江山策:妖孽成双 - xp1024.com
《江山策:妖孽成双》


第001章 扶桑花落

嘀嗒、嘀嗒……

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在青灰色的砖石上,顺着砖缝流淌,晕染了一截烟青色的裙摆。

楚千凝缓缓的睁开眼睛,艳红的鲜血滑过眼角的那枚月牙形胎记,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诡异妖娆。

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令守在一旁的宫女皱起了眉头。

倒是楚千凝自己,神色淡淡的,眸中黯淡无光,隐隐透着死寂。

她被囚宫中已久,初时一心求活,而今满心求死。

哀莫至极,唯死可解。

恍惚间,她似是又听到了那道温柔缱绻的声音,对着她倾诉满腔深情,他说,“凝儿,我虽为皇子,但能得你为妻,实乃三生有幸。”

“即为夫妻,你便不必那般拘束,私下里唤我君撷便是,除了母妃之外,还从未有过别的女子像你这般唤我。”

“江山太重,皇权巍巍,我本无意于此,如今得你陪伴身侧,便乐于花前月下,红袖添香。”

那一年,他们方才大婚。

他是宫中不受宠爱的二皇子,她是尚书府寄人篱下的表xiao jie。

扶桑花旁初相逢,他一身锦缎华服,剑眉星目,音色朗润醉人,“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鲜;千叶芙蓉讵相似,百枝灯花复羞燃……”

一首《扶桑赋》,令她惊艳其才学,而后念念难忘。

嫁他为妻,她欣喜的不能自已。

毕竟,即便他再是不得景佑帝宠爱,可到底贵为皇子,而她父母具亡,既无门第又无家世,心里不免会自卑。

总想着能够伴他身侧就好,至于位份,她从未在意。

可他排除万难娶她进府,一心许她正妃之位,自此荣辱与共,恩爱两不疑。

只是后来,先帝昏庸,朝堂dong luàn,他最终走上了夺嫡之路。

“凝儿,等我回来……”

这是他走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为了凤君撷的这句话,楚千凝整整等了三年。

三年……

青丝如霜,泣泪成血。

最后,他终于率军攻进皇城,亲手杀了囚禁她多年的景佑帝,却迟迟未曾接她出幽月宫。

在这个最靠近冷宫的地方,她硬生生将一颗熨烫的心熬成了一块冰。

彼时她方才明白,凤君撷不是bèi po走上了夺嫡之路,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蒙骗世人的手段而已。

唯有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楚千凝当真是凤君撷的掌中至宝,景佑帝才会选择将她留在京都,安心的放他出城。

因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握住了她,就等于握住了凤君撷的把柄。

但事实上,他们都错了。

凤君撷……

是无心之人。

她嫁他为妻,相伴数载,却未曾得到他丝毫怜惜。

一朝功成,她便沦为了弃子。

甚至,非除不可。

她的存在等于时时刻刻提醒着世人,凤君撷如今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成大事者固然不拘小节,但这毕竟有损他身为帝王的英明。

所以,打从他离开京都的那日起,她的结局便早已注定。

这份等待,终归无望……

*

吱嘎——

斑驳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打开,入目,是一截嫩粉色的流苏裙裾,款款而来,带着阵阵花香。

来人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落魄女子,清秀素雅的脸上带着一丝怜悯,开口的声音甜柔温软,“表姐,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令楚千凝陷入死寂的美眸出现了一丝波动。

她猛地抬起头,牵动到满身鞭痕,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提醒着她眼前所见并非幻象。

少女身着一袭淡粉纱裙,身后倾泻满地月华,衬的她朦胧隐约,比往昔更加娇俏动人。

那张脸……

楚千凝再是熟悉不过。

容锦晴!

户部尚书容敬的次女,也是她的表妹。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儿?!舅父被贬离京,她应该远在秦川之地,何以会出现在宫里?

“表姐怎么这副表情呢?”容锦晴柳眉微蹙,漂亮的杏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我还以为,姐妹相见,你会很开心呢……”

秀眉紧蹙,楚千凝眸光愤恨的瞪着面前之人,眼中赤红一片,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额角甚至暴起了青筋。

从见到容锦晴的那一刻开始,那些被精心掩埋的真相就已经破土而出。

后知后觉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当年,爹娘意外葬身火海,她侥幸得以逃脱,之后便被舅父接进了尚书府。

舅母凉薄,长姐清高,她与她们并不亲近。

倒是容锦晴,时时宽慰、日日相陪,伴她走出痛失至亲的心伤。

是以她心中感念,对她处处维护,诸多优容。

甚至为了保护她,不惜与长姐反目,和大房闹的水火不容、斗的不可开交,可是结果,自己最终得到了什么……

欺骗、利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句话她从小就听过,却时至今日才明白的透彻。

原来,容敬的独善其身是假的、容锦晴的姐妹情深亦是假的、凤君撷的情有独钟更是假的……

从头到尾,只有她付出的那颗心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楚千凝忽然失笑,笑的满脸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缓缓流下,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

她笑她自己,身边虎狼环伺,却不自知。

沦落到这般田地,她只恨自己无能。

容锦晴缓缓的蹲下身子,腰间环佩作响,清脆悦耳,“表姐素来一身风华,刀斧加身未改其志,如今这般狼狈姿态,实在与往昔判若云泥。”

她拿出淡粉色的丝绢,动作轻柔的拭去楚千凝脸上的斑斑血迹,目光看到她眼角的血红月牙胎记,容锦晴的动作不禁一顿。

“我今日前来,是向表姐道喜的。”她垂眸一笑,容颜娇俏,“陛下已拟旨纳我为妃,几日后便是册封大典。”

闻言,楚千凝笑声渐歇。

事到如今,容锦晴以为她还在乎这些吗?

左右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也不惧薄情为刃再添一道伤疤。

容敬鞍前马后的为凤君撷卖命,帮他铲除异己、助他筹谋大业,区区一个妃位,他自然该给。

像是不满楚千凝忽然变的淡定,容锦晴朝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了她身上。

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虚弱的不堪一击,被鞭风扫过,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被扯动的伤口疼的楚千凝呼吸一滞,却又似乎,不及心间万一。

看着被盐水浸泡过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楚千凝的身上,容锦晴心间的怒气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因为,楚千凝在朝她笑。

那样云淡风轻的笑容,气的容锦晴浑身发抖。

为什么?!

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楚千凝听着皮鞭抽打在身上的声音,看着鲜红温热的鲜血缓缓流下,晕湿了砖缝中已经干涸凝固的暗红液体。

她想,容锦晴大抵不知,这些刑罚和从前景佑帝凤池用在她身上的那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被囚禁在幽月宫的那三年,除了第一年她过的还算安然之外,接下来的两年,她每一日都活在恐惧和惊骇中。

凤池知道她素擅歌舞,于是便命人挑断了她的脚筋、拔去了她的指甲。

筋骨难生,可指甲却会再长。

于是,他等着她的手指长好,再命人生生拔去,如此反复。

那时她疼的死去活来,心里却在想,日后怕是再也无法为凤君撷拨弦弹琴了……

------题外话------

大奇开文啦~

古言重生,权谋宅斗,女主智慧型,男主是个谜,大家以后可以随便猜~

喜欢看古言的小仙女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文暂时占坑,等到《哑xiao jie》写到番外中会开始连载,么么哒耐各位小仙女呦~

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鲜;千叶芙蓉讵相似,百枝灯花复羞燃——《朱槿花赋》南朝诗人,江总

第002章 青丝如霜

眸光微动,楚千凝望着自己光秃发黑的指尖,心如死水。

见她终于不再笑了,容锦晴也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又变成了那般温婉动人的娇柔女子。

“表姐,你可曾好奇过,殿下为何会选中你来帮他完成这步棋?”她轻声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散漫和笑意。

楚千凝沉默着没有回答,但容锦晴知道,她听见了。

是呀……

京都女子何其多,缘何偏偏选中了她?

难道看她错付情衷,为他失魂落魄,他很开心吗?

楚千凝想,大概是因为她最合适吧。

依照凤君撷的身份,他便是娶个侯爵家的嫡出xiao jie也绰绰有余,但若真的如此,就很难让世人相信他是真的倾心于那名女子,而非是她的家世。

可她就不同了……

虽然原本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出xiao jie,但毕竟只是曾经。

爹娘俱已不在,便是舅父身为户部尚书,可凤君撷没必要放着尚书府正儿八经的xiao jie不要而选择她一介孤女。

如此,他伪装出的深情才会更加纯粹。

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当真倾心于楚家xiao jie。

像是猜到了楚千凝在想什么,容锦晴手持丝绢掩唇轻笑,声音清灵动人,“表姐素来聪明,难道就没发现事情太过凑巧了吗?”

凑巧?!

抬眸望向容锦晴,楚千凝的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她什么意思?

“知道吗?”容锦晴轻轻挑起楚千凝的下颚,漫不经心的对她说,“我最喜欢你这副被蒙在鼓里的愚蠢表情了。”

话落,眸中笑意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恶,“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以往在尚书府你又对我照拂良多,我便告诉你吧。”

容锦晴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千凝,微扬的唇角残忍至极,“姑母和姑丈的死并非是一场意外,礼部尚书府的那场大火,本就是我爹和陛下一手策划的,否则的话,你以为凭你自己的能力就能逃出生天吗?”

“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容锦晴“好心”的又复述了一遍,“我说,是你心心念念的陛下亲手害死了你的爹娘。”

楚千凝听的句句真切,却字字刺心。

眸光忽然变的涣散,眼神空洞而又死寂。

恍惚间,她似是看到了爹娘被烈火吞噬,口中不停的在向她呼救,她想冲过去将他们从火场中拉出,却发现自己脚下凝固着鲜血,一步也动弹不得。

漫天的火光中,映着凤君撷俊美无边的容颜,冰冷的令人心底发寒。

是他,让爹娘葬身火海,令她痛失双亲!

也是他,为一己私欲,生生残害了尚书府几十口人命!

凤君撷、凤君撷……

“啊!”尖锐刺耳的女音划破了宫中寂静的长夜,带着无尽的凄楚和恨意,令人闻之,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喉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楚千凝伏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浑身血污,长发未挽,满头银白。

映着眼角那一抹诡异的暗红,妖冶魅惑,夺人心魄……

殿外阴云忽起,挡住了天边的一抹残月。

夜风夹杂着血腥之气吹入殿内,扬起她银白的发,似仙似妖,令人移不开视线。

容锦晴被吓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眸中惊惧未退,连指尖都在轻颤。

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害怕楚千凝,她目露不甘,眸光阴鸷可怕,忽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冲着对方的脸狠狠划去。

她最恨的就是她的这张脸,今日定要将其毁了才解气!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腕却忽然一痛,金簪脱手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但此刻已经无人顾及。

殿内忽然出现的明黄身影,令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的跪了下去。

夜,静的有些可怕。

朦胧间看着眼前的明黄服饰,楚千凝敛眸,强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眼角血泪未干,映着鬓边的银发更见红艳。

再见凤君撷,不想竟是这般情景。

其实被凤池幽禁宫中的这几年,她虽一心等着他回来,但却并未痴心妄想能够再与他长相厮守。

世人眼中,她被困宫中多年,清白早已不在。

即便她不顾那些流言蜚语,可这具残破的身躯又如何能够再伴他左右!

清曲已断,弦音已乱……

痴心等他回来,不过是想亲眼看着他踏上九五至尊之位,告诉他,她一直信守诺言,安心待他归来。

楚千凝想,她半生流离,一世跌宕,得他恩宠,她无以为报,若能以此残身为他做些什么,她心里是愿意的。

扶桑花落之期,她会饮一杯毒酒,从此再难看到重开之日。

却原来……

她从不知他,他从未信她。

断念已残,余情已逝。

唯有恨意,滔滔不绝……

“陛下……”

“闭嘴!”

容锦晴刚一开口,却被凤君撷冷声喝斥了一句。

他本就生的极好,素日一笑便好似天地都黯然失色,然此刻面沉如水,便自带一股威严,让人惶惶不敢直视。

被他这般一吼,容锦晴也不敢再多言,捂着发红的手腕退至一旁,可眼神却依旧阴毒的瞪着楚千凝,眸中恨意滔天。

凤君撷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眸光冰冷,神色淡漠。

全然不复往昔的深情款款,冷漠的可怕。

楚千凝撑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微垂的头映着地上的一滩血水,她看着自己眼角的那枚血月胎记,眸光微闪。

她缓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哑,“陛下今日……贵脚踏贱地……”

漫不经心的语气,好似她心间所有的怨气都随着满身血泪流淌干净,剩下的这具皮囊了无生气,任人摆布而已。

她始终微垂着头,不曾看向凤君撷。

后者没有说话,只挥手让殿内的人纷纷退下。

待到此处只剩下他们两人,凤君撷才终于开口,“你都知道了?”

闻言,楚千凝凉凉一笑,“知道什么?陛下要纳容锦晴为妃吗?还是容敬即将官拜宰相亦或是封侯加爵?又或者……是指陛下曾经杀害我爹娘,然后再利用我迷惑世人……”

“你在怪我?”

“怪?”楚千凝忽然痴痴一笑,眸光潋滟,更见妖娆。

可随即,笑意变的森然,“你错了,我恨你!”

恨容敬、恨容锦晴!

不过……

那父女俩已经无足轻重了,因为她已经可以预见他们的结局。

狡兔死、走狗烹。

残害忠良、蓄意谋反……桩桩件件都有容家参与其中,只怕还不止这些。

凤君撷如今既然要除掉她,将来自然也不会放过容家。

只是可惜,她恐怕是见不到那天了。

抬手缓缓的抚过自己眼角的那枚月牙形胎记,楚千凝忽然妖娆一笑,“凤君撷,你应该很在意我这张脸吧……”

不知是不是被楚千凝说中,凤君撷的眸光倏然一凝。

她终于抬起头望向他,苍白的脸颊上映着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眼角的血月胎记颜色愈深,显得更加诡异妖艳。

凤君撷不让容锦晴毁了她的脸,自然不是因为于心不忍。

因为,这条命、这张脸,对他还有些许用处。

这般想着,楚千凝敛眸掩住了眸中的一抹冷芒,握着不知几时出现在手中的金簪,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刹那间,血流如注。

第003章 再世为人

“你!”凤君撷惊愕,皱眉瞪着楚千凝,眼神冷的骇人。

“咳咳……”

她俯身咳了两口血出来,将原本苍白的唇染得艳丽红润,似是初开的扶桑花,娇艳欲滴。

身子渐渐无力,可她却笑的愈发开心。

凤君撷……

见你如此,我心里方才快意几分。

便是今生报不了这灭门的血海深仇,可我断然不会再被你利用。

“传太医!”凤君撷冷声下令,候在殿外的宫人赶紧跑出了幽月宫。

他俯身将她搂进怀里,刚想封住她的穴位暂时止住鲜血,却哪里想到她竟然趁机将金簪又往心口刺进了几分。

“楚千凝!”他忽然怒声喝斥,眸中满是不忍。

只是,她却再不敢轻信。

多年恩爱缱绻他都能演的得心应手,区区一个眼神而已,自然不在话下。

看着鲜血顺着心口流下,晕染了凤君撷一截明黄袖管,楚千凝艳红的唇缓缓勾起。

“君撷……”她忽然情深意切的唤他的名字,让他一时恍惚,“我死后,可还会有别的女子这般唤你的名字吗?”

蹙眉望着他,楚千凝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可知我脸上的这枚胎记……”

“胎记如……”

凤君撷的声音戛然而止,为着楚千凝的话,更为着她手上的动作。

僵硬的低头望去,只见她被鲜血染红的手紧紧握着金簪,而另一端,刺进了他的胸膛。

美眸中温情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

她的声音很微弱,语气却异常坚定,“凤君撷,这一下刺进去……你可知我心中之恨,浓若烈火,恨不得将你焚烧殆尽……”

可仅仅一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四国纷争不断,东夷如今内忧外患,他的帝王梦怕是很快就要醒了。

眼睁睁的看着王位被夺,应该比被她杀死更痛苦吧。

风乍起,吹进殿内片片雪花。

空中阴云尽散,残月再现,却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今生此恨难消,若有来世,我必然尽数奉还!”

她一句一顿,字字啼血,“望皇权尽散,王座倾覆,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话落,眼睫微合。

楚千凝无力的倒在了血泊当中,一袭烟青色衣裙被血水染得通红。

像是一朵艳丽的扶桑花,开在寂静的寒夜当中。

鲜艳妩媚,妖娆魅惑。

殿外传来刀剑相博的声音,她听得并不真切。

恍惚间,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而至。

耳边响起一道清音,一声声的唤着她“凝儿”,那样满含深情却又莫名刺痛人心,令人不禁好奇,他的声音为何这般绝望忧伤。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楚千凝的眼角,她挣扎着要睁开眼,却只看到了一抹月白色,纯净无暇,令人心安。

“凝儿,我来迟了……”

他——

是谁?

“你原是怪我,是以才不肯再睁眼看我,是吗?”

任他再如何低语倾诉,怀中女子仍无半点回应。

夜,静谧无声。

血,殷红冰凉……

映着天边一抹残月,他紧紧抱着楚千凝,任由鲜血晕染了自己的洁白锦袍。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的拢起她鬓边的长发。

敛眸,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再次睁开双眼,男人的眸中乍现赤红之色,冰冷寒凉,带着嗜血的杀意。

“凝儿……”

*

“啊!”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余惊未退,额间布满了冷汗。

标准的瓜子脸,上嵌了一双清幽美眸。

乍见似是带着一些妩媚妖娆,待细细探寻,却发现眼底暗含一丝冷芒,如般冰潭幽深。

不是楚千凝又是何人!

外间上夜的冷画听到声音,赶紧端着烛台走了进来,“xiao jie,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昏黄微暗的烛光驱散了一室清冷,让楚千凝的意识稍稍回笼。

她微微敛眸,轻应了一声。

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冷画拿着丝绢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薄汗,“xiao jie近来总是夜不安寐,不如奴婢帮您点一些安神的香料吧?”

“……嗯。”

她微微点头,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周身渐渐回暖。

清幽的眸光扫过冷画,待对方回身时,她已先行收回了视线。

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冷画帮她将身上的被子掖好,“方才子时,xiao jie安心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不必,你去歇着吧。”摇了摇头,楚千凝淡声说道。

“可是您……”

冷画神色有些纠结,像是不放心她的样子,但一对视上她那双平静幽深的眼眸,下意识的就点头退出了内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xiao jie这几日有些不对劲儿。

似乎……

变的从前更加沉静了。

那双眼眸中,好像藏了无尽的秘密,深不可测。

目送着冷画走了出去,楚千凝不经意间垂首,看着垂至腰间的墨色青丝,她不禁伸手轻轻抚过,眸中带着一抹深思。

她重生了……

像梦一样不可思议,几日前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尚书府,这张脸、这具身体,都是她十四岁时的模样。

彼时,她方才被容敬接进容家。

未曾嫁与凤君撷,更加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只是遗憾的是,她终究没能救下爹娘……

即便重活一世,原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而她能做的,便是利用这次机会,为楚家满门报仇。

凤君撷、容锦晴……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忽然想到了什么,楚千凝眸光微滞。

前世她死的时候,似是有人为她落了一滴泪。

抬手抚过自己的眼角,肌肤光洁白皙,如象牙般细腻精致。

她记得,就掉在了她眼角这里。

可她并未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记得他穿了一身白衣,声音清润温柔,印象里,她好像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侧身躺在榻上,楚千凝的意识渐渐变的迷糊。

彻底陷入睡梦中之前,她想,今生若是能寻到那人,她定然要偿还那份恩情。

毕竟……

死后有人为她流了一滴泪。

大概是点了安神香的缘故,楚千凝的呼吸渐渐变的清浅绵长,明显是睡着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倩纱窗渗漏进来,如水般的月华倾泻一室。

映着少女艳华无双的容颜,令人望之心折。

纱幔微动,并未惊醒梦中的少女。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jing zuo在她的榻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眉间,男子的眸光充满深情的凝望着她,指尖的动作轻柔而怜惜。

他轻声开口,音色如玉,“凝儿……”

一声轻唤,缱绻眷恋,深情脉脉。

第004章 黑衣男子

夜凉如水,月华如波。

阵阵夜风吹动院中树木,映在窗上几道斑驳的残影。

袅袅香烟飘散,纱幔中的人朦胧隐约,唯美如画。

房内安谧宁静的氛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可jing zuo在榻边的黑衣男子神智却异常清醒。

神色专注的望着睡梦中的少女,眸光深邃而温柔。

“凝儿,我回来了……”

这次,定会好生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指腹轻轻划过楚千凝光滑白皙的眼角,黑衣男子的手似是一顿。

他记得……

俊眉微皱,随即又缓缓舒展。

黑眸愈见幽暗,眼底的思绪让人难以捉摸。

忽然——

“娘……”楚千凝嘤咛出声,新月般的眉微微蹙起。

闻言,黑衣男子的眸光倏然凝住,原本轻覆在她颊边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

日有所思,方才夜有所梦。

楚家出事之后她便被接到了容府,虽则锦衣玉食与以往无异,可终究心伤难愈。

家中生变、痛失双亲,个中苦楚若非亲身经历,恐怕难以感同身受。

眼下时局纷杂,朝中多有异动,时机尚未成熟,否则,他也不必漏夜前来,只为一解相思之苦。

轻轻拭去楚千凝眼角的一滴晶莹,黑衣男子眸光晦涩,眼底凝着一抹化不去的幽暗。

月浅灯深,美梦难寻……

*

翌日,楚千凝方才醒来,眸中便乍现惊惧之色。

满眼惧意的望着月白色帐顶,好半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容府,而非幽月宫。

轻叹了口气,她敛眸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上一世,在被凤池幽禁的那段时日,她每日醒来都惶惶难安,甚至偶尔会祈祷,希望自己就那样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只因清醒之后,就要面临无尽的折磨……

是以方才睡醒,她便下意识的以为还身处幽月宫,竟一时忘了这是在多年之前。

素手轻搭在额间,楚千凝在榻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才坐了起来。

昨夜从梦中惊醒,她只当之后再难入睡,不想这一觉竟睡得格外的沉。

“xiao jie,您醒啦。”听到内间的响动,冷画和秋屏前后走了进来。

“嗯。”

轻应了一声,楚千凝的目光幽幽扫过面前的两个小丫头。

前世,她身边并没有叫“冷画”的婢女。

除了秋屏之外,倒是还有一个一等的大丫头,只是她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是以素日皆是秋屏一人在房中服侍。

如此想来,倒是提醒了她。

虽说重活一世,可到底世事不会全然相同。

这丫头究竟可信与否,眼下尚不能定论,不比秋屏那般,注定与她没有主仆之谊。

“xiao jie,奴婢伺候您梳洗。”秋屏垂首而立,静候在榻边。

端坐在妆台前,楚千凝透过雕花棱镜注视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婢女,清幽的美眸中忽然浮现一抹笑意。

那一笑,似姹紫嫣红般艳丽无双、若晨光朝霞般灿烂耀眼。

明眸皓齿,莞尔嫣然。

秋屏不经意间对视上楚千凝的视线,神色稍怔,手中一时失了准头,便扯下了一根发丝。

“奴婢该死!”她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

“因定三生果未知,繁华浮影愧成诗;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楚千凝柔声轻叹,“禅语有言,青丝恼人,断了也好。”

“您……”秋屏怯怯的抬头看向她。

“我并未怪罪于你。”

楚千凝收回视线,从妆盒中拿出一根银簪递给了秋屏,“我瞧这簪子与你今日的衣裙很是相称,便赏给你吧。”

“xiao jie?”秋屏疑惑。

“自我入府后,便一直是你在身边服侍,主仆一场,我从未赏过你什么,今日便算是个开始。”日后,还有“重赏”。

“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秋屏不敢居功。”

“秋屏……”楚千凝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唇边噙笑,幽幽说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又似乎别具深意。

一时被她身上的气场震慑住,秋屏愣愣的和她对视,心脏打鼓一般的跳动,内心莫名充满了惊骇。

那双眼睛,看得她想逃。

“……奴婢,谢xiao jie赏赐。”抬手将银簪插入发间,秋屏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轻颤。

恐惧,在心里蔓延开,秘密的扎根心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xiao jie今日……似是有些不对劲儿……

------题外话------

《江山策》今天开始连载,每天上午十点准时更新~开始漫漫公众期,虽然知道这是个痛并快乐的过程,但还是希望大家能陪着大奇一起o(n_n)o哈哈~就算想养文,也可以点进来从头刷到尾,帮偶增加点点击,毕竟后期pk很恐惧,谢谢大家呦~

【知识小讲堂】:

因定三生果未知,繁华浮影愧成诗;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佛偈禅诗

ps:这首诗大奇是在网上看到的,没有找到明确的出处,度娘说是一首禅诗,大奇就先这样标明,以后查明具体出处会解释滴哈~

第005章 驭下之道

见秋屏依旧跪着,楚千凝淡声道,“起来说话吧。”

“……是。”

心有余悸的站起身,秋屏眸光微疑。

早在楚家出事之前,楚千凝偶尔也来容府做客,是以以前她就见过这位表xiao jie。

可无论是从前亦或是如今,秋屏记得她都很少展颜一笑。

特别是这次住进容府,更是整日郁郁寡欢。

但是方才……

xiao jie何故笑的那般明艳动人?

秋屏这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以并未察觉到楚千凝的目光早已从她身上移开,转而扫过旁边的冷画。

小丫头长得俏丽多姿,一双杏眼灵动慧黠。

此刻虽和秋屏一样垂首而立,可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却小动作不断,两根手指相互戳着,百无聊赖的样子。

楚千凝在将那根银簪赏给秋屏的时候,动作看似随意散漫,但实则余光却在留意冷画的神色。

果然,她眉心微低,似有不悦。

如此想着,楚千凝垂下如扇般的羽睫,眸光晦涩幽深。

“驭下之道”讲究一视同仁,最忌厚此薄彼,她方才赏了秋屏目的有二,其一便是想要看看冷画的态度,其二嘛……

想来很快也会得见效果。

微侧过头,楚千凝的目光再次落回镜上。

但见镜中少女肌肤胜雪,云鬓如墨,皓齿红唇,美眸清幽。

此刻她微抿薄唇,神色浅淡,气质沉静温婉,增一分略显沉闷,减一分稍感毛躁,唯有眼下这般,恰到好处。

纤纤柔荑轻抚过眼角,楚千凝眸光微动,“府里的白梅可开了吗?”

“回xiao jie的话,都开了。”

“待会儿你去折几枝回来。”

“xiao jie准备用来插瓶吗?”秋屏试探着问道。

玉手微顿,楚千凝语气微凉,“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同样的,我也不喜欢多话的奴才。”

“……奴婢即刻就去。”

见楚千凝没再多言,秋屏就赶忙起身退了出去。

一时间,内间便只剩下冷画一个婢女在服侍。

“xiao jie,早膳摆上了。”

“嗯。”

施施然的起身,楚千凝缓步行至外间,淡青色的裙裾如春水般微漾。

才坐到桌前,便见外面有丫鬟来报,说是二xiao jie派了身边香露给她送点心来了。

容锦晴……

一想到这个名字,楚千凝便不禁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未露分毫。

耐人寻味的是,“二xiao jie”这三个字一出,旁边的冷画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一丝厌恶和反感。

见状,楚千凝心下微疑。

奇怪……

这丫头何以露出这副表情?

是故作姿态,还是真情流露,倒叫她一时摸不准。

“xiao jie,您……”

冷画忽然开口,可心中所想尚未道出,便见香露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表xiao jie,这是我家xiao jie亲手做的桃花酥,让奴婢给您送来。”

“替我谢过表妹。”楚千凝弯唇,神色动容。

“二xiao jie说您近来食欲不振,时日久了恐会拖累坏身体,是以她特意做了些糕点,都是您爱吃的口味,望您务必仔细身子。”

“晴儿真是有心了……”

楚千凝敛眸轻叹,有些意味深长。

当着香露的面儿让冷画将糕点摆在桌上,楚千凝拿起一块送至唇边,谁知冷画倒茶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肘,香喷喷的一块糕点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怎么这样毛手毛脚?!”楚千凝蹙眉,神色不虞。

“奴婢知错。”

冷画低头认错,战战兢兢的模样。

香露不好看着楚千凝训斥小人,是以便及时离开了,可未料她才一走,房中的主仆二人便瞬间变了脸色。

一个神色淡漠,一个眸光狡黠。

“为何撞掉我手中的糕点?”冷画是故意的,她自然看得出来。

“xiao jie……不能吃……”小脸皱的像是包子,冷画绞着手别别扭扭的说道。

“是何原因?”

“里面可能被下了毒。”

可能……

如此不着边际的猜想,便是她的理由?

像是唯恐楚千凝不信似的,冷画急于解释,“是真的!奴婢亲耳听到的!”

第006章 故人相见

“亲耳听到?”楚千凝挑眉。

“嗯。”

冷画用力的点了点头,眸色认真,不似作伪。

“你听到她说要在糕点里下毒了?”

“……那倒没有。”

静静的注视着她,楚千凝没再说话,而是等着她接下来的解释。

可冷画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一脸为难的站在原地,说什么都不再开口。

见状,楚千凝眯起如月美眸,墨瞳中闪过一抹幽光,“想来你是错听了什么话误会了,晴儿待我之心可昭日月。”

“xiao jie!”一听这话,冷画顿时便急了。

“今日之事,日后切勿再提。”

“您……”

未等冷画说完,便见秋屏手捧几枝白梅走了进来,让她硬生生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楚千凝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微思。

将冷画留在身边服侍,是重生之后的她做出的决定。

此前,她无意间撞见这丫头被两名老嬷嬷训斥,本打算置之不理,毕竟她在容府也是寄人篱下,自然不必为了一个丫鬟与其他下人为难。

但是当时,冷画的神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寻常丫鬟遇到这种事,想必不是“抽抽嗒嗒”的哭鼻子就是气的脸色铁青,可她却不是,没心没肺的嗑着瓜子,任由那群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在见到楚千凝的那一刻,冷画的眸光豁然一亮。

那种感觉……

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见到了亲人。

于是,楚千凝出言“解救”了她,顺便将她留在了身边伺候。

因为她很确定,前世的容府绝对没有这个丫头的存在。

依照冷画的容貌,在下人里绝对是出众的,楚千凝在容府不是住了一日两日,不可能对她毫无印象。

冷画是在她住进容府之后才签了mài shēn契,如此,便可证明她此前与府中之人并无关系。

而她对自己表现出的种种“讨好”,若是出于善意自然最好,若不是,那么将一个潜在的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要比让她隐藏在别处安全的多。

回过神来,楚千凝见秋屏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

“奴婢将xiao jie要的白梅折回来了,想问问您放在哪?”

“放到书案上去吧。”

秋屏虽然好奇xiao jie要白梅用来干嘛,但却并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哪句话说错惹得对方心中不快。

毕竟,这位表xiao jie可是老夫人心尖儿上的人。

“去取披风来。”将自己闷在房中这么多日,该藏的情绪也都掩藏好了,如今也是时候去拜见外祖母和故人了。

“是。”

将白梅放好之后,秋屏去取了一件芙蓉色的披风。

可楚千凝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眸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她如今尚在孝期,怎可穿戴这般明艳的颜色!

何况……

有了前世的经历之后,她如今再看这般芙蓉花色,只觉得与血色十分相近,目之所及,便好像都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眉心微动,楚千凝默然片刻,方才淡声道,“换那件烟青色的来。”

“……是。”

系好披风,楚千凝带着冷画和秋屏直奔老夫人的棠宁苑而去。

初春的风尚带着凛然的寒意,微扬起她如瀑的青丝。

她只在发间簪了一朵素白的花,清丽至极的打扮,格外惹人怜爱。

方才行至棠宁苑的门口,楚千凝便见不远处走来几人,为首的女子一身淡粉衣裙,翩然而至,犹如四月的桃花般娇艳。

却不是容锦晴又是何人……

第007章 绝世双姝

常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楚千凝见到容锦晴的那一刻,神色却十分平静。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几日,为的就是在这一日到来之际,能够不露破绽的与对方虚与委蛇。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这些,并非只有容锦晴才会。

那些深入骨髓的恨意已融入她的骨血,深深掩藏起来。

唯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方才独自品味,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经的血海深仇。

但是在人前,她最应该做的却是假装与容锦晴姐妹情深。

像前世她对自己那样,将她蒙在鼓里。

“表姐。”方才见到楚千凝的身影,容锦晴便快步走上前来,亲昵的握住了她的手,“桃花酥还合你的胃口吗?”

“香脆可口,齿颊留香。”唇畔扬起清浅笑意。

“你喜欢就好,改日晴儿再做给你吃。”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相携走进了正房。

屋内的正中央是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矮榻,铺着猩猩红红云龙捧蝠坐垫,容家的老夫人歪坐在上面,左臂拄着姜huáng sè锦鲤锦锻的迎枕,腿上盖着云丝绵被。

她的脸色不太好,眉宇之间透着深深的倦怠,眼角和额间布满了细纹,无一不昭示着她的苍老。

女儿、女婿的忽然离世,让这位老人家一夜之间病倒,近来方才有所好转。

这也是为什么,前几日楚千凝一直没有来给她请安的原因。

恐怕见到她,反惹得老夫人心伤不已。

朱唇轻抿,楚千凝垂首向前。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行至房间正中央,她方才盈盈一拜,“凝儿拜见外祖母。”

“凝儿来了,快起来,到外祖母这来。”朝楚千凝招了招手,老夫人的眼中充满了宠溺和疼惜,眼角微微湿润。

“是。”

缓缓起身,微移莲步,裙摆微漾。

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看着她,眸中难掩惊艳之色。

虽然尚未及笄,但楚千凝的样貌却已经出落的极美。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表xiao jie,但赵嬷嬷每每看到,不禁惊叹不已。

楚千凝不知这位老嬷嬷内心所想,只依言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

注视着面前明显憔悴的老人家,她微敛如月弯黛,满目忧思,“外祖母要保重身体才是。”

“放心,外祖母没事。”老夫人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倒是你,怎么几日不见便瘦成这样了,跟着的丫头是怎么伺候的?!”

“奴婢知错。”冷画和秋屏齐齐跪倒在地。

“外祖母切勿动气,不关她们的事。”示意她们退下之后,楚千凝才又转头对老夫人说,“是凝儿让您担心了。”

话至此处,她的声音微顿。

颦眉微皱,眼前泛起一层薄雾。

即便面对容锦晴时她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可眼下看到老夫人,却不免心口一涩。

血脉至亲,难以割舍。

可他日容敬若是出了何事,只怕外祖母心下难安。

届时,她又该如何将伤害降到最低……

正在闪神的时候,楚千凝忽然听到丫鬟来报,说是大夫人和大xiao jie来了。

想到容锦仙,她的眸光不觉微闪。

前世,她们之间应该算是仇人。

但归根结底,一切的根源都在她自己身上。

若是没有那般护着容锦晴、若是在舅母离世之际她能证明一切与自己无关,那么或许就不会和容锦仙斗到那般地步。

好在今生一切尚未开始,便皆有余地转圜。

容锦仙……

这位性格清高冷傲的长姐,若是能够加以利用,或许会是一把很锋利的剑。

如此想着,在容锦仙和jiāng shi走进来的时候,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对老夫人说道,“舅母特意安排了贴心的婢女来服侍,只是凝儿素来不喜欢身边太多人服侍,是以才只留下了秋屏,如今又有冷画在,外祖母不必担心。”

“嗯,你舅母是个有心的。”老夫人欣慰的叹道。

留意到容锦晴眸中一闪而逝的惊讶,楚千凝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心底忍不住冷笑。

如这般令人诧异的事情,日后还会更多。

容锦晴和孟姨娘就等着看吧……

“仙儿见过祖母。”容锦仙身着一袭白色曳地云纹百水裙,整个人缥缈若仙,恍若九天神女,而不似凡尘中人。

不若容锦晴那般娇俏可人,亦不似楚千凝这般沉静美艳。

容锦仙的美,犹如寒冬的红梅,傲雪而开,芳香自赏。

传眄流精,光润玉颜。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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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幽梦影》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洛神赋》

第008章 处心积虑

美眸淡扫,楚千凝神色微怔。

那是……

只见容锦仙的头上簪着一朵素白的花,淡妆素裹,清冷脱俗。

刹那间,她心中一紧。

虽则往日容锦仙也是这般素雅清淡的装扮,但发髻上多是戴着一根白玉簪,而非今日这般以白花代之。

楚千凝心下稍感意外,略微有些闪神。

她倒是未曾想到,容锦仙表面看起来冰冷无情,却会想着为自己的娘亲、她的姑母戴孝。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察觉到楚千凝的目光,容锦仙神色冷淡,默然的走到一侧落座。

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孤傲到不可一世。

坐在她旁边的jiāng shi虽然也面无笑意,但好歹还“赏了”楚千凝一个眼神。

于是,她顺势开口,“凝儿到府里这些时日,一直未曾去凝香苑拜见舅母,还要扰您劳心费神,是凝儿失礼了。”

“血脉至亲,理应如此。”jiāng shi的回应淡淡的。

相比之下,倒是孟姨娘热情万分,“都是一家人,表xiao jie何必这般见外呢,老爷前几日还对奴婢说,让奴婢万万照顾好你。”

闻言,楚千凝微勾丹唇,神色动容,“如此,倒是要多谢姨娘。”

“奴婢不敢当,均是分内之事。”

朱唇微扬,楚千凝淡笑不语。

余光瞥见旁边的容锦仙眸光愈冷,她唇边的笑意却更甚。

只要大房那边始终与孟姨娘分营而立,那她就可以专心对付容锦晴母女二人。

既然上一世她可以帮着她们对付容锦仙,这一世自然也可以帮着后者对付她们。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她也好、别人也罢,皆是如此。

“祖母,晴儿有一事相求。”容锦晴忽然开口。

“何事啊?”

“姑母、姑丈意外离世,表姐终日忧思难安,爹爹也为此神伤,是以晴儿想着,过几日想去延庆寺敬香祈福。”

提及此事,容锦晴神色悲悯,眼泛泪光。

不止是她,就连旁边的孟姨娘也双眉紧蹙,手中握着绣帕轻拭泪珠。

楚千凝沉默的看着,眸光深邃如渊。

声情并茂,唱念俱佳……

不愧是母女!

果然,听到容锦晴如此明事理、重情义,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难得晴儿有心,只是你独自前往却万万不可,须得有人相随才是。”

“外祖母,凝儿前几日闭门不出,便是手抄了佛经,想为爹娘供奉,此次想与表妹一同前往,望您能够应允。”

说话的时候,楚千凝若有似无的看了容锦仙一眼。

后者不知是否意会,不过总归是开了尊口,音色清凉如玉,“仙儿与母亲会带两位妹妹前去延庆寺,祖母不必担忧。”

“嗯,如此就好。”

语毕,老夫人抬手按压了一下额角。

见她神色倦怠,楚千凝便俯身搀住了她,“外祖母,凝儿扶您进内间去休息吧。”

“也好……”老夫人轻叹了口气,“你们也都回去吧。”

“是。”

扶着老夫人缓慢的往里走,楚千凝侧头朝冷画和秋屏吩咐道,“你们便在此候着,不必跟进来。”

秋屏和冷画面面相觑,而后俯身应“是”。

没有理会她们疑惑的目光,楚千凝径自搀着老夫人走进了内间。

老人家虽是上了年纪,但心智却清明的很。

包覆住楚千凝细嫩滑腻的玉手,她笑的慈爱,“凝儿,可是有何话要对我说?”

“凡事皆瞒不过您。”她黯然一笑,从袖管中掏出了一块红布,不知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这是娘亲的遗物。”

“遗物……”老夫人拧眉,手掌轻颤。

“这对簪花,是娘亲出事前几日赠予凝儿的。”

缓缓的打开红布,但见里面有两支红色的簪花,上等的玉石雕琢成了扶桑花的形状。

莹润透亮,美不胜收。

“凝儿想送一支给您留作念想。”

另外一支,她自己留着,尚有用处……

第009章 月牙胎记

离开棠宁苑,楚千凝直接回了梦安居。

路过花园的时候,她远远望见一人,一身墨蓝锦袍,气质非凡。

尚隔着些距离,让人瞧不清他具体的样貌,可楚千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容景络……

尚书府唯一的男丁,乃是容锦晴的胞兄。

前世,大夫人便只得容锦仙一个女儿,直到后来病逝也未曾再度有孕。

倒是孟姨娘,儿女双全,承欢膝下。

如今细想过往,楚千凝不禁觉得事有蹊跷。

虽说容景络是庶出,但到底容敬只得他这么一个儿子,是以无论如何,这偌大家业最终都会传给他。

可若是大夫人能够诞下嫡子,那么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般想来,她倒是忽然明了了一些事情。

上一世容锦晴费尽心机引她与容锦仙相斗,想来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孤立无援,也是想要借她之手打压对方。

容锦仙毕竟是府里的嫡女,在老夫人和大夫人相继离世后,照理府中中馈之权便该落入她手中。

但事实上,前世却是孟姨娘大权独揽。

而推波助澜的,正是自己!

猛地停下了脚步,楚千凝敛眸遮住了眼底犀利愠怒的眸光。

“xiao jie……”秋屏讷讷道。

楚千凝神色肃然,默然无语。

见状,秋屏还欲再言,却被冷画瞪了一眼给阻止了。

怎么这么没眼色,没看到xiao jie心绪不宁嘛!

秋屏自认算是梦安居里的一等丫鬟,被冷画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瞪了,她心下自然不服,可碍于当着楚千凝的面,她也不敢发作。

眼底闪动着怨毒的光芒,昭示着她内心的愤怒。

不过,冷画却并不在意。

她只一颗心扑在楚千凝的身上,专注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为何xiao jie近来愈发令人难以捉摸了呢?

冷画回神的时候,便见楚千凝饶有兴味的回望着她,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眨巴了两下眼睛,冷画一歪头,咧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笑容暖至心窝。

“走吧。”楚千凝淡声说道。

“xiao jie……”秋屏目露纠结,“xiao jie,您刚刚怎么了?”

闻言,楚千凝脚步微顿。

她略一扬眉,眸光潋滟。

想到晨起时她说不喜下人多话,秋屏急忙解释道,“xiao jie别多想,奴婢只是担心您身体不适,想问问您可需要请大夫回来?”

“不必。”

话落,她旋即转身离开,腰间流苏轻摆,环佩作响。

秋屏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紧绞着绣帕,低垂的头挡住了眸中的冷芒,沉默的跟了上去。

只是,她并不知,这一切都落到了冷画的眼中。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抵如是。

*

回了梦安居,楚千凝让两人守在屋外,独自一人待在房中。

她打算做什么,任何人都不得而知。

径自走到了书案后落座,她将秋屏折回来的白梅花一朵一朵的摘下,通通放到了研钵里,再用研杵细细磨碎。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均是娘亲制好了给她。

她生来眼角便带有一枚月牙形的红色胎记,自幼娘亲便会以素色花瓣研磨成粉,制成胭脂膏子给她匀面之用。

如今,便只有靠她自己了。

想到那枚胎记,楚千凝下意识抬手抚过自己的眼角。

娘亲曾叮嘱过她,万万不可让外人得知这枚胎记的存在。

个中缘由,娘亲并未提及。

她心下自然好奇,只是多番询问未果,恐惹娘亲动怒,后来便再不曾追问。

这么多年,也只有爹娘和她自己方才晓得这枚月牙形胎记。

便是外祖母,亦不曾知晓。

唯一的例外,便是凤君撷……

回想前世,他也是因此才留她性命。

究其原因,她至今未能参透。

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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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受人指使

自从那日让秋屏折了几枝白梅之后,楚千凝便每日命她去花园摘花。

有时是梨花、有时玉兰,喜好令人难以捉摸。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花色均是白色。

秋屏心下好奇,但却不敢出言询问。

虽然楚千凝只是寄人篱下的表xiao jie,可奈何老夫人疼爱她,容府上下自然没人敢怠慢她,甚至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是以对于她的要求,秋屏只有点头应承的份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表xiao jie行事极为大方。

每每秋屏摘花回来,她都会赏赐她一些小玩意。

像是簪子、玉镯、耳饰……

初时秋屏还惶惶难安不敢领受,不过后来她就想明白了。

表xiao jie初到这府里,想必是打算收买人心,否则的话,她实在是想不出她如此厚待自己的原因。

原本秋屏想要将这件事禀告容锦晴知道,但又一想,自己得的那些物件虽然是楚千凝赏赐的,但归根究底其实都是容府的东西,此事要是告诉二xiao jie,想来便难以再留为己用。

于是,她便将这件事秘而未报。

想着若能就此得了楚千凝的信任,日后的恩赐自然更多,而二xiao jie那边也还需自己通风报信,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秋屏心里的算盘敲的“叮咣”响,却不知自己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

这一晚又是冷画上夜,将房中其余的婢女都遣退之后,她才悄然走进了内间。

“xiao jie,奴婢帮您点一些安神香吧?”想起她前几晚的夜不安寐,冷画贴心的问道。

“怎么是你?”楚千凝眸光微疑,“秋屏呢?”

今夜不该是她当值吧?

“秋屏姐姐腹痛难忍,奴婢见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就替她来伺候xiao jie了。”

“是吗……”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轻叹,双如月般的清幽美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冷画,“不想你二人竟如此要好。”

“奴婢才不屑与她交好呢!”冷画皱眉。

“哦?为何?”

反应过来自己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冷画眸光微凝,像是在思考该怎么把话圆回来,“她……”

“她腹痛难忍可是你所为?”

“不是、不是、不是!”冷画连连摆手,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她否认的极快,眼中满是惊讶,是以楚千凝便断定她是在撒谎。

刻意阻止秋屏来房中伺候,这丫头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不是就好。”楚千微微点头,“去唤一名丫鬟来当值,你且先回房去歇着吧。”

“奴婢不累。”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暗,“你还可记得几日前我对秋屏说过的话?”

她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记得。”冷画抿着嘴低下了头,语气十分委屈,“可如果换别人来上夜的话,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xiao jie。”

“你担心什么?”

“二xiao jie和孟姨娘要害您!”

第二次听冷画提起这件事,楚千凝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前次她便说起,她曾偷听到容锦晴和孟姨娘要加害自己……

“你缘何说的这般信誓旦旦?你可知挑拨我与表妹的关系会遭到怎样的罪责?”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并非有意挑拨离间。”冷画急急的朝她解释,“那日……”

“慢。”

就在冷画要将详情道出的时候,楚千凝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在你说那件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对视上楚千凝深邃幽暗的眸光,冷画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您要问什么?”

“是谁派你来的?”

待在她身边,取得她的信任。

这些——

都是谁教给她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楚千凝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和冷画摊牌,不过现在她改主意了。

“xiao jie……您在说什么呀……”冷画不停的绞着双手,垂下头掩住了自己飘忽不定的目光。

“自你跟在我身边起便每日在房中服侍,入夜之后更是不辞辛劳连夜当值,我本就觉轻,爹娘出事后便更加难以安眠,可每每你点了安神香,不出片刻我便昏昏欲睡,沉入梦乡……”话至此处,楚千凝话锋斗转,语气微凉,“趁我昏睡之际,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你是见了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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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梁上君子

楚千凝语出突然,让冷画半点防备也没有。

她连连摆手,小脸皱的跟个包子似的,“奴婢谁也没去见,就在外间守着您呢。”

“也就是说,你为我点的安神香的确有问题。”

“……”

冷画心里“咯噔”一下,眸色微凝。

糟了!

一不小心就中了xiao jie的圈套。

眨了眨眼,冷画皱眉选择了沉默。

见她并不应声,楚千凝也不急,抬手拢过颊边的青丝,动作随意散漫,透着一丝慵懒。

她看似温柔,可眸光却愈见寒凉。

察觉到这一点,冷画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才终于做了决定,“xiao jie,奴婢其实……”

话音未落,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见状,楚千凝眸光微闪。

“奴婢在您的安神香中掺杂了些许mi yào……”冷画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奴婢并没有害您之心,只是想让您好生歇息而已。”

“你从哪弄来的mi yào?”

“……师兄给的。”

“师兄?!”

越听冷画说下去,楚千凝就越发现这丫头的背景“复杂”的很。

“奴婢……奴婢与师兄均是飞贼出身……”

“什么?”楚千凝蹙眉。

飞贼?!

她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却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一种。

至于冷画是否在扯谎……

日后自见分晓。

“你不怕我送你去见官?”楚千凝脸色微沉,似有不悦的样子。

“不怕。”

“哦?”

“xiao jie不会狠心将奴婢送去衙门的,何况奴婢从不曾偷盗,自然也从未留下过把柄。”这也是为什么她敢光明正大来容府的原因。

听冷画所言,楚千凝心下却觉得可笑。

她怎知自己不会狠心?

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有什么是她不能做、不敢做的!

“缘何接近我?”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为了报恩。”

看着冷画极为认真的模样,楚千凝心下生疑。

报恩?!

自己于她有何恩情?

见楚千凝神色稍怔,冷画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失望之色,“xiao jie您不记得啦?两年前您外出游玩,曾救下过一名快要饿死的小姑娘,那就是奴婢呀。”

闻言,楚千凝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

只不过……

当时自己远远坐在马车里,是家中仆人前去料理此事,是以对于那个小姑娘的长相,她瞧得并不真切。

“被xiao jie救下之后,奴婢这才有力气回山寻到师傅,本欲下山找您报恩,未料被师傅责罚,关在山中两年之久。”

好不容易下了山,不想楚家遭此大难。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时刻未忘当年救命之恩,因此装成婢女混进容府,为的就是保护xiao jie周全。

“既如此,何不早言?”

“师傅曾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将自己的老底儿说与别人知晓。”冷画垂下头,声音不复方才的轻快,“贼者,人皆鄙之。”

沉默了片刻,楚千凝才接着问道,“你会武功?”

“……只会一些拳脚功夫。”冷画回答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想起什么,她的眸光复又亮起,“但是奴婢轻功极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于各个房中行窃如同探囊取物。”

“如此,我着你去办一件事。”

“任凭xiao jie吩咐。”

想到自己这点本事还能帮上楚千凝的忙,冷画笑的眸光发亮。

*

主仆二人相谈甚晚,是以翌日秋屏前来伺候梳洗的时候,楚千凝尚未醒来。

冷画的精神倒是极佳,丝毫看不出昨夜晚睡的迹象。

因着今日还欲去延庆寺敬香,恐耽误了出行的时辰,秋屏便自作主张进了内间去唤楚千凝。

谁知后者醒来之后,却吩咐她留守梦安居,只带冷画一人前去寺中。

秋屏本欲再言,可一对视上楚千凝清幽的眼眸,她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表xiao jie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虽心有不悦,但她到底不敢忤逆。

且说楚千凝这边,拜别了老夫人之后,她便与容锦仙母女以及容锦晴一起去了延庆寺。

值得一提的是,容敬听闻此事,特意让容景络策马随行,以防路上有何意外。

对此,楚千凝未置一词。

一世未见,不想舅父这般“好心”。

思及此,她不禁在心底冷笑。

“表姐,你去过延庆寺吗?”一路上容锦晴都在不停的和她说话,聒噪不已。

“不曾去过。”

“听说那里香火极旺,晴儿一直很想去见识一下呢。”

“嗯。”

淡淡应了一声,楚千凝的反应不算热络。

容锦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不防马车猛地一颠,骤然停了下来。

楚千凝及时伸手扣住了一旁的车壁,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好在冷画第一时间将手臂横在了她身前。

马车外突然响起刀剑相博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第012章 延庆禅寺

意外突至,楚千凝第一反应并不是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而是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容锦晴身上。

见她神色惊惧,不似作伪,楚千凝心下微疑。

竟不是她所为?

“xiao jie……”冷画欲说什么,却被楚千凝用眼神制止。

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她方才收回视线。

素手挑起车帘的一角,楚千凝微侧过头朝外面看去。

打斗声音渐歇,两方人马相对而立。

一边是容府的随从护卫,另一边是京兆府的捕快。

为首之人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身著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只一眼,楚千凝便再难收回目光。

是“他”!

掩在袖管上的那只手猛地攥紧,她的眸光倏然一凝。

不想今世竟会在此时此地相见……

“京兆府缉拿逃犯,惊了尚书府的车驾,还望见谅。”为首那人朝容景络略一拱手,神色恭谨,态度不卑不亢。

“无妨。”

容景络并未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怠慢,反而眸中带笑,彬彬有礼。

“公子慢行,吾等告辞。”

“告辞。”

话落,马蹄声响起,路边尘土飞扬。

京兆府的人都已经离开,尚书府的车驾也继续前行,可楚千凝却迟迟没有回神,依旧神色怔愣的朝外面望着。

冷画见她面色有异,虽然心下关心,但碍于容锦晴就在旁边,便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可她虽未言明,心里却不免觉得奇怪。

方才她见xiao jie似是在看何人,难道那群捕快当中有她相识之人吗?

如此一想,冷画便仔细回忆了一下。

她虽未见那些人的容貌,但这城中的捕快她无一不识。

他们大多是些无能之辈,唯有一人,身手不凡、智勇双全,就连师兄也忌惮三分。

xiao jie方才便是在看那人吗?

*

接下来的路上,楚千凝一直沉默不语,连容锦晴都发现了不对劲儿。

“表姐,你没事儿吧?”她试探着问道。

“无碍。”

“可是……又想起姑母了?”

楚千凝本就心绪不佳,此刻听容锦晴如此说,她便顺势应下。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故人再见,心下如何能全无波澜!

忆起前世,楚千凝眸色微暗,眼底蓄起了一抹深色。

“二xiao jie、表xiao jie,到了。”

“嗯。”

容锦晴应了一声,率先走下了马车。

冷画见楚千凝毫无反应,不禁开口轻唤,“xiao jie。”

楚千凝恍然回神,掩饰好神色之后方才走下马车。

天青色的斗篷被风扬起,衬着如墨般的青丝更见黑亮。

虽是极为素雅清幽的打扮,却丝毫不减风华。

缓步跟在大夫人和容锦仙的身后向前走,楚千凝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两侧。

但见山间草木葱郁,树林阴翳,春意已悄然而至。

一行人行至山门,寺庙周围都是粉墙包裹,墙边种植高槐古柳,血红的一座朱漆门楼,上悬金书扁额,题着“延庆寺”三个大字。

山门对过是一带照墙,傍墙停着许多空轿,山门内外满是前来敬香之人。

及至寺中,只见层层楼阁、叠叠廊房均修建齐整。

大雄殿外,彩云缭绕罩朱扉;接众堂前,瑞气氤氲笼碧瓦。

老桧修篁,掩映画梁雕栋;苍松古柏,萌遮曲槛回栏。

前世楚千凝极少烧香拜佛,因她从不信那些鬼神之说。

可如今……

重活一世,心态自然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倘或没有神佛,又是何人予她再世为人的机会?

是以若今生大仇得报,她便削去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以赎这一身“罪孽”。

虔诚的跪在佛像前,楚千凝暗暗在心底许下誓愿。

“阿弥陀佛。”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忽然行至楚千凝面前,“施主,虚云大师请您到客堂叙话。”

“虚云大师?”楚千凝心下微疑。

延庆寺的住持不是衍光大师吗?

至于这位“虚云大师”,她倒是从未听说过。

“是。”

“那就有劳小师父带路了。”

“施主这边请。”

和大夫人说过之后,楚千凝才带着冷画跟随那名小沙弥而去。

走出大殿,绕过回廊,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不远处的一抹身影,眸光不觉微闪。

山林草木在后,如玉公子在前,令人眼前一亮。

那一抹素色青衣,就这样坠入她的眼中,像嵌了一块上等的玉,华光熠熠……

------题外话------

给大家解释一下,那个飞鱼服和绣春刀呢,是明朝时锦衣卫的标配,上有“蟒服”、下有“斗牛服”,飞鱼服是相当于二品才能穿的,不是一些小捕快可以穿的,这里这么写呢,单纯是因为大奇喜欢这套配置,但素又起名废,想不出能与之媲美的衣服和兵器,所以就借用了一下,大家千万不要被误导哈~

话说又有新人物出场了,猜猜是谁o(* ̄︶ ̄*)o

大雄殿外,彩云缭绕罩朱扉;接众堂前,瑞气氤氲笼碧瓦。

老桧修篁,掩映画梁雕栋;苍松古柏,萌遮曲槛回栏。——《醒世恒言》

第013章 侯府世子

脚步微顿,楚千凝的目光遥遥落到那人身上。

尚隔着些距离,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仅仅观其气质,便可知其身风华,皎皎如玉树临风,朗朗如日月入怀。

似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此刻他长身玉立,整个人与远处山水融为一体,淡雅清隽的如同一幅水墨。

清风拂过,恰似他眸中流动的眼波。

负责引路的小沙弥见楚千凝驻足不前,便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那位是宁阳侯府的世子,与我家住持素有往来。”

闻言,楚千凝微微失神。

宁阳侯世子……

黎阡陌。

前世她便对他多有耳闻。

年幼丧母,与其父宁阳侯关系不睦。

下有一弟一妹,但彼此并不亲近,只因他们并非出自一母。

黎阡陌乃是由先夫人所生,而黎阡舜与黎阡晚则是现任侯爷夫人所出。

为争世子之位,他们手足相残,闹得宁阳侯府鸡犬不宁,侯府上下皆为其所累。

为兄者被弟弟害的目不能视,病体缠绵;为弟者被兄长害的双腿不良于行,苦了老侯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正是因此,侯府便成为了满朝文武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世她曾听凤君撷提起,只言黎阡陌内有乾坤,倘或身体康健能够报效朝廷,定为栋梁之才。

可惜……

天妒英才。

侯府的一场大火,带走了他本就脆弱的生命。

黎阡陌的死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党派纷争下的牺牲品,这一点楚千凝不得而知。

她唯一确定的就是,他最后会死。

回过神来,楚千凝再次看向黎阡陌的眼神不免带着一抹悲戚。

重活一世,看不开的是生死,猜不透的是人生。

轻叹了口气,楚千凝收回目光举步离开,心下却不禁在思量。

据闻宁阳侯世子不常待在城中,经常外出走访名医以求治愈双目,那他今次回来,可是建安城中发生了何事?

思虑间,便随小沙弥走进了客堂。

虚云大师端坐于室内,神色慈祥,胡须花白。

见楚千凝到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双目澄净,令人视之心下安宁平静。

“施主请。”

“大师。”楚千凝双手合十,跪坐于pu tuán之上。

“人生八苦,乃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他缓声道来,意味深长,“施主若能参透,今生无悲矣。”

闻言,楚千凝心下不禁一跳。

他此言何意?

“一切世间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大师所言,我实难明了。”他特意让人引她前来,想必早已知晓她的身份来历。

可听他之言,却令她心下茫然。

究竟所为何事?

难道……

他知晓自己乃是两世为人?!

“施主只需谨记,恩仇并重,身上之血固然病寒彻骨,但眼角之泪未尝不温暖人心啊。”

“您……”

楚千凝惊愕不已,方才要问些什么,却见虚云大师又道,“这本清心咒是贫僧亲自抄写的,赠与施主,权且当作今日相识之缘,望施主时时翻阅,日日抄录。”

双手接过那本清心咒,楚千凝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多谢大师。”

虚云大师眼眸微闭,一副不欲再言的样子,“阿弥陀佛。”

见状,楚千凝面露纠结,心下惊疑不定。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这般难掩心绪……

他知道自己今日会来此地敬香,是以着小沙弥引她来此相见。

初时楚千凝以为这位虚云大师是容锦晴安排的人,可直到听他说起“眼角之泪”四个字,她方才否定了最初的猜想。

如此,她便不得不怀疑对方知晓她重生的事情。

并非是她多疑多思,而是虚云大师所指确有其事,让她不得不谨慎视之。

视线落到手里的那本清心咒上,楚千凝眸光幽幽,深邃如渊。

他劝她舍弃前仇,过好此生才是上策。

家仇未报,她如何敢享安乐!

何况对方是敌是友,尚无头绪。

日后行事,她还需更加小心才行。

这般想着,楚千凝拿着书本的手不禁微微收紧。

待到回府之后,也是时候除了秋屏这个眼线了,届时对付容锦晴母女方才更便宜。

至于容敬……

便是冲着外祖母,眼下她也不会动他。

何况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眼下寄身在容府,若容敬出了何事,难保自己和外祖母她们不被波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题外话------

第一名花美男*^o^*下章开始虐渣渣(>_<)

第014章 祸从天降

走出客堂的时候,楚千凝并没有立刻回到大殿之中。

方才与虚云大师寥寥数语,却令她心下惊骇不已。

此刻心绪尚未平静,她恐被容锦晴她们看出什么端倪,是以便往另一侧的荷花池走去。

春初时节,荷花尚未绽放,只有清风吹过水面,漾起阵阵涟漪。

不远处有一片竹林,风声簌簌,令人闻之心下畅然。

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清心咒,楚千凝的眸光不复方才的幽暗。

若虚云大师并非敌人,那他赠她此书的用意便是提醒她清心静神,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心中仅存的善念。

她不知自己能否做到,只能尽力而为。

前世楚家便是无故遭难,是以今生她断然不会为达目的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不过——

仅此而已。

敛眸挡住眼底的思绪,楚千凝深吸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谁知她方才回过身,便见黎阡陌孤身一人站在不远处,身边并无一人。

奇怪……

他的护卫呢?

心下微疑,楚千凝停下了脚步。

此处香客稀少,她再往前走势必要行至他身边,偏偏平桥狭窄,他又目不能视,若行走间避之不及,未免落人口舌。

是以楚千凝特意稍后了片刻,待到他的护卫拿着斗篷回来引他离去,她方才缓步而归。

走到他方才驻足之地,她的目光不禁被地上的一枚玉佩吸引。

“xiao jie,您看!”冷画上前一步将玉佩捡起,献宝似的递给了楚千凝。

质地上乘的羊脂玉,细腻莹润,稍稍泛着淡青色。

接过那枚玉佩在手中把玩,楚千凝不觉微微蹙眉。

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圆润玉石,握在掌心凉意沁润肌肤。

这是黎阡陌佩戴之物?

举目朝他离开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让她想还也无处归还。

“玉倒是好玉,只是可惜尚未雕琢成形。”冷画状似高深的叹道。

“你懂玉?”

“嘿嘿,奴婢不光是懂玉,但凡值钱的东西奴婢都懂。”出身使然,让她对那些金银之物多有了解。

目光赞赏的点了点头,楚千凝将玉佩递给了她,“把这个交给衍光大师。”

方才那小沙弥说,黎阡陌素来与衍光大师交好,想来给他就行。

而倘或这枚玉佩不是黎阡陌的,交给住持也总归没错。

“您不留下?!”冷画惊诧道。

“我为何要留下?”楚千凝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

自己又不指望这玉佩卖钱,何况身为女儿家,带着他人之物多有不便。

被她反问一句,冷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lǎo máo病犯了……”

看见值钱的东西,她就想据为己有。

“去吧。”楚千凝并未计较。

“是。”

谁知话音刚落,却见容锦晴带着婢女朝这边走来,堵住了冷画的去路。

“表姐,你怎么在这呢,让我好找。”说话间,容锦晴上前拉住了楚千凝的手,目光关切的打量着她,“夫人和大姐姐张罗着回去了。”

“嗯。”

应了一声,楚千凝满含深意的扫了冷画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只带了她一个丫鬟出来,若她不在未免太过惹眼。

左右不过是捡到的东西,实在不行丢了便是……

*

回府的路上,容锦晴看着楚千凝手里多出来的那本清心咒,想到那位请她前去叙话的虚云大师,心下疑窦丛生。

楚千凝只言曾听爹娘提到过这位虚云大师,料想他们曾经相识,是以今日赠她清心咒,望她早已走出丧家之痛。

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带过,容锦晴也不好一再追问,不过心里却想着可以找人暗中查探一番,看看是否确有其事。

姐妹俩各怀心事,接下来的路上倒是无人再开口。

回到容府之后,楚千凝本该和容锦仙她们一起先去棠宁苑拜见老夫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直接回了梦安居。

进院之前,她特意对冷画吩咐道,“稍后若是老夫人院中的人过来,记得先来回我。”

“是。”虽然不解楚千凝此举的用意,但冷画还是乖巧应道。

说完,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梦安居。

挥退了房中其余的下人,楚千凝唯独留下了秋屏一人在屋内服侍。

她端坐在妆台前,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妆盒里的首饰,华美的眸中意味不明,看得人心底发慌。

“xiao jie,要传晚膳吗?”秋屏试探着开口。

“不急……”

楚千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中似映了一弯明月。

正在说话间,恰好冷画推门走了进来,不着痕迹的朝她点了下头。

当下,楚千凝眸光一变,语气微凉,“今日都有何人进过房中?”

“只……只奴婢一人……”

“既如此,东西便是你拿的了?”

“什么东西?!”秋屏愣住,眼中满是疑惑,“奴婢什么都没有拿过。”

“还敢狡辩,若不是你,还会有何人动这妆盒中的首饰?”楚千凝将妆盒中的钗环尽数取出,一一列于桌上。

一听这话,秋屏惊愕的瞪圆了双眼。

那些首饰分明是表xiao jie赏赐自己的,几时又变成了她偷的?

“奴婢……”

“xiao jie,棠宁苑的赵嬷嬷来了。”小丫鬟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打断了秋屏的话。

“请她进来。”

闻言,秋屏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喜色。

却不知,赵嬷嬷的到来并非她的救星,而是她的“催命符”。

------题外话------

最近有人留言说,出场人物太多了,大奇好好检讨了一下,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我自己没觉得人物多,但是因为担心先入为主,就又找好基友浮梦帮我看了一遍,她也不觉得人物多,所以大奇觉得有可能是前阶段断更太久的缘故,恢复更新后大家直接接着看,发现新章节里多出了两个莫名人士,然后就觉得人有点多,但其实不是,大家有时间可以再把前面的翻一下。

而且熟悉大奇古言的小仙女应该知道,偶虐渣的时候习惯铺垫埋伏笔,所以尽两章出场的人物都是为了后几章的剧情,没有那么多神秘人,有的马上就揭晓身份,有的需要你们多多发现暗线,以后就会知道肿么回事鸟~很快很快滴~嘿嘿嘿~

第015章 人赃并获

赵嬷嬷走进房中,见内间情景不禁一愣。

这是……

收回视线,她垂首道,“xiao jie。”

“嬷嬷来啦,可是有何事?”楚千凝起身相迎,眸中带笑。

“老夫人着奴婢前来,给xiao jie送些滋补身体的补品。”

“让外祖母挂心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凝儿再去拜谢,”楚千凝眸光微暗,如扇般的眼睫微微垂下,“也有劳嬷嬷走这一趟。”

“xiao jie说哪里话,奴婢断不敢当。”

话落,赵嬷嬷便欲离开,却不想秋屏泪眼涟涟的跪行至她脚边,“求嬷嬷救我。”

“你……”

“奴婢并不曾盗取xiao jie的首饰,奈何她不听奴婢解释,还望嬷嬷帮我求求情吧。”秋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拉着赵嬷嬷的裙裾不松手。

她心里想的明白,赵嬷嬷是老夫人亲信之人,向来公正良善,有她在此,谅xiao jie也无法明目张胆的冤枉自己。

秋屏并非蠢笨之人,事已至此,她也明白了楚千凝的打算。

之前赏赐她的那些首饰,想来均是为了今日图谋。

不过——

她心下奇怪,不知这位表xiao jie好端端的为何要与自己为难?

“让嬷嬷笑话了……”楚千凝讪笑。

“奴婢不敢。”

赵嬷嬷俯首轻应,扫向秋屏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不悦。

这丫头好大的胆,既分了院,自然生死皆归主子说了算,可她竟敢当着表xiao jie的面儿如此言语,可见未将表xiao jie放在眼中。

想来是因着寄人篱下的缘故,xiao jie也降她们不住。

见赵嬷嬷并不吭声,秋屏心下不禁有些没底,“在房中服侍的不止奴婢一人,xiao jie何以断言此事就是奴婢所为?”

话落,她意有所指的看向冷画。

听她如此说,楚千凝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

“……凡事讲求证据,否则奴婢纵死也难以瞑目。”

“素日便只有你和冷画两人在我房中服侍,今日冷画随我去了延庆寺,走时首饰尚在,回来便不见了,贼人不是你,难道是鬼吗?”

“奴婢……”

“你既要证据,我给你便是。”楚千凝音色愈凉,“冷画,带两名小丫鬟去她房间搜查。”

“等一下!”

忽然,秋屏出声制止。

“若是……若是她趁机栽赃奴婢怎么办……”她可不是好骗的。

闻言,赵嬷嬷的脸色不禁变的更难看了。

哪里有这样的奴才,居然敢梗着脖子与主人叫嚣。

“xiao jie,不若让奴婢带人前去吧,也叫这丫头不再嘴硬。”赵嬷嬷主动请缨。

“如此,便有劳嬷嬷了。”说着,楚千凝转头看向秋屏,语气淡漠,“你也同去吧,免得搜出赃证时又要抵赖。”

“是。”

秋屏是不怕搜查的,因为她确定,她们什么都搜不到。

她也算有算计,之前得到赏赐时因为担心其他丫鬟眼红,是以那些钗环耳饰均被她藏了起来,哪那么容易找到。

表xiao jie即便想治她的罪,也须得人赃并获才行。

不过令秋屏意想不到的却是,赵嬷嬷居然真的从她房中搜出了一包首饰。

就锁在她的箱笼中,当真是抵赖不得的。

惊愕的看着那包首饰,秋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藏起来了,怎么会出现在箱笼中呢?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这些……”秋屏眼中充满了慌乱,努力寻找托词。

忽然,她眼前一亮,“自从xiao jie入府之后,奴婢一直尽心侍奉,为此xiao jie方才赏赐了这些,难道您竟忘了不成?”

当时冷画也在场,只要她能为自己证明,便可解今日之危。

“我赏赐与你?”楚千凝微微蹙眉,状似费解。

“若非xiao jie赏赐,奴婢怎会正大光明的放在箱笼中,合该卖了才是。”秋屏急急说道,“那日冷画也在旁边啊。”

“你根本就是满口谎言!”未等她再辩解,被点名的冷画不禁火冒三丈,“你我一同伺候xiao jie,何以她会厚此薄彼?”

“我……”

“况xiao jie时常说起,她身在府中本就为这府里平添了许多麻烦,又如何会用老夫人和夫人的赏赐打赏你一个奴才!”

被冷画堵得哑口无言,秋屏急的红了眼。

若说方才的眼泪还是刻意挤出来的,那此刻的哭泣倒是真实了许多。

“xiao jie,奴婢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这般冤枉奴婢?”

“冤枉?”楚千凝冷笑,“也罢,你既说是我赏赐你的,便权且当作如此,可我即便大方到赐你金山银山,唯此物,却断然不会给你,这又该如何解释?”

秋屏闻言抬头望去,却见楚千凝从那包首饰中取出了一支艳红色的簪花,上等的玉石雕琢成了扶桑花的形状。

莹润透亮,美不胜收……

赵嬷嬷一眼便认出,那是姑娘的遗物。

表xiao jie将其中一支给了老夫人,那日她就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

如此重要之物,表xiao jie怎会赏赐给一名下人!

------题外话------

虐渣这种事儿捏~大奇喜欢循序渐进,大家憋急慢慢看哈~

在打**oss之前,大奇得帮千凝把队伍整齐,比如得来几个她信得过的忠心丫鬟~

第016章 她的轻罗

秋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惊愕不已。

那包首饰里,何时多出了这支簪花?

想到什么,她猛地抬头看向楚千凝,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森寒之意。

是她!

一定是表xiao jie设计陷害自己。

“奴婢并没有偷盗这支簪花,实在是冤枉啊,求嬷嬷带奴婢去见老夫人。”若是任由xiao jie处置,只恐性命有失。

听闻这话,赵嬷嬷的脸当即便沉了下来。

“你这丫头实在大胆,眼中可还有xiao jie吗?!”

“奴婢……”

“偷取表xiao jie的首饰不说,竟然还敢喊冤,我今日便去回了老夫人,立马发卖了你。”话落,赵嬷嬷转身欲走,却被楚千凝开口止住。

“嬷嬷留步。”

“xiao jie有何吩咐?”

“外祖母近来忧心费神,此事还是勿要报于她知道了。”

她的目的只在除掉秋屏这个眼中钉,并不想外祖母为此劳神。

若是让她知道婢女居然会偷取她的首饰,定然会认为仆大欺主,只当自己在这府里过的万分艰难,必然心疼。

另一则……

“梦安居中的婢女均是舅母安排的,若秋屏之事让外祖母知晓,恐会平添嫌隙。”

大夫人安排的婢女竟然会偷取她的首饰,传出去未免惹人多思。

不只外祖母会误会舅母,恐对方和容锦仙也会误会自己。

但秋屏不能不除,是以她只能选择将影响降到最低。

赵嬷嬷见楚千凝心思细腻又识大体,不禁赞赏的点了点头,“xiao jie想的周到,是奴婢心急了。”

“嬷嬷也是为了我好。”

“奴婢会找人妥善处置这丫头,亦不会让老夫人为此烦忧,xiao jie放心。”

“如此,便有劳嬷嬷了。”

“应该的。”

微微颔首,赵嬷嬷谦卑应声。

转身看向秋屏,她的眸光却不觉转冷。

“嬷嬷……”秋屏声音轻颤,语气哽咽,“奴婢冤枉。”

闻言,冷画未等楚千凝吩咐,一个箭步上前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只能“唔唔”的呜咽着,“看你还如何嚷嚷!”

她如此机灵,惹得赵嬷嬷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心下暗道,好个有眼色的丫头。

直到赵嬷嬷带了秋屏离开,楚千凝才似笑非笑的望着冷画道,“你很聪明。”

“xiao jie可是说真的?!”冷画的眼睛瞬间一亮。

“嗯。”

“奴婢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呢。”从小到大,无论是师傅还是师兄,他们都只会戳着她的脑门儿骂她愚笨至极。

看着她微皱的小脸,楚千凝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日后我要多多称赞你了。”

把玩着手中那支红色的簪花,她的眸中清寒一片。

这根本不是什么娘亲的遗物……

从楚家死里逃生的那日,她头上戴的便是这支簪花。

只是这颜色太过艳丽,她身有重孝不该如此装扮,是以此后便再不曾戴过。

以此欺瞒外祖母,一则是为了方便今日行事,二则也是为了给她老人家留个念想。

“xiao jie?xiao jie!”冷画见楚千凝一直望着那支簪花发呆,声音不禁大了几分。

“嗯?”

“奴婢方才问您……可是认得白日里见过的捕快吗……”

“何以有此一问?”楚千凝眸光微闪。

“奴婢见您一直看着他来着。”

“他?”她知道自己看的是谁?!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定定的望着冷画,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就是罗轻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楚千凝拿着簪花的手猛地收紧,面上却不露分毫。

“你认识他?”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算不得认识,只是经常听我师兄提起。”冷画没有丝毫隐瞒,“他是兵,奴婢是贼,自然是躲着还来不及呢。”

“还知道些什么?”

“他本是山贼出身,道上的人都叫他俏五郎,上有四个结拜兄长,后来一起被朝廷招安做了捕快。”她就知道这么多。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暗,眼角微润。

俏五郎……

罗轻。

前世,是她的轻罗。

“晚些时候,你去一趟京兆府,暗中打探一下轻……罗轻的近况……”险些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楚千凝不禁在心底默念了“罗轻”这个名字几遍。

“……是。”虽然心下好奇不已,但冷画却努力克制着没有询问。

“想知道我此举的目的?”她扬眉。

冷画赶紧摇头。

只是,好奇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被她的模样逗笑,楚千凝柔声道,“你先去查探一下,待到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是!”语气顿时轻快起来。

------题外话------

飞贼、山贼……木有错,俺们凝凝是个贼头o(n_n)o哈哈~

下章遛遛我黑衣男主吧o(* ̄︶ ̄*)o

第017章 思之如狂

想起了什么,冷画又眨着星星眼问道,“xiao jie,您怎么知道赵嬷嬷会来梦安居呀?”

“我只知道外祖母会派人过来,并不确定一定是赵嬷嬷。”

今日去延庆寺,回府后便不曾去向外祖母请安,她定然以为自己思及爹娘,心下忧伤,是以才会连面也不露。

依照外祖母疼爱她的程度,定会派人来关心一番。

无论是赵嬷嬷亦或是吉祥和如意,她们均是外祖母身边伺候的人。

忠心自是不必说,而且地位要高出寻常婢女很多。

有她们在,料理起秋屏会更便宜。

听楚千凝说起这些,冷画听得眼睛都直了,“xiao jie您可真聪明……”

如此弯弯绕绕,她可想不明白。

“你也不笨。”楚千凝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冷画咧开嘴“嘿嘿”一笑。

恰好有小丫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岔过了这个话头儿。

“xiao jie,棠宁苑的吉祥姐姐来了。”

“请她进来。”

楚千凝敛眸微思。

吉祥在这个时候过来……

想来是赵嬷嬷将秋屏被变卖的事情告诉外祖母了。

“奴婢参见xiao jie。”吉祥缓步而入,神色恭谨的朝她施礼,“老夫人得知秋屏不在,恐xiao jie身边没有贴心的人服侍,特意叫奴婢前来侍奉。”

“又让外祖母操心了……”

“既跟了xiao jie,还请您为奴婢赐名。”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吉祥便很好,喜庆又吉利。”

她并非这府里的正经主子,贸然给婢女改名恐怕于礼不合。

“此事是老夫人特意嘱咐的,xiao jie不必推辞。”

“如此……”楚千凝沉吟了一下,余光瞥见旁边的冷画,又想起罗轻,便对她说道,“就唤你为‘流萤’可好?”

诗中有言,“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她觉得这名字还不错。

“多谢xiao jie赐名。”流萤俯身拜倒。

“起身吧。”

今后有了流萤在身边,她行事便可更放心些。

这丫头是由赵嬷嬷一手diào jiào出来的,为人谨慎稳妥,最重要的是忠心,服侍谁便是一颗心的为谁好,否则外祖母也不会派她前来。

“你且先回去歇着吧,今夜让冷画服侍便好。”

“是。”

待到流萤离开,不消片刻,冷画便翻窗而出,眨眼之间就融进了月色当中。

楚千凝坐在书案后,随意翻看着清心咒,可思绪却渐渐飘远。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罗轻,并不是在今日,亦不是白日这般情景。

那时她驾车的马受了惊,幸而得他出手相救才免遭于难。

后来他因人命官司下了狱,她为报恩,便请求凤君撷将他救了出来。

之后……

他便改名为轻罗,至死都跟在她身边。

今生,她必不会让悲剧重演。

拿着书本的手猛地握紧,页脚被她捏出些微褶皱。

“xiao jie?”冷画站在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恍然回神,楚千凝立刻追问道,“如何?”

“……险些被他发现了。”

一脸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冷画小声嘟囔。

“他怎么样?”

“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总之样样都很好。”

“嗯。”点了点头,楚千凝放松般的叹了口气,“明日这个时候你再去京兆府一趟,只要确定他安然无恙即可。”

“……是。”

见夜已深,冷画便进了内间去为她铺床。

想起什么,她忽然从袖管中翻出白日捡到的那枚玉佩,笑意盈盈的悬挂在了楚千凝的床头,映着月白色的纱帐,更见莹润透亮。

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玉佩撞到帐幔上方的玉珠流苏,发出悦耳的声响。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冷画转过身去,纠结的绞着手,试探着问道,“xiao jie,今夜可要为您点一些安神香吗?”

怕被楚千凝误会,她又急急补充了一句,“虽说有些mi yào在里面,但安神效果极佳。”

“不必了。”

“哦……”冷画嘟着嘴,语气中有些失落。

屋外——

两道黑影站在高高的树杈上,其中一人眸色沉沉的望着下面,看着窗上映出的那抹倩影,微微皱了眉头。

“更深露重,主子还是回去吧。”身后的下属开口劝道。

那人摇头,并不吭声。

从前只道相思了无益,如今方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思之如狂。

凝儿啊凝儿……

切勿让我等的太久。

------题外话------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秋夕》

第018章 没安好心

翌日一早,楚千凝方才起身,便听外面小丫鬟来报,说是容锦晴来了。

闻言,她不禁一愣。

这么早,她来做什么?!

“哼,准没安好心。”冷画冷哼道。

流萤在旁边听得皱眉,心下疑窦丛生。

冷画为何这般厌烦二xiao jie?

见流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千凝神色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自己与容锦晴之间的恩怨是非日后只会愈演愈烈,既然如此,眼下便没必要对流萤遮遮掩掩。

“请她进来吧。”

话落,楚千凝走至妆台前坐下,让流萤为她挽发。

谁知——

“xiao jie,您为何不让奴婢伺候?”冷画嘟着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会挽发吗?”

“自然会了。”冷画笑的得意,“奴婢别的不行,挽发的手艺可是很棒的,从前在山上,师傅的发髻都是奴婢挽的。”

瞧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楚千凝也就没有泼她冷水,纵容的点了点头,“那便你来吧。”

余光瞥见一旁沉默的流萤,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赞赏之意。

不愧是赵嬷嬷diào jiào出来的人,做事就是有分寸。

即便听到了什么,也权当没听到一般。

“表姐可用早膳了吗?”人还未到,容锦晴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晴儿来啦,先坐吧。”

说话间,容锦晴走进内间,脚步不禁一顿,“原是我来早了,可扰了表姐休息吗?”

“我往日也是这般时辰起身,不关你的事。”

“如此晴儿就安心了。”

“你来找我,可是有何事吗?”

“没什么事儿,就是表姐那日说桃花酥好吃,是以晴儿今日又做了一些送来。”说着,容锦晴命丫鬟将食盒放在桌上。

“怎好又劳烦你亲自动手……”

“表姐喜欢吃,晴儿便开心了。”

“喜欢倒是喜欢,只是恐劳累了你。”

“表姐说哪里话,这般见外晴儿可要生气了。”想到什么,容锦晴眸光一亮,“对了,我来还为了给表姐送这个。”

只见她从袖管中掏出一对簪花,淡淡的烟青色,素雅精致。

“前几日大哥买了这对簪花给我,我便想这颜色极衬表姐,今日方才得空送来给你。”

看着容锦晴手里的那对簪花,楚千凝眸色微暗。

“既是表哥送你的,你好好留着便是,再则,我有重孝在身,也不宜佩戴这些。”楚千凝黯然一笑,语气伤感。

“话虽如此说,可表姐又不曾穿红着粉,无甚大碍。”容锦晴眼珠微转,又接着说道,“表姐素日不施脂粉,又打扮的那般素雅清淡,虽说是为姑母姑丈尽孝,可祖母每日看着,恐心里不好受啊。”

“……这倒是我疏忽了。”

见楚千凝似有松动之意,容锦晴便径自将簪花插在了楚千凝的发间,飘过丝丝清凉的香气,“晴儿就说这簪花极衬表姐的肤色,果然如此。”

“多谢晴儿了。”漫不经心的扫过镜子,楚千凝淡声说道。

倒是旁边的冷画,暗中白了容锦晴一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而且……

目光扫过楚千凝头上戴的簪花,冷画眉心微低。

*

用过早膳,楚千凝便和容锦晴一起去了棠宁苑给老夫人请安。

一路上,冷画都神色警惕的盯着容锦晴,生怕几时不注意她就害了楚千凝。

可一直到了棠宁苑都相安无事,倒似她想多了一般。

好不容易挨到回了梦安居,冷画赶紧掩上房门对楚千凝说道,“xiao jie,奴婢觉得这对簪花有问题。”

听闻她如此说,楚千凝稍感惊讶,“你如何知道?!”

“奴婢闻那簪花上的味道怪怪的。”冷画维皱着眉。

“清新扑鼻,哪里怪了?”

“xiao jie不信奴婢?!”

“我信。”

取下那对簪花放在掌中把玩,楚千凝的眸光骤然转冷。

容锦晴送自己的东西,若是没问题才奇怪呢。

前世,她便是送了自己这对簪花。

第二日约自己去花园赏花,结果不小心被容锦仙养的一只猫抓伤了额头。

而后不几日那只猫便死了,还好巧的不巧的在梦安居被发现。

也是那次之后,她与容锦仙初生嫌隙。

从前她只当是意外,加之那时满心都是丧失双亲的悲痛,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可如今想来,事有蹊跷的很。

当时自己与容锦晴同在一起,何以那只猫只抓伤了自己?

此后种种,又未免太过巧合。

巧合到……

分明就是有人刻意设计。

今生,她倒是要看看,容锦晴又要如何唱这出戏。

第019章 异瞳白猫

晚些时候,容锦晴又来了梦安居。

才一听到通报,冷画就沉下了脸。

早一趟、晚一趟,她就这么喜欢她们院子啊?

见她脸色实在难看的很,流萤轻轻扯了扯她的袖管,朝她微微摇头。

这要是被二xiao jie看了,恐怕就难以解释了。

好在冷画也听话,朝流萤“嘿嘿”一笑,脸上哪里还有半点不悦的神色,乖巧的不像话。

待到容锦晴进了屋,她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看,生怕眨眼之间别人就把她家xiao jie偷跑了似的。

“晴儿来此有何事吗?”相比之下,楚千凝的神色就自然多了。

“今日天气和暖,是以想着约表姐去花园散散心,省的你整日闷在房间里。”

“还是你心细……”

盈盈一笑,容锦晴径自拿过屏风上搭着的披风给楚千凝披上,“祖母和姨娘经常与我说起,让我好生陪着表姐。”

“孟姨娘有心了。”

“都是一家人,表姐何必这般客气呢。”

闻言,楚千凝淡笑不语。

一家人……

她和他们可不是一家人。

缓步走出了梦安居,楚千凝满含深意的扫了冷画一眼,随后状似不经意的抚过自己发髻上的簪花,眸色深深。

后者不知是否领会了她的意图,只微微颔首。

还未走进花园,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

容锦仙和婢女在一棵桃花树下喂猫,风拂过,花瓣飘落满身,美得像梦境一般。

她的脚下,有一只雪白的猫。

双瞳异色,很是罕见的品种,正因如此,容锦仙素来十分宝贝这只猫。

“这么巧,大姐姐也在这儿。”容锦晴一喜,抬脚走向了她们。

楚千凝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听到容锦仙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冷淡至极的反应。

快要走到她们面前时,楚千凝抬手拢了一下头发,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那对簪花。

见状,冷画机灵的开口,“xiao jie,您的簪花歪了,奴婢重新帮您戴好。”

话音方落,她便径自摘下了楚千凝发髻上的头饰。

将两支簪花掩在袖管之下,楚千凝走至容锦晴身后道,“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此事不妥,既然这簪花是表哥买给妹妹的,我如何能够夺人所爱,但若不收,又恐拂了妹妹的一番好意,是以我想着,不若我们各戴一支。”

才说完,楚千凝便将那支簪花戴在了容锦晴的头上,未等她有何反应,便见一道白影“蹭”地蹿了上来,伴随着猫叫声,又传来了一道女子尖锐的叫喊,“啊……”

“喵——”白猫的叫声明显和往常不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救命……救我、快点把它赶走……”

它抓在容锦晴的发髻上,四肢拼命的抓挠着,扯散了她的发髻,也抓花了她的额头。

“二xiao jie!”婢女们蜂拥而至,将容锦晴围在了中间。

事发突然,她们刚刚都没注意,这会儿才纷纷上前将主子解救下来。

楚千凝也状似惊慌的样子,可心中却在止不住的冷笑。

看着容锦晴额头上几道血红的爪痕,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开口的语气却心急的不行,“快点把表妹送回去,请大夫来。”

“你……”猛地抬起头,容锦晴的眼中愤怒未退,可当她看到楚千凝惊忧的神色,话却忽然顿住。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晴儿先回去给大夫瞧瞧,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表姐说的是。”

容锦晴低下头,咬紧了牙关,眸中满是愤怒。

见自己的主子受了折磨,香薇气愤要将手里的猫摔在地上,可余光扫到一旁的容锦仙,她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xiao jie,您可要小心了,这猫有些不听话呢。”说着,她将猫递了过去。

容锦仙冷冷的扫她一眼,不曾多言。

走过楚千凝身边的时候,她略一驻足,用只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爪子也很锋利嘛。”

语毕,她便抱着猫离开了。

楚千凝站在原地回味着容锦仙方才的话,再看着容锦晴被丫鬟搀扶回去的背影,清幽的眸中闪过一抹令人发寒的笑意,似罂粟般妖娆绽放。

锋利吗?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而且——

转头看向容锦仙,楚千凝微微眯起眼睛,眼睫低垂掩住了眸底的思绪。

今生她已不愿与其为敌,但愿她自己好自为之。

第020章 夜半猫声

前脚容锦晴刚被送回望月居,后脚楚千凝就到了。

大夫诊治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双眉紧蹙,眸中难掩忧色。

孟姨娘止不住的抹眼泪,生怕容锦晴的脸就此留下疤痕。

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楚千凝在心底冷笑。

疤痕嘛……

肯定是会有的。

虽然痕迹会很淡,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想到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容锦晴和孟姨娘都要为此烦心,楚千凝的眼底深处便闪过一抹笑意,稍显冷冽之色。

待到大夫开了药方,她又好一番关切,这才离开了望月居。

一路往梦安居走,冷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个没完,“谁让她一心想害xiao jie,活该她脸被猫抓伤!”

“你说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吗?”轻勾丹唇,楚千凝漫不经心的打趣道。

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冷画下意识的朝四周看了两眼。

确定周围没人之后她才又接着说,“哪里是xiao jie做了什么,分明是她先存了害人的心思。”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转,“这便算是‘害人的心思’了?”

比起前世她承受的苦痛,被猫抓伤这种事又算得了什么!

“自然算。”冷画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别人哪怕动了xiao jie一根细细的头发丝,那也算伤害。”

“那若是我动了别人呢?”楚千凝好奇问道。

“奴婢帮您打下手。”

“……”

真是她的亲丫鬟。

美眸微抬,闪动丝丝笑意,“既如此,待会儿你偷偷去弄些鱼干儿回来。”

“鱼干儿?!”冷画惊讶。

“嗯。”

“要鱼干儿做什么?”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冷画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过问太多,于是连连摆手道,“xiao jie别误会,奴婢不是有意询问的。”

谁知——

楚千凝却并未在意。

“等你弄回来就知道了。”她先卖了个关子。

“是。”

“对了,晚些时候记得去京兆府。”罗轻那边的情况不明,她始终难以安心。

“xiao jie放心吧,奴婢记着呢。”

一共就交给她这么点事儿,要是还办不好的话,也未免太丢人了。

*

回到梦安居之后,楚千凝想起了什么便对流萤说,“入夜之后,你去一趟望月居,代我关心一下二xiao jie的伤势。”

“是。”

“记住,以后日日如此。”她又补充道。

“……奴婢知道了。”

究其原因,流萤是不清楚的,但她知道的是,按照主子要求的去做准没错。

“流萤,你刺绣手艺如何?”

听闻这话,流萤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回xiao jie的话,奴婢不太擅长女工刺绣,以往老夫人房中的针线活,均是如意姐姐在做。”

赵嬷嬷也是尽心在diào jiào她,可惜她没那根“筋”。

“那……”

“xiao jie要绣什么,奴婢会呀。”冷画眨巴着一双杏眼毛遂自荐。

楚千凝微愣。

她还会刺绣?!

回想起前两日的事情,楚千凝微微敛眸,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笑道,“绣个荷包,送给二xiao jie。”

自己倒是也会刺绣,而且手艺不差,但她不想自己的东西送给容锦晴糟蹋。

左右对方也不会放在心上,索性找个丫鬟代替。

若冷画会绣荷包,倒是再好不过了。

可不料一听说送给容锦晴,她却闹起了小脾气,“送给她呀……那还是让流萤绣吧……”

流萤:“……”

莫名被鄙视了是怎么回事?

嘟着嘴走开,冷画一副小孩子做派。

见状,楚千凝难得弯唇,“这荷包于我有大用处,你确定不绣?”

“……不、不确定。”

“待会儿我找副花样给你,你照着绣便是。”

“奴婢知道了……”语气有些幽怨。

不过她随即一想,万一这次能回敬对方一二呢,顿时便又来了精神,变脸速度之快,简直看得流萤叹为观止。

*

是夜。

星光黯淡,月华无影。

几道黑影“蹭蹭”地从墙上跃过,时不时“喵喵”地叫着。

望月居内,在廊下上夜的丫鬟偷偷打着瞌睡,不防忽然听见了“喵”的一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屋里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xiao jie!”

“啊……赶走、快点把它们赶走……”容锦晴紧紧裹着被子,将头彻底埋在了里面。

她白日本就受了惊吓,此刻正怕着那些猫啊、狗的,这会儿于睡梦中被猫叫声惊醒,自然便如惊弓之鸟一般。

“xiao jie别怕,奴婢这就着人将那些野猫赶走。”香薇一边哄着她,一边着人去叫孟姨娘,再吩咐人去处理院中的那群野猫。

话虽如此说,可猫叫声却始终不绝于耳。

下人们提着灯笼四处赶猫,偏偏他们越赶猫叫声就越大。

好不容易最后将猫赶走了,却没想到,不消片刻的功夫,它们就又成群结伴的回来了。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令人无计可施。

容锦晴被猫叫的头疼,xiao jie脾气一上来,砸了好些东西泄愤。

最后,她硬生生坐到了破晓时分,熬的双眼通红,看得孟姨娘心疼不已。

她一夜没睡,自然也折腾的望月居上下不得安生。

众人只道二xiao jie娇气,几声猫叫便受不了了。

而比起她那边的“狗吵兔子闹”,楚千凝自重生以来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唇边带笑。

第021章 人命官司

一大清早,冷画就笑意盈盈的端着脸盆进了屋。

流萤在旁边看着,心下奇怪。

“怎么瞧着你今日这般开心的模样?”她有些好奇。

“嘿嘿。”

冷画颇为神秘的一笑,并没有直言相告。

见状,流萤挑了挑眉也没再追问。

待到楚千凝起身梳妆的时候,冷画才一脸“求赞赏”的样子说道,“xiao jie,昨夜望月居可热闹了,二xiao jie一夜未眠,折腾到了寅时才歇下。”

“她被折腾的够呛,你自然也忙的不得消停,今日便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再来伺候。”楚千凝的神色淡淡的,不见丝毫担忧、亦不见半点欣喜。

“xiao jie……”冷画眸中的笑意微凝,“您不开心吗?”

“开心什么?”

“咱们收拾了二xiao jie呀。”

闻言,流萤眉心一跳。

原来是表xiao jie在对付二xiao jie!

可是……

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抬头看向楚千凝和冷画,流萤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照理说,这些事情是该瞒着自己的。

可无论是冷画亦或是xiao jie,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就这么信任自己吗?

正在思索间,流萤不防对视上楚千凝的幽幽目光,不禁愣住,“xiao jie……”

“如你所闻,我与二xiao jie不睦。”

“您……”

“我既对你照实言说,皆因我信得过你。”

抿了抿唇,流萤深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并不知您与二xiao jie之间有何恩怨是非。”

至少在她看来,这姐妹俩还是一幅相亲相爱的画面。

恩怨是非嘛……

楚千凝的眸色变的愈深,“昨日她送我的簪花被我还回去了一支,谁知刚戴到她的头上,大姐姐养的那只猫就扑了上来,你说,这世上会有如此巧的事情吗?”

“您是说……”流萤皱眉。

“我如何说并不重要,你如何想才重要。”楚千凝说的意味深长。

“奴婢……”

未等流萤的话说完,楚千凝就抬手制止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且慢慢看着吧。”

若换作是别人,她定然不会冒险将实情道出。

不过流萤并非是家生子,而是由赵嬷嬷从外面买回来的,是以她的心思并不在这府上,而只在外祖母的身上。

“外祖母年纪大了,若叫她知道儿孙这般不省心,恐心下难安。”顿了顿,楚千凝垂首叹了口气,“何况我又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自然也不好将事情闹大,可一味任人欺负又并非我的本性,是以只能如昨夜那般。”

恭敬的站在原地,流萤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向楚千凝时,她的眼神很是坚定,“只要不是有损老夫人的事情,xiao jie有何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哪里有那么严重,你只帮我看好这个院子便是了。”楚千凝笑笑,眸色深深。

“是。”

*

接连几日,望月居都不得安生。

时不时就有野猫出没,一到了晚上就“喵喵”地叫个不停。

时逢春日,它们叫的也比往常更欢。

旁人尚且能忍,可容锦晴被猫抓伤受了惊吓,此刻应该静养,偏偏每晚都睡不好,整个人的精神差到了极致。

下人们本想将那些猫都捉住,谁知它们后来又不来望月居了,只在隔壁的几个院子里叫唤。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它们早跑了。

“奴婢刚刚去望月居探望二xiao jie的时候,她正气的发脾气呢。”流萤将容锦晴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报楚千凝。

“是嘛……”

“听说二xiao jie额头上的伤会留疤,大少爷这几日都在外出寻医求药。”

“他们倒是兄妹情深。”

楚千凝不咸不淡的叹了一句,让人猜不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正是无话间,只见冷画慌里慌张的从窗外翻了进来。

“xiao jie!”

“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楚千凝眉头紧蹙,“发生了何事?”

“罗轻……罗轻他杀了人了……”

一句话,如落石般激起了千层波浪。

楚千凝面色沉郁的坐在矮榻上,明灭的烛火映着她绝美的容颜,半张脸都隐匿在了暗影中,看得人心下发慌。

果然——

还是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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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大奇以为设置好了更新时间,没想到没更上~明天一定检查好~

第022章 偷梁换柱

上一世便是如此。

罗轻因为杀人下了狱,因此自己才有报恩的机会。

不过,今生此事发生的太快了。

她与凤君撷还未相识,罗轻那边便已经出了事。

好在近几日她一直让冷画盯着京兆府,但凡有何风吹草动都能及时得知。

“罗轻他杀的人是……”

“奴婢偷听了两句,似乎是他的结拜大哥。”

闻言,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前世她便听罗轻说起过,他之所以会杀掉自己的结拜大哥,皆因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打着招安的幌子带弟兄们弃了山头,嘴里说得是为大家的将来着想,其实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除了罗轻之外,其他三人均在一次任务中丧命。

表面看起来是意外,实则却是精心谋划的tu shā。

这事儿意外被罗轻得知,是以他才一怒之下杀了那人。

那身官袍……

以血染就,本不该留。

“今夜还是由冷画服侍,流萤可自去歇息。”

“是。”

话落,流萤躬身退下。

待到房中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楚千凝方才神色凝重的对冷画道,“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当然,你可以拒绝。”

若她心下惧怕,她绝不强人所难。

听楚千凝如此说,冷画顿时皱起了眉头。

“xiao jie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何事情你吩咐便是,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即使会危及你的性命?”

“对。”

冷画重重的点头,回答的毫不犹豫,“奴婢原本就为了报恩而来,倘或能帮上xiao jie的忙,奴婢纵死,绝无畏惧。”

说完,他便径自跪在了楚千凝的脚边。

眯眼看着冷画,楚千凝眸光微动。

“我要救罗轻出狱。”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音色微凉。

“您……是要奴婢去劫狱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冷画的声音都在发抖,一瞬间泄了气,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感觉到她的惧意,楚千凝难得被逗笑,“并非如此。”

单凭她一己之力,如何敌得过京兆府那么多的捕快。

若自己果然如此说,便是叫她去送死。

“你依我之计而行,必能全身而退。”最近这段时日,她闲来无事便会回忆上一世的事情,为的就是以防今日。

这一世已没有像凤君撷那样的存在帮她救出罗轻,何况就算有,她也不敢轻信。

是以,她只能靠自己。

想到什么,楚千凝不着痕迹的看了冷画一眼。

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探探这丫头的底……

“xiao jie让奴婢怎么做?”冷画认真问道。

“明日去狱里看看罗轻。”

“奴婢知道。”

“不,你不知道。”楚千凝看着她,如夜的眸无比深邃,“我不是让你亲自去,而是让你找个人去。”

“找个人去?”冷画听得有些糊涂,“找谁去?”

抿了口茶,楚千凝方才接着说,“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因感念罗轻曾经的救命之恩,是以前去狱中探望一番。”

这般年纪的人,不会引起京兆府之人的警惕。

而且——

背景简单,不会有何差池。

仔细想了想楚千凝的话,冷画方才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这些银两你拿着,千万记住要寻个老实本分的人。”

“是。”

冷画一一应下之后,却见楚千凝止了声音不再多言。

见状,她心下不解,“xiao jie,然后呢?”

“让她去三日,第四日你再去。”

“恐怕那些差役没那么好说话。”冷画有点担心。

“换作看别人自然不行,但他们素日与罗轻均是兄弟,见有人前去探望必不会横加阻拦,你不必担心。”

“也对……”

“多去几次之后,你便可谎称是那位老人家的孙女,因其身子不好是以代为探望,届时将你身上的衣物脱下来给他,让他顶替你的身份混出来。”

闻言,冷画不禁愣住,眸中充满了惊愕之色。

自己替罗轻坐牢?!

“xiao jie……”咽了咽口水,冷画心想这还不如直接让她去劫狱呢。

“你别害怕,我自有办法救你出来。”

“但那牢里的犯人可不止罗轻一个啊。”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偷梁换柱,只怕还没出牢房大门就被发现了。

“正是因此,所以我才让你寻人先去探探里面的情况。”

她记得罗轻曾和她说起过在牢中的日子,那些捕快对他颇多照拂,不仅每日三餐齐备,甚至还将她单独关在一间牢房中。

若今世依然如此,便会省了自己很多麻烦。

“哦……”点了点头,冷画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一脸苦大仇深的望着楚千凝说,“不对呀,罗轻是男子,奴婢的衣服……恐怕他穿不了吧……”

两人身形也不像,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冷画将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头皱的更紧。

谁知楚千凝听她此言却并不担心,反而掩唇笑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罗轻同你一样,本就是女子,不过为了行事方便,是以才作男子打扮。”

也是因此,自己才敢堂而皇之的救她出来。

因为——

从此之后,这世上只有轻罗,再无“俏五郎”罗轻。

------题外话------

哇吼吼~咱家轻罗是女滴捏~

第023章 四目相对

“什么?!女子?”冷画瞪圆了杏眼,眸中充满了惊愕之色。

罗轻不是山匪吗?!

还有结拜兄弟来着……

“嗯。”楚千凝淡定的点头。

“可是……”想到什么,冷画心头疑云更重,“xiao jie您是如何知道的?”

这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才对,连自己尚且不知,xiao jie却是如何知晓?

楚千凝早已料到冷画会有此一问,是以只淡声回道,“很久之前她曾救过我,我为了报恩让人探查过她的底细。”

“原来如此。”

冷画了然的点了点头。

难怪xiao jie会对罗轻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原来是旧相识。

“既如此,奴婢去见她时便对她提起xiao jie就行喽?”

“不可。”楚千凝摇头。

“嗯?为何?!”

“她并不识得我,因我此前并未联系过她,正是因此,今番才欲冒险相救。”

闻言,冷画歪头嘟了嘟嘴。

如此……

又该如何让罗轻相信自己是真心救助呢?

像是猜到了冷画的心思,楚千凝又接着说道,“明日先寻人去牢里瞧瞧情况,若一切与我们所想无异,第二次你便在食盒中留下相救的信息。”

“是。”

“还有……”楚千凝又细细叮嘱,“寻得那位老人家,事后便要送出城去,走的越远越好。”

“奴婢明白。”

她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合适、最安全。

“xiao jie不必再为此忧心,奴婢定会处理妥当。”

“有劳你了……”

说着,楚千凝微微蹙眉,玉手按在了额角上。

见状,冷画也不再多言,赶紧扶着她走进内间,“夜已深了,xiao jie还是早点安歇吧。”

“嗯。”

缓步走向床榻,楚千凝的余光扫过一旁放着清心咒,脚步不禁顿住。

“将书拿给我。”

“……是。”冷画迟疑的将书那给她,“xiao jie睡吧,明日再看不迟。”

“无妨。”

冷画恐打扰了她,便悄然退至外间。

楚千凝手握书卷斜倚在榻上,神色专注的看着。

渐渐地,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轻轻闭了一下,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

内间的烛火不知几时被熄灭,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照进窗来,映着一双发亮的眸。

男子jing zuo在榻边,一如前一次那般。

片刻之后,他轻轻抽出了楚千凝手中的书卷,确定没有惊扰她之后才拉过旁边的锦被帮她盖上,动作温柔又小心。

温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下颚,他的手猛地顿住。

眸中似是燃着一团幽火,明明灭灭。

修长白净的手指欲伸出却又在即将碰到她时克制的收回,最终,只余下一声轻叹。

月冷清辉,相思无所寄。

凝儿……

只这两个字,便抵得过万般愁绪。

心念一动,他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掌包覆其中,感觉到掌心细腻的触感,薄唇微微弯起,一抹温柔清润的笑容,就这样绽放在无人得知的深夜里。

楚千凝一直睡得不太踏实,梦中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望着她。

那样深情、那样温柔……

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上一世,好像也有这样一个人温柔专注的凝望过她。

而陌生则是因为,她至今不知那人姓甚名谁。

究竟——

是谁呢?

猛然睁开了眼睛,楚千凝眸中疑惑未退,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双如水般的眼眸中,清润透亮,满含深情。

四目相对。

夜,静的骇人。

------题外话------

哇吼吼~抓包现场~

第024章 夜探香闺

男子大概没想到楚千凝会突然醒来,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此刻彼此对视,他下意识的便收紧了手掌。

他这一握,倒是让楚千凝确定了眼前之景并非梦境。

男子坐在暗处,整张脸都隐匿在光影中,让人难以看清容貌。

唯有那双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楚千凝猛地坐起,那人不躲不闪,任由她靠近自己,却抬起另一只手从她眼前拂过,瞬间就让她昏睡了过去。

稳稳托住她的头将人拥进怀中,男子的眉头紧紧皱起。

是他大意了。

若非太想见她,他也不会冒险前来。

没想到她会毫无征兆的醒来,可是刚刚又做了噩梦吗?

想到这一点,男子的眸光变的幽暗,眉间满是化不去的愁思。

不知她方才可有看到自己的样貌……

明知道不该被她看见,可他心里却诡异的期待着被她看到。

她可还记得自己吗?

凝儿,几时我能光明正大的拥有你呢……

扶着她重新躺回到榻上,男子拢过她散在枕边的发,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不小心弄痛她。

窗外的月,慢慢爬过树梢。

房中纱幔微动,那道身影又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只余一室馨香……

*

翌日一早,楚千凝晨起的脸色很是不好。

回想起昨晚的情景,她的心底仍是止不住的发寒。

那个人是谁?!

深夜潜入自己的闺房,究竟有何目的?

似乎……

他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来着。

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楚千凝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不知对方的身份、也不知对方的样貌,更加不知道对方的目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倘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人知晓,那就得早做打算了。

抬头看向铜镜,楚千凝望着正在给自己挽发的冷画,心中不禁在思量着,这丫头的来历会否与昨夜那人有关?

她曾在安神香中掺杂mi yào,而昨晚那人也迷晕了自己。

不止如此,她言说自己是飞贼出身,可之前自己赏赐秋屏首饰的时候,她连看也未看,分明毫不在意的样子。

还有眼下……

她这挽发的手艺,也令人生疑。

既是自小在山中长大,身边也只有师傅和师兄两名男子,那她如何会挽出这般精巧的发髻?

就连绣工也是,只怕寻常丫头均比她不过。

越想越觉得可疑。

楚千凝神色淡淡的端坐在镜前,不曾将心底的思绪显露分毫。

哪怕自己猜的都是对的,救罗轻这件事也非冷画不可。

如果她当真是别人派到自己身边的眼线,那其目的首先就要取得自己的信任,要是这次的差事办不好,那还谈何信任可言。

是以楚千凝可以断定,冷画一定会好好表现。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幕后之人,还是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日后自见分晓。

“待会儿用了早膳,你去留仙楼买份梅花糕回来。”

“是。”

点了点头,楚千凝方又低声道,“不要让人看清你的长相,连同你找的那人也要做些伪装,原本白就抹黑一点,背脊挺直就弯一点腰,总之要与其本身相差很大,懂吗?”

“xiao jie放心,奴婢明白。”

躲避官差是她的本能,该如何做她再清楚不过。

“您就等奴婢的好消息吧。”

话落,冷画信心满满的朝她扬唇。

收回目光,楚千凝唤了流萤进来,“望月居有何动静?”

“已经惊动了老爷,说是准备让人将大xiao jie养的那只猫勒死,再不就丢到府外去自生自灭,不过孟姨娘和二xiao jie都帮忙求情,老爷便没再说什么。”

闻言,楚千凝唇边的笑容有些玩味。

这母女俩倒是“好心”。

“还有呢?”

“大公子还在不停的找大夫,不过来过的那些郎中都说会留疤,无一例外。”

“兄妹情深,表哥待晴儿真是不错。”

“今晨大公子又从府外带回了一名医者,说是有名的神医,吹嘘的了不得,可奴婢倒觉得言过其实。”

难得流萤如此说,楚千凝心下好奇,“为何?”

“那神医身边带了一名受伤的女童,若果真医术高超,何故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救不了。”

“你见过了?”

“没有,奴婢是听院中的小丫鬟们说起才知道的。”

“继续打听着。”

“是。”

*

冷画一早出门,直至晌午时分方才回来。

一切恰如楚千凝所料,罗轻在牢中的情况还好,狱卒甚至未曾给她戴上镣铐,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连京兆府尹也迟迟没有判案。

“奴婢寻到了一位大娘,让她装成腿脚不便之人前去探望,还将她的发髻和面容都捯饬了一下,和原来大不相同。”

“那就好。”

“奴婢将她安顿在了城外的破庙中,让她明日这个时候再去狱中。”

“罗轻可看到字条了?”

“嗯。”

说起字条,冷画心里还觉得奇怪。

本以为xiao jie会亲自执笔,没想到却让她代写,这却是为何……

冷画自然不会想到,这是楚千凝为自己留的后路。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出面参与过整件事情。

若冷画是敌人,一旦将来事发便可推她出去抵罪,而她若是友,出了什么意外,她自会帮她zhou xuán。

经历了前世,今生她实在无法轻信何人。

凡事……

还是留些退路较为稳妥。

第025章 卿本佳人

接下来的两日,一切都按照楚千凝最初的计划进行。

到了第四日,冷画亲自去牢里将罗轻换了出来。

这件事情流萤知道的不多,是以在冷画走后,楚千凝就让她去外面守着,并未留她在内间。

待到罗轻根据冷画绘制的地图潜入梦安居时,正房中便只有楚千凝一人。

来人一身淡粉衣裙,发髻轻挽,虽不算十分娇艳动人,但却英气飒爽,清新婉丽。

只是她肤色较黑,眉宇之间又稍显英气,与这一袭粉衣不大相衬。

可在楚千凝眼中,这般模样的罗轻却格外鲜活。

从对方出现在房中开始,她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轻罗……

就在楚千凝望着罗轻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任她如何想也没想到,救她的人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娇xiao jie!

低头掩饰好自己眸中的惊讶,罗轻单膝跪在地上,“多谢xiao jie救命之恩。”

许是常年扮成男子的缘故,她的声音稍显沙哑低沉。

“起来说话吧。”楚千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可掩在袖管下的双手却绞的紧紧的,昭示着她的激动和紧张。

“谢xiao jie。”

“今后你便恢复女子装扮吧。”说着,楚千凝伸手指了指安放在一旁的衣裙,“这两件虽是冷画的,但她尚未穿过,你先将就着穿,待日后你入府我再着人做新的给你。”

“日后?!”罗轻微微皱眉。

她以为楚xiao jie救自己出来,是即刻就要留在身边效力呢。

不想,竟然不是。

猜到了罗轻心里在想什么,楚千凝淡声道,“我身边忽然冒出来一个丫鬟,必然会令人生疑,是以得给你寻个来历才行。”

“在下有一事不明。”

“你说。”

“xiao jie为何要救我?”她很好奇。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

罗轻会有此一问,她一点都不意外。

换作任何人,被人冒险相救都会想要问个原因。

“因为想救你,因为该救你。”于情于理,她都无法坐视不管。

“那您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

这件事情,就连府尹大人都不知道,京兆府中的人,除了伪君子和三位兄长之外,再无人得知。

楚xiao jie身处深闺,如何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之前容府的车驾曾去延庆寺敬香,那时我便觉得你的身形有些秀气,后来想着监牢昏暗,让你冒充女子混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直到方才我诈了你一句,便知真相。”

“原来如此……”

“我会救你,也是想着让你为我所用,但若你不想,我也绝不阻拦。”这是罗轻的zi you,她不会干涉。

“您不怕我出卖您?”

“你不会。”

这句话,楚千凝说的十分肯定。

抛却前世不谈,单冲着她为了三位兄长杀人的事情便可知,她是重义之人。

即便不会留下帮助她,也断然不会反过来恩将仇报。

何况——

出卖了她,就等于暴露了她自己。

这样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于她又有何好处呢!

或许是楚千凝的语气太坚定,也或许是她的神色太认真,以至于罗轻眸光微动,缓缓抬起双手朝她抱拳施礼。

对方救她的原因,她并没有弄的太清楚。

但她从来都是一个纯粹简单的人,也习惯把事情想的很简单。

重活一次的机会是楚千凝给的,那她这条命就是对方的了,她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去做什么。

很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见,但就是莫名信任对方。

“日后,你便改叫轻罗吧,如何?”说出这两个字时,楚千凝的眸色都暖了几分。

“谢xiao jie赐名。”

“趁着还未惊动京兆府的人,你速去城外准备好尸体,之后便不要再回容府,直奔乡下的农庄去,那里有楚家的田庄,你找到管事的周伯,将楚家的情况告诉他,让他来容府一趟,你也要同他一起来,可知我的用意?”

“我明……”想到什么,罗轻话音突然顿住,“奴、奴婢明白。”

头一次这般自称,她说的有些生硬别扭。

闻言,楚千凝的眼中却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约莫着时间,想着冷画那边也快要行动了……

------题外话------

冷画(装模作样的模仿凝凝中):日后,你便改叫轻罗吧,如何?

轻罗(一脸嫌弃):你才叫“青萝卜”,你们全家都是“青萝卜”!

冷画:……

不好意思,这两天更新总是没固定,有时是后台抽风,有时是大奇的牙齿抽风,今天上午去医院弄牙了,所以回来更新晚了,之后就不会了,再晚偶当天就会加更补偿哈~立字为证o(* ̄︶ ̄*)o

第026章 院外罚跪

将轻罗从狱中救出来之后,冷画便用迷香放倒了一名狱卒。

扒下他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趁着差役换防的时候,她便大摇大摆的跟着混了出来。

甚至——

刻意留下了一些线索,故意让那些人发现犯人已经偷偷跑了,误导他们朝她和轻罗事先商量好的方向去追人。

届时,他们会发现“罗轻”此人已经死了。

因为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仇家,一刀毙命之后又被推落山谷,树枝裂石将“他”的脸刮得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但也正是如此,才能蒙混过关。

至于那名替死鬼……

乃是混迹城外的一名乞丐。

轻罗曾经身为捕快,自然有打探消息的来源,这建安城中这三教九流之人她都相识,想找一个替死鬼再容易不过。

而乞丐,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没人会理会突然消失的乞丐究竟到哪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处。

再则,乞丐大多瘦弱,与她的身形较为相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

她让冷画用mi yào放倒的那名乞丐,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之前他曾奸污了一名有夫之妇,若非没有证据,也不会放他逍遥至今。

是以当冷画问起她替死鬼的人选时,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那个人。

一并除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

想起这些,轻罗再次看向楚千凝的目光便不免充满了好奇。

真是个奇怪的xiao jie……

瞧她的年纪,恐怕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怎么就敢入狱救人、捏造伪证呢?!

要知道,此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察觉到轻罗的注视,楚千凝却并没有看向她,而是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到了那本《清心咒》上。

虚云大师话中所指,可包括此事吗?

前世的仇该报,但欠下的恩情也须得好好还。

*

冷画回来的时候,轻罗已经走了。

见楚千凝独自坐在房中,她蹦蹦哒哒的凑到了她跟前,“xiao jie,奴婢回来啦。”

“可有何意外吗?”

“没有、没有。”冷画挥手,“甭提多顺利了。”

“如此就好。”

“嘿嘿……”咧嘴一笑,冷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注意到她手背上的红痕,楚千凝眸光微闪,“这是……”

茫然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冷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破了。

“没事儿,可能是被树杈挂破皮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她习以为常一般,并不在意。

“把手给我。”

愣愣的看着伸至自己面前的手,冷画轻轻将自己的小爪子搭了上去。

“多、多谢xiao jie。”有点受宠若惊。

“是我要谢谢你。”

一边说着,楚千凝一边拿绣帕轻轻擦拭着她手背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又小心,“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冷画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只顾一味傻笑,“xiao jie,您说京兆府的人会发现死的人不是轻罗吗?”

这个问题,她前几天就想问了。

闻言,楚千凝神色未变,像是毫不担心的样子,“或许会吧。”

“啊?!那怎么办呀?”

“静观其变。”

就算有人发现死的那个人不是轻罗,想来也不会说出来。

要知道,人是从他们京兆府大狱逃出的。

抓不回轻罗,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可天下之大,要抓一个人谈何容易,还不如将错就错,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身上的那身飞鱼服。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是以楚千凝一点都不担心。

“好了,你也折腾了几天,今夜便先回去歇着吧,让流萤伺候就行。”

“是。”

话音方落,还未等冷画退出房中,便见流萤匆匆忙忙走了进来,“xiao jie,出事了。”

“什么事?!”楚千凝的神色顿时变的凝重。

“大xiao jie被老爷叫去了望月居,罚她在院外跪着呢。”

“为何?”

“据说昨日大xiao jie命人给二xiao jie送了一瓶玉肌露,说是治疗伤疤最有效,谁知二xiao jie用了之后,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就惊动了老爷……”

听到这,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冷笑。

还能怎么惊动,定然是容锦晴母女俩的手笔。

“表姐还在院外跪着?”

“嗯。”

蹙眉想了想,楚千凝眸光微亮,“流萤,取披风来,随我去一趟望月居。”

戏已经开锣了,她这个“看官”不到场怎么行。

而且,她不光要看,还想亲自下场演一演。

孰高孰低,自见分晓。

第027章 嫡庶尊卑

还未走进望月居,楚千凝便远远看到了容锦仙的身影。

即便是跪着,也丝毫不减风华。

依旧是那般孤傲清高的模样,似一朵傲雪而开的梅。

缓步从她身边走过,楚千凝只扫了一眼便神色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所谓“暗害”这个说法,她是不相信的。

容锦仙此人自诩清高,似这般卑鄙下流的手段,想来她是不屑用的。

何况容锦晴的脸被她养的猫抓伤是事实,即便她嘴上不说,想来心里也是有愧的,是以才派人送去了玉肌露。

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领情。

甚至——

还反过来陷害她。

一边想着,楚千凝一边走至了门口。

未等进到房中,便听到了孟姨娘和容锦晴“嘤嘤哭泣”的声音。

楚千凝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可玉容却漾起融融笑意。

“晴儿可好些了吗?”说话间,她迈步行至屋内,见到房中情景不禁微愣,“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让表姐笑话了……”容锦晴揉了揉眼睛,声音尚带着哭腔。

和流萤说的一样,她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红红的。

再加上额头上的伤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收回视线,楚千凝转向容敬俯身施礼,“见过舅舅。”

“凝儿来啦。”容敬点了点头,随即轻叹了口气。

“来看看表妹恢复的如何,不想……”

话未说完,楚千凝的声音便顿住。

“表xiao jie不知,二xiao jie的伤本来已经好多了,谁知涂了大xiao jie送来的玉肌露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呜呜……”

说着,孟姨娘又开始掩面哭泣。

闻言,楚千凝故作惊讶,“哦?!还有这样的事?”

“奴婢也不敢轻信,可……”

“姨娘!”

孟姨娘还欲再言,却被容锦晴适时打断。

她轻轻抚过自己脸颊,眸光哀伤,“大姐姐本是一番好意,想来是我自己无福消受。”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幸好那日表姐站在我身后,不然恐怕也要被那猫抓伤了。”

“这几日我只顾着自己,都忘了问大姐姐,那日可有受惊?”

楚千凝微微摇头,“不曾。”

“那日凝儿也在?!”容敬微微皱眉。

“……嗯。”

像是担心容敬会更加动怒,容锦晴赶紧解释道,“爹爹别再怪大姐姐了,是那只猫的错,一切与大姐姐无关啊。”

“哼!”容敬皱眉冷哼。

“爹爹,晴儿请您别再责罚大姐姐了。”

“你倒是好心为她求情,可是她呢?!”

冷眼看着这父女俩一唱一和,楚千凝默然而立,一直没有开口。

容锦晴方才那两句话,看似关心自己,实则是想挑拨离间,让她觉得容锦仙真正想害的人是自己。

不过——

她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若果然是自己被猫抓伤,或许容锦晴今日这番话还有些作用,可现在,无异于跳梁小丑。

大概是见楚千凝一直没吭声,容锦晴又道,“时候不早了,还特意折腾表姐过来,当真是晴儿的罪过。”

“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是你的身体要紧。”想到什么,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听说表哥从府外请回了一位神医,怎么不请他来瞧瞧?”

“已经着人去请了,不知是何缘故,竟还未到。”

“老爷、姨娘,神医不肯来。”说话间,便见香薇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什么?!”

一听这话,容敬当即便瞪起了眼睛。

“他怎么说?”孟姨娘也抓住香薇的手询问,语气急切。

“神医不肯过来,只把这个教给奴婢。”只见香薇从袖管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他说每日以此匀面,一月之后自见效果。”

闻言,孟姨娘欣喜的接过,双手合十不断的道谢。

倒是容敬,沉着脸依旧不悦的样子。

想来也是,容景络好心好意救了那师徒二人回来,谁知让给他妹妹瞧个病都这么费劲,也难怪容敬心下不喜。

“好了,折腾了半天,你们都早点歇着吧。”

话落,容敬转身欲走,楚千凝却突然开口唤住了他,“舅舅请留步。”

“凝儿有何事?”

“方才我来时,见到表姐还在院外跪着,此事恐有不妥。”

“如何不妥?”容敬微微眯眼,眸光意味不明。

“表姐跪在望月居院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跪拜表妹,亦或是跪拜姨娘,又或者是这满院子的下人。”

“这……”

容敬的脸色猛地一变。

“自古嫡庶尊卑有别,要是让有心之人得知此事,怕是会误以为这偌大的尚书府连个规矩都没有。”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再则,若被外祖母知晓,恐她老人家要担心了。”

深深的看了楚千凝一眼,容敬这才朝外面吩咐道,“让大xiao jie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最近几日便好在待在院中!”

如此,便算是禁足了。

眨了眨眼,楚千凝微微低下头,并没有去看容锦晴和孟姨娘错愕的神色。

比起她们如何,她反而更好奇,那位神医究竟是怎么个来历……

第028章 白衣神医

大概是意外楚千凝会为容锦仙说话,容锦晴脸上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对此,楚千凝却只当不知。

她自然明白不该这么早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可当着流萤的面儿,她必须这么做。

今日她将这番话说了,流萤便会知道自己并不是有意闹腾的容府不得安宁,而是在针对容锦晴而已。

对容锦仙和其他人,自己依旧“满怀善意”。

这丫头心眼儿太实,虽说不会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想让她彻底帮助自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得让她看清容锦晴的脸面。

还有孟姨娘、容景络、容敬……

如此想来,这一家子似乎也没剩下什么好人了。

在心底嘲讽的一笑,楚千凝面上却淡淡的,又同他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带着流萤离开了望月居。

才一出院门,她就低声道,“今日之事,你可看明白了吗?”

“……奴婢愚钝,还望xiao jie明示。”

若有似无的勾了下唇,楚千凝缓缓说道,“你可还记得二xiao jie方才说的话?”

“哪一句?”

“每一句。”

“这……”流萤微愣。

见她一时迟疑,楚千凝淡声道,“她说,幸而被猫抓伤时我站在她的身后,否则的话,保不齐受伤的就是我了。”

“奴婢记得。”

“依你之见,她是何意?”楚千凝循循善诱。

眼珠转了转,流萤的神色似是很为难,“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事情。”

闻言,楚千凝摇头,音色微凉,“流萤,我才是你的主子。”

至于旁的人,她不需要去在意。

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言,流萤赶紧改口,“是奴婢一时说错了,还请xiao jie勿怪。”

“随便说说你的想法,说错了也无碍。”

“是……”顿了顿,流萤才又接着说,“二xiao jie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刻意引导您往歪处想……”

“歪处?”

索性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流萤也不掖着藏着,干脆将心底的想法一一道出,“她想让您以为,是大xiao jie要害您。”

“如此,你可明白我之前为何要捉弄她了?”那种程度,只能算是“捉弄”。

“嗯,奴婢明白。”

“我也希望容府能平静安宁,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可不想晴儿她如此不安分,先是害我,接下来又是表姐……”

“您是说,二xiao jie脸上的伤是装出来的?!”流萤掩唇惊讶道。

“脸上的伤是真的,但到底是不是由玉肌露引起的,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怎么会这样……”流萤皱眉轻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扫了她一眼,楚千凝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前世,自己是不是也同流萤一样疑惑不解的神情。

她还记得容锦晴说,她最喜欢自己那副被蒙在鼓里的愚蠢表情了……

紧紧的攥起拳头,楚千凝微扬起脸,眸光清幽平静,不见半点异样。

行至花园的时候,不远处忽然闪过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令她的眸光倏然凝住。

那是……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不见了。

“流萤,你可看到了方才走过去的那个人吗?”

“看到了。”

“是谁?”楚千凝微微蹙眉。

容府中除了容敬和容景络,其他男子均是护院和仆从,可她瞧方才那人的穿衣打扮不似下人,难道就是那名所谓的神医?

很快,她就从流萤那里得到了答案。

“想来应该是大少爷带回来的那位神医吧。”

“应该?!”难道她也没见过?

听出楚千凝话中的疑问和惊讶,流萤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不瞒xiao jie说,这位神医脾气可古怪了,自从他到了府上之后就没出过那个院子,也不用人进去服侍,是以府中没几个人见过他的长相,只听说他总是身穿一身白衣。”

白衣……

自从经历了前世的事情之后,如今楚千凝对这两个字眼异常敏感。

救她的那人,也是穿着一身白衣。

虽然不是什么有理的根据,但这却是她仅有的依凭。

“你可知那神医叫什么?”

“叫、叫……”流萤眯起眼睛回忆,随即眸光一亮,“叫遏尘。”

话音落下,便见楚千凝神色稍怔,脚步也缓缓停下。

遏尘……

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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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帅哥哥~

第029章 以退为进

遏尘此人,倒的确当得起“神医”二字。

否则,前世他也不会被景佑帝凤池赏识重用。

她记得,他是被四皇子凤君谟推荐进宫的,怎么今生竟与容景络搅和在了一起?!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别人的命运也受到了影响?

眸色深深的站在原地,楚千凝一时陷入了深思,流萤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xiao jie……”

“嗯?”恍然回神,她的眼中尚带着未退的疑惑。

“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

“好。”

话落,主仆二人这才朝着梦安居而回。

只不过,楚千凝的心思却遗落在了此处。

重活一世见到遏尘,这让她不得不正视由自己引发出的一系列变化。

冷画的出现、遏尘与容景络之间的关系……

还有那夜出现在她房中的人,都远在她的预料之外。

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令人心下难安。

忽然想起了什么,楚千凝的步伐慢慢停了下来。

流萤心下生疑,“xiao jie?”

“去棠宁苑。”话落,楚千凝便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是。”

见状,流萤赶紧快步跟上,心里却不禁在想,xiao jie这个时辰去找老夫人是为了何事呢?

两人到了棠宁苑时,老夫人正倚在榻上与赵嬷嬷叙话,见她们来此,笑着朝楚千凝招了招手,“凝儿怎么这时候来了?”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特意来找外祖母商量。”

“什么事儿呀?”

微微抿唇,楚千凝低声道,“楚家尚有些田庄在乡下,凝儿想着,将这几处庄子的地契交给舅父,您意下如何?”

“缘何要给他?!”老夫人微微皱眉。

“我终归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吃穿用度均与表姐表妹们一样,长此以往恐会有人说闲话,是以凝儿便想着,不如……”

“不可再言!”

未等楚千凝把话说完,老夫人沉着脸打断了她。

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疾言厉色的对楚千凝说话。

话音方落,她便后悔了。

满眼心疼的握住楚千凝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今后若是再提方才那番话,我可就真的生气了,知道了吗?”

“外祖母……”

“有外祖母在这儿,这就是你的家,有何人敢乱嚼舌头,你告诉我,万不可让自己受委屈。”缓缓的叹了口气,她又接着说,“那几处庄子,便当作你将来的嫁妆,到时候外祖母再添一些给你,保证让咱们凝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听到“出嫁”两个字,楚千凝眸光微闪,而后撒娇的依偎进老夫人的怀里,难得表现出小女儿家姿态,“凝儿不出嫁,一直陪着外祖母。”

老夫人被她哄的失笑,“说什么傻话,女人家哪有不出嫁的道理。”

她自然不知道,自家外孙女不打算出嫁,而是想要“出家”。

忽然想起了什么,老夫人眸光发亮的望着楚千凝,“再过些时候凝儿便要及笄了,到时候外祖母一定好好给操办及笄礼。”

谁知楚千凝却微微摇头,“还是不宜大肆操办。”

“怎么说?”

“一来,楚家的事情方才过去不久,若于此时大办及笄礼,恐惹外人非议;二来,您近来也事多劳累,还是安心静养为好,您说呢?”

闻言,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眼角微微湿润。

“外祖母老了,想的不够周到,还是凝儿思虑周全。”

“您哪里是思虑不周全,只是太疼我了而已。”轻轻环住老夫人的手臂,楚千凝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全然放松依赖的姿势。

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世间,她还能得到一丝温暖,这原该是庆幸的。

同老夫人撒了一会儿娇,楚千凝见时辰不早恐耽误了老人家歇息,便准备离开。

走之前,老夫人却忽然朝她问道,“去过望月居了?”

“嗯。”

“晴儿和仙儿的事情,你如何看?”老夫人眸光精亮的望着她,一副笃定她能看透事情的样子。

见状,楚千凝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回道,“凝儿设想了一下,若是我要加害何人,定然不会在自己送去的东西里做手脚,否则一旦出了何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自己。”

容锦仙又不笨,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想来这个道理容敬也明白,区别只在于他愿不愿意相信而已。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夫人轻言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凝儿告退。”

话落,楚千凝便带着流萤走出了棠宁苑。

一步步的朝院外走出,她的身影渐渐融进了夜色中。

脸上的神色从初时的平静乖巧,慢慢变得带着一丝张狂和乖戾。

今生容敬若是还想侵吞楚家的财产,却是万万不能了。

前世她根本就没算计过这一层,即便后来想到了家里的几处庄子,可一想起自己吃在容府、住在容府,将庄子给了他们也是应该应分的。

哪里知道,这一切本就在容敬的计划当中。

这一世,想必他也是这般打算。

可如今自己以退为进,先去外祖母那表现了一番,届时容敬若是再插手田庄的事,想来事情会变的很有意思。

这一次,她定然半点好处都不让他讨到。

他要护着容锦晴母女俩,她就偏要将容锦仙母女俩也捧得好好的。

届时,看是谁给谁添堵。

第030章 世子来访

容锦仙被禁足之后,过了没两日,棠宁苑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说是老夫人让她去抄佛经,这样一来,她便必须走出栖云苑。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千凝淡笑无语。

外祖母此举,看似惩罚,实则包庇,想来容锦晴和孟姨娘这母女俩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吧。

辛辛苦苦布了一出局,没有成功挑拨自己与容锦仙的关系不说,甚至也没有成功陷害到对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

老夫人的动作如此快,这倒是有些出乎楚千凝的意料。

那日她帮容锦仙说话,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没有想到会真的奏效。

事实上,比起容锦仙,老人家应该是更喜欢容锦晴一点。

前者性格孤傲清高,即便是对谁好也不会轻易言明,而后者却完全与之相反,哪怕心里再厌恶,面上亦不会显露分毫。

是以,老夫人常常被哄的很开心。

相对而言,的确是容锦晴这个孙女更为贴心。

这些孙男娣女里,老夫人各个都疼,可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还是有些区别。

比如容景络和楚千凝,应当是她心里最为着紧的人。

再来才是容锦晴和容锦仙。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微微敛起了颊边的笑意。

今生,她势必要扭转这一点。

要让外祖母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将来收拾起来才不会那么麻烦。

“冷画。”

“奴婢在。”

“随我去一趟望月居。”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说与容锦晴知道呢。

乍一听要去望月居,冷画的脸别提多臭了。

可后来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便美滋滋的去给楚千凝拿披风,看得旁边的流萤莫名不已。

将流萤留下看着院子,楚千凝只带冷画一人去了望月居。

同容锦晴说起容锦仙去棠宁苑的事情,对方明显一愣,衬着那半张肿的老高的脸颊,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就知道你还在担心表姐那边的情况,是以特意来告诉你。”楚千凝笑的贴心又温柔,让人挑不出丝毫问题。

容锦晴干笑着,神色有些不自然。

留意她紧紧攥住袖管的手,楚千凝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笑意。

还真是能忍呢……

“如今别人都没事了,你也要好好养好身子才行。”

“多谢表姐关心。”容锦晴状似动容的道谢,可眸中却好似闪动着幽幽火光。

“你我姐妹,不必这般客气。”

话,越说越好听。

只是容锦晴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对劲儿,幸而孟姨娘在旁边时时提醒着,她这才没有发脾气。

见状,楚千凝心里不禁在想,或许前世容锦晴的手段并没有多高超,只是自己那时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是以并未多加留意。

而对方一次得逞,之后便“越战越勇”。

换作今生,从一开始容锦晴就败了北,想要翻身就难了。

除非——

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再按照前世的轨迹出招。

否则的话,败局已定。

*

离开望月居的时候,楚千凝和冷画才走出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咣”地一声,令守在院门口的小丫鬟面面相觑。

她想,应当是容锦晴在摔东西泄愤呢。

这般一想,楚千凝眸中的笑意不禁更浓。

瞧着她似是心情不错,冷画便适时说道,“xiao jie您看,那边梨花开的正好,咱们去瞧瞧吧。”

“梨花……”

楚千凝远远望去,果然见到花园里连绵一片的洁白。

明明是最为素雅清淡的颜色,可此刻于万花之中,却无人能忽视其风姿。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

本性高洁,莫之能比。

“走吧。”话落,楚千凝便抬脚朝花园那边走去。

最近这段时日都不得安宁,她也鲜少有这般清闲惬意的时候。

想来诗中所言,“偷得浮生半日闲”,说的便是她了。

漫步在花树下,楚千凝的思绪渐渐飘远。

这个季节,扶桑花也开了。

只是未至六月,花虽开却不繁茂,终究差了些意思。

回过神来,楚千凝看着枝头上沉甸甸的梨花,转头朝冷画道,“摘些梨花回去吧。”

“是。”

“我随意走走,你摘完了便来寻我。”

“xiao jie放心去,奴婢马上就来。”

点了点头,楚千凝沿着小路继续朝前走。

绕过一处茂密的花树,她随意转向一侧,却意外看见一道身影。

素色青衣,白绫遮面。

不是宁阳侯世子黎阡陌又是何人!

他静静的站在树下,若有所觉的朝楚千凝看过来。

风拂过,吹落片片梨花。

两道青色身影,点点洁白飞花,如在画中,似梦似幻。

------题外话------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次韵梨花》宋·黄庭坚

第031章 大打出手

黎阡陌!

楚千凝的眸中难掩惊讶,明显没想到会在容府见到他。

上次在延庆寺距离尚远,她瞧得并不真切,这次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身为男子拥有黎阡陌这般样貌,应当算是得天独厚。

从前她便听说,宁阳侯世子容颜俊美,如玉雕琢。

只是可惜……

如今那双眼睛被挡住了。

好比明珠蒙尘、乌云遮月,令人心下不免叹息,好奇那条白绫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双眼眸。

敛眸挡住了自己眼底的思绪,楚千凝蹙着眉,想起了更重要的问题。

前世的时候,容家与宁阳侯府并无往来。

今生,黎阡陌怎么会来这儿呢?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为了避嫌,她原本转身准备离开。

不想她才一动,黎阡陌竟也不约而同的转身欲走。

只是——

他身后是一处池塘。

若是一脚踩空跌进水里,恐怕会冻病了。

见他毫无所觉的朝前走,一只脚已经悬在了半空,楚千凝几乎想也未想,下意识的便上前拉了他一把,“小心!”

说着,她用力拽住了黎阡陌的袖管。

他目不能视,平衡感本就差了些,再加上此刻被人用力拉扯,重心稍有不稳,双手无意识的环在了楚千凝腰间。

而这一幕,却恰好被冷画看到。

她才摘完梨花,正要沿着回梦安居的路去找xiao jie,哪里就见她被一名男子搂在怀里。

登徒子!

这三个字一蹦出来,冷画的气场顿时就变了。

敢非礼她家xiao jie,简直找死。

顾不上用绢帕兜着的梨花,她的手随意朝后一抛,便见片片飞花随风而舞,美不胜收。

不过她的脸色和行为嘛……

却没有那么应景。

“大胆!还不放开我家xiao jie!”说话间,冷画握住楚千凝的手腕用力一扯,另一只手迅速出击,正朝黎阡陌的心口而去。

感觉到掌风迎面而来,他侧身欲躲,不妨脚下踩空,再次有坠入水中的危险。

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儿出现一道灰衣身影,稳稳的接住了他,同时也毫不客气的甩了冷画一掌。

高手出招,一招便见分晓。

“咳咳……咳……”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冷画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楚千凝伸手扶住她,看着她嘴角的一抹殷红,眸色微暗。

灰衣男子似是还欲动手,却被黎阡陌轻言制止,“鹤凌,住手。”

“是。”

话落,他便退到了黎阡陌身后,将手中的披风搭在他肩上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后面。

比起方才过招时的狠厉,此刻的他倒是无害了不少。

缓步走到了楚千凝面前,黎阡陌温润有礼道,“方才多有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闻言,楚千凝稍感诧异。

他倒果然如传言那般温和谦顺……

视线扫过他微湿的衣襟,她心想方才若非他属下来得及时,只怕这会儿他还泡在水里呢,谁知他不禁没怪罪,反而向自己赔礼。

还是说,他在感念自己初时拉了他一把?

心中百转千回,楚千凝的脸上却未见丝毫异色。

她收回视线,恭敬的俯身施礼,“臣女楚千凝,见过世子。”

一听到“世子”两个字,冷画的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你知道我是谁?”他微微勾唇。

“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黎阡陌忽然苦涩的一笑,“也对……”

宁阳侯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别人对他这个“瞎眼世子”自然也有所耳闻。

她认识自己,原没什么奇怪的。

就像自己也认识她一样。

楚家的事情甚至已经惊动了陛下,建安城中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以对于“楚千凝”这三个字,他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方才你的婢女……”

黎阡陌才开了一个头儿,楚千凝便立刻开口说道,“丫鬟不懂事,一时冲撞了世子,实在是臣女的罪过,还望世子恕罪。”

微微摇头,黎阡陌清润开口,“我并无怪罪之意。”

方才若非是她拉了自己一把,恐怕早就掉进池塘里去了,“倒是要多谢xiao jie的相助之恩,也要为误伤你的婢女赔礼。”

“世子说笑,臣女万不敢当。”

没有理会楚千凝的推托之词,黎阡陌径自唤道,“鹤凌。”

“是。”

鹤凌从袖管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面色稍有些不自然的递给了冷画。

“这是……”冷画愣愣接过。

“你被鹤凌的掌风震伤,以此药调养最佳。”黎阡陌淡声开口,并没有因为冷画是丫鬟就冷漠待之。

看着手里的小瓷瓶,冷画怔愣不已,“多、多谢世子……”

楚千凝静静的站在旁边,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几道身影朝这边走来,她便示意冷画离开,“想必世子来府上是有要事,臣女不便打搅,先行告退。”

“嗯。”

俯身施了一礼,楚千凝这才带着冷画匆忙离开了花园。

散落在地上的梨花被风吹起,化作一场花舞。

他于万千花瓣中静然而立,唇边含笑。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树尽头,他才缓缓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擦,略微有些颤抖……、骨节分明的手轻拂过鼻尖,呼吸间似乎还带着那女子身上淡淡的花香,令他呼吸一紧。

笑容,渐渐变的玩味。

------题外话------

世子好biàn tài……

哎呀哎呀,大奇奏是喜欢biàn tài杂么办……

第032章 烫手山芋

回了梦安居,方才走进房中,未等楚千凝说什么,冷画便径自跪在了地上。

见状,她不禁挑眉。

“这是何故?”

“奴婢险些闯了大祸,但凭xiao jie责罚。”话落,她便毫无生气的低下了头,一副认命的模样。

“你一心维护我,何错之有?”

闻言,冷画错愕的抬头看向她,“您……”

自己差点误伤了世子爷,还以为xiao jie定会怪罪自己呢。

没想到,她居然毫不介意。

走过来扶起冷画,楚千凝笑的温柔,“我心知你是为了保护我,自然没有怪罪的道理,而且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多谢xiao jie。”

“是我要谢谢你。”楚千凝语气真切的说道。

无论冷画跟在她身边是否另有图谋,至少今日此举是在帮她无疑。

不过——

“若是下次再发生这种事……”

“您不吩咐,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不等楚千凝将话说完,冷画便聪明的听出了弦外之音。

“嗯。”

点了点头,楚千凝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抛却其他的不谈,她倒的确很喜欢这丫头。

时而娇憨可爱,时刻聪明伶俐。

“对了,上次在延庆寺捡到的那枚玉佩呢?”忽然想起了黎阡陌的玉佩还在自己手上,楚千凝便朝冷画问道。

“在您床头挂着呢呀。”

“……”

一听这话,楚千凝当即便愣住了。

挂在了她的床头?!

顺着冷画手指的方向看去,她果然看到了那枚圆润的玉石。

“你挂的?”貌似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对呀、对呀。”

冷画拼命点头,一副“求抚摸”、“求称赞”的样子。

抬手按了按额角,楚千凝一时语塞。

罢了,也怪自己一时忘了这件事。

见楚千凝对她颇为无语的样子,冷画嘟着嘴挠了挠头,“xiao jie,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了?”

“……没有。”

谈不上错与对,只是她身在江湖很少注意这些细节而已。

只不过,若是被别人看到她的床头悬挂了男子的配饰,怕是长了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去取下来吧。”

“是。”

“你去看看黎阡陌可还在,若见到他,便将这玉佩交还给他。”交给衍光大师那条路是行不通了,既然见得到本尊,直接还给他最好。

“这个……”

冷画拿着玉佩站在原地,面色有些纠结。

“怎么了?”楚千凝觉得奇怪。

“奴婢此刻拿着玉佩去找他,万一被别人看到,不是一样有损您的名声吗?”

“所以你要寻个恰当的时机。”

“可时机再恰当,也得小心隔墙有耳啊。”冷画细心起来,小词也是一套一套的,“再说了,咱们也不知道那世子究竟是怎么个人品,万一将玉佩还给了他,事后他将此事当个笑话似的到处宣扬,您岂非好心没好报?”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楚千凝一时蹙眉思索着。

见状,冷画眼珠儿一转,又继续道,“不如奴婢先将这玉佩守着,倘或日后他再来府上,奴婢便悄悄将玉佩丢在他必经之路上,由他自己捡回去,如此可好?”

“如此甚好。”楚千凝展眉,“其实……直接丢了也未尝不可……”

“不行!”

一听她说要丢了,冷画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双手紧紧的握着玉佩护在了心口,“如此价值连城的美玉,直接丢了岂不可惜?”

未等楚千凝改变主意,冷画便将玉佩揣进了怀里,“xiao jie您不必担心,奴婢一定会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那我拭目以待。”

“嗯。”

“好了,你受了些伤,今夜便回去好好歇着吧。”

“奴婢遵命。”

待到冷画离开之后,楚千凝便唤了流萤进房,“可知今日宁阳侯世子上门有何贵干?”

“奴婢听说他是来求医的。”

“求医……”

楚千凝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眸光幽幽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遏尘答应帮他治疗眼疾了?”

“没有,神医连面都没露。”

“竟如此猖狂?”

“他说近来要照顾小徒弟的伤,分身乏术,没有精力看诊。”顿了顿,流萤又接着说,“世子爷听完就走了,说改日再来拜访。”

闻言,楚千凝眉心微低。

改日再来拜访……

也就是说,在遏尘答应帮他治病之前,他会经常出没容府。

若果然如此,容敬和容景络又岂会错过这个拉拢他的机会!

长此以往,恐结果未必如她心意。

眸色沉沉的坐在桌旁,楚千凝的唇瓣微微抿起,看起来严肃极了。

“xiao jie……”流萤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嗯?”

“之前您吩咐奴婢打探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流萤将事情的始末仔细道来,“京兆府的罗轻大人私逃出狱,后来不小心跌落悬崖摔死了,尸体已经被带回了京兆府,仵作查验过,确是罗轻无疑,府尹已经定了案。”

“知道了。”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却无人得知楚千凝内心的轻松。

像是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再也没有随时随地砸下来的可能。

她心里很清楚,最后这一步才是最为重要惊险的。

一旦京兆府尹识破她的计谋,坚持将真正的罗轻缉拿归案,那么前面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好在,她赌对了人心诡谲。

与其大海捞针的去找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追回的逃犯,当然是利用替罪羊搪塞过去更为方便,既能保住头上乌纱,又能避免得个办事不利的骂名,何乐不为。

所谓“父母官”,也不过如此。

眼下,她便只等着轻罗归来,带给自己第二个好消息。

------题外话------

你们一定是被迷惑了,男主其实早早就出来了╮(╯▽╰)╭

第033章 轻罗归来

又过了两日,容府门前忽然来了两人。

一个是四五十岁的男子,另一个是年方二八的俏姑娘。

男子自称姓周,是楚家田庄上的管事。

他本意是直接求见楚千凝,不想消息落到了容敬耳中,两人便被引着去了前院书房。

轻罗闷声不吭的跟在后面,心里琢磨着容敬“半路拦人”的意图。

对方想要做什么呢……

思虑间,两人便行至了书房门前。

容敬只让周管事一人进去,将她留在了门外。

四下看了看,轻罗朝守在旁边的小厮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我能四处走走吗?”

闻言,那人没什么好气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到哪去就到哪去?”

“我……”轻罗紧紧的皱起眉头,双手下意识的捂在腹部,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我是……我不会乱走的……”

那名小厮见她脸涨得通红,心下便隐约明白了。

“你要如厕?”他不客气的笑道。

“嗯。”

无奈之下,轻罗红着脸点了点头。

见状,那人漫不经心的伸手一指,“从拱门出去,往左边一拐便是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轻罗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哈腰的朝对方道谢。

快步出了拱门,她脸上的神色却忽然一变,唇边的笑容随之敛起,眸光也变的森冷。

上次来容府去梦安居,轻罗是翻墙进去的,这次循着记忆里的路找过去,她琢磨着自己该怎么进去找楚千凝。

不想才到院门口,她就被人拦下了。

“你是谁呀?怎么看着这么眼生?”门口的老婆子见她一身粗布má yi,语气便有些不善。

“我是随周管事来府上的,不想如厕后迷了路,所以才到了这里。”

“周管事?!哪个周管事?”

“他是……”

就在轻罗琢磨着该如何搪塞过去时,恰好见到冷画从廊下走过,她心下一喜,便拼命咳嗽了几声,“咳咳……咳……”

她咳的撕心裂肺,果然吸引了冷画的注意。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她。

“你这丫头,我问你话呢,你咳嗽什么?!”柳嬷嬷不悦的瞪眼。

“柳嬷嬷,这人是谁呀?”

“呦,这不是冷画姑娘嘛。”一见是冷画,柳嬷嬷的态度当时就变了,“我也正问她呢,谁知这丫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嬷嬷别误会,我从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以方才一时被吓住了。”微微皱着眉,轻罗怯怯的样子,“我是跟着楚家田庄的周管事来见xiao jie的。”

“楚家?!”冷画故作惊讶。

“嗯。”

“既是要见xiao jie,你便随我进来吧。”说着,冷画引着她往院里走,还刻意大声问道,“你方才说周管事,他人呢?”

“被容大人叫进书房去了。”

说话间,两人走进房中。

楚千凝扫了一眼跟在冷画身后的人,目光不禁定住。

轻罗!

余光瞥见流萤还在旁边,她便控制好情绪,故作不知的询问了一番。

三人一唱一和,单单把流萤蒙在鼓里。

半晌之后,她才听明白缘由。

原来这位姑娘也算是楚家的仆人,今次是随庄上的管事一起来府上请见xiao jie的。

“周管事现在在哪?”

“回xiao jie的话,在容大人的书房。”

闻言,不止是楚千凝,就连流萤都觉得奇怪。

楚家的管事来见xiao jie,怎么会跑到老爷的书房去呢?!

而很快,她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可是舅父命周管事前去?”想了一下,楚千凝才开口问道。

“是。”

“流萤,请周管事到花厅叙话。”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不要打扰到舅父,若他尚有何事交代,你便在书房外安心等候。”

“奴婢明白。”

“嗯。”点了点头,楚千凝眸光深邃的看着她离开。

冷画和轻罗均是知道内情的人,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顾忌,“xiao jie,那周管事是可用之人吗?”

“这便要问轻罗了。”说着,楚千凝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子。

“近些时日相处,观他人品倒是不错,只不过……”话至此处,轻罗微微皱眉,似是不好启齿的样子。

见状,楚千凝勾唇,“但说无妨。”

“奴婢觉得他的胆子小了点。”

若容敬一番利诱威逼,难保他不会背弃旧主。

届时,xiao jie可就亏大了。

“他胆子小,方才方便我行事啊。”

“xiao jie……”冷画和轻罗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您是何意?”

“估摸着,这会儿他们也谈完了。”

楚千凝答非所问,施施然的起身往外走,说出的话让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今日还未给外祖母请安呢,走吧,随我去棠宁苑。”

冷画和轻罗面面相觑,心想这不早不晚的,请的哪门子的“安”啊?!

第034章 投鼠忌器

到了棠宁苑之后,楚千凝让轻罗在外候着,只带了冷画一人进去。

老夫人见她来此,眸中笑意顿显。

“凝儿来啦。”招了招手,老夫人示意楚千凝到她跟前坐着。

“可打扰您休息了吗?”

“怎么会呢!”老夫人笑着摇头,“你过来陪我说话,外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闻言,楚千凝轻勾丹唇,眸中笑意微漾。

“其实……凝儿来此是有件事要同您商量……”

“何事呀?”

“方才听丫鬟说,田庄上的周管事来了府上,被舅父叫去了书房叙话。”楚千凝朱唇轻启,呵气如兰,“是以凝儿来找您旧事重提。”

一听这话,老夫人便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

只不过——

楚家的那些庄田,她是打定了主意留给这孩子将来当嫁妆的,可怎知她如此乖巧懂事,处处均在为他人着想。

饱经沧桑的眼眸微微眯起,老夫人一时沉默着没有回答。

见状,楚千凝却没有轻易放弃,“外祖母,舅父找周管事前去,必然是担心凝儿一个小姑娘家处理不来这样的事情,他如此为凝儿着想,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有所表示,至少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也恐会令舅父心寒。”

“这……”老夫人被她说的有些犹豫。

“容府家大业大,想来并不差凝儿这点子东西,但给不给是凝儿的心意,收不收便是舅父的决定了,您说呢?”

“如此,便依你吧。”

左右她会为她谋划好,定然不叫她吃亏就是了。

正在说话间,祖孙二人忽然听到小丫鬟来报,说是孟姨娘来了棠宁苑。

“这不早不晚的,她怎么也来了?”老夫人沉眸,语气微凝。

“想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应了一声,眼底却极快的闪过一抹寒芒。

心下暗道,孟姨娘的消息倒是快。

自己前脚刚到,后脚她就跟来了。

还是说……

是舅父通知她过来的?

心中百转千回,楚千凝面上却未露分毫,神色淡淡的端坐在老夫人身旁,见到孟姨娘时,依旧是平日的作态。

“老夫人、表xiao jie。”

孟姨娘规规矩矩的问安施礼,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老夫人觉得奇怪。

闻言,孟姨娘含笑道,“前日娘家来人送了些缎子,我瞧着花样和质地都是极好的,是以便挑了两匹给您送来。”

说完,她示意丫鬟呈上锦缎。

“你有心了。”

“老夫人说哪里话,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凝儿,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待会儿带了回去。”老夫人亲昵的拍着楚千凝的手,让她挑两匹自己喜欢的锦缎。

“这……”

楚千凝面露纠结,没有立刻依言而行。

她并不差这两匹缎子,外祖母心里也明镜儿似的。

既然知道还这样做,那便是有意而为。

孟姨娘在旁边听着,面色稍变,可随即便笑意盈盈的说道,“奴婢已经着人给表xiao jie送去了,给您送来的这些颜色和花样都不适合表xiao jie,您老人家就安心自己享用吧。”

听闻这话,老夫人眸中的笑意真实了几分,“还是你想的周到,我都老糊涂了。”

“多谢姨娘。”

“哎呦,表xiao jie快别这么说,可折煞奴婢了。”孟姨娘朝她亲切的笑道。

掩唇轻笑了下,楚千凝借着低头的机会挡住了眼底的凛然寒光。

这就是孟姨娘和容锦晴的区别了。

到底年长,明白不可因小失大,是以能忍则忍。

外祖母有意在人前表明对自己的态度,以此让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这位表xiao jie与容府的xiao jie没有丝毫差别。

日后服侍自己,便都要尽心尽力。

她老人家这份心……

握着老夫人的手微微收紧,楚千凝眸光动容,双眉微蹙。

正是因此,她才没对那一家子做什么。

“投鼠忌器”,说的便是眼下的情况了。

所以——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由对方先出手,自己再予以还击。

比如此刻。

正想着,便见流萤进来禀报,说是周管事从前院书房出来了,正在花厅等着见xiao jie呢。

闻言,未等楚千凝说什么,老夫人便直接说道,“让他来棠宁苑。”

“是。”

“慢着——”孟姨娘一激动,便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何事?”

老夫人疑惑的看向她,脸色微沉。

“奴婢……奴婢是想问,哪里来的管事……值得您老人家亲自去见……”深深的低下头,孟姨娘十分忐忑的样子。

“你若无事,便退下吧。”老夫人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看她一眼。

身为下人询问主子的事情,这是大忌。

倘或是别人,老夫人也未必在意,但若是孟姨娘,这嫡庶尊卑的礼节便分毫不能差。

否则一次宽、两次纵,长此以往,这府上便要乱套了。

被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挥退,孟姨娘僵着脸施礼,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了,“……是,奴婢这就告退。”

看着步履匆忙的背影,楚千凝在心中冷笑一下。

依照孟姨娘的心性,她自然是不可能因为被外祖母说了一句便露出这般神色,她担心的是,一旦外祖母见了周管事,她和舅父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预想中的庄子得不到,还搭上了两匹上好的锦缎,这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第035章 惊雷突起

周管事由下人引着到了棠宁苑,内心惶惶难安。

方才见完了这府里的老爷,现下老夫人也要见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

心下忐忑的走进正房,才一见到端坐在正中央的老夫人他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老夫人纳福。”

“嗯。”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叫起。

闻言,周管事心里更不安了。

他深深的低着头,浓黑的眉紧紧皱起,眼中充满了担忧和疑惑。

自己并不曾得罪了这位贵人,何以对方如此作态呢?

“老爷与你说的事情,你可知道该如何做?”忽然,老夫人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让周管事瞬间明白了过来。

敢情她老人家是关心田庄的事情……

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周管事展眉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小人明白该如何做。”

“你且说说。”

“是。”他将容敬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了一遍,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年终归账的时候,小人会直接找府上的账房议事。”

周管事自认回答的没错,却没看到老夫人骤然变色的面容。

他没去细想老夫人与楚千凝之间的感情,只当后者是一介孤女,能在这府里容身已经不容易了,何苦还去计较那些庄子。

何况容敬与老夫人才是母子,“隔一层差一层”,自然是他们的关系才更亲近。

如此说来,将楚家田庄收为己用的意思没准儿就是眼前这位的主意。

因此,周管事就毫无遮拦的将与容敬“合谋”之事抖了个彻底。

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他没算计,主要是老夫人模棱两可的套他的话,让他难以分辨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容敬倒是叮嘱了他此事不可外传,毕竟涉及到他的名声。

可如今是老夫人问起,他若是不说,回头容敬自己交代了,那他岂非得罪了老夫人!

生怕因此惹祸上身,周管事便将事情仔仔细细的道来。

此举,却害惨了容敬。

赵嬷嬷一直在留意老夫人的反应,此刻见她怒容顿显,赶紧递了一杯茶给她,“您消消气儿,老爷未必是这个意思。”

即便真的是,此事也须得遮掩下来才行。

否则的话,让表xiao jie知道就不好了。

听到赵嬷嬷的话,老夫人紧紧皱着眉头,手微微颤抖的接过了茶盏。

“把他给我叫来!”满含怒气的声音,令周管事心下一突。

老夫人何故动怒呢?

联想到可能是自己说的话令其不悦,周管事本欲解释,却被下人带了出去。

等到容敬匆忙赶到棠宁苑的时候,便只见赵嬷嬷一人在房中服侍。

方才来之前,他已经听孟姨娘说起楚千凝来见老夫人的事情,可他并不认为那丫头有那个心机破坏自己的事。

偏偏事实证明,他的如意算盘就是落空了。

不止如此,还被老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通。

“咣”地一声,一个茶盏直直的砸在脚下,容敬面色惶恐的跪在地上,与在外人面前大不相同,“您当心身子。”

“我都要被赶出府去了,还要这身子做什么!”老夫人没好气儿的喝斥道。

一听这话,容敬急的连连在地上磕头,“您这是从何说起啊……”

“你妹妹妹夫死了,只留下凝儿这么一个孩子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偏生你不给她留活路,岂非要苦死我吗……”

话落,老夫人捶胸顿足,脸上泪如雨下。

“容敬不敢、容敬不敢啊……”

“你不敢?!”老夫人狠狠的瞪着他,“连几处庄子你都要占,你还敢说不敢?”

闻言,容敬眸光一凝。

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他硬着头皮回道,“此事定然是有何误会,儿子的本意是要帮凝儿打理那些庄田,并非要独占,定然是那些传话的小人不清楚,让您误以为儿子是那般唯利是图的人。”

“哼,你身为当朝尚书,竟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几处庄子?”老夫人冷哼。

“儿子只是为了震慑那个管事,您切勿听信小人之言啊。”

“小人……”

老夫人轻轻重复了一句,看向容敬的目光满含深意,“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小时候,你父亲常用这句话教导你,但愿你没忘了。”

容敬面色惶惶的跪在地上,连连应声,“儿不敢、儿不敢。”

“去吧。”老夫人像是累了,微微闭上了眼睛,“到祠堂去上柱香,好生想想你爹生前教你的那些。”

“……是。”

走出去之前,容敬还不忘叮嘱道,“您保重身体,勿要再动怒。”

老夫人没有应声,闭着眼睛假寐。

直到他离开了棠宁苑,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轻皱着叹了口气,“唉……此事万万不可让凝儿知晓……”

不然,那孩子该多伤心啊。

“奴婢明白。”

点了点头,老夫人心里想着待到楚千凝及笄,须得在私下里给她物色一门婚事。

虽说孝期内不宜议亲,在至少她心里得有个算计。

自己毕竟不能一直护着她,得为她筹谋好以后的路。

这孩子吃得苦……

已经够多了。

*

话分两头,且说周管事被带去棠宁苑之后,老夫人便直接命人拿银子打发了他,楚家田庄上的事情她会另择老实可靠的人去打理。

一来是想给楚千凝找好帮手,二来也是为了杜绝类似这次的事情发生。

丢了这份差事,周管事心里本就不顺,谁想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四处都寻不到轻罗的身影,一打听方才知道,原来那丫头不知如何入了xiao jie的眼,被留下在身边伺候了。

听闻这个消息,周管事心里这个气啊。

他本来相中了那丫头给他儿子做媳妇的,哪里想到xiao jie在中间横插了一脚。

这下好了,差事没了、儿媳妇也跑了……

“周管事走了?”楚千凝随意扫了一眼孟姨娘派人送来的锦缎,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是。”

“舅父呢?”

“从棠宁苑出来,老爷便去了祠堂,现下还未出来呢。”流萤一五一十的回道。

点了点头,楚千凝话锋一转,“表妹今日如何?”

流萤被问的一愣,“二xiao jie?!”

“嗯。”

“奴、奴婢没太注意……”

“去打听一下吧,想来她或许心气儿不顺。”抚过掌下淡粉色的锦缎,楚千凝笑的醉人。

这般颜色的料子,一看就是容锦晴喜欢的。

孟姨娘为了圆回在外祖母面前说的话,强从容锦晴手里哄下这匹缎子,依照对方那个性格,这会儿定然在闹脾气呢。

真是可惜,不能亲眼得见。

“这颜色我如今不宜用,你们拿下去裁衣裳吧。”

“赏给奴婢?!”流萤很是惊讶。

“嗯。”

不比她那般谨慎,冷画笑嘻嘻的咧开了嘴,“多谢xiao jie,这料子真好看。”

主要是,被二xiao jie看到,还不得气吐血。

想想都有趣,冷画便笑的更欢快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想到什么,楚千凝柔声道,“轻罗才来府上,许多规矩还未知,今夜便还是流萤服侍。”

“奴婢遵命。”

临走前,轻罗看了楚千凝一眼,后者几不可察的朝她点了点头。

*

是夜,惊雷突起,春雨骤然降下。

楚千凝被雷声惊醒,却意外发现一双厚实的手掌轻覆在自己耳侧。

眼前——

是一双湛亮的眸子。

------题外话------

凝凝要抓人了!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

第036章 凝儿不乖

又是他!

上次虽然夜深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楚千凝却清楚的记住了那双眼睛。

那样清亮漂亮的一双眼,让人很难忘记。

这一次,对方似乎早料到了她会醒过来,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惊讶,也没有在惊讶的情况下出手迷晕她。

情况——

看似不错。

可实际上,楚千凝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深更半夜醒来,一个蒙着面的陌生男人坐在她的榻边,不求财、不害命,只是那样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却看得她一头雾水。

猜不到对方的来意和目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心中弯弯绕绕的想了许多,事实上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楚千凝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抬手挥开了他的手。

轰隆——

突然,春雷再起,吓得她下意识拽住锦被缩到了床榻的角落里。

清幽的美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她很害怕打雷,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恐惧仿佛会翻倍一样。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有这个毛病。

那时她跟着娘亲请回来的师傅学跳舞,每日临睡前娘亲都会来检查,若是自己跳得不好,她便会很严厉的斥责。

有时候,也会将她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时逢天降暴雨,惊雷不断,她很害怕,但却无人可依。

现如今……

想到什么,楚千凝缓缓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手伸向了自己。

下一瞬,她忽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鼻息间飘过一丝淡淡的药香,让她的眸光忽地一闪。

“凝儿,别怕。”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人分辨不出他原本的音色。

厚实的手掌轻轻抚着她散在背后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温柔缱绻,默默情深。

若说方才楚千凝还强撑着理智在分析眼下的局势,那么在听完他说这句话后,她就彻底愣住了。

他唤她什么?凝儿?!

这个人……

怎么能够如此自然而又深情的唤出自己的闺名?

他到底是谁?!

“放开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她挣了挣手臂,却发现被他拥的紧紧的。

“我嘛……”那人似乎笑了,声音低沉悦耳,于此暗夜当中,透着丝丝醉人的意味,“不过是世间一痴人罢了。”

从很早开始,就痴迷于她。

久到……

像是发生在前世的事情。

就在他闪神的时候,楚千凝趁其不备,忽然低头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实打实的一口,使出了浑身力气。

他不躲不闪,就那样安静的任她咬着,另一只手甚至依旧轻抚着她的墨发,动作轻柔到极致,像是怕会伤到她。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楚千凝蹙眉,终于松开了嘴。

那人似乎又笑了,眼睛微微眯起,“好喝吗?”

他抬手,抚过她唇上的一抹嫣红。

闻言,楚千凝心下一惊,防备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以为她是没听懂,他体贴的解释了一句,“凝儿,我的血,好喝吗?”

那个瞬间,楚千凝整个人都僵住了。

恐惧。

甚至是比对惊雷更深的惧意。

她明明看到他的眸光已经变的幽暗,偏偏语气还那样温柔似水,这只会让人觉得更恐怖。

看到她眸中的惧色,男子失落的皱眉,“凝儿,别怕我。”

他又不会伤害她。

反而,会将伤害她的人都除掉。

不知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楚千凝自己忽然想开,她缓缓放下推拒他的双手,眼中的恐惧也一点点的退却。

只不过——

袖管下握着金簪的手忽然动弹不得,她惊愕的抬起头,对视上他稍显责备的目光。

“你有点不乖。”

说着,他将手从她背后的穴道上收回,让她重新躺回到榻上。

“金簪锋利,伤到自己我会心疼。”他状似说的随意,可语气却十分认真。

把簪子从她手中拿出来,他放在掌中把玩了片刻,随后便放入了自己怀中。

那样光明正大,无所顾忌。

不经意间低头看去,就见楚千凝眸光幽幽的瞪着他,气场有余,可架势不足。

此刻她躺在床榻上,乌黑的发丝散在枕侧、雪白的脸颊映着唇上的一抹“殷红”,她美得足以蛊惑世间所有人。

起初那人还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可瞧着瞧着,他的眼神就变了。

他缓缓俯下身子靠近她,对她眸中的排斥视若无睹。

明明做着“下流”的事情,可那双眼眸却依旧清清亮亮的,仿佛“轻薄”她这件事在他眼中是两厢情愿似的。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到楚千凝只要微微仰头就会碰到他的唇。

------题外话------

大奇:你是biàn tài吗?

黑衣人:你才biàn tài呢,你们全家都biàn tài!

大奇:不是biàn tài你半夜爬人家床?

黑衣人:也不想想是谁让我这么做的!

大奇:……

貌似有点道理是肿么肥事?

第037章 深情缱绻

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楚千凝的脸色不禁一变。

男人像是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依旧肆无忌惮的将目光凝在她脸上。

如月的眸中染上了丝丝笑意,仿佛“逗弄”她是一件多么令他雀跃欣喜的事情。

他眼中的笑意越浓,楚千凝的眸色就越暗。

好在,男子并没有真的唐突她。

指腹轻轻划过她微红的脸颊,带着些许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贪恋,“凝儿害羞了……”

听出他是在打趣自己,楚千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想偏过头躲开,可无奈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她自然也可以大声呼救,但结果必然比现在还差。

被人知道自己房中有一名陌生男子,无异于告诉世人自己与男子有私。

何况——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低,流萤守在外间不可能听不到。

既然听得见却到现在还没进来,就足以证明这人用手段将流萤弄晕了。

进退皆是两难之地,因此不作为才是最好的选择。

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楚千凝的目光渐渐变的平静,没有恐惧和排斥,如月色下的一潭湖水,闪动着粼粼波光。

“冷画是你的人。”她忽然开口。

语气笃定,毫不迟疑。

闻言,那人轻笑出声,音色低哑,“凝儿真是聪明。”

比起他的春风满面,楚千凝的反应就冷淡多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是你的丫鬟了,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你可以放心驱使她。”

“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楚千凝挑眉,明显质疑的样子,“在我的安神香中掺入mi yào以便你深夜来此,这可不是我吩咐的。”

被她道破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十分坦然。

“日后不会如此了。”他轻笑道。

可是听他这样说,楚千凝却没有放松下来。

日后……

言外之意就是,以后像今晚这样随意出入她房中的事情会经常发生。

意识到这一点,楚千凝微微蹙眉。

“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有很多。”他语气真挚的回答。

但究其根本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

只是这样的话,现在不适合说给她听,因为她一定不会相信。

对视上她探究的目光,他温柔说道,“凝儿,你只需要记得,我没有恶意,也永远不可能伤害你,这样就够了。”

他的眼中充满了深情,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可惜的是,楚千凝活的太过清醒。

她经历过痛彻心扉的欺骗和背叛,是以无法再轻易相信何人对她付出的感情,特别是眼前这人莫名其妙的温柔,更加让她摸不着头脑,理不清思绪。

比起好奇他的情之所起,她更关心他的意图是什么。

因为感情可以伪装,目的却难以深藏。

前一世凤君撷也是作出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怎能不引以为戒!

而且——

她怀疑对方是故意营造出这般诡异神秘的氛围引自己上钩。

一旦她好奇了,就中了他的圈套。

所以,他是谁不要紧,只要不与自己敌对就好。

大概是不满意楚千凝的走神,那人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阻断了她的呼吸。

“松手!”她皱眉瞪着他,示意他把手拿开。

“不怕我了?”

他挑眉,声音含笑。

之前还警惕性十足的模样,这会儿倒是命令起自己来了。

“你希望我怕你?”楚千凝以问代答,语气挑衅。

“不希望。”

“方才你说不会伤害我,可是玩笑?”

“自然不是。”他目光认真的望着她,让她清楚的看到自己眼中的真挚。

楚千凝淡淡的扫了一眼,却并未往心里去,“既如此,我便没必要怕你。”

“嗯,如此才乖。”

他满意的点头,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眉,最终停在了眼角的位置。

见状,楚千凝心下一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像是……

知道她的秘密似的。

窗外的雨仍在“哗哗”下着,雷声倒是不再响起。

他伸出手指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说出的话满含深意,“此次先欠着,几时你心甘情愿,我会记得讨回来的。”

这记香吻,他不会忘的。

楚千凝:“……”

自说自话的家伙!

“夜深了,早点安睡,我在这守着你,不必害怕。”说完,他还贴心的帮她拢了拢被子,然后便安静的坐在榻边望着她。

四目相对,楚千凝心想,你在这儿我才要害怕呢。

排扇般的眼睫缓缓落下,可不消片刻她就再次睁开了眼睛,语气稍显无奈,“你如此坐在榻边,我根本睡不着。”

“那我去外间?”对方倒是很好说话。

“……”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走吧。”

“走”这个字眼儿让某人心下不喜,俊眉微微皱起,沉默着没吭声。

半晌之后他才不情不愿的说道,“那我三日后再来。”

末了又补充一句,“凝儿,别再让你那丫头在旁边碍眼。”

话落,微风拂过,纱幔轻动。

楚千凝看着眨眼间消失的大活人,眸中余惊未退。

他指的是流萤还是暗处的轻罗?!

------题外话------

夜探香闺三人组受访中:

大奇:请问你们是出于什么心理大半夜不睡觉去人家姑娘闺房耍流氓的呢?

夜倾辰:爱情。

夜倾昱:欲念。

黑衣人:biàn tài。

大奇:最后一位对自己的认识很深刻嘛。

继续提问:

大奇:那你们去人家闺房干啥?

夜倾辰:调查细作。

夜倾昱:看热闹。

黑衣人:抱媳妇。

大奇:……

小黑你有点实诚过劲儿了。

ps:小剧场与正文无关,而且不计入收费字数,属于题外话。

夜倾辰出自大奇完结文《妃你不可之十里红妆》,夜倾昱出自《妃上枝头:殿下嫁到》欢迎去戳~

第038章 相互出卖

那人一走,轻罗便立刻出现在内间。

“xiao jie,您没事吧?”扶着楚千凝从榻上坐起,轻罗不禁皱眉,“奴婢方才应当及时出现的。”

只是未得xiao jie吩咐,是以她没有轻举妄动。

现下,轻罗倒是有些后悔了。

动了动指尖,楚千凝发现自己又能自如的活动便缓缓摇头,“你不出现才是明智之举。”

否则的话……

情况只会比刚才更糟。

她让轻罗守在暗处,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与对方硬碰硬的打算。

而且,她是确定了那人不会杀害自己后才没唤轻罗出来。

回想起方才的情景,楚千凝眸色微变。

她先后两次刻意激怒那人,第一次咬了他一口,第二次是准备用金簪刺伤他,可无论她做了什么,他始终未曾动怒。

正是因此,她才确定对方确无伤她之意。

至少,如今没有。

“你的武功较之方才那人如何?”回过神来,楚千凝朝轻罗问道。

闻言,轻罗面色稍显纠结,“……恐难以相敌。”

虽未交手,但她心中却已然分明。

那人武功深不可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而且……

想起什么,轻罗皱眉道,“xiao jie,奴婢方才隐约感觉,暗处似乎还有人……”

只不过,她一时难以确定。

“隐约?”楚千凝迷眼。

“习武之人的直觉,奴婢也说不出确凿的证据。”若果然有,只怕对方的武功皆在自己之上。

“大抵也是他的人……”

楚千凝幽幽叹了一声,眼眸中映着烛火,明明灭灭的闪着光。

自己冒险一试,不想这人果然上门了。

虽被他言语戏弄了一番,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药香……

眼前忽然浮现了一袭翩然白衣,楚千凝心下猛地一惊。

遏尘!

难道是他?

见楚千凝面有异色,轻罗不禁关切道,“xiao jie,您怎么了?”

“去唤冷画过来。”

“现在?!”轻罗微惊。

“嗯。”

“是,奴婢这就去。”

明白楚千凝是有要事处理,轻罗也不敢耽误,匆忙去了下人房将冷画从榻上“拎”了起来。

睡梦中被人突然叫醒,冷画整个人都是懵的。

迷迷糊糊的去了正房,一见楚千凝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她瞬间就清醒了,“xiao jie深夜唤奴婢前来……不知有何事……”

“你素来机灵聪慧,不如自己猜猜。”楚千凝笑意深深,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发寒。

一听这话,冷画心里“咯噔”一下。

不及细想,她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见状,楚千凝挑眉,未置一词。

她随意披了一件外衫下榻,行至桌边,素手执剪,轻轻剪着烛花,朝轻罗问道,“流萤是何情况?”

“只是昏迷过去了,不碍事。”

“嗯。”

淡淡应了一声,楚千凝玩味的看向冷画,等着她自己交代底细。

若说方才自己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此刻听闻流萤的情况,再加上轻罗深夜在此,她要是再不明白就是装得了。

看来……

是她家那个“重色轻义”的主子把她给买了。

气愤的磨了磨牙,冷画仰起脸,语气真挚坦诚,“xiao jie,奴婢知错了。”

“哦?这话从何说起?”楚千凝明知故问。

“奴婢骗了xiao jie。”

“何事骗了我?”

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冷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奴婢……奴婢其实不是来报恩的……”

两年前被xiao jie救下的小丫头根本不是她!

也不知道她家主子是从哪弄来的消息,让她以此为由接近xiao jie。

“所以,你所谓的师傅和师兄也都是杜撰的喽?”

“那都是真的。”

除了她进府的目的和真实的身份,其他的她都没撒谎。

“这事儿都怪奴婢那个无良的前主子,那些骗人的话也均是他教给奴婢的。”冷画毫不客气的往自家主子身上泼脏水。

楚千凝:“……”

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这么禁不住考验吗?

而且——

她说“前主子”。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觉得自己还会信任她吗?

“不行、不行,您不能赶奴婢走。”冷画连连摆手,好心的告诉楚千凝,“您赶走了奴婢,前主子肯定还会派别人来的。”

“别人……”

“对呀、对呀。”冷画拼命点头,“就像奴婢这样,不着痕迹的接近您,甚至比奴婢隐藏伪装的还要好,那时您想发现可就不容易了。”

见楚千凝沉默着没说话,冷画赶紧乘胜追击,“留一个知道底细的人在身边,总比全然陌生的人要安心一些,您说呢?”

楚千凝:“……”

这丫头到底是哪边的?

站错阵营了吧。

“你竟如此为我打算……”楚千凝意味深长的说道。

“嘿嘿。”冷画笑的有些心虚,“也不全是为了您,也为了奴婢自己。”

若是此番被赶出容府,她会被师兄丢回山上的。

“xiao jie,奴婢当真没有害您之心,前主子也没有,他除了有点biàn tài,别的都挺好。”

“……”

“没了奴婢还有别人,前主子不可能放心您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府里的。”

“不放心?!”楚千凝蹙眉。

“当然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娘子待在他人府中,换谁能放心啊!”

冷画说的理所当然,楚千凝却听的云里雾里。

娘子?!

谁?

她嘛……

第039章 变态要求

见楚千凝越听越糊涂,冷画急的抓耳挠腮,“我听师兄说,主子他从很早之前就惦记着要娶您了,当真是筹谋已久。”

听闻这话,楚千凝心里更懵了。

那人要娶自己?!

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心知楚千凝不会轻易相信,冷画又认真的补充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xiao jie您日后就明白了。”

“日后?”

“师兄说,等前主子把所有的障碍都清理干净,就会迎您进门啦。”

闻言,楚千凝关注的重点却落在了别处。

又是她师兄说……

“你师兄为何知道那么多?”

“因为他才是前主子的亲信护卫呀,奴婢只是跟着师兄混口饭吃。”顿了顿,冷画无奈的接着说,“前主子让师兄培养一些小丫头,但无奈时间紧任务重,师兄无计可施便只能将奴婢推出来交差。”

“用来安排在我身边的小丫头?”

“xiao jie您真聪明。”冷画甜甜一笑,“可是前主子要求多呀,必须会武功但又不能太高,人要机灵聪明,长相讨喜可爱,性格活泼开朗,能张口就胡说八道但得确保绝对忠心,女工刺绣、挽发穿搭须得样样精通。”

楚千凝:“……”

要求还真是不少。

幽怨的撇了撇嘴,冷画无辜的眨了眨眼,“所以说他biàn tài呀。”

“他让你学这些做什么?”

“为了服侍您呀。”

楚千凝:“……”

这个答案,还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之前楚千凝就曾怀疑过冷画挽发和刺绣的手艺,却从未想到竟是这么个缘故。

可弄明白了这些,她心底的疑惑反而愈深。

那人何以要如此对自己?

“他……”

谁知楚千凝才开了一个头儿,冷画便俯身接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求xiao jie千万别问前主子姓甚名谁、是何样貌。”

“你如何得知我是要问这些?”楚千凝觉得好笑。

“诶?”难道不是吗?

方才她东一句西一句的交代了这么多,看似坦诚,可实则句句都在为她那前主子说话,也是故意在岔开话题避免自己询问起对方的事情。

既然注定毫无结果,那她何苦多费口舌!

“我是想说,你主子说你如今只效忠我一人,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问奴婢?”冷画愣住,“奴婢没意思……不是、不是,奴婢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奴婢只听xiao jie一人的话,绝无二心。”

“当真?”

“若违此言,天诛地灭。”冷画一脸正色,很容易让人相信。

见状,楚千凝满意的点了点头。

“夜深了,你也早些睡吧。”说着,她缓步走向床榻,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家主子身子可好?”

“好着呢呀。”

冷画下意识回了一句,可随即却一脸茫然的皱起了眉头。

xiao jie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没有好心的给冷画解疑,楚千凝安静的躺在榻上,唇边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

身体康健,身上却带有阵阵药香……

会是他吗?

*

翌日,流萤起身的时候见自己竟然身在下人房中,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不是在xiao jie屋里当值吗?!

匆忙下榻准备到正房去,不妨双脚才一沾地双腿便好似支撑不住似的发软。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啦。”轻罗端着碗药走了进来,见流萤睡醒了便直接递给了她,“昨夜你忽然发了高热,xiao jie便让我将你送回这边休息。”

“我发了高热?!”怎么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烧懵了吧,不记得也正常。”轻罗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将药喝了吧,xiao jie特意命人给你熬的。”

“多谢……”

愣愣的接过汤药,流萤倒是未曾怀疑什么。

难怪方才起身时觉得身子不适,原来是昨夜闹腾的。

喝过药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正房,方才走进屋内,便见冷画技巧娴熟的为楚千凝挽着发,眸中带着一丝得意。

“xiao jie,您喜欢吗?”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喜欢。”

“嘿嘿,奴婢厉害吧。”冷画咧嘴笑着,美得连北都找不着了。

点了点头,楚千凝也弯唇淡笑。

说话间,忽然听外面的小丫鬟来报,说是赵嬷嬷来了。

“请她进来。”

话音方落,便见赵嬷嬷带着两名小丫鬟走了进来,手上各捧着一个锦盒。

“奴婢给表xiao jie请安。”

“嬷嬷快请起。”

“这是您及笄那日所穿戴的服饰,老夫人命奴婢给您送来过目。”赵嬷嬷挥了挥手,身后的丫鬟便打开了盒子。

一个里面装的是精美华服,另一个是一些钗环首饰。

华光闪闪,光彩夺目。

只不过……

前些时日方才说起及笄的事情,怎地外祖母如此快便操办上了?

像是猜到了楚千凝心中的疑惑,赵嬷嬷缓声道,“老夫人恐您不喜欢这样的样式、花纹,是以提前给您瞧瞧,若是不满意也有时间更换。”

“外祖母为凝儿准备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哪里会不满意。”

“您喜欢便好。”

“有劳嬷嬷了。”

送走赵嬷嬷之后,楚千凝趁着用膳的时候支走了流萤,只留了冷画和轻罗在身边服侍。

“冷画,待会儿你拿着昨日孟姨娘送来的缎子出府去找裁缝师傅。”顿了一下,楚千凝忽然弯唇,“记得要让望月居的人看到你出府。”

“是。”

想起什么,冷画转了转眼珠儿,兴致勃勃的问道,“xiao jie,要不要将老夫人为您准备服饰的事情一并透露出去?”

最好气死那个劳什子的二xiao jie!

闻言,楚千凝看向冷画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赞赏,“你果然很机灵,不过不必了。”

想来这会儿,容锦晴已经得到信儿了。

第040章 行事欠妥

望月居

“你说什么?!”容锦晴眉头紧皱,语气难以置信,“祖母这么早就准备好了楚千凝及笄之日时所穿戴的服饰?”

“奴婢亲眼看到赵嬷嬷去了梦安居,千真万确。”

听闻香露的话,容锦晴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

她早知外祖母疼楚千凝,却没想到会疼到这个份儿上!

甚至——

比自己这个嫡系的孙女还要亲近。

“xiao jie……”明显感觉到容锦晴的怒气,香露有些欲言又止,“奴婢还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方才那个叫冷画的丫头拿着昨日姨娘送给表xiao jie的绸缎出府了,奴婢听了一耳朵,似乎是表xiao jie将那些绸缎赏给了她们。”

“她们?”

“就是冷画和其他两个婢女。”

“竟有这样的事情?!”容锦晴“啪”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素日娇俏的模样不复存在,眸中透着丝丝狠厉。

那些绸缎本是外祖家给自己和姨娘送来的珍品,便宜了楚千凝不说,她竟还随意赏给了下人。

原本因着自己心仪的东西被抢,容锦晴的心里便梗着一口气,此刻再听香露如此说,她心头的怒火便“腾腾”往上冒。

“我倒要看看,在这容家,还能让她翻了天去不成!”容锦晴微眯着眼,眉宇间满是算计。

外祖母偏疼她,自己就定要坏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瞧瞧少了这棵大树,楚千凝的日子还如何过得舒坦!

*

冷画回到梦安居的时候,楚千凝方才用过午膳。

见流萤安排小丫头们收拾杯盘碗盏,冷画眼珠儿一转,跟在楚千凝的身后进了内间,“xiao jie,奴婢反复思量了一下,还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何事?”

“您将那些缎子赏给了奴婢们,不怕别人非议吗?”虽说是气到了容锦晴,可叫别人看着,恐怕会觉得xiao jie行事欠妥。

闻言,楚千凝看向冷画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异。

“倒是难得听你说出这样一番话。”

明白楚千凝指的是什么,冷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奴婢是不喜欢二xiao jie,但事关xiao jie您,奴婢懂得以大局为重。”

“你既说得出‘大局’二字,便应当知道我此举真正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如此气容锦晴一番无异于小儿掐架,她本不屑做。

不过……

容敬和孟姨娘看了,会觉得她思虑不周,行事不过是孩子心性,这样他们才会安心些。

之前田庄的事情自己本就占了便宜,若是事事占尽上风,又处事圆滑的让人寻不出一丝错处,那太招人注目。

而且,被自己这么一激,容锦晴一定会忍不住出手。

只要对方出手,自己就有了机会反击。

漫不经心的扫过流萤的背影,楚千凝微微敛眸。

这丫头不比冷画和轻罗,让她得知自己的目的须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她很清楚。

“外祖母送来的服饰放哪儿了?”想到什么,楚千凝忽然问道。

“在柜子里。”

拂了拂烟青色的袖口,楚千凝淡声道,“拿出来挂着,那般精细的衣物,若是压出什么褶皱就不好了。”

“……是。”

冷画愣愣应下,心下茫然不已。

xiao jie怎么忽然提起了老夫人送来的衣服和首饰?

眼下距离她及笄,尚有一些时日呢……

*

老夫人为楚千凝准备的服饰一摆出来,进出正房传膳的小丫鬟们便均能得见。

大家当个新鲜事儿似的闲聊,一传十、十传百,有些话便“飞”出了梦安居。

府里人人都在说表xiao jie的衣物如何华美,首饰如何璀璨。

连带的,也不得不深思她的受宠程度。

这些话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

容锦仙母女倒是依旧清冷淡漠的样子,但容锦晴和孟姨娘就眼红多了。

只是眼红归眼红,她们倒也坐得住,并未闹出什么幺蛾子。

反观楚千凝,也淡定非常。

每日按时给老夫人请安,回了梦安居便看看书,偶尔心下躁动便抄抄清心咒,心境倒果然会平静下来。

初时她尚未完全明白虚云大师送她此书的意义,如今倒是渐渐了悟。

心态慢慢平和,夜里也睡得安稳些。

之后,她便安心的等待及笄之日到来。

说起来,那日言说在三日后再来找她的黑衣人倒是再未出现。

冷画说她那前主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人都biàn tài兮兮的,让楚千凝不必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左右他也不舍得同她置气。

对于冷画信誓旦旦的态度,楚千凝淡笑不语。

这世上从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待谁好,即便有,她也不敢轻信那样的好事儿会落到自己身上了。

她命里,并无那份姻缘所在。

第041章 外服被毁

及笄前的这段日子,楚千凝过得安宁又悠闲。

容锦晴没有再时不时的出现在她面前,安心待在自己的院中养着那张脸。

容府上下平静安和,却让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诡异感。

这一日,楚千凝正在房中抄写佛经,忽见流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小……xiao jie……”

“何事如此惊慌?”她蹙眉道。

流萤素来稳重,倒是极少见她这般着急。

使劲儿喘了两口气,流萤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宁阳侯世子来了。”

闻言,楚千凝一怔。

黎阡陌……

他怎么又来了?

“可是来找遏尘治病吗?”

“是,不过神医还是没有见他。”说起这件事,流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那些,“xiao jie,世子在花厅等着要见您。”

“见我?!”楚千凝愣住,眸中难掩诧异。

她与黎阡陌素无往来,对方要见她是何意?

想到什么,楚千凝忽然问道,“冷画呢?”

方才便没有见到这丫头,眼下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

“大抵……是去如厕了……”流萤吞吞吐吐的回道,“今日晨起时便见她脸色不好,一盏茶的功夫便去了几次。”

“怎么忽然病了?”

“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待会儿你瞧瞧她的情况,若是严重,便去府外寻个郎中回来。”

“是。”

说完,楚千凝便披上披风,带着轻罗去了花厅。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不解这位世子的用意。

直至进了花厅,她看着端坐在不远处的少年公子,心思竟渐渐沉了下来。

他身上……

似是有一种让人觉得安然的气质。

青衣墨发,文雅悠然。

“臣女拜见世子。”楚千凝优雅施礼,额间坠着的玉珠微微晃动。

“起身。”黎阡陌抬手,唇角微勾。

“谢世子。”

楚千凝恭顺的站在房间中央,虽满心疑惑,却没有贸然询问。

好在,黎阡陌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早前不小心伤了你的婢女,不知她如今可好?”

“有劳世子记挂,已经无碍。”楚千凝微微垂首,挡住了眸中浓浓的疑惑。

他特意唤自己前来,为的便是询问冷画的伤势?!

这位宁阳侯世子……

心底竟如此良善?

“听闻不日,便是xiao jie的及笄礼了?”不知有意无意,黎阡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是。”

“先行祝贺。”他淡淡一笑。

“多谢世子厚爱。”

点了点头,黎阡陌笑的温润,“来时匆忙,并不曾预备什么贺礼,只此一物,还望楚姑娘不要嫌弃。”

话落,他挥了挥手,便见他身后的护卫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了轻罗。

只是,轻罗并未接过。

“世子爷抬爱,臣女万万当不起。”自己至今还拿着他的玉佩尚未还回去,哪里还能再收下这份儿“烫手山芋”。

见楚千凝拒绝,黎阡陌却并无不悦。

他随意笑笑,声线依旧温柔,“此礼一为道歉,二为赔礼,黎某并无他意。”

“这……”

“楚姑娘可是担心我给你惹来麻烦?”

“臣女绝无此意。”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楚千凝要是再不收,怕是就彻底将人得罪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回道,“如此,便多谢世子赏赐。”

“非是赏赐,而是赠送。”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可相差甚远。

闻言,楚千凝下意识的抬眸,却只看到了黎阡陌微微弯起的唇,形状完美。

*

目送着黎阡陌的身影走出花厅,楚千凝心事重重的扫了一眼轻罗手中的锦盒,无声的叹了口气。

真是飞来的“横祸”……

“走吧。”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轻罗跟在她身后,视线越过她落到远处那道青色身影上,眸光不觉微闪。

这般看着xiao jie与那宁阳侯世子,竟觉得两人格外般配。

都穿着烟青色的衣物,发丝漆黑如墨染就。

余光瞥见手中的锦盒,轻罗皱眉思索了片刻,总觉得那位世子与xiao jie之间的联系怕是再难断了。

回到梦安居,楚千凝摒退了下人,独自将盒中之物取了出来。

是一个银色的镯子。

很细,上面似是刻了些花纹,她分辨不出。

只不过……

通常有人要送镯子都会送一对儿,为何黎阡陌只送了一个?

眸色沉沉的扣上了锦盒,楚千凝心头的疑云越来越浓。

*

没过多久,便到了楚千凝及笄之日。

虽说不宜大肆操办,但与容府亲近之人得了消息,还是纷纷来府上道贺。

仪典的流程赵嬷嬷早已告诉过楚千凝多遍,她又素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自然不会有何差错。

可就在所有人都安下心来的时候,不想还是出了问题。

看着原本精致华美的外服被剪破了几处,丝线破破烂烂的散落着,流萤整张脸都白了。

“这是……”话未说完,她便脚软的瘫坐到了地上。

素日都是她在打理衣服首饰,xiao jie还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过,只言这外裳是老夫人准备的,万万不可有何闪失。

怎知……

竟在这一日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冷画绕着衣架子转了一圈,发现前前后后被剪出了不下五处破损,“你们今晨有谁进出过东房?”

因着加笄时要在东房进行,是以前一夜她们便将所需的首饰衣物送了过来。

未免出差错,流萤还特意亲自留下来看着。

见冷画怒气冲冲的质问,那些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慌里慌张的摇头,“流萤姐姐一直守着,奴婢们并未进去过。”

“吵什么呢?”楚千凝缓步行来,尚未知晓这一处的事情。

“xiao jie……”才说了两个字,流萤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顺着她的视线往房内一瞧,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第042章 见机行事

因着楚千凝如今正在孝期,是以老夫人给她准备的是一条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

颜色较淡,而且偏暗。

裙上的图案多是用丝线织就,稍有勾扯便会弄坏。

而此刻——

原本华丽精美的纱裙出现了几处破损,断掉的丝线乱成一团,破损处还有许多线头和毛边,简直“惨不忍睹”。

房中的婢女们各个低着头,生怕楚千凝一个动怒将事情怪罪到她们头上。

只是,谁知她却并未质问。

“将首饰拿来。”楚千凝忽然开口,却与坏掉的衣物毫不相关。

冷画依言端来了托盘,却不解她是何意。

楚千凝没有过多解释,眸光幽幽的扫过那些钗环,如玉的手拿起一支步摇,指尖轻弹了下坠着的流苏,不想那些玉珠竟纷纷散落,滚落在了地上。

“这……”流萤不禁愣住,“xiao jie,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

自然是有人要害她。

独步丹凤乃是兵家大忌,双管齐下才能出奇制胜。

容锦晴既是派人来弄坏了她及笄时要穿的衣裙,当然不可能仅此而已。

无论是衣裙,亦或是首饰,均是外祖母赏赐,如今尚未加身便都损坏,此事若是被外祖母得知,定会让她老人家觉得自己未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否则的话,又怎会给小人可乘之机!

届时,自己在及笄礼上丢了脸面不说,没准儿还会招来外祖母的不悦。

至于容锦晴……

她则是连面都不需要露,只躲在暗处偷笑就好了。

楚千凝估摸着,若她所料不错,大抵几日后她就会在容锦仙的院中看到那些被剪去的衣服碎片,让她误以为今日之事乃是容锦仙所为。

望月居那母女俩倒是好算计!

“xiao jie,怕时辰要到了。”冷画紧紧的皱着眉头,眸色郁结,“奴婢先回正房去找找,看看可有能替换的衣裙。”

话音方落,冷画便转身欲走,却不妨被楚千凝淡声拦下,“不必了。”

“您……”

“这是外祖母特意备下的,替换不得。”

再则,她今日及笄,不宜再穿那般素雅清淡的衣裙,可碍于身在孝期,又须喜庆一些,是以外祖母才特意选了这条水影红的衣服。

她房中那些,并没有与之相似的。

“xiao jie,都是奴婢的错……”流萤跪在地上落着泪,饶是她往日再老成持重,此刻也不免有些慌了。

“先起来说话。”

扫了一眼流萤哭花了的脸,楚千凝微微蹙眉。

眼下计较究竟是何人的过失也无用,重要的是怎么顺利的将及笄礼糊弄过去。

“轻罗,你将今日进过东房的小丫鬟都带下去,稍后及笄礼结束再作打算。”说着,她深深的看了轻罗一眼,后者几不可察的朝她点了点头。

时机敏感,不宜走漏风声,这个道理她明白。

转过身来,楚千凝又对流萤说,“去找一块绸布来将衣裙遮上。”

倘或待会儿赵嬷嬷她们过来瞧见,那就不好了。

“奴婢这就去。”

待到流萤离开,楚千凝径自走到妆台前坐下,“冷画,为我上妆。”

“是。”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素手挑起那根坏掉的步摇,楚千凝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都备好了。”

“嗯。”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流萤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好大一块绸布,将坏掉的衣服连同衣架严严实实的罩住。

方才弄完,便听到门口的小丫鬟来报,说是大xiao jie和二xiao jie来了。

闻言,流萤心下顿时一惊。

这若是被她们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xiao jie……”

求助的看向楚千凝,流萤的双手满是冷汗,脸色微微泛白。

倒是楚千凝和冷画,依旧面不改色。

“见机行事。”她倒要看看,当着容锦仙的面儿,容锦晴要怎么把戏唱全。

“……是。”

“表姐今日及笄,晴儿特来恭贺。”人未见影,倒是先闻其声。

楚千凝起身相迎,笑容明艳。

她素日甚少上妆,今日略施脂粉,整个人便更见美艳。

容锦晴方才走进房中,到了嘴边的话却忽然顿住,唇边的笑容也有一瞬间的僵滞,只顾盯着她的脸看。

见状,楚千凝只当不知,朝容锦仙施礼后便又重新落座。

“平日便知表姐极美,不想今日风华更胜。”回过神来,容锦晴掩饰好眸中的嫉妒,假意奉承道,“依晴儿看,便也只有大姐姐才能与你争辉了。”

被点名的容锦仙却没有接话,只神色清冷的站在那,对于容锦晴的赞美充耳不闻。

一时间,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像是为了打破这般僵局,容锦晴的目光落到了一旁被绸布罩住的衣架上。

“早前便听闻外祖母为表姐准备的衣裙华美至极,今日晴儿可要一饱眼福了。”说着,她忽然伸出手要掀开绸布来看。

冷画拧眉方要上前阻止,不想一直守在旁边的流萤竟先她一步。

“二xiao jie想看,恐怕要等到及笄之礼开始才行。”

“为何?”容锦晴眯眼,努力压抑着不悦。

“奴婢曾听闻,早年间有这样的规矩,因保留了足够多的神秘,故而才能在及笄之日一鸣惊人。”流萤低垂着头,态度不卑不亢。

她就那样站在衣架前,一副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的样子。

容锦晴微微勾唇,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我若非要看呢?”

流萤一惊,却将头埋的更低。

只不过——

依旧未动。

视线在她们俩人身上转了几转,楚千凝扫了一眼流萤微微颤抖的双手,眸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语气轻快的说道,“你这丫头,跟了我以后怎地还变笨了,竟连二xiao jie与你玩笑都听不出,她素来乖巧懂事,如何会做令我为难之事!”

一听这话,流萤反应过来便赶紧顺着话茬儿接了下去,“是奴婢愚笨,还望二xiao jie见谅。”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生生堵得容锦晴无话可说。

无奈之下,她只能配合道,“表姐说得对,我原就是在与你玩笑,何来‘见谅’一说。”

温婉的笑笑,楚千凝未再多言。

容锦仙从进门开始便一直未曾说话,直至此时方才神色清冷的启唇道,“今日你及笄,且先忙着吧,不打扰了。”

朝楚千凝微微颔首,随后她便走出了房中。

容锦晴被晾在了旁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眸中顿时便盛满了怒气。

随即反应过来楚千凝还在旁边,她又赶紧换了一副嘴脸。

“如此……晴儿便也先告辞了……”

“好。”楚千凝柔柔笑着,眼角却闪过一抹寒芒。

第043章 意外晕倒

待到房中没了外人,楚千凝便朝流萤淡淡一笑,“你做的很好。”

“奴婢是想将功折罪。”若非是她大意,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大的纰漏。

谁知楚千凝听她所言却微微挑眉,“何罪之有?”

“没有看管好xiao jie的衣物首饰,皆是奴婢的罪过。”说起这些事情,流萤便泫然欲泣。

“你与我说说经过。”

“是。”

将那外服首饰等挪到东房之后,流萤便一直守在房中。

不过,今晨她倒是离开了一会儿。

因着xiao jie及笄,整个梦安居的下人都忙了起来。

可又不能事事都去请楚千凝拿主意,底下的小丫鬟们遇到什么问题自然都是找她们这三个大丫头解决。

冷画和轻罗均是后到这院子的,相比之下,自然是流萤更为亲和。

是以,早些时候她便去院外检查了一番。

“除了那一会儿功夫,奴婢再不曾离开过这里。”

“这便是了……”

楚千凝轻叹了一句,并未责怪流萤,“想来是有人刻意引开你,趁着你不在东房的那段时间弄坏了衣服和首饰。”

闻言,流萤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奴婢走时特意吩咐了门口的小丫头守着。”她还甚至还特意叮嘱,不可随意放人进去。

“哦?是谁?”

“应该是……”流萤皱眉回忆了一下,“是春杏和腊梅。”

“如此,不就找到凶手了嘛。”楚千凝微微弯唇,笑容明艳,可眸中却仿若透着丝丝冰刃,神秘矛盾的令人着迷。

冷画愣愣的看着,一时竟忘了手上的动作。

初见之时她便知道xiao jie极美,只是那时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难免折了几分风华。

如今……

仿若明珠现世,光华难掩。

难怪将biàn tài主子迷得那般,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当真不错。

同冷画一样惊叹于楚千凝的美貌,流萤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xiao jie,您是说,将衣服首饰弄坏的人是春杏和腊梅?!”

“即便不是她们动的手,她二人也必然是帮凶。”

“那……”

“眼下先不要打草惊蛇,待到及笄礼结束,你寻个厉害点的嬷嬷审一审她们,让轻罗在旁边盯着,若她们招出别的人自然最好,若闭紧了不松口,那便打几板子然后发卖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楚千凝的语气很平静,眸光有些幽暗,让人不敢直视。

流萤听得心惊,却明白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奴婢明白了。”余光瞥见一旁的衣架,她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忧色,“xiao jie,可这衣服……”

仪典就快要开始了,难道xiao jie当真要穿着这身“破布”出去吗?

*

加笄结束,一应钗环首饰、内衣外服均穿戴整齐,楚千凝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出了东房。

曳地的裙摆平整的铺陈开来,随着她的走动,上面的合欢花似是在绽放般,美不胜收。

只不过——

若再往上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背部的破损尚且有青丝遮掩着,可袖管那里的破洞却格外显眼。

虽然楚千凝在手臂间搭了一条披帛,但眼下距离正厅有些远,尚可遮掩过去,待会儿若是进了正厅,又如何瞒得住!

思及此,流萤的额头上便满是冷汗。

倒是旁边的冷画,未见丝毫焦灼担忧。

她家xiao jie真是漂亮……

明明穿的是一件破衣服,可瞧瞧她这通身的气派,简直比有些人穿了凤袍还贵气。

这话,倒并非是冷画胡说。

楚千凝的美,其实很张扬。

她不同于容锦仙的清冷出尘,而是惑人心神的妖娆明艳,只是她平日甚少穿那般张扬艳丽的颜色,便硬生生将那份“艳美”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静和清幽。

眼波流转间,更加勾魂摄魄。

沿路的下人均低下头不敢窥探,只看到一截水影红的裙摆从面前飘过,似是带着阵阵清香。

眼见距离正厅越来越近,流萤的心都吊了起来。

楚千凝一步步走上台阶,步履稳健,举止端庄。

然而——

就在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她不知怎么忽然身形一晃,整个人就这样直直的向后倒去,惊得众人瞪大了双眼。

“xiao jie!”流萤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开口的声音都变了质。

第044章 遏尘出诊

事发突然,冷画虽在第一时间拉住了楚千凝,却只扯到了一截衣角。

刺啦——

衣裙应声而破,楚千凝也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发髻上的钗环掉落在地,“叮”地一声,便见流苏玉珠也随之散落。

“凝儿!”老夫人匆忙起身往外走,急的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

“快,送表xiao jie回房去。”赵嬷嬷一边搀着老夫人往外走,一边朝底下的小丫鬟吩咐道,“速速去请大夫回来。”

“是。”

见状,正厅里那些宾客不禁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原本大家还在感慨这楚家xiao jie的风姿,想着趁此机会一睹芳容,哪想到人还未见到便发生了意外。

jiāng shi作为当家主母,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好生处理。

让容锦仙去楚千凝那边瞧瞧情况,自己则留在了正厅这边一一送走客人。

相比之下,倒是孟姨娘和容锦晴,事发第一时间便双双赶去了梦安居,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们关心楚千凝似的。

才走进院子,便听到老夫人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

“怎么大夫还没到?!”

“您息怒,已经让人去请了,想必就快到了。”赵嬷嬷给老夫人倒了杯茶,轻轻拍着她背为她顺气。

闻言,冷画跪在榻边抽咽道,“老夫人,尚不知xiao jie是为何昏倒,若是这般等下去……”

话未说完,便见老夫人脸色一变。

“奴婢听说,府里来了一位神医,何不请他来为xiao jie瞧瞧。”流萤明白了冷画的意思,于是便顺着话茬接了下去。

听她提到了“神医”,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嘛……

放着府里现成的大夫不用,何必浪费时间去外面请呢!

“来人,速去请神医过来。”

“祖母……”容锦晴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呀?”

顿了顿,容锦晴方才状似为难的回道,“您有所不知,那位神医脾气古怪,恐不会轻易为别人瞧病。”

之前她的脸出事,对方连面儿都没露。

而且——

听闻宁阳侯府的世子几次上门求见,可他都将其拒之门外,好生大的派头。

楚千凝又有何本事,能够让那人改biàn tài度!

思及此,容锦晴不禁在心底冷笑。

“他敢不来!”一听这话,老夫人当即便动了怒,“我容家素日以礼待他,今次请他看诊,他若拿乔不来便直接赶了他出去。”

这等不明事理之人,还有何相交的必要。

眼见老夫人是当真动了大气,容锦晴也不敢再多言,只安静的候在旁边等着看笑话。

怎知……

笑话没看到,倒是瞧见了那位神医的真容。

遏尘来时,只身一人。

没有药箱、更未见药童。

一袭白衣,三千墨发,素雅至极的打扮,竟与容锦仙有些相似之处。

不过,后者是清冷出尘,前者却是倨傲散漫。

特别是那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说不出的神秘、道不尽的慵懒。

平心而论,这副皮囊生的不错。

房中有些小丫鬟禁不住好奇心偷偷拿眼睛瞄着,匆匆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羞的满脸通红。

老夫人见号称“神医”的这人如此年轻,心中那倒不免有些诧异。

谁知遏尘年岁不大,行事倒是稳妥。

心知老夫人担心外孙女,他也不多废话,拱手施了一礼,便径自走向了榻边。

见状,冷画起身给他挪了地方,却连看也未曾看他一眼。

半晌之后,他收回搭在楚千凝腕上的手,朝老夫人颔首回道,“老夫人,xiao jie脉息紊乱,想来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闻言,老夫人皱眉看向流萤,“果然如此吗?”

“回老夫人的话,xiao jie每日都会手抄佛经和清心咒,越是临近及笄礼,她每日写的便越多。”

“你们怎么不知道拦着点?!”

“xiao jie思念父母,奴婢等也无计可施呀。”

幽幽的叹了口气,老夫人紧紧握着楚千凝的手,眸中满是心疼。

“只是……”遏尘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若仅仅是忧伤所致的昏迷,想来这会儿也该醒了。”想到什么,他转头朝流萤问道,“方才xiao jie晕倒的时候,是先软了腿倒在地上,还是笔直的朝后仰倒?”

虽不知遏尘是何意,流萤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回道,“是向后倒的。”

“如此……”

“遏神医,可是有何不妥吗?”老夫人直觉不对劲儿。

“据丫鬟所言,恐怕xiao jie是先摔倒,再昏迷。”

“咦……”冷画忽然疑惑的发声,鼻子轻轻嗅着,“怎么这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话落,她的目光四处搜寻着,最终落到了楚千凝方才穿的鞋子上。

“老夫人,您看!”只见那鞋底下被涂了一层油。

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分明是素日用来挽发的头油。

定定的看着冷画手里的鞋,老夫人的眸色隐隐变暗,“有劳遏神医,多谢了。”

“不敢。”

明白这高门大户中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之事,遏尘也不多逗留,开了个安神补气的药方之后就离开了。

而随着他一走,老夫人“嘭”地一声将鞋子摔到了孟姨娘的脚边。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府里除了她,还有谁惯用桂花油梳头!

“老夫人……”

孟姨娘“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眼中满是惊慌无措。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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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一箭三雕……

还有一雕没解释完o(* ̄︶ ̄*)o

第045章 一箭三雕

事情的发展忽然变了一个方向,容锦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本想利用楚千凝衣物破损之事离间她与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对方这一摔倒,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有了这一出儿,谁还会去关注她身上的衣服怎样。

天下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若然有,也必是人为所致。

是以今日之事,定然是楚千凝刻意为之。

思及此,容锦晴便紧紧的绞着绣帕,眼底一片暗沉。

这么多日的筹谋和等待白费了不说,竟然还让姨娘也卷了进去。

只是她不确定,到底是楚千凝发现了什么从而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和姨娘,还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挑起事端。

如此想着,容锦晴不着痕迹的扫了旁边的蓉锦仙一眼。

却见后者神色清冷的站在那,素色的唇微微抿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会是她吗?

还是……

凝香苑的那位大夫人?

正思考着,容锦晴便听到孟姨娘嘤嘤哭泣道,“老夫人消消气,且听奴婢一言……奴婢与表xiao jie无冤无仇,何苦要加害她……”

“不是你还能是谁!”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指着她喝斥。

“奴婢冤枉,此事定然是有人要陷害奴婢。”一边用帕子掩面哭诉,孟姨娘一边借着缝隙朝身边的丫鬟兰馥示意了一下,让她去请容敬来此。

兰馥得了命令才要悄悄溜出去,不想刚走到门口就被轻罗给拦了下来。

“兰馥姐姐这是要去哪儿?”主子正遭事儿呢,贴身丫头却要走,这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回去销毁证据,要么就是去搬救兵。

而无论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后路都已经被楚千凝堵死了。

随着轻罗这么一嚷嚷,房中众人都将目光落到了孟姨娘和兰馥的身上。

容锦晴狠狠的瞪了兰馥一眼,暗道这丫头头脑蠢笨。

眼下老夫人正气着,她倒好,火上浇油!

秀眉紧紧皱起,容锦晴犹豫了下方才跪在地上,“祖母细想想,姨娘若有心加害表姐,又怎么会用如此显眼儿的桂花油呢,出了事岂非第一个被人怀疑……”

闻言,老夫人缓缓的坐回榻边,并未吭声。

见她面色稍缓,容锦晴便又接着说,“再一则,今日是表姐的及笄礼,倘或出了何事,祖母必会严查,姨娘若有心要害人,理应择个寻常日子,让众人都难注意才是。”

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倒是让老夫人沉默了下来。

孟姨娘心知此刻自己不宜开口,于是便只在旁边默默流着泪,看起来当真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此事……”

老夫人语气稍缓,方才要说什么,不妨忽然听到了“哎呀”一声,随即便见容锦晴身后的香露“扑通”

一下跪倒在地。

捂着发麻的膝盖,香露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

突然腿就软了下来,站都站不住。

“香露,你……”

“这是……”冷画疑惑的凑近了香露,拎起她的袖管细瞧,又仔细闻了闻,下一瞬脸色突变,“你衣服上怎地有桂花油?”

“你少浑说!”香露板起脸喝斥道。

如今这“桂花油”三个字便好比是炭火一样,谁人敢接!

冷画也同她争辩,径自朝老夫人拜道,“她袖管上沾了些许的桂花油,尚有油渍和味道,奴婢不敢胡言,老夫人一看便知。”

顺着冷画手指的方向看去,众人果然瞧见了香露袖口上的痕迹。

如此,事情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孟姨娘素来喜欢用桂花油挽发,要说兰馥袖口上沾了些许,倒还好解释,可容锦晴素来用不得桂花油,一用头就发痒,满府上下无人不知,那香露袖口上的桂花油是哪来的?

难道——

真是在往表xiao jie鞋底涂油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吗?

房中诸人皆是这般猜想,香露自己当然也料到了。

对视上老夫人怒气满满的目光,她吓得眼睛都直了,连连在地上磕着头,“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怎敢加害表xiao jie,还望老夫人明察。”

“连证据都有了你还敢喊冤!”冷画发起脾气来也是气势汹汹,“说,你为何要害我家xiao jie?”

她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倒是让人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香露只是一个婢女,好端端,她害表xiao jie做什么?

除非……

是得了主子的吩咐。

而香露的主子……

视线落到容锦晴的身上,老夫人眼见她的脸色渐渐泛白,眼神有些发直。

矛头忽然朝向了容锦晴,孟姨娘经过了初时的震惊,随后方才反应过来,刚要为其辩白几句,便见老夫人沉眸挥了挥手,“将香露发卖出去。”

“老夫人!”香露急的眼睛都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老夫人饶命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

“祖母……”

容锦晴下意识的要开口,却被孟姨娘暗中掐了一把。

眼下这个时候,她们只能勉强自保。

“晴丫头。”老夫人的声音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是。”

“教出这么个眼里没主子的奴才来,便罚你去祠堂抄写佛经百遍,禁足望月居一个月,这个月的月银也不要领了。”

“晴儿甘愿受罚。”

话虽说的好听,可容锦晴的心里却恨的牙根痒痒。

原本想来看楚千凝的热闹,哪成想竟将自己卷了进去,真是有够窝囊。

好在——

祖母并未详查此事。

否则的话,只怕她要担的罪名就不仅仅是这个了。

*

众人都散后,老夫人却不放心的守在楚千凝榻前,任凭赵嬷嬷和丫鬟们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开。

最后还是容锦仙亲自上前,这才请走了这位老人家。

而她们方才离开,本应该昏迷在榻的楚千凝就睁开了眼睛。

玉手拂开纱幔,露出了那张艳美绝伦的小脸。

虽有些苍白,可眼神倒是晶亮的很。

“xiao jie!”冷画的语气有些兴奋,“您简直神了,一切都和您料想的一模一样。”

“也辛苦你了。”

趁乱将桂花油抹到香露的身上,这事儿只有冷画才办得到。

“不辛苦、不辛苦,能帮上xiao jie的忙就好。”想到什么,冷画唇边的笑容渐渐变淡,“就是可惜,老夫人没有严惩二xiao jie。”

“自然不会严惩……”楚千凝漫不经心的笑道。

她原本也没指望经此一事就搞垮容锦晴母女俩。

外祖母并非心肠冷硬之人,必然不会太过重罚容锦晴。

正是因此,她才没再细细追查,只处置了香露便草草了事。

这本就在楚千凝的意料之中,倒也谈不上失望与否。

何况——

她的目的并不仅仅于此。

自己故意摔倒,一来是为了化解危机,二来是为了将脏水泼到容锦晴身上,这三来嘛……

便是为了引遏尘出面。

方才她躺在榻上,虽与他之间隔着一层纱幔,但还是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药草香。

那个味道……

和那人很是相像,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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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话说……我是不是好久没出来了……

大奇:天还没黑,你出来不就暴露了?

小黑:那天黑我是不是就可以出来了?

大奇:凝凝劳累一天了,天黑不得好好休息呀,你出来闹腾她干啥!

小黑:……

那老子特么啥时候出来?

第046章 银色铃铛

轻罗走进内间的时候,便见到楚千凝随意倚在榻边,墨染的青丝从肩头滑落,柔顺的垂至腰间,榻里昏暗的光线好似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她看不清楚千凝另一侧脸颊上的神色,只惊叹于这一侧的沉静美艳。

xiao jie她……

当真是越来越迷人。

这般容貌,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正想着,轻罗便听到楚千凝的声音平静响起,“已经处置了那两个小丫鬟了?”

“是。”

“倘或有人问起,便只说是她们伺候不周。”

“奴婢明白。”

“待会儿让流萤去寻两个老实本分的小丫鬟顶替那两个人。”流萤是府里的“老人”,何人可用可信她最清楚。

“是。”

说起流萤,楚千凝的眸光忽然定住。

“她人呢?”

“回xiao jie的话,方才奴婢瞧着她出院子去了,瞧着方向……”顿了顿,冷画才斟酌着说,“似乎是去了棠宁苑。”

闻言,楚千凝眸色深深的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棠宁苑……

想来流萤是去将今日之事禀报外祖母了。

“xiao jie,流萤姐姐她……”难得冷画也有迟疑的时候,犹犹豫豫的没有把话讲完。

“嗯?”

“她是不是去告状了?”

见冷画问的如此小心翼翼,楚千凝忍俊不禁,“是去告状,不过不是你以为的告状,她此去,原是为我抱不平的。”

皱了皱眉,冷画满眼疑惑,“奴婢不懂。”

“流萤与你和轻罗不同,她原是这府里的丫鬟,虽说服侍我,但终归只是不会背叛我,未必会认同我做的事。”指尖随意绕弄着发丝,楚千凝漫不经心的说道,“除非让她自己看明白局势,我若不出手,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是以今日之事,轻罗知晓、冷画知晓,唯有流萤一人被蒙在鼓里。

“那她去找老夫人是……”

“你也觉得外祖母对容锦晴的责罚太轻,流萤自然也是这般想法。”

在流萤眼中,容锦晴先是毁掉了自己的衣裙首饰,随后又亲自来挑衅,定要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甚至还在自己鞋底涂满了桂花油。

桩桩件件,其心可知。

经此一事,流萤便更会与她们一条心了。

因此——

虽说是一箭三雕,但其实好处远不止如此。

*

这场及笄礼就这么绊绊磕磕的结束了,尽管中间闹出了一段小插曲,可毕竟不能再重来一次,意思到了也就罢了。

楚千凝醒来之后不久便着人去了棠宁苑报信,让老夫人安心。

顺道打听了一下望月居的情况。

据说容锦晴在房中“叮叮咣咣”地摔了好些东西,孟姨娘下令让人都把嘴巴闭严实了,绝对不能将她发脾气的事情传到老夫人的耳中。

谁知——

话才说完,消息就不胫而走。

“外祖母已经知道了?!”楚千凝微怔。

“嗯,老夫人还让人把这事儿告诉了老爷,老爷此刻正在望月居训斥孟姨娘和二xiao jie呢。”

“知道了。”

楚千凝的眼神在一瞬间变的玩味。

竟然比她速度还快……

如此针对容锦晴母女俩,这府里除了容锦仙,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xiao jie,这是方才奴婢经过凝香苑时,大夫人让奴婢带回来的。”说着,流萤将一些补品放到了桌上,“她本是要亲自过来的,又担心扰了xiao jie休息,是以便说过两日再来。”

“劳烦舅母记挂了。”

“这里还有一支人参,据说本是大夫人的娘家送来给大xiao jie补身子的。”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猛地一闪。

舅母的娘家……

江家!

先帝在时,江大人颇受重用,否则容敬也不会眼巴巴的娶了jiāng shi过门。

只是后来景佑帝凤池登基,江家便逐渐败落了。

相反的是,孟姨娘一家有日渐壮大的态势。

说起来,若非当日孟家时运不济,孟姨娘也不会甘心嫁与容敬为妾。

眼下皇帝昏庸,亲小人而远贤臣,孟家“东山再起”,容敬自然会找准风向跟上。

想到上一世凤池的结局,楚千凝心想如江家现下这般被皇帝冷待或许并非什么坏事,至少将来还能保全性命。

反倒是孟家,必然难有善终。

*

是夜,楚千凝正迷迷糊糊的睡着,不想脚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她突然惊醒,意外见到了数日未见的人。

“你……”她才要开口说话,声音却猛地顿住。

感觉到脚心温热的触感,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脚掌被那人握在手中。

“放开!”使劲儿往回缩了缩腿,不想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声。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脚腕上被套了一个脚环。

一个很细的银圈,上面挂了一个小铃铛。

轻轻一动,便有清脆的铃音响起。

“作为你及笄的贺礼,可喜欢吗?”他轻声问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微微一动,便听到“叮铃”一声,那么清楚、却又那么诡异的传入楚千凝的耳中。

第047章 一饱眼福

楚千凝的脚掌很小巧,触感细腻光滑。

脚趾微微卷曲,不安的轻动,趾肚莹白如玉,形状完美。

此刻被男人握在掌中,她不停的向后挣动,试图摆脱他的控制,却一直没有成功。

因为用力的缘故,脚背紧紧绷着,仿佛能看到肌肤下血液在流动。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的手无意识的划过她的脚心,引得她猛地一缩,随即恶狠狠的瞪视着他,“无礼的登徒子!”

话虽如此说,可她的脸却忍不住红了。

素来女子的脚掌皆不可外露,这般被陌生男人看了去,楚千凝自然不愿。

只不过——

那黑衣男子却自有一套说辞。

“待到你我成了婚,你终归要给我看的,既然早晚都要看,那我提早一饱眼福有何不可?”他振振有词的对她说。

闻言,楚千凝诧异的看向他。

见他目光认真的望着自己,她不禁缓缓蹙起眉头。

之前便听冷画说过,这人满心打算迎自己过门儿,当时她不过一听,并未放在心上,可是眼下听他亲口说,心里却不免犯了合计。

这人……

怕不是有病吧?

明显从楚千凝的眼中看到了怀疑,男人眸中笑意微敛,语气转凉,“凝儿,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却不能怀疑我的情,明白吗?”

沉默了半晌,楚千凝直视他摇了摇头,“不明白。”

又挣了一下自己被他握住的脚掌,她近乎挑衅般的对他说,“恕我直言,公子此举,除了让我想到好色的登徒子之外,实在看不到你半点情意所在。”

重活一世,她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脆的铃音响起又消失,室内再次归于平静。

楚千凝以为男人会再辩解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抚过她脚上的铃铛,声音轻飘飘的,“日后你会看到的。”

他的人、他的情。

突然——

窗外闪过两道黑影,“唰”地一下就飞掠而过,快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见状,男人忽然凑近楚千凝,低声笑道,“打起来了。”

“你……”

“凝儿猜猜,你的婢女和我的护卫谁更厉害?”他状似玩笑一般,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听到楚千凝的回答。

她就那样被他半搂在怀中,没有挣扎,两人坐在榻上,咫尺之距,呼吸交错,说不出的暧昧、道不尽的旖旎。

微微眯眼,男人将唇贴在她的耳侧轻言道,“在闻我身上的味道?”

楚千凝心下猛地一惊。

搭在身前的手紧紧攥住衣襟,她微垂着头没有吭声。

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在嗅他衣服上的气味。

她要牢牢记住这个味道,以便日后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

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不料楚千凝才这么想,那人便忽然抱住了她,手掌扣在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都深深的嵌入他的怀中,“好好闻。”

“诶……”

“他日若是认不出我,可是会受罚的。”

听闻这话,楚千凝心下微诧。

他竟是不打算继续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拍了拍她的头,他克制的收回手,“记住了,不许认错。”

说完,他便消失不见。

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楚千凝泄气般的靠在榻边。

想起什么,她忽然起身看向脚腕上带着的银色铃铛,竟未发现那银圈有何缺口,想摘下来也是不易。

奇怪……

连个开口都没有,他是如何给自己戴上去的?

楚千凝正满心疑惑的摆弄着,却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凝在她身上。

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她的眸光倏然定住。

只见方才离开的那人如鬼魅般站在她的榻边,吓得她下意识要叫喊,好在被他眼疾手快的捂住嘴,“嘘,是我。”

楚千凝:“……”

她心想,就是因为是你才更可怕。

“你怎么又回来了?!”说话的时候,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怕他会发现自己方才正准备摘下那个铃铛。

不过瞧他的样子,似乎一无所觉。

“凝儿,你还未回答我,可喜欢我送你的贺礼吗?”

“……”

就为这个?!

“若我说不喜欢,你待如何?”可会气的一掌打死自己吗?

“不行,你得喜欢。”

“……”

所以,他问她有什么意义呢。

上前朝她走近了几步,他状似玩笑却眼神认真的对她说,“凝儿,凡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都要接受并且喜欢。”

“为何?”她很好奇。

“因为……”

我心悦你。

眼下你既是不喜欢我的人,可总要喜欢我送的东西。

否则,我会不开心。

后面的这些话,男人没说,他留下了“因为”两个字便准备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又阴恻恻的来了句,“凝儿,这铃铛要一直戴着,若哪日我来时发现它不见了,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的样子不大好看,并不想吓到她。

闻言,楚千凝心下猛地一跳。

还是被他发现了!

*

翌日

楚千凝起身的时候方才一动,便听到“叮铃”一声,清脆悦耳,如清泉滴石,似风拂翠竹。

只不过,她无心欣赏。

带着这么个铃铛,实在是恼人的很。

使劲儿晃了晃脚,铃音倾泻而出,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神色低迷。

昨夜被那人威胁了一番,她如今倒当真不敢随意摘下。

她的目的是向凤君撷等人报仇,并不想平白无故招惹别的麻烦,是以对那个人她能忍则忍,至少此刻不宜结仇。

他在暗,自己在明,情况明显不利。

见楚千凝晨起便心事重重的盘算着什么,轻罗心下稍有些自责。

若是她的武功再高些,能够降住那人,想来xiao jie也不必这般殚精竭虑。

昨夜她本来是和往常一样,守在暗处以防那人出现时有何变故,却未想到那人的护卫忽然杀出,莫名其妙引自己与他相斗。

两人虽交手,可对方却又无意伤她,实在是莫名其妙。

“xiao jie……您戴了什么首饰吗……”流萤的话唤回了轻罗的思绪,回神的时候,便见流萤上下打量着楚千凝,语气疑惑,“奴婢怎地听见有铃铛的声音?”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便又听见从楚千凝身上发出“叮铃”一声。

“……嗯。”点了点头,她随意应道。

回想起昨夜种种,楚千凝面色有异。

倒是冷画,乌黑的杏眼滴溜溜的乱转,眨眼间就脑补出了事情的经过。

盯着楚千凝瞧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腕处。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那个biàn tài主子的手笔!

第048章 模仿字迹

见冷画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楚千凝微微挑眉。

这丫头看什么呢?

视线相撞,冷画立刻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biàn tài主子送了这么不着调的贺礼给xiao jie,万一惹得xiao jie不高兴却又没办法找他算账,那倒霉的人岂非是自己?

一想到自己之前曾听命于biàn tài主子,xiao jie还不折腾死她!

越想越觉得可怕,冷画觉得自己的将来一片灰暗。

“xiao jie……”忽然跪在楚千凝脚边,冷画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怎么了?”

“您可一定要恩怨分明,不能马虎行事呀。”

闻言,楚千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担心自己拿她撒气吧……

“起来吧。”她才没那么无聊呢,“前几日让你去帮我买的医书到手了没有?”

“都给您放到书案上了。”说着,冷画下意识的想问原因,可想起楚千凝不喜欢下人话多,便又生生忍了下来。

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楚千凝便心知她想问什么。

这不是她第一次找医书来看了,冷画心下好奇也是自然。

从妆盒中拿出一个小罐子,楚千凝淡笑着递给了流萤,“这里面是用鲜花汁调的膏子,篦头的时候化一些在水里,气味清新怡人,比外面卖的要好。”

“xiao jie要赏给奴婢们?!”

“嗯。”她点头轻笑,“你们三个拿去分了吧,用完了再来取。”

“奴婢多谢xiao jie。”

欣喜的将盖子打开闻了闻,流萤惊叹道,“是桃花香呢。”

“这个时节用桃花刚好应景儿。”顿了顿,冷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凑近楚千凝低声道,“xiao jie,若是有何人问起这东西的来历,奴婢们要照实言说吗?”

“你觉得呢?”

“奴婢觉得……应该实话实说……”否则的话,xiao jie赏给她们这膏子的作用就没了。

沉默的看着冷画,楚千凝眸中笑意更深。

难怪那人会送她来自己身边,脑筋的确是灵活的很。

“那便依你所言,照实言说。”

“是。”

冷画甜甜的笑着,眸光亮亮的,仿佛充满了无限的精力。

楚千凝一时被她感染,也不觉弯了唇。

再过些时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宴。

凤君撷……

很快就要再见到他了。

这一世,她定要他为楚家上下血债血偿!

眼神蓦地一暗,楚千凝的气质忽然变的有些沉郁冷厉,让一旁的冷画她们惊心不已,“xiao jie……您没事儿吧……”

“无碍。”她微微摇头。

目光扫过流萤手中的小罐子,眸光微闪。

容锦晴素日最爱的便是桃花,常言“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这句诗。

是以倘或她得知了这膏子的存在,必然会前来讨要。

她已经为她备好了,只待她来取。

白净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妆盒中精致的小玉瓶,楚千凝幽幽一笑。

*

平日得了闲,楚千凝不是抄佛经就是看医书,倒是这一日,忽然练起字来了。

冷画在一旁研着磨,时不时的瞟上一眼。

“xiao jie,您这字写得真好看。”她由衷赞叹道。

“哦?”

“奴婢之前……好像在哪见过和您写得很像的字迹……”冷画歪着头努力回忆,眉头渐渐蹙眉。

在哪儿来着?

听冷画如此说,楚千凝写字的手一顿。

与自己很像的字迹……

其实,并不是有人与自己的字迹像,而是自己刻意模仿了别人的字体。

说起来,这还要“归功”于凤君撷。

若不是他寻来当朝大学士俞汉远的字帖给她临摹,她的书法也不会如此精进。

不过——

她是女子,即便学的再像也终究有哪里不一样。

少了一丝狂放,多了几分清秀。

如此一来,虽与俞老的字迹有些不同,却像极了他已故女儿的笔迹。

他们夫妻二人恩爱非常,一生便只得那么一个女儿,后来却不幸亡故,俞夫人思女心切,后来便与俞老认了她为义女,而凤君撷也就此搭上了这根线。

回想当日,楚千凝只恨自己猜不透人心。

凤君撷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他倒是不曾隐瞒俞家的家事,甚至事无巨细均一一告知,而他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没有怀疑。

却不知,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算准了性子,挖好了陷阱等她跳。

这般想着,楚千凝握着毛笔的手越收越紧,眸中仿若结了一层冰,冰寒冷彻。

“xiao jie……”冷画试探着唤她,“xiao jie?”

恍然回过神来,她敛眸挡住了眼底的寒意,“何事?”

“奴婢方才想起,您这字迹倒是与俞大人格外相像。”她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在俞府见过。

从冷画的口中听到“俞大人”三个字,楚千凝眸色微疑。

“你怎知俞大人的笔迹?”

“早前曾去他府中偷过他写的诗,是以记得。”冷画极其自然的回答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偷盗的行为难以启齿。

“偷他写的诗?!”

“对呀。”她认真点头,“biàn tài前主子吩咐的。”

“他……”

“不止是俞大人,旁的人奴婢也偷过。”冷画得意的一笑,似是对自己的“丰功伟绩”十分满意。

“为何如此做?”

话虽是这般问,但楚千凝并未指望冷画会实话实说,却不想这丫头倒是让她意外,想也未想便将答案脱口而出,“biàn tài前主子要模仿他们的笔迹,是以让我和师兄四处偷来他们的亲笔手书。”

话音落下,楚千凝没再继续追问。

眸色深深的望着自己写下的几行字,她不禁闪神。

倘或是出于爱好模仿别人的字,何必暗中偷盗呢?

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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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号pk啦,大家暂时不要养文啦~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江畔独步寻花·其五》杜甫

第049章 隐秘之事

流萤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见这主仆二人一站一坐,相对无言。

“xiao jie。”她轻声唤道。

“何事?”

“方才院中的小丫鬟春香朝奴婢要了一些篦头的膏子,奴婢给她了。”说来也奇怪,最近人人都知道xiao jie赏了她们篦头的膏子,时不时便有人来问一问。

不过,上门讨要的倒是只有春香一人。

这毕竟是xiao jie赏赐的东西,流萤本无意给她,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恐伤了和气,是以便先将膏子给了她,回过头来又向楚千凝禀明此事。

她原本还担心xiao jie会有些不悦,谁知她听完竟笑了。

“xiao jie……”流萤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做的很好。”

微微皱眉,流萤满心茫然,“奴婢不太懂。”

“你真以为是春香要用那膏子吗?”

“否则呢?”

“是容锦晴要用。”没有同她再绕圈子,楚千凝直言道出实情。

“二xiao jie?!”

见流萤十分惊讶的样子,冷画忍不住幽幽叹道,“我的傻姐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咱们院子里除了你、我、轻罗姐姐三人,其他的都是巴高望上的,怎么会尽心伺候无依无靠的表xiao jie,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巴结望月居那边呢。”

虽则冷画的话犹如一棒子打翻了一船人,可流萤仔细想想,却正是这个理儿。

之前及笄礼的时候,腊梅和春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那……”一想到xiao jie赏赐的膏子给人送到了二xiao jie那边,流萤便觉得愧疚的很,可她也明白,这东西断或是要不回来了。

好在,楚千凝并未在意。

“给了便给了,无妨。”她温柔的笑笑,不曾苛责。

“都怪奴婢。”

“你无须自责,此事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她如今最不喜欢别人同她抢东西,即便被抢走,也定叫对方用得不安生。

不知楚千凝是打得什么算盘,流萤疑惑的看向冷画。

后者故作神秘的笑笑,其实也一无所知。

只是她很确定,有人要倒霉了。

哎呀……

想想就有些小期待。

*

时间转瞬即过,很快便到了赏花宴这一日。

容锦晴的禁足还未解,原本是不该去的,只是因为此次乃是大皇子府下的帖子,加上有容敬在一旁说情,老夫人这才松了口。

楚千凝在梦安居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由衷露出了一抹微笑。

被放出来才好,否则明日那出戏便唱不下去了。

“冷画、流萤,明日你们随我去大皇子府。”皇子府不比别的地方,轻罗还是留下比较好。

“是。”

“近来你们可还在用那膏子篦头吗?”不知想起了什么,楚千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冷画和流萤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乖乖回道,“前日便都用完了。”

“如此甚好。”

“xiao jie……”

“日后我再弄别的给你们。”

“多谢xiao jie。”

虽然不知道楚千凝是什么意思,但冷画并没有贸然发问。

想到明日要去皇子府,流萤显得有些紧张。

“xiao jie,那些皇子和公主们是不是也和当今陛下一样,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呀?”她从未见过那些贵人,恐哪里出错冲撞了他们。

“你害怕?”楚千凝忍不住逗她。

“……是有一点。”

“那让轻罗随我去,你留下?”

“不要、不要。”一听楚千凝说要带轻罗去,流萤连连摆手,“还是奴婢去吧。”

怎么能因为害怕就逃避,反而将别人推出去呢!

何况及笄礼的时候她就犯了错,后来更是将xiao jie赏赐的东西给了人,如今再不好好表现,连她自己都觉得没脸。

比起流萤的忐忑不安,冷画就淡定多了。

见状,楚千凝含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冷画“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xiao jie您有所不知,大皇子府奴婢常去,路熟得很,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常去?!”楚千凝和流萤不约而同的惊叹道。

“嗯。”

biàn tài前主子为了试炼她的轻功,是以便让她跑去皇子府偷东西,偷完再送回去,这一来一回要保证不能惊动任何人,否则便算失败。

失败的话,当月她就没有银子花,也吃不到甜甜的糖人儿。

“说起大皇子府呀,真真叫富丽堂皇。”什么白玉铺地、黄金为梁,这些都不足以形容那府上的豪奢,“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奴婢还知道大皇子府上一件隐秘之事。”

话落,冷画神秘兮兮的笑着。

一听是“隐秘之事”,流萤先是一愣,而后垂首退出了内间。

她只是个下人,服侍好主子才是本分。

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这些她清楚得很。

待到内间没了旁人,冷画方才压低声音对楚千凝说,“xiao jie您大抵不知道,大皇子他不能xing fáng……”

“什么?!”饶是楚千凝素来淡定,此刻也不免有些震惊。

“嘘……”

“这样的事情,你……”话音微顿,楚千凝的脸颊微微泛红,“如此隐秘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她活了两世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亲眼看到的!”

“你……”

“xiao jie,您脸怎么红了?”

楚千凝:“……”

这是重点吗?

第050章 明艳动人

是夜,冷画给楚千凝讲了好些大皇子府的事情。

哪位嬷嬷爱背着主子偷吃东西啦、哪个小丫鬟和府里的侍卫不清不楚、更甚者,就连哪位侧妃身上有痣她都一清二楚!

越是听下去,楚千凝就越是觉得惊奇。

这些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对视上楚千凝充满探究的目光,冷画笑的有些得意,“xiao jie,您是不是在好奇奴婢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呀?”

诚实的点了点头,楚千凝没有隐瞒。

“之前不是说是biàn tài前主子要求奴婢去的嘛,不过后来有一次奴婢无意间发现有侍卫与侧妃身边的小丫鬟**,出于好奇,奴婢第二天就又去了,这一来二去把路摸熟了,之后就有事儿没事儿去溜达一圈,将那府上的事情讲与旁人听听。”

“旁人……”

“就是biàn tài前主子和我师兄啊。”除了他们俩,她也不敢告诉别人。

“嗯。”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楚千凝忽然想起了什么,“照你所言,大皇子府上的布局结构,你应该很清楚喽?”

闻言,冷画骄傲的一拍胸脯,“那当然!”

“如此甚好。”

“嘿嘿,有奴婢在您身边,xiao jie您就放心吧。”瞧着烛火已经燃了一半,冷画恐耽误了楚千凝安歇,便自觉收了口,“夜深了,您快歇息吧。”

楚千凝侧身躺在榻上,看着冷画为她轻轻放下纱幔,她忽然轻声叹道,“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xiao jie您说什么?”

“没什么。”微微敛眸,楚千凝似是打算睡去,冷画也就没再打扰她。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烛花燃爆的声音悄悄响起。

窗外月华正盛,弯弯的月像是一只朦胧的眼,无言的看着几家灯火、几分闲愁。

*

翌日

楚千凝早早起了身,看着流萤捧来的一袭嫩huáng sè纱裙,她微微摇头,“换那件莲青色的来。”

“xiao jie……”流萤有些犹豫,“今日是去大皇子府参加赏花宴,您也该穿的鲜丽些才是,况这衣裙并非是红色之类的,您即便有孝在身也穿得。”

“我心知你是为了我好,只是……”

“诶,流萤姐姐您就听xiao jie的吧,左右xiao jie模样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冷画笑着将另一件衣裙递给楚千凝。

“这倒是。”

平心而论,xiao jie的确长得极美。

原本流萤在这府中服侍,也是见惯了容锦晴的娇俏和容锦仙的清冷,可楚千凝较之她们二人,多了一份沉静。

那是一种浸到骨子里的气质,令人心折。

瞧着冷画伺候楚千凝穿上那件莲青色的纱裙,流萤竟一时看愣了。

但见少女,鬓如春云,头上一点珠翠,眼如秋波,眼波流转间清幽含情。

口若朱樱,皓齿细洁。

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

冷画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越看眼神越亮,不想余光扫到一旁的流萤,却见她眉头紧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哎呦,我的好姐姐,xiao jie不想打扮你发愁,眼下xiao jie这般明艳动人你又发愁,你在愁什么呀?”

“就是因为……因为太好看了呀……”

冷画不知,流萤虚长她两岁,想事情自然比她想的多。

方才她还未想到这一点,可眼下瞧着楚千凝这般令人惊叹的容貌,心里就不免犯了合计。

如此出众,若招惹上皇家的人可如何是好?

流萤如今虽不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但那位老人家的心思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想来并不愿表xiao jie搅到那“是非局”中。

可今日明珠绽放华光,又岂是她们能阻止的!

“好看还不好呀,这有什么可愁的。”流萤心中的百转千回冷画或许不知,又或许她知道了却并不担心。

在她心里,还只恨将楚千凝打扮的不够呢。

反正xiao jie是biàn tài前主子认定的媳妇,任谁也抢不走。

就是要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出去让那些人眼馋,气死他们!

将两个丫鬟的反应尽收眼底,楚千凝没有多说什么,似是好脾气的样子,任由她们“折腾”自己。

待到终于收拾完的时候,她简单用了些早膳,去给老夫人请安之后才跟着jiāng shi一起出府而去。

和之前一样,她和容锦晴一辆马车,容锦仙和jiāng shi一辆马车。

许是因为之前及笄礼的事情,容锦晴对楚千凝的态度淡淡的,不复以往的热情和关切。

见状,后者也没有刻意解释什么,只故作不知。

她心里清楚的很,当日的事情容锦晴并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究竟是自己有意陷害她,还是容锦仙在暗中捣鬼,她拿捏不准。

孟姨娘和容敬定然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哄着自己来,可对方到底是孩子心性,心里有气又如何能委屈自己。

如今的容锦晴比起楚千凝重生前见到的她,可谓是单纯的多。

时间,真的会让一个人变成熟。

也变得可怕……

姐妹俩一路无话,马车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偶有微风吹起车帘,送入阵阵清凉。

嗅着马车里淡淡的桃花香,楚千凝将目光落到容锦晴的发髻上,随后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果然在用那膏子篦头,倒是不枉费自己千辛万苦的弄出来给她……

第051章 气焰嚣张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大皇子府,还未下车,楚千凝便隐约听到了问安声。

听说……

今日皇后娘娘会亲临皇子府。

这场名为“赏花宴”的宴会,实则是她为了给大皇子选妃举办的。

说起大皇子凤君荐,倒是有一件事让人不得不注意。

他如今已二十有六,府里却只有一位侧妃,正妃之位一直空悬着。

早些年景佑帝和皇后也不是没张罗过为他迎娶皇子妃,可每每婚事提上了日程,喜事总会变丧事,女方不是病了就是死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凤君荐已经定过三门亲事。

不巧的是,没有一次成功。

久而久之,建安城中便有流言传出,只道大皇子命格太硬,寻常女子嫁他不得。

不过还是有一些不怕死的人削尖了脑袋要当大皇子妃,毕竟凤君荐是中宫皇后的亲儿子,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今日成了皇子妃,明儿就是太子妃。

再往后……

保不齐就成了这东夷国的皇后。

“母仪天下”这四个字,足以让世人变得疯狂。

见楚千凝出神的坐在马车上没有动,冷画轻轻扯了扯她的袖管,“xiao jie,咱们该下车了。”

“……嗯。”

不妨一时想的出神,楚千凝恍然回神,若无其事的走下马车。

容锦晴正一脸不耐烦的等在车边,见她下来便眨眼间换了一副嘴脸,“表姐,你在车上磨蹭什么呢,让大姐姐和夫人好等。”

“腿麻了。”楚千凝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咱们须得快些,晚了就不好了。”说着话,容锦晴微提起裙摆走上台阶,没有像往日那样挽着楚千凝的手臂。

瞧着她这般积极的样子,楚千凝心下觉得奇怪。

经过前世的事情,她以为容锦晴是一直在以嫁给凤君撷为目标。

可如今看来,竟是她想错了。

眼下的容锦晴,想来还尚未知晓容敬和孟姨娘的打算,是以对于能够接近凤君荐这件事儿,她才会如此表现。

若她果然嫁给了凤君荐,事情倒有趣了。

一边想着,楚千凝一边跟在jiāng shi的身后走进大皇子府。

沿路所见,令人惊叹。

大皇子府中景致清雅精致,一廊一阁布局考究,四周遍种名花异卉,一花未谢,一花又开,一年四季烂如锦屏。

这府中景致倒与她前世所见无异,只是这人嘛……

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绕过回廊,走进花厅,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映入眼帘,晃得人眼花。

各家xiao jie,穿红著粉,好不热闹。

倒是楚千凝和容锦仙,两人一青一白,略显寡淡,素雅至极。

她们一出现,顿时便有人将目光落到了她们身上。

只不过——

楚千凝并没有心思关注那些,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屋中转了一圈,随后落到了角落里的累丝镶红石熏炉上。

看着从熏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她的眸光不禁微亮。

“呦……这不是楚xiao jie嘛……”伴随着稍显甜腻的女音阴阳怪气的响起,一张跋扈嚣张的脸出现在楚千凝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礼部侍郎越敬宗之女,越梓茉。

眯眼扫了她一眼,楚千凝微微颔首并未吭声。

楚家未曾败落之前,越梓茉待她可不是这个态度,如今楚家没了,自己也成了一个“孤女”,对方便嚣张起来了。

其为人如何,可见一斑。

再一则,她爹是楚父的下属,难免心里一直嫉妒着。

眼下得了机会,可不得使劲儿挖苦!

原本楚千凝不开口是不想同越梓茉一般见识,与她做口舌之争无非让旁人看了笑话,却不想对方竟不依不饶。

“你如今还在孝期吧?”越梓茉嘲笑道,“爹娘方才离世没多久便赶着来参加赏花宴,可真孝顺啊。”

“外祖母命我外出散心,自然不敢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思。”

“呵,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还有更好听的没说呢。”楚千凝好脾气的笑笑,像是听不出越梓茉对她的冷嘲热讽,“我爹去世后,理应是令堂最有机会成为新的礼部尚书,还未恭贺此事,倒是我的疏忽。”

谁知话音方落,便见越梓茉脸色骤变。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忍不住窃笑出声。

如今建安城中谁人不知,越敬宗的尚书之位被抢,一气之下卧病不起,至今还在府中躺着呢。

看着越梓茉青白交加的一张脸,楚千凝眸中笑意更甚,“诶呀,瞧我这记性,忘了令堂卧病在榻,可是官至尚书之位而乐极生悲了吗?”

“你……”

伸手轻轻拂开对方指着自己的手指,楚千凝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垂首,压低声音道,“越姐姐方才夸我孝顺,可依我所言,姐姐你才是真孝顺呢,爹爹此刻卧病在床,你竟然还有心思来参加赏花宴。”

“你给我闭嘴!”

越梓茉气的脸色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楚千凝。

方才要再说些什么,不妨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狗咬你一口,你也要咬回去嘛,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话是对着楚千凝说的,可分明是借着喝斥她的机会讽刺越梓茉。

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一边忍着笑、一边看热闹。

可事实上,连楚千凝这个“主角儿”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容锦仙在帮她解围?!

第052章 臭气熏天

无视楚千凝眸中的错愕之色,容锦仙拉住她的手径自走到jiāng shi身边坐下。

越梓茉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可对方说完就走,压根没有给她反击的机会,让她有气无处发,只能硬生生忍着。

朝楚千凝和容锦仙冷哼一声,她这才不甘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见状,楚千凝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余光瞥见旁边的容锦仙,她微微垂首凑近了她,“方才的事情,多谢表姐。”

谁知容锦仙听闻这话却神色清冷的回了一句,“我并非是想帮你,只是不愿你在外受辱,平白连累容府的名声。”

换作是别人听到这种话,定然被掖的心下不悦。

可楚千凝在经过初时的错愕后,便依旧笑意盈盈的对她说,“无论如何凝儿都不会忘了今日之事。”

瞧着她脸上明艳的笑容,容锦仙微微蹙眉。

这丫头……

怎地好像一丝脾气也没有。

整个人圆润无害到了极点,没有一丝棱角。

如她这般年纪的少女,要么骄纵、要么活泼,可这两点楚千凝都没有。

她就像是夜色下的一潭湖水,平静无波,死寂沉沉。

湖面上笼着层层薄雾,让人窥探不见真正的她。

那双眼眸仿佛无底的深渊,带着一股巨大的漩涡,拥有能够将人吞噬的力量。

她几时变得如此神秘?!

没有太过在意容锦仙审视的目光,楚千凝微微笑着,任由她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未曾变过。

容锦仙孤傲清高,既是不愿承认帮助自己的事,那她顺着她说便是。

可想到什么,楚千凝忽然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这世间的人还真是奇怪……

有心为善之人偏偏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好心,恰如容锦仙;而假意为善之人却非要人人都以为她们心地纯良,就好像容锦晴母女俩。

好在今生自己已经不会被她们蒙骗,定叫她们付出代价!

“表姐,你没事儿吧?”容锦晴轻轻扯了扯楚千凝的袖管,一脸担心的朝她问道。

“不过被人讥讽几句而已,除了面子上挂不住,旁的自然无碍。”眸色深深的望着容锦晴,楚千凝意味深长的回道。

“都……都怪晴儿不好……”容锦晴皱了皱眉,紧紧绞着手帕,“要是晴儿胆子大一些,方才站出来帮你说话就好了,都怪我。”

若是以前的话,楚千凝定然会反过来安慰她。

可是今日见容锦晴如此惺惺作态,她不仅没出言安抚,反而反唇相讥道,“好在表姐胆子大些,否则今日就闹笑话了。”

“……是晴儿的错。”微微低下头,容锦晴的眸中闪过一抹阴毒的光芒。

瞧着她这副作态,冷画和流萤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喜。

有这会子装模作样的能耐,方才怎地不见她开口?

事实上,她们倒也不是要求容锦晴一定要帮助楚千凝,可平日既是表现的那般姐妹情深,缘何一遇到事情就变成了“缩头乌龟”,这岂非自打脸面!

倘或果然没有胆量,那还不如一直龟缩着不作声,此刻也别再假装一副好心的样子出来让人作呕。

还好楚千凝没有被她的模样欺骗,倒是叫冷画和流萤安了心。

没有再理会她伏低做小的模样,楚千凝嗅着鼻息间淡淡的清醇香气,原本幽暗的眸光变的越来越亮。

视线扫过容锦晴整齐精致的发髻,心中不禁冷笑。

看来等不到赏花宴开始,她的戏就要落幕了。

果不其然!

楚千凝方才这样想着,便见容锦晴神色难耐的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簪花。

一双柳眉紧紧皱起,嫩粉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冷画和流萤站在楚千凝的身后服侍她,瞥见容锦晴时不时就趁人不备抬手抓挠一下头发,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二xiao jie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为何一直用手抓头发?

留意到容锦晴的动作,楚千凝眸中笑意更甚。

“晴儿不舒服吗?”她也学她那般,假意关切道。

“没……没有……”

话虽是如此说,可就连容锦仙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

似乎——

她的发髻很不舒服的样子。

而实际上,容锦晴不是发髻难受,是头皮痒。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她的头皮,令人难以忍受的痒意,让她下意识的抬手想挠,却又顾忌着形象不敢动作太大。

偏偏越忍耐,感觉越是强烈,她的手指都捏红了,鼻尖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见状,楚千凝端了一杯茶递给她,“喝杯茶吧,瞧你都紧张出汗了。”

“……嗯。”

点了点头,容锦晴忍住挠头的冲动伸手接过茶杯,不想指尖才碰到杯座楚千凝就松了手,“啪”地一声响,茶杯应声而碎,吸引了满屋子人的注意力。

被人这般注视着,楚千凝倒是淡定的坐在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反观容锦晴的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

“二xiao jie,您没划到手吧?”香薇一脸忧色。

容锦晴摇了摇头,注意力被折磨的有些分散。

越梓茉坐在不远处看到她这副德行,声音不大不小的来了一句,“呵呵……庶女就是庶女,果然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虽是冲着容锦晴说的,可这花厅内却不止她一个庶女。

旁人均上了心、记了仇,反而是容锦晴自己,什么话也没有说,深深的低着头,越发显得上不得台面。

恰在此时,一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在房中飘散开。

“你闻到没有,臭烘烘的?”

“方才还不觉得,此刻你一说倒是闻到了……”

“哎呀,真真熏死个人!”

容锦晴还在苦苦忍耐着,对旁人的话一无所觉。

直到香薇提醒她,她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口中还不住地窃窃私语。

“好像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味道。”

“咦……好恶心啊……”

一听众人的话,容锦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境地。

仔细闻了闻,果然发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而且正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

眸中充满了惊愕之色,容锦晴慌里慌张的低头查看着自己的佩饰和衣裙,却没有发现半点不妥。

“二、二xiao jie,好像是您的头发……”香薇颤颤巍巍的伸手指了指她的发髻。

发髻?

赶紧挑起一缕发丝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容锦晴的脸色骤然一沉。

竟然真的是从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失神的喃喃自语,容锦晴羞的面色通红,倒一时顾不上头皮传来的痒意了。

“晴儿身子不适吗?”

“是你!”狠狠地瞪着楚千凝,容锦晴眼眶发红,“一定是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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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皇子君荐

“晴儿,你在说什么呀?”楚千凝的秀眉微微蹙起,眸中水光莹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一定是……”

“若你当真身子不适,待我禀明了侧妃,咱们这就回府。”

“不用……”未等容锦晴的话说完,香薇便在暗中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管,让她下意识就住了口不再说什么。

姐妹俩当众吵架这种事,可谓是赚足了众人的眼球。

不过,相较于容锦晴的胡搅蛮缠,旁人自然更倾向于温柔识礼的楚千凝。

一则,前者是庶女,本身就容易让人轻看;二则,她身带臭味前来赴宴,一出事就大喊大叫全然不见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更是让人笑话;三则,方才楚千凝被越梓茉挤兑的时候不见她开口,便可知她的为人如何。

楚千凝并没有将容锦晴指责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贴心的对她说,“不如先回去吧,想来殿下与侧妃也不会怪罪。”

一听她说要回去,容锦晴的神色不知为何变的有些纠结。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不知冷画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眼珠儿一转便上前恭敬说道,“xiao jie,奴婢先去让人将马车备好。”

话落,她转身欲走,却被容锦晴神色紧张的一把拽了回来。

“二xiao jie,您这是……”

没有理会冷画充满疑惑和探究的目光,容锦晴僵着脸转头朝楚千凝说道,“我自己回府就行了,表姐还是留下比较好。”

闻言,楚千凝虽面露忧色,可实则心里却笑开了。

她算准了容锦晴会劝说自己留下。

因为一旦她走了,稍后凤君撷的“戏”就没人看了,又唱给谁听呢!

楚千凝自然是不打算离开的,可自己主动留下和被容锦晴劝说留下,这两者之间可大有区别。

自己的表妹身体不适提前回府,若她这个当表姐的半点表示都没有,未免被人说成狼心狗肺,心性太过凉薄。

但如今便不一样了,形势对她大为有利。

“你自己回去我如何放心呢。”心里是一种想法,面上做的却要另外一番方法。

“有香薇陪着我呢,表姐你就放心吧。”

“这……”

“走的人太多,也恐殿下与侧妃不喜,你就留下吧,我回去歇歇便好了,想来也无甚要紧。”明ming xin里气的要死,可容锦晴还是得面带微笑的劝说楚千凝留下参加宴会。

若非爹爹叮嘱她定要缠着对方来此,她才懒得去理会她呢!

见戏做足了,楚千凝方才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还不忘朝香薇叮嘱道,“好生照看你家xiao jie,回去定要请遏尘神医看过才好。”

“是。”

目送着容锦晴主仆离开,楚千凝这才回去落座,不想容锦仙清冷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一丝微凉的嘲讽之意。

转头平静的同她对视,楚千凝的脸上未见丝毫羞愧。

那张美艳无双的脸上,似乎带了很厚的一层面具,抵挡得住一切风刀霜剑。

“还是你技高一筹。”容锦仙凉凉说道。

“凝儿愚笨,不知表姐所谓何事。”

“无论知与不知,你只需记得我一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楚千凝一眼,容锦仙的眸光变的愈发清寒,“若祖母和娘亲受到任何伤害,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这是通知,也是警告。

偌大容府,她想守护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人而已,至于别的人,生死皆不与她相关。

隐约猜到了容锦仙要说什么,是以在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楚千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表姐安心,我寄人篱下,自是仰人鼻息生活,又怎敢惹是生非呢……再说,外祖母视我如命,我又怎会舍得让她老人家伤心……”

倘或不是顾及到外祖母,她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对容锦晴出手。

“如此最好。”

“自然……”

楚千凝的话说了一半,便见花厅的门帘被人挑起,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人一身绛紫色宝相花缂丝锦袍,头戴束发紫金冠,端得是贵气天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那人方才进来,便见满花厅的莺莺燕燕都拜了下去。

“参见殿下。”

“起身。”凤君荐负手而立,气度卓然。

“谢殿下。”

看着与凤君撷有五六分相似的那张脸,楚千凝眸色深深的收回了目光。

想来这会儿,他也该到了。

才这般想着,便见凤君荐与蒋侧妃率众走出花厅,沿着长廊走向湖中间的一处凉亭。

可说是凉亭却又不尽然。

这一处占地极大,比普通的湖心亭要大很多,一共设了四五个,互相通过长廊连着,一直延伸到岸边的花园。

那女宾客的席位便以此分开,既能遥遥相对又不至于唐突。

单单是看这一处的设计,便可知大皇子府上豪奢的程度。

对此,楚千凝前世便有所耳闻。

她曾听凤君撷提起,只言凤君荐生活奢靡,处处精致考究,他府上的一顿饭,足够老百姓活一年有余。

他因嫌烛火有烟气刺鼻,是以寝殿内不燃烛火,而是在屋顶悬了几颗夜明珠。

书房中的书案,通体用琥珀雕琢而成,表面镶嵌着珍珠玛瑙,二尺见方,下面设有抽屉,高约三寸,也是用珍珠镶嵌其中,贮水养着数条金鱼,朱麟碧藻,美不胜收。

就连府中的姬妾也是如此,素日挽发所用皆是郁金油,敷面的粉是龙消粉,衣服上喷洒的乃是沉香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那就是大皇子府中所有的屋宇,但凡是凤君荐会踏足之处,必然会燃点熏香。

而他用的熏香又与常人不同,非是沉香、檀香一类,是一种名为“经劫草”所开出的花朵。

这种草长于茶陵州云阳山,高三十丈,一株发出一千枝,一枝有一万片叶子;每一百年开一次花,花开后不凋谢,阴天收卷,晴天舒放,花气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正是因为特殊,是以极不易得。

也因为不易得,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草作为熏香散发出来的香气会与扶桑花相冲,两者相遇,便会发臭。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的唇角就不觉微微扬起。

原本她也不得而知,只是恰好前世她听闻了着经劫草的存在便有些好奇,凤君撷帮她弄了一些回来,怎知放在房中后却臭气熏天。

后来她才知道,这种草不能与扶桑长在一处,否则两者皆伤。

她给冷画她们的膏子虽是用桃花瓣做的,但里面也被她掺了一些扶桑花。

冷画她们素日接触不到经劫草,是以也不怕发出臭味。

而且在来大皇子府之前,她们的膏子便已经用完了,一切都和她所料不差,丢人现眼的就只有容锦晴一人而已。

第054章 相思红豆

jiāng shi和其他那些夫人随意在花园中闲逛,并未与容锦仙她们一起去到湖心亭。

这姐妹俩两人方才落座,便见一位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少女走到了她们面前,“千凝姐姐……你近来可还好吗……”

楚千凝闻声抬头,意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覃凝素怯怯的看着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安的绞动绣帕。

若说楚千凝在这建安城中还有什么排得上号的故友,那么眼前这位女子无异就是其中一个。

或者说——

是唯一的一个。

她自幼被楚夫人管教严格,虽然也与这城中的世家xiao jie有些往来,但极少交往过密,大多都是一些点头之交。

重要的是,各家xiao jie之间的关系甚至会牵扯到各自的家族。

是以,楚千凝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经营一段友谊。

倒是覃凝素,主动“赖”上了她。

极为难得的是,她也很合楚千凝的眼缘,而且她爹覃岩明在朝中也保持中立,不会涉及到党派纷争,两府之间更加不会有利益牵扯。

两人的名字里又都嵌了一个“凝”字,不可谓不巧。

覃凝素的“凝”,是取自“庭际高梧凝宿雾,卷帘双鹊惊飞去”;而楚千凝的“凝”则是出自“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

之后,二人便成为了闺中密友。

只是……

在楚家败落后,她与覃凝素的联系便断了。

前世便是如此,两人之间再无往来。

那今生这是……

瞧着覃凝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楚千凝握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还好,倒是你,怎地瞧着这般憔悴?”

“姐姐……我……”才一开口,覃凝素便有些哽咽。

“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

“我知道楚家出了事儿,本该一早就去容府探望姐姐的,只是、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覃凝素紧紧皱起眉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楚千凝倒是隐约猜到了。

想来是覃大人和覃夫人恐惹祸上身,是以不许她过府探望。

她倒不会因此就怨怪对方,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况覃凝素只是一个世家xiao jie,自然凡事听从父母安排。

他们不让她与自己联系,想来她除了听从别无他法。

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楚千凝握了握潘凝素的手,开口的语气很淡,“眼下不是见着了嘛。”

“可是……”

“我如今住在舅父家里,一切都好,你无须挂怀。”

眼眶红红的望着楚千凝,覃凝素紧紧地回握着她的双手,借着袖管的掩映,偷偷将一包银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凝素!”楚千凝愣住,“你这是……”

攥住她的手不许她退回,覃凝素坚持道,“我性子软弱,帮不上姐姐别的,唯有这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虽然楚千凝没说,但寄人篱下的日子想也知道不好过。

既是住在别人家里,哪里少得了花销,处处都要使银子打点。

覃凝素的月银也不算多,这是她自己偷偷攒下的,还有一些是她差丫鬟出去变卖了几件首饰才勉强凑出来的。

或许用处不大,但好歹是她一番心意。

望着覃凝素真挚的目光,楚千凝握着手中的银子,眸中氤氲出一层水汽。

心里,暖暖的。

她从未想过,当今世上除了外祖母竟还会有人如此待她。

若换成别人来做这件事,楚千凝定然是不信的。

但覃凝素……

她却不会有丝毫怀疑。

“你的境地也……”楚千凝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覃凝素猛地抽回手,眼神直直的盯着某一处,随后便匆忙起身离开了。

那一眼,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转头顺着她的视线向花园那边望去,楚千凝的眼中充满了探究。

她方才看到了什么,为何那般慌乱的模样?

“是覃夫人。”容锦仙的声音忽然响起,清冷含翠,不带丝毫感情。

闻言,楚千凝的眸中闪过一抹冷芒。

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她垂首收敛了周身的冷意,再次抬起头时依旧笑得沉静无害,“表姐慧眼,凝儿自叹弗如。”

粉唇轻抿,容锦仙未置一词。

想到方才扫过的一张脸,楚千凝微扬的唇角渐渐落下。

覃夫人……

如今覃府的当家主母并非是覃凝素的生母,而是覃大人的续弦。

继母苛待子女的事情从古便有,楚千凝在书中所见便不下数十件,前世覃凝素也是这般任人揉搓捏圆的性子,只是情况远比眼下要强。

方才她瞧对方的样子,怎地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

秀眉微蹙,楚千凝的眸光隐隐变的幽暗,似是笼了团团黑色的迷雾,让人不由自主的陷落。

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夹杂着女子轻轻的调笑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顺着众人巴望的方向看去,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那个瞬间,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远处的岸边繁花开遍,绿柳粉桃,映着潭中湖水,景致怡然。

男子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远而望之,身姿颀长,气质凌云。

他身侧是一簇开得正好的扶桑花,绯红艳丽,夺人眼球。

“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鲜;千叶芙蓉讵相似,百枝灯花复羞燃……”他随意摘下一朵,就这样一边吟诗,一边穿过连廊走向湖心亭。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背景,唯他一人独绽光华。

凤君撷!

楚千凝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样,可双手还是止不住在颤抖。

不是紧张、亦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鲜血晕染了她手中的绣帕,可她却一无所觉。

再次见到凤君撷,无人得知她内心的“欢愉”。

只因——

她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

“是二皇子殿下……怪道文采这般好……”不知是谁忽然感慨了一句,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原本觉得扶桑过于艳丽,也稍显俗气,可如今听了二殿下这首诗,却觉得全无俗韵。”

“我同姐姐一般想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唯有楚千凝和容锦仙依旧沉默的坐在原位。

一个清冷到冰寒,一个沉静到可怕。

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起凤君撷的名字,楚千凝不禁在心里嗤笑了下。

是了……

初识凤君撷,她也觉得他这名字极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红豆,愿君采撷。

多缠绵的寓意,只是可惜,通通都是假象罢了。

------题外话------

庭际高梧凝宿雾,卷帘双鹊惊飞去——冯延巳《蝶恋花》

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吴文英《风入松》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相思》ps:这首诗的原意是描写友谊,不过后来渐渐演变成了写情人之间的相思,两种都可以用哈~

第055章 英雄救美

楚千凝微微垂着头,状似兴味十足的欣赏着手中的茶盏,实则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前世便是这般光景……

她喜欢扶桑花,他便刻意作了这首《扶桑赋》引起自己的注意。

世人皆知二皇子凤君撷极通文墨,曾经有人用了八个字来形容他的文采斐然,谓之曰,“君撷之诗,丰神炯绝。”

比起其他两位皇子在朝中的建树,他只能在舞文弄墨方面略胜一筹。

正是因此,才从未有人忌惮过他。

再加上他后来着了魔般非要迎娶楚千凝,世人便更加相信他无心皇位,甘愿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

他曾说,“吾平生所愿,不过暮春时节携三五好友,看落花满阶、品名酒佳肴,畅意时挥毫泼墨,抒满腔豪情。”

后来,他便不再这样说了。

彼时楚千凝已经嫁他为妃,他便换了一番说辞。

他说,“凝儿,我为今所愿,便是与你一起去看烟雨江南,观塞外烽烟……”

那些话曾经有多么动听,而今回想起来便有多么刺心。

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楚千凝的眸中透着深切的恨。

指尖已经渐渐泛白,指腹也充血胀红,可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如入定般坐在那,整个人都变的极为深沉压抑。

“你与二皇子殿下相识吗?”忽然,容锦仙的声音凉凉响起。

闻言,楚千凝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抬头望向容锦仙,眸光平静,唇边噙着盈盈笑意,似是融进了微微春风,“表姐说什么?我怎么会与二殿下相识呢?”

“我见他方才似是看了你两眼。”

“若是往这边瞧,保不齐是在看表姐你,却与凝儿无关。”

“是吗……”

容锦仙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也不知有没有相信楚千凝的说辞。

姐妹二人均不再多言,安静的听着周围那些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对面亭子里的世家公子,兴致缺缺。

不想偶然间听到一个名字,楚千凝不禁一愣。

黎阡陌!

他也来了大皇子府?

思及此,楚千凝轻拂绣帕的手微微顿住。

上一世的赏花宴,她并不记得有黎阡陌此人,是他没去还是她没有注意到?

说来也奇怪,今生这人的存在感似乎强了些……

正在闪神间,忽然有大皇子府的婢女行至旁边,俯身恭敬道,“楚xiao jie,我家侧妃请您前去叙话。”

那丫鬟深深低着头,叫人看不到她的长相。

“蒋侧妃?”

“是。”

“烦请前面带路。”楚千凝盈盈一笑,不疑有他,起身便随着那婢女离开了宴席。

见状,容锦仙身边的盈袖留了个心眼儿,等到前来打招呼的世家xiao jie离开后,她便低声对容锦仙说道,“xiao jie,表xiao jie离席了。”

“去了哪儿?”容锦仙心下觉得奇怪。

“奴婢也不知,只是隐约听到了‘侧妃’两个字,想来是被蒋侧妃唤去了。”

“嗯。”

点了点头,容锦仙冷着脸没再多说什么,似是并不打算理会楚千凝的死活,可身为丫鬟的盈袖却知道,她家xiao jie素来不是那般心肠冷硬之人。

果不其然——

她方才这般想着,便见容锦仙忽然起身往外走,口中还振振有词道,“坐的时间太久了,随我出去略散一散吧。”

“……是。”

盈袖努力忍住笑意,心道xiao jie你不放心表xiao jie要去寻就直说,何必如此别扭呢。

容锦仙不知自家丫头的心思,径自穿过连廊往花园那处走,不想余光瞥见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匆匆而去,令她脚步微顿。

那人是……

*

话分两头,再说楚千凝那边。

一路跟在那小丫鬟身后往前走,她的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笑,再仔细看,还能瞧见眸中细微的嘲讽。

引她来此,想必是凤君撷无计可施的下下策。

今儿这事儿……

本该是由容锦晴来做的。

像前世那样,她故意提前离席,再着人引自己前去寻她,途中遇到醉酒的男子被调戏一番,然后凤君撷突然出现救自己于危难当中,就此,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完美落幕。

自己一颗芳心彻底陷落,凤君撷很容易的就达到了目的。

不过——

今日的布局从一开始就被她打破了,是以凤君撷只能临时调整计划,换了一个小丫鬟假借蒋侧妃的名义引她过来。

若是再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们也可以将事情推到蒋侧妃头上。

总之凤君撷不会让自己暴露在人前,所有的计划都可进可退,确保万无一失。

眼见越走越僻静,流萤心里变的有些不安。

蒋侧妃怎会住在如此偏僻的所在?!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她赶紧偷偷扯了扯楚千凝的袖管,压低声音同她说,“xiao jie,奴婢瞧着这地方不对劲……”

话音未落,便被冷画不轻不重的在腰间掐了一把。

对视上那主仆二人的视线,流萤恍然大悟。

敢情xiao jie早就知道了……

突然!

一旁的花丛中有些响动,冷画和流萤一前一后将楚千凝护在当中,警惕的盯着那里。

似乎,是有一个人躺在那。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越成德念念有词,晃晃悠悠的从花丛中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玉酒壶。

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明显是醉酒的模样。

目光落到不远处楚千凝的身上,他的眸光倏然一亮。

“九天仙女……”

呆呆的看着眼前艳丽绝美的少女,越成德目露淫光,如狼见肉一般的眼神,甚至连手中的酒壶也不要了,随意往后一丢便朝楚千凝这边走来。

舌头舔过干涸的嘴唇,他像是看到了甘甜的美酒一般,饥渴难耐。

负责引路的婢女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冷画和流萤两人守在楚千凝身边。

见这人举止如此唐突无礼,流萤本欲拉着楚千凝逃走,谁知这位主子倒是淡定的很,一脸淡定的站在原地,连躲都未躲。

就在越成德将手伸向楚千凝时,冷画抬腿就是一脚。

然而——

却扑了空。

越成德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砰”地一声落到地上,吐了一口鲜血之后,整个人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冷画愣愣的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脚,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了下来。

转过身来,就见流萤也如她那般茫然错愕。

两人无言的相视了几眼,然后一起看向了搂着她家xiao jie退到旁边的某位世子爷。

怎么说呢……

抱了有一会儿了,该撒手了吧。

------题外话------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岑参

第056章 凝儿莫怕

惊愕的看着面前眼覆白绫的男子,饶是楚千凝素日再淡定此刻也不免愣住。

黎阡陌!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

未等心中的疑惑有个解答,楚千凝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檀香之气,萦绕在鼻息间。

猛地抬头看向他,她的眼中满是震惊。

是他!

这个味道她绝对不会闻错,与之前潜入她房中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像是为了证明楚千凝所料不错,黎阡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状似安抚,开口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清润温柔,而是稍显低沉,“凝儿,莫怕。”

一句话,四个字,更加坐实了楚千凝心中的猜想。

果然是他!

“你……”

“嘘~”他伸出手指抵在楚千凝半启的红唇上,指腹带着一丝清凉的触感,如他整个人一般,“眼下不易叙旧。”

话落,他忽然将她搂紧了一些,随即又毫无征兆的放开。

一瞬间的亲密,一瞬间的疏离。

“方才事出突然是以多有唐突,还望xiao jie见谅。”黎阡陌略一拱手,语气真挚的解释道。

见他眨眼之间就换了一副做派,楚千凝难得没有反应过来。

同样一脸茫然的人,还有流萤。

好在冷画已经被锻炼出来了,遇到这种情况也能够比较自如的应付,只见她几步走到楚千凝身边,轻扶着她朝黎阡陌回了一礼。

“多谢世子爷出手相救,我家xiao jie想是被吓到了,还望世子爷勿要见怪。”

“无妨。”

“xiao jie,已经没事儿了,奴婢扶您回去。”

说着,冷画和流萤一左一右搀着楚千凝往回走,却发现她的手掌冰凉的骇人,掌心甚至沁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紧紧抓着冷画的手,像是要以此平息内心的惊疑和错愕。

怎么会是黎阡陌?!

在此之前,她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没有一种是如眼下这般,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

若那黑衣人便是黎阡陌,那有些事情倒是好解释了。

延庆寺中他故意遗落的玉佩,此后假借求医问药的由头来府上相见。

及笄时明里暗里赠她的贺礼,当日并不觉得有何奇怪,可如今仔细回想一下那只镯子和脚链,质地倒果然有些相似。

还有便是……

想到什么,楚千凝转过头去,目光幽幽的看向冷画。

不多,只一眼。

却让冷画心下“突”地一跳,连看也不看向她,径自埋头看向自己的裙裾,在心底将biàn tài前主子数落了一遍。

他倒是躲得干净,留下她在这里受罪。

冷画气鼓鼓的寻思着,日后再也不帮他追媳妇了,她要一心讨好xiao jie。

主仆二人心思各异,正是无话间,不妨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两道朗润的男音。

其中一道声音,楚千凝再熟悉不过。

凤君撷!

他怎么在这儿?

按照前世的发展,本该是由他出面相救,化解危局,虽然今生她一定不会让他如愿,可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借着树木枝叶的掩映,楚千凝主仆三人安静的站在树荫下,未再前行。

耳边,是凤君撷与另一名男子的交谈声。

“二皇兄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说话的男子音色很轻,阴阴柔柔的样子,让楚千凝联想到了一人。

四皇子,凤君墨。

再加上他称呼凤君撷为“二皇兄”,身份就更加明了。

凤池膝下便只得他们三个皇子,是以楚千凝敢肯定,那人一定是凤君墨。

“四皇弟怎么在这?”凤君撷以问代答。

“我嘛……”凤君墨笑笑,语气似女子般婉转,“自然是跟着皇兄你过来的,方才你突然离席,大皇兄提了一句,我便跟上来瞧瞧。”

“席间酒气醉人,我不过出来略散一散。”

“原来如此,那可需皇弟相陪?”

“不必了,你素来爱热闹为兄知道,自去享乐就是,我略走走就回去。”凤君撷淡定的笑着,根本看不出焦急。

只是楚千凝约莫着,他心里怕是急疯了吧。

恰在此时,黎阡陌的身影忽然出现了视线当中。

他忽然出现在凤君撷和凤君墨的面前,令那两人均是一愣。

“黎兄,你怎么也在此处?!”

“方才从花丛外路过,偶然听到有女子呼救,是以便让鹤凌上前搭救,原来是越大人府上的公子喝醉了酒险些唐突了人家姑娘。”

“成德这副德行可要交给越大人好生约束管教。”凤君墨状似恨铁不成钢的轻叹了一句,随即吩咐手下人将其接了过去。

“鹤凌出手没个分寸,恐伤了越公子,还望四殿下从中zhou xuán一番。”

“原是他自己招惹的,与人无尤。”

这边黎阡陌和凤君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倒是旁边的凤君撷始终保持沉默,唇瓣微微抿起,未见笑意。

楚千凝与他相伴多年,自然知晓他每一个神情背后的意思。

即便他掩饰的再好,可她还是看得出,他很不高兴。

是啊……

好好的一出儿局就这么被黎阡陌给搅和黄了,他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如今日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凤君撷日后再想故技重施可就难了。

这一点,她清楚,他自己更清楚。

丹唇微勾,楚千凝冷笑了一下,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不想才走几步,便迎面撞见了容锦仙。

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见楚千凝并无大碍,她便冷冷的移开了视线,甚至连话也未多说一句。

她身边的盈袖倒是急的不行,心想xiao jie你关心人家倒是将话说出来呀,这般闷在心里谁能知道呢,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可容锦仙不开口,盈袖也不敢妄自胡言。

幸好流萤是个心细的,见容锦仙仔细打量着楚千凝,便悄声说道,“xiao jie,大xiao jie似是放心不下才出来寻您的。”

闻言,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孤傲的背影,眸光微亮。

或许……

上一世容锦仙也曾这般寻过她,只是见她无碍便悄然离去,并未刻意说与她知晓。

是她空长了心肝和眉眼,不辨忠奸,不明远近。

------题外话------

嘿嘿嘿……柿子奏是biàn tài前主子~

第057章 虚与委蛇

再次回到湖心亭之后,楚千凝和容锦仙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向蒋侧妃告辞。

只言心中记挂容锦晴,是以急着回去看看。

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无人得知,蒋侧妃也无意深究,好言问询又叮嘱了一番,她便笑着吩咐人送了她们出府。

走出湖心亭的时候,楚千凝明显感觉有一道视线凝在她身上。

她猜……

应该是凤君撷。

那道目光中究竟含了怎样的情绪,楚千凝不得而知,不过她很确定的是,一定没有计谋得逞后的欣慰与欢喜。

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不知他此刻心情如何。

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楚千凝毫不犹豫的离开,眼神中透露着坚定。

跟在容锦仙身后上了马车,她方才坐下,便见jiāng shi打量了她两眼,“仙儿说你身子不适,可有大碍吗?”

说什么“记挂容锦晴”,jiāng shi本也是不信的。

“多谢舅母关心,无甚要紧。”

“若果有不适,便赶紧寻个大夫瞧瞧,别耽搁了才是。”jiāng shi的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她有多关心楚千凝的模样。

倘或换成从前,楚千凝必会认为对方是碍于外祖母才假意关心。

但是如今——

她却换了一种想法。

或许舅母与表姐一样,均是面冷心热之人。

即便是她们面对外祖母的时候,也鲜少热情洋溢,多是这般冷冷淡淡的,不比容锦晴和孟姨娘那般巧言令色。

这般想着,楚千凝脸上的笑意倒难得真切了许多。

“劳舅母挂心了,凝儿定会照顾好自己。”

“嗯。”

淡淡的应了一声,jiāng shi也就不再多言。

虽说是因为容锦仙告诉她楚千凝身子不适她们才提前离席,但即便没有这一出儿,她也懒得继续待在大皇子府了。

她的性子偏冷,不喜热闹。

这一点容锦仙也随了她,很是讨厌参加这些无聊的宴会。

要不是碍于此次皇后可能会驾临,她们母女二人定然就寻个由头推脱不去了。

抬手按了按额角,jiāng shi微闭着眼假寐,眉宇之间似有倦怠之色。

见状,楚千凝不禁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今生……

她势必要查清楚,jiāng shi到底是病体缠绵还是被人毒害致死!

*

回到容府之后,楚千凝先去了棠宁苑,见过老夫人之后又折去了望月居,本是打算瞧瞧容锦晴,谁知对方连门都没让她进。

这一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流萤并不知道,是以看着容锦晴紧闭的房门,她的眉头紧紧皱起。

二xiao jie怎地这般无礼,表xiao jie好心好意前来探望,她不心怀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将她们关在门外,实在是不可理喻。

比起流萤眼中明显的不悦,倒是素日便极其厌恶容锦晴的冷画淡定得多。

左右xiao jie待对方也未有几分真心,只要确定xiao jie不会被其蒙骗,那她就放心了。

“表xiao jie千万别往心里去,二xiao jie她并非是针对您,之前大少爷来瞧她也被关在了门外。”香薇急切的解释道。

闻言,楚千凝神色纠结。

“晴儿似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说着话,秀眉微微蹙起。

“您别多想。”

“罢了,几时她心气儿顺了你着人到梦安居告诉我一声。”楚千凝的语气有些无奈,眸中透着丝丝不快和落寞。

“是,奴婢记下了。”

又转头看了容锦晴的寝房一眼,楚千凝轻叹了口气,随即才缓步离开。

离开望月居之前,恰好见到容景络和孟姨娘迎面走来。

“表xiao jie不是该在大皇子府参加赏花宴吗,怎地如此早便回来了?”孟姨娘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惊讶,语气微疑。

“心里记挂着晴儿的情况,是以便提前回府了。”

“表妹有心。”

容景络点了点头,一副长兄做派。

看向楚千凝的目光中略带着一丝探究,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之前晴儿哭哭啼啼的回了府,对他和姨娘说,她在赏花宴上出了丑,定然是楚千凝设计陷害了她,好生哭闹。

问她究竟是何情况她又不肯说,他便只当她是身子不适,是以打算请遏尘来为她瞧瞧。

怎知……

那人的小徒弟病情反复,他此刻却走不开。

想到什么,容景络忽然抬头看向楚千凝,“不知今日在大皇子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晴儿回府后便哭闹个不停。”

将发生在容锦晴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楚千凝未有丝毫隐瞒。

甚至,连对方埋怨她的话也一一复述,听得孟姨娘冷汗直流。

如今这个时候,哪里能与楚千凝撕破脸呢……

于是,她赶紧开口帮容锦晴解释。

就连容景络适时帮腔,母子俩一唱一和,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我深知晴儿待我之心,今日想必是一时慌不择言,我是做姐姐的,自然不会同她较真儿。”楚千凝盈盈浅笑,说出的话令人心安,“姨娘和表哥先去哄哄她吧,几时她心情好了我再来。”

“多谢表xiao jie体谅。”

“姨娘客气了。”

又寒暄了几句,楚千凝才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她却又忽然停下。

“xiao jie……”冷画觉得奇怪,“怎么了?”

侧身看着容景络走进望月居的身影,楚千凝的眸光深沉幽暗的可怕,“可知道《前出塞》吗?”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并不知楚千凝此言何意,冷画茫然的回答道。

“擒王不易,射马却不难。”

欲除凤君撷,必先断其羽翼。

容锦晴和孟姨娘只是深宅大院中的女子,能利用的地方有限,不比容敬和容景络那般。

再则,想要打击孟姨娘和容敬,从容景络身上下手再好不过。

楚千凝眼睫微敛,挡住眸中的算计。

*

是夜,冷画铺好了床榻,扭扭捏捏的走到楚千凝面前,开口的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xiao jie……夜已经深了……”

依旧“奋笔疾书”的抄着佛经,楚千凝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不急。”

她还等着那人来找她“叙旧”呢。

“今夜不是轻罗当值嘛,你且先回去安歇吧。”抬手翻了一页经书,楚千凝头也微抬的对冷画说道。

“xiao jie……”话音未落,冷画便径自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向您隐瞒biàn tài前主子的真实身份。”

从大皇子府回来她便一直寻摸机会想解释,可奈何这屋里一直没断了人。

好不容易这会儿得了空,冷画觉得她得抓住机会表表忠心。

“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楚千凝微微蹙眉,“我又未曾怪你,此事本也与你无关,皆是你那主子闹出来的。”

“对、对、对,都怪他!”

“……”

接的还真是痛快。

“都怪谁?”忽然,如玉音色响起,一道男子身影就那样大摇大摆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素色青衣,墨发如染。

面若冠玉,双眸璀璨。

却不是黎阡陌又是何人……

第058章 情深几许

楚千凝闻声望去,便见黎阡陌含笑朝她走来。

那双眼睛……

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他不是目不能视,怎么忽然就好了?!

还是说——

从一开始就是他装的,他的眼睛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问题。

惊疑的看向黎阡陌,楚千凝的眸中满是探究。

可若是仔细看得话,又会发现那其中几不可察的惊艳。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见过黎阡陌的眼睛,是以并不知,原来他拥有一双如此华美的明眸。

似山间的一汪清泉,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像水,温柔细腻、清润透明。

如此令人着迷的一双眼,他为何要挡起来?

“我这般样貌,凝儿觉得可还配得上?”黎阡陌语气温柔的笑道,眼眸中似是嵌了两颗烁烁明珠,华美无限。

这一笑,竟好似房中的烛火都黯淡了许多。

闻言,楚千凝却不觉微愣。

配得上?!

什么“配得上”?又配得上谁?

见她一脸茫然的望向自己,黎阡陌微微抿唇无声的笑开,径自走到了她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和若有似无的檀香气。

冷画不知何时退出了房中,将这一处留给他们二人。

楚千凝见他毫不避讳的靠近自己,下意识的便要向后退,不料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凝儿,你还未回答我呢……”

“你先放开!”她瞪着他。

这般情景不禁让她想起之前的某些夜晚,他也是这般制住她,不过掌中握的却是她的脚。

轰——

白皙的脸颊忽然隐隐泛红,楚千凝有些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欲打向她,谁知那人始终弯唇朝她笑着,眸中潋滟。

悬在半空中的素手猛地停下,她的神色也渐渐变的淡定。

羞怒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从容沉静。

见状,黎阡陌眼中的笑意微淡,甚至隐隐闪过了一抹失望,像是不满楚千凝用对待外人的那副嘴脸来面对他。

“世子爷好本事……”再次开口,楚千凝的语气淡得不能再淡。

三分嘲讽,七分调侃,听得黎阡陌微微眯眼。

“凝儿,此刻并无旁人在,你大可不必唤的那般生疏。”他敛去了眸中的黯淡,愈发温柔的朝她笑着,“也唤一唤我的名字可好?”

没有顺着黎阡陌的意思开口,楚千凝懒得再同他兜圈子,“你究竟有何目的?”

将冷画派到她身边、自己也千方百计的接近她……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显从楚千凝的眼中看到了防备,黎阡陌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可也只是短短一瞬,他便恢复了温润的模样。

“目的……当然也是有的……”他幽幽叹道。

清亮的眸映着一旁的烛火专注的望着她,楚千凝竟好似能透过那双眼睛一直望到他的心底去。

手中不知何时被他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华润。

她诧异的低头看去,不想竟是当初他刻意遗落的那枚玉佩。

“这……”

“当日将其送到你手上,就是想让你雕个自己喜欢的花样戴在身上。”黎阡陌说的随意,可楚千凝却听得怔愣。

他遗落这枚玉佩,只是为了送给自己?!

微微敛眸,楚千凝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恍然大悟。

难怪——

那日在延庆寺便是冷画眼尖发现了这玉佩,回府后又自作主张挂在了她的帐子上。

再后来黎阡陌来府上见遏尘,冷画二话不说就和他的侍卫开打,如今想想,事情很是耐人寻味呢……那丫头虽不比流萤那般稳重,但胜在机灵有眼色,绝非莽撞之人,怎么也不该那般冲动才对……

眼下细思倒是明了,原是为了她家主子上门做铺垫。

自己的婢女如此无礼,在面对黎阡陌的时候,她很自然便会放低身段。

而且,对方也可借此机会再来相见。

之前她本打算在黎阡陌来府上时将那玉佩还回去,怎知那么巧,他才一来冷画就腹痛难忍病倒了,换玉佩的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

这桩桩件件均非什么大事儿,都是毫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倘或不静下心来仔细想,还真就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掌中的玉佩,楚千凝开口的声音让人难辨息怒。

“你做了这么多,可是心悦于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酸。

“凝儿不信?”

她抬眸,眼中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叫我如何相信……”

经历了一世背叛,如今让她怎敢重蹈覆辙!

何况——

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她与黎阡陌都无半点交集,那他此刻情深几许是为了什么?

是在演戏,还是当真有什么她尚不得知的隐情?

楚千凝眸中的怀疑之色毫不掩饰,让黎阡陌觉得莫名刺眼,握着她的手也不觉微微收紧。

可那双手啊……

冷的像冰。

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捂不暖,甚至连带他的指尖都微微泛寒。

寒冷肆意蔓延,渐渐使人的双眸也覆上了一层薄冰。

“呃……”楚千凝的心猛地揪痛了一下,突来的刺痛让她毫无防备的轻吟出声,秀眉紧紧蹙起,眉心微微低垂。

“怎么了?!”黎阡陌担忧的看向她。

“心、心口疼……”

话音未落,楚千凝便被他腾空抱起,稳步走向了内间的床榻。

诡异的是,黎阡陌凝视着她,双眸中隐隐透着赤红之色。

“你……”

他怎么了?!

第059章 结发与卿

任由黎阡陌将自己拥进怀中,楚千凝僵着身体没敢反抗。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很不对劲儿。

奇怪的是,心口的痛感渐渐消失,心跳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不再像方才那般不受控制。

内间被烛光照的暖融一片,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墙上,亲密又唯美,透着淡淡的温馨,像一对相知相伴的夫妇。

但其实,他们的心隔着一道墙。

沉默了一会儿,楚千凝试着抬手拍了拍黎阡陌的背,声音放的很轻,“你……好些了吗……”

“嗯。”

缓缓松开双臂,黎阡陌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那般清润有礼的模样。

眸中赤红退却,只余下淡淡水波在荡漾。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要假装患有眼疾吗?”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眸光淡淡的望向了别处。

“待到我们成婚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

转头看向黎阡陌,楚千凝毫不掩饰眸中的错愕。

成婚?!

这样重要的事情,他缘何说的如此随意?

再则,她从未答应日后会嫁给他。

像是猜到了楚千凝心中所想,黎阡陌的眸中透着一抹笑意,视线扫过她的双足,开口的声音很是轻快,“不嫁我还能嫁谁?”

“我……”

“凝儿,别用此事与我玩笑。”

他抬手抚过她的眼睫,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眼角,一下又一下,缠绵又眷恋。

只是那双眼睛——

却忽然变的幽暗深沉,不复方才的温柔清和。

“你如今已经及笄了,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然后娶你进门儿。”一想到那种可能,黎阡陌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美得炫目。

可楚千凝却无暇欣赏,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那种感觉……

就像是成为了猛兽口中的猎物,被他牢牢盯着,反抗不过、亦逃脱不得。

重生以来,她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连直视黎阡陌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比凤君撷或是容锦晴等人,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她都对他知之甚少,唯一了解到的那些情况还是人尽皆知之事,更加难以区分真假。

好比他患有眼疾这件事,她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会是装的。

为何要如此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蒙骗何人?

一个个问题都好像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危险的悬在她周围,稍有不慎就会万箭穿心,而她却对敌人一无所知。

冰凉的手紧握成拳,楚千凝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原因。”她抬眸看向他,眼神坚定又平静,“娶我的原因,还请世子爷相告。”

闻言,黎阡陌沉默了片刻。

如水般的眸中似是微微漾起了一圈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他忽然倾身靠近她,眼神在一瞬间变的炙热。

两人之间的距离变的很近,近到楚千凝稍稍眨眼,眼睫就好似会划过他的脸颊一般。

于是,她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可黎阡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伸手揽在了她的腰间,手掌按在她的背上,迫使她不由自主的朝他靠近。

“你……”

未等楚千凝将话说完,他忽然垂首,淡色的薄唇毫无征兆的印在了她的颊边。

肌肤相触,似水般温柔。

感觉到喷洒在脸侧的气息,楚千凝要躲,却被黎阡陌牢牢搂在怀中,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起她的下颚,“凝儿,这便是原因。”

他,非她不可!

下意识的抚上自己被他吻过的脸颊,楚千凝的面色猛地一红,难得有了些女儿家的娇俏,不似素日那般老成。

见状,黎阡陌无声淡笑,眸色暖融。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挑起她的一缕青丝用bi shou割断,接着又取了一截自己的。

在楚千凝错愕疑惑的注视下,他将两截断发系在了一起,牢牢地,像是再也解不开。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

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将两人的发丝装进身上佩戴的荷包里,黎阡陌这才又重新握住楚千凝的手,语气郑重不容忽视,“以此为证,赴嫁娶之约。”

怔怔的看着他,楚千凝好半晌都没有开口。

结发……

她曾不止一次在话本或是戏文中看过这种做法,但却从未想过,此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因东夷人十分看重自己的头发,断发如同断首,是以即便前世凤君撷表现的那般深情,却仍没有与她结发。

可是如今,这个只与她见过寥寥数面的男子,竟许下如此重诺!

究竟……

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才让他如此?

深吸了一口气,楚千凝缓缓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屈膝跪在榻上,微微垂着头没再看向他,“世子爷若定要娶我为妻,臣女违抗不得,只是这颗心早已许身佛门,不由臣女自己做主了。”

才说完,她便感觉到房中气氛一变。

夜,似乎有些凉。

好半晌,她都没有听到黎阡陌的声音,若非目之所及还有一截青色的衣襟,她险些以为他已经走了。

疑惑的抬头看向他,谁知他不知几时拿过了矮榻上的佛经翻看着。

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眸光晦涩。

“今日是凤君撷刻意引你前去,你日后离他远些,勿要大意着了他的道。”终于等到他开口,不想他却忽然说起了别的。

“二皇子殿下?!”楚千凝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是他?”

“凝儿啊凝儿……”黎阡陌无奈的苦笑,摇头轻叹,“你的心防还真是重啊,事到如今,竟还要在我面前做戏。”

事发之时她表现的如此淡定,不可能不知道有人要算计她。

既然知道,就更加没道理不知道算计她的人是谁。

被黎阡陌一语道破,楚千凝原以为他会不高兴,怎知他只是眼神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唇,然后便如来时一般诡异的消失了。

只余下一句,“夜已深,早点安歇”散在空气中。

楚千凝微微抿唇,拍了拍自己尚红的脸颊,她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却在下一瞬猛地睁开。

这个人……

他干嘛把她的佛经和清心咒都卷走了?!

------题外话------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

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子夜歌十八首》晁采

第060章 清心寡欲

冷画进来的时候,就见楚千凝眸光幽暗的坐在榻上,面上似有不悦之色。

见状,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biàn tài前主子将xiao jie给惹火儿了吧?

难怪他走的这么快,原来是留下了烂摊子给她收拾。

这般一想,冷画简直要哭了。

凭什么他惹了媳妇要自己去帮他哄,这不公平!

内心气愤不已,可冷画却还是乖乖走到了楚千凝面前,说话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xiao jie……您可是生气了吗……”

闻言,楚千凝看向她,神色似笑非笑,“一点点。”

“一点点?”

“嗯。”她点了点头,坦言相告,“你那biàn tài主子将我的佛经都卷走了,是以我的确有些不悦。”

“前主子!”冷画严肃的纠正她,义正言辞的与黎阡陌划清界限,“奴婢如今的主子只有您一个,别人都不算。”

为表忠心,她还不忘解释一下今日的事情。

“xiao jie……”冷画扭扭捏捏的站在那,不安的绞着手。

“怎么了?”

“奴婢今日当真是不知道biàn tài前主子会来,否则一定会事先告诉您的。”说起这个事呀,冷画当真是冤枉的很。

她终究是个下属,主子不可能向她交代自己的行踪。

是以,她是真的不知道。

楚千凝倒是没有为难她,弯唇点了点头,眸中笑意盈然,“我又不曾责怪你,你无须如此战战兢兢,去歇着吧。”

“多谢xiao jie。”

不料冷画才准备离开,楚千凝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冷画,你可知你家主子为何要拿走我的佛经吗?”

“大概……是怕您清心寡欲吧……”

“……”

挥了挥手,楚千凝红着脸不再多言。

这主仆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让她省心。

只是,她没想到黎阡陌的眼疾原来竟是假的……

那他体弱多病这个说法呢,会不会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设下的迷瘴?

倘或果然如她所料,那他打算做什么?参与夺嫡?可他是效忠大皇子还是四皇子?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充斥在楚千凝的脑中,让她觉得头痛欲裂。

视线隐隐变的模糊,眼前似是浮现了冲天火光,映的她瞳孔发亮。

被漫天大火吞噬的,不止是楚家,还有宁阳侯府!

黎阡陌……

最终会命丧于此。

*

翌日,楚千凝借口身子乏累没有去棠宁苑给老夫人请安,倒让流萤等人意外。

xiao jie素来最是重孝,而且也未见她身子不适,怎地故意托懒呢?

没有理会她们眼中的疑惑和错愕,楚千凝将自家关在房中忙碌着,只留了轻罗一人在旁边服侍,“有件事要你去做。”

“xiao jie吩咐,奴婢定不辱命。”

“你去一趟许州,给我买些东西回来。”

楚千凝说的随意,却听得轻罗瞠目结舌,“许、许州?!”

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距离建安城千里之远,能买到什么东西呀?

对视上轻罗惊愕的双眸,楚千凝含笑点了点头,“你没听错,就是许州。”

她要的那样东西,只有那才有得卖。

而且——

距离足够远。

“我眼下并不急着用,你慢慢赶路便是,一切安全为上。”一边说着,楚千凝一边摆弄着装胭脂膏的小罐子,秀眉却微微蹙起。

总觉得这味道与娘亲为她调制的差了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摇头驱散了心中诡异的想法,楚千凝从妆盒中拿出了一张纸,上面似是勾勾抹抹的花了些什么,“将这个带着。”

轻罗伸手接过,眸光微疑,“xiao jie,您要奴婢买到东西是砚台?”

“没错。”

闻言,轻罗的心里满是疑问。

这东西在建安城的书墨斋中随处可见,缘何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买?

只不过,轻罗并没有问出口。

她仔细将那张纸收好,估摸着自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出半月,定会归来。

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楚千凝认真的望着她说道,“不必急着赶路,你只当此行是去游山玩水,将东西带回来就好。”

“……是。”

“记得着女装前去,勿要让人叫出你‘俏五郎’的名头。”罗轻已死,如今活着的是轻罗,是以她须得小心些。

“奴婢明白。”

话音方落,忽闻冷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xiao jie。”

“进来。”

“二xiao jie来了,说是要为昨日的事情向您赔礼。”

听闻容锦晴来了梦安居,楚千凝连头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的调着手中的胭脂膏子,只淡淡回了一句,“不见。”

“是。”

“慢着。”见冷画要走,楚千凝忽然开口唤住了她。

冷画以为她改了主意,怎知她却递给了她一瓶篦头用的膏子,“这个拿去用吧。”

“奴婢多谢xiao jie。”宝贝似的捧着手里的小瓷瓶,冷画笑的喜庆。

“你很喜欢?”

“xiao jie赏赐的,奴婢自然喜欢。”

“好的东西要懂得与人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楚千凝意味深长的看着冷画,明显话里有话,“你可明白?”

眨了眨眼,冷画茫然的转了转眼珠儿。

见状,楚千凝又提醒道,“我听闻之前春香曾向流萤讨要过这膏子,你们素来说得上话,便赠与她一些也无妨。”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冷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使劲儿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俨然一副小机灵鬼儿的做派。

亲昵的挽着轻罗的手臂往外走,冷画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让人听到,“轻罗姐姐,你瞧xiao jie方才又赏了咱们篦头的膏子,还有一些敷面用的呢。”

“嗯。”轻罗淡淡应着。

瞧她这个木讷的反应,冷画状似“嫌弃”的抱怨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呀?”

“有什么好激动的?”

“xiao jie亲手做的,这可比外面买的不知好了多少呢。”

“你自己留着用吧。”轻罗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往外走,对这些胭脂水粉的东西并不上心,“都是娘们用的玩意儿!”

冷画:“……”

说得好像她是个“爷们”似的!

容锦晴在院中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楚千凝的人不说,还平白惹了一肚子气,偏偏还要忍着回到望月居才能发泄。

楚千凝做的那些膏子宁愿赏给下人也不曾给她送来些,让她怎能不气!

与那等子婢女用一样的东西,想想她便觉得怄火。

可偏偏——

那膏子的确香气清新,而且清爽淡雅,不似那些头油之类的,用完油腻腻的让人不喜。

孟姨娘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不禁觉得奇怪,“与表xiao jie聊得不好吗?”

“她连门都没让我进!”

说起这个事儿容锦晴便气不打一处来,倒是孟姨娘,若有所思的坐在那,神色一如往常般淡定,并未为此气恼。

甚至,她还笑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什么情绪都表现出来。

拍了拍容锦晴的手,孟姨娘好言相劝,“我的傻姑娘,她如此任性,咱们才好放心呀。”

若都像凝香苑那母女俩似的深不可测,她们还不得愁死。

听闻孟姨娘的话,容锦晴这才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还是沉着脸冷哼,“迟早出了这口气!”

“姑娘也说了‘迟早’,那便无须着急。”

终有一日,“风水”会转到她们这边的……

第061章 巧解圈信

使劲儿拉扯着手中的绣帕,容锦晴到底不比孟姨娘那般沉得住气。

尽管她心里明白,姨娘说得都对。

可她方才在赏花宴上丢了脸面,回了府中竟还要去看楚千凝的脸色,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才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xiao jie,对方不过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左不过是仗着外祖母宠着她罢了,他日……

想到什么,容锦晴的手渐渐握紧,眸中寒光乍现。

见状,孟姨娘微微皱眉,“心事不可外漏,喜怒勿让人知,姑娘可是忘了我说的话了?”

“姨娘……”容锦晴回过神来,面露纠结。

眼下房中并无旁人,是以她才如此不加掩饰,并非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昨日便是因着你太意气用事了,否则今日哪里需要去向楚千凝赔礼,她生你的气事小,若是怀疑你的用心就事大了。”

“那她倒是不会。”

“总之万事小心,且不可再这般任性。”

“……嗯。”

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容锦晴蔫蔫的,明显被先前的事情打击到了。

心里这口气出不起,她便看什么都不顺眼,“香薇,我让你去查昨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究竟为何会有异味?”

提起这个事情容锦晴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吓得香薇立刻跪到地上。

“xiao jie……奴婢无能……”她低着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你没查到?!”

“奴婢将您昨日所着的衣裙,甚至包括首饰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可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香薇心里也觉得奇怪。

“这倒是奇了……”

想了想,香薇斟酌着说道,“要不……请遏神医帮忙瞧瞧?”

对方是神医,没准儿能发现她们不知道的细节。

谁知才听到“神医”这两个字,容锦晴便冷笑了一下,“得了吧,兄长请他来为我瞧病都不肯,何谈这些事情!”

闻言,孟姨娘眸光微闪。

那位神医……

倒的确有些清高。

可络儿和老爷留着他大有用处,特意叮嘱过不可怠慢他,她们最好也勿要逞主子性儿,凡事得过且过比较好。

“真不知道大哥带他回来做什么,活像养了个祖宗!”

“你大哥如此做,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姨娘惯会偏疼大哥……”

“诶……”未等孟姨娘将话说完,容锦晴便沉着脸走进了内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明显心里还梗着气儿。

见她如此,孟姨娘只得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暗道这孩子竟如此不经事儿,稍遇挫折便这般怒不可遏,将来可如何是好……

*

梦安居

“咦,哪儿去了……”冷画一边四下寻摸着什么,一边扯开嗓子朝流萤问道,“流萤姐姐,你看到xiao jie赏我的篦头的膏子了吗?”

“没瞧见呀,你没放在房中?”

冷画皱眉摇了摇头,“没有……我拿着和轻罗姐姐显摆来着……”

“仔细找找,指不定被你随手搁哪儿了。”

“嗯。”

两人先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然后又走到廊下看了看,结果却一无所获。

在院中伺候的春香见她们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不禁好奇的凑了过来,“流萤姐姐,你们找什么呢?”

“xiao jie赏给冷画篦头用的膏子,不知被她毛毛楞楞的丢哪儿了。”

听闻这话,春香眸光微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状,冷画眯眼凑近了她,“你看见了?”

“没看见、没看见呀……”春香强自镇定,连连摆手否认道,“若是瞧见了,自然第一时间就拿来送还给你呀。”

“这倒是……”

冷画不疑有他,继续往前寻摸。

春香轻叹了口气,跟在她们的身后往前走,“我帮两位姐姐一起找找。”

“那就多谢你了。”

“应该的……”

楚千凝站在窗根儿下透过纱窗看着她们,唇边噙着一抹微凉的笑,艳丽又冷漠,诡异的矛盾,却又矛盾的迷人。

世事纷纷一局棋,输赢未定两争持。

她与凤君撷之间的博弈尚未开始,不过想来也快了。

容锦晴接连出事,必然会引起容敬的重视,届时他们才会停下来仔细想想问题所在。

“xiao jie。”冷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唤回了楚千凝的思绪。

“如何?”

“果然不出您所料,奴婢故意丢在花丛间的篦头膏子,当真被春香捡去奉给了二xiao jie。”说话的时候,冷画的眸光亮的骇人,“xiao jie,那膏子里可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吗?”

“好玩……”楚千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神忽然变的玩味,“会伤人性命的东西,你还觉得它‘好玩’吗?”

若是换成别的丫鬟,指不定就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但冷画不是,她笑的更欢快了,连眸光都变的更亮了似的,“就是因为伤人性命才好玩呀。”

楚千凝:“……”

果然主子biàn tài,带出来的手下也不会正常。

见楚千凝不愿多言,冷画也就没再追问,而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袖管里掏了掏,“xiao jie,这是biàn tài前主子让奴婢给您的。”

一封信。

不知里面写了什么……

“他几时给你的?”昨夜他才离开,还有何事要对她说?

“今日一早让鹤凌送来的。”

一早着人送来……

可是有何要紧的事吗?

接过信拆开,楚千凝一目十行的看完,秀眉却不禁蹙起。

这是什么?!

只见信笺上先画了一个圈儿,又画了一个套圈儿,又接着在后面画了几个圈儿,再画两个圈儿,然后又画一个圈儿,再画半个圈儿,最后画了无数个小圈儿。

愣愣的看着这封“圈儿信”,饶是楚千凝素日再聪明也不解其意。

他想要告诉她什么?

拿着信走回到书案后坐下,她研究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明白,后来见冷画在旁边“贼贼”的窃笑着,她便好奇的问她,“你看得懂?”

“奴婢可试上一试……”冷画故作高深的笑道。

“愿闻其详。”

“咳咳……”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冷画双手捧着信笺,声音清脆的念道,“相思欲寄从何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楚千凝:“……”

真是难为她了。

话音落下,冷画看向楚千凝,杏眼中带着明显的得意和调侃,“xiao jie,biàn tài前主子这是在对您一诉相思之情呢。”

“……”

就她话多!

“xiao jie,您要不要给他回个信儿呀?”冷画贱兮兮的笑道。

“……”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皮了。

谁知楚千凝什么话都未说,冷画依旧自顾自的嘟囔道,“戏仿曹娥把笔初,描花手法未生疏;沉吟欲作鸳鸯字,羞被郎窥不肯书……xiao jie大抵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嗯,一定是这样……”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想来就算xiao jie什么都不回,biàn tài前主子也定然明白您的心意,嗯……不回就不回吧……”

“……”

她到底是跟谁一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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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消息!重大消息!重大消息!

大奇今天2p啦,希望各位小仙女多多支持,路过就瞅瞅,帮助大奇顺利上架,介样才能开始万更呦~么么哒(づ ̄3 ̄)づ

【小讲堂】

圈儿信的典故取自《白话野史·两般秋雨庵随笔》

戏仿曹娥把笔初,描花手法未生疏;沉吟欲作鸳鸯字,羞被郎窥不肯书——王次回

第062章 小女娃儿

被冷画好一番调侃,楚千凝虽状似无语,却并未怪罪于她。

见状,冷画笑的更欢了。

不过想起什么,她难得正色道,“xiao jie,若是二xiao jie发现那篦头的膏子不对劲儿该怎么办?”

到时候,她们不就白折腾了嘛……

谁知楚千凝听闻她如此说却丝毫没有担心,面色依旧淡淡的,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发现了又如何?”

难道她还敢来找自己对峙不成!

那膏子本就不是送给她的,她私自藏下自然偷偷摸摸还不来及,断然不会四处嚷嚷。

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楚千凝没有送给她此物的原因,由她送出去,将来容锦晴出了任何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反之,她便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了。

何况——

此次春香送去望月居的篦头膏子并无异样。

闻言,冷画不禁愣住,“可您方才说,那里面有伤人性命的东西。”

“逗你的。”

“您……”有点调皮。

“这次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容锦晴要查便让她查,反正什么都查不出来,如此她才会放心的使用,再不生疑。

“xiao jie您可真聪明!”冷画崇拜的看着楚千凝叹道。

“比你那前主子还差点……”

能在“凤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他的智谋和胆量超出了她的猜测。

不知前世他是否也是如此?

*

望月居

再次得到那篦头的膏子,容锦晴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不忿。

她居然和丫鬟用的东西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她就恨不得将手中的小瓷瓶摔到地上。

可是——

扬起的手悬在半空,说什么也落不下去。

犹豫再三,容锦晴还是沉着脸缓缓放下了手,紧皱的眉稍稍舒展。

姨娘说得对……

她不该如此钻牛角尖,这东西究竟是如何来的、又有何人在用,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借助这些达到自己的目的,完成别人都完成不了的事,那才是她的本事。

如此一想,容锦晴微微抬起下颚,神色在一瞬间变的倨傲。

香薇进来的时候,便见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掌中的瓷瓶,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二xiao jie。”香薇恭敬道。

“回来啦,怎么样?”

“奴婢已经让回春堂的朱大夫瞧过了,他说这膏子并无不妥,所用之物除了桃花之外便是寻常的香粉,您大可放心使用。”

点了点头,容锦晴心中的疑惑却没有随着香薇的话而减少。

反而——

愈演愈烈。

若这膏子并无问题,那便说明之前赏花宴上的事不是楚千凝所为。

倘或不是她,那便只有凝香苑那母女俩最可疑了。

轻轻转了转手中的瓶子,容锦晴随即将其紧紧握在掌中,眸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

无论是谁,她早晚都会出了这口气。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将那膏子递给了香薇,“帮我篦头吧。”

“是。”

香薇接过瓶子打开,顿时便闻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桃花气,味道香而不腻,令人心旷神怡,难怪二xiao jie如此喜欢……

小心翼翼的取下容锦晴挽发的银钗,只见那一头黑亮顺滑的青丝倾泻而下。

东夷人极其看重自己的头发,素来有“割发如断首”的说法,是以无论是世家xiao jie还是已婚夫人,均会小心翼翼的打理自己的发髻。

“xiao jie,您这头发真漂亮……”香薇由衷赞叹道。

随意挑起一缕把玩着,容锦晴虽未说什么,可眸中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喜悦。

鬓似乌云发委地,手如尖笋肉凝脂;

分明豆蔻尚含香,疑似夭桃初发蕊……

即便她的模样不如楚千凝又如何,单单是这一头如瀑青丝她就赢了。

这样想着,容锦晴不禁得意的一笑。

待到香薇为她篦完头,她抬手拂过自己的发髻,看着镜中少女一颦一笑皆娇俏动人,眸中的笑意不觉真实了几分。

见她挽上披帛要出去的样子,香薇赶忙放下手中的篦子跟了上去,“您要出去?”

“去梦安居。”

闻言,香薇面露纠结,“……昨日不是方才去过嘛。”

而且表xiao jie并没有见她们,她以为xiao jie今日不会去了呢。

不比昨日的气愤,容锦晴似是终于冷静下来一般,看向香薇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讽,“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自己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得到楚千凝的信任,若是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更何况她一介小女子。

“可若是今日表xiao jie还不见咱们怎么办?”

“那明日便接着去。”

直到——

楚千凝愿意见她为止。

她素日也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因着她是庶女,是以便事事低容锦仙一头,仿佛站在她身边都不敢抬起头来。

好不容易等到楚家败落,终于有人不如她了,却没想到依旧要忍、要迁就,是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的心态很难转换过来。

如今,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凡成大事者,不以一时输赢定乾坤。

容锦仙、楚千凝……

她迟早会将她们都踩在脚下,看着她们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一边想着,容锦晴一边朝梦安居的方向走去,行至院外,她的神色忽然一变,又是往日那般乖巧可人的模样。

刚好楚千凝站在廊下,似是要出院子的样子。

怎知四目相对,她却转身欲回房中。

见状,容锦晴赶忙快步上前,言辞恳切道,“表姐别再生气了,晴儿来向您赔礼了。”

“你……”楚千凝蹙着眉,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忍心的样子,最后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拿她无可奈何。

“我特意让大哥从府外移栽了一些扶桑在园中,表姐不若去瞧瞧?”

“你费心了。”

“能哄表姐舒心最重要。”容锦晴颇为讨好的笑着,眼神似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哪句话惹楚千凝不悦。

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楚千凝失笑着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呀……”

语气无奈却满含宠溺,明显未曾着恼于她。

见她如此,容锦晴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好了、好了,表姐不气就好,这两天兄长和姨娘快要将我骂死了。”

亲昵的挽着楚千凝的手臂,姐妹俩有说有笑的朝花园走去。

“其实那日,我并非有意针对表姐,只是一时慌乱,是以才会口不择言,而且……”不知想起了什么,容锦晴有些欲言又止,“晴儿本意也不是要说你。”

“不是说我?”楚千凝挑眉。

“嗯。”她点头,“表姐不觉得那日的事有些诡异吗,我原是怀疑有人存了心思要害我。”

“是谁?!”

闻言,容锦晴状似为难的摇头不肯直言,“罢了,事情均已过了,表姐也不要再追问了,晴儿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解释一下而已。”

漫不经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楚千凝的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以退为进……

这是容锦晴惯用的招数。

按照对方的猜想,自己应当会追问才是。

可如今,她偏不!

沉默的听着容锦晴的话,楚千凝没有疑惑的发问亦或是好奇的猜测,一时间,让容锦晴的这场戏难以唱下去。

最终,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表姐,有些话晴儿不便多言,总之你小心些大姐姐。”

“大姐姐?”楚千凝眉心微低,语气疑惑。

“她……”

容锦晴正故作犹豫,却不想楚千凝眼神发直的盯着某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

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不远处的花丛旁蹲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姑娘。

穿着黑沉沉的衣裙,枯草般的发随意挽起,小小的一只蹲在花树下,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儿,无助的等待着接她回家的主人。

她,是谁?

------题外话------

鬓似乌云发委地,手如尖笋肉凝脂;

分明豆蔻尚含香,疑似夭桃初发蕊——在微博上看到的,百度了一圈,没有找到具体出处和诗人╮(╯▽╰)╭

第063章 阿落姑娘

“喂,你是谁?”香薇朝前走了两步。

不过那个小姑娘并没有理会她,依旧专注的蹲在地上捡着什么。

楚千凝仔细留意了下一,发现她在捡“榆树钱”吃。

那个东西……

她倒是听说有人拿它来做汤,可就这样捡来生吃,她倒是头一次见到。

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究竟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没看到二xiao jie和表xiao jie在此吗?!”香薇皱眉怒声喝道,几步冲到那个小姑娘面前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动作很是粗鲁。

见状,冷画微微拧眉,似是不赞同对方的做法,但她并未开口阻止。

忽然被人提起,小丫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甚至连看都没看向香薇,只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榆树钱。

直至此时,楚千凝才算看到她的长相。

她大概只有**岁,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小脸,双眸无神的落到某处,眼睛灰扑扑的,像是蒙了无尽的尘埃。

更令人感到惊异的是,她的瞳孔是灰色的。

本该明亮灵动的眼眸一片死寂,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消瘦的身躯不堪一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

若非她此刻还能自如的活动,楚千凝会以为她已经逝去了生命。

实在……

诡异的很。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花园中来?”容锦晴只当她是哪个下人家的孩子,趁人不备溜了进来。

回应她的,是对方的漠视。

和面对香薇时一样,那个小姑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赏”给她。

一个接着一个的吃着榆树钱,她甚至不介意自己的衣领依旧被人攥在手中。

“xiao jie在问你话,你没有听到吗?”香薇“啪”地一下打掉了她手中的榆树钱,逼迫她不得不正视她们的存在。

“诶,别为难她。”容锦晴蹙眉阻拦道。

她挥手示意香薇放开那个小姑娘,然后走到她面前蹲下,亲手帮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榆树钱,干净洁白的绣帕轻轻擦拭了一下才递给了她,“别害怕。”

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榆树钱,她却并没有接过。

直到——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阿落。”

说话间,便见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看到遏尘的那一刻,楚千凝的眸光猛地一闪。

前世临死之前,她唯一的印象便是被一名白衣男子拥在怀中,那人是谁她不得而知,铭记至今的也不过这些而已。

会是遏尘吗?

垂眸掩饰好眸底的疑惑,楚千凝不敢让自己的思绪泄露半分。

遏尘径自走到名唤“阿落”的小姑娘面前,细长微挑的眸微微眯起,带着一丝倨傲和清高,“两位xiao jie有礼了。”

虽是客气的拱手施礼,可不知为何,楚千凝总觉得他的态度很敷衍。

是她的错觉吗……

“神医有礼。”容锦晴勾唇一笑,娇俏动人,“您认识这小丫头?”

“这是在下的徒弟。”

“原来她便是!”容锦晴再次看向阿落,眸中难掩惊讶之色,“之前便听闻神医身边的小药童受了重伤留在府里调养,不想竟是个小姑娘。”

一边说着,她一边和颜悦色的看向阿落,“你喜欢榆树钱,晚点我让丫鬟拾一些给你送去可好?”

阿落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仿佛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

一时间,容锦晴的脸色有些难看。

好在遏尘虽然为人倨傲冷漠,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沉声将话接了过来,“多谢,不过还是不劳二xiao jie费心了。”

没再给容锦晴说话的机会,遏尘低头对阿落说,“走。”

朝她们略一颔首致意,他随即便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转身离开了。

不过——

阿落走了没两步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容锦晴。

那双灰扑扑的眼睛似是终于有了焦距,不明悲喜的望着她,让人猜不透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抽出被遏尘握着的手,阿落一步步的走向容锦晴,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忽然从衣襟中拿出一片榆树钱递给她。

“给我的?!”容锦晴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点了点头,阿落终于有了反应,“给你吃。”

拿着榆树钱的手朝容锦晴唇边送了送,她似乎执意让她吃下去,并没有察觉到对方在一瞬间变的僵滞的脸色。

瞧着她枯瘦的手上尚带着泥垢,冷画在旁边不厚道的偷笑。

楚千凝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好奇容锦晴究竟会忍到何种程度。

可惜的是……

遏尘没有放任自家徒弟胡闹,沉着脸将她拉了回来,“阿落,不得无礼。”

“给你吃。”阿落很固执。

“我……”

容锦晴斟酌着说辞,却一时间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拒绝。

事实上,无视一个平民丫头很简单,但既要入了她的眼又不能得罪遏尘,这就有些麻烦了。

左思右想,她到底还是耐着心思说道,“多谢你,我带回去吃如何?”

试探着伸出手去用绣帕包住那片榆树钱,容锦晴见阿落并没有反对这才放了心。

目送他们师徒二人离开,香薇气不过的“呸”了一声,眼中明显充满了厌恶,“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也值得xiao jie您这般屈尊。”

“人无贵贱,你今日妄言了。”不悦的瞪了香薇一眼,容锦晴将那片榆树钱小心翼翼的收好,随后才又继续挽着楚千凝走走逛逛。

直至暮霭时分,两人方才各自回了院中。

和容锦晴分开之后,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朝冷画问道,“遏尘此人,你可有耳闻?”

“听说他医术了得,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歪着头想了想,冷画又接着说,“他身边那个名唤云落的小徒弟便是被他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云落?”

“嗯。”

眨了眨眼,楚千凝心道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白云浮于苍穹,纤尘不染,洁白无瑕,可这一个“落”字,却似乎暗藏了许多故事。

想到方才那个脏兮兮的“小泥孩儿”,楚千凝觉得这名字倒也贴切。

回了梦安居,冷画说起话来便也不再那么顾忌,“xiao jie,为何方才二xiao jie表现的那般良善,奴婢瞧着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她本非善类,偏还要装出那副亲和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许是她真心喜欢阿落吧。”楚千凝淡淡回了一句。

“绝不可能!”

冷画眯着眼,似是在绞尽脑汁思考这个问题。

见状,楚千凝笑着收回了目光。

倒是难得她看得通透……

容锦晴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野丫头表现出善意,这事儿打死她都不信。

只因容敬和容景络看中了遏尘的医术和名望,想着将来有机会向凤池举荐他,届时容府也会跟着沾光,既如此,那如今自然不能将人得罪了。

更重要的是——

遏尘许是凤君撷看中的人。

这位神医似乎极难讨好,又不畏惧强权,是以容锦晴想从他的徒弟身上下手,这原因并不难猜。

也不知……

那师徒二人会作何抉择。

*

是夜。

流萤在房中当值,冷画不知去了何处。

楚千凝屈膝坐在床边的矮榻上,兀自望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出神。

烛光下,她的神色很是柔和,可眸光却带着几分沉郁。

每每入夜,她的心绪总是难以安定,从前可以抄抄佛经让自己的心态变的平和,但怎知都被黎阡陌给卷走了。

一想起这件事,楚千凝便难得觉得气闷。

视线落到自己的脚踝上,看着脚腕上那圈银色的链子和坠着的小铃铛,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响动,她如今便在荷包上也坠了一个银铃,以此混淆视听。

原本冷画还“忽悠”她将那个镯子也戴上,不过却被她无视了。

戴着这个形同枷锁的脚链已是迫不得已,她又怎会主动再给自己找一个!

正想着,不妨听到那丫头含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嘿嘿……xiao jie您终于觉得这脚链不错了吧,biàn tài前主子的眼光可是极好的呢……”

“……”

时时刻刻在为她那前主子刷存在感。

淡定的将双足掩至裙下,楚千凝抬眸望向她,“银子可送去了?”

“送去了,奴婢特意放在了覃姑娘的枕下,明儿一早醒来她便会看到。”本来是打算放到妆盒里,又恐被哪个眼皮子浅的丫头顺手摸了去。

“嗯,如此便好。”

楚千凝微微点头,眸中似是有着化不去愁思。

之前收了覃凝素的银子,是她不忍拒绝对方的一番好意,如今让冷画给她送回去,是她不能眼看着对方受苦。

如今的覃夫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想来覃凝素的日子也不好过,留些银子在手里,使唤起下人来也更便宜些。

“xiao jie,奴婢方才回府的时候,见望月居灯火通明,是以便去逛了一圈,您猜那儿怎么了?”说起那个院子的事情,冷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出去请大夫的丫鬟说,是孟姨娘身子不适,可奴婢去瞧了一眼,分明是二xiao jie捂着被子躺在榻上,孟姨娘好好的站在地上呢。”

“哦?”楚千凝的语气有些玩味,眸中极快的闪过了什么。

深更半夜,孟姨娘假装自己抱恙去求医,实则却是为了掩盖容锦晴生病的事实,这事儿可是有意思。

不知——

容锦晴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第064章 窹寐思服

“嘿嘿……”

见冷画笑的猥琐又诡异,楚千凝思绪微顿,秀眉微微挑起。

瞧她这样子,大抵是知道了什么。

“说说吧,望月居到底是何情况?”事关容锦晴的事情,这丫头似乎比她还要上心,巴不得对方出事的样子。

“嗯……臭气熏天……”

想了想,冷画窃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楚千凝微怔。

诧异的看向冷画,只见那丫头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个字,令她白皙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出虚恭!

任楚千凝如何聪明也猜不到,容锦晴面临的竟是这般窘况。

依照冷画描述的情景,想必对方的情况极为严重。

可是——

为何会如此呢?

“奴婢回来的时候,刚好见到回春堂的大夫来了,想来这会儿正在那院中忙着呢。”

“回春堂的大夫?!”楚千凝的语气有些疑惑和惊讶,“不是遏尘?”

“不是。”

“这就怪了……”照理说,容锦晴出现如此难以启齿的病症,孟姨娘尽力遮掩还不来及,怎么反而寻了外面的大夫?

遏尘现如今就在府上,找他岂不是更便宜!

猜到楚千凝在想什么,冷画补充道,“xiao jie您有所不知,遏神医正忙着给他那小徒弟瞧病呢,此刻根本走不开。”

“云落又怎么了?”

“听说是身上的旧疾发作,性命攸关。”

清幽的眸微微眯起,楚千凝的语气有些玩味,“竟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容锦晴这边一有事,云落那边就发病了,怎么看都有点撇清嫌疑的感觉。

不知今日这场闹剧与那师徒二人有无干系。

并非是她想太多,而是云落为人太过诡异,让人下意识地就将她与事端联系到一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不过——

倒刚好便宜了她。

玉手轻拢着发丝,楚千凝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负责给礼部侍郎府上送菜的人,你把他找出来,给他笔银子,再教给他一些话。”

“越敬宗的府上?!”

“嗯。”

“……什么话?”冷画一脸茫然。

“附耳过来。”红唇微启,楚千凝将话一字一句的告诉了她。

冷画的眼睛越听越亮,原本微抿的小嘴也缓缓上扬,笑的好不开心的样子,“奴婢明白了,xiao jie您就听信儿吧。”

话落,她心急的转身欲走。

“且慢——”

“xiao jie还有何吩咐?”难道还有后招?!

“去找几名乞丐,同样给他们些银钱、教给他们两句话。”艳丽的唇一张一合,开口的声音沉静温柔,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是。”冷画痛快应下,很是激动的样子。

事实上,她不太清楚自家xiao jie要做什么,但就是觉得有人要遭殃了。

最好是容锦晴和孟姨娘那伙人,那她就开心了。

目送着冷画的身影离开,楚千凝的视线扫过外间,却发现流萤不知几时退到了房外守着,想到这丫头的细心,她不觉弯唇。

如今她身边的这三人,冷画机灵、轻罗忠心,却属流萤的心思最为细腻。

才这么想着,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清润含笑的声音,“凝儿diào jiào出来的丫鬟当真不错,未等你吩咐便知晓该如何做。”

闻声看向不请自来的黎阡陌,楚千凝的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

他几时来的?!

“有惊无喜,可见凝儿原是不愿见到我的……”黎阡陌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失落,英气的眉微微皱起,看得人心生不忍。

“不知世子前来有何贵干?”小心翼翼的拢了拢自己的裙摆,确定不会露出自己的双足后才不着痕迹的朝矮榻里挪了挪。

这人言行放浪的很,她恐他又一时兴起胡来。

眼下这个时候,不宜与他撕破脸。

谁知楚千凝才这么想,便见他亲密的坐到了她身边,语气缱绻,“求之不得,窹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那双素来被藏在白绫下的眼眸,此刻正专注的望着她,带着她难以理解的深情。

为何——

会有那般用情至深的眼神?

下意识的垂眸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楚千凝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手无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却不知这个动作看在黎阡陌的眼中完全变了一个意思,“凝儿,心口又疼了吗?”

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楚千凝的动作不禁顿住。

说起“心口疼”这件事儿,她恍然想起了那时他的眸色。

“你的眼睛……”楚千凝有些犹豫的问道,“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假装患有眼疾的吗?”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十分坦诚的说道,“不全是,凝儿是在担心我吗?”

她垂着头,没应声。

黎阡陌温柔的笑笑,自顾自握起她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睫,“凝儿别怕,只要你无碍,我便一直是这番模样。”

“你……”指尖猛地缩起,楚千凝惊愕的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他上次会变成那副模样是因为她?!

可是为何?

不知是不是楚千凝脸上的神色太过茫然,黎阡陌不再多提此事,转而换了话题,“我送你的镯子呢,为何不戴上?”

“……我不喜那些金银之物。”

一听这话,黎阡陌握着她的手不觉收紧。

不喜……

他不大爱听这两个字。

就像她此刻的神情,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个事实,她不喜那镯子,也同样不喜送镯子的他。

眸光微暗,黎阡陌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和,“无妨,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的。”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一语双关。

是心甘情愿的戴上镯子还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他,这一点黎阡陌没有刻意解释,但楚千凝心知,这其中并无差别。

感觉到他的势在必得,她的内心却一片茫然。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即便活了两世,她也依旧无法看得分明。

垂眸沉默了片刻,楚千凝方才缓缓抬起头,清幽的眸中是黎阡陌难以揣测的迷茫和悲戚,语气倒是难得坚定,“来日方长,我拭目以待。”

她想知道,他会如何让她“心甘情愿”……

这句话,三分挑衅、七分随意,将黎阡陌的满腔深情漠视到底,难免令人心生不悦,好在这位世子爷的性子异于常人,脸上倒未见丝毫不快,淡色的薄唇依旧微微勾起,温柔似水的样子。

“夜已深,凝儿也该歇息了。”说完,黎阡陌却并未如之前那样离开。

他微微低下头,双手顺势将楚千凝拉进怀中,轻柔的吻就那样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她的眼角,惹得她眼睫轻颤。

烛光微晃,映照一室暖融。

两人的身影映在矮榻后的纱幔上,看起来唯美又缠绵。

感觉到脸颊上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楚千凝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华美的眸中充满了震惊和错愕,不复素日的淡定和沉静。

“你……”

“春夜缱绻,不知吾可入梦否?”清润的声音低低响起,一字一句的传入楚千凝耳中,不轻不重的落在她的心湖上。

刹那间,涟漪微漾。

还未等她反唇相讥,困意便忽然袭来。

迷迷糊糊的陷入睡梦中之前,楚千凝看到的便是黎阡陌隐匿在烛光下的侧脸。

明明朦胧又模糊,却偏偏觉得真实了许多。

翌日。

楚千凝才一睡醒便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手下意识的抚过自己的眼角,她总觉得黎阡陌像是知道些什么样子。

但这有可能吗,连外祖母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会知晓?!

“xiao jie,您起身啦。”流萤听到响动,缓步走进了内间。

“嗯。”

轻轻应了一声,楚千凝顾不得再细想,掀开被子准备下榻,却不料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令她的动作一顿。

视线扫过莹白如玉的双足,她心下猛地一惊。

铃铛……

怎么跑到右脚上了?!

------题外话------

柿子又出来撩媳妇啦~啦啦啦~

第065章 扶桑簪花

当日黎阡陌分明是将其戴到了她的左脚上,怎么睡了一觉忽然就变了?!

“xiao jie……”流萤见楚千凝惊疑不定的坐在榻边,她不禁开口唤道,语气担忧,“xiao jie,您怎么了?”

恍然听到流萤的声音,她这才回神。

状似淡定的摇了摇头,可实际上,楚千凝的心里很不平静。

一定是黎阡陌!

除了他之外,她根本想不到别的人。

只是——

他为何要这么做?

想到自己的双足又被他握在掌中肆意把玩,楚千凝的脸就涨的通红,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气愤和害羞哪个更多。

难道说,昨夜自己“躲”着他的细微动作被他发现了?

所以,他才刻意换了铃铛的位置来提醒自己,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无论怎样自己都拦他不住……

一想到这种可能,楚千凝的眸光不觉一闪。

无聊!

“xiao jie,今日外面可热闹了。”冷画一脸喜色的从外间走进来,眸光亮晶晶的,活像是在哪里捡到银子了一般。

“说来听听。”

“望月居里叮叮咣咣的,二xiao jie发了好大的脾气。”冷画却笑的很是灿烂。

“哦?”

秀眉微挑,楚千凝故作不知。

这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听说是来府里送菜的人和一位老嬷嬷闲聊,不想被二xiao jie身边的人听到,将那些话传回了望月居,这才惹得二xiao jie动怒。”

“这样啊……”轻轻叹了一句,楚千凝没再多问。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问的。

毕竟——

那些话本就是从她这儿传出去的。

户部尚书容敬大人府上的二xiao jie在大皇子举办的赏花宴上丢了脸面,这种事情不该只有大户人家知晓,寻常百姓又为何不能拿来一笑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是以,她让冷画将这些话告诉负责给越府送菜的人,其目的有二。

一个是为了给容锦晴和孟姨娘找麻烦,另一个便是为了将来她们探查流言来源的时候,把矛头直接指向越府。

这两府之间本就不睦,是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容锦晴一定会认为此事是由越梓茉的口中宣扬出去,届时,她们的矛盾就会演变成越敬宗和容敬之间的矛盾。

甚至,就连容景络和越成德也会被牵扯其中。

而那——

才是楚千凝最根本的目的。

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妆盒里的一对簪花,她的目光慢慢聚焦,神色变的有些疑惑,“这对扶桑簪花是哪儿来的?”

闻言,冷画正在帮她挽发的手不禁一抖,随后心虚的朝她笑了笑,“嘿……嘿嘿……”

瞧她这副模样,楚千凝便隐约猜到了答案。

“又是你那biàn tài前主子的手笔?”

“xiao jie您可真聪明!”

“……”

楚千凝心想,她一点都不想聪明。

手中的簪花……

很别致。

扶桑素来以红黄两色为主,虽也有白色,但并不多见,而黎阡陌送她的这对簪花,却是烟青色,与她常穿的衣裙极为相似。

这世间哪里有烟青色的扶桑,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像是担心她不喜欢,冷画开始拼命给她xi nǎo,“xiao jie您瞧瞧这个颜色,还有这个质地,一看就是绝佳的上品呀。”

“……”楚千凝好奇她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主要是,xiao jie不是最喜欢扶桑花的吗?”

“你怎么知道?!”

冷画会搬出这个理由,楚千凝倒是万万没有想到。

然而她的下一句,她就更加没有想到了。

“biàn tài前主子说的呀。”

“他又如何得知?”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他没说过。”挠了挠头,冷画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过片刻就变了,“这也侧面说明了他对您上心呀,否则的话,又怎会得知您的喜好呢,要奴婢说呀,xiao jie您就从了biàn tài前主子吧。”

“……”

这丫头的重点是不是有点跑偏?

将那对簪花放回妆盒中,楚千凝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见状,冷画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儿,内心不安分的因子开始作祟,口中念念有词,“这么漂亮的簪花放起来多可惜呀……”

楚千凝没理她,自顾自拿梳子梳着头发。

“盒子里乌漆嘛黑的,都遮掩了它们的华美,还是得见见天日才好。”一边嘟囔着,冷画一边拿眼睛瞄着楚千凝的反应,见她并无不悦这才继续叨叨,“奴婢猜,二xiao jie肯定没有这样漂亮的首饰,您戴出去也可以气气她。”

“xiao jie不是吩咐了奴婢给您挽发嘛,那佩戴何种首饰又不听奴婢的,真是个不听话的xiao jie!”

“您就戴一戴嘛,就当是给奴婢一饱眼福了。”

“哼……喜欢减了一丢丢……”

瞧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站在旁边不住嘴儿的嘟囔,楚千凝无奈的摇头失笑,“……罢了,我真是服了你了。”

左右连铃铛都戴了,也不差这一对簪花。

一见楚千凝松了口,冷画的眸光豁然一亮,“xiao jie您最好了!”

手脚麻利的将簪花为她戴好,冷画满意的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少女,有一种想用麻袋将她卷起来扛走的冲动。

唉……

美色惑人啊。

*

用过早膳之后,楚千凝带着冷画去了望月居。

昨夜那院子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无论对外是声称孟姨娘有事还是如何,她于情于理过来瞧一瞧都不为过。

毕竟在别人眼中,她与容锦晴可是极为要好的呢。

谁知——

才走到廊下便听见容锦晴责骂下人的声音。

不时夹杂着瓷器碎落的声响,格外刺耳。

楚千凝记得,前一世容锦晴倒不是这般冲动易怒的性子,大抵因为所有的事情都顺风顺水,并不会让她崩溃。

可今生却不一样,有太多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到底年纪小,不比孟姨娘那般沉得住气。

因着是庶女,容锦晴平日里言行极为谨慎,生怕被别人寻到一丝错处。

但近来,她却放肆多了。

平日有多温顺乖巧,发起脾气来就有多暴躁狠厉。

这一点,楚千凝再清楚不过。

是以她想着,若是今日她在院中撒泼之事传到外祖母的耳中,那事情就有些意思了。

谁知她才如此想着,便见容锦仙搀着老夫人走进了望月居。

见到她们两人,楚千凝明显一愣。

“……外祖母、表姐。”她俯身施礼,掩饰好眸底的惊讶之色。

“凝儿也来啦。”老夫人和蔼的笑笑,亲昵的拉着她的手,仔细的打量着她,“嗯……今日倒不似往常那般素净,这对簪花很衬咱们凝儿的肤色,样式也大气考究……”

“多谢外祖母夸奖。”

“走吧,一起进去坐坐。”说着话,老夫人由容锦仙和楚千凝一左一右搀扶着进了房中,不料一只脚才迈进门口,便见一只花瓶朝三人的方向飞来。

容锦仙拉住老夫人朝旁边躲去,楚千凝也刚好抬起手臂去挡,这才“幸免于难”。

只不过——

花瓶掉落在地崩碎,瓷片撞到门框上崩起,意外划伤了她的手臂。

“xiao jie!”冷画几步冲到她面前,却见鲜血晕染了一截衣袖,触目惊心。

“嘶……无碍……”

“快去请大夫来!”老夫人赶紧上前查看,心疼的不行,看向容锦晴的目光中不免带着些责备,“二丫头今日怎地如此放肆,哪里还有半点大家xiao jie的做派。”

话说到这儿,众人便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老夫人在变相数落孟姨娘呢……

要知道,二xiao jie可是由孟姨娘亲自看管教导的。

这本该是jiāng shi的事情,不过当日孟姨娘生下大公子的时候,恰逢jiāng shi怀着大xiao jie,整日辛苦至极,自然无法教养大公子。

而孟姨娘虽为妾室,但未出阁时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家xiao jie,不比那些小门小户。

只是恰逢时局不顺,家道中落,这才做了容敬的偏房,是以由她亲自看管容景络,容敬他们倒也都是安心的。

后来容锦仙出世,jiāng shi因着前面没了一胎,便特别将她放在心上,是以根本分不出精力和时间去照管别人的孩子。

连容景络她都没有管,更不要说容锦晴了!

第066章 臭名远扬

变故突生,最意外的人就是容锦晴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来了望月居,还将她使性子的过程瞧了个满眼。

甚至——

方才还不小心伤到了楚千凝!

一想到老夫人对楚千凝疼爱的程度,容锦晴的眸光都黯淡了下来。

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都怪容锦仙!

若非是她带着祖母来了此处,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垂眸掩住了眼底怨毒的光芒,容锦晴故作惊忧看向楚千凝,“表姐,你没事吧,晴儿不是有意的,你别怪我……”

“无碍。”楚千凝摇了摇头,秀眉却并未舒展。

老夫人心知她是在强韧着,心里便更加的心疼,看向“罪魁祸首”的眼神也就越犀利。

其实平心而论,老夫人待这些孙男娣女均是一样的,并不存在格外偏疼谁,即便容景络是长孙,她也没有因为看重男丁就忽略了容锦仙她们。

而她如今格外疼宠楚千凝,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心疼她没了爹娘。

这本也在情理之中,但看在孟姨娘他们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老夫人……二xiao jie也是无心之失,您别气了……”

“你还敢说!”

一见孟姨娘开口,老夫人顿时便沉声喝斥道。

转而面对楚千凝,却瞬间变了一副样貌,像是生怕吓到她的样子,“怎么大夫还没到,你们快去瞧瞧,催一下。”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到了。”

“快让他进来。”

说话间,便见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大夫,他只身前来,身边未带药童。

见状,老夫人的神色稍显纠结。

心道凝儿伤到的是手臂,若任由这大夫诊治,恐多有不便。

可是——

未等老夫人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流萤便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夫人,奴婢听闻xiao jie受伤便去请了遏神医,只是不巧他身子疲乏来不得,派了他的小徒弟来。”

话落,便见云落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走进来。

看到老夫人也不知道问安行礼,只沉默的站在流萤身后,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她也会医术?”老夫人瞧着面前这个羸弱不堪的孩子,心中充满了疑惑。

“既是遏神医的徒弟,想来医术尚佳。”

“如此,那便让她在内间诊治,朱大夫在外指点。”

“是。”

从始至终,云落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没有生机的提线木偶一般,别人让她如何她便如何,没有自己的思想。

楚千凝坐在纱幔后面看着她走向自己,目光暗含审视。

这丫头……

依旧如初见那般,毫无生气。

黑色的衣裙,瘦骨嶙峋的身材,灰扑扑的双眼以及……

诡异的行事风格。

刺啦——

径自撕开了楚千凝的衣袖,云落并没有看到一旁流萤震惊的微微张开的嘴,她顾忙着自己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一切。

虽说她为人古怪了一点,但包扎这手艺倒是还不错。

根本没给朱大夫发挥的机会,她自己三下五除二就忙活完了。

从头到尾,她除了没说一句话之外,表现的都极为正常,直到用最后一层纱布束住伤口时,她固执的非要绑一个蝴蝶结,却几次都没有成功。

拆了绑、绑了拆,折腾了好几次。

难得是,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虽然眉头只是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但楚千凝还是看到了,“让流萤来吧。”

闻言,云落愣愣的看向楚千凝。

“她会系的很漂亮。”

“漂亮”两个字似乎令云落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于是她松开手给流萤让出了位置。

见流萤果然如楚千凝一般,几下就系出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云落的眼神竟难得亮了一些。

扯了扯流萤的袖管,她忽然开口,“教我。”

“下、下次吧……”流萤为难道。

她家xiao jie正受着伤呢,这孩子居然有心思在她身上绑蝴蝶结,该不是个傻的吧?

“凝儿,如何,可疼得受不住吗?”说着话,老夫人急匆匆的撩开纱幔走了进来。

“外祖母无须担心,凝儿无事。”

就是因为怕她老人家忧心,是以方才她才不让她跟进内间。

不过就是划了个小口子而已,无甚要紧。

“幸好表姐无碍,可担心死晴儿了。”容锦晴微皱着眉,淌眼抹泪的叹道,“我宁愿代表姐受罪,这样心里也好受些。”

“晴儿不必自责。”早晚,也有轮到她的那一天。

楚千凝淡声应着,仿佛当真没有怪罪容锦晴似的。

可她能表现的如此大度,老夫人却不能不理会,“晴丫头,你今日太胡闹了,罚你去祠堂跪着,不许给她饭吃!”

“祖母……”

“谁也不许求情,否则一并收罚。”老夫人是铁了心要给容锦晴一些教训,让孟姨娘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眼下这个情况,只怕越求情越糟。

见孟姨娘都不为自己求情,容锦晴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倒是比方才哭的真实的多。

从小到大她都活的谨小慎微,时刻记着她身为庶女的身份,从不敢犯一点错,是以受罚这种事,她从未经历。

谁知——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使劲儿绞着手中的绣帕,容锦晴的眼中充满了不甘。

余光瞥见容锦仙一脸清冷的站着,一双冷艳的眸中不变喜怒,她的心里不免更气,可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又不敢发作,只得将所有情绪深深藏在心里。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有小丫鬟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慌乱和焦急,她凑到香薇的耳边叨咕了几句,就见后者的脸色也是一变。

沉默的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楚千凝慵懒的抬手拢了一下发丝,刚好挡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冷笑。

想必……

已经听到外面的疯言疯语了吧。

香薇犹豫的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将那些不堪入耳的消息告诉容锦晴。

眼下这个时候,不宜多生事端。

只不过,楚千凝并不会遂了她的心思。

前后不到片刻的功夫,就有前院的下人前来,说是越大人府上的xiao jie越梓茉前来探望容锦晴,此刻已在花厅候着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越梓茉?!”容锦晴震惊不已,压根没想到对方会来容府。

她们之间素无往来,而且越梓茉仗着自己是嫡女,向来不屑与她们这些庶女交往,加之两府不睦,她们的关系更是势同水火。

怎地今日,她忽然来了府里?

“她怎么会忽然来探望我?!”

“越xiao jie说……她说……”负责来传话的小丫鬟吞吞吐吐,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听得人越发心急。

“她说了什么你倒是快讲啊!”

突然被容锦晴一吼,那丫鬟吓得跪到了地上,甚至在瑟瑟发抖,“越xiao jie说,二xiao jie您身患隐疾,她担忧您的身子是以才来探望。”

“我几时身患隐疾?”话虽如此说,可容锦晴的心里却莫名发虚。

联想到今晨听到的那些流言,她的心里愈发不安。

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朱大夫,容锦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说……说您在赏花宴上闹出了大笑话,想必就是因着……因着出虚恭的缘故……”越往下说,那小丫鬟的声音便越小,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房中随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容锦晴。

那些目光中……

有震惊、有错愕、有窃笑,什么都有,每一道都让人想逃。

容锦晴的脸色青白交加,她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第067章 拿捏人心

她晨起时方才得知了一些流言蜚语,正为此动怒呢,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她“出虚恭”这件事,越梓茉是怎么知道的?!

若她果然得知这个消息,那只怕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昨夜姨娘特意叮嘱了院中的下人和朱大夫,让他们绝对不可以将此事泄露出去,谁料一夜的功夫就人尽皆知!

想到如今城中的疯言疯语,容锦晴只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是一个女儿家,如今传出了这样的事情,将来可如何是好!

一时急的红了眼眶,容锦晴瘫坐在身侧的椅子上,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连一旁孟姨娘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xiao jie、xiao jie……”香薇大声唤道。

愣愣的回过神来,容锦晴的目光有些呆滞。

见状,孟姨娘不禁皱起眉头,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二xiao jie,您该去见客了。”

倘或此刻容锦晴不出现,便等于是坐实了她身患隐疾这件事,届时越梓茉以此为由大肆宣扬,那就彻底完了。

虽说眼下出去少不得要被对方奚落一番,可至少能够堵住她的嘴。

孟姨娘心思细腻,自然思虑周全,可容锦晴就不同了。

一来她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不多;二来她的性子本就没有孟姨娘那般能忍,如今事情又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自然更难淡然处之。

而她越意气用事,楚千凝就越是乐见。

丹唇微勾,她垂首挡住了自己脸上的凉凉笑意,如一朵娇艳的扶桑,绽放在无人的角落,不想被人轻易发觉。

容锦仙就站在她旁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一步搀住了老夫人,“我送您回棠宁苑吧。”

如今这般情景,戏已经够足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去参加赏花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夫人拉着容锦仙的手,眉心略低,眸中满是忧色。

“祖母先别担心,待仙儿路上再细细告诉您。”

说着,容锦仙搀着老夫人往外走,临出门之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楚千凝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有什么无法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眼看着容锦仙和老夫人离开了望月居,容锦晴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为此惹来老夫人的烦厌和责怪。

默默看着各人的反应,楚千凝朱唇轻抿,转身也欲离开。

“诶,表姐……”见她要走,容锦晴赶紧拉住了她,“越梓茉她……”

“见或不见,全凭你自己做主。”

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焦灼的孟姨娘,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补充道,“若你果然拿不定注意,便还是听姨娘的吧。”

“我……”

“她有阅历,比咱们看得长远,听她的终归没错。”

何况,孟姨娘是她的亲娘,自然凡事为她打算,断然没有坑害她的道理。

听楚千凝说得如此恳切,容锦晴再看向孟姨娘时这才冷静了下来。

“方才当着外祖母的面儿我不敢实说,这手臂着实疼的厉害,眼下你这边若无事,我便先回梦安居去了,你有何事再着人来唤我。”

“……多谢表姐。”忧心忡忡的看着楚千凝手臂上的伤,容锦晴泫然欲泣。

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楚千凝的语气纵容又疼惜,“你呀,日后仔细些,明明不是爱发脾气的人,今日实在是莽撞了。”

“嗯。”

“改日这事过了,我会去向外祖母求情的。”

“表姐,你真好……”

安抚的朝容锦晴笑笑,楚千凝这才离开了望月居,走出大门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变,很是耐人寻味。

冷画跟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样子,却能感觉得到她的气场发生了变化。

xiao jie……

好阔怕。

刚要说点什么,不妨瞥见旁边跟着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

云落!

她怎么跟着她们一起?

和流萤相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阿落姑娘,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径自看向流萤,云落的声音平静的没什么起伏,“你答应教我绑蝴蝶结。”

流萤:“……”

好执着啊。

楚千凝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眸光微微一闪,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流萤你可不能食言。”

虽然不知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意思,但流萤还是听话的点头,“是,xiao jie。”

待到一行人回了梦安居,楚千凝只留了冷画一人在房中服侍,流萤坐下廊下教云落系蝴蝶结,竟十分的和谐。

才一关上房门,冷画的脸就垮了下来,“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了?”随意撩起袖管看了看伤,楚千凝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手臂被划伤的人不是她似的。

“biàn tài前主子若是知道您受了伤,非得扒了奴婢的皮不可!”

“又不是你伤的我,与你无关。”而且,她必须受伤。

否则外祖母不会惩处容锦晴,朱大夫也不能被请进府中,那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下去了。

“可是奴婢没有出手护住您呀!”保护不了主子的下属根本不算是好下属,在biàn tài前主子眼里就等于死人一个。

否则的话,他身边亲信之人也不会只有八个。

至于自己,只能算个编外人员。

见冷画抓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楚千凝眸光微转,“你不出手是听了我的话,何错之有?”

“话是这样讲没错……”冷画还是有些纠结,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的眼神稍显疑惑,“xiao jie,奴婢有一事不明。”

“何事?”

“您又不会武功,怎么能够提前做出预判阻止奴婢动手呢?”

闻言,楚千凝盈盈一笑,千姿百媚。

那时,她说了一句话,让冷画终生都难以忘怀。

“你看得是容锦晴的行为,她不动,你便无法得知她的意图。”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可我算计的是她的心……”

无论她有无行动,她都能拿捏住对方的心思。

怔怔的看着眼前笑容明艳的少女,冷画有一瞬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黎阡陌的影子。

看似柔弱,实则恐怖。

回想自己到她身边伺候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冷画的背脊流过了冷汗。

“小、xiao jie……”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咽了口口水才接着说,“若哪日奴婢惹您不快,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别像对旁人那般算计奴婢,奴婢会、会……”

转头看向冷画,楚千凝好奇她会怎么样。

可等了半晌,却只听见她委委屈屈的说,“奴婢会哭的,嚎啕大哭,满地打滚的那种……”

瞧着她那副小模样,楚千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但笑过之后,她却淡声道,“你如此说,便意味着你现在在做的事情里就有会令我不快之事,只是眼下无法言说,这也无妨,总之在我自己猜到之前你坦白,我便不会怪你。”

“当真?!”冷画激动道。

“自然。”

“那……那您现在猜到什么了……”她试探着问。

看着微微渗血的纱布,她的目光幽幽的,“毫无头绪。”

“呼——”长出了口气,冷画终于安了心。

余光瞥见楚千凝手臂上的伤,她又皱起了眉头,“xiao jie,您说二xiao jie她会去见越梓茉吗?”

若她去了,那她们不就白精心布了这一局吗?

“不管她见不见,结果都是一样的。”

见,就等着被越梓茉奚落,届时容锦晴被惹火却又不能发泄,就只能迁怒孟姨娘,届时母女俩恐会生了嫌隙。

不见,越梓茉就会揪住这一点不放,甚至将今日朱大夫来府的事情一并宣扬出去。

接连两日来容府看诊,可不就是为了容锦晴!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被坐实。

至于朱大夫——

他自然得了孟姨娘的嘱托不会将此事外传,可若有人问起他今日为何出诊他又该如何解释呢?说容锦晴发脾气打碎花瓶砸伤了人?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说与不说都不对,而只要他稍有迟疑和纠结,旁人的心思可就飞远了。

慢慢放下卷起的袖管,楚千凝朝冷画弯唇一笑,眸中似拂过一阵春风,让人下意识卸下了满身防备,不由自主的沉浸在她的温柔的眼波中。

第068章 赤红之瞳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来说的便是如今的容锦晴。

从朱大夫进容府的大门开始,不消片刻的功夫,建安城中便流言四起,待到容敬下朝回府的路上,自然也听到了一些。

让随从去细细打探一番之后,他方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什么“容府二xiao jie整日出虚恭不止”、“原本大皇子在赏花宴上已经看中了她,但就是因为她身上这病症,是以与大皇子妃之位失之交臂”……

总之这样没边儿的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儿,气的容敬脸色发青。

怒气冲冲的回了府里,他直奔望月居。

容锦晴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容敬回来,本想求他为自己做主,却没想到将人等回来之后居然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她本就是受害者,得不到安慰也就算了,还要被至亲之人如此责怪,心里自然委屈。

孟姨娘恐父女之间伤了感情,便出言劝和,不想劝住了容敬,却哄不住容锦晴。

如今城中人人都在传她“出虚恭”的事情,她哪里还有脸活!

再加上被容敬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骂,她就更难受了,于是趁着丫鬟不在,她系了绳子挂在梁上准备自缢。

好在发现的及时,尚未酿成大祸。

楚千凝在梦安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和冷画对弈,流萤在一旁边观战边学习。

将要落子的手一顿,她抬头看向前来报信儿的小丫鬟,“知道了,下去吧。”

待到没了外人,冷画才一脸遗憾的轻叹,“唉……真是可惜……”

要是真的吊死就好了,看来“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果然没错。

见冷画如此直白,流萤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她到底是这府里的丫鬟,与二xiao jie本无仇怨,只是之前二xiao jie曾设计陷害过表xiao jie,是以她才对对方有些想法,但并不会表露出来。

只要——

好生护着表xiao jie就是了。

就在冷画和流萤被容锦晴自缢这个消息震惊的时候,楚千凝却淡定的落下手中的棋子,语调轻快的宣布了结局,“你又输了。”

“xiao jie……”冷画耍无赖的伸手护住棋盘,“您这是偷袭!不算、不算!”

她方才正在走神呢,都没注意她的棋路。

“兵不厌诈。”楚千凝盈盈一笑,看得两个小丫头微微闪神。

见她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疑惑道,“怎么了?为何如此看着我?”

“xiao jie……您笑起来可真好看……”

闻言,冷画不赞同的补充,“这么说不对,xiao jie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呀,只是这般笑起来更好看,像朵桃花似的。”

“属你会说!”

“嘿嘿,奴婢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来容府之前,biàn tài前主子可没少教她。

说笑之后,流萤想起方才听到的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楚千凝问道,“xiao jie,二xiao jie自缢,您不去瞧瞧她吗?”

“又不是真的,何必前去。”

“假的?!”流萤微愣,像是没想到这般情况。

红艳的唇微微勾起,楚千凝的唇边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自然是假的,难道你以为容锦晴会舍得丢掉这条性命吗?”

“可是……”

“她如此做,不过是为了换取外祖母的怜悯罢了。”如此一来,便可以不去祠堂罚跪了。

而且——

若容敬回府后一味护着容锦晴,那外祖母半点都不会让步,可像眼下这般,他们两人都将容锦晴责罚了一番,外祖母反而会心软。

姜,果然是老得辣。

容敬简简单单的表个态,就足以扭转乾坤,不可小觑。

看到冷画眼中的不甘和担忧,楚千凝朝她淡淡的笑着,“你急什么,我原本就没指望外祖母的责罚会将她如何。”

罚跪什么的,伤的是身,养一养总会好的。

可她要容锦晴备受折磨的,是那颗心!

城中流言一日不散,容锦晴便一日都不敢走出容府大门,也始终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即便哪日有新的流言蜚语取代了这个,可只要人们见到她就还是会想起曾经的事情。

“流萤,去小厨房让他们做一道山药糕。”将棋子一颗颗的收回到棋盒里,楚千凝忽然说起了别的,明显未将容锦晴自缢的事放在心上。

“奴婢这就去。”

等到流萤前脚出了房中,随后冷画便一脸兴奋的问道,“xiao jie您要奴婢去做什么?”

瞧她这副模样,楚千凝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

这份机灵劲儿倒着实讨人喜欢。

“你去城中寻些泼皮无赖,让他们到回春堂去闹一闹。”顿了顿,楚千凝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切记不可伤人。”

“xiao jie您放心,奴婢省得。”

“嗯。”

点了点头,楚千凝不再多言。

回春堂出事,所有人都会联想到容敬的身上,这盆脏水,她是往他身上泼定了!

*

是夜。

楚千凝沐浴后端坐在矮榻上,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甚至连外衫都穿戴整齐,看得流萤莫名不已,“xiao jie,夜已深了,您还不歇着吗?”

摇了摇头,楚千凝淡声道,“我略坐一坐,你且去吧。”

“……是。”

随着房门被关严,黎阡陌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内间,与往日无异。

只是,今日他的神色不复以往轻快。

眸光不似素日那般清亮,黑沉沉的,让人见了不免觉得心头压抑,像是头顶上罩着一块阴云,风雨欲来之势。

警惕的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楚千凝心下疑窦丛生。

他怎么了?

沉默的走到楚千凝身边坐下,黎阡陌二话没说拉起她的手,卷起袖管便看到了缠在她手臂上的纱布。

中间的部分透着一丝被鲜血晕染后的粉红,漂亮又危险的颜色。

刹那间——

黎阡陌的气场骤然转冷。

他一直低着头,楚千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掌下的肌肤已经开始泛红。

“疼……”她试着缩了缩手,语气难得轻软。

忽然听到她的声音,黎阡陌如梦初醒,赶紧卸了手上的力气,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终于出现在楚千凝面前。

可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却有想逃的冲动。

那是第一次,她在面对黎阡陌的时候生出了恐惧的心理。

他的眼睛……

猛地挣开他的手,楚千凝向后面退去,眸中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惧意和排斥,就那样残酷的落进黎阡陌的眼中。

那双赤红的眸微微眯起,寒光乍现。

“凝儿。”他终于开口,声音却冷沉的可怕,“过来。”

他朝她伸出手,要她主动回到他身边。

楚千凝能感觉到,他在压抑,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和那些她无法看透的情绪。

那双血眸中,似是有无尽的鲜血在流动,又仿佛只是印了一轮血红的月,诡异又妖娆。

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楚千凝垂在膝上的手紧紧握起,犹豫着没有决定。

拒绝他,后果不堪设想。

但若是迎合他,她有一种预感,她这辈子无法再摆脱他。

可问题是……

他究竟是谁?

黎阡陌吗?

除了这张脸,她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半点黎阡陌的痕迹。

还是说,以前的他都是伪装出来的,眼下的这个才是最为真实的?

见楚千凝眼神发直的看着他没有反应,黎阡陌的眼中不觉闪过了一抹狠厉之色,眼底深处,似乎又透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失落。

他忽然伸手捞过她将人禁锢在怀里,垂首便将唇印在了她的颈间。

看似缠绵悱恻,实则痛彻心扉。

那不是吻,而是咬!

尖利的牙齿刺破肌肤,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楚千凝握着手里的簪子,却迟迟没有朝面前的人刺下去。

只要他不杀死她,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这一世的命只为复仇而来,除了死亡,任何磨难和艰辛她都可以忍受,包括活着。

耳边,恍惚间响起了少年稚嫩的声音,“是蛇咬了你,不是我,我方才那般亲近你,是在帮你把毒吸出来而已。”

“你莫要哭了。”

“如此,待你我长大,我娶了你便是。”

后来,那道声音渐渐变了。

变的成熟、变的稳重,却偶尔透着一丝诡异。

“凝儿人长得美,连血都是甜的。”

“楚家没了,可你还有我,我答应过要娶你,便会再给你一个家。”

那些话,为何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是几时,他如此对她说过?

“凝儿……”

猛地睁开半合的双眼,楚千凝使劲儿推开黎阡陌,却在下一瞬就又被他扯回怀里,“你到底是谁?!”

------题外话------

biàn tài柿子爱咬人~

【大奇知识小讲堂】

“出虚恭”的意思奏是“放屁屁”!

本来以为大家都知道,所以就没有特意在题外解释,但是昨天有小仙女问了,所以今天大奇就说一下,知道的就知道了,不知道的就知道一下o(n_n)o哈哈~

所以,容渣女是整天“嘟嘟嘟嘟”的放屁屁,哈哈哈哈哈哈……

第069章 心心相印

楚千凝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加上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让黎阡陌眸中本就意味不明的情绪变的更加难以捉摸。

他微微眯起眼睛,似是有些不悦。

墨黑的发、赤红的眸,竟将他的脸颊衬得有些苍白。

那双眼眸深邃如渊,恍惚间,竟让楚千凝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

她前世死前的那一晚。

血月当空,阴云密布,他眼中流动的,是被血色映红的云,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鲜血慢慢充盈了他的眼眶,仿佛夏夜里遍开的扶桑,朵朵妖娆,丛丛艳丽。

心,忽然就疼了。

秀气的眉猛地皱起,楚千凝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呼吸变的有些急促。

她在极力压抑痛感,可越是压制感觉就越是明显。

见状,黎阡陌的语气不禁变的关切,“凝儿,怎么了?”

“疼……心口,疼……”楚千凝的手揪紧了衣襟,说出口的话有些破碎。

不经意间瞥见黎阡陌惊忧的眼眸,她下意识便说道,“别那样看着我!”

闻言,黎阡陌微怔。

那样……

是哪样?

他一时闪神,不想楚千凝倒松了口气。

心口的刺痛感隐隐消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愣愣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她的眼中一片茫然。

为何会这样?

“你……”楚千凝很想问他,上一世,是不是他在最后救了她,可是这种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问出口。

否则,他会以为她疯了吧。

更何况,前世他是在她之前就死了的,即便她大胆假设,那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就像凤君撷一把火烧了楚家,黎阡陌自导自演了一场死亡,可那也不代表救自己的人就一定是他。

也许……

是她想多了。

只是今生两人的联系频繁了些,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颈间微凉的触感令楚千凝瞬间回神,却见黎阡陌目光专注的望着她,温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刚刚被他咬破的地方,眼底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而恰恰就是那一眼,令楚千凝刚刚平复的痛感隐隐有复萌的态势。

“都跟你说了,不许那样看着我!”她勉强自己忽略那股痛感,强撑起气势朝黎阡陌怒目喝道,却不知自己这般模样看在他眼中是怎样的千娇百媚。

“凝儿……”

“你心里……不舒坦吗……”楚千凝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惊悚,可再惊悚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诚实的点了点头,黎阡陌未有半分隐瞒。

那个瞬间,楚千凝似乎确定了什么。

她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对方,目光温柔又无害,可说出口的话却尖锐的仿佛利剑,“世子爷可知,我已有了意中人?”

话音落下,房中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黎阡陌的眼眸中,血色愈浓,环在腰间的手掌猛地收紧,掐得她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偏偏她犟着不肯呼痛。

但心底的刺痛,却无论如何也忽视不得。

“是谁?”黎阡陌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冰一般,冷冽非常,让人毫不怀疑只要楚千凝说出一个名字,他就会立刻派人去将其杀了。

烛火的微光明明灭灭的映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有些幽暗神秘。

有一瞬,楚千凝甚至怀疑,他不止要杀了“她的意中人”,还要杀了她。

“凝儿,我再问一遍。”他掐住她的双肩将人困在自己怀中,妖娆艳丽的眼眸中透着丝丝冰寒,“究竟是何人?”

心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楚千凝急促的呼吸着,勉强丢出了一个字,“……你。”

声音虽轻,语气却很坚定。

黎阡陌听到了,却愣在那没有任何反应。

楚千凝也愣住了。

因为——

心口不痛了。

惊愕的看向黎阡陌,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对方忽然拥进了怀里,“凝儿……”

他只唤了一句便没了声音,语气温柔怜惜,和平日无异。

可那一声轻柔的低唤,却饱含了无尽的欣喜和满足,似乎他度过这漫长岁月,本就是为了她而来,为了等她同他说这一句话。

楚千凝在他怀中微微抬起头,刚好看到他微垂的眼眸,黑灿灿的发亮,像是夏夜里的一颗星,不复月色残红。

“你的眼睛……”忽然就好了?

“吓到你了?”黎阡陌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好。”

乍一看到,的确觉得心惊。

那个时候的黎阡陌,让人分不清他就到底是人是妖、是仙还是魔。

缓缓退出他的怀抱,这一次,他没有再强势的拽她回去。

不过——

却执拗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沉默的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楚千凝犹豫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响起,“方才的话,是骗你的。”

包覆在外的男人手掌猛地收紧,“哪一句?”

“每一句。”毫无畏惧的抬头直视黎阡陌的目光,楚千凝继续道,“之前你说要娶我、会待我好,说句实在地,这话我并不相信,也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黎阡陌,每每我说出这般漠视你感情的话,而你露出那种受伤的神情,我的心口就仿佛撕裂一般的痛。”

“就好像现在……”

所以,刚刚她试验了一次。

伤了他、再哄好他,果然那种感觉在疼与不疼之间交替,却令她的思绪渐渐明朗。

她与黎阡陌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联系。

反应过来楚千凝的意思,黎阡陌的眼神从初时的担忧渐渐变成了窃喜,他甚至都懒得掩饰,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朝她笑着。

“如此说来,凝儿若不嫁我,岂非终生难得安生日子?”

楚千凝:“……”

这是重点吗?

“凝儿,这只能说明你我有缘,天定的姻缘连你自己也拒绝不得。”黎阡陌的语气透着一丝得意,不复方才的阴寒。

“……”

她就不该告诉他这件事。

总觉得,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一晚黎阡陌离开之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几本书给楚千凝,算是作为他拿走她佛经的补偿。

临走前他说,“凝儿,你待我好些,我过得舒坦了,那颗心才不会痛。”

可究竟是谁的心呢……

迷迷糊糊的陷入梦境之前,楚千凝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黎阡陌赤红的眼眸、少年稚嫩的话语不停的在耳边响起,上一世死之前的场景一幕幕的闪过,身着白衣的男子抱着她坐在血泊里,两人的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夜色下,泛着诡异的寒光……

*

翌日,楚千凝晨起的脸色不大好看。

许是因着昨夜没有睡好,她的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倦怠。

冷画见她心绪不佳,服侍的时候便格外仔细,生怕是黎阡陌惹了她,自己被波及到。

小心翼翼的给楚千凝挽发,却不妨瞧见了她颈间青紫的齿痕,映着旁边雪白的肌肤,将这一处显得有些狰狞。

这是……

被biàn tài前主子咬的?!

猜到这种可能,冷画吓得手一抖。

心虚的瞄了楚千凝两眼,见她兀自闭着眼睛养神,冷画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不禁在合计,前主子下口真狠。

难道biàn tài这种事,是越叫越biàn tài吗?

冷画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流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xiao jie,出大事了!”

“何事?”楚千凝睁开眼睛,眸中华光绽现。

“老爷方才散朝回来,怒气冲冲的让人唤了大少爷去,此刻在前院正要请家法呢。”

“哦?”楚千凝的语气有些玩味,“知道是何原因吗?”

“奴婢悄悄打听了一下,似乎……是今日在朝中有御史参了老爷一本,不知怎么又和大少爷扯上了关系……”

将最后一支簪花插在发间,楚千凝扫过镜中的少女,眸色冰寒冷冽,“走吧,去前院瞧瞧。”

父子“相残”,多精彩的一出儿戏……

第070章 严酷鞭刑

楚千凝不紧不慢的带着冷画朝前院走去,不想经过花园的时候遇到了容锦仙。

她好像还不知道府里出了事,淡定的坐在湖边看书,神色冷冷的。

只扫了一眼,楚千凝就知道她在看什么。

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一些当世闻名的诗词歌赋。

前世,她也经常捧着这本书爱不释手,读着凤君撷为她写下的诗,感恩于他对她的感情,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这首词是他们初见后,凤君撷回府一挥而就,就此在建安城中流传开来。

人人都道二皇子殿下被楚家孤女迷惑了心神,整日茶饭不思,只想赶快娶她过门儿,也因此,他沦为了笑柄。

旁人被收录在册的诗词均是大气磅礴,壮志凌云,唯有他的词,绮丽婉转,清雅动人。

美则美矣,但终究少了些男儿该有的胸怀,太过儿女情长。

何况——

他本是皇族中人,更不该这般小家子气。

但是楚千凝知道,景佑帝就是喜欢凤君撷的这股“小家子气”,他越是心无大志,他才越是安心。

这就是帝王皇家,这就是皇家。

所谓“君父”,是先君,而后父。

“你也喜欢这本诗集?”见楚千凝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发呆,容锦仙清冷着嗓音问道。

恍然回过神来,楚千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上一世很喜欢,如今却讨厌的不得了。

谈及诗词,容锦仙的话难得多了起来,“你喜欢谁的词?”

压根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楚千凝愣了一下才回道,“……大皇子殿下。”

“他?!”

“嗯,那首《满庭芳》写的极好。”

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

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

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

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

平心而论,凤君荐的文采并不亚于凤君撷,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为“建安四公子”之首。

楚千凝想,倘或他能早日登基为帝,或许东夷国会有不同的光景。

只是,景佑帝迟迟不肯放权,甚至对他多有打压。

可惜了……

正想着,不妨容锦仙的声音凉凉响起,“俗不可耐。”

语气中的嫌弃毫不掩饰,听得楚千凝微怔。

俗不可耐?!

她是在说她,还是凤君荐?

“那不知,表姐喜欢何人的诗词?”瞧她那般样子,应当是有欣赏的诗人才对。

见她问起,容锦仙也没有隐瞒,大大方方的应道,“方才无意间翻到了后几页,恰好看到几年前城中的世家公子写给陛下的祝寿词,那当中,以宁阳侯世子的文采最为出众。”

这一次,换成了楚千凝惊讶。

“黎阡陌?!”她怎么不知道,那本诗集里还有他的作品?

“仙鹤鸣九霄,建安日丽月轮高;苍鹰唳遏云,千古圣雄在今朝;碧云含笑歌一统,九州春色竟折腰……为此一首,乃当世佳作。”

容锦仙的神色依旧冷冷的,只是那双眼眸却比平日亮了一些,“你道如何?”

默默念了一遍那首词,楚千凝的眼中也不觉浮现了一抹惊叹。

“果然不同凡响……”细细咀嚼黎阡陌作的这首词,她愈发觉得他神秘难测。

他看似温润如谪仙,仿佛无欲无求,却不想能作出如此大气的诗句。

可她不解的是,为何前世她对这首诗毫无印象?

甚至——

一无所知。

“大xiao jie,老爷正在前院对大少爷施行家法呢,老夫人已经去了,您也快去瞧瞧吧。”盈袖朝这边匆匆跑来,急的满头大汗。

谁知容锦仙听了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冷冷淡淡的样子。

见状,盈袖皱了皱眉,“大xiao jie?”

“他们闹他们的,与我何干!”

“但是……”

挥手打断了盈袖的话,楚千凝径自抽走了容锦仙手中的书籍,“表姐可否听凝儿一言?”

“你说。”

“到底是自家兄妹,此刻表姐不去帮表哥求求情,恐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管怎么说,表面功夫总要做做。

“表xiao jie说得极是。”盈袖在旁边连连点头。

将容锦仙方才看得那页折好,楚千凝交给了盈心拿着,“我正要过去,表姐不若就与我一起吧。”

樱唇微抿,容锦仙盈然起身,总算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朝前院走去,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似乎只有在提到诗词的时候,容锦仙才表现出一丝丝的烟火气。

否则,素日便如吸风饮露的仙女一般。

思及此,楚千凝眸色微疑。

容锦仙她……

是只喜欢黎阡陌的诗还是也喜欢他那个人?

*

方才到了前院,楚千凝便听见了孟姨娘的哭喊声以及容景络的求饶声。

“老爷,再这么打下去可就将人打坏了!”

“来人!将孟姨娘拉开!”容敬扬起鞭子,怒声朝旁边的下人吩咐道,“今日定要好好惩罚这个孽子,否则他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一旁的婢女搀扶起孟姨娘,一左一右架住她让她不能再继续护着容景络。

老夫人紧紧的皱起眉头,几次欲开口帮忙求情,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见状,楚千凝安心的收回了视线。

好在外祖母虽然宠爱他们,但还不至于到溺爱的程度。

“爹,不能再打了,大哥已经受不住了。”容锦晴泪眼涟涟的跪在容敬脚边,哭得气息不稳,“求您停手吧。”

“你走开!”

“孩儿……孩儿当真没有让人去砸回春堂……”容景络强撑着跪在地上,额头的汗珠滑过脸颊顺着下颚滴在地上。

背部的衣物已经被鞭子抽坏,染上了鲜血的殷红。

一道道鞭痕醒目的印在容景络的身上,楚千凝沉眸看着,眸色愈发幽暗。

原来前世,自己就是这般落魄的模样……

“昨日朱大夫前脚出了容府,后脚回春堂就被砸了,若不是你为了给晴儿出气还会是谁!”说着,容敬手中的鞭子再一次狠狠抽打在容景络背上,声音异常响亮。

“爹……”

“舅舅。”楚千凝忽然开口,“即便此事真的是表哥所为,可他也只是为了晴儿着想,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话音方落,容锦仙便也适时附和,“还请爹爹宽恕兄长。”

可是他们不说还好,这一说容敬的脸色却更加阴沉。

手中的皮鞭如狂风暴雨般落在容景络的身上,只把他打到躺在地上有进气儿没出气儿还未收手。

现状,楚千凝清幽的眸中不觉闪过一抹冷笑。

容敬自然不舍得这般责打容景络,只是事已至此,他不想打也得打。

事情已经传到了宫中,若是他不做点什么表明自己的态度,日后的路恐怕就更不好走了。

不过他这番心思,孟姨娘能懂、容景络能懂,容锦晴却未必。

这父女俩的感情,可是禁不住推敲呢。

“老爷,即便您不顾着大少爷的身子,可如何能让老夫人跟着担心,还请您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饶了大少爷吧。”孟姨娘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却果然令容敬住了手。

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老夫人,容敬无奈的甩开了手里的鞭子,“这事儿已经闹到了陛下跟前,越府上的那位公子一口咬定是络儿派人砸了回春堂,信誓旦旦的说是他亲眼所见,这又如何能够辩白!”

“越成德?”

“嗯。”

“咱们两府素来不睦,难保不是他有意栽赃。”孟姨娘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

可容敬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知道又能如何,还是得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

挥了挥手,容敬似是累极了一般,“你们都散了吧,将这个孽子给我禁足,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出府半步。”

说完,他亲自扶着老夫人回了棠宁苑。

看完了热闹,楚千凝随即转身离开,唇边凝着一抹寒凉的笑,看得冷画心里一惊。

唉……

惹了xiao jie,真同情他们。

主仆二人正往回走,却不想容锦仙从后面追了上来,“你的手段不错……”

闻言,楚千凝脚步猛地顿住。

------题外话------

大奇2p已经过了,最近看大家都在问上架的事儿,所以就在题外说下,在等一个推荐,等上完看编辑安排哈~

大奇科普小课堂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张先

(ps:这首词呀,其实是张先写给青楼女子的,大家知道背景的不要过分联系,只看字面意思就可以了,奏是描写第一次见到美丽女子的场景,不考虑背景的话,用在哪里都适用哈~)

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纳兰性德

建安日丽月轮高;千古圣雄凌紫霄;碧云含笑歌一统,九州春色竟折腰——秦始皇(ps:这几句是摘选呦~)

第071章 皇子登门

眸光微微闪动,楚千凝敛去唇边的冷笑,转过身的时候依旧是那般沉静乖巧的模样,清幽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表姐在说什么,凝儿委实不懂。”

“你们去后面跟着。”容锦仙侧头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

“是。”

见状,楚千凝也朝冷画点了下头,后者会意,便也走到了盈袖和盈心身边跟着。

待到近处只剩下她们两人,容锦仙说起话来便愈发无所顾忌,“今日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缘何如此说?”

“直觉。”

“那恐怕要让表姐失望了。”楚千凝弯唇,笑意却未抵达眼底。

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容锦仙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如此针对容家对你并无好处。”

“我并未针对容家。”

“可你……”

“容景络和容锦晴如何,根本不会影响到容家的根基,毕竟……”顿了顿,楚千凝意味深长的望着容锦仙,缓缓说道,“容家可不止他们两个孩子。”

闻言,容锦仙微怔。

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楚千凝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不过是庶出的公子和xiao jie,哪里比得过嫡出呢。”

“此言何意?”

“就算表哥犯了天大的错,舅舅也不会严惩他,因为小辈里只有他一个男子,可若是将来再多一个呢,表姐觉得舅舅的想fǎ hui不会改变?”

明白了楚千凝的意思,容锦仙的语气隐隐转冷,“你想利用我和娘亲?”

“利用?”楚千凝挑眉,凉凉一笑,“我是在为表姐和舅母铺路,说不中听的话,倘或有朝一日舅母有何不测,你觉得舅舅是会另娶正室,还是将孟姨娘扶正?”

“不测?!”容锦仙皱眉。

“你不会以为孟姨娘会一直甘心屈居人下吧?”慢悠悠的沿着湖边漫步,楚千凝的话越说越令人心惊,“舅母的娘家jiāng shi一族日渐势微,而孟家却逐渐壮大,长此以往,孟姨娘必然不会甘心自己再做一个妾室,即便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两个孩子打算。”

嫡与庶,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而为了扭转颓势,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jiāng shi,然后再扶孟姨娘上位,再之后容锦晴和容景络也摇身一变从原本的庶出变为嫡出。

至于容锦仙……

楚千凝觉得容敬他们会留着她,因为她那张出尘的面容将来会有大用处。

“孟姨娘绝不会草草打理你的婚事,相反,她会尽心尽力地给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婆家,以此为容家谋求利益。”

随着楚千凝的话一字一句的道出,容锦仙的脚步变的越来越缓慢,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这些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未想的如此深。

其实……

早该想到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容锦仙的眼神从最初的惊疑渐渐变的淡定,最后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清清冷冷的样子,仿佛任何风浪都无法动摇她的内心。

“你如何知道这些?”她转头看向楚千凝,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漫不经心的拢了一下垂在身前的青丝,楚千凝笑的摇曳生姿,“猜的。”

“猜?!”

“表姐也说了凝儿手段不错,好手段自然要有好头脑。”前世jiāng shi便死的蹊跷,虽然她没有证据,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一切都是容敬他们的阴谋。

见楚千凝并未言明,容锦仙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

“为何要帮我和娘亲?”这个原因,她必须得问清楚。

“舅母性子孤傲清高,舅舅所行之事她必然不知,既然如此,我与其给自己多找个敌人,不如大家相安无事。”

“你……为何那么恨他……”

凡事有因才有果,容锦仙相信楚千凝不会无缘无故憎恨容敬和孟姨娘。

那其中,必然有何缘由。

听到容锦仙的话,楚千凝勾唇冷笑了一下,眸光缥缈的望向远处,“恨?表姐说错了,我得‘谢谢’舅舅,若不是他,我也没有机会与你站在湖畔闲话家常。”

“什么……”

“楚家上下近百口人皆命丧火海,我只要他们几人偿命以祭奠亡魂,并不过分。”话落,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锦仙看着她僵直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原本平静的心湖被楚千凝的话砸出了阵阵涟漪,像身侧的湖水漾起层层微波。

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楚家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震惊的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烟青色身影,容锦仙迟迟难以平静自己的内心……

*

梦安居

楚千凝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便看到云落孤零零的站在院门口,手中提着两根红绳,瞧着样子是又来找流萤学打络子了。

“怎么不进去?”行至近前,冷画好奇的朝她问道。

“她们不让我进。”云落伸手朝后一指。

扫了一眼守在院门口的丫鬟婆子,楚千凝淡声道,“你来找流萤?”

云落点头。

“随我来吧。”说着,楚千凝抬脚走进院中。

见状,守门的婢女惶惶不安的低下头去,“xiao jie……”

“你们做的很好。”这院子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那要她们还有何用,“不过日后若是她再来,你们记得告诉流萤一声。”

“是。”

轻点了下头,楚千凝便不再多言。

流萤在廊下看到云落和她们一起回来,赶忙迎上前去,“xiao jie。”

“阿落姑娘来找你学打络子,你教教她吧。”

“……是。”流萤有些欲言又止,让云落在外面稍候片刻,她跟着楚千凝进了房中,“xiao jie,奴婢知道云落来了,不过已经让人叫她回去了,没想到她还等在外面。”

“你为何不见她?”楚千凝讶然。

“奴婢觉得她怪怪的,不大清楚她的来历,又不知xiao jie是何打算,是以不敢同她太过亲近。”

楚千凝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流萤的目光满含欣慰。

她就知道她是个细心的……

“无妨,日后她若来找你,你便见她。”

“是。”

“去吧。”

俯身施了一礼,流萤悄然退出了房中。

冷画默默看着,待到房门掩上之后,她才朝楚千凝笑道,“xiao jie,流萤姐姐可真贴心,连这种细节都能考虑到。”

“她有她的优点,你有你的长处。”昨日的事情,她就做的极好。

去回春堂砸场子的那几个泼皮里,有一个人与越府的管家有些私交,经常将这城中的大事小情通报给越成德。

于是,冷画让人假借容景络的名义找到了他,由他的口告诉了越府的人。

后面的戏,他们自己就会接着往下唱了。

事后容景络要探查此事,便会查到那人与越成德的关系,到时候两府之间的矛盾就会升级,楚千凝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邀功似的一笑,冷画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嘿嘿,是xiao jie您diào jiào的好。”

抿唇淡笑,楚千凝不置可否。

“xiao jie,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呀?”容锦晴的名声被毁了,容景络也被打伤了,她们是不是要对孟姨娘出手了?

“等。”

“等?!”冷画一脸茫然,“等什么?”

“容锦晴也快要及笄了,待到她及笄礼那日,我这个作姐姐的自然要送一份贺礼给她。”慵懒的挑起一缕发丝,楚千凝姿态散漫的绕在指间。

看着她脸上艳丽的笑容,冷画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流萤神色严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xiao jie,二皇子殿下来了府上,此刻正在正厅等着要见您呢。”

“谁?!”楚千凝猛地抬起头。

“……二、二皇子。”

诧异的看着楚千凝,流萤不解她为何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第072章 不速之客

“奇怪……二皇子怎么会想要见xiao jie呢……”冷画绞着手指头小声嘟囔道。

闻言,楚千凝沉默着没有回答。

原因嘛……

她倒是清楚的很。

之前在凤君荐的赏花宴上计谋没有得逞,他自然要再谋出路。

不过楚千凝没有想到,凤君撷会这样大大方方的来容府见她。

目的何在?

流萤候在旁边,见楚千凝迟迟没有动身,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于是便开口提醒道,“xiao jie,二皇子还等着您呢。”

恍然回过神来,楚千凝微微敛眸。

是她一时大意了,近来被黎阡陌搅和的让她险些忘了凤君撷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都怪那个biàn tài!

轻叹了口气,楚千凝起身准备去前院,见冷画一脸乖巧的跟在她身后,她却顿住了脚步,“你留下,让流萤随我去。”

冷画的武功虽然不算高,但也要以防被凤君撷看出来。

否则——

怕是会令他生疑。

“……哦。”冷画的语气闷闷的。

经过廊下的时候,楚千凝见云落还没离开,坐在石凳上鼓捣两根红绳,很是专注的样子。

收回视线,她径自走了过去。

临近前院,楚千凝想起什么朝流萤低声问道,“二皇子一人在正厅?”

“嗯,老爷方才责罚过大少爷之后就出府去了。”

听流萤如此说,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怕别人以为凤君撷是假借见她的名义来找容敬,还让后者躲了出去,亏他们想的如此周到!

行至阶前,楚千凝脚步略微一顿。

低头看着裙裾上的青色流苏轻轻漾起,她的眸中似有异样的火光在闪动。

踏进这扇门,就意味着与凤君撷正式开战。

从今往后,每走一步都要精心谋划,每度一日都要小心翼翼。

她与他,至死方休!

“xiao jie……”见楚千凝站在台阶下一动也不动,流萤小声关切道,“您怎么了?”

微微敛眸,楚千凝摇了摇头,“无碍。”

缓缓地抬起头,那张美艳脱俗的脸上一派平静,眸光坦然而清亮,丹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移不开目光。

厅内,公子安然静候。

门外,扶桑飘落枝头。

“臣女楚千凝,参见殿下。”进到厅中,楚千凝俯身朝着凤君撷盈盈一拜,半散的青丝从肩头滑落,美不胜收。

话音落下,却未听见对方叫起的声音。

沉默的等了片刻,谁知凤君撷却依旧不吭声。

流萤心里也觉得奇怪,壮着胆子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却见他眼神发直的盯着楚千凝,眸中带着惊艳的光芒。

匆匆扫了一眼,流萤便赶紧收回了视线。

二皇子的那个眼神……

怎地如此奇怪?!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凤君撷痴迷的望着楚千凝,口中喃喃自语。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蓦地”转冷。

她自然听到了他在说什么,也心知他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

这不代表她要配合。

“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楚千凝再一次开口,声音略比之前清亮,清楚的传到了凤君撷的耳中。

他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恍然间回过神来。

“……起身吧。”

“谢殿下。”

“楚姑娘请坐。”凤君撷清朗的笑着,言辞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子,反而如寻常公子一般,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垂眸立在房间中央,楚千凝并未依言而行,“臣女不敢。”

“姑娘不必这般拘束,坐吧。”

“多谢殿下。”

从始至终,楚千凝都没有抬眸看向凤君撷。

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因为慌乱。

对于凤君撷的来意,楚千凝没有问,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房中静了下来,气氛安宁的有些诡异。

楚千凝始终微垂着头,尽管她已经察觉到了凤君撷落在她身上过于炙热的目光。

但他越是如此表现,她便越是觉得可笑。

她倒要看看,这场独角戏他能唱到几时!

大概是没想到楚千凝会这般沉得住气,凤君撷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眨眼之间便恢复如初,让人难以察觉。

微微勾唇,他主动开口说道,“今日前来,原是有东西要还给姑娘。”

说着,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簪花。

浅淡的青色,做工极其精致。

“这支簪花被姑娘遗落在了大皇兄的府上,恰好被本殿拾得,是以便特来送还与你。”

闻言,流萤抬眸扫了一眼那簪花,发现的确与xiao jie佩戴的有些相似,不过楚千凝没有吩咐,她也就没有贸然上前接过。

方才这般想着,便听楚千凝淡淡回道,“有劳殿下,臣女愧不敢当,只是……”

“但说无妨。”

“殿下手中的簪花,并非臣女之物。”

“不是你的?!”凤君撷的语气中充满了意外,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

“嗯。”楚千凝抬起头,终于正视他,清幽的眸中平静无波,脸上未见丝毫羞怯和慌乱,甚至淡定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看着凤君撷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惊艳,楚千凝却淡漠的移开了视线。

那张脸……

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至死,都不会忘记!

平心而论,凤君撷的容貌很是俊朗,但比起黎阡陌,他少了几分精致。

而相比凤家其他两位皇子,他也不免落了下成。

凤君荐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和威严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身为皇族的嫡长子骨子里就有的骄傲。

至于凤君墨,他的长相就更是不用说了。

凤眼传情,妩媚妖艳,雌雄难辨。

有凤君荐珠玉在前,又多了个凤君墨宝珠在后,夹在中间的凤君撷自然略显寡淡。

不过——

也恰恰是因着那张脸,才让他悟到了在皇家的生存之道。

庸碌无为,平淡无奇。

忍而不发,进退得宜。

这十六个字,是凤君撷前世制胜的法宝。

今生还管不管用,这就不得而知了。

眸中闪过一抹凉凉的笑意,楚千凝再次垂首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凤君撷刚欲说什么,不想一道青色身影缓步走进正厅,“听闻二殿下在这府里,是以在下特来拜见。”

忽然听到黎阡陌的声音响起,房中的两人均是一愣。

他怎么来了?!

凤君撷掩饰好脸上的讶然和不悦,轻笑着开口,“这么巧,世子来此为何?”

“拜访遏尘神医。”

“本殿倒也听过那位神医的名号,不知他可有法子医治?”

摇头苦笑了一下,黎阡陌的语气难掩失望,“尚且不知,来了几次都不得相见。”

“如此……倒也不必灰心,好事多磨……”

“愿承殿下吉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着,楚千凝在旁边默默听着,心里却对黎阡陌的表现越来越无语。

这也太能装了……

神态、语气、措辞,无一不像是真的。

若非她早就知道他的眼睛能看见,只怕这会儿也被他骗的晕头转向。

不知——

他与凤君撷相比,谁更胜一筹?

楚千凝正在愣神,不想黎阡陌忽然将话锋转向了她,“楚姑娘。”

“……嗯?”

“前些时日,多谢你借给我的这本经书,偶尔听鹤凌念一念,倒的确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说着,黎阡陌让鹤凌将清心咒递给了流萤。

眨了眨眼,楚千凝只能硬着头皮配合他,“世子爷不必客气。”

“姑娘博览群书,不知可还有与之类似的书籍否?”

“……没了!”

“那正好,我给你带来了一本。”黎阡陌扬唇一笑,温润的声音让人难以拒绝。

楚千凝:“……”

万万没想到!

------题外话------

哎呀,柿子这个臭不要脸的搅和人家o(n_n)o哈哈~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陶渊明《闲情赋》

第073章 严防死守

看着鹤凌再次奉上的书,楚千凝微抿朱唇,一时无语。

生怕黎阡陌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她也不敢拒绝,只得让流萤再次接过。

见状,凤君撷面上虽未有异色,但心里却诧异极了。

之前倒是听说了他来容府求医,却没想到他会与楚千凝扯上关系。

这样的事情……

容家父子竟不曾回禀自己!

眸色略微一沉,凤君撷再次看向相对而立的那两人,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相似的素雅青衣,同样风华绝代的两张脸,这样看起来,竟让人觉得他们格外相衬。

意识到这一点,凤君撷忽然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和谐,“本殿瞧着,近来世子的身子似乎调理的不错。”

“先前得了一副方子,难得这身子还能有些起色。”黎阡陌无力的笑笑。

“悉心调理,假以时日必会彻底康健。”

“但愿如殿下所言。”

点了点头,凤君撷转向楚千凝道,“今日是本殿唐突了,还望楚姑娘不要介意,改日本殿再略备薄礼聊表歉意。”

“殿下之言,臣女担当不起。”

“本殿既如此说,你便自然当得起。”凤君撷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却将头垂的愈深。

好在凤君撷顾忌着两人初次相会,并未步步紧逼,起身便准备回府。

可方才行至门口,他的脚步却又忽然顿住,“世子可要同行?”

不知为何,留黎阡陌与楚千凝单独在一处,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就像有什么事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一般。

这种感觉……

以前从未有过。

而事实证明,并非是他想多了。

对于他的邀请,黎阡陌想也未想便拒绝了,“还未去拜见遏尘神医,恐不能与殿下同行。”

“如此……便先告辞了……”凤君撷状似无所谓的笑笑,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原本微扬的唇角缓缓落下,眼中一片沉郁。

“恭送殿下。”

楚千凝肆无忌惮的看着凤君撷的背影,清幽的美眸中带着无尽嘲讽。

他登门的借口倒是寻得好,却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一个黎阡陌,此刻心里应当气急了吧,偏偏还得故作姿态!

“凝儿……”

黎阡陌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令楚千凝瞬间回神。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再不复面对凤君撷时的淡定。

瞥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戏耍了。

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白眼儿,楚千凝抬脚就走,连理都没有理他,可对视上流萤错愕诧异的眼神,她便如梦初醒般停下了脚步。

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时已是笑靥如花,“世子请。”

瞧她如此别扭的小模样,黎阡陌难掩笑意,却忍不住继续逗她,“凝儿请。”

楚千凝:“……”

还没完了是吧!

好在正厅中没有多余的下人服侍,倒也不怕被人听见,正是因此,黎阡陌才如此肆无忌惮的逗她。

想到他的有恃无恐,楚千凝便不再理会他,径自走了出去,任由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直到经过花园时,黎阡陌才行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凝儿……”

“世子爷的耳报神可真是厉害!”凤君撷前脚刚到府里,他后脚便追过来了,这个速度都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一直藏在容府压根就没离开过。

无视楚千凝话中的揶揄,黎阡陌依旧笑的清雅温润,“凝儿与别的男子独处,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尤其对方还是二皇子。”

闻言,楚千凝挑眉,“二皇子如何?”

“虎狼之辈,不可与之同行。”负手走在湖边,他清润温朗的如一阵风。

“他是虎狼之辈,那你又是什么?”

“我?”黎阡陌转头看向她,虽然隔着一层白绫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她也在看着自己,“我是凝儿的夫君啊。”

“……”

这人嘴里怎地没一句正经话!

轻叹了口气,楚千凝想着今日之后,恐怕凤君撷就会怀疑上自己和黎阡陌了。

正想着,不妨湖心亭中一道白衣身影映入眼帘。

看到容锦仙的那一瞬,她的脚步不知怎么就慢了下来。

黎阡陌只当她是在发愁凤君撷的事情,于是便好心提点道,“若为二皇子之事,你倒不必这般忧虑,须知浑水才好摸鱼。”

“浑水摸鱼?”她微愣。

“这池水已被我搅浑了,凝儿虽也深陷其中,但接下来静观其变便可寻得出路,至于二皇子……他自以为身在岸上看得分明,殊不知早已暴露了自己的一切。”

“你……”微微拧眉,楚千凝有些震惊黎阡陌所说的话。

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而对此,黎阡陌好像也不打算隐瞒,“我既说了要娶你,自然得有能力护得住你,让你可以为所欲为,横行无忌。”

他的语气很淡,声音中都含着笑意,仿佛在与她闲话家常。

可实际上,他每说一句,楚千凝都平添了一份心惊。

一时无话,两人便朝湖心亭那处越走越近。

眼瞧着容锦仙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楚千凝忽然转了方向,朝另一侧走去,“你不是要去见遏尘,往这边走近些。”

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湖心亭,黎阡陌唇边笑意愈深,“都听凝儿的。”

心知他想歪了,楚千凝便也懒得解释。

她的确是有意避着容锦仙,但并不是担心黎阡陌看到对方的样貌会倾心于她,而是她不确定,容锦仙心里对他是怎样的欣赏。

倘或仅限于文采,那倒无妨;可若是连带他这个人她都看上了,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万一因着这个“biàn tài”,容锦仙对自己有何误会进而反目成仇,那无异于自己又多了两个敌人,实在不是好事。

是以……

还是先躲着些吧。

却说楚千凝和黎阡陌拐向另一边后,恰好盈袖拿着披风走进湖心亭,“咦……那好像是表xiao jie……”

容锦仙闻声抬头看去,却只瞧见了两道青色身影。

远远望去,甚为相配。

凝儿身边那人……

是谁?

*

将黎阡陌送至遏尘所在的院前之后,楚千凝便转身朝棠宁苑的方向走去。

今日凤君撷登门拜访,想来外祖母一定觉得奇怪。

即便自己眼下不去,稍后她老人家也定要派人来问。

这般想着,她的脚步便不觉快了些。

不过才走没几步,便听到遏尘不胜其扰的声音传来,“管他是柿子还是茄子,说了不见就是不见,都给老子滚!”

楚千凝:“……”

方才说话的人,是遏尘吗?!

言辞好生粗鄙,倒有些污了他神医的名号。

不过——

她也有点好奇,万一遏尘一个转性答应给黎阡陌看病,届时他该如何呢?

胡乱想着这些事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棠宁苑。

进屋之前,楚千凝意外听到了容锦晴的声音。

“祖母,府中近来多事端,先是晴儿自己,现在连大哥也出了事,我实在难以安心,是以便想着去寺中烧香祈福,求菩萨多多保佑。”

“你有这个心倒是好的,只是……”

“如今府外流言纷纷,晴儿原是有些害怕别人嘲笑不敢出去的,可若一直闭门不出,难免爹爹在外被人说笑。”

搬出了容敬,老夫人的面色便有些松动。

见状,容锦晴赶紧再接再厉,“前次去延庆寺,回来之后表姐的状态便好了许多,可见心诚则灵,晴儿是小女子,能为家人做的事情有限,除了这份诚心便再没别的本事了。”

“你既非要去,那便依你吧。”

“祖母,您不若与晴儿同行?”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倏然一凝,眼中寒光顿显。

她想做什么?!

第074章 并非良配

沉着脸走进房中,楚千凝的眸光寒至了极点。

她倒要看看,容锦晴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外祖母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一边说着,楚千凝一边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还是我陪你去吧。”

闻言,容锦晴脸色微变。

未等她说什么,便见老夫人亲昵的拉着楚千凝的手问道,“二皇子殿下走啦?”

“嗯。”

“他此来……是为何事……”老夫人状似问的随意,心里却不免在担忧。

二皇子殿下素日与容府并无往来,何以忽然找上了凝儿?

只是——

老夫人也恐是自己想多了,进而害楚千凝跟着一起担心,是以便没有直言。

心知老夫人的忧虑,楚千凝便安抚的朝她笑笑,“外祖母别担心,殿下来找我不过是因为一场误会,凝儿已与他解释清楚了。”

“误会?!”

“那日在大皇子府上,有女眷遗落了一支烟青色的簪花,二皇子以为是我之物,是以特来归还。”

“原来如此……”老夫人若有所思的轻叹,眉宇间的愁绪却并未散去。

倘或只为了送还一支簪花,哪里需要劳动皇子的大驾!

恐怕……

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什么,老夫人转头看向楚千凝艳丽无双的样貌,眼底不免浮现了一抹忧色。

凝儿这般容貌,恐怕注定无法平平凡凡的度过此生。

今日来的是二皇子,或许用不了多久,别的人也会上门了。

到时候……

可如何是好。

“唉……”一时闪神,老夫人的叹息逸出口中。

“祖母,您怎么了?”容锦晴疑惑的开口,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却只瞧见了楚千凝关切的目光,再无其他。

“无事。”

摇了摇头,老夫人并未坦言。

她们还都是孩子,如何能将这样的话告诉她们知晓。

但容锦晴不知,却不代表楚千凝也不知,来棠宁苑之前,她便已经猜到凤君撷此举可能会引起老夫人的思虑。

只是眼下碍于容锦晴在场,有些话她不便言明。

“外祖母……”

楚千凝才一开口,话就被容锦晴心急的打断了,“祖母,方才晴儿所言,您觉得如何?”

“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老夫人疲惫的挥了挥手。

见状,容锦晴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面上似有不甘却又不想因此惹得老夫人不快,只能闷声应道,“……是。”

她起身准备离开,却见楚千凝依旧坐在原地没动。

心念一转,她便假意笑道,“表姐不走吗?”

“我还有些话要对外祖母说。”

“如此,那晴儿就先告退了。”朝她们娇俏的一笑,容锦晴转身离去,却在背过人之后瞬间换了一副嘴脸,不复方才的烂漫天真。

沉眸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整个人都消失在视线中,楚千凝才收回了视线。

“外祖母真的打算去延庆寺?”

“我也许久未出过门了,去寺庙里拜一拜,去一去身上的污秽之气也好,这府里近来……的确是不大安生……”

听闻老夫人的话,楚千凝的眸光不觉一闪。

若她一味阻拦,恐怕会令外祖母起疑。

何况——

眼下她尚未猜到容锦晴此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外祖母……

“凝儿,你及笄也有些时日了,心里可有打算过,将来要寻个怎样的夫家?”左思右想,老夫人还是决定问问楚千凝自己的意思。

忽然听老夫人提起婚嫁一事,楚千凝不禁一愣。

耳边莫名就响起了那句“我是凝儿的夫君啊”,脑海中浮现出黎阡陌那张颠倒众生的嘴脸,令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阴魂不散!

“凝儿?”见楚千凝有些闪神,颊边泛红,老夫人不免有些激动,“可是有了意中人了?”

“没、没有啊……”

“有也无妨,咱们凝儿如今是大姑娘了,便是出阁也使得。”虽说未满三年孝期,但热孝已过,她为她求道赐婚的旨意倒未尝不可。

见老夫人越说越认真,楚千凝便心知是凤君撷的到来让她老人家上心了。

可问题是,她从未打算嫁人。

出阁……

不过是从一个牢坑,跳进另外一个牢坑中罢了。

撒娇的抱住老夫人的手臂,楚千凝故意偷换概念,“一定是外祖母嫌弃了凝儿,是以才这般急着想把我嫁出去。”

“你这丫头……”老夫人无奈的笑笑。

“凝儿还想多陪陪您,不愿那么早出嫁。”

“唉……外祖母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可如今她们尚能掌握主动权,若以后真的招惹上皇家的人,只怕她的婚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当年,为了不让她娘进宫,她和老爷费了多少心力。

如今不止是她,就连仙儿,也着实令人担忧,可那孩子还有jiāng shi帮着谋划,凝儿便只有她这个外祖母了。

想到今日来府上的那个人,老夫人试探着朝楚千凝问道,“二皇子此人,你觉得如何?”

“匆匆一面,所知甚少。”

“他……”

“外祖母,凝儿觉得,皇家的人咱们还是少招惹为妙,您说呢?”明白外祖母是担心自己心仪凤君撷,楚千凝便将自己的态度坦言相告。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言,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才欣慰的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又陪老夫人聊了一会儿,楚千凝才动身回了梦安居。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容锦晴的事情,却始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看外祖母的样子,似乎有些被她说动了心。

此去……

怕是有一番劳心费神。

走进院门,楚千凝远远的便瞧见冷画站在廊下,伸着脖子朝门口这边看,此刻一见她回来,立刻风似的跑了过来。

“xiao jie您可回来了,二皇子殿下找您究竟是什么事儿呀?”

闻言,楚千凝脚步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你那biàn tài前主子没告诉你?”

“biàn tài前主子来啦?!”冷画的眸光豁然亮起,差点兴奋的蹦起来。

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这般做派不似作伪,楚千凝倒一时犹豫了。

难不成——

竟不是她通风报信儿?

可不是她,还能是谁?!

然不知自己被楚千凝认为是叛徒,冷画激动的在旁边嘟嘟囔囔,“两虎相争,抢媳妇大战,我要为biàn tài前主子摇旗助威……”

楚千凝:“……”

“流萤姐姐,你快与我说说详细的经过。”

“这……”流萤为难的看向楚千凝,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没有大打出手?有没有互相较劲儿?”冷画叨叨咕咕的问个不停,“xiao jie帮了谁?你是不是也觉得xiao jie和世子爷更般配?”

原以为流萤会像之前那样选择沉默,谁知她却皱眉回了一句,“不是呀。”

三个字,令楚千凝和冷画都将好奇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他们不般配吗?”冷画为自家主子不服。

小心翼翼的看了楚千凝一眼,见她并无怪罪之意,流萤这才开口说道,“方才一路跟着xiao jie还有世子爷从正厅过来,瞧他们的背影倒的确是赏心悦目,可是……”

“可是什么?”

“世子爷他患有眼疾,身子也不大康健,并非良配……唔……”话才说了一半,流萤的嘴就被冷画紧紧捂住。

她疑惑的瞪大了双眼,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倒是冷画,警惕的往四周瞄了瞄,满眼惊恐的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怎么了?”流萤一脸茫然。

“日后这样的话切勿再提,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并非良配”,这种混账话要是被前主子知道,还不得活扒了流萤姐姐一层皮。

楚千凝坐在桌边喝着茶,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面上云淡风轻的笑着,心里却不禁在想,瞧着冷画这般神经兮兮的样子,或许黎阡陌的很多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

就像今日他的不请自来,既不是她传的信,她也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横空杀出来的世子爷……

当真是个麻烦。

第075章 竹林刺杀

晚膳时分,棠宁苑那边忽然传来了消息,说是老夫人明日要去延庆寺礼佛。

方才听闻这个消息,楚千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终究……

外祖母还是决定出府。

不过,她有些奇怪她老人家此举的目的。

虽说有容锦晴的推波助澜,但楚千凝总觉得那并不是部的原因,外祖母此行如此仓促和心急,倒像是为了什么事似的。

心事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她的眼中不免浮现了一抹忧色。

见状,流萤关切的上前给她布菜,“xiao jie,您还是再用些吧,身子本就弱,不好好用膳怎么行呢!”

“嗯。”

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楚千凝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朝流萤问道,“你跟在外祖母身边的时日不短,可知她在延庆寺中有何相熟之人?”

“这……”流萤微微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

好一会儿她才不确定的回道,“旁的人奴婢倒是不知,但那寺中的住持衍光大师似与老夫人是旧相识。”

“衍光大师?!”楚千凝稍显讶然。

她倒对此事一无所知。

“此前老夫人也曾去过延庆寺几次,均是衍光大师亲自接待,言词之间颇为熟稔。”

“知道了……”

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楚千凝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什么。

难道——

外祖母此行礼佛是假,见衍光大师才是真?!

因着心里装着事儿,是以晚膳楚千凝用的不多,沐浴之后早早便上了榻,却并未安歇,而是抱膝坐在榻上,下颚轻轻搭在膝上,清幽的眸幽暗的盯着某一处发呆。

格外惹人怜爱的样子,让冷画扒着层层纱幔一看再看。

唉……

这般景象若是能让biàn tài前主子一饱眼福就好了。

谁知他才这么想,就察觉到空气中似有异动,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见黎阡陌的身影出现在了内间,下一瞬,自己被人从后面揪住衣领,一把丢出了房中。

冷画:“……”

鹤凌这个死人,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法让她出去嘛!

*

房中

黎阡陌的到来,并未引起楚千凝丝毫注意,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他。

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登徒子”,她如今的表现是越来越淡定了。

只是她的淡定,却令某位世子爷不大淡定了。

撩袍坐在她的身侧,黎阡陌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行为有何唐突或是无礼,“男女大防”这四个字似乎从不被他熟知。

好在,他突然的亲近终于让楚千凝有了一丝反应。

眸光微闪,她沉默的朝旁边挪了挪。

然而——

还没等坐稳,就被黎阡陌抱起放到了他的腿上。

楚千凝一惊,难得慌乱的开始挣扎,却被他牢牢困在怀里,紧紧的按着不能动弹。

她蹙眉瞪向他,不解这人为何如此无礼,几次三番做出这般惊人之举,如今,竟越来越放肆了!

相比起她的恼羞成怒,黎阡陌反而淡定得多。

清润的眸中溢满笑意,温柔的眼神却搭配着强硬的动作,执意拉起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肩上,“凝儿心里有气便打我吧,打了我,咱们就不气了。”

楚千凝:“……”

什么逻辑!

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楚千凝负气般的转过脸不再理他。

这般被他轻薄,她心里虽也在意,却不会真的动气苦了自己,真正让她气愤的,是他令人费解的情意和宠溺。

倘或黎阡陌只是看上了她这张脸,那只要他将来能帮到她,他想做什么她都不反抗。

毕竟她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

只要能达到目的,付出什么她都在所不惜。

偏偏——

黎阡陌求得不是她能给的。

沉眸坐在他怀里,楚千凝不再挣扎,却也依旧不理他,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彻底将他忽略。

幸好这位世子爷心态好,也不着恼,就那样安静的抱着她,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侧脸,一会儿扯扯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手指。

后来……

他的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到了她的耳垂上。

未戴耳饰,白白净净的,很小巧,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仿佛能透过那层薄薄的肌肤看到血液在静静流动。

温润清澈的眼眸隐隐变的幽暗,像是从深渊底部升腾起一层黑色的迷雾。

心念一动,他倾身向前,淡色的薄唇轻轻拂过她的耳侧。

温软的触感,像是一团小棉花。

含笑的眼微微眯起,黎阡陌双臂收紧,将她整个人都压向自己,唇瓣微启,潮润的舌尖一扫而过,引得楚千凝的身子猛地僵住。

“黎阡陌!”她羞恼的瞪视着他,可目之所及却让她略微一愣。

他……

脸红了?!

低头将脸埋进了楚千凝的发间,可发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某位世子爷的窘境。

他大抵也没想到自己的自制力会如此薄弱,声音闷闷的对她说,“凝儿,别打脸……”

楚千凝:“……”

她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或许是黎阡陌脸红的情景难得一见,倒是让楚千凝忘了要找他算账,这一晚迷迷糊糊的睡着前,楚千凝不禁想,她若是个有气性的贞洁烈女,这会儿早就一头碰死了。

届时做了鬼,就去找他索命。

可随即一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一将人吓死了,他也变成了鬼,到时候岂非又要缠着自己?!

一想到那种可能,楚千凝的困意便消退的一干二净。

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的诡异想法,她皱眉按了按眉心,近来一定是被冷画那丫头传染了,否则怎会生出这般不着调的念头……

*

翌日

容府的车架浩浩荡荡的出了城,一路奔着延庆寺而去。

楚千凝闭着眼假寐,马车晃晃悠悠的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瞧她这般困倦的样子,容锦晴状似贴心的没有开口打扰,兀自坐在另一侧发呆,可微垂的眼眸却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冷画在一旁瞧着,心里便警惕了起来。

出门前xiao jie便叮嘱过她,这一路上务必要小心,指不定在哪就出了什么岔子。

不想……

一直到了延庆寺山门外,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夫人照旧随衍光大师去了客堂,楚千凝本想一直在外面等她,却不料容锦晴忽然朝她走来,“表姐,你能不能陪晴儿四处逛逛?”

闻言,楚千凝缓缓抽出了被她握住的手,“我须得在此等候外祖母。”

“咱们又不远走……”

“既然并不远走,那就更没必要非得我陪着了。”虽然不知容锦晴的邀约到底有无陷阱,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见不管自己如何说都不能令她扭转心意,容锦晴最后只好带着丫鬟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楚千凝非但没有安心,反而还觉得怪怪的。

总感觉……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抵是为了印证楚千凝的猜想,不消片刻,便见香薇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二xiao jie不见了!”

“什么?”

“方才行至竹林,二xiao jie说竹风清寒,让我回来拿披风,谁知奴婢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一阵尖叫,再回过头去的时候,二xiao jie就不见了踪影。”香薇哭哭啼啼的交代着经过,却越听越令人心惊。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烦请寺中的僧人帮忙找找,咱们也去竹林瞧瞧。”说着,jiāng shi抬脚朝容锦晴离开的方向走去。

容锦仙紧跟而上,经过楚千凝身边的时候,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径自走了过去。

楚千凝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冷画开口轻唤她方才回过神来,“走吧。”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容锦晴果然是针对自己来的。

既然外祖母无忧,那她便去瞧瞧,她这位表妹准备了怎样的“惊喜”给自己。

行至竹林深处,风声飒飒,令人心旷神怡。

可冷画却无暇顾及欣赏美景,警惕的守在楚千凝身边,她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儿。

不料才如此想,便忽闻刀剑铮鸣之声。

血腥味在空气中淡淡散开,让人不难猜测这场厮杀的情况。

凤君撷负伤倒在楚千凝脚边时,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剑尖所指,直罩面门。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那群黑衣人齐齐跃起,摆明了是打算杀他们灭口。

------题外话------

柿子这个不要脸的,我不认识他!

第076章 气氛微妙

冷画的轻功倒是不错,可与人交手的本事就差多了。

再则,她实战经验少,单从气势上就比那些刺客弱了一大截。

此刻虽也壮着胆子护在楚千凝前面,但那个单薄的小身板,估计被人随便戳一指头就倒了。

电光火石间,凤君撷勉力飞身而起,一把拉住的楚千凝朝一侧闪躲。

那边……

是陡峭的山坡,树木葱郁,层层掩映。

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从凤君撷拉着楚千凝往那边逃命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留在原地,他们必然被此刻围剿。

而若是冒险一跃而下,尚且有一线生机。

生死之间,他做出这般决定并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

想到什么,楚千凝眸光微滞,任由凤君撷拽着她,却不肯再走动一步。

见状,后者心急的朝她解释道,“姑娘莫怕,本殿定会护你周,但若一时迟疑留在此地,你我皆无生路可言。”

像是为了印证凤君撷的话,下一瞬那些刺客便追了上来。

“得罪了。”他顾不得许多,伸手准备搂住楚千凝从山上一跃而下,却不曾想,旁边突然闪出一道青色身影快他一步拥住了佳人。

眼前飞过一截浮云般的白绫,令凤君撷的脸色猛地一变。

黎阡陌!

他怎么会在这?!

未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只看到黎阡陌不幸中剑,身子不受控制的前倾,抱着楚千凝从山上滚落。

鹤凌被刺客缠住,竟难以抽身搭救。

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消失在山林当中,凤君撷握着剑柄的手不断的收紧。

素日俊朗的面容略显狰狞,恨得睚眦欲裂。

而更加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凤君荐的声音竟然会在他的身后幽幽响起,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君撷可有大碍?”

乍一听闻这话,凤君撷不禁僵住。

勉强整理好情绪转过身去,就见刺客已经部被诛杀,不远处,凤君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无碍,多谢皇兄相救。”

“你我兄弟,何必这般客气!”摆了摆手,凤君荐笑的云淡风轻。

只是——

那双笑眯眯的眼眸中却冷然一片,让人见了不免心底发寒。

“来人,速去山下寻找世子和楚姑娘。”

“是。”

老夫人和jiāng shi等人急匆匆赶来此处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凤君荐的这句话,再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老人家一时支撑不住,忽然晕倒在地。

赶紧将人送去了禅房歇息,jiāng shi一边着人去山下寻找楚千凝的踪迹,一边让人回府里通知容敬。

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

离开竹林之前,容锦晴偷偷瞄了凤君撷一眼,心里惊疑不定。

二皇子怎地会在此处?!

他不是应该和楚千凝一起掉下山去了吗?

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容锦晴微微皱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闪神间,脚步便慢了下来。

容锦仙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本就清冷的眸更见寒凉。

她总觉得楚千凝的消失和容锦晴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却难以看透。

满心合计着这件事,容锦仙并未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

竹风轻轻拂过,扬起她纯白的裙裾,绣帕不慎被风吹落,缓缓飘到地上。

洁白的丝绢,上面绣着一枝艳丽的红梅。

迎风傲骨,不畏霜雪。

*

危急关头看到黎阡陌的身影,楚千凝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

她算准了他会出现。

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抱着她从山上滚了下来。

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那一刻,楚千凝竟难得有一丝动容。

山坡陡峭,再加上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枝和凸出的山石,她已经做好了被划伤的准备,谁知,她竟然完好无损。

那一刻,她的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原来……

一个人的怀抱可以如此安,又如此令人心安。

“凝儿?”黎阡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见她眼神发直不免有些担忧,“别怕,已经没事了。”

恍然回过神来,楚千凝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一时沉默不语。

这是第一次,黎阡陌如此狼狈的出现在她面前。

白绫飘到了地上,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都被树枝和利石刮坏,晕染了点点血迹,额前散落了几缕发丝,颊边也沾染了些许尘土。

可即便如此,仍难减其风华。

看着他下颚那里微黑的一处痕迹,楚千凝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轻轻擦拭,感觉到身下的人猛地僵住,忽然伸手将她拥紧,她这才恍然,自己竟还压在他身上!

赶紧伸手推开了他,楚千凝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脚腕处传来的痛意却让她险些摔倒,好在黎阡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蹲下身子,作势要撩起她的裙摆却被她拉住制止。

“一时腿软而已,没事的。”

楚千凝的神色淡淡的,不似作伪,面色平静的将小腿从他掌中抽出,而后径自转身朝树林外走去。

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这里应当是延庆寺的背面,只要绕一圈回到山门那边就可以了。

不过——

她如此盘算,却不代表黎阡陌也是这般想法。

几步赶至她面前,他一把拉住了她,眉宇之间似有怒色,“你即便是信不过我,可也不该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你……”

黎阡陌抿唇,二话不说撩起了她的裙摆,鞋袜尽褪,果然看到她的脚腕红肿不堪。

想到她方才风轻云淡的说“没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心里的怒气就止不住的翻腾,“这般胡闹,诚心惹我心疼是不是?!”

“……”

她让他心疼了?

错愕的看着眼前神色阴郁的男子,楚千凝识时务的没有开口辩解。

其实,她是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的看着黎阡陌板着脸帮她穿好了鞋袜,然后忽然俯身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嗯?”她不解。

“我背你。”

闻言,楚千凝一时愣住没有动作。

见她又不听话,黎阡陌侧过脸幽幽扫了她一眼,眸光晦涩,却莫名令人心底发寒,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不得不承认,楚千凝的确是被他那一眼给吓到了。

乖乖上前趴到了他的背上,过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几时这般听话了?

“搂着我。”某位biàn tài世子又发话了。

这次不等他“瞪”她,楚千凝依言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心想要不要使劲儿勒他一下以报方才被吓唬的仇。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轻轻叹了口气,她将下颚抵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走动头一歪,视线就落到了他的侧脸上。

那张脸呀……

果然有魅惑众生的本事。

楚千凝甚至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的样貌都略显寡淡了。

不知——

他娘亲是怎样的倾城绝色,方才生出他这般漂亮的孩子。

或许是楚千凝的目光太过专注,又或许是她眼神中的欣赏之意太过明显,总之,方才还老大不快的世子爷就这么被“哄”好了。

“凝儿。”

“嗯?”大抵是被他叫习惯了,此刻听他唤她,楚千凝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话音落下,两个人皆是一愣。

黎阡陌意外她的反应,而楚千凝自己就更意外了。

她不会是被他下降头了吧?

毫不掩饰自己唇边的笑意,黎阡陌再次开口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待到咱们回城之后,我便去容府下聘可好?”

“不好。”她拒绝的很是干脆。

“呵,不好也得好。”黎阡陌非但没有不悦,眸中的笑意反而愈深,“救命之恩,凝儿难道不应该以身相许吗?”

“……”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余光瞥见周围的景色,楚千凝猛然一惊,“咱们这是去哪儿?”

瞧着不像是出山的路……

“自然是找个地方安歇,否则这一夜怎么过?”

“过夜?!”

他不打算带她出去吗?

------题外话------

柿子就会捡现成的,伦家二皇子费尽心机布的局,唉……默默上炷香……

《甜妻驯夫记》

su rén洋

金融巨鳄vs漫画家林茶,京市大学金融系高材生,微博粉丝80万的漫画大神,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汉子,是个喜欢算计人的小狐狸。

秦陌殇,难得一见的投资天才,投行公司的大老板,据说貌如潘安,但是心狠手辣,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是个经常算计人的大狐狸。

小狐狸遇见大狐狸,鹿死谁手不好确定。

但是,漫画圈的人吐槽,她们的茶叶蛋大大画风突变,经常在漫画里秀恩爱撒狗粮,虐死一众单身狗。

金融圈的人吐槽,他们的天才投手靠不住了,因为他最近投资了一个又一个零食品牌,据说就因为他老婆喜欢吃。

小狐狸遇见大狐狸,携手坑人好个算计。

第077章 准备周全

听到楚千凝的话,黎阡陌无声的弯唇淡笑,并没有回答。

出去?

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带她回去。

凤君撷千辛万苦的设了这么一个局,他不顺势演到底怎么行!

只要过了今夜,建安城中人人都会知道,宁阳侯世子为救楚家姑娘不惜跌落山崖,两人生死相依,互生情愫。

届时——

自己再去容府提亲,想来老夫人也不好回绝。

一想到这些,黎阡陌的眸中就不觉绽放出别样的光彩,热烈的让人心惊。

楚千凝安静的趴在他的肩头,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他的打算。

来救她是真的,趁机“坑”她一下也是真的。

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算计了去,楚千凝心下不甘,暗戳戳的蓄了些力气,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咬完她就后悔了。

总觉得自己在面对黎阡陌的时候,少了些淡定,多了些任性和随意。

似乎……

内心笃定了他不会将她如何。

她对黎阡陌,为何会有这样毫无缘由的信任?

忽然被咬了一口,黎阡陌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楚千凝的眸光中暗含火光,“衣服脏了,入口不洁,凝儿若实在要咬,待会儿我脱了再咬。”

“……”

biàn tài!

侧过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楚千凝选择用后脑勺对着他。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为何冷画一提起他会是那么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样biàn tài的主子,换谁都怕。

想到冷画,楚千凝心下微疑,“冷画呢?”

方才情况危急,场面混乱,她倒是没注意到那丫头的身影,不知她可有受伤……

“她轻功极佳,一般人捉不住她,你无须担心。”

“黎阡陌……”

“嗯?”

“除了冷画,你还安排了何人在我身边?”今日之事,看似是容锦晴和凤君撷算计了她,可事实上却是她将计就计利用了黎阡陌。

她在赌,赌他之前所言所行究竟是真是假。

倘或他果然在意她,那此次必然会出手相救,不用她自己动手就能坏了凤君撷的好事。

日后——

凤君撷只会记恨他,而与自己无关。

这是其一。

其二,冷画没有向他通风报信,可他还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便只能说明,除了那丫头他还有别的眼线。

确定了这件事,她方才能安心。

“凝儿真是狠心,方才利用完我便开始怀疑我。”黎阡陌语气宠溺的笑道。

“你在回避这个问题吗?”

“没了。”沉默了片刻,黎阡陌才回答她,“除了冷画之外,我没放别的人在你身边。”

“那……”

明白楚千凝心里的疑惑,他便接着说,“我之所以知道你来延庆寺,并非是从容府得到的消息,而是二皇子府。”

闻言,她心里极快的闪过了什么。

想到那种可能,她的眼中难掩震惊。

“你在监视凤君撷?!”

“嗯。”黎阡陌没有否认,大大方方的点头应下,一脸的坦然之色。

“为何?”

难道他知道凤君撷有意皇位?!

可如此隐秘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

楚千凝这边兀自想的深远,却不料黎阡陌语气幽幽的给出了答案,“他几次三番想接近你,我自然要派人盯着他。”

否则稍不留神,到嘴儿的“媳妇”就要被叼走了。

“……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黎阡陌以问代答,“他想抢走你,难道此事还不足以令我警惕吗?”

“……”

他们的关注点差了好多。

不过——

凤君撷行事素来谨慎小心,黎阡陌能把他的计划探知的如此清楚,可见其能力不可小觑。

既如此,那他前世究竟是为何而死呢?

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些问题,等到楚千凝回神的时候,就发现黎阡陌已经停下了脚步,两人置身于一处山洞中。

看到洞中景象,她一时无语。

岩壁上放置了几个火把,洞中央还有一盏油灯,旁边放了两个食盒。

不远处,一块宽大的石头上铺满了干草,上面堆放着几床被子。

“这些……该不会是你准备的吧……”语气虽然有些疑问,但楚千凝心里有种很强烈的预感,答案是肯定的。

果不其然,某位世子爷邀功似的点了点头。

楚千凝:“……”

他当这是来踏春的嘛!

“是简陋了一些,不过凝儿暂且委屈一晚,明早便可回城。”说着,他将楚千凝放到石床上,握住她的脚腕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诶……”

她下意识要把脚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按住不能动弹。

“别动,我给你上点药。”小心翼翼的褪去她的鞋袜,黎阡陌的手上带着温凉的触感,沾了一些活血消肿的药膏轻轻涂抹到她的脚踝处,“疼吗?”

摇了摇头,楚千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瞧她那般平静的样子,黎阡陌的眸光却骤然一暗,“当真不疼?”

“受得住的伤痛便不算疼。”说这话的时候,楚千凝眸中的死寂和隐忍令人心惊,而黎阡陌看着,心里却难以言说的疼。

究竟经受过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

温软的指腹轻轻按摩着她的脚踝,黎阡陌微垂着头,洞头的光虚虚映在他脸上,叫人看不真切,“凝儿,日后勿要如此了。”

受得住、受不住,我都心疼。

他让她“日后勿要如此”,可到底是勿要忍着伤痛不对他坦言,还是勿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他没明说,楚千凝也就没问。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气氛忽然变的微妙。

四下扫了两眼,楚千凝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黎阡陌的身上。

青色的锦袍上还带着斑斑血迹,有些触目惊心,“你的伤……也上些药吧……”

“不碍事。”

只是些擦伤而已。

背部虽中了一剑,但他穿了软猬甲,并未真的伤到。

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取出,黎阡陌献宝似的递给楚千凝,“尝尝。”

看着盘中的各色糕点,楚千凝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黎阡陌的脸上,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让人心酸。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不应该啊,这些都是她素日最喜欢吃的口味。

“黎阡陌……我与你讲个故事吧……”

楚千凝的声音忽然变的压抑,让黎阡陌的心猛地一紧。

“我从前,曾在一个话本子里看到过一出儿戏文,原也没什么稀奇,不过就是一些风月故事,但那出儿戏的最后,很是伤情……”

男子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娶了商户家的一位xiao jie,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可是后来,女子的娘家败落,爹娘惨死,只留她一人孤苦度日。

她原以为,世上还有她的夫君疼她、护她,却不曾想,曾经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竟然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

从一开始,一切就只是个局……

楚千凝的声音缓缓响起,平静的没有起伏,眼眸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黎阡陌静静的听着,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最后,那个女子死了……好不容易才死的,因为男子不想她死,留她活着还有大用处……”顿了顿,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世间女子多痴情,但这情却伤身又伤心,我不愿如那戏文中写的一般,所以从不信承诺。”

话至此处,黎阡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抬手抚过她散在颊边的青丝,指腹轻轻划过她平静无波的眸。

他总觉得,那个故事刺心的很……

随意挑起一截发丝,楚千凝凄然一笑,散漫道,“你瞧,青丝扰人,我与其受此烦扰,不如剪了它落得个干净。”

她说想遁入空门,那原非玩笑。

那颗心……

千疮百孔,早已不适合再眷恋红尘俗世。

第078章 幼年约定

对视上楚千凝幽暗明灭的眼眸,黎阡陌的心中莫名浮现了一丝恐惧。

她说想出家,是真的。

眼下尚未付诸行动并非是她还犹豫不决,而是因着她心里有尚未完成的事情和牵挂。

一旦他日她无可眷恋,定会毅然决然的遁入空门。

紧紧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黎阡陌定定的看着她,内心闪过无数的念头,心道哪怕是绑,也要将她绑在身边。

这样的念头,他一直都有。

每每相思难解,心中的猛兽便出来作乱,那个时候,他甚至想不顾她的意愿直接将人困在他的视线中。

可终究……

心里还是舍不得。

薄唇微勾,黎阡陌的手温柔的划过她的眼睫,“凝儿,红尘未断,便是佛祖也难收留。”

就算她斩断情丝又如何,他不放手,她躲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沉默的看着他眸中的偏执深情,楚千凝在心底叹了口气,垂眸道,“黎阡陌,这些话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

闻言,黎阡陌的指尖轻轻一颤。

“为何接近我?”缓缓抬眸,楚千凝毫无畏惧的直视他。

这个问题是一个机会,一个取得她信任、朝她走近的机会。

倘或黎阡陌当真心仪她,那他必然不会放弃。

但若是……

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楚千凝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忽略内心一抹淡淡的失落。

好半晌,黎阡陌都没有开口。

寂静,漫无边际的蔓延开来。

就在楚千凝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终于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凝儿,我也与你讲一个故事吧,很长的故事。”

长到……

十几年的时间。

从黎阡陌有记忆开始,他就经常做一个梦。

梦里,是一对陌生的男女,男人容貌清隽,女子面容姣好,当真是佳偶天成。

扶桑花旁,他端坐抚琴,月华清辉,她翩然起舞。

一幕一幕,每夜每夜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不认识他们,只是听那男子时常唤女子“凝儿”。

一声、一声,温柔缱绻,像是唤到了他的心坎儿里,每每梦醒,他总觉得怅然若失,仿佛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终有一日,他得知了他们的身份。

那一晚的梦里,他看到男人立于女子身后,大掌包覆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写下婚书,落款处签上了两人的名字。

黎阡陌、楚千凝……

猛然从梦中惊醒,他久久无法回神。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更加不懂梦中情景究竟有何寓意,但出于好奇,他很想见梦中的女子一面。

楚家千凝,他认得她。

礼部尚书的千金,名门闺秀,年方五岁,而他那时也不过才十三岁。

恰逢尚书大人带着夫人及you nu前去延庆寺敬香,黎阡陌便趁机跟了过去,远远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他的心莫名塌陷了一处。

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升腾而起,让他不顾鹤凌的阻拦,脚步不停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四目相对,她歪着头眨了眨眼,而后忽然弯唇一笑,刹那间,仿佛漫山的桃花都开遍。

那一眼、那一抹笑,就那样在黎阡陌心里生了根。

虽然眼下她与梦中女子的样貌相差甚远,但他就是确信,她们是同一个人。

如今的小女娃儿,将来会成为他的妻。

只要这样想着,他的唇角就止不住的上扬。

本想在见过楚千凝之后就离开,却不料那小丫头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甩开了丫鬟婢女,独自跑到了竹林深处,不慎被毒蛇咬伤。

未等她放声啼哭,他便已经心急的出现在她面前。

二话不说撩起她的裙摆,垂首将唇印在了她光滑细嫩的小腿上。

小姑娘哪里经受得起这些,原本被蛇咬她就够害怕的了,谁知还突然跑出来一个陌生男子对她做无礼的事情。

嬷嬷告诉过她,不可在外男面前褪去鞋袜。

除了自己将来的夫君,亦不可与别的男子过分亲近。

可眼前这人……

一着急,她便抿嘴哭了起来,也不出声,只是沉默的落泪,水汪汪的眼如夜里的星辰一般,看得人心都化了。

黎阡陌心里一软,抬手帮她擦拭,不想越擦她哭的越凶。

“你咬我……是坏人……”小姑娘委屈的撇着嘴,眼泪汪汪的指控道。

闻言,黎阡陌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是蛇咬了你,不是我,我方才那般亲近你,是在帮你把毒吸出来而已。”

“把毒吸出来?!”

“嗯。”他擦了擦她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所以你莫要哭了。”

“可是、可是……”小姑娘皱眉,很是纠结的样子,见自己光着的脚丫还被少年握在手中,她红着脸抽回,泫然欲泣。

见状,黎阡陌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女儿家的双足如何能轻易给人瞧见,更遑论他方才那般握在掌中。

指腹轻轻摩擦,像是在回味着方才的细腻触感。

他倾身向前,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鞋袜仔细穿好,再次开口的语气郑重认真,“我既唐突了你,待你我长大,我娶了你便是。”

“你……娶我……”小姑娘愣愣的问道,一时忘记了羞怯,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受到蛊惑般轻叹,“你长得真好看!”

“如此,你便嫁给我,日后我只给凝儿一个人看,可好?”

“……好。”

那之后,黎阡陌经常出没尚书府,但大多是在深夜,小姑娘已经歇下,他便安静的倚在她的榻前,一坐便是一整晚。

他极少在她清醒的时候出现,恐她年幼一时在大人面前说走了嘴。

就连当日的事情,他也与她再三约定不可告知旁人。

再后来——

他因有重任在身,不得不时常离开建安城,与她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不过,随着两人渐渐长大,他梦中的景象日渐清晰,对她的思念和贪念也越来越重,奇怪的是,他偶尔会梦到自己失去了她。

混沌的夜,鲜红的血,她静静的躺在自己怀中,不哭不闹,身体渐渐冰冷……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黎阡陌再次看向楚千凝的眼眸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占有和爱恋,他像是撕掉了最后一层伪装,所有的感情都喷薄而出。

“凝儿,如今你该明白,我接近你是为了履行当年的约定,可你一直怀疑我,因为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楚千凝一时语塞。

她的确是忘了!

那么久远的事情,加之她当时年纪小,不记得很正常。

不过——

之前有一晚他来找她,她迷迷糊糊间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那些话让她觉得很熟悉。

“你忘了也没关系,左右我记得就行了。”倾身将她拥进怀中,黎阡陌满足的轻叹,双臂渐渐收紧,像是担心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楚千凝的心里是震撼的,而且久久难以平静。

无论之前黎阡陌表现的有多深情,她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可是如今听他说完了那段往事,她却有些茫然。

会有这样的一往情深吗?

仅仅是因为一场梦,一个年幼时作下的约定,就可以让他独自一人走过漫长的岁月,披荆斩棘的来到她面前……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无所适从,黎阡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凝儿,你还是不信,对吗?”

“黎阡陌……”她摇了摇头,秀眉蹙起。

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相信。

前世被伤得太狠,她至今心有余悸。

“我会……”

“你会害怕,我知道。”他笑着接过了她的话,没有失落、没有愤怒,包容的接纳了她的一切,“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别再拒绝就好。”

他说,“凝儿,十年已过,便是再一个十年,我也等得……”

很久很久之后楚千凝才知道,黎阡陌等待她的,又岂止一个十年!

------题外话------

柿子追媳妇的原因交代了一半儿,还有的就要以后说了,不过今生的说明白了哈~

第079章 一生魔障

将往事尽数告知,黎阡陌的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有些沉重。

他也会怕……

担心她无法接受太过浓烈的感情,排斥他的蓄谋已久。

沉默重重的压在心头,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山洞中很安静,只要洞口的风声轻轻响起,却无法吹散心间的忧愁和情思。

楚千凝抱膝坐在石床上,眸光幽暗的盯着不远处散发微弱光芒的油灯,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而黎阡陌坐在她旁边,同样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许是之前折腾的有些乏,她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想到她又是“滚山崖”、又是“脚受伤”,后来又bèi po回忆起诸多往事,这会儿定然心绪难安,头脑一片混乱。

微微敛眸,黎阡陌忽然倾身靠近了她。

从背后将楚千凝拥入怀中,他温凉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唇上,语气有些诱哄的意味,“歇一歇吧。”

“你……”

话音未落,她便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浓密卷曲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浅淡的暗影。

呼吸渐渐变的平稳,楚千凝似是陷入了梦乡。

垂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黎阡陌汲取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躁动的心方才渐渐平静。

鸿雁在云鱼在水,相思之情难寄……

*

楚千凝醒过来的时候,洞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火把和油灯幽幽燃着,被洞口若有似无的风吹的微微闪动。

她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黎阡陌的身影。

奇怪……

他人呢?

满心疑惑的从石床上下来,楚千凝轻轻晃了晃脚腕,惊讶的发现扭伤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悄声行至洞口,毫无意外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夜幕黑沉,月华如水。

漆漆长空,万籁俱寂。

平静的湖面映着天边的圆月,波光粼粼,如破碎的明珠般璀璨。

黎阡陌立于湖边,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清雅卓然。

月夜下氤氲的迷蒙水汽将他整个人笼罩着,朦胧隐约,若神若仙,不似凡尘中人。

悄然走至他身侧,呼吸间满是山间清新的气味,伴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让人的心境都渐渐变的平和宁静。

听到脚步声响起,黎阡陌转身看向她,眸光如水般温柔。

夜风扬起她如瀑的青丝,他微微眯眼,伸手将她拥进了怀中,口中还振振有词,“山间夜风清寒,恐你会着凉。”

“……”

楚千凝心道,她就姑且信了他的鬼话!

仰头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脚尖微微踮起,整个人都嵌入他的怀中被他提抱着。

安静的任他抱着,楚千凝表现的十分乖顺,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横眉冷对亦或是抗拒排斥。

不过——

片刻之后,她抬手推了推他。

“就不能多让我抱一会儿吗?”黎阡陌的声音中满含失落,听得人心下不忍。

“……脖子酸。”

他那么高,她“够”的很累。

闻言,黎阡陌先是一愣,而后低声笑道,“是我疏忽了。”

话音落下,他微微松开了对她的禁锢,让她的脚跟得以着地,温凉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后颈上揉压,“好点了吗?”

“嗯。”

楚千凝低垂着头,目之所及是他青色的衣襟。

睡了一觉,她的思绪似乎也清晰了很多。

其实并没有想什么要紧的,只是睡梦中又见到了前世临死之前的景象,她依旧看不清抱着她的男子究竟是谁。

但私心里却想着,希望是眼前这个人。

仅仅这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她决定很多事情。

黎阡陌并不知楚千凝心中的百转千回,他只是安静的凝望着她,溟濛的山峦在她身后勾勒出连绵起伏的曲线。

明亮的月高悬于山头,像她清幽的眸,映着春夜里漫山的桃花。

他直觉她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但却不敢问她,怕得到令自己失望的答案。

“凝儿……”

“嗯?”

“天一亮,便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城。”届时,就是她做出选择的时候。

若她不想如他所愿,便多得是办法毁了他的算计,对于她的聪明才智,黎阡陌从未怀疑或是轻视过。

当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只是这一次暂且作罢。

所以——

如今楚千凝的选择决定了一切。

她从他胸前抬起头,眸光专注的望着那张脸,眼中仿佛映着茫茫夜色,黑沉沉的,让人猜不透她心底的想法。

半晌之后,丹唇微启,呵气如兰,“此事……待我先禀明外祖母……”

恐怕在她老人家心中,黎阡陌并非良配,是以她得先试探一下。

听闻楚千凝的话,黎阡陌的眼中有瞬间的怔愣,而后才渐渐流露出惊喜,最终变成毫不掩饰的狂喜,犹如烟雨尽散,金芒普照。

“凝儿……”他激动的拥紧了她,却再无后话。

他鲜少有这般情绪外漏的时候,是以只短短两个字,楚千凝却可知他内心的跌宕起伏。

再三犹豫,她还是抬起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间,口中逸出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叹。

怕只怕……

她是他一生的“魔障”。

他是她一世的“情劫”。

*

天色将明时分,冷画忽然狼狈至极的出现在了洞口。

她发髻微散,衣裙上血迹斑斑,明明灰头土脸却笑的明媚荡漾,“xiao jie,您瞧瞧奴婢这一身儿可还应景儿吗?”

说完,还献宝似的转了一圈儿。

楚千凝:“……”

神奇的丫头。

配合的点了点头,她已明白了黎阡陌的打算,心头不觉一软。

有了冷画在此处,便不算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地,即便有些什么传言也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他终究……

还是狠不下心彻底算计她。

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某人,不想他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四目相对,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

冷画眼观鼻、鼻观心,“嘿嘿嘿”地捂着嘴窃笑。

不敢待在洞中碍眼,她抱起棉被跑了出去。

大皇子的人也快到了,得在他们来之前“毁尸灭迹”。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总算是将洞中的东西都搬空了,冷画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楚千凝身上,“嘿嘿,现在轮到xiao jie了。”

“什么?”楚千凝微疑。

“奴婢也得把您‘搬’出去才行。”

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楚千凝下意识看了黎阡陌一眼,却见他原本红润的面色忽然变的苍白,气若游丝的靠在了石壁上。

“……”

变脸变的真快。

若非知道是假的,她都要忍不住为他担心了。

于是——

待到大皇子的人寻到这里时,便见楚千凝主仆二人靠坐在洞口,而黎阡陌则是半死不活的“瘫”在山洞里面。

两人彻夜未归,城中早已流言四起。

可随着他们一回城,这流言蜚语的“风向”就变了。

一来,是楚千凝身边跟着她的丫鬟;二来,便是黎阡陌才一回府,宁阳侯就进宫请太医去了。

如此……

便让人想怀疑也怀疑不起来。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风月之事可言!

楚千凝是在回府之后才得知,容锦仙也在那日受了伤,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她正往棠宁苑赶去的脚步不禁顿住。

“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昨儿大xiao jie回来便没出过院子,也不肯见人。”流萤一边仔细打量着楚千凝担心她哪里受了伤,一边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她。

“知道了。”点了点头,楚千凝也顾不得细想,径自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方才走到院门口,便见老夫人匆忙从正房走出。

“凝儿……”

“外祖母,让您担心了。”

老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中泪光闪动,“可有受伤?哪里摔到了不成?不怕不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紧紧握住楚千凝的手,老夫人激动的老泪纵横。

“您别担忧,凝儿无事,不曾受伤,冷画将我护得极好。”

“冷画?”老夫人微愣,看向楚千凝身后的小丫鬟,果然满身血污,小脸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树叶。

奇怪……

不是宁阳侯世子救得凝儿吗?

------题外话------

凝儿总算是松口了o(n_n)o哈哈~撒花撒花~

第080章 一唱一和

老夫人心中的疑惑,也是众人不解的原因,但却没人敢问出口。

除了——

“当时不是宁阳侯世子抱着表姐掉下去的吗?”容锦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令人浮想联翩。

此话一出,不止是楚千凝,就连老夫人的脸色都随之一变。

皱眉瞪了容锦晴一眼,老夫人声音沉沉道,“晴儿,不得胡言乱语。”

“祖母,晴儿也只是关心表姐。”容锦晴似是有些委屈,不安的绞动着手中的绣帕,“您不也是亲眼见到的嘛……”

“够了!”

“老太太别动怒。”容敬适时开口劝阻,“凝儿平安回来就好,有话咱们进屋去说。”

话落,他搀着老夫人往屋里走,经过容锦晴身边的时候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楚千凝在旁边看着,沉默的跟了上去。

这种情况,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做,只一味装可怜扮委屈就行了,如此便衬得容锦晴越发可恶。

回到屋中,老夫人不觉叹了口气,“还好都平安无事。”

“外祖母,昨日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楚千凝眨了眨迷茫的双眼,似是对真想一无所知。

“唉……是二皇子殿下……”

“说来也奇怪,事发的时候表姐怎地会与二殿下在一块儿呢?”

容锦晴的话才说完,还未等楚千凝回答,便见冷画怒气冲冲的开口说道,“二xiao jie还好意思问,若非您昨日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xiao jie怎会为了去找您而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闻言,容锦晴心虚的看向老夫人,见她面色沉沉似有不悦,她便赶紧心慌意乱的喝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如此无礼!”

“来人,拖出去掌嘴。”孟姨娘冷声开口。

瞧着从外面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楚千凝的眸光骤然转冷,语气却很平静,“冷画,受过罚之后你便自行出府去吧。”

“xiao jie……”

“你舍命救我本该受赏,但你出言不逊顶撞了表妹,便是我也不能为你分辩。”话至此处,她凄然的落下清泪。

一句话,让孟姨娘和容锦晴齐齐色变。

原本初时还不解楚千凝是何意,眼下倒是明白了。

若她们果然罚了冷画,便等于昭告众人,她们并不将这位表xiao jie放在眼里,甚至她的性命还不如容锦晴的面子来得重要。

旁得人如此想也就罢了,她们最担心的是老夫人。

眼见那两个嬷嬷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冷画,孟姨娘赶紧挥手阻拦,“慢着。”

心虚的瞄了老夫人一眼,她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儿上,此事就罢了,日后切不可再犯。”

“还不快谢过姨娘?”楚千凝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日若不是姨娘开恩,你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奴婢谢姨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冷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硬生生将孟姨娘抬上了危险的高台。

毕竟——

屋里不仅有老夫人和容敬,还有大夫人jiāng shi,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一个姨娘当家做主。

更何况,冷画是楚千凝的丫鬟,后者又是老夫人心尖儿上的人,明眼人都不会去触她的霉头,孟姨娘也是因着容锦晴的事大意了,否则绝不会明知故犯。

“好了,你起来吧。”jiāng shi难得开口,语气凉凉的,“让人去府外寻个大夫给她瞧瞧伤,务必好生将养,如此忠仆并不易得。”

“是。”

“这府里越发没个规矩了,你得了闲也该好生管教管教。”老夫人意有所指的对jiāng shi说道。

毫不避讳的扫了孟姨娘一眼,她直言道,“您教训的是,只是大少爷与二xiao jie愈发大了,总要给他们留些脸面。”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不必有何顾忌。”

“媳妇明白了。”

随着婆媳俩的话音落下,容锦晴惊愕的看向孟姨娘,却只见她深深低着头,下颚处都没了血色,苍白的可怕。

老夫人摆明了是在给她话听,当着下人的面儿让她下不来台。

可身份的尊卑放在那,孟姨娘心里再不愿也只能忍着。

楚千凝冷眼看着这一番交锋,心下不禁感叹jiāng shi的手段。

她这位舅母……

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人之举。

想来也是,jiāng shi若是笨的也教不出容锦仙那般聪慧的女儿,以往她只是不屑在后宅玩弄手段罢了,如今却不同。

看来上次自己与容锦仙说的话奏效了,是以今日才能看到这出儿好戏。

“时候不早了,你们散了吧,凝儿也早点回去歇歇,近几日不用来请安了,好生休息。”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

“凝儿先告退,外祖母也早点安歇。”

出屋之前,楚千凝状似不经意回眸扫了一眼,见容敬面色沉沉的坐着没有动,明显是有话要单独和老夫人说。

她约莫着,他是要说孟姨娘的事情。

孟家日渐壮大,容敬必不会一直委屈孟姨娘,即便眼下还给不了她正妻的位份。

倘或他将这其中的利弊说与外祖母知晓,那今后这府上的形势就会大变,jiāng shi若要与之抗衡就须得有相应的筹码。

比如——

容府的嫡子。

心下百般思量,楚千凝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行至院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jiāng shi在前面,她便快走几步赶上前去,“舅母留步。”

“是凝儿啊,有何事?”

“听闻表姐受了伤,不知可有大碍?”

jiāng shi朝她走近了几步,声音略微压低,“你无须担忧,那只是她的说辞罢了,否则别人必会生疑,为何独你自己卷入了那场厮杀中。”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此刻听jiāng shi如此说,楚千凝的眼眶还是微微发热。

“舅母与表姐之情,凝儿此生不忘。”她微微俯身,这一礼郑重而真诚。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虚扶起楚千凝,jiāng shi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

目送她的身影离开,楚千凝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脚回了梦安居。

流萤始终不放心的搀着她,生怕她哪里不适,想起什么,她眸光一亮,赶紧开口道,“对了xiao jie,轻罗回来了。”

“哦?几时回来的?”

“今儿一早到的,听说您不见了,她立马就要进山去寻您,好在您及时回来了。”

“让她来见我。”

“是。”

回到梦安居,楚千凝看着桌上清淡的细粥、精致小菜和屏风后氤氲而起的水汽,红唇不禁勾起,“还是你心细。”

“xiao jie洗洗身上的风尘,也去去乏。”流萤帮她褪去外衫。

“待会儿轻罗过来,你就帮我去看看冷画。”

“奴婢遵命。”

“无须大夫仔细为她诊治,开个方子就是了。”顿了顿,楚千凝又接着说,“你留下照顾她,勿要让旁人近身。”

虽不知她这般做的用意,但流萤还是听话的应下。

楚千凝衣物尽褪,露出白瓷般光滑的肌肤,慢慢沉入浴桶,感觉到温热的水将她整个人包围,她舒服的闭上了双眼,一直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开,难得放松的枕在浴桶边沿。

墨黑的发从颈间倾泻而下,氤氲的热气蒸红了她细嫩的脸颊。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些许水珠,看起来格外清丽动人。

轻罗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好在她是个女儿家,否则的话,定要化身为狼,将这般娇艳女子叼回窝一人“独享”才行。

“xiao jie。”

忽然听到轻罗的声音,楚千凝缓缓睁开眼睛,刹那间,眸中波光流转,眉目如画。

“回来啦,一路上还顺利吗,可有遇到什么麻烦?”她仔细打量了轻罗一番,见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有劳xiao jie记挂,一切顺利。”

“如此就好。”

“那……”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

“将你带回来的东西给冷画,她知道该如何做。”漫不经心的摩擦着自己光滑的指甲,楚千凝的目光幽幽转冷。

也是到了该让对方吃苦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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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国庆快乐呦~开始乃们地小长假吧(* ̄3)(e ̄*)

第081章 菩提佛珠

沐浴之后,楚千凝果然觉得身上清爽了不少。

简单用了些膳食,她便回了内间歇息。

虽说未曾受累,但到底昨夜没有休息好,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大舒服。

她原本只是想闭眼假寐一会儿,不料迷迷糊糊地竟真的睡着了。

恍惚间,耳边仿佛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脚踝处伴着轻柔的触感传来丝丝清凉的感觉,令她心下微疑。

怎么回事……

勉强睁开困倦的眼睛,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你怎么在这儿?!”楚千凝惊愕的要起身,却被坐在榻边的人一把按了回去。

“躺好。”

黎阡陌淡淡开口,手上动作未停。

楚千凝整个人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脚掌上药,一丝反抗都无。

qing tiān bái ri的,他就这么溜进了她房中,胆子也太大了吧!

何况——

老侯爷不是请了太医去给他瞧病吗?

满心的疑问等着他来解答,谁知黎阡陌却仿佛不知道似的,专心致志的给她上药,按摩揉压的力度刚好适中。

不轻不重,很是舒服。

上完药之后,黎阡陌依旧握着她的脚没有松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白皙的脚趾,带着令人难耐的痒意。

楚千凝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十根脚趾微微蜷缩,看起来格外可爱。

于是,某位世子爷的呼吸不禁一滞。

手掌微微收紧,他的眼中闪动着别样的光芒,令人有逃走的冲动。

“你……”楚千凝试探着开口,没有贸然抽回脚,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惹“biàn tài”了。

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失态,黎阡陌克制的拿过袜子帮她穿上,“虽然说已经不疼了,但还是得日日擦药才行。”

“嗯。”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拢好她的裙裾,欣喜于她的乖顺。

“你胆子愈发大了。”万一被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黎阡陌却无所谓的笑笑,“眼下这个时候,无论是凤君荐还是凤君撷,他们可都没工夫理会咱们。”

凤君撷一个不受宠、不受关注的皇子忽然被刺客刺杀,这事儿可比他们的风月之事更引人关注。

特别是其他两位皇子,定然会揪住此事不放好生查探。

而凤君撷……

则会百般遮掩,不想被人发现他深藏多年的秘密。

即便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楚千凝还是不赞同的看着他,“那也该小心些。”

“凝儿说的极是,为夫知错了。”他倾身凑近她,不顾形象的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然是依恋放松的姿态。

“……”

所谓“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他吧。

恐他又没个正经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楚千凝启唇问道,“你保的是大皇子?”

否则的话,很难解释昨日凤君荐为何会出现在延庆寺。

倘或是这种可能,那前世凤君荐的消失和宁阳侯府的大火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凤君撷想要上位,自然会将对手的党羽一网打尽。

但话说回来,这终究只是她的猜测。

听闻楚千凝的话,黎阡陌神色未变,语气透着一丝散漫,“我保他做什么,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与我毫不相关。”

“昨日……”

“据说虚云大师在延庆寺,是以凤君荐才赶去相见。”

“虚云大师……”想到那位高深莫测的僧人,楚千凝不觉微微蹙眉。

黎阡陌把玩着她的小拇指,指腹轻轻划过她粉嫩饱满的指甲,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可有告诉老夫人我们成亲之事?”

其实,他就是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事儿才来的。

“……还没来得及。”她还未出孝期呢。

而且——

成亲什么的,她到底还是缺了些勇气。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纠结和犹豫,黎阡陌眸色微暗,原本把玩她手指的大掌忽然转到了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咬过我、喝过我的血、收了我的镯子、还与我结过发……凝儿,这门亲事,你不想成也得成,不可以犹豫。”

“……”

蛮不讲理,霸道至极!

何况……

昨晚他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一扭脸就变了?

果不其然,biàn tài什么的,冷画诚不我欺。

*

费了好一番言语才将黎阡陌撵走,楚千凝失神的看着帐顶,视线不禁落到了那枚玉佩上。

之前本欲还给他,但却没有成功。

后来,就又被冷画悄悄挂在了这儿,她心里知道却也懒得再让她拿下来。

回想起与黎阡陌相识后的种种,明明没想笑可唇角就是止不住扬起,心头像被抹了蜜一样,不似前两次那般钻心刺骨的痛。

好奇怪……

伸手解下那枚玉佩,她唤了冷画进来,“晚些你出去的时候,带着这个。”

说着,她把手中的玉佩递给了她。

见状,冷画却将双手背到了背后,为难的摇了摇头,“xiao jie……您不是答应嫁给biàn tài前主子了嘛,怎么还要把玉佩丢掉啊……”

“我何曾让你把它丢了?”楚千凝觉得好笑。

“那您这是……”

“你去寻个玉器铺,将这枚玉石一分为二,雕琢好再拿回来。”

“是。”听闻这话,冷画当时就乐了,笑眯眯的上前接过玉石,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那您要雕什么花样?”

“花样……”

这她倒是没想过。

思索了一会儿,楚千凝方才轻声道,“凉月在天天似水,深红独照满堂秋……便雕琢一朵扶桑花和一片叶子吧。”

“叶子?!”

“嗯。”

深秋萧索,满庭落芳,唯扶桑花叶相伴。

她之所以喜欢扶桑,便是因为那花朝开暮落,落已复开,长盛不衰。

只可惜,前世……

妾如朱槿花,含英愁晏阴。

郎如青铜镜,照面不照心。

不知今生,黎阡陌可会是那朵独照她一生寒秋的扶桑……

*

是夜。

楚千凝准备安歇的时候,忽然有小丫鬟来报,说是老夫人来了梦安居。

她匆忙披上外衫出去相迎,“外祖母怎么来了?”

“随意过来瞧瞧。”

虚扶着老夫人往屋里走,楚千凝搀着她落座,示意屋里的丫鬟都下午之后,她方才说道,“外祖母是找凝儿有事吧。”

否则的话,她绝不会漏液来此。

拍了拍她的手,老夫人不觉叹了口气,“唉……我就是放心不下……”

“您担心城中的流言?”

“流言事小,二皇子的目的才事大。”昨日她跌落山崖,二殿下的神色瞧着可不大对劲儿。

“二皇子……”

“凝儿,你与外祖母说句实话,倘或殿下他有心求娶,你可愿嫁他?”之前她就旁敲侧击的提过,但恐她脸庞薄未说实话,是以今日才有此一问。

闻言,楚千凝眸光转冷,语气郑重又严肃,“不愿。”

短短两个字,却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如此……”老夫人点了点头,悬着心的落了地,“他日二皇子殿下若果然向你表ming xin迹,你便推说如今不宜出阁,因幼年衍光大师曾为你算过命数,想来他便不好强娶。”

“衍光大师?!”

“你有所不知,昔年你外祖父曾于他有救命之恩,是以我昨日才赶着去见他,有他一言,胜过咱们思虑万千。”

“原来如此……”

东夷人看重佛道,衍光大师又被世人誉为得道高僧,倒的确是个好理由。

“劳您为凝儿费心了。”轻轻依偎进老夫人的怀里,楚千凝盈盈浅笑。

“傻孩子……”

想起什么,老夫人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她,“这是衍光大师让我交给你的,说是受虚云大师所托,代为转交。”

错愕的接过老夫人手中的佛珠,楚千凝的眼中满是疑惑。

一颗菩提子佛珠,上面染了斑斑血迹。

方才接过,楚千凝的脑海中便闪过了一些画面,快的让她难以捕捉。

清雅白衣,如瀑青丝。

鲜血淋漓的双手握着这颗菩提子,却笑的心满意足。

是谁……

------题外话------

妾如朱槿花,含英愁晏阴。

郎如青铜镜,照面不照心。——金雷琯《古意》诗

凉月在天天似水,深红独照满堂秋——《朱槿花》董嗣杲

第082章 过府探望

见楚千凝面有异色,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凝儿,你怎么了?”

恍然回神,她看向老夫人的眼神略显茫然。

“凝儿?”

“……外祖母。”缓了好一会,楚千凝才反应过来,掌心一片冰寒,慢慢延伸至指尖,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窖。

“出什么事了,和外祖母说说。”

“只是忽然想起了爹娘……”她微微垂首,一语带过。

闻言,老夫人不疑有他。

将楚千凝轻轻搂进怀里,老夫人拍着她的背,饱经沧桑的眼中满是回忆之色。

“对了,那位虚云大师是怎么回事?”

“上次去延庆寺,有幸见过那位大师一面,他赠了一本清心咒给我,只言逝者已逝,劝我节哀,想来是听闻楚家的事情才会如此。”

“那这颗佛珠……”

握着佛珠的手微微收紧,楚千凝的声音平静响起,“许是虚云大师放在佛前开过光的,否则他也不会郑重相赠。”

“嗯。”

“外祖母,凝儿还有一事。”她斟酌着开口。

“你说。”

“昨日宁阳侯世子舍命相救,凝儿心下想着,是否该去那府里探望一番?”

“此言有理……”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夫人心里其实这般打算。

不过——

“你与世子爷相熟吗?”否则的话,他为何会舍身救她呢?

“之前他来府上见遏尘,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倒也谈不上相熟。”说这话的时候,楚千凝难得心虚的不敢看向老夫人。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已经不仅仅是“相熟”那么简单了。

任老夫人如何见过大风大浪也想不到自己的外孙女就要被人“叼”走了,因为她压根没有料到楚千凝会骗她。

“这就怪了,既不相熟,他为何要救你?”

摇了摇头,楚千凝开始甩锅,“凝儿也不知道。”

“罢了,此事以后再说。”

“那去侯府的事……”

“明日用过早膳咱们就过去,早点歇息吧。”

“我送您。”

送走了老夫人,楚千凝刚进内间就见冷画嬉皮笑脸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嘿嘿,xiao jie您和biàn tài前主子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这么快就回来啦,交代你的事办完了?”

“您就瞧好吧。”

瞧着冷画得意洋洋的样子,楚千凝莹然一笑,眸中跳跃着期待。

明日……

可有得忙了。

*

翌日。

用过早膳之后,楚千凝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和老夫人动身去了宁阳侯府。

马车方才停到侯府门前,便见那府上的管家热情相迎。

“老夫人、楚姑娘请,侯爷一早接到拜帖就命小的在此迎候了,此刻正与夫人在正厅呢。”

“有劳。”

说话间,便由管家引着朝府内走去。

前世今生都算上,这是楚千凝第一次到侯府来。

入目,亭台水榭、曲折回廊,幽静雅致,景色如画。

园中荷塘假山,珠帘翠幌。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暗香疏影,轻柔跳动。

只是——

景致虽然怡人,但气氛却很古怪。

沿路走了这么一会儿,楚千凝也看到了不少下人奴仆,可奇怪的是,他们都低垂着头,走路时连声音都没有。

虽说大户人家重规矩,可未免静的太诡异了些。

思虑间,便到了正厅。

跟在老夫人的身后缓步走进房中,楚千凝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夫妇。

男子样貌刚毅,身形伟岸,剑眉星目,气场很是强大。

女子身形袅娜,举止淡雅,只是面上罩着一面轻纱,难以得见真容。

据说——

是先夫人去世之后,黎阡陌不满侯爷抬这位姨娘为正室,于是便设计毁了她原本的容貌,让她再难以色侍人。

正是因此,早几年侯府女眷甚多。

后来因着黎阡陌与黎阡舜闹腾的府里人仰马翻,老侯爷也没了心思,便遣散了许多。

“见过侯爷、夫人。”

“老夫人有礼,快请坐。”黎延沧起身相迎,言辞间很是客气,“来人,上茶。”

“今日前来是为了探望世子的。”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道明自己的来意,“世子爷为救凝儿受了伤,老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闻言,黎延沧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表现的很是随意,“男子汉顶天立地,受些伤算什么,老夫人不必往心里去。”

“不知世子的身子眼下如何了?”

“尚有些虚弱,太医叮嘱要仔细调养,不宜外出走动。”

说话间,却见鹤凌从外面走了进来。

“参见侯爷。”他略一抱拳,一张脸上面无表情,“世子爷听闻楚姑娘来了府上,请她前去相见。”

“这……”

黎延沧犹豫的看向楚千凝,似是在征询她的意思。

见状,楚千凝又看向了老夫人,并没有自己拿主意。

“去吧。”

“是。”又朝上首的夫妇俩施了一礼,楚千凝这才跟着鹤凌走出了正厅。

缓步朝黎阡陌所在的院子走去,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若有所觉的转头望去,她看到拱门后有一位少年。

容貌与黎阡陌有几分相似,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他的眼神稍显乖戾,整个人透着深沉的阴郁和狠毒。

他坐在轮椅上,怀中抱着一只乖顺的猫。

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甚至能隐约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一下下的轻轻抚摸着猫,对视上楚千凝投射过来的视线,他忽然弯唇一笑,诡异又残忍,手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圈住了它的脖颈。

突然!

那只猫开始四处乱抓,口中发出凄厉诡异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楚千凝眯眼看着,脚下仿佛生了根,再难挪动一步。

见她没跟上来,鹤凌疑惑的转身看向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黎阡舜的那一刻,他上前一步挡住她,眸光微动。

“楚姑娘,这边请。”他开口提醒道。

“嗯。”

轻应了一声,楚千凝抬脚随着他离开,“方才那人……是府上的二公子吗……”

“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她紧蹙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看来外面那些传言也不是假的,侯府的情况的确很复杂,单看那位二公子的行径就足够令人惊惧了,这还只是表面看到的。

再深一些……

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

“世子,楚姑娘来了。”

“凝儿,过来我这儿。”黎阡陌斜倚在窗边的矮榻上,腿上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整个人虚弱不堪,素白的手掌虚虚伸向她。

如此亲昵的称呼,令楚千凝下意识看向了门口的婢女,果然见她面露惊诧。

察觉到楚千凝的注视,那名小丫鬟便慌里慌张的低下了头。

“属下告退。”鹤凌转身退出了房中,一并遣退了那些婢女。

待到房内没了旁人,楚千凝方才走向黎阡陌。

距离他还有一步的时候,不妨他忽然伸出手将她拉了过去,温香软玉抱在怀,他笑的格外满足,“这是惊喜吗?”

“出于礼数而已。”

楚千凝不自在的挣了挣,到底还是不如他那般“厚颜无耻”,脸颊不觉染上了两抹红晕。

“和老夫人说了成亲之事吗?”

“……”

他脑子里除了这个就想不到别的嘛!

“此事得从长计议,急不得。”贸贸然和外祖母说起亲事,恐怕会把她老人家吓坏了的,而且侯府情况复杂,恐怕她未必会同意。

“可我着急。”这么好的媳妇看得着、“吃”不着,这不是折磨人嘛。

“……你先松开我,好好说话。”

使劲儿掰开缠在腰间的手,楚千凝的眼神不复以往的淡定,“不许再如此孟浪,你若再这般动手动脚,我便……”

“凝儿。”谁知她话未说完,就见黎阡陌可怜兮兮的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扯下了面上的白绫,让她得以看见他眸中的委屈,“十年孤苦,我情不自禁,你要谅解。”

“但是……”

“你难道半点都不心疼我吗?”

任由他将唇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楚千凝轻轻叹了口气。

她大抵掉进他挖的“坑”里出不来了……

第083章 天价石砚

察觉到楚千凝的心软,黎阡陌淡色的唇不禁微微弯起。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拢过她散在颈间的发,不经意间看到她脖子上戴着的红绳,指尖微顿,清润的眸光忽而一闪。

食指轻轻挑起,他如愿看到了绳端系着的菩提子。

佛珠?!

想起她之前曾说过要遁入空门的话,黎阡陌忽然觉得那颗小巧的菩提子仿佛有千斤重。

难道……

她还是没放弃那个打算?

见他一直盯着那颗佛珠不说话,楚千凝将红绳从他手中抽出,重新掩在了衣领下。

昨夜外祖母走后,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这颗佛珠贴身戴着。

是以便穿了红绳,系在了颈间。

但她不解,黎阡陌的神色为何那般一言难尽。

“怎么了,这佛珠有何不妥吗?”她试探着问道。

“……没有。”

淡淡一笑,黎阡陌假装没有看到那颗佛珠上面的血迹。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楚千凝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仔细琢磨了一番,她才隐约猜到了原因,“这颗菩提子,乃是一位大师所赠。”

“哦?”明显还不满意的语气。

“楚家遭逢血难,他恐我心生魔障,之前还送了那本清心咒给我,这颗佛珠,想来也是他放在佛前开过光的。”

“哦。”

“……”

得寸进尺了是吧。

“那位大师何故如此良善,该不会是想收凝当弟子吧?”

“……人家是位和尚。”

怎么会收女弟子!

“他不收,凝儿可有想过要拜吗?”黎阡陌状似问的随意,可握着她的手却渐渐变凉。

“……”

绕了半天,原来就是要说这个。

微微敛眸,楚千凝无奈道,“红尘未断,佛祖不会收我的。”

这话乍一听无甚深意,可越琢磨越令人心下雀跃,黎阡陌反应过来之后满眼欣喜的将人拥进怀里,眸中如嵌了美玉般明亮。

“凝儿,要说话算话。”答应了不再动出家的念头,日后便不可出尔反尔。

“嗯。”

淡淡应了一声,楚千凝的声音轻到不易察觉。

不过——

黎阡陌还是听到了。

薄唇微勾,眸中笑意缱绻温柔。

*

从侯府离开之后,老夫人明显欲言又止,楚千凝看得分明却故作不知。

眼下时机未到,她与黎阡陌的事情还不易坦言相告。

否则,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楚千凝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应对。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离侯府,才走了没多远,楚千凝便对老夫人说,“外祖母,听说西街新开了一家胭脂铺,我想去瞧瞧。”

“那让车夫改道,咱们这就去。”

“外祖母折腾了这半日也乏了,您不若先回府吧,我略逛逛就回去。”恐老夫人担忧,她便又接着说,“有轻罗陪着我呢,您不必担心。”

“也好,那等我回府再让车夫回来接你。”

“您让他在街口候着便是。”

“嗯。”

得到老夫人首肯,楚千凝在街口的位置下了马车。

带着轻罗四处走走逛逛,经过胭脂铺的时候,她却并未进去,转而去了一间酒楼,选了二楼临街的一个房间。

推开窗子,街上景致映入眼帘。

轻罗在房间里转了转,不懂xiao jie特意选中这个包房的用意,“xiao jie,这房间有何特别吗?”

“你瞧那儿。”楚千凝笑着伸手指向了街对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只看到了“书墨斋”三个大字。

“那是……”

“你从许州带回来的那方砚台,此刻就摆在书墨斋待价而沽呢。”

“这么说来,您是为了赚钱?”仔细回想了一下,轻罗记得那方砚台看起来的确不错,“依奴婢看,少说也能卖个几百两银子。”

“少了。”楚千凝摇了摇头,笑的高深莫测。

“一千两?!”

话虽是这般说,但轻罗觉得够呛。

有一千两银子干点什么不好,拿来买一方砚台?

她本以为这个数目都已经是天价了,哪知楚千凝还是摇头,只淡笑不语。

“xiao jie,您不会觉得这方砚台价值万金吧?”

“你且看着吧。”

楚千凝卖了个关子,并未直言。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位公子哥打扮的rén dà摇大摆的走进了书墨斋。

越成德!

与此同时,书墨斋侧门的胡同里鬼鬼祟祟的出现了两个人,轻罗皱眉瞧着,觉得其中一个身影莫名有些眼熟。

“xiao jie,那人好像……”

“不是好像,就是容景络。”楚千凝的语气很是笃定。

“您怎么知道?!”轻罗惊讶道。

闻言,楚千凝并未回答,而是忽然说起了别的,“建安城中有两家侯府,宁阳侯因军功累累,加之昔日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是以才受封一品军侯;钦阳侯府是簪缨世家,侯位世袭,家族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府里曾出过两位皇后、一位贵妃,世代昌荣兴盛。”

“嗯……”

“钦阳侯世子齐召南乃是建安四公子之一,极通文墨,向来喜欢收藏文房四宝,尤其是砚台。”

话至此话,轻罗总算是明白了点。

“也就是说,xiao jie您是在钓齐世子这条鱼?”

“他和砚台一样,只是鱼饵。”再过不久,便是齐召南的生辰,若是能够送一份合他心意的贺礼,日后的关系自然也能亲近些。

这些年来,钦阳侯府一直效忠景佑帝凤池,从不肯表明立场支持哪位皇子。

容敬和容景络想要帮凤君撷拉拢他们,这并不奇怪。

正是因此,她才要利用这一点。

皱着眉挠了挠头,轻罗发现她又懵了。

xiao jie到底在说啥呀……

*

书墨斋

容景络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由小厮代为传话。

他如今尚在禁足,若是被人瞧见就不好解释了。

“公子。”

“可瞧见那方砚台了?”昨日他忽然得到消息,说是书墨斋进了一些珍品,其中有一方砚台尤其稀奇。

那是一方寒沱石制的石砚,石中有天然而成的花纹,像是竹笋的形状,石面呈淡huáng sè,竹笋则洁白如玉,砚面纹理十分圆滑,一点都不偏斜,极像是道家所绘的太极图。

“瞧见了,确如传言一般。”

“价钱如何?”

“掌柜说,这砚台乃是一位友人的传家之宝,如今变卖皆因生活所迫,是以非万金之价不可出手,公子您看……”

皱眉沉吟了一番,容景络咬牙作了决定,“既是难得的上品,这般价钱倒也说得过去。”

“那小的去了。”

“切记,务必要买下这方砚台。”

“小的遵命。”

话落,那小厮便赶紧从侧门跑进了书墨斋。

谁知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公子……大事不好了……”

闻言,容景络的眉心猛地一跳,“怎么了?”

“越府的那位公子忽然来了这,不知怎么也相中了那块砚台,方才小的才一开口,他便向掌柜加了价,摆明了是要抢。”

“越成德?他怎么也来了?!”

“公子您快拿个主意吧,再晚那砚台就要被别人买走了。”届时要是让那位越公子讨了齐世子的欢心,那可如何是好。

听闻那小厮的话,容景络也急的满头大汗。

万金之价已是不低,若要再加,损失未免太大了。

只是——

容景络转念一想,终于下了决心,“越成德加了多少,你在其基础上随之抬价,但不可加太多,比他高就行。”

“是,小的明白了。”

目送着他离开,容景络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没底。

总觉得……

哪里怪怪的。

不过,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那名小厮又跑了回来,“公子……”

“还没买下那方砚台?!”

“您有所不知,方才又多了几位世家公子,就连宁阳侯府的二公子都来了,大家都来了兴致,此刻争相抬价。”

“抬了多少?”

“小的方才出来时,听到越公子出价五万两。”

“什么?!”容景络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五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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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儿开始虐渣渣了~

第084章 烫手山芋

见自家主子有些犹豫,那小厮便出言劝道,“公子,叫小的说,您不该拘泥于这些银钱,您花的价儿越高,将来传到齐世子耳中才越好听。”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容景络眼中的犹豫和纠结渐渐被坚定取代,“按原计划吧。”

“是。”

这一次,那小厮许久都未再出来。

待到容景络都等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响。

随后,书墨斋的大门前便围满了百姓。

心下奇怪,他便让车夫把马车往前赶了赶,撩起车帘往外瞧了瞧,谁知竟看到自家小厮被越成德的手下殴打。

“不知死活的gou zá zhong,敢和本大爷抢东西,你活腻歪了是吧!”说着,又狠狠往他身上踢了几脚。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怀里揣着价值千金的砚台,那小厮紧紧抱着不敢撒手。

见状,容景络心里虽然担忧,却恐自己出现会落人口实,是以便只能在暗处观察,想着等人群散一散再过去。

哪曾想——

不知为何拉车的马忽然受了惊,瞬间就将车夫跌下了车。

马儿横冲直撞跑上了大街,直奔着越成德等人而去。

幸好他身边带着的小厮多,众人合力制伏了马,却也意外发现了车上的人是本该禁足在府的容家少爷容景络。

刚一看到他人,越成德唇边的笑意忽然变的诡异。

抬腿踢开躺在路中间的小厮,他缓步走向马车,“呦呵……这不是容公子嘛……”

“越公子,你无故伤我仆从,未免太无法无天了吧。”

“笑话!本公子哪里知道这是你的仆从!”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越成德眼中的不屑很是明显,“话说回来,容公子怎么在此处,你不是被容大人禁足在府了吗?”

“我……”

被越成德问的一时语塞,容景络面红耳赤的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禁足是假,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父子俩的诡计?!”

“你、你……少血口喷人……”

“是不是我含血喷人,去见过容大人不就知道了。”话音方落,越成德猛地将容景络从车上扯下,拽着他便往容府的方向走。

“越成德!我容家之事与你何干!”容景络皱着眉,之前的鞭刑还没养好,如今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今儿这事,本公子还管定了。”朝容景络凑近了几分,越成德压低声音对他说,“不如你将方才买下的那方砚台给我,今日之事便算作罢,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越成德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轻罗将手中多余的小石子收起来,安静的看戏。

不过距离尚远,她在二楼窗口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于是目露探究的看向了楚千凝。

“砚台被容景络买走了,越成德也想要,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冷冷的看着楼下的这出儿闹剧,楚千凝的眸中闪过一抹冷芒。

“这砚台竟如此抢手?!”轻罗有些意外。

她买进的时候是照着xiao jie教得话说的,是以也没花几个钱,而且她对这些不大了解,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钱。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价值不菲。”

懂行的人在看砚台的时候,通常会从四个方面入手。

一是看。

看砚台的材质、工艺、品相等。

二是摸。

触感细腻滑润者,石质好;反之,粗糙者,石质就差。

三是敲。

用手指托住砚台,手指轻击之,侧耳听其声音,若是端砚,以木声为佳,瓦声次之,金声为下;而若是歙砚,以声音清脆为好。

四是掂。

掂一下砚台的分量,同样大小的歙砚,重者好,轻者次之。

若单从这四个方面来看,容景络买到的这块砚台的确是上品中的精品,可是……

“那砚台石质坚硬,不受墨,又怎能算是好砚呢?”楚千凝笑望着轻罗,眸光晶亮,却暗含一丝含冽的冷芒。

“不受墨?!”轻罗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您怎么知道的?”

“……在一本奇文杂记里看到的。”

其实——

是她前世的时候就知晓此事。

那时,临近万寿节,凤君撷命人四处搜罗珍奇的玩意准备进献给景佑帝作为寿礼,然后他便收到了这方石砚。

价钱不高,但看起来却不似凡品。

他心下觉得奇怪,是以便试用了一下,这才发现这砚台的古怪。

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于是凤君撷便趁此机会谋划了一番,将这个砚台辗转“送”到了凤君荐的手上,由他进献给了景佑帝,却不巧被齐召南道破了这个砚台的缺点,惹得景佑帝震怒。

是以今生,自己便提前利用了这一点。

待到容景络将那方砚台当个宝儿似的送给齐召南,事情才真的有意思呢……

齐家世子,为人恃才傲物,不可一世,他自诩清高,极少与城中那些公子哥往来,正是因此,容景络才绞尽脑汁的想帮凤君撷拉拢到他。

可若是齐召南收到那方砚台,想来不止不会与其交好,甚至会交恶。

而她,则搬好板凳、准备好瓜子等着看热闹就行了。

看着楚千凝唇边噙着一抹凉凉的笑意,轻罗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恐怕还有后续。

抱着疑惑的心理,轻罗跟着楚千凝回到容府的时候,有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才走到大门口,就见越成德揪着容景络不放,正扯开嗓门和容敬理论。

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为了容景络私自出府的事情。

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容敬即便明知道越成德是在找茬儿,可还硬着头皮责打了容景络。

不过几鞭子下去,他身上便已经鲜血淋漓。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疼得容景络满地打滚,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啪——

又是一鞭子落下,抽入皮肉的声音让楚千凝觉得莫名熟悉,可她的神色却越来越冷漠。

越过众人走进府中,她毫无意外看到了藏在门柱后面的孟姨娘。

碍于容敬的颜面,她即便再心疼容景络也还是不能出面制止,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眼泪一滴滴地落下。

越成德张狂得意的笑声传来,令人心下作呕。

“这位越公子也太嚣张了吧……”轻罗皱了皱眉,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成德之名,取自《易经》,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楚千凝讽刺道,“以他的为人,无非是辱没了这两个字。”

“哼,早晚也轮得到他!”

“轻罗,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xiao jie您请吩咐。”

“你去一趟楚家的田庄,告诉庄上的管事,让他寻一处不大的空地种一些枇杷,务必要小心,不要走漏风声。”

“是。”

一忍再忍,轻罗还是开口问道,“xiao jie,您为何忽然关注起庄上的事情?”

“这府里就快要经穷了,咱们自然要早做打算。”

“经穷?!”

楚千凝笑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们主仆二人才回了梦安居,便听说书墨斋的老板拿着piào ju上门讨账来了。

容景络买下的那方砚台,一共花了八万四千两白银。

容敬听闻此事的时候,差点没气昏过去。

八万两银子……

就买了一方砚台!

即便他拿得出这笔钱,可此事若是传到朝中,想必那些御史又有一番闹腾,若惹得陛下不快,那才真的严重。

但既然他想得到,旁人自然也能想得到。

比如越敬宗,就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嚷嚷的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就算容景络想将砚台送给齐召南,对方也不敢接了。

这样一个烫手山芋,谁还敢沾染!

第085章 飞星鹰袂

容景络终于被抬回府里的时候,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孟姨娘哭得眼睛都肿了,站在榻前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后背,心疼的难以言喻。

血水将衣物都黏在了皮肤上,哪怕只是轻轻扯动也疼得容景络龇牙瞪眼,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看得人不忍直视。

好不容易上好了药,他才终于恢复了些神志。

“大哥……”容锦晴在一旁看着他,眼角也红红的,明显刚刚哭过的样子。

“让大少爷先缓缓。”孟姨娘给他倒了杯茶,“来,润润嗓子。”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容景络一直紧皱的眉头得以舒展,“爹、爹呢……”

“……老爷气坏了,正在书房呢。”

“爹、爹他怎么也如此小家子气……不过是些银子罢了,若以此能换得齐世子的亲近,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容景络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

闻言,孟姨娘和容锦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茫然。

这父子俩各执一词,竟也不知道谁才是对的。

“大哥,你先好生歇着吧,旁的事情待改日你好了再说。”

“咳……咳咳……”

“大少爷、大少爷,门房那边传信儿,说有人递了这封信给您,让您务必亲自拆看。”一名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将手中的信件奉上。

“何人送来的?”

“据说是个小厮打扮的人,未曾留下姓名。”

满心疑惑的拆开那封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容景络的脸色骤然一变,手上的信纸都被捏皱了,“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脸色苍白至极,一脸的难以置信。

见状,孟姨娘赶紧上前扶住他,不解他究竟为何如此。

拿过那封信扫了两眼,容锦晴的脸色也变的十分难看,口中喃喃自语,“上当了……那砚台根本就不值那些钱……”

“什么?!”孟姨娘愣住。

猛地甩开了孟姨娘的手,容景络挣扎着要下榻,可行动间扯到背后的伤口,顿时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到了地上。

“少爷!”

“快扶少爷起来。”

“去!将我从书墨斋买回来的那方砚台拿来,快点!”双目瞪圆,容景络的表情略显狰狞。

“……是,小的这就去。”

那封信中说,他买的那方砚台连一百两银子都不值,分明是被人诓骗了。

对方恐他不信,还指出了问题所在。

那么贵的砚台竟然不受墨……

只是想到这点,容景络就气的恨不得杀人。

见小厮将那方砚台拿了过来,他劈手夺了过来,不顾墨汁会染黑双手,径自用手指摩擦砚面,果然如信中之人所言。

瞬间——

手上忽然没了力气,砚台“哐”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容景络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大哥!”

“大少爷!”孟姨娘吓得心跳都快停了,赶忙打发人去请大夫,一并着人去叫容敬。

楚千凝在梦安居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算账。

八万两银子……

她得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花。

“xiao jie,您不去大少爷那边瞧瞧吗?”虽说两人关系不睦,但毕竟还有老夫人在,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得做。

“外祖母去了吗?”

“还没。”

“几时外祖母去了我再去。”

想到什么,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朝冷画问道,“篦头的膏子,还在借由春香的手给容锦晴吗?”

“是,前日方才给过。”

“也不要次次都爽快的应承,否则对方会起疑。”

“奴婢明白。”

等楚千凝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轻罗方才斟酌着问出了心底的疑惑,“xiao jie,倘或事后大公子他们派人去查探这件事,会不会波及到咱们?”

毕竟——

书墨斋那边是个活口。

“不会。”楚千凝的回答十分笃定。

“可……”

“轻罗姐姐,你还信不过我呀,放心吧,他们保证什么都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也和咱们无关。”冷画得意的拍着胸脯保证。

“你?!”轻罗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质疑,“我的确是有些信不过。”

这丫头虽说机灵,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那砚台在被送去书墨斋之前曾几经转手,就算他们要查,最后也只会发现是出自江湖人之手,如此一来,便等同yu dà hǎi捞针。”顿了顿,冷画朝轻罗凑近了几分,刻意压低声音道,“而且,今日给大公子送去的那封信,xiao jie还命我给越成德送去一封,你说依照他那个性子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会如何表现,落到容家人眼中又会如何作想啊?”

“原来如此……”

按xiao jie这般行事,便等于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越成德头上。

因着之前两府的积怨,想来他丝毫不会怀疑这个结果。

届时容景络查到的越多,对越家的记恨也就越深。

“没想到,你在江湖中的人脉倒是极广!”轻罗看着冷画,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嘿嘿……我哪里有什么人脉呀,那都是我师兄的狐朋狗友……”

“……”

和轻罗相视一笑,楚千凝她们如今都已经习惯了冷画的说话方式。

在她口中,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经常听冷画说起她师兄,不过其人究竟是谁,她们倒是一无所知。

“你师兄也是贼?”

“对呀。”冷画点了点头,“他还认识你呢。”

“认识我?!”轻罗讶然。

“嗯。”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那些“贼”人,轻罗嘴角微抽,“别告诉我,你师兄就是江湖人称‘飞星’的鹰袂?”

“就是他、就是他!”冷画激动的连连点头,不料轻罗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致。

“……”

“轻罗姐姐,他不会是惹过你吧?”冷画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

“哦……”

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轻罗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是得罪。”

冷画:“……”

暗戳戳的往楚千凝身后躲了躲,冷画赶紧表明立场,“那个呀……虽说他是我师兄,但我们的关系一点都不好……”

“他如今在哪?”

“biàn tài前主子有事吩咐他,具体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哪日他回来,你记得告诉我。”

“……哦。”

愣愣的点了点头,冷画满眼疑问的看向楚千凝,谁知对方同她一样困惑。

她压根不知道“飞星”是谁,更遑论他与轻罗之间的瓜葛。

在这主仆俩目光灼灼的注视下,轻罗便将自己与鹰袂之间的那段“孽缘”娓娓道来。

原来——

当年轻罗还叫“罗轻”的时候,乃是城外翠微山上的出了名的山贼。

锄强扶弱,劫富济贫。

某一日,她在山下劫了一个俊俏的公子。

他只身一人策马前行,一副公子哥做派。

她带着一众兄弟杀出,怎知那人视财如命,半点不肯让步,但碍于他们人多势众又不敢贸然动手,最后竟忽然来了一句,“要钱没有,要人一个……你若不嫌弃,我可以随你回山上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当时轻罗就想,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彼时她还不知,他已经看破了自己是个女儿身。

上面四位兄长跟着起哄,竟真的将那人压回了山上,说是让她收了他当夫君也不错。

然后……

那人便将她好生调戏,趁她恼羞成怒躲出去时,便迷晕了山寨中人,将寨中宝物洗劫一空,若非如此,后来他们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就接受朝廷招安。

攥紧了拳头在冷画面前晃了晃,轻罗皮笑肉不笑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所以啊,要是你那倒霉的师兄来找你,你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否则我就把你当成他的同党收拾了,记住了吗?”

“呜……”惊恐的点头,冷画吓得抱紧了楚千凝的胳膊。

xiao jie救命!

第086章 以赌为生

“好啦,轻罗你就别吓她了。”感觉冷画拉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楚千凝不禁失笑。

“还是xiao jie好……”冷画感激涕零。

状似安抚的给她顺了顺“毛”,轻罗终于不再逗她,而是对楚千凝说道,“xiao jie,过不了几日二xiao jie便及笄了。”

她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准备点什么?

明白轻罗的意思,楚千凝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为何?!”

“因着一方砚台,容府已经成了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此时再大肆操办一个庶女的及笄礼,无异于雪上加霜,是以我笃定容锦晴的及笄礼会草草了事。”

“那……”轻罗微微蹙眉。

“既然关注的人不多,那咱们就没必要出手了。”出丑应该是给外人看的,倘或都是家里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何况——

近来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而且事事针对容景络哥俩,难免外祖母不会有所察觉。

暂且给他们些喘息的时间,也并无不可。

听着楚千凝的话,冷画无意识的咬着手指头,口中喃喃叹道,“xiao jie,您这脑袋是什么做的呀,怎么能装这么多事情……”

“听你的语气,很羡慕?”

“嗯。”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却黯淡了几分,“能活得单纯是福气,几时你变的老谋深算、心机叵测,会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的。”

“xiao jie……”冷画怔愣的望着她。

“我没事。”

回过神来,楚千凝敛眸挡住了眼底的思绪。

翻了翻手中的银票,她忽然朝轻罗问道,“城中最大的赌坊是哪个?”

“……长乐坊。”轻罗疑惑的皱眉,“您问这个做什么?”

点了点手中的银票,楚千凝轻笑,“以此为本,你觉得我能赚多少回来?”

“您要赌博?!”

“xiao jie,您要是缺钱可以找biàn tài前主子要呀,他钱多的没地方花呢,何苦冒险去赌博呢。”冷画也忍不住劝道。

“他钱很多?”楚千凝挑眉。

“这个嘛……”绞了绞手指,冷画避开了她的视线,“总之比这府里多多了,您可以使劲儿花。”

“我倒没什么花销,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想了想,楚千凝还是看向轻罗道,“往日你在京兆府当差时,与这城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想来那些赌徒也不例外吧?”

“确如xiao jie所言。”

“可知长乐坊中是个怎样的玩法?”

“嗯……就奴婢所知,有六博、樗蒲、塞戏、马吊、麻将、押宝、还有花会和字宝……”花样繁多,趣味十足。

“花会?”楚千凝对这个玩法倒是有些兴趣,“怎么讲?”

“花会者书三十四古人名,任取一名,纳之筒中;於三十四人名中自认一名,各注钱数投入柜中,谓之‘纳花会’;所认之名,适合筒中之名,则筒官如其所注钱数加三十倍以酬之。”

“三十倍……”楚千凝的笑容有些玩味。

“正是。”

“就玩这个!”白皙的指尖轻点了一下案上的银票,漂亮的眸中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

轻罗和冷画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茫然。

xiao jie是认真的?

“冷画你去寻个人代你下注,只买一个名字,所押的银两要比在场所有人都高。”

“哦……”冷画愣愣的点头,“然后呢?”

“然后……等着输钱就好了……”楚千凝神秘的笑道。

“输?!”

“早晚各押一场,若第一场押了十两银子,那接下来每场皆押这个数目。”

“每一场?”冷画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中的重点,“您的意思是,不止押这一次,以后要经常去长乐坊下注吗?”

“没错,而且每次都押同一个名字。”

“……是。”

虽然还不太明白xiao jie的打算,但冷画心知照办总是没错的。

当日晚膳时分,她便寻人去了长乐坊下注。

一切都按照楚千凝吩咐的那般进行,结果,毫无意外的输了十两银子。

抖了抖手里的银票,冷画心道也不知这些够输几日的……

*

翌日。

冷画从长乐坊回来的时候,意外听闻了一个消息。

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她火急火燎的往容府赶,着急告诉楚千凝这个喜讯。

“你说舅舅在朝中又被参了?”

“可不嘛,好几位御史大夫联名上书,吵得可热闹了。”冷画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不过……陛下只是口头责怪了容大人几句,甚至还像从前一样交给他差事。”

“什么差事?”

“听闻宫里的殿宇要进行修缮,涂颜色、绘壁画,所需牛皮胶要一万多斤,这本该是工部的事情,但因花费的银钱需要由户部拨款,且数目有限,是以容大人也要负责。”

“宫中要大肆修缮……想来陛下不日就会出宫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楚千凝若有所思的叹道。

前世这个时候,景佑帝虽不曾修缮皇宫,但却依旧带着众臣春猎。

大抵……

今生也是如此。

若果然前去猎场行猎,怕是又有一场好戏要看。

见楚千凝眸光幽幽的沉默着,冷画只当她是在考虑容敬当差这件事呢,是以想也未想便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xiao jie,您说陛下让容大人负责此事,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试探。”

“奴婢不懂。”冷画噘了噘嘴。

转头看向轻罗,楚千凝似是有意栽培她们,“你说呢?”

冷画虽然机灵,但毕竟从未与官场中的人打过交道,可轻罗就不一样了。

在京兆府当差的时候,她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心思也都瞧过,略想了想便回道,“依奴婢所见,这差事便如那砚台那般,是个烫手山芋,无论完成与否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闻言,楚千凝的眸中闪过一抹兴味,“接着说。”

“依照陛下定下的银钱数目,连一半的牛皮胶都买不到,他摆明了是想容大人自掏腰包来补这个空缺,而若后者果然如此做,便等于暴露了这府里的万贯家财,日后这样被算计的事情更加少不了;可若是故作不知,分毫不出,只怕就会落得个办差不利的罪名,还是会受罚。”

由此可见,景佑帝并非没有惩处容敬,他只是换了一个更阴险的办法,让人进退两难。

随着轻罗的话音落下,冷画立马目露崇拜的围着她打转儿,“哎呀、哎呀,没想到轻罗姐姐平日不爱说话,难得开口便一鸣惊人!”

顺着冷画的话点了点头,楚千凝也满脸笑意。

倒是轻罗,被她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赶紧转移了话题,“xiao jie,此事真的无法解决吗?”

“那倒未必。”

“您已经有法子了?!”冷画惊叹。

“有倒是有,但我并不打算说出去。”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楚千凝笑的动人,说出的话却很冷情,“我给他们找麻烦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再则——

此事虽会让陛下处罚容敬,却不会危及到容府一家老小,既然如此,她就更没必要出手了。

就这样坐山观虎斗,她很是乐见。

不过,她不会相助容敬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但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对容敬施以援手的人,居然会是黎阡陌!

彼时她正在棠宁苑给老夫人请安,流萤匆忙跑来见她,说是门房那边来人传话,宁阳侯世子写了封信给她,只言po jiě容府危局的法子就在信中,让她看过之后转告容大人便是。

当着老夫人的面儿,楚千凝只能硬着头皮拆开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还要故作欣喜的撑起笑脸,将“热腾腾”的解决之法奉上。

面上笑的愈发明艳,心里却将那位世子爷骂了个彻底。

第087章 刻意讨好

黎阡陌信中所言的法子,与楚千凝所想别无二致。

宫中素来有贮藏已久的牛皮,因年代久远已腐朽变质。

是以他便提议,将那些牛皮拿出来熬成牛皮胶先供匠人使用,随后再去百姓处征收废旧牛皮,价钱自然要比买的便宜得多。

而且——

有这两处供给,也给了工部和户部喘息的时间。

即便不够,他们也可以差人去外地购置,如此于两边皆有益,既完成了陛下的任务,又不至于落下什么话柄。

得此方法,自然可解容敬眼下的困局。

老夫人激动的看着,顾不上许多赶忙命人将这封信送去了前院书房。

待到人一走,她方才反应过来,这府里与侯府素无往来,宁阳侯世子何故要帮他们?

诧异的看向楚千凝,却见对方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似乎并未觉察到这件事有何不对。

仔细琢磨了一番,老夫人还是试探着问道,“凝儿,你可知世子为何要写这封信给你吗?”

闻言,楚千凝愣愣的摇头。

可实际上,她心里却再是清楚不过了。

还不是打算趁机在外祖母面前留些好印象,待到将来上门提亲的时候才有话说。

先是舍命救了她,后又对容府有恩,届时就算外祖母不满意他,也不好直接回绝,怎么着也要顾及着这两次。

他倒是好个算计……

容敬、景佑帝、甚至包括她,都成了他的棋子。

楚千凝心知,黎阡陌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出手相助,是以才钻了这个空子,其心之敏锐,令人不得不佩服。

“侯府几次示好,究竟是何意……”老夫人紧紧的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无意间看到楚千凝明艳动人的样貌,心里忽然一紧。

该不会……

“凝儿,上次去侯府,世子可有与你说过什么?”老夫人问的又快又急,眼中暗含一抹忧色。

“不过是问问在延庆寺时我可有受到惊吓,旁的也没有什么。”

“你仔细想想。”

“嗯……还问过我,有没有意中人……”话至此处,楚千凝微微低头避开了老夫人的注视,一副娇羞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是担心被看出什么端倪。

可落在老夫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连“意中人”这种事情都打听了,怎么看都觉得宁阳侯世子目的不纯。

“你如何回答?”

“照实说啊。”

“那他是何反应,可又说了什么?”

“没了。”

“确定?”老夫人不放心的追问道。

楚千凝点了点头,心想一次吐露太多恐外祖母承受不住,是以便没再多言。

顺着黎阡陌的意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够意思了。

接下来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

回到梦安居的时候,楚千凝的神色明显不对。

似笑非笑的看着冷画,瞧得后者满心茫然,“xiao jie……您怎么这么看着奴婢呀……”

“黎阡陌派人送信给我,你事先可知道?”

“不知道呀。”冷画摇头,神情不似作伪。

“是吗……”

低低叹了一句,楚千凝转身走进内间,不知有没有相信冷画所言。

若是黎阡陌直接将信交给她,她未必肯如他心意行事。

但他偏偏掐算着时机,赶在自己去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让人把信送来,目的就是让她无法隐瞒那封信的存在。

能够将她的动向掌握的这么彻底,除了冷画她想不到别人。

或者——

“方才有何人来过院子?”

“没有谁呀……”冷画仔细回忆了一下,眸光豁然一亮,“对啦,阿落刚才来过,不过流萤姐姐走后她就也走了。”

“阿落……”

想到那个行事怪异的小姑娘,楚千凝眸色微暗。

“xiao jie,可是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

“鹤凌今晨来找过奴婢,说不日陛下便会出城围猎,biàn tài前主子不能前去,让您也寻个由头推脱,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若果然有危险,留在府里就躲得过吗?”楚千凝幽幽道,明显不打算听黎阡陌的话。

“biàn tài前主子也说了,依着您的脾气定然不会乖乖听话,是以他派了人来保护您,确保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不能保护我吗?”还另外派了别人过来!

闻言,冷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就奴婢那三脚猫的功夫,biàn tài前主子怎么可能会放心呢。”

“他派了谁来?”

“霄逝。”顿了顿,冷画斟酌着解释道,“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

确定黎阡陌是要保护她吗?

“为何要派他前来?”派一名杀手,是何意?

“您有所不知,他武功奇高,连鹤凌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定能确保您的安危。”而且,霄逝为人随和无拘,比较好相处。

当然了,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

实际情况……

“他几时过来?”

“已经来啦。”

“在哪?”楚千凝忽然有一种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

她话音方落,便见冷画颤颤巍巍的伸手指了指房梁,“在那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楚千凝看到了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娃娃脸看着她,眸光晶亮。

见她看着自己,还弯唇挥了挥手。

楚千凝:“……”

倒是自来熟的很!

霄逝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行动间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请xiao jie安,属下名唤霄逝,日后便随身保护您的安。”霄逝乖巧的站在楚千凝面前,唇红齿白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讨巧。

“你……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很小的样子。

“回xiao jie的话,属下今年刚满二十。”

“二十?!”

听出楚千凝语气中的怀疑,霄逝甜甜一笑,“属下长得显嫩,但的确年方二十。”

“……哦。”

就在两人短暂的交流间隙,冷画却尽可能的远离霄逝,一副不愿靠近他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异样,楚千凝心下觉得奇怪,“冷画,你怎么了?”

他们也算是旧相识吧,怎么看起来并不亲近?

“没……没事……”说着话,冷画又往旁边挪了挪。

瞧她这个样子,霄逝却故作不知,已经笑意盈盈的弯着唇。

“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你先……”话说到这儿,楚千凝却不禁顿住。

让他去哪儿呢?

还让他去房梁上蹲着?!

未等她想出合适的说辞,霄逝便自觉地接话,“那属下先告退,xiao jie有何事情吩咐一声便是。”

话落,“唰”地一声便消失了。

楚千凝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房梁,却并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正好奇他去哪儿的时候,才见冷画神情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袖管,“xiao jie,您可别被他骗了,霄逝虽然看起来温和良善,但其实他可恐怖了。”

“恐怖?”

“嗯。”冷画一脸严肃的点头,“残忍至极。”

“……还真是看不出来。”

“您不信?!”冷画愕然。

“信。”

跟在黎阡陌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良善之辈!

不过——

他也提到了陛下会外出行猎,看来这事儿便十有**是真的,只怕不日宫中就会传来消息了。

前世围猎之时,曾有猛兽出没,她险些受伤,幸而有凤君撷舍命相救这才免于一死,那之后自己对他便更加死心塌地。

今生……

想来凤君撷不会再故技重施了。

上一次在延庆寺,“英雄救美”的戏码已经被黎阡陌抢先用了,这一次他若是还想设计自己,必然会另辟蹊径。

至于他会如何做,楚千凝不仅不怕,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她希望凤君撷按捺不住出招,唯有如此,她才能将计就计,一步步引他堕落深渊。

如此,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

黎阡陌为容敬出主意这件事,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初时人们还不解他此举何意,不过联想到之前发生在延庆寺的事情,就有人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

宁阳侯世子几次三番向容府示好,该不会是瞧上了楚家姑娘吧?

可话又说回来,世子患有眼疾许久,即便楚千凝貌美如花他也不得而知,是以为美色所动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难道——

二人早已相知相许?

否则的话,之前世子怎肯舍命相救呢!

城中流言忽起,传得甚是热闹。

一来二去,竟连朝中的大臣也开始试探容敬的口风,偶尔散朝时便有人有意无意同他谈起府中女子婚嫁之事。

究其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窥探他对此事的态度。

要知道,宁阳侯府虽不比钦阳侯府那般枝繁叶茂,但到底也是功勋之家,而且东夷朝中可用的将才并不多,一旦战事起,便是侯爷大放异彩之时。

即便,事后他总会乖乖交出兵权,从不贪恋权势。

任凭凤君荐和凤君墨如何拉拢讨好,他却一直不动如山,从不明确站队。

也正是因此,多疑的景佑帝倒是难得对他有几分信任。

既然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儿,自然少不了被人巴结,是以如今听闻黎阡陌似是对楚千凝有意,一些有心之人便打算提前准备一番。

当然了,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

毕竟在世人眼中,黎阡陌病体缠绵又目不能视,这样的人即便眼下是侯府世子,却未必能一直坐稳这个位置。

因此——

有人对容敬热情奉承,也有人对他不冷不热。

而他作为楚千凝的舅父,究竟对这门亲事是个怎样的看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xiao jie,您说容大人究竟愿不愿意您嫁到侯府去呢?”轻罗剪了灯芯,烛火微微晃动,而后更见明亮。

“你觉得呢?”

“奴婢以为……他应当是愿意的……”

一个外甥女而已,嫁走便嫁走了。

更遑论这门亲事还能为他带来莫大的好处,他没道理拒绝。

听闻轻罗所言,楚千凝笑着点头,却忽然叹道,“若事情如此简单就好了……”

闻言,轻罗皱眉,“奴婢不懂。”

“此前延庆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除了世子救您之外,再多的便是有关两位皇子。”

“二皇子殿下在延庆寺遇刺和容锦晴走失的时机,你不觉得太过凑巧了吗?”

“若非巧合……”轻罗本就不笨,经楚千凝这般暗示自然联想到了什么,“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本意是让二皇子救您!”

“没错。”

“容大人他……并非毫无立场,其实早已暗中支持了二皇子……”想到这一点,轻罗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止是因为容敬的选择,还有凤君撷的狼子野心。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自甘平庸的二皇子竟然早有谋夺皇位的心思。

甚至——

伪装的滴水不漏。

倘或不是延庆寺的事情败落,只怕还无人洞察到他的意图。

“xiao jie……”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轻罗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竟忽然伸手握住了楚千凝的手,“若二皇子果然心机深沉,那么世子又是如何洞察先机?”

这岂非说明,后者比前者还要可怕!

只要一想到xiao jie被这样的人盯上,轻罗就觉得锋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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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求凰一曲

见轻罗满目忧色,楚千凝却淡笑不语。

黎阡陌固然可怕,但至少截止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发现两人有何利益冲突,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违逆他。

成亲也好、相守也罢,如今都言之尚早。

她选择试着接受黎阡陌,并不是因为她然卸下心防相信他,而是眼下局势微妙,她只能两厢权衡取其最佳。

那颗心已生了锈,斑驳不堪,哪里那么容易交付出去!

不过——

偶尔对视上黎阡陌深情款款的双眸,她倒的确有信任他的冲动。

所以,她给了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任由他靠近自己,不再一味拒绝。

所行之事也不会刻意隐瞒他,当然了,也因为她根本就瞒不住。

且不说身边有冷画这个眼线在,便是依着黎阡陌的手段和心机,他若是想探知她的谋算,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她就更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xiao jie……宁阳侯世子所求的,当真是一个‘您’吗……”再三斟酌和犹豫,轻罗还是忧心忡忡的朝她问道。

摇了摇头,楚千凝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看不透黎阡陌的为人,无法探知他每个举动背后的目的。

究竟那份深情与凤君撷曾经给她的有无不同,她如今还无法判断,唯一确定的是,她私心里希望他们是不一样的。

方才想着,便忽然听到黎阡陌的声音响起,“除了你家xiao jie,本世子别无所求。”

乍一见他出现,轻罗不觉一惊,“……见过世子爷。”

他几时出现在房中的?

自己竟无半点觉察!

挥了挥手,黎阡陌无所谓的笑笑,可转向楚千凝时,脸色却忽然一变,“事到如今,凝儿竟还是不愿相信我……”

“总要有个过程的。”她坦然一笑,没有刻意隐瞒或者解释。

她并不认为在此之前黎阡陌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她没说,他便装作不知道而已。

如今既然说开了,日后也落得干脆。

抬手为黎阡陌斟了一杯茶,淡淡香气萦绕鼻息,她微微勾唇,音色动人,“不日出城围猎,我有件事求你帮忙。”

“这倒稀奇,说来听听。”她竟会主动找他帮忙?

撩袍挨着她坐下,他的笑容有些玩味。

“此前凤君撷在延庆寺算计我不成,想来他必然不会错过这次围猎的机会,我不是一味任人欺负不懂得还击的人,所以,准备回敬一二。”

“哦?”

“计策我已想好了,只是苦于没有人手。”红唇艳艳,眸光挑衅。

话至此处,黎阡陌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欺身朝她靠近,他淡声笑道,“凝儿想要拉我下水?”

“风高浪急,世子可敢同行?”楚千凝端起茶杯递给他,说出的话一语双关。

黎阡陌微微垂眸,但见茶盏浮花,热气袅袅,他伸手拂开她送至面前的茶杯,另一只手却忽然揽住她的腰肢。

“唔……”话未出口,唇便被封住。

温热柔软的触感,像饮酒般让人欲罢不能。

缠绵的吻如温柔的春风,扑面而来,细雨般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片刻喘息的间隙,而后便又落回了颤动的丹唇上。

楚千凝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红色,眸光莹润晶亮,似是映着窗外的弯弯明月,愈发明艳动人。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容颜,有一瞬间竟觉得他无比陌生。

印象中的黎阡陌,总是温文尔雅,清贵矜持,哪怕偶尔无赖缠人,却依旧风雅出众,云淡风轻的好似乾坤尽握。

碎玉般的眸,淡色的唇,盈盈月色下,遗世独立。

她几时见过他这般情动的模样!

眸中糅杂了月夜下的浩渺烟波,笼了江南的半世烟雨,细密的罩住了她。

玉手微颤,杯盏倾斜,茶水溢出,晕湿了两人的衣襟。

“唔……唔唔……”楚千凝伸手推了推他,却不妨被抱得更紧,薄唇流连,辗转缠绵,一半索取、一半占有。

唇齿间是女子特有的清甜和芳馨,娇柔妩媚,仿佛夏夜里无声绽放的扶桑花。

妖冶动人,风韵独存。

看得黎阡陌眸色愈深,喉结微动。

又不轻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他这才终于“偃旗息鼓”。

环着她的手臂一紧再紧,俊美的脸颊贴着她细腻粉红的侧脸,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凝儿……茶水淡而无味,不及你万一……”

回味起方才的美好,他忍不住扬唇,墨玉般的眸似是嵌了浩瀚星辰,亮得惑人。

她映在他的瞳孔中,如一朵妖娆艳丽的扶桑花,待人采撷。

烛光微晃,墙上相拥的身影也随之一动。

有那么一会儿,楚千凝根本无法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脑中乱哄哄的,难以集中精力。

脸颊热的发烫,心跳快的令她有些无措。

缓了半晌,她才在他怀中仰起头,面色绯红,朱唇娇艳欲滴,唇瓣一点晶莹,开口的声音婉转悦耳,撩拨人心,“世子果然半点亏也不肯吃!”

“若这‘亏’是你,我倒乐得吃下。”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唇,黎阡陌的话暗示之意十足。

“……”

怎么能一本正经的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呢?

垂眸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楚千凝伸手稍稍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衣服都湿了,还不赶快擦一擦。”

“凝儿帮我擦。”说着,他径自抽出了她的绣帕塞进她的手中。

见状,楚千凝无语的抿唇。

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出城行猎之时,切记勿要锋芒太露,尤其不可让陛下注意到你,知道吗?”玩笑过后,黎阡陌忽然叮嘱道。

“倘或避无可避呢?”

“保自己,别的事情有我。”

“你敢得罪陛下?”她挑眉,明显不信的样子。

“若为凝儿,这世间无我不敢为、不可为之事。”他说的认真,却听得人心惊。

楚千凝沉默地擦拭着他衣襟上的水渍,不再多言。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的身子猛地一僵,不想下一瞬便被黎阡陌纳入怀中。

轰隆——

春雷乍起,不知惊醒了几多梦中人。

“不怕,我在呢。”厚实的大掌罩在她的耳侧,黎阡陌沉稳的声音莫名安抚了她躁动的心。

听着闷闷的雷声响起,感觉到耳边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楚千凝竟一时顾不得害怕,愣愣的抬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害怕打雷?”

许久之前的那次也是,她于梦中惊醒,他默默护着她,用手掩住她的双耳。

与今日之景……

一模一样。

看着她眸中深深的困惑,黎阡陌抚过她眼角的手略微一顿,笑意温柔,“我于暗中苦守你多年,若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十年……”想起他曾说过岁月,楚千凝眸光微动。

“或许……远不止十年……”他总觉得,他与她千般纠缠、万般不舍,并不仅仅是一个十年那么简单,那份感情好似沉淀已久,历经沧海桑田。

“嗯?”

“没什么。”他轻轻摇头,笑的释然,“一时感慨而已。”

任由他将自己护在怀中,楚千凝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第一次没有被恐惧淹没。

前世——

她也如此害怕雷声,可凤君撷却从未给过她这样的安感。

因为他从不曾知道,她也会害怕。

雨声淅淅沥沥的响起,雨滴从屋檐落下,震起一圈水花,扬起细密涟漪。

雷声渐歇,楚千凝缓缓退出黎阡陌的怀中,掩在袖管下的手轻轻覆在了腰封上,那里坠着一枚玉质的扶桑花。

那日得了她的吩咐,冷画便寻了能工巧匠雕琢成饰品。

不出几日,便带了成品回来。

一朵花、一片叶,两份情、两心牵……

留意到她的动作,黎阡陌眸光微闪,面色依旧,可呼吸却微微凝滞。

解下花旁的青叶,楚千凝的手轻轻抚过,眸中透着些许茫然和挣扎,顿了半晌方才启唇道,“黎阡陌,你可知情为何物?”

“日夜相伴,却仍朝思暮想,相思,谓之情。”

“你的情是怎样的?”

“许卿一世,不负相思……”

焚香、抚琴、奏清音,愿许卿,求凰一曲倾吾心;

挥毫、泼墨、绘红尘,愿许卿,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千凝仍旧微垂着头,眸光却不似初时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定之色。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承蒙此情,倾世相报。”

伸手解下黎阡陌腰间佩戴的璎珞,她径自换上了那枚青叶,口中还不忘叮嘱道,“要日日佩戴,片刻不可离身。”

“凝儿……”

“他日有违此诺,心恨难消,亦会倾世相报。”楚千凝的声音骤然转冷。

甚至——

要比憎恨凤君撷更深刻。

猛地将人拥进怀中,黎阡陌的动作带着激动后的失控。

双臂用力的像是要将她揉碎,彻底融入骨血一般。

“凝儿,你就是我的命……”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很低、很轻,却重重的敲在她的心上,印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是夜,月上西楼,花影高墙;

他日,红袖添香,浅画眉妆。

佳人相拥,倚栏含笑赏鸳鸯;寸寸相思,念念十里俏红妆……

“夜已深了,你也快些回去安歇吧。”推了推依旧赖在她身上的人,楚千凝面色微红,有些羞涩两人如此亲昵。

“既要分离,且容我再多待一会儿。”他孩子似的耍赖。

“不过出城数日而已,何来分离一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如何了得!”黎阡陌振振有词,“可见凝儿并不把我放在心上,是以才如此言说。”

“……”

得寸进尺了吧!

玩笑归玩笑,黎阡陌到底不忍她熬夜受累,是以便一把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凝儿若倦了便睡吧,待你睡着我再离开。”

“你在这儿我如何睡得着……”

“如此,便无计可施了。”黎阡陌状似无奈的轻叹,“日后咱们成了亲,难道凝儿要夜夜赶我到书房去睡不成?”

“……”

满脑子想的除了“成亲”就没别的了。

“话说回来,待春猎之后,凝儿也适时向老夫人提及此事吧。”

“世子爷那么大的神通,还需要我从中zhou xuán?”想到他擅自帮容敬解围的事情,楚千凝就忍不住想要翻小肠。

好在——

某位世子认错的态度极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余光瞥见两人腰间坠着的玉佩,黎阡陌不觉弯唇,连眸中都染上了细碎笑意。

早知她有此心意,他定然不会擅自行事。

一手握住她的那枚扶桑花,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这枚青叶,黎阡陌心中暗道,此刻自己定然喜形于色,眼角眉梢皆是甜蜜。

第089章 大获全胜

不日,景佑帝降下旨意,欲出宫行猎,命众臣携其家眷同往。

容敬乃户部尚书,自是要随行伴驾,府中一应亲眷也可同行,但老夫人年迈,不愿舟车劳顿,是以便告病在家,不曾前去。

孟姨娘自是不必说了,身为妾室亦不可随行。

容景络本该前去,无奈身负重伤,如今连下榻都不能,莫要说骑马射箭了。

是以,也只能留在府里养病。

为了这件事,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原本已经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又遭了一次罪。

楚千凝听闻这事儿时,眸中的笑容很是玩味。

“xiao jie,您笑什么?”冷画心下不解。

“此次行猎,建安城中许多世家公子均会前去,若能趁此机会与之结交,岂不妙哉?”偏偏,容景络错失了这次机会。

而且——

是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

闻言,冷画嘴角微抽,“……xiao jie,您这是在幸灾乐祸啊。”

“嗯。”楚千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对了,咱们出城之后,赌坊那边怎么办?”

“输了多少银子了?”

“一百两有余。”

沉默了一会儿,楚千凝方才接着说,“今日再押,便换个方式,三十四个花名各押十两,如此,总有一个会中。”

“可是……”流萤在旁边听得皱眉。

即便今日能中,可她们还是亏着呢,xiao jie不会算不明白这笔账才是。

明白流萤担心为何,楚千凝却微微笑着没有解释。

倒是冷画,嬉皮笑脸的挽住流萤低声道,“流萤姐姐不必担心,你还不知道咱们xiao jie嘛,她几时做过赔本的买卖?”

“怎么说话呢,当心xiao jie责罚你!”

“嘿嘿……”冷画撒娇一笑,“不会,xiao jie才不舍得罚我呢。”

“那你也仔细些。”

话落,流萤将收拾好的包裹拿到内间,不想才拂开纱帘就见霄逝倒吊在房梁上,白皙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四目相对,流萤吓得险些叫出来。

“诶呀,被你发现了。”霄逝一跃而下,衣袂翻飞间,便落在了流萤跟前,“既然如此,便只能将你杀了灭口。”

“你……”

“我个人喜欢将人活活勒死,你喜欢呢?”他笑眯眯的朝她靠近。

流萤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眸中满是惊惧。

她不知xiao jie的闺房中为何会出现一个男子,还口口声声说要杀自己灭口……

“霄逝。”楚千凝缓步走进内间。

“xiao jie有何吩咐?”

“你主子派你前来,便是让你来戏耍我的婢女?”说着,她将流萤护到身后,眉宇之间稍显冷然,不复温柔。

“自然不是。”

言辞倒是恳切,只是那张带笑的脸,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想到什么,楚千凝低声道,“流萤,你先出去。”

“……是。”

待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霄逝方才说道,“属下奉命保护xiao jie的安,不止是要化解为难,还要防患于未然。”

“哦?”

“在流萤心中,您与容府孰轻孰重,很快便会见分晓。”

他的存在是个秘密,若哪日此事被外人得知,足可见流萤有异心。

至于轻罗……

鹰袂与她早年相识,知她甚深,倒无须顾忌。

深深的看了霄逝一眼,楚千凝哂笑道,“如此说来,我倒要谢谢你为我着想喽?”

“属下不敢。”

“你此举乃是职责所在,我心下感念,不过……”她话锋突转,“我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无论是你还是你家主子。”

“……属下知错。”霄逝收起笑脸,难得认真起来。

“我听冷画说,你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想来必不甘心在此保护我一个闺阁女子,不如我让你主子命你回去如何?”

一听这话,霄逝赶忙连连摆手,“不、不、不,属下是自愿请命来保护您的。”

楚千凝话中有话,他如何听不出!

她让主子命自己回去……

言外之意便是,真正做主拿主意的人,还是她!

瞧着眼前明艳绝美的女子,霄逝的脸上依旧含笑,眸中却暗含敬意,“主子既认定了xiao jie,属下势必誓死相护。”

如此进退得宜之人,才是主子的良配。

毕竟——

他们将来要走的路,非是康庄大道,而会崎岖不平、荆棘丛生。

“多谢。”轻点了下头,楚千凝不再多言。

她不想去深究霄逝的眼神到底是何意,因为有些事情,她现在还无力承受。

转身走出内间,她听到霄逝明媚含笑的声音和冷画颤抖告饶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冷画,过来和为兄切磋切磋。”

“唔……xiao jie救命……”她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

翌日皇帝仪仗便会出城,是以这日傍晚,冷画便亲自去了一趟长乐坊。

她刻意伪装藏匿在人群中,候了片刻,果然见到了要见的人。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身形佝偻,眼神猥琐,双手交叉探入袖管中,一眼看去便不似什么好人。

见他这般模样,冷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在周围嘈杂,一时也无人注意。

“财神爷又来啦。”看到他出现,旁边的人都主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七嘴八舌的打趣他,“财神爷又来送钱了。”

“让让、让让,快些给财神爷让路!”

众人皆不知他姓甚名谁,只道他每日来此赌钱,早晚各一场,每次都押十两银子,且只押一个花名,实在古怪得很。

因他不知变通,是以每次均惨败收场。

时日一久,大家私下里便挖苦他为“财神爷”,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老哥,今日还是lǎo xi惯?”那赌坊的管事见了他,倒是笑的亲切,眼中满是精光。

“唉……”老汉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时运不济,今日一赌,无论输赢,日后都要脱了这泥潭了。”

“哦?”

“三十四个花名,老夫各押一个,岂有不中之理?”说着,老汉从怀中掏出写好的花名,一一摆在了赌案上。

摆着摆着,笑容却忽然僵滞。

“诶……怎么少了一个……”老汉脸色骤变。

“怎么了财神爷,不会是不敢下注了吧?”见他踌躇不定,围观的人便出言讥讽。

“是呀,倒是快点押呀。”

“我看这位老哥是临了舍不得银子了……”

不顾众人的讽刺嘲笑,老汉神色慌乱的四下搜寻着,一副丢了东西的样子,“非也、非也,是老夫准备好的花名少了一个。”

若是旁的倒了罢了,可万一待会儿开得正巧是丢的那个,那他岂非要冤死!

这道理如此简单,旁人自然也想的明白。

最乐见的人,无外乎就是赌坊的管事了。

听这老汉所言,再见他眼眶通红,明显为此忧心的样子,管事面上好言宽慰,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儿。

暗中着人沿路去搜寻老汉丢失的锦囊,果不其然发现了踪迹。

确定那花名是哪个之后,管事便立刻开盘,众人纷纷下注。

初时老汉还疑疑迟迟不肯下注,却经不住众人的起哄和激将,顾着面子,他便一鼓作气将宝押下,听天由命。

冷画站在人群wài wéi看着,见那管事志得意满的勾唇,她也随之弯了唇角。

“开!”话落,签筒中花名顿显,乃是“云长”二字。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那管事无暇顾忌别人,只赶紧看向老汉,本以为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绝望和悔恨,哪知对方眸光精亮的望着自己,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你……”

“老夫输了这么多日,如今总算是翻盘了。”他忽然癫狂的大笑,随手拆开了一个封好的锦囊。

打开折好的纸条,但见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云长”二字。

不止这一个,其余三十二个花名,皆是如此。

事到如今,那管事方才得知自己中了计。

无奈众目睽睽之下又抵赖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将赌银付清,眸中暗含火光。

三十倍的彩头,近万两银子……

着实输的心痛。

他本欲派人跟着那老汉,待到其归家路上抢夺银票,不想人多眼杂,竟不慎将人跟丢了。

沿路往他家的方向打听他的消息,不想街坊四邻对此均一问三不知。

彼时那管事方才明白,那老汉定非常人。

筹谋多日,只为今朝。

一万两银子的亏空倒是好填补,可此事若为背后的主子知晓,恐怕就不好交代了……

*

再说另外一边,那老汉离开长乐坊之后,甩开身后跟着的人,一扭身就进了一个胡同,再次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容貌普通的青年男子,身量颀长,背脊挺直。

“你如今易容的手艺愈发出神入化了……”冷画骑在墙头儿上,晃荡着两条腿调笑道。

乍一听闻她的话,男子未曾惊讶,而是阴恻恻地回道,“你如今的胆子也是愈发大了,与我说话竟如此没大没小!”

“我几时……”

“臭丫头,有日子没收拾你,你皮又痒了是不是?”说着,那人朝她弹了弹手指,便见一道银光从她颊边飞过,几根青丝随之飘落。

冷画双手紧紧抓着衣襟,吓得牙齿直打颤,差点就哭出来了,“师兄……冷画知错了……”

“喏,回去交差吧。”鹰袂将一沓银票递给她。

“谢谢师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大街上,看似互不相识,实则却一直在窃窃私语。

路过一个糖葫芦摊儿,鹰袂变戏法似的“顺”了两串儿。

“今后这样跑腿儿的事情别再找我,哥哥我忙着呢。”鹰袂咬了一口糖葫芦,没好气的抱怨道。

偷偷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冷画无奈道,“我也不想麻烦你呀,可xiao jie交代的这件事太麻烦,找别人我不放心。”

能在这建安城中将赌坊开得有声有色,长乐坊背后必有靠山。

寻常之人在此处得了便宜,事后必会被查个底儿掉。

是以这件事,冷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他们自己动手最合适,恰好前两日鹰袂刚刚回城,她便好言好语央求他帮忙。

“哼,笨死你算了。”

“……”

你才笨呢,你家都笨!

“在心里骂我?”鹰袂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冷画拽进了巷子里。

“没……没有啊……”

大掌用力捏住她的下颚,鹰袂眯了眯眼,将自己吃剩下的糖葫芦塞进了她的嘴里,“好生替主子保护xiao jie,敢偷懒儿的话,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连连点头,冷画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嗯。”满意的勾起唇角,鹰袂像给小狗顺毛似的摸了摸她的头,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确定他离开以后,冷画原本狗腿般的脸猛地一变,“呸”地一声将嘴里的糖葫芦吐了出来,口中骂骂咧咧的嘟囔个不停。

“欺负我……回去我就告诉轻罗姐姐,看她怎么收拾你……”

第090章 忽然有孕

皇家围场,乃是东夷朝廷在翠微山一带围建而出,水草丰美、飞禽走兽繁衍,每年景佑帝都会择春秋一季前去行猎。

此次围猎,声势十分浩大。

景佑帝携怡敏贵妃同去,反留了皇后在宫中。

楚千凝是在抵达围场之后,方才得知这件事。

看着高高坐在御座上的中年男子,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由得握紧,眼中寒光凛然。

凤池……

仇人近在眼前,恨不能手刃。

比起凤君撷伤得是她的心,凤池带给她的便是切肤之痛。

囚禁三年,二年折磨,日日锥心,刻骨难忘。

初时,景佑帝甚至还有意折辱她,幸而被皇后娘娘机智化解,此后一直派人防备着,这才使她免于遭受羞辱。

皇后不会无故相助于她,为的也不过是保凤池的名声而已。

后宫之中,从来就没有良善之辈。

视线落到凤池身边的女子身上,楚千凝眸光微闪。

怡敏贵妃……

钦阳侯府的嫡长女,入宫不过两年光景,膝下并无一子,却已经位列贵妃,他日若诞下皇子,后位便唾手可得。

但楚千凝却知道,怡敏贵妃永远都走不到那一步。

因为——

她根本无法诞下皇嗣。

前世,是在遏尘进宫之后,为怡敏贵妃调理身子时发现,她此生都难以成孕。

从贵妃到皇后,一步之遥,却穷尽一生也未到达。

平心而论,怡敏贵妃长得虽美,但并不令人感到惊艳,尤其是在万花绽放的后宫之中,这般样貌也只能算是清秀。

偏偏,她就是入了皇帝的眼。

她不争宠、不骄纵,似水温柔、如月清雅,一点一点的拢住了景佑帝的心思。

楚千凝对这位贵妃的了解仅流于表面,因着凤君撷不受宠的原因,前世她并不经常出入宫中,与后宫中人的接触也少之又少。

不过如今重活一世,她断不会再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了。

“表姐、表姐……”容锦晴忽然朝楚千凝靠近了几分,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暗含兴奋,“陛下说要与众人猜谜解闷儿呢,若是谁能猜到那十名宫女中哪个是太监扮的,便会将他的贴身玉佩赐下。”

“是吗……”楚千凝的声音轻的几不可察,才一开口便散在了风中。

猜谜解闷儿?

这般游戏,前世她也曾玩过。

猜错一个问题,便会被活生生拔去一个指甲,而若是猜对,便会被剔去一双。

是对是错,在景佑帝一念之间。

大抵是楚千凝的反应太平常了,惹得容锦晴多看了她几眼。

“冷画,你去告诉凝素,让她照我所言猜中谜底,若能够令陛下龙心大悦,今后她在覃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奴婢遵命。”

她附耳过去,将楚千凝所言仔细记在了心里。

“罢了,我出去略散一散,你趁人不备便悄悄去找凝素。”

“是。”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席,并未惊动何人,亦不曾注意到,容锦晴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

方才楚千凝所言,她听得一清二楚。

既有如此好事儿,她竟宁可告诉外人也不愿告诉自己!

自己与覃凝素同为庶女,若此举能为她带来好处,自然也可以为自己带来好处。

越是这般想,容锦晴便越是激动,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子和他身边的清秀女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臣女容锦晴,有意一试。”

话落,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都沉默的看向了她,目光中有惊诧、有疑惑。

容敬心下一惊,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景佑帝正兴致勃勃的欣赏众人困惑的表情,不妨忽然听见一道娇俏的女音,似笑非笑的转过头去,“哦?何人之女?”

闻言,容敬匆忙起身,“启禀陛下,小女无礼,还望陛下恕罪。”

“朕已有言在先,众人皆可作答,何罪之有啊……”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景佑帝看向容锦晴说道,“说来听听。”

“臣女已知是何人在假扮宫女。”

“谁?”景佑帝斜倚着身子,慵懒问道。

“假扮宫女之人,头顶黄云,梢头之上落有寒鸦。”容锦晴照楚千凝之言,心下忐忑的将话一一道出。

随着她的话说出,众人下意识的看向那十名宫女的头顶。

连同那群宫女在内,都不自觉的看向其中一人。

唯有被瞧的“女子”,一脸茫然的站在那,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

有心眼儿转的快的人,刹那间便明白了是这么回事。

只是——

看向容锦晴的眼神有些怪异。

竟不知这容家xiao jie是怎么想的,居然将寒鸦栖身这样的事情用在一名太监身上!

要知道,乌鸦在东夷国可是朝圣之鸟。

早年间,先帝登基之前曾遇刺客,危在旦夕,恰逢一群乌鸦落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遮蔽起来,刺客远远看见一群乌鸦,未被惊飞,便以为他没有往这个方向逃跑,转而朝另一个地方追去,先帝因此方才得救。

登基之后,他便下令国人民不得捕杀乌鸦。

甚至——

要以圣鸟待之。

如今,“神鸦”若落于太监头顶,岂非暗示要宦官当政?

此话虽有些危言耸听,但容锦晴所言确有不妥。

好在,景佑帝并未因此问罪,反而景佑帝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哈哈……哈哈哈,容爱卿养了好女儿啊,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

“陛下称赞,臣愧不敢当。”容敬战战兢兢的应道。

“臣女多谢陛下夸奖。”

“朕听闻容家有女富惊世之貌,拥天人之姿,便是你吗?”说着,景佑帝上下打量了容锦晴一番,“抬起头来。”

明白景佑帝说的是容锦仙,容锦晴眼中满是不忿。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只要有容锦仙的存在,自己便永远都是陪衬。

“臣女,名唤容锦晴。”缓缓地抬起头,容锦晴在看到景佑帝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两颊顿时羞的通红,泪盈眼眶。

“传言有虚,不过如此。”

兴致缺缺的解下腰间的玉佩,景佑帝随即将其递给了身侧的杨翥。

杨公公恭敬接过,随后呈给了容锦晴。

垂眸看着眼前的玉佩,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谢陛下赏赐。”

“陛下有所不知,此乃臣之此女,陛下所言之人乃是臣之长女。”说着,容敬回身扫了容锦仙一眼,“仙儿,还不快给陛下请安!”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容敬的身后。

但见那女子一身洁白纱衣,淡妆素雅,清冷似仙。

淡粉色的唇微微抿起,明明面色无笑,却看得人心神摇曳,难以移开视线。

景佑帝看得出神,双眸精亮,竟连礼数也顾不得了。

见状,容敬心下稍安,微微垂下头掩住了上扬的唇角。

楚千凝站在wài wéi看着这一幕,双拳握紧,眸中难掩寒光,眸色愈红。

原来他们打得是这个主意!

将容锦仙献进宫中,于府里拿捏住jiāng shi,以她们母女二人互相牵制,不怕她们不听命行事。

思及此,楚千凝眉心愈低,周身寒意凛然。

她本意是让容锦晴吸引景佑帝的注意,未曾想容敬会推容锦仙出来。

容敬啊容敬……

虎毒尚且不食子,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你竟也如此狠心!

“xiao jie……”冷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静观其变。”

楚千凝这话虽是说与冷画,但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未有万之策,绝不可轻举妄动。

况以容锦仙的智慧,想也知道此刻该敛去锋芒。

正如此想,便见不远处那女子盈盈起身,音若轻风,“臣女容锦仙,拜见陛下。”

话落,却未听见叫起之声。

众人心下疑惑,大着胆子朝上首看去,却见景佑帝面露痴迷,一眨不眨的看着容锦仙,明显入了迷并未听到她请安的话。

“陛下?”杨公公俯首提醒他,“陛下……”

“啊?”景佑帝如梦初醒。

见状,怡敏贵妃挽住他的手臂,娇柔道,“陛下,容家xiao jie还未起身呢。”

“哦……”景佑帝恍然,“快、快快起身。”

“谢陛下。”

“果然倾城绝色,不负盛名啊。”景佑帝捋了捋下颚胡须,眼神稍显侵占,令人心下忐忑。

闻言,众人心里不禁一跳。

如此赞誉,恐怕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倘或这容家大xiao jie当真入宫为妃,依照她的样貌只怕妃位唾手可得,假以时日诞下皇子便可与贵妃平分春色。

若果然如此,容家亦会水涨船高。

届时——

朝局必变。

任凭众人心下如何猜测,容锦仙自己倒是淡定得很。

仿若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一般,依旧面色清冷的站在那,遗世独立。

“臣妾瞧着容xiao jie也倍感亲切,不若陛下恩赐,让她坐到臣妾边上来?”怡敏贵妃揣度着景佑帝心思,斟酌着开口。

“就依你所言。”景佑帝状似宠爱贵妃,实则目光却从未从容锦仙的身上移开,“来人,赐座。”

“……谢陛下。”

容锦仙缓步上前,径自走到怡敏贵妃身侧落座。

待到歌舞声起,楚千凝方才悄悄回了席间。

目光落到jiāng shi僵直的背脊,随后又看向了上首的景佑帝和容锦仙。

上一世,景佑帝也曾有心让容锦仙入宫。

甚至——

容锦仙以为是自己一手促成了此事,心中对她多有怨怪,殊不知,那是容敬和凤君撷的一箭双雕之计。

既挑拨了她们的关系,又在宫中留了眼线。

重活一世,竟又走到了这一步……

*

酒宴散后,怡敏贵妃本欲留容锦仙叙话,不妨jiāng shi忽然晕倒,她这才以此为由婉拒。

她们前脚回了营帐,后脚景佑帝就派了太医过来。

可不诊脉还好,这一诊脉却发现jiāng shi已有孕月余。

楚千凝本以为jiāng shi晕倒是刻意为之,不想竟事出有因。

有孕……

趁着容敬守在jiāng shi身侧,楚千凝扯了扯容锦仙的袖管,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两人先后走出营帐,避开众人眼线方才低语道,“舅母此番有喜,恰好是表姐脱困之机,何不借故送她回府调养,表姐也可一同离开。”

“只怕没那么容易……”让娘亲回城倒是不难,可自己……

恐怕陛下不会轻易放人!

“总要试上一试,成了自然最好,若不成,也可以看看他执着于何种地步。”退一万步讲,即便景佑帝当真要那封妃,怎么着也要等回了城再说,绝不会在围场就匆忙下旨。

“……嗯。”

“若难以提前回府,近几日表姐可要万事小心。”她隐约觉得,容敬不会就此罢手。

容锦仙眸中未有忧色,反而朝楚千凝淡声道,“你也是……”

前路凶险,又岂是她一人独行!

------题外话------

大奇知识小讲堂

乌鸦给人感觉就是很丧气嘛,不像喜鹊那样喜庆,但实际上在清朝,乌鸦就被誉为神鸦,是吉祥的象征。

据传说,努尔哈赤曾被乌鸦救过,获救方法就是大奇在文里写的那样,不知道是真是假哈~

懒后……

其实不光是清朝,别的朝代之前也曾有过,但因为乌鸦喜欢食腐肉,所以后来地位就下降了……

第091章 欲寻短见

容锦仙让容敬请求景佑帝,许她伴母回府,果然被其回绝。

为安其心,景佑帝特意派了一队御lin jun护送jiāng shi。

事已至此,明眼人便皆知这位帝王的心思。

朝中有心思活络之人,已于当晚开始向容敬示好,甚至着其家眷邀约容锦仙,然巴结讨好的做派。

就连容锦晴也不离左右,左一句陛下、右一句贵妃,听得人好生厌烦。

冷眼扫过,容锦仙眸光微动,“你的脸怎么了?”

通红一片,似是被人打过的样子。

闻言,容锦晴微愣,“这……”

她自然不能说,这是因着她自作主张被容敬扇了一巴掌。

香薇恐她一时不察说走了嘴,赶忙接话道,“二xiao jie今日所用的香粉非素日可比,想是肌肤细嫩,受不得ci ji。”

啪——

话音防落,香薇便被盈袖一巴掌打偏了头。

“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你……”

“怎么?!你不懂规矩,我替大xiao jie教训不得?”盈袖瞪圆了眼睛,奶凶奶凶的样子。

见香薇委屈至极又不敢还嘴,容锦仙眼中未有丝毫怜悯之色,只淡淡挥手示意盈袖退下,“是香粉伤了脸颊?”

“……是。”

“只伤了一侧?”

听出容锦仙言辞间的讥讽,容锦晴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涂抹之时已感不适,是以便没再继续。”

“原来如此。”

冷冷回了一句,容锦仙起身走出了营帐。

语不投机,实难再言。

山间风大,加之是在夜里,更添寒意。

许是夜风清寒,方才走了没几步,容锦仙便掩唇轻咳了几声。

盈心眨了眨眼,贴心道,“xiao jie稍候,奴婢这就去为您取披风来。”

说完,未等容锦仙说什么,她便径自转身离开。

见状,盈袖皱眉叹道,“也不等人将话说完再走,怎地这般心急……”

若有所思的看着盈心离开的方向,容锦仙并未多言。

“请问……”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男音,引得这主仆二人齐齐望去,见状,男子立刻双手抱拳道,“xiao jie有礼。”

乍一见到对面男子,盈袖赶紧上前一步将容锦仙护到了身后,“何人深夜在此?”

“在下莫文渊,无意唐突xiao jie,只是有一事相询。”

“莫文渊……”容锦仙打量了他两眼,“你便是莫文渊?!此前新晋的探花郎?”

“得蒙xiao jie相识,正是在下。”

“有礼。”

近来城中炙手可热的探花郎,容锦仙自然识得。

虽为探花,却较之状元和榜眼更加夺目。

一来,他样貌甚佳,家资颇丰,为人行事虽清高不随波逐流,但却极为有礼,进退得宜,并不一味特立独行。

二来,他文采斐然,志向高远,殿试之时一鸣惊人,只因心气儿过高,这才只得探花之位。

而容锦仙之所以对他有所耳闻,皆因他所作之诗句。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此等气节,她心下钦佩不已。

迎向容锦仙的视线,莫文渊的眼神坦然又纯净,“不知早前,xiao jie可曾丢过一方绣帕?”

闻言,容锦仙一怔。

“实不相瞒,之前在下曾于延庆寺拾到一方丝绢,上绣红梅,与xiao jie手中丝帕别无二致,是以方才有此一问。”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绣帕,容锦仙清冷道,“绣帕何在,可否容我一观?”

“女儿家之物,在下自不会随身携带,还望xiao jie见谅。”

“如此……”

“待回城之后,在下会差人送到府上。”

想了想,容锦仙却并未直接应承,而是转言道,“我的确遗失了一方帕子,但并不确定就是公子口中所言之物,还是日后看过之后再说。”

倘或自己的绣帕当真被他捡了去,也不好直接认下。

毕竟——

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听闻她如此说,莫文渊先是一愣,随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言辞有失,赶忙拱手施礼,“是在下疏忽了,还是依xiao jie所言为好。”

“多谢。”

夜幕已深,两人皆是循礼守矩之人,是以相互施了一礼便各自散去。

盈袖见自家xiao jie望着对方的背影出神,不禁试探着问道,“xiao jie,前几日奴婢还见你在读这位探花郎的诗句,想是他文采极好,不知较之宁阳侯世子如何?”

容锦仙看似凉薄,实则待下极好。

如盈袖这般言辞,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而加以责怪,只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淡声回道,“伯仲之间,各有千秋。”

黎阡陌为人谦润,诗句磅礴大气而侵吞山河。

莫文渊为人清高,所作之诗自有一股傲气所在,两人各有所长,难分高下。

“那……若论人品呢……”盈袖继续发问。

“我与他二人皆不相熟,他们品行如何,我哪里得知!”

“依奴婢看,还是这位莫公子更好。”

“为何?”

“黎公子虽贵为侯府世子,但他患有眼疾,身子也不大康健,恐非良配,如此来看,自然是莫公子更胜一筹。”

“……”

蹙眉扫了盈袖一眼,容锦仙眸中似有不悦,“不可胡言乱语。”

“可是……”

“xiao jie、xiao jie,不好了!”盈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盈心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表xiao jie出事了,您快去瞧瞧。”

“什么?!”

“方才奴婢回帐为您取披风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冷画,她说表xiao jie在山林一代受了伤,恐回来时被人看到无法解释,是以请您前去。”

“更深露重的,凝儿怎会在山林一代受了伤?!”顾不得细想,容锦仙匆忙朝那边走去。

“奴婢也不知。”

“你回营帐去取披风,怎会绕到山林那边去?”

盈袖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却令盈心脸色微变。

幸而天色昏暗,容锦仙又满心记挂着楚千凝,是以并未注意到。

“非是……非是我绕到了山林那处,而是冷画回营求助,故而与之相遇……”支支吾吾的回了几句,盈心小心翼翼的瞄着其他两人的反应。

这话乍一听并无不妥,是以容锦仙不曾细想,快步步入林中……

夜风清寒,吹得枝条树叶“沙沙”作响。

前路漆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盈袖小心翼翼的将容锦仙护在身后,却不妨忽然听到一声闷哼,待她转头去查看,却见容锦仙径自倒在了地上,原本守在后面的盈心亦不知所踪。

“xiao jie……”才说了两个字,她便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下一刻,密林深处走出一道黑影,一步步朝她们走近……

*

而此刻,本该如盈心所言在山林中受伤的楚千凝却安然的待在帐中,正与覃凝素闲话家常。

后者拉着她的手,神色亲昵,“千凝姐姐,早前我曾收到过一笔银子,思来想去也不可能有别人,怕是只有你了……”

闻言,楚千凝也没有否认,微微勾唇笑着。

“我本欲去容府见你,奈何夫人看管的紧,也脱不得身,好在今日有幸相见。”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覃凝素皱眉道,“姐姐在那府里也不容易,不必这般顾及我。”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帮你便是应该的。”

“那将来姐姐若遇何难事,定要告诉我,凝素必然倾力相助。”说完,她还似有些不好意思,“只要姐姐别嫌我胆小懦弱就好。”

“有此一言,又何来懦弱一说呢。”有多少人满腹心机才智,却未必肯为他人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是以——

她能有此心,已令人无限感动。

看着楚千凝迷人的笑颜,覃凝素不禁轻叹,“若我几时有姐姐这般淡定风姿就好了……”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楚千凝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凝素,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如你现今这般就很好,不过也须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心性单纯,自然有心性单纯的好处。

总不能将她也逼得如自己这般,心累成疾,无药可医。

左右……

自己会尽力护着她。

将来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嫁出覃府,也可脱了那个泥潭。

倘或在那之前覃夫人先行发难,楚千凝也自有方法应对,绝不会放任不管。

今生,她绝不会再让身边之人受到伤害!

愣愣的点头,覃凝素尚不能完领会楚千凝的深意,但既然是她所言,她自然会铭记于心,并不会随意敷衍。

刚要再说些什么,不想有婢女匆忙跑了进来,一见楚千凝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盈心发髻微散,面色慌张,“表xiao jie!还请表xiao jie救救我家xiao jie!”

“出什么事了?”话虽这般问,但见是盈心在此,楚千凝便心知定是容锦仙有何闪失,当即急的站起身来。

“xiao jie深夜出游,不想行至檀溪湖边便欲投湖自尽,我与盈袖拼命相阻方才拦下,但此刻xiao jie心愁难消,还望表xiao jie前去规劝一番。”

见盈心说得潸然泪下,楚千凝立刻抬脚往外走,行至帐外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须得告知二妹妹让她在此帮衬着,免得被何人察觉走漏了风声。”

“……奴婢去告诉二xiao jie便是了,您还是速往檀溪湖那去吧。”一听楚千凝还要耽误功夫去找容锦晴,盈心赶紧开口拦下。

脚步微顿,楚千凝几不可察的应了一声。

眼见她步履匆匆的离开,盈心紧皱的眉头随即舒展,眸中忧色不再。

微曲的身子缓缓直起,抬手拂过额前散落的碎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不想才一回身,就见覃凝素目露疑惑的盯着她看,吓得她立刻收敛了神情,头也低了下去,转过身匆匆离去。

越是如此,覃凝素心里越觉得奇怪。

是她想多了吗……

怎地觉得那丫头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呢?

“xiao jie,夜深了,咱们快回去吧。”覃凝素身边的小丫鬟为她披上斗篷,软语劝道。

“总觉得心里乱得很,也不知千凝姐姐会否遇到什么麻烦……”越想越觉得不安,覃凝素朝自己的帐子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折返回去。

临近楚千凝的帐子,脚步愈慢,犹豫再三她方才撩帘而入。

轻罗见她去而复归,心下不解,“覃姑娘可是有何事吗?”

“方才……”皱了皱眉,覃凝素不确定的对她说,“方才在帐外见到了来求救的那个小丫头,我觉得她神色有异,你不若循着千凝姐姐离开的方向去找找她,这边有我照看。”

倘或有何人来此,想来轻罗一个婢女也是应付不来的。

听覃凝素如此说,轻罗脸色骤变,匆匆丢下一句谢言便跑了出去。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覃凝素不禁叹了口气。

但愿……

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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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画菊》郑思肖

第092章 一石二鸟

楚千凝走出营地之后,虽是一路朝着檀溪湖而去,但远远看到潭湖时,她却并未贸然现身。

站在一棵老树后,她的眼眸映着远方的山色,幽暗莫名。

见状,冷画犹豫着唤她,“xiao jie……您……”

“你眼力如何?”楚千凝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比之霄逝和师兄他们差些,但较之普通人略胜一筹。”

“瞧瞧附近可有何人?”

“是。”

话音方落,冷画便一跃而起,眨眼之间便蹿到了树杈间。

举目远眺,但见湖面如镜,静得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夜空明月时隐时现,乌云层层拢过,像压在人心头的重石。

冷画定睛细瞧,隐约间看到不远处似有人影晃动。

飞身下树,她的动作轻如落叶,“xiao jie,不远处似是有一人。”

说着,她伸手指给楚千凝看,“您瞧,就在那。”

顺着冷画指的方向看去,楚千凝果然看到一人,距离尚远,她无法看清对方样貌,只能从身影判断是个男子。

她猜……

那人应当是凤君撷。

“xiao jie,奴婢瞧着那人不似大xiao jie……”冷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的确不是她。”

方才来时,她便已心知是计。

容锦仙虽性子清冷孤傲,但并非懦弱无能之辈,怎会只是得知景佑帝对她有意便欲图寻死!

她心下生疑,便刻意试探盈心一番,对方果然露了马脚。

临行前她说,欲找容锦晴出面帮衬,结果盈心想也未想便回道,她可以去给容锦晴传话,让自己和冷画先行前来。

若盈心并无异心,怎会如此应承!

要知道,容锦仙与容锦晴不睦已久,倘或前者出了何事,后者敲锣打鼓引人围观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相助。

倘或盈心忠心护主,便该提醒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除非——

她早已被人收买。

思及此,楚千凝眸色愈凉,似是腊月里的风雪,令人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盈心假借容锦仙的名义深夜引她来此,无论自己在此遇到何种麻烦,都会将这笔账算到对方头上,之后再伺机报复。

若她所料不错,容锦仙那边必然也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情况。

此计一旦得手,自己和容锦仙必成死敌。

如此万之策,单凭容锦晴那个脑子绝对想不出来。

更何况——

盈心自幼服侍容锦仙,主仆二人自有情分在,能够让她毫不犹豫就叛变的人,除了容敬不做他想。

一想到那个人,楚千凝的脸色便愈发难看。

“霄逝。”她低声唤道。

“属下在。”

“你依我所言行事,切记不容有失。”将心中的打算一一说与霄逝,楚千凝像是没有看到他越来越惊诧的目光。

“xiao jie……”霄逝面露纠结。

“怎么?”楚千凝挑眉,“你不敢?”

闻言,霄逝果断摇头,“并非属下胆小怕事,只是惊叹于您的胆量而已。”

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可所言所行之事怎敢这般大胆!

谁知楚千凝听他所言却淡淡回道,“我若怯懦无为,岂非说明你家主子看人有失,错把鱼目当明珠?”

“那是、那是……”霄逝讨好的附和,甜甜一笑。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不想他前脚离开,后脚轻罗便到了,“xiao jie。”

“你怎么来了?!”意外于轻罗的出现,楚千凝和冷画面露讶然。

“是覃姑娘见盈心面色有异,她担心您遇到什么麻烦,是以奴婢便赶紧跟上来瞧瞧。”

“我这边无妨,你速回营帐去接应霄逝,他会告诉你怎么做。”再耽误些时候的话,怕是霄逝那边就要行动了。

“奴婢这就回去,xiao jie自己小心。”

说完,轻罗匆忙转身离开。

“冷画,你去另外一边瞧瞧,看可有表姐的踪迹。”既然自己被引至此处,想来容锦仙必在另外一断,如此才可避免她们碰面的可能性。

“留您一人在此?!”冷画一脸不赞同的摇头,“那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若无把握我自然不会冒险,你不必担心,速速去寻找表姐,我只在此安心等候你便是。”

“那……”

见冷画还欲再言,楚千凝赶紧推了她一把,“你再耽搁下去我才危险呢。”

“是、是、是,奴婢这就走。”

“小心些。”

待冷画离开之后,楚千凝转头看向湖边,但见凤君撷的身影若隐若现。

盈心深夜引她来此,若非谋害她性命,便是要毁她名节。

前者会坏了凤君撷的计划,是以便只能是后者。

既知对方目的,她自然有所提防。

眼下……

便只看容锦仙那边是何情况了。

*

乌云遮月,夜风骤起。

举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楚千凝暗道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

正担心会不会有惊雷骤响,便见冷画飞身而回。

“可找到人了吗?”楚千凝语气焦急,快步迎上前去。

摇了摇头,冷画眉头紧皱,“奴婢将山林那边转了个遍,并未发现大xiao jie的身影,就连盈袖也没看到。”

“只怕凶多吉少……”

旁得倒也罢了,只恐是被容敬献给了凤池。

若果然如此,便已无计可施。

“奴婢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轻罗,她说陛下不在帐中,似是由杨公公引着夜赏流萤去了。”

“夜赏流萤……”

楚千凝敛眸沉思,不想冷画忽然拉住她的手扯向一边,“xiao jie小心!”

反手握住于密林深处射来的一支利箭,冷画难得敛起笑脸,面色沉沉。

“xiao jie,箭上有信。”

摘下箭尾绑着的那张纸条,楚千凝眉心愈低。

西北方竹林,尽头山洞中有你要找的人,无须言谢。

有她要找的人……

是指容锦仙?!

“xiao jie,这不会又是对方的阴谋诡计吧?”冷画悄悄拉住她的衣袖,恐她一时心急便欲按对方信中所言行事。

大xiao jie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在她眼中,楚千凝才是她首要看重的人。

必要时刻,冷画宁可违背她的命令也绝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字条,楚千凝秀眉微蹙,“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原应不会如此才是……”

“他们?!”

一时失语,楚千凝敛眸摇了摇头。

“方才那支箭可有伤我之意?”

“走势虽强,却无杀意,而且箭锋偏转,并非直冲xiao jie而来。”即便她没拉那一把,想来也无大碍。

听冷画如此说,楚千凝心下便愈发肯定。

“你与我同去看看。”

“xiao jie决定依从信中所言?”

“嗯。”

她无法告诉冷画,她深知凤君撷为人,如此多此一举的计谋不似他的手笔。

而且——

容锦仙下落未名,如今既有线索,她怎能故作不知!

“沿路留下记号,以防万一。”想来待到轻罗和霄逝那边事毕,他们便会来此寻她。

“是。”

话落,主仆两人便小心翼翼的朝竹林处走去。

就在她们离开之后,檀溪湖边火光乍起,人影攒动,以御lin jun副统领岳浚为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直奔凤君撷而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不远处有黑影“倏”地一下飞过。

“在那!快追!”岳浚命人追随那道黑影而去,自己则走近凤君撷拱手道,“卑职参见二皇子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在此,是为何事?”

久久等不到楚千凝出现,他心下便已起疑,方才见岳浚来此,他本欲离去,不想却被那黑衣人拦阻,失去了先机。

此刻见岳浚来者不善,凤君撷心下恼怒,面上却不露分毫。

“夜不安寐,是以来湖边散散。”他随意拂了拂袖口,表现的漫不经心。

“殿下独自一人?”

“嗯。”

闻言,岳浚神色犯疑,“那不知……殿下方才可有看到可疑之人?”

“不曾。”凤君撷薄唇微抿。

“是吗……”

听出岳浚言辞间的轻视,凤君撷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勾唇笑道,“怎么?岳统领信不过本殿?”

“卑职不敢。”岳浚看似恭谨,眼中却无丝毫敬意。

幸而凤君撷早已习惯了受此冷遇,心下愈发安然,不再多言。

恰好岳浚的手下空手而归,他便不再纠缠,领人往景佑帝所在的方向前去查看,以免真的有刺客出没惊了圣驾。

眸色沉沉的看着岳浚离开的方向,凤君撷的双眉猛然皱起。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总觉得今夜之事有些诡异。

事情……

似乎隐隐超出了他的预期。

未等凤君撷回到营帐,便见怡敏贵妃等人声势浩大的往这边赶来,“贵妃娘娘?”

“二殿下。”怡敏贵妃步履匆匆,面露忧色,“你可有看到陛下?”

“……未曾看到。”

“方才营中惊现刺客,本宫担心陛下,是以急切寻之。”其实,她只是担心杨翥暗中捣鬼儿,若自作主张将容家丫头献给陛下,今后在宫中她岂非又多一劲敌!

为试探陛下心意,白日她故意命那丫头坐于近前,果然见她容色惊人,引得陛下痴迷不已。

是以,担忧有刺客是假,防止杨翥擅自揣度圣意才是真。

一群人心思各异,直奔后方的萤洞而去。

凤君撷本不欲与他们同去,可一想到今夜计划有失,他便改了主意。

一步步朝着萤洞那边走去,周围偶有流萤飞过,散发着淡淡的暖黄光晕,看得人心头一软。

及至萤洞前,众人果然见到了景佑帝。

身侧除了杨翥和御lin jun统领程昱之外,不远处还有一名女子。

素色纱裙随风轻扬,墨染青丝飞舞。

她微微闭着眼靠在景佑帝怀中,四周飞舞的流萤映的她的脸颊若隐若现。

微弱的光芒下,脸颊轮廓愈显朦胧迷人。

羽睫细密,在眼底投下浅影。

景佑帝似是受到蛊惑般伸出手去,指腹轻触到细腻的肌肤,心神不便荡漾,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更觉心下躁动不已。

怡敏贵妃远远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若是再往前,不止是打扰了陛下的雅兴,恐怕也会令众人瞧见这一幕。

届时——

陛下万一顺水推舟,直接纳了容锦仙可如何是好!

这般一想,怡敏贵妃面色一变,脚步不觉慢了下来,漾起裙裾流苏,腰间环佩作响,发髻上的点翠如意步摇微微晃动。

“娘娘……”身旁的丫鬟疑惑的轻唤。

余光瞥见众人皆看向自己,怡敏贵妃却干脆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

不想杨翥速度倒快,这么短的时间便将人送到陛下跟前儿去了……

心下气愤难当,她却只能硬着头皮对众人道,“陛下既然安然无恙,咱们便别扫了他夜赏流萤的雅兴,暂且回去吧。”

话音方落,便听闻旁边响起两道悦耳的清音,“臣女参见贵妃娘娘。”

循声望去,怡敏贵妃猛地愣住。

容锦仙!

她怎么会在这儿?!

那……

被陛下怀抱之人又是谁?

第093章 抗旨不遵

不止怡敏贵妃,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凤君撷都难掩眸中惊诧之色。

计划果然又失败了……

虽然他之前便觉得今夜之事有些诡异,但此刻亲眼所见,还是不免怒气横生。

容敬这个废物!

只是算计两个丫头片子而已,竟然连连失手。

夜色掩映下,凤君撷的面目稍显狰狞,不复往日温和。

想到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被景佑帝拥进怀中的女子,眸色愈沉,幽暗难辨,望之令人心中寒意顿生。

那么,那个女子是谁?

方才如此想,凤君撷便听到怡敏贵妃满含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怎会在这儿?!”

闻言,容锦仙清冷回道,“臣女的婢女不见了,是以出来寻她。”

“可寻到了?”

“未曾。”

话音方落,便见楚千凝从一旁急步而来,头微微垂着,令人难以看清她的样貌,“表姐,我在那边也没有看到盈心。”

说完,她仿佛才注意到还有贵妃的存在,下意识的往容锦仙身后躲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该请安,这才唯唯诺诺的上前施礼,声音细如蚊呐,“请……请贵妃娘娘安……”

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怡敏贵妃不耐烦的挥手,“起来吧。”

“……谢娘娘。”

战战兢兢的谢了恩,楚千凝随即又退到了容锦仙身后,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瞧她如此做派,怡敏贵妃便目露轻视的收回视线。

这般小家子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但是较之怡敏贵妃的鄙夷,凤君撷却满心疑惑。

他关注楚千凝已久,心知她并非如此胆小怯懦之人,今日得见贵妃不过寻常问安而已,何至于令她害怕至此?

倒像是……

有意敛其锋芒,不愿被人注目。

借着暗沉的夜幕作为掩映,凤君撷肆无忌惮的看着楚千凝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刚刚见她忽然出现,他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幸而父皇怀中的女子不是她……

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凤君撷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过——

他只道自己是担心计划有变,并未深思。

再说楚千凝虽然站在容锦仙身后,但却一直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猜到了是凤君撷,却只故作不知。

今夜所行之事,不为针对他,是以她也无暇应付他,单等来日,自然有他好受的。

众人在此站了许久,其实景佑帝等人早已察觉。

可他本想怡敏贵妃乃是聪明人,不会忤逆翻上惹他不快,因此未打算理会,怎知他们迟迟不肯离去,令人心下不悦。

好生没有眼色!

无奈之下,景佑帝只好放开容锦晴,着两名小太监背着她,沉着脸往回走。

见状,怡敏贵妃心下一跳,不禁在心底埋怨容锦仙和楚千凝耽误了功夫,否则怎会被陛下迎面撞见!

事已至此,她只能勉强撑起笑脸,“臣妾参见陛下。”

“夜深霜露重,贵妃怎地还未安歇啊?”景佑帝的脸色本有些沉郁,可余光瞥见一旁的容锦仙,眸光顿时一亮。

“方才惊现刺客,臣妾担心您的安危,是以匆匆赶来。”

“刺客?!”说着,景佑帝转头看向岳浚,“你也说见到了刺客,那刺客何在呀?”

“回陛下的话,卑职的确见到有黑衣人夜闯营帐,方才带人去追却未寻获,望陛下恕罪。”

“无功而返还敢让朕恕罪?”景佑帝沉声道。

“卑职不敢,只是……”岳浚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沉默了片刻,岳浚似是抬头朝人群中扫了一眼,随即便面如死灰般收回了视线,“是卑职无能,但凭陛下惩处。”

分明看出他神色有异,景佑帝却只当不知,“待回宫之后再去领罚。”

“……是。”

这厢话毕,景佑帝抬脚便走,经过容锦仙的时候却忽然顿住,“朕记得,这丫头似是你的妹妹……”

冷冷的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容锦晴,容锦仙淡声道,“回陛下的话,正是。”

“朕方才正在萤洞中观赏群萤起舞之景,不想她忽然倒在了洞口,眼下尚昏迷不醒,朕欲带她回去寻太医医治,你既是她姐姐,便随朕同行而回吧。”

景佑帝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瞠目结舌,一来不敢相信堂堂陛下向一名小女子解释自己的所行所为,二来则是无法去想他话中的深意。

同行而回……

短短四个字,却暗含深意。

容锦仙今夜若是跟着景佑帝同回,便等于是承了皇恩,愿意入宫。

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不愿意,又如何能够拒绝!

这事儿要是放在有野心、有所求的人身上,只怕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但容锦仙不是!

她一不贪恋权势,二不祈求恩宠遍泽家人,自然不屑于此。

于是,她做了一个很大胆的行为。

非但没有激动的谢恩,反而声音愈发清冷的回道,“臣女多谢陛xià ti恤之心,但请恕臣女无法回去照顾二妹妹。”

她刻意当着众人的面儿曲解了景佑帝的意思,让他连反驳的话都不好说出口。

果不其然——

话音才落,便见景佑帝不悦的眯起眼睛,“你这是在抗旨?”

声音低沉压抑,让周围的人不觉低下头屏息以待。

本以为容锦仙会吓得跪地求饶,怎知她眸色愈凉,竟然微微抬起头,目光低垂着说道,“陛下方才是在降旨吗?”

瞬间,气氛凝滞。

耳边除了林中风声再无其他,好似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

景佑帝的目光夹带着怒火射向了容锦仙,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似乎下一刻,他就欲开口下令将她处死。

楚千凝就站在容锦仙身后,她看着对方挺得笔直的背脊,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这是一步险棋!

赌赢了,她们便有喘息的时间徐图良策,若是输了……

猛地闭上眼睛,楚千凝将手轻轻贴放在了容锦仙的背上,似是在给她力量一般。

沉默了好半晌,景佑帝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回帐!”

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他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弯唇笑了,眸中的垂涎之色毫不掩饰,令人不敢直视。

察觉到他的注视,怡敏贵妃面色更沉。

倒是容锦仙,始终低眉敛目,却自有一股孤傲之气。

直到众人都跟随景佑帝离开,她才仿佛泄气一般长叹了一口气,身形不稳,微微晃动。

见状,楚千凝赶紧扶住她,却发现她掌心异常冰寒,满是冷汗。

“你……”

“无事。”摇了摇头,容锦仙的面上依旧淡淡的。

“先回营帐再说。”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楚千凝亦不再多言。

姐妹俩相携而回,不想还未进帐,便见覃凝素满脸忧色的朝她们走来,“千凝姐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担心你。”

让盈袖先扶着容锦仙进帐歇息,楚千凝拉着覃凝素走到一旁低语道,“你快回自己的帐子去,免得被覃夫人知道又要借机刁难你。”

“嗯,见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她在此守着,本就是想有何突发状况需要她帮忙。

眼下见她们都无碍,她也可以安心回去了。

谁知方才转身,却忽然被楚千凝拉住,“凝素。”

“怎么了?”

“日后如今夜这般情况,你勿要再跟着搅进来,我宁愿你冷眼旁观。”她无法告诉覃凝素今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劝她明哲保身。

“姐姐……”覃凝素皱眉。

“你若果然当我是姐姐,便听我的话。”握了握她的手,楚千凝轻叹了口气,“去吧,夜深了。”

“……是。”

覃凝素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明显未将她的话听进去。

只是眼下容锦仙那边的事情还未解决,楚千凝也没有精力与她详说此事,只能日后再找机会。

目送着覃凝素离开之后,她方才转身进了营帐。

容锦仙正坐在榻上发呆,身上染了污渍的白色纱裙尚未换下。

“你可知将你掳走的人是谁吗?”倒了杯热茶给她,楚千凝在她身侧坐下。

“不知。”

之前她方才进到林中便被人迷晕了,若非凝儿唤醒她,只怕她这会儿还在山洞中昏睡呢……

“盈袖你呢?”

被点名的盈袖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只知当时听到背后似有响动,是以便回头查看,不想竟见xiao jie昏倒在地,未等上前查看,奴婢便也晕倒了。”

想到什么,楚千凝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冷画、轻罗,你们也下去。”

“是。”

帐中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容锦仙说话也再无顾忌,“你是否知道什么?还是心有猜测?”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都是我的猜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喝茶润了润嗓子,楚千凝才接着道,“将你迷晕的人,是容敬派去的,目的是将你献给景佑帝,而你之所以会出现在山洞,是有人救了你,那人还传信儿与我,让我去找你。”

说完,她便将之前收到的那张纸条递给了容锦仙。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容锦仙微微蹙眉,“是谁?”

楚千凝摇头,“不知。”

这才是她最为担心的事情!

景佑帝在明,目的也显而易见,她们尚能与之zhou xuán,可这人在暗处,意图不明,实在难以令人心安。

正想着,楚千凝忽然愣住,眸光微微闪动,随即缓缓抬起头,看向容锦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你只关心救你的人是谁,却并不惊讶舅父所行之事,难道你早就知道?!”

闻言,容锦仙凉凉一笑,“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结果……

都是一样的。

容敬从未将她当成女儿看待,这一点几年前她就深有体会,不过那也没什么,左右她也从未将他当成父亲看待。

彼时——

她方才得知府中的一件秘事。

娘亲曾经怀过一个男胎,结果不幸小产,恰好那时容景络刚刚出生,娘亲经历丧子之痛,又要调理自己的身子,是以没有精力照顾容景络,容敬便让孟姨娘自行抚养长子。

但其实,娘亲小产本就是孟姨娘搞得鬼!

容敬并非不知,只是因为孟姨娘生下了容景络,他不愿长子因此蒙羞,是以便故作不知,加上那时江家已日渐式微,孟家渐起,他自然会有所取舍。

这件事,她是在陪祖母礼佛时无意间听到的。

祖母也知道此事却从未惩罚孟姨娘,便可知这当中有容敬的zhou xuán。

容府的将来与一个已死的孩子相比,祖母自然也有取舍。

“我憎恶容家人已久,无奈自己也挂了这姓氏,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不得不三思而行。”话已至此,容锦仙眸色愈寒。

“多思无益,当断则断。”

“叮”地一声将茶盏放回杯托上,杯中茶水微漾,溢出些许,晕染了暗红桌布,似鲜血般殷红。

帐外闪电忽起,照亮了楚千凝冰寒坚毅的面容。

轰隆——

电光消逝,雷声乍起。

第094章 雨夜来客

忽闻雷声,楚千凝搭在杯沿处的手不禁微颤,随即紧握成拳掩在了袖管之下。

她似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匆忙起身欲往外走,“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陛下的事情无须多想,他眼下不会立刻有纳你为妃的打算。”

即便有,也会被旁的事情打断搁置。

未等容锦仙作何反应,楚千凝便匆匆离去。

看着飘起又落下的帐帘,容锦仙眨了眨眼,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

凝儿的脸色……

怎如此青白?!

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事情,容锦仙有些后知后觉。

难道,凝儿是害怕雷声吗?

正如此想着,又有几声惊雷突然响起,如巨石炸裂般直击人心。

“盈袖,随我出去。”随意披了件披风,容锦仙起身便欲往外走。

见状,盈袖却犹豫着劝阻道,“xiao jie,夜已深了,您不早点歇息还要去哪儿呀?”

“我去瞧瞧凝儿。”

“表xiao jie?!”盈袖不解,心道表xiao jie不是好好的吗?

“走吧。”

容锦仙明显不愿多言,摇了摇头便朝楚千凝的营帐走去,未至近前,她忽然瞧见那有一道黑影飞入帐内,眨眼之间帐内的烛火便熄灭了。

心里担忧楚千凝的安危,容锦仙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谁知却见轻罗和冷画双双走了出来。

一见她来,两人明显愣住,“大xiao jie?!”

“凝儿呢?”

“……我家xiao jie已歇下了。”冷画眨了眨眼,笑眯眯的淡定回道。

“她方才回去便睡了?”容锦仙微微挑眉。

“这一夜出了这么多事,折腾了许久,xiao jie也累了。”

“刚刚……我似是瞧见一道黑影进了帐中……”说话的时候,容锦仙意有所指的看向冷画,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不想,冷画依旧眯眼笑着,“大xiao jie许是看错了吧,皇家猎场,守卫森严,怎敢有人深夜闯入官家女子的营帐呢。”

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容锦仙淡淡改口,“如此,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说完,她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与冷画之间寥寥数语,却足以让她猜到自己想知道的了。

凝儿帐中,果然有人!

否则依照轻罗和冷画的忠心,听到自己说有黑衣人出没,即便这话毫无根据,她们也定会进帐查看,不会置之不理。

因此——

她可以断定自己没有看错。

心思沉沉的往回走,容锦仙没有看到一旁欲言又止的盈袖,“……xiao jie,您打算如何处置盈心?”

在山洞醒来时,表xiao jie便已经将一切告知。

虽然有些不愿意相信,但回想起刚刚盈心诡异的表现,盈袖只觉心寒。

“不如何处置。”容锦仙清冷道,“待她回来之后,你便如平常一般与她交往,不可让她看出什么异样,懂吗?”

“奴婢明白。”留一个已知的眼线在身边,总比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强。

只不过……

“xiao jie知道盈心几时会回来?!”盈袖稍感惊讶。

“左不过就在明日。”

时日久了,对方也恐自己会生疑。

为了将今日之事圆过去,容锦仙猜盈心大概会受些皮外伤,以此证明她也受到了伤害,进而取得自己的信任。

如此,便顺了对方的心意也并无不可。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容锦仙举目望去,见乌云遮月,暴雨欲来,不禁蹙起一双远山眉。

不知凝儿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

话分两头,再说此刻楚千凝的帐中。

她被人从后面拥进怀里,厚实温热的大掌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清润的声音在她耳侧低低响起,“不怕……”

震惊于黎阡陌的出现,楚千凝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所反应。

“你怎么来了?!”

“晚膳时分我见天色昏暗,恐夜间雷雨突至,是以赶来陪你。”说着,他又将手臂收紧了几分。

闻言,楚千凝惊诧的抬眸看向他。

漆黑的营帐中,她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是那双清亮的眸让她无法怀疑他的话。

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冒险至此,居然只是因为她害怕雷声……

“你怎敢这般大胆,一旦被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为了救容锦仙,她让轻罗回营去打听景佑帝的行踪。

若他在帐中,便证明容锦仙不是被容敬等人暗害准备进献给他;而若没在,那十有**便是她心中猜测。

后来,得知陛下去了萤洞,霄逝便假扮刺客吸引了御lin jun的注意力,趁着众人乱哄哄的时候,轻罗再弄晕容锦晴,将其送到霄逝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再由他把人送到萤洞附近。

如此大费周章的行事,不过是担心事后留人话柄。

一则,轻罗是她的婢女,不好无故消失;二则,霄逝武功gāo qiáng,轻功又好,由他对上御lin jun统领程昱,胜算也更大。

已经有“刺客”出没一次引起了御lin jun的注意,倘或这时黎阡陌不慎被发现,那所有的罪名都会被贯到他的头上!

见她如此着紧他,黎阡陌心下一喜,胸腔里暖洋洋的。

“凝儿无须担心,程昱虽为御lin jun统领,武功也不低,但比起冷画他们这些野路子,他到底还是逊色了一些。”

“冷画?”竟连冷画都比不上?!

“真的交起手来,冷画自然不是对手,可如果只比轻功,方圆三百里,冷画光着脚儿他都追不上。”

“……”

总觉得他说这话时带着一丝得意和骄傲。

彼时楚千凝还不知,黎阡陌手下这群看似平常的护卫,究竟是怎样逆天的存在。

“那你也不该如此任性。”一想他行事这般无所顾忌,楚千凝就忍不住想要数落他。

努力忍住笑,黎阡陌乖顺的点头,“是、是、是,凝儿说得极是,为夫受教了,日后定会好好听话,不会再犯。”

“……”

就知道油嘴滑舌!

帐外电闪雷鸣,偶尔照亮帐内,但见楚千凝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如初。

雨声愈急,她却安心窝在黎阡陌的怀中,忽而弯唇笑了。

“不怕了?”见她还能笑得出来,黎阡陌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地。

“嗯。”

轻轻应了一声,楚千凝微微低头,恐他看见自己微红的脸。

其实他一来,她便没那么害怕了。

只是——

这样的事情怎好让他知道!

而且,她笑,不是因为她不害怕雷声了,而是因为今夜的一场大雨有利于她明日所行之事,可谓是锦上添花。

明日过后,她会让容敬深深的活在恐惧当中。

至于容锦晴……

若无容锦仙,她今日必会承宠。

但既有了前者,景佑帝便不会太沉溺于她的美色,想来这事儿会不了了之,而自己今夜如此设计,也不过是为了毁她清誉而已。

与陛下深夜独处,她倒要看看将来还有何人敢上门提亲!

当然了,这只是第一步。

“凝儿很在意你那位表姐?”想到她方才所言,黎阡陌忽然开口问道。

“我得保护她。”

不是“想”,不是“要”,而是“必须”。

听出她话中的深意,黎阡陌微微挑眉,“为何?”

“……这是我欠她的。”话至此处,楚千凝的脸色忽然一变,“对了,今夜有人传了字条给我让我去救表姐,难分敌友,让我心下很是不安。”

“此事我听霄逝说了,你无须担忧,我会着人查探,待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嗯。”

“夜已深,早点安歇。”

黎阡陌说这话本无别的意思,但楚千凝余光瞥见帐中的一张床榻,一时沉默不语。

深更半夜,外面还下着雨,她总不能让他顶风冒雨回去。

可要是留在这儿……

见她依旧站在那没动,黎阡陌眼观鼻、鼻观心,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淡声笑道,“我自有办法脱身,雨停了便走。”

“你……”

“我匆忙赶路至此,眼下也累了,凝儿自便。”话落,他脱鞋上榻,倒是毫不拘谨。

错愕的站在榻边,楚千凝努力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愤怒。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也就罢了,如今竟愈发变本加厉,尚未成亲便要与她同床共枕,他的诗书礼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站了片刻,楚千凝便认命的躺在了他的旁边。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她何苦跟自己过不起。

左右那些闺阁声誉、男女大防之类的,在这位世子爷面前都形同虚设。

方才躺下,楚千凝便被人从后面拖进了怀中,后背贴住了他宽厚的胸膛,温热的气息吹拂在颈间,她整个人都好似嵌进了他的怀里。

楚千凝:“……”

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黎阡陌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跋涉了千山万水才终于将这朵“娇花”摘下。

电光忽闪,帐内忽明。

烟青色的衣裙和青色的锦袍宛若一体,两人如墨般的青丝散在枕上,同树连枝一般。

就在楚千凝昏昏欲睡之际,黎阡陌却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凝儿,你为何要对付凤君撷?”

瞬间,睡意顿消。

眼睫轻轻颤动,楚千凝并未睁开眼睛。

她像是没听到黎阡陌的问题,又像是在思考,她究竟该如何作答。

脑中浮现了无数的理由,在心中绕了百转千回,可是最终,她只淡淡回了四个字,“我不想说。”

是的,她不想说。

宁愿让他好奇的百般猜测,也不愿意在这个雨夜撒谎欺骗他。

她以为黎阡陌会不悦,或者说些什么继续追问,却不想他只是将下颚在她颈间蹭了蹭,手指捏住她一截发尾轻轻摩擦。

“不想说便不说。”他似乎对此并不好奇,“凝儿,我只想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针对何人,还为了能够与我一起,明白吗?”

闻言,楚千凝心中一紧。

这话……

竟与虚云大师当日所言有些相似。

尚未来得及细想,她便感觉黎阡陌环着她的手渐渐收紧,明显不满自己对他的话没有回应。

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他,语气挑衅,“我与你一起?!”

未等黎阡陌开口,她便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难道不是你与我一起吗?”

前者初时一愣,而后才低声笑着,将脸埋进了她的颈间。

“是。”

是他与她一起,是他缠住了她。

也是他……

入了魔的非她不可。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帐内静得只听得到外面的雨声,却好像连空气都变的甜柔。

不知过了多久,本该已经睡着的楚千凝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面容,她犹豫着伸出手,指尖隔着些许距离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

“黎阡陌……但愿我也是……”声音轻若叹息,无声的散在夜里。

话落,她闭上眼睛睡去,自然而然的将头枕在了他的臂弯中,没有看到对方微扬的唇角,是多么的心满意足。

第095章 杏黄之色

翌日,楚千凝早早便起了身。

榻边已凉,想来黎阡陌离开已久。

锦被严严实实的盖在她身上,一看就是他的“杰作”。

枕间淡淡的檀香味,令楚千凝微微红了脸。

对视上冷画促狭的眼神,她轻咳一声,尽量板起脸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却不知这般做派显得她愈发生动俏丽。

冷画是个求生欲旺盛的人,是以也不敢一直打趣她,得了便宜便赶紧收回了视线。

未免楚千凝翻旧账,她还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xiao jie,昨夜您刚回来,大xiao jie便跟过来了。”

闻言,楚千凝洗手的动作不禁顿住。

“她来做什么?!”

“说是瞧见了一道黑影,担心是刺客去而复返,是以来瞧瞧。”

想了想容锦仙的话,楚千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黑影……

除了黎阡陌,还能是谁!

可她不明白,容锦仙怎么会深夜来此?

“xiao jie,大xiao jie那边,可是有什么不对吗?”虽说看起来她与xiao jie关系极好,但人心难测,冷画始终提防着那府里的所有人。

“许是咱们想多了。”倘或容锦仙当真要害自己,昨夜便不会中了盈心的计。

她来此寻她,大抵是为了别的事情。

虽然楚千凝如此说,但冷画还是准备留意容锦仙一下,事关xiao jie,不得不仔细万分。

忽然想起什么,她接着说,“对了xiao jie,昨夜霄逝看到,陛下唤了岳浚进帐,连杨公公都被赶了出来,二人密谈了许久。”

“御lin jun副统领岳浚?”

“正是。”

“果然如我所料。”楚千凝嫣然一笑,娇艳无比,“如此最好。”

岳浚一直与四皇子凤君墨交往过密,他在追击“刺客”的途中偶然撞见了凤君撷,此事他必然会放在心上,只待景佑帝问起,他便会趁机和盘托出。

景佑帝素来多疑,如此一来,势必会对凤君撷加以揣测。

当然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所以——

她还得再添一把火。

“今晨天气如何?”往帐外瞄了一眼,楚千凝只见薄雾氤氲,如临仙境。

“一夜暴雨,山林清新,只是有些雾气未散。”一边说着,冷画一边手指灵活的为她挽发,“xiao jie是担心今日无法狩猎吗?”

“嗯。”

不过,眼下旭日渐升,待艳阳高照,雾气便会渐渐散去,想来不会耽误围猎的进行。

“方才奴婢去打水的时候,瞧见盈心被两个侍卫用担架抬着送去了大xiao jie的帐中。”

“看来,她是准备好为何忽然消失的说辞了……”

“只要您与大xiao jie一对口,她所有的理由便都成为了笑话儿,她难道想不到这一点吗?”冷画觉得有些奇怪。

见她目露疑惑,楚千凝凉凉一笑。

“她自然想得到。”

退一万步讲,即便盈心自己思虑不周,容敬和凤君撷也会为她谋划周。

明知她出现会引起众人怀疑,但她还是得出现。

否则——

容敬便等于是默认,是他指使了盈心。

因此,她得出现将所有罪过揽下来才行。

而事实上,一切恰如楚千凝所料。

盈心才被抬回帐中,便挣扎着爬到了容锦仙脚步,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xiao jie……知道您无碍,奴婢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她便潸然泪下。

容锦仙神色清冷的扫了她一眼,眸光清冽,难辨息怒。

脚边的女子满身污秽,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简直狼狈至极。但是这一切,却丝毫勾不起她半点同情心。

从昨夜开始,她们主仆的情分便算是尽了。

“你下去吧,待回城之后便出府去。”淡淡丢下这句话,容锦仙便起身欲走,似是不愿再言。

见状,盈心赶紧抱住她的脚踝,哭得泪如雨下,“奴婢知道错了,求xiao jie别赶奴婢出府,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瞧她这般嘴脸,盈袖气得上前一把推开了她,“你还有脸求xiao jie原谅!”

“盈袖、盈袖,你帮我求求xiao jie,我虽然自作主张欲害表xiao jie,但这都是xiao jie着想啊……”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盈心转而向盈袖求情,“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姐妹,便帮我向xiao jie解释一番,我真的只是为了帮xiao jie而已……”

“你说什么?!帮xiao jie?”盈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呸!你少骗人了!”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见盈袖根本不信她说的话,盈心连忙跪行到容锦仙脚边,再次朝她哭诉道,“xiao jie心仪宁阳侯世子已久,身为奴婢自然要为xiao jie谋划,昨夜见侯府千金在山林一带闲逛,是以奴婢才刻意引xiao jie前去。”

啪——

盈心话音方落,便被盈袖狠狠扇了一巴掌。

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盈心一时怔愣不已,不敢置信的看着盈袖久久难以回神,“盈袖,你……”

“xiao jie几时心仪宁阳侯世子?你说话仔细些!”这样有损xiao jie闺誉的话,她怎敢说得出口!

“我没有说错。”盈袖红着眼睛,坚持道,“xiao jie日日翻看世子爷所著的诗词,言辞之间也对他颇为欣赏,这不是心仪又是什么?”

“你……”

不再理会一旁咄咄逼人的盈袖,盈心只仰头看向容锦仙,眸中一片赤诚,“奴婢的确擅自揣测xiao jie的心思,可奴婢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您,只要您与侯府千金交好,有她zhou xuán,您欲嫁给世子爷便不难了。”

沉默良久,容锦仙才终于开口,“那你为何要加害凝儿?”

提到楚千凝,盈心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恨意,“自从表xiao jie来了府上,老夫人处处为她着想,甚至派流萤去她身边服侍。宁阳侯世子几次来府里均与她有所接触,甚至还对她有救命之恩,将来若表xiao jie开口欲嫁进侯府,老夫人岂会顾虑您的心思?”

顿了顿,见容锦仙没有不悦之意,盈心方才继续道,“正是因此,奴婢才刻意引表xiao jie前去萤洞,原以为陛下会看上她,怎知忽然发生了意外,竟无意间害了二xiao jie!”

话至此处,盈心猛地一愣,“难道……这一切均是表xiao jie所为吗……”

如此一言,她愈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怪不得昨夜奴婢会被人从后面打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树林里,可一夜过去方才被人寻得,这定然也是表xiao jie的离间之计。”

“是吗……”

“xiao jie您不信?”盈心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容锦仙清冷道,“今日你便留在帐中吧,有盈袖一人伺候我即可。”

盈心的话漏洞百出,她不是听不出,只是懒得与她掰扯而已。

何况——

今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是。”见容锦仙没再说要赶她走,盈心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都隐隐泛着红。

她也不知xiao jie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

总之……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用过早膳,容锦仙方才出了营帐,便刚好见到了楚千凝。

四目相对,两人均未言语,只沉默着走向銮驾所在。

将士分列在围场四周,一一排开,足足延至百余里。

景佑帝身着明黄劲装,内穿掩心甲,威风凛凛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持宝雕弓、金鈚箭,器宇轩昂。

身后是众位皇子及世家公子,各个容姿不凡,有不少官家女子注目看着,偶尔低下头羞怯一笑,尽在不言中。

文武百官,站列其后,亦静默无言。

楚千凝的目光落到景佑帝手中的金鈚箭上,眸光微动。

金者,huáng sè也。

此等颜色举国上下唯有帝王可用,因此只有景佑帝的箭羽与他的服饰一样,同为明huáng sè。再往下,便是太子可用的杏huáng sè。

而围猎之时,群箭齐发,为了区分猎物究竟是何人所得,各位皇子的箭羽也均不同。

凤君荐的箭羽是湘妃色,凤君撷是琥珀色,凤君墨则是绛紫色。

颜色各异,分外鲜明。

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楚千凝的目光最终停在了凤君撷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锦兰色的衣袍,背脊挺直,发如墨染,样貌虽不及凤君荐和凤君墨那般出众,却也自有他的俊秀。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凤君撷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

这一次,楚千凝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微微扬起下颚迎上目光,丹唇轻勾,眼神挑衅。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那张脸,凤君撷的心里猛地一突。

可不等他细想,便见青龙牙旗一挥而下,身侧众人若离弦之箭飞驰而出,他恐被人看出异样,便只得收回视线策马而走。

眼前,却始终浮现楚千凝的面容。

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令他倍感不安。

咻——

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他下意识望去,便见凤君荐射死了一只鹿,斩获头功,引得景佑帝连连称赞,朗声大笑。

“二弟何故一直发呆啊?”

“……皇兄箭术精湛,臣弟自愧不如。”凤君撷惭愧一笑。

“那也须得卖卖力气,免得扫了父皇的兴致。”

话落,凤君荐驾马而走,独留凤君撷在原地,看着前方雾气氤氲的林间,心虚难安。

自昨夜起,他的心便好似深陷迷雾当中,难以走出。

“殿下……”见他迟迟未动,身边的侍卫不禁开口唤道。

回过神来,凤君撷轻动缰绳,“走吧。”

凤君荐说得是对的,无论如何,眼下不能扫了父皇的兴致,他可以不出众,但绝不可无能到丢了皇家的脸面。

飞奔赶至景佑帝等人的附近,凤君撷见不远处有一只兔子乱窜,他便抽箭搭在弓上,扣满一射,动作一气呵成。

但见箭矢正中兔颈,倒于草中。

这一箭射的又快又准,惹得众人纷纷惊叹。

景佑帝闻声赶来,看向凤君撷的眼神意味不明,“想来今日君撷定会满载而归……”

“一时侥幸而已,恐有复父皇寄予。”

微微扯动唇角,景佑帝刚要勒转缰绳离开,余光瞥见凤君撷射猎的野兔,眸光倏然凝住。

那箭羽……

怎会是杏huáng sè?!

“你这箭羽……倒与素日不同……”说着,景佑帝朝那侍卫伸出手,命他将箭矢呈上。

闻言,凤君撷心下一惊。

诧异的看向箭羽,他的呼吸不禁一滞。

杏huáng sè!

太子可用之色,怎会出现在他的箭羽上?!

“父皇,儿臣素日之用皆是琥珀色,不敢有所欺瞒。”凤君撷匆忙下马,声音好似都在颤抖,“还望父皇明察。”

仔细看了看那一半杏黄、一半琥珀的箭羽,景佑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若非仔细看,只看还真是难以发现。

怪不得他素日皆用琥珀色,原来是为了掩饰他的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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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狼子野心

“解下箭筒。”景佑帝面沉如水,声音含怒。

“……是。”

动作缓慢的解下箭筒,凤君撷面露惶恐,心里异常理智的在思考整件事情的关键。

眼前,又莫名浮现出楚千凝明艳的笑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和她有关。

但这有可能吗?

她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何能够计划出这般周密的阴谋,又是为何忽然针对自己?!

难道——

她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方才冒出这个念头,凤君撷便在心底否定了这个猜想。

那件事他做的十分隐蔽,绝对不可能被人觉察。

这厢凤君撷沉默着在心底胡乱猜测,却不知落在景佑帝眼中,倒成了他“做贼心虚”的表现。

摸了摸箭羽上有些潮湿的琥珀色染料,景佑帝猛地将箭矢掷出,箭尖笔直的射入凤君撷双膝跪着的地方,仅咫尺相距。

“父皇……”

“闭嘴!”景佑帝冷声喝道,“你先以杏huáng sè染就箭羽,而后再以琥珀染料覆盖,以此蒙混世人,朕说的可对?”

“儿臣并未如此行事,还望父皇明察。”

“明察?”景佑帝狠狠地瞪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朕就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明察,是以才被你蒙在鼓里。你看似无欲无求,实则觊觎储君之位已久,实在可恨!”

闻言,凤君撷的心不禁一跳,“儿臣实在冤枉,此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以此挑拨咱们的父子、君子之情。”

“故意陷害?”

“是。”凤君撷状似坦然的解释,实则已惊出了满身冷汗。

“照你所言,是何人要陷害你?”

“这……儿臣不得而知……”倘或知道背后捣鬼儿的是何人,此事便没那么麻烦了,“若儿臣有意储君之位,自然是百般遮掩还来不及,又怎会反其道而行,做如此冒险之举,各中细节,还望父皇细想。”

景佑帝本已盛怒,可听闻凤君撷这话,原本紧皱的眉头却稍稍舒展,面色似有松动。

见状,凤君撷赶紧趁胜追击,“所谓知子莫若父,儿臣平日如何,想来父皇再是清楚不过,儿臣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对视上他诚恳真挚的眼眸,景佑帝一时语塞。

他此言……

也不无道理。

就在景佑帝准备让凤君撷退下,稍后详查此事时,不巧凤君墨闻声赶了过来,“父皇、二皇兄,这是出了何事?”

马上少年容貌俊美,一身锦袍,服饰极为华贵。

面如冠玉,唇若涂丹,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

如此模样,实在有些雌雄莫辨。

他驰马而来,但闻鸾铃响动。

一见凤君墨来此,景佑帝脸色稍霁,声音却依旧冷沉,“他擅用太子所用的杏huáng sè涂染箭羽,朕正在严加盘问。”

“哦?竟有这样的事?”凤君墨不知信也没信,径自下马捡起箭矢瞧了瞧。

相较于景佑帝的淡定,凤君撷的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他紧紧盯着凤君墨,不知此事与对方有何干系。

会不会……

一切均是他所为?

这个皇弟,素来与他关系平平,不算交恶,但也并不亲近,之前他还屡屡给大皇兄找麻烦,没道理忽然盯上了自己。

若说是识破了自己的图谋,凤君撷则觉得更不可能了。

那他眼下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是落井下石,还是出手相助……

未等凤君撷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听凤君墨含笑的声音响起,“依儿臣看来,此举倒不似二皇兄所为,多半是为人所害。”

说完,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丝帕,漫不经心的擦了擦白净的手。

“君墨何出此言啊?”听他如此说,景佑帝未有丝毫不悦,反而目露宠溺。

“倘或二皇兄果然擅用杏huáng sè,那自然该谨慎小心的藏好,怎会如此轻易便被父皇发现了,何况皇兄向来不是这般心粗大意之人。”

“嗯,君墨所言有理。”

“……多谢四皇弟出言相助,否则为兄蒙冤矣。”凤君撷朝凤君墨略一拱手,眸中满是感激之情,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可实际上,他心里却恨极了。

明明凤君墨所言与自己并无差别,但对方寥寥数语却敌得过自己长篇大论。

父皇心偏至此,他本不该感到意外。

同样为子为臣,待遇却相差甚远!

“今日多亏了君墨为你作保,否则的话……”景佑帝转头看向凤君撷,原本微扬的唇瞬间抿紧,“日后,也该好好约束你身边的下人。”

奴才得力,又怎会令其主蒙冤。

“儿臣遵命。”凤君撷低头拜倒,眸光骤然转冷。

后面的事情,凤君墨似乎无意跟着掺和进去,调转马头准备离开,懒懒的对身后随从叹道,“再跑两圈就回吧,林间雾气弥漫,湿气氤氲令人气闷。”

“是。”

话音落下,马蹄声响起,一行人扬长而去。

凤君墨的话本是随意一叹,但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景佑帝的脸色却忽然一变。

雾气弥漫,湿气氤氲……

若非林间潮润,想来凤君撷箭羽上的染料也不会晕开,进而被他发现。

何况——

他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谁会费尽心机的去算计他?!

除非,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无论是这两个可能中的哪一种,都足以证明,凤君撷往日所表现出来的无欲无求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真正的他,其实只是戴上面具藏起来了而已。

景佑帝再一次勒住缰绳,眸光幽暗难辨的看向了缓缓起身的凤君撷。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突然调转马头离开。

明明事情应该算是已经解决了,可不知为何,凤君撷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是万千飞絮绕在心头,乱哄哄的。

大抵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待到众人围猎而归,气氛正是火热之时,景佑帝却忽然发难。

“二皇子凤君撷,私制箭羽,擅用太子可用的杏huáng sè,实属忤逆犯上,罚俸一年,禁足皇子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出。”

“父皇!”

“今日便在朕的帐外罚跪,好生记清楚自己的身份。”话落,景佑帝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愤怒的拂袖而去。

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一时有些错愕。

二殿下有觊觎储君之位的心思?!

甚至——

还私下里擅自做了箭羽!

思及此事,众人看向凤君撷的眼神便变的与以往大为不同。

自古皇家无痴儿,人人皆是七窍玲珑心,这话果然没错。

如此看来,二皇子也不是不争不抢,而是争抢的不明显而已,他懂得隐忍退让,适时蛰伏,避其锋芒。

旁人猜得到这些,同样身为皇子的凤君荐自然也猜得到。

他方才从林中赶回,此刻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面容威严,浑然天生的一股霸气,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在地上的凤君撷。

“二皇弟好本事啊。”他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凤君撷目视前方,面色沉郁的可怕,对凤君荐的话置若罔闻。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除了……

楚千凝!

她猜,他现在应该很悔恨。

不该那么大意的没在围猎前检查箭矢,否则今日便不会落到这般任人羞辱的境地。

罚跪、罚俸事小,被众人洞察出他的意图才事大。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事败,凤君撷还能表现出一副自己被冤枉的样子,对此,楚千凝是佩服他的。

重生以来她心里就很清楚,对付凤君撷和对付容锦晴不一样。

后者便如猫戏老鼠一般,更多的是捉弄,她从未打算就这样要了对方的性命。

但凤君撷不同。

她要么不出手,出手便是杀招!

因为一旦开始,她就得做好和他正面交锋的准备,是以方才在他出去围猎时,她有意挑衅乱他心神,并不怕他事后有所怀疑。

打蛇打七寸,否则便是徒劳。

以一己之力对付如此强大的敌人是愚蠢的,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何必自己劳心劳力,借助其他两人皇子的手,岂非更便宜。

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凤君撷的狼子野心,今后岂有他的安生日子?

莫说是凤君荐和凤君墨不会轻易放过他,便是景佑帝,也已经开始对他有所忌惮。

后者多疑,宁杀错不放过,是以她笃定今日这计会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

凤君撷之所以喜欢在箭羽上染就琥珀色,其实本就是因为那颜色与杏黄接近,他本就有谋求大位之时,只是无人察觉而已。

收回视线看向斜前方的容敬,从楚千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像是在看着凤君撷又好像不是,下颚崩的很紧,牙关也紧咬着。

貌似……

很是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呢。

丹唇微微勾起,一抹妖娆的笑绽放在无人觉察的角落。

百官渐渐散去,各家公子xiao jie也回了各自的营帐。

楚千凝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过凤君撷的面前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他阴恻恻的注视,他忽然开口,“是你,对不对?”

脚步微顿,烟青色的裙裾轻漾。

转头看向凤君撷,楚千凝的眸中凝聚着他看不懂、也猜不透的深沉情绪。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她缓缓弯起唇角,笑容艳丽夺目,“二殿下是在和臣女说话吗?”

这般情景,与前世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今日跪着的是他……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盯着她魅惑众人的笑颜,凤君撷咬牙问道。

“无冤无仇……”楚千凝轻轻重复这四个字,举目望向了远方,“是了,的确无冤无仇,又何来陷害一说呢。”

“此言何意?”

“臣女不过一介闺阁女子,哪来那么大的本事陷害堂堂皇子殿下,您说笑了。”见凤君撷的袍角染上了泥污,楚千凝眸光微闪,随即从冷画手中接过一方绣帕,竟半蹲下身子帮他轻轻擦拭。

惊讶于她的动作,凤君撷未再开口。

“衣服华贵,莫要玷污了才好。”话落,她站起身素手将丝帕丢在了地上,眼中是凤君撷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

仿佛——

玷污衣袍的不是泥垢,而是他。

“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他瞪着她,依旧表现无辜。

“殿下在说什么,臣女实在不知,臣女告退。”说完,楚千凝微移莲步离开,烟青色的纱裙勾勒出她袅娜的身姿,渐渐消失在迷蒙雾气中。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不切实际。

一场狩猎,他损失惨重,更令人气愤的是,他无法确定是何人背后害他!

楚千凝……

他始终无法相信会是她。

*

再说楚千凝这边,与凤君撷说了几句话回到帐中之后,她便见冷画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这丫头怎地如此奇怪。

“xiao jie……您为何要搭理二皇子呀……”这种人,理他做什么!

“听你的语气,我不该理会他?”

“当然了。”

还帮他擦衣服,这事儿要是被biàn tài主子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

第097章 中馈之权

闻言,楚千凝的笑容愈发明艳,眸光却也愈冷,“我不理会他,陛下怎会得知他受罚后我曾去关心过,陛下不知我关心他,又怎能联想到,我背后是整个容家呢?”

“xiao jie您是故意的?!”

“否则呢……”

她看起来很闲得慌吗?

“可是,您为何留下了您的绣帕?”万一二皇子拿此事大做文章怎么办!

“那不是我的帕子。”

“不是您的?!”冷画惊诧的瞪圆了眼睛,“奴婢分明瞧见那帕子上绣了扶桑花,怎么会不是您的呢?”

见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楚千凝不禁失笑道,“绣了扶桑花便是我的,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于世间遍种扶桑,天下便是我的了吗?”

说完,她唇边笑意更甚。

楚千凝本是随意举了个例子,却不想冷画对此上了心。

乌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她斟酌着问道,“xiao jie……您想要这天下吗?”

“我要这天下做什么?”楚千凝觉得奇怪。

“奴婢以为,您要做人上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倘或是这样,那她须得禀报biàn tài前主子,让他好生准备。

“至高无上的权利……”

慢慢咀嚼着这句话,楚千凝的神色忽然变的落寞。

登高置顶,意味着一身孤苦。

她倒是不怕受些苦头,却当真无意权势。

摇了摇头,她低声开叹道,“我不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只要确保无人可欺,便心满意足。”

“这却十分容易。”听她如此说,冷画轻笑着开口,“待您嫁入侯府,biàn tài前主子定会好生护着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的。”

“那若是我不嫁他,他便不护着我了?”楚千凝挑眉问道。

冷画:“……”

忽然觉得xiao jie不那么可爱了。

“xiao jie……奴婢与您说正经的呀……”小心翼翼的往身后瞄了一眼,冷画蹭到楚千凝耳边道,“无论您做什么,biàn tài前主子都会纵着您的,只有离开他这件事,奴婢劝您千万不可生此心思,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冷画没有继续说,但楚千凝也隐约猜得到。

无论自己对黎阡陌的态度如何,他都会护着自己,同样的,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最后都一定会被他困在身边。

冷画,她是这个意思吧。

语毕,冷画往背后瞧了瞧,明明她身后空无一人,却总是露出一脸小心忐忑的表情。

楚千凝心知,她是在提防霄逝。

这丫头……

“看来你那前主子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biàn tài啊……”能把她吓成这样,想来也是他的本事。

“嘿嘿。”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冷画心道,前主子究竟是怎么个biàn tài法,您日后嫁过去就知道了。

*

因着凤君撷之事,景佑帝心下很是不快。

一怒之下决定起驾回宫,也不管此举是否不妥,会否引起众人议论纷纷。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千凝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而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容锦仙见她早已将行李收拾完毕,心下愈发好奇,“你怎知陛下会下旨回城?甚至还提前让丫鬟收拾好行装……”

“皇子觊觎储君之位乃是为帝者的大忌,即便平庸如二皇子,也一样会给陛下带去威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享围猎之乐呢。”

重要的是,景佑帝素来多疑,回想起这些年凤君撷表现出的甘于平庸,他只会觉得心惊。

连他都遮瞒过去了,可见他这个儿子有多厉害!

而且——

自己与凤君撷说话的事情,景佑帝必然已经有所耳闻。

看似关心之举,但落在后者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被陛下公然责难的皇子,旁人皆避之不及,唯有她敢凑上前去,这般举动十分惹人注目。

况她只是一名闺阁女子,按理说本该无此胆量,除非,是有人教她这么做的。

比如,容敬。

只要想到这一层,景佑帝便会深信此事是真的。

否则的话,凤君撷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怎敢生出夺嫡的念头,除非背后有人支持。

想到容敬与凤君撷过从甚密,景佑帝岂能安坐!

看着楚千凝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容锦仙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会不会……

此事是凝儿所为?

还是说,是昨夜在她营帐中的人?

不是没注意到容锦仙看向自己的目光,可楚千凝却只当不知,未作任何解释。

待到景佑帝的銮驾启程回宫,她们也上了马车回城,看到已经坐在车内的容锦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容锦仙向来清冷孤傲,她不爱说话也实属平常。

可是楚千凝……

见她神色漠然,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样子,容锦晴便有些心虚,“表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闻言,楚千凝侧过冷眸,“自然不如你这般高枕无忧。”

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容锦晴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表姐此话何意,晴儿不懂。”

“你不懂?”楚千凝蹙眉,眼神严肃,令人心生畏惧,“你偷听我与冷画说的答案,还抢在凝素之前道出,如今居然还说自己不懂?!”

“那答案……那答案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是不是偷听,你自己心里清楚。”

“表姐……”

容锦晴还欲再言,楚千凝却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噤声吧。”

原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委屈至极的低下头,容锦晴眼中蓄泪,不甘心自己被对方这般无视。

明明——

自己是被她设计了,偏还要被她反咬一口,这世上怎有这样的道理!

若非父亲叮嘱不可与她撕破脸,容锦晴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本来能够得到陛下的注意,她心里是很欢喜的,可后来经香薇一说她方才反应过来,勾起陛下的兴趣,万一被纳入后宫可怎生是好!

她的确向往做人上人,却不想去伺候年过半百的景佑帝。

今晨醒来听香薇说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圣旨忽然而至,要被景佑帝宣进宫中当妃子。

幸好……

昨日已过,有惊无险。

只是,她明显感觉到别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似是已经把她当成了陛下的所有物一般。

好在前面还有容锦仙为她挡着,想来只要有她在,陛下便不会对自己感兴趣。

但容锦晴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建安城中,早已流言纷纷。

就连孟姨娘和容景络都听闻景佑帝有意纳她为妃,两人在府里急的团团转,却又不能贸贸然然派人前去打听。

正在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不想容敬他们已经回府了。

见容锦晴安然无恙的回来,孟姨娘担忧许久的心这才落下。

不过,她们母女俩明显高兴早了……

*

梦安居

回府之后,楚千凝先去了棠宁苑给老夫人请安,而后又去了凝香苑看望jiāng shi,折腾了一大圈方才回了梦安居。

短短数日,她便回了府里,流萤初时担心,后来得知并不关她们的事情,这才展露笑颜。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加之方才见老夫人时,对方并无异样,明显没有听闻什么不好的消息,楚千凝挥退流萤之后,便朝着空气淡声道,“如此,可确定她是忠心之人了?”

话落,霄逝忽然出现。

他依旧甜甜笑着,整个人温和无比的样子,“确定、确定,xiao jie选中之人,自然忠心无比,属下不过确保万一而已。”

“嗯。”

在他们离府的这段时日里,流萤若果有异心,便会趁机将霄逝的存在禀报外祖母知晓。

但方才她去棠宁苑,外祖母谈笑自然,面色无异,明显对此事一无所知。

是以,她便确定流萤什么都没说。

那丫头……

本就是个心眼儿实诚的,认准了谁是主子,眼里心里便只有那一人。

“xiao jie您瞧,奴婢去收了赌银回来,有这么多呢。”冷画献宝似的将银票递给了楚千凝。

“你先收着吧,日后再作打算。”随意扫了一眼,楚千凝便收回了目光。

“您准备如何使用?”

想了想,楚千凝兴致勃勃的说道,“开间当铺如何?”

“当铺?!”冷画和轻罗相视一眼,难掩惊讶之色。

好端端的,xiao jie怎么会想起来要去开当铺呢?

“总不能靠山吃山、临水吃水,那些庄子的收入毕竟有限,还是要另谋生计才好。”这些银子放在手里也是生灰,还不如拿去做些买卖。

“那为何要是当铺呢?”轻罗心有不解。

“旁的营生光有钱是不够的,唯有此行,操的心才能少些。”想到什么,楚千凝对冷画道,“你去寻一位经验丰富、品行得当的老师傅,留待日后雇用。”

“是。”

*

冷画出去一趟,不光寻到了一位可靠的老师傅,甚至还探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你说什么?!采花贼?”听闻她的话,楚千凝不禁愣住。

“嗯。”冷画重重的点了点头,“如今城中都在传,说那采花贼十分猖獗,已有多家女子遭殃,京兆府正派人缉拿呢。”

“可有人被掳去?”

“这倒不曾,只是那采花贼夜入数十户,不得不防。”

“有轻罗和霄逝在,我自是不怕。”慢悠悠的喝了口香茶,楚千凝倒是未将那贼人放在心上。

不过——

轻罗听后却皱眉道,“xiao jie,奴婢觉得那采花贼不似寻常作案的贼人。”

“哦?”

“寻常的采花贼要么用迷香迷倒众人,要么直接将姑娘家掳走,可这人却不是,依冷画所言,他是大张旗鼓的闯入人家闺房,而且每每趁其沐浴时分,不待得手便离开,岂有这样的采花贼!”

“这倒是……”

“此事还是告知世子爷,让他多加留意较好。”毕竟是他的媳妇,他自己不好生保护着,却又等着留给谁操心!

闻言,楚千凝似笑非笑的看向轻罗,有些意外她说的话。

后者坦然回视,振振有词,“xiao jie既已答应了要嫁与世子爷,那用起他来便不该手软,妻为夫护,实属天经地义之事。”

她也不是不能保护xiao jie,只是有些事情,主动出击才是最为周的办法。

与其战战兢兢的防着那采花贼,莫不如他们查他个底儿掉。

“嘿嘿,轻罗姐姐说得极是……”冷画也在一旁帮腔。

甚至——

就连霄逝也去而复返,“属下也觉得轻罗所言甚是。”

楚千凝:“……”

瞧瞧,她都养了一伙儿什么人在身边!

正是无话间,却见流萤匆忙进屋,“xiao jie,奴婢方才听如意无意间提起,似是老爷去见了老夫人,言说欲将府中中馈之权交给孟姨娘掌管。”

“什么?!”

“老爷说,夫人如今怀有身孕,恐不宜劳心费神,老夫人又年事已高,便只能让孟姨娘暂管了。”

“呵,暂管……”楚千凝连连冷笑。

说的倒是好听,可一旦交出中馈,日后又岂能收回!

第098章 通房丫头

“xiao jie,可要现在去棠宁苑吗?”流萤小声问道。

“不去。”楚千凝摇头。

容敬方才与外祖母说完此事,若自己眼下便去,岂非摆明了是在和他作对!

此事……

还得从长计议。

倘或不让孟姨娘占了这个便宜,那须得找一个能够掌家之人才行。

而这个人选,除了容锦仙不做他想。

一则,她是这府里的嫡女,行事稳妥、蕙质兰心;二则,她已经及笄,本也该渐渐学着掌家,以为将来出嫁。

只是——

她担心依照容锦仙的性子,未必肯揽这糟心的活计。

单就这府里的些许银子,楚千凝倒是还看不上眼,可事关日后谋划,便须得提早准备。

“表姐现在何处?”

“奴婢回来时路过花厅,见大xiao jie似是在那见什么人。”因着心急回来向她禀报这件事,是以流萤没有太注意。

“见什么人……”楚千凝若有所思。

容锦仙向来孤傲,极少有与之交好之人,会是什么人来府上见她?

“走,咱们去瞧瞧。”话落,楚千凝起身往外走。

冷画和轻罗随后跟上,留流萤看着院落。

及至花厅,楚千凝远远便看见一道修长身影从里面缓步而出,锦缎华服,容貌清隽。

她慢慢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对方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注视,转头看向她,刹那间,心神一震。

莫文渊看着楚千凝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留恋,他出神的望着,直到身后的小厮出言提醒方才恍然回神。

局促的拱手施礼,随后他匆忙而走。

行至小桥,他的脚步又忽然顿住,似是不舍般回眸相望。

可一对视上楚千凝的视线,他就再次“落荒而逃”。

见状,楚千凝茫然的蹙起眉头。

这人……

怕不是有病吧?

冷画在旁边见楚千凝一脸嫌弃的表情,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xiao jie,如今除了biàn tài前主子,怕是何人都入不了您的眼了吧?”

楚千凝:“……”

怎么忽然提到了黎阡陌?

瞧自家xiao jie依旧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轻罗好心提醒道,“xiao jie您就没看到,那位莫公子看您看得连脸都红了。”

“你是说……”

“他许是看上您了。”轻罗难得调笑道。

配合着点了点头,冷画不怕事儿大的感叹,“这事儿要是让biàn tài前主子知道了,非得把他阉了不可!”

楚千凝:“……”

听闻冷画此言,轻罗却不赞同的扫了她一眼,“当着xiao jie的面儿,说话也没个忌讳。”

“下不为例嘛……”冷画自知有错,羞愧的低下头。

“再则,你说的手段也太狠了些。”轻罗继续说道,“要我说呀,直接把他两个眼珠子挖出来就是了,利落干脆!”

楚千凝:“……”

还好意思说冷画,明明她也没有多温柔。

想了一下轻罗方才说的话,楚千凝眸光微闪,“你刚刚说,莫公子?难道他便是探花郎莫文渊?”

“就是他。”

“原来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和容锦仙有了牵扯?

正为此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容锦仙从花厅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方绣帕,上面绣了一支红梅。

未料会在这遇到楚千凝,容锦仙明显一愣,“你找我?”

“听闻表姐在此会客,是以前来一见。”楚千凝未有丝毫隐瞒,据实道出。

“是莫公子,此前他在延庆寺捡到了我的绣帕,今日特来此归还。”说着,容锦仙将手中绣帕递给楚千凝细看。

“陛下有意纳表姐为妃,旁人均对你避之不及,这位莫公子倒是大胆。”

“君子之交,不惧人言。”

将那绣帕拿至眼前细看,楚千凝眼睫微颤,而后若无所觉般还给了容锦仙,“探花郎炙手可热,表姐与之交往还须谨慎才好。”

“嗯。”

“另外……还有一事要与表姐商量……”

“何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楚千凝言辞委婉,时时留意着容锦仙的神色,“如今舅母有孕在身,府中之事不宜过多操劳,如此,中馈之权必然旁落,这一步棋,表姐可料到了吗?”

“你是说孟姨娘?”

“嗯。”

容锦仙眉心微低,声音清冷问道,“你想让我揽下此事?”

“没错。”

话至此处,楚千凝仍没有信心容锦仙会应下此事,毕竟,她这位表姐实在是太过不食人间烟火,这般勾心斗角的事情,她未必肯做。

不想,这次倒是让她倍感意外,容锦仙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好,我会去与祖母商量此事。”顿了顿,她又问道,“由我掌家,方才方便你行事,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见容锦仙打开天窗说亮话,楚千凝也就照实言说,“望表姐多在银钱上留心。”

“你想我私自藏匿府里的银子?”

“不是。”楚千凝笑着摇头,“是亏空。”

“什么?!”即便淡定如容锦仙,此刻也不免有些惊讶。

亏空……

她是要让容府从内里败落。

可若当真如此,娘亲和祖母又该何去何从?

对视上容锦仙疑惑的目光,楚千凝却依旧笑的云淡风轻,“表姐若信我,便照我所言行事,他日容府败落,我也自有应对之法。”

脚步微顿,容锦仙眸色深深的望着楚千凝,“凝儿,祖母年迈,你须得思虑周。”

否则,她实难从命。

上前一步握住容锦仙的手,楚千凝郑重道,“表姐可知,若非为了确保外祖母与舅母免受其害,我不会行此拖沓之计。”

“你……”

“想令尚书府一朝倾颓,我有的是办法。”

只不过——

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不得不为外祖母她们考虑。

何况,jiāng shi如今又怀了身孕,万一生下个男孩,即便不会为容敬之罪所累,可到底有辱他的名声。

这些事情,她不能不想。

“你有此心便好。”说到底,她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盈心这丫头,表姐准备如何处置?”

“尚未想好,你有何良策?”

朱唇轻勾,楚千凝压低声音说道,“舅母有孕,恐舅父身边少了个贴心的人,我瞧盈心便极好,表姐不若割爱?”

一听这话,容锦仙面露难色,并未接话。

凝儿一个闺阁女子,怎会这般自然的谈起长辈闺房之事?!

而且,盈心是她的丫头,哪里有女儿将自己的丫鬟送给父亲做通房的道理……

像是猜到了容锦仙心中纠结,楚千凝继续对她说,“由表姐开口,此事自然不妥,但若是由舅母提出,便可名正言顺。”

但在此之前,她须得将盈心送给jiāng shi。

“我懂了。”点了点头,容锦仙深解其意,想到什么,她忽然意味深长的看向楚千凝,“你这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淡淡一笑,楚千凝未置一词。

*

回到梦安居的时候,楚千凝才到院门口便见流萤和阿落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前者面露不舍,后者唇瓣紧紧抿起,也是一副不大开心的样子。

见状,她心下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

“遏神医和阿落姑娘要走了。”

“走?!”楚千凝神色惊讶,“去哪啊?”

“钦阳侯府。”

“去侯府做什么?”越听流萤说下去,楚千凝越是觉得不解。

叹了口气,流萤才继续道,“听说钦阳侯府的老侯爷身子不大康健,太医去看过也无甚效果,大公子听闻后便请遏神医前去诊治,果然妙手回春,只是老侯爷的病痛乃是旧疾,须得日日施针,时时诊脉,是以遏神医便被请到了那府上。”

“如此……”

“阿落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自然得跟神医一同前去。”话至此处,流萤摸了摸阿落的头,将方才系好的络子塞进她手中。

“这也无妨,日后你想来见流萤便来,我会吩咐门房,他们不会阻拦。”楚千凝望着阿落,见她灰扑扑的眼中稍绽光芒。

语毕,楚千凝进院回屋,面色却不大好看。

其实——

她之前还以为遏尘和阿落是黎阡陌的人。

只因她及笄礼那日,遏尘曾出言相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后来,容锦晴无辜染疾,整日出虚恭不止,可她思来想去,那日容锦晴除了与阿落有所接触之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加之阿落又是遏尘的徒弟,会些稀奇古怪的医法也在情理之中。

那日凤君撷来府上见她,冷画明明没有给黎阡陌报信儿,可后者紧跟着就到了,后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阿落就在廊下,若是她给黎阡陌传了信儿,这便说得过去了。

可是,倘或遏尘和阿落当真是黎阡陌的人,他们便该一直在这府里才是,理应不会半途离开。

难道……

是她想多了吗?

“xiao jie,您在想什么?”见楚千凝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冷画凑到她面前柔声问道。

“无事。”楚千凝摇头未答,“蘸笔,铺纸。”

“是。”

冷画赶紧去书案后研磨,见楚千凝又开始默写佛经,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总是这样参禅礼佛,xiao jie又如何会眷恋红尘呢!

想起这件事,冷画倒是还有一事不明,xiao jie正当妙龄,何故这般喜爱佛经呢……

主仆两人一坐一站,各怀心思。

正写着,不想笔下的纸却忽然被人抽走,留下一道长长的墨迹,毁了已经写了一半的佛经。

“诶……”不悦的抬起头,楚千凝却意外见到黎阡陌温柔的朝她笑着。

“你怎么来了?”

将纸从他手中抽回,楚千凝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黎阡陌绕到书案后面,按住了她还欲起笔的手,“凝儿写这些做什么?”

“不日便是外祖母的寿辰,我没什么可心的贺礼送给她老人家,便手抄一份佛经,祈求她平安康健,福寿无疆。”

“原是为了老夫人……”说着,黎阡陌松开了手。

冷画已经退出了房中,此刻屋内再无旁人,他想了想,竟忽然挤在楚千凝身旁落座,将她整个人提抱起搂在怀中。

“你……”楚千凝无奈的回头瞪他。

“凝儿,我想你想得紧。”

下颚轻抵在她的肩上,黎阡陌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一笔一划的写下佛语,“既是外祖母的寿辰,那我也该略表心意。”

楚千凝:“……”

方才还“老夫人”呢,这么一会儿就改口了,他也不嫌害臊!

挣了挣他的手,楚千凝搁下笔,在他怀中转身和他对视,“默写佛经祈福须心诚则灵,你如此我难以集中精力。”

“那就是凝儿自己的问题了。”黎阡陌无辜的眨眼。

“……”

这人真讨厌。

见他一直赖在这儿不走,楚千凝索性不再写了,干脆窝在他怀中与他闲聊,“黎阡陌,你院中可有通房丫头吗?”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不能回答吗?”她挑眉,眸色微寒。

第099章 她的东西

黎阡陌垂眸看着怀中的小女子,她倔强的仰起头,执拗的向他要个答案,眼神孤注一掷。

她的眸光微寒,但他知道,从她问出这个问题开始,她那颗心就已经被他焐热了。

四目相对,黎阡陌敛起唇边笑意,声音难得低沉,“凝儿要听实话吗?”

“自然。”

“若我说有,凝儿待如何?”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暗,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不如何,只是想到要嫁进侯府,准备先了解一下那府里的情况。”

“凝儿此言差矣。”黎阡陌轻轻挑起她的下颚,眸色专注认真,“你是要嫁我,不是嫁进侯府。”

“有区别吗?”楚千凝凉凉一笑。

若他心以待,那她嫁的便是黎阡陌,可若他身边莺莺燕燕众多,那她嫁的便是宁阳侯世子。

这一点,她时刻提醒着自己。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他将一颗心分成了几份,只把其中一部分给了自己,那她自然也要有所保留,如此才公平。

重活一世,她已不似前生那般天真纯粹。

从前,她曾在一本杂记中看到,南凉国风俗与其他三国俱是不同,女子择一夫而嫁,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莫说是妾室,便是连通房也无。

倘或哪日夫妻情分不再,女子亦可提出和离,并无休妻这般说法。

她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世人杜撰,可心里却不免希望那些都是真的。

龙凤喜榻,仅容夫妻安睡,岂可再多一人!

只是这般想法……

偶尔连她自己都会被惊到。

即使前世凤君撷做戏至此,每每赶上她小日子的时候,他仍会歇在妾室院中,她面上虽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到底是失落的。

许是她天生反骨,想法素来与常人不同。

这世间女人但凡真心爱慕自己的夫君,怎么可能不嫉妒!

雍容大度,只能说明不爱。

她无法将心底的想法告诉黎阡陌,因为很怕从他眼中看到惊诧怪异的眼神,她宁愿什么都不说,像现在这样就好。

他要娶,她便嫁。

成为他的妻,她会待他好,会尽力帮他达成他所有的愿望,却永远不会付出整颗心。

“凝儿,你未说实话。”黎阡陌捏着她下颚的手微微用力。

眨了眨眼,楚千凝沉默了片刻方才抬眸看向他,美眸清幽,暗含怒色,“是,听闻世子爷早有通房,我心里是不大痛快,如此妒妇表现,世子爷可是后悔与我私定终身了?”

“你生气了?”

“对。”她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认。

“在气什么?”黎阡陌继续追问。

看着他骤然变亮的眸光,楚千凝回答的时候有些许迟疑,不过还是开口回道,“我的东西被人染指,如何不气!”

“你的东西……”黎阡陌似笑非笑,眼神玩味,“凝儿是指我吗?”

“就是你。”

楚千凝本以为,黎阡陌会恼怒自己将他比作“东西”,怎知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就势将她抱起压倒在书案上,颀长高大的身躯随之而至,炙热的唇毫无征兆的贴在颈间。

尖利的牙齿咬破肌肤,血腥味淡淡散开。

“疼……”楚千凝紧紧地蹙起眉头,忍不住伸手欲推开他,“你做什么咬我?”

黎阡陌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眸光精亮的望着她,眼底深处跳动着她不解的兴奋和激动。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唇,肌肤相贴,不知是谁更热一些。

指尖缓缓探入她的口中,他轻咬着她的耳垂低语,“凝儿,你也咬我一下,狠狠地咬,我方才知道这不是梦境。”

身下是冷硬的书案,身前是黎阡陌沉迷痴醉的俊颜,前有夹击,进退不得。

楚千凝哪里经受得起这个,开口欲言,舌尖却在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指,两厢碰触,她僵住不动,他难以自持。

伸手欲将他推开,却反被擒住双手彻底禁锢。

被逼至绝境,楚千凝无奈之下只得狠狠咬了他一口,谁知越是用力他唇边的笑容越是明媚。

“是真的……”他低低叹道。

语气中的心满意足,听得楚千凝莫名心酸。

他总是如此,无须什么花言巧语就让她软了心、失了神。

“你……你抱我下来……”终于能够说话,楚千凝面色微红的推他,语气有些命令,可听在黎阡陌耳中,却与撒娇无异。

“好。”

依旧将人抱坐在自己怀中,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眼神贪恋。

“你笑什么?”楚千凝觉得奇怪。

“凝儿说我是你的,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于他而言,她对他的占有欲等同于爱意。即便是作为她的所有物,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

楚千凝皱了皱眉,“高兴你也不能咬我啊,还那么用力!”

“心痒难耐,情不自禁。”

“……”

她抿唇,忍不住讽刺他,“什么‘情’非得靠咬人才能表达……”

认真想了想,黎阡陌淡淡丢出了两个字,“春情。”

“……”

彼时楚千凝就知道,她又一次败下阵来。

本想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不想黎阡陌忽然捧起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凝儿,我没有什么通房丫头,你不该问我这样的问题。”

见她目露惊讶,他无奈的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再看到她那般吃惊的眼神,他会气得忍不住再咬她一口。

“我为你守了二十几年的清白,被你几句话就轻松否定,会否对我不大公平?”

“清、清白……二十几年……”楚千凝愣愣的重复着他的话,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她猛地扑进他怀中,不知是羞的还是为何。

倒是黎阡陌,顺势将佳人拥的更紧,趁机诉苦以博取同情心,“凝儿,我说过,所求唯你一人而已,你虽听进耳中,但却从未记在心上,我……”

“……抱歉。”楚千凝揪紧他的袖管,艰难吐出两个字。

“凝儿,我只要你。日后我们成了亲,院中也不会有什么妾室、通房,我只守着你一个人,凝儿也答应我,别去看旁的男子,眼里心里都只装着我。”

“好。”

“无论是什么皇子还是探花,通通都不许正眼瞧他们。”

楚千凝:“……”

敢情说了半天,他是在这等着她呢。

他的耳报神倒是厉害,白日方才发生的事情,这么快他就得到信儿了。

“凝儿,你还未回我呢?”见她迟迟没有回应,黎阡陌的手臂微微收紧。

“……知道了。”

有他一个就够缠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别人。

抱着楚千凝耳鬓厮磨了好半晌,黎阡陌才终于准备离开,临行前,他扫了一眼方才被他毁掉的佛经,忽然对她说,“凝儿若有闲暇,不若绣绣嫁衣吧。”

“什么?!”

“喜服我已备好,只是袖口处的花纹我希望是一支并蒂的扶桑花,由凝儿亲手绣上,可好?”他开始得寸进尺的提要求。

“你要做什么?”楚千凝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娶你。”

景佑帝已经盯上了容家,他必须得尽快将她娶走。

何况——

他原本也是如此打算。

“黎阡陌……”

“乖乖等着我。”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黎阡陌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身影。

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楚千凝若有所思的抬手抚过被他吻过的地方。

他也让她等着他……

不知,会否等到。

*

翌日。

楚千凝方才起身便听流萤说起,容锦仙昨日去了棠宁苑,今晨老夫人便将府内的账本和库房钥匙给她送了去。

闻此消息,她不禁弯唇浅笑。

果然,外祖母是疼她们的。

坐在妆台前由冷画为自己梳妆,楚千凝看着自己眼角略有些黯淡的肤色,眸光不觉一闪。

“早膳摆上了吗?”她忽然问道。

“还没。”

“去吩咐小厨房,多加一道芙蓉桂花糕。”

“是。”

待到冷画出了内间,楚千凝确定房中无人,这才从妆盒的最下层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细细涂抹在眼角的下侧。

确定完挡住了眼角的月牙胎记,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重生以来,她时时未忘此事。

兹事体大,她无法轻易说与旁人知晓,即便如轻罗、流萤,她也无法坦言。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xiao jie?”冷画回来的时候就见楚千凝坐在妆台前发呆,不禁轻言唤道。

“嗯。”

“您怎么了?”

摇了摇头,楚千凝忽然朝她问道,“春香还在给容锦晴送那膏子吗?”

“对呀,听说每每二xiao jie篦头的时候都要用。”

“如此就好。”

算算日子,那膏子也快发挥效用了。

届时——

见楚千凝的唇边凝着一抹冷笑,冷画不觉打了个寒颤,“xiao jie……您别如此笑,奴婢害怕……”

“我怎么不知道你胆子如此小?”

“面对别人时倒还胆大些,但是对着您和biàn tài前主子,奴婢就不敢了。”

“惯会说嘴。”

起身走至桌旁落座,正巧流萤引着小丫鬟进来摆膳。

膳食齐备,闲杂人等退下,流萤贴心的为她布菜,口中随意说道,“xiao jie,方才奴婢听底下的小丫鬟说,刚刚孟姨娘去棠宁苑给老夫人请安,出来的时候面色很是难看呢。”

“是吗……”喝了口粥,楚千凝的反应淡淡的。

“听说不光是因着中馈之事,还为了给二xiao jie定亲的事情。”

“定亲?!”

“嗯。”顿了顿,流萤接着说,“似是昨日孟姨娘便与老爷提过此事,但被老爷给回绝了,闹得很是不愉快呢。”

“城中流言四起,孟姨娘自然心急。”

只是,再心急也无济于事。

即便容敬肯为容锦晴筹谋婚事,如今这建安城中也无人敢娶她。

景佑帝心意未明,谁敢轻举妄动!

不止是她,就连容锦仙的婚事也一样麻烦。

思及此,楚千凝的眉头不禁蹙起,本就没进多少的细粥彻底搁下不用了。

见状,流萤犹豫劝道,“xiao jie,您再用些吧。”

“我吃不下了。”

“可是……”

“无妨,午膳我多用些便是了。”明白流萤是担心她的身体,楚千凝安抚的朝她笑笑,“走吧,你们随我去花园逛逛。”

闻言,冷画和流萤不禁相视一眼,眸色微惊。

这大早上的,xiao jie去花园做什么?

“轻罗,你去请大xiao jie过来,就说我与她有要事相商。”

“是,奴婢这就去。”

缓步出了梦安居,在园中等了片刻,楚千凝便见容锦仙带着盈袖一人迎面走来。

果然——

她说有要事相商,容锦仙便留了个心眼儿没带盈心。

“找我何事?”一大早上便派丫鬟来寻她,她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

“事关表姐的婚事,你自己可有何想法吗?”

“婚事……”

容锦仙微怔。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道如玉身影。

第100章 自毁姻缘

见容锦仙出神的望着自己,楚千凝心下讶然,“表姐?”

她缘何这般瞧着自己?

恍然回过神来,容锦仙清冷回道,“围猎之事人人皆知,如今,哪里还有人敢上门求娶!”

再则,即便有人求亲,她也未必肯嫁。

知音难寻,莫不如孤独终老,她反倒落得自在。

挽着容锦仙的手臂穿梭于花树中,楚千凝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快速闪至树后,她冷冷一笑,声音愈发清亮,“所谓婚事,不过是以防进宫的说辞罢了。”

“你是说,在陛下下旨纳我为妃之前找一门婚事将自己嫁出去?”容锦仙挑眉,眸色微凉,似是有些不愿意。

“正是。”

“如此……我宁愿剃头当姑子去……”

闻言,楚千凝努力掩下唇边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

对于容锦仙的想法,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向来孤傲清冷,不愿委曲求,若非是她自己点头应允之人,怕就是死,也绝不肯着红出阁。

“表姐若实在不愿意,我这里还有一条下下策。”

“愿闻其详。”

“与皇家结亲,历来要先合八字,倘或你的命数与陛下相冲,那即便他有意纳你为妃,天命在前,他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听楚千凝的话,容锦仙却没急着开口。

她既说了是下下策,便不会如此简单了事,想来这般说fǎ hui为自己带来些许麻烦。

又或者——

是很大的麻烦。

命数与帝王不合,一个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凝儿此计虽有效,却着实危险。

“不过……”顿了顿,楚千凝果然又继续说道,“此举虽然会绝了陛下对你的念头,同样也会绝了旁人的念头。”

届时,她再想出嫁可就难了。

“若是你,嫁入宫中以色侍人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选哪个?”

“我选后者。”楚千凝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答案,“落发为尼尚有一条活路,可若是进宫为妃,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冷画原本安静的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不知为何却忽然插嘴问道,“xiao jie……进宫承宠为何就没有活路啊……”

“那日贵妃娘娘看表姐的眼神你不是没有看到,不觉得锋芒在背吗?”

“可大xiao jie有陛下护着,贵妃娘娘难道敢忤逆陛下不成?”

“你错了,陛下护着的只是表姐这张脸,而非是她这个人。”丹唇轻勾,楚千凝冷声道出了最为残忍的事实,“待到他日新人胜旧人,你猜后果会怎样?”

“原来如此……”

像是恐将冷画打击的不够,楚千凝继续道,“又或者,表姐进宫后没有想象中那般受宠,届时,你又指望着何人出面保护她呢?”

话至此处,连盈袖都忍不住开口反驳,“表xiao jie此言差矣,大xiao jie乃是容府的掌上明珠,老爷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会!”楚千凝的语气十分坚定。

“他……”

“容家不需要无用的棋子,一旦确定表姐没有用途,舅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楚千凝似是倍感心寒,“什么父女之情、夫妻情分都是假的,为了利益,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越听越觉得心惊,盈袖等人的脸色均变的有些难看。

反而是容锦仙,神色依旧清冷,似是未曾受到丝毫影响。

“表xiao jie……难道我家xiao jie就真的无路可走了吗……”一想到楚千凝方才说的那个办法,盈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虽然她无意惹哭那丫头,但她还是冷声道,“没有。”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随着楚千凝的话音落下,盈袖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的酸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惹得冷画和流萤错愕不已。

“哭什么!”容锦仙面色虽淡,却拿着绣帕轻轻擦拭她的眼角。

“奴婢……奴婢去求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有办法的……”盈袖抽抽噎噎的哭着,不妨冷画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时间,几双眼睛都落到了她身上。

心虚的摆了摆手,冷画赶紧苦笑着赔礼,“奴婢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盈袖姐姐太……太可爱了……”

“可爱?!”盈袖随意拿袖口擦了擦脸,茫然的看向她们。

见状,容锦仙似是嫌弃她一般开口说道,“连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亏你素日还夸口说自己聪明,如今打脸了吧?”

盈袖:“……”

哪有她家这样的xiao jie,不安慰自己也就算了,还笑话她。

不过——

xiao jie这意思是,表xiao jie方才说的都是假的?!

眸光惊诧的看向楚千凝,盈袖见后者含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心里顿时一松,唇边再现笑容。

“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说得都是真的呢。”蹭了蹭自己发红的眼睛,盈袖想起自己方才的窘况,不禁有些脸红,“xiao jie也不告诉奴婢,害奴婢出了这么大的丑。”

“忠心之人,何丑之有?”

在楚千凝心中,这样的人再美不过。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方才有人在树后面偷听,我家xiao jie是故意说那些话给耳报神听的,哪想到盈袖姐姐你竟真的相信了,比流萤姐姐还实在……噗,哈哈……”一时没忍住,冷画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冷画说完便躲在楚千凝的身后不露头。

“烂了嘴的丫头,看我不打你!”盈袖作势要掐她,却又不敢太声张恐惹人生疑,只狠狠剜了她两眼,眸中却未有丝毫怒气。

得知大xiao jie没有麻烦,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表xiao jie,您方才说得既然都是骗人的,那您是不是已经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啦?”盈袖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是有一个办法,但不算更好。”

“啊……”

转头看向容锦仙,楚千凝淡淡问她,“表姐也想到了,是不是?”

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容锦仙点头。

既然陛下看中的是她这张脸,那只要将其毁掉,对方也就不会再有何痴迷了。

容颜如何,她并非不看重,可若是比起性命,那她宁愿舍弃。

“你也知道我们都是那人的棋子,凡事便须多加小心,我已打定主意要走这步棋,倒是你,务必要谨慎行事。”

“嗯。”

想起什么,容锦仙忽然意味深长的对她说,“若能走出这牢笼便该尽快,祖母那边我会照看,你无须太过牵挂。”

“多谢表姐的心意。”

不知容锦仙是否看出了什么,总之她这番话,似是在暗示楚千凝尽快出嫁一般。

难道——

她知道自己与黎阡陌私定终身?!

*

望月居

“她们果然如此说?”容锦晴紧紧皱起眉头,目露忐忑。

“是。”香薇重重点头,“一大早儿表xiao jie便让轻罗去请大xiao jie,说是有要事相商,大xiao jie听后只带了盈袖一人前去,幸而盈心留了个心眼儿,让底下的小丫鬟一路跟着,否则咱们哪里知道她们竟在背后筹谋这等事情!”

“她们倒是姐妹情深……”

容锦晴气愤的握紧双手,见旁边的孟姨娘出神的望着某处,眸光更显不悦。

“姨娘!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备受煎熬吗?

容锦仙已想好了退路,楚千凝是一颗重中之重的棋子,根本不必担心会嫁入皇宫,唯有自己,如今还没个定数。

倘或哪日陛下忽然降下圣旨,她还如何是好!

明白容锦晴心中烦恼,可是孟姨娘却为难的看着她,半晌都没有开口。

她何尝愿意看自己的女儿心惊胆战,只是老爷另有安排,不许她们擅自行动,她也不能忤逆他的意思,总闲着他不至于将晴儿送进宫。

可是……

方才听那小丫鬟学回来的话,她心里却有些发寒。

老爷如今不肯为晴儿订亲事,无非就是担心惹陛下不快,但后者若是再进一步要求晴儿进宫,他又待如何呢?

容锦仙甘愿舍弃姻缘也誓不入宫,届时为了不触怒天威,老爷会不会直接将晴儿送出去?!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孟姨娘的脸色就变得青白交加。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晴儿,你听我说。”一时心急,孟姨娘竟也顾不得那些尊卑称谓,只异常严肃的看着容锦晴说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此事咱们得较之大xiao jie她们先行动才行。”

“姨娘是说……”

“你先以命数之事大做文章,让老爷拿你无可奈何,届时他为防发生意外,必然会对大xiao jie严防死守,逼得她无计可施便只有进宫了。”

“可若当真如此行事,我日后要如何嫁人啊?”容锦晴忧心忡忡问道。

“你糊涂了呀,待到将来二皇子荣登大位,谁还去理会你曾经的命数!”思及此,孟姨娘便愈发安心,“再则,二皇子登基为帝,那你与先帝命数相冲,这岂非是好事?”

朝代更迭,本就是抹杀前事,谱写新篇章的事情。

届时,容孟两家乃是肱骨之臣,还有何人敢提及曾经的流言!

听闻孟姨娘所言,容锦晴渐渐有些心动。

她只是一名庶女,即便如今能够出嫁,想来不是与人为妾便是嫁个小门小户,若要为人正妻,怕是有些困难。

而入宫为妃又非她所愿,便只有赌一把了。

“姨娘,我听你的。”陛下荒淫无度,她早有耳闻,与其进宫被他毁了一生,她宁愿拼一拼。

“此事万不可让老爷知晓,否则必然难成。”

“嗯。”

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孟姨娘的手心里是冷汗。

但愿——

别出什么岔子。

可也不知是容锦晴命数不济还是如何,她们娘俩这边方才商议完,后脚容敬就得到了消息。

他怒气冲冲的去了望月居,劈头盖脸便将她们一顿数落。

容锦晴心里本就委屈,如今见自己的爹爹不为自己着想,反而只关心此举会不会惹恼陛下,她心下便愈发气愤。

孟姨娘本想在他们父女俩中间和稀泥,不想容景络又跟着掺和了一脚。

却原来,就是他给容敬通风报信的。

见父亲和兄长皆这般冷情,容锦晴面上愤怒难当,心里愈发坚定了要毁了自己的姻缘。

楚千凝听闻望月居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却笑的如一朵扶桑花一般,妖娆艳丽,美不胜收。

“xiao jie,您怎地这般高兴?”轻罗有些不解。

“眼见夫妻离心、兄妹离情,自然高兴。”容景络之所以会洞察容锦晴的心思,并非因为他多谋善思,而是因为那消息是她透露给他的。

前世他们一家人有多“其乐融融”,今生,她就要让他们有多相看两厌!

------题外话------

《冷王残妻:绝宠妖孽世子妃》

叶锦衣

重生古言,权谋女强,感谢大家支持!

简介:“一个是耳聋目盲的残废娇女,一个是旁人不能靠近的冰山世子,倒是天生一对。”

剜眼断骨,向死而生。

谢七终是从前世囚笼中摆脱出来,却重生成为了耳聋目盲的谢家贵女。

阴森内宅,诡谲朝堂,风云四国,因为她的出现一步步起了变化。

只是,这一次,不管去哪里,她的身上,都带上了世子妃的标签。

旁人都冷笑观之,不能让人靠近的冰山和双目不能视物的残废,一纸婚书下要如何相处。

殊不知——

“娘子,我偷亲你,你为什么能看见?”传说中的冰冷世子抱住了自家世子妃,光明正大地亲了一口。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会耳清目明,如沐春风。”

第101章 采花大盗

“可万一容敬晓以利弊,容锦晴改主意了怎么办?”轻罗本不是这府里的丫头,是以说起府中之人也无甚敬意。

闻言,楚千凝淡笑不语。

“xiao jie,奴婢说错了吗?”

“你说的没错。”楚千凝搁下笔,认真回道,“但我问你,若是有朝一日容锦晴同你说,你的身份已经泄漏,她可告诉你脱身之法,你信也不信?”

“自然不信。”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便是了,容锦晴既知容敬有牺牲她的心思,那么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轻信,只当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诓骗她。”

“那孟姨娘呢……”

“她虽不似容锦晴那般冲动,但她知容敬甚深,明白他不会单单为了父女情分作出让步,所以她只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长此以往,必生嫌隙。”

轻罗闻弦歌而知雅意,“xiao jie走一步思百步,奴婢钦佩不已。”

“你如今怎地也学得如冷画那般会说花言巧语了?”

“奴婢说的是实话。”

自从跟在xiao jie身边,轻罗觉得她学到不少“兵不血刃”的法子,从前不屑的那些弯弯绕绕,如今竟觉得另有玄机。

心机诡谲之术,非是人人皆会。

被轻罗的话哄得一乐,楚千凝无声淡笑,继续拾笔绘图。

笔下,乃是一幅百寿图。

洒金香纸的正中间是一个“寿”字,而此字则是用一百个不同形体的“寿”字所组成,凝眸细看,给人以富丽堂皇、意蕴深长的感觉。

而观其笔法,更见其笔画紧凑,笔力遒劲,勾如露锋,点似仙桃。形为楷书,却又与正楷不同,与之相较,更为庄重肃穆、古朴圆润。

既非楷非隶非行非草之书法,又似楷似隶似行似草的风韵。

浑然天成,无瑕可指。

冷画在一旁为楚千凝研磨,眼睛却好奇的转来转去,“xiao jie,您在画什么呀?”

“百寿图。”

“何为百寿图?”冷画闻所未闻。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在一本古书中见到。”相传古时曾有百寿岩,岩前有一口丹沙井,井水甘甜清凉。常有一对白白胖胖的孩童出没,乃是千年首乌精所变。

居住此地廖扶及其家人常饮用此井水,廖寿高一百五十多岁无疾而终,后其家人、族人数百也都个个长命百岁。

后来有一个贪官闻知此事,为图谋长生不老,也常取食此井水,并命人挖取“活首乌”烹而食之。不料却一命呜呼,丹沙井也随之干涸、消失。

后人都为再也用不上这样的长寿之方而为之叹息不已,因此曾有人在岩内guān shi yin神龛前作过一副对联,谓之曰:

百世上事迹如斯,曾几何时碧水丹沙寻不见;

寿岩内神仙无算,而今安在青山绿树我来迟。

再后来,某位知县在自己的寿庆之日挥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并邀请县内长寿百名老人各写献一小寿字,他亲自经年整理写入大寿字的笔画内,然后雇请名工巧匠镌刻在岩内石壁上,世人谓之曰“百寿图”。

“那您绘此图是为了……”

“外祖母寿辰将近,我欲以此为贺礼送给她老人家。”金银之物她并非拿不出手,只是恐惹人注目,也失了些心意。

何况——

她老人家并不缺那些东西。

“这礼物虽能尽您心意,可未免有些寒酸吧。”冷画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若是于老夫人寿宴之日拿出,恐会惹人嘲笑。”

“你呀……惯会操心的……”流萤将茶盏无声放下,朝冷画轻笑道。

“我说的也没错呀。”

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执己见,楚千凝勾唇端起茶盏,眸中兴味十足,“你说的确没错,可我一个无依无靠投奔来的孤女,哪里来的银子买贺礼?与其花这府里的钱讨外祖母欢心,不如自己动手,更见孝心诚意。”

再则,她本也不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还是xiao jie想的周到……”冷画颇为狗腿的给她捏了捏肩,“您也画了半天了,不若歇一歇吧,累坏了biàn tài前主子该心疼了。”

楚千凝:“……”

怎么哪儿都有她那biàn tài前主子?

流萤在一旁沉默的听着冷画所言,无声的微笑着,眸中未有丝毫疑惑。

虽不知冷画口中的“biàn tài前主子”究竟是谁,但她只需要确定,对方不会伤害xiao jie就是了。

就像之前扬言要杀她的那个男子一样,无论是好是坏,只要一心为了xiao jie好,那在她眼中便是好人。

如今——

多一人帮楚千凝,流萤方才安心。

自冷画他们从皇家围场回来之后,便将围猎时发生之事告诉了她,得知老爷和二xiao jie那般对待大xiao jie,流萤只觉得惊骇不已。

骨肉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表xiao jie!

“流萤姐姐?你发什么呆呢?”冷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声音清脆道。

“只是在想……有你和轻罗在xiao jie身边真好……”倘或只她一人,怕是分身乏术,难以护xiao jie周。

“嘿嘿,我也这般觉得。”

左右晃了晃脑袋,冷画俏皮一笑。

轻罗状似嫌弃的伸出一指戳了戳她的头,转而对楚千凝说道,“xiao jie,奴婢已在窗上系好了铃铛,以防采花贼来犯。”

话落,轻罗弹指轻挥便闻铃音倾泻而出。

不想未等楚千凝开口,倒是霄逝忽然神出鬼没的现身,“你如此做,是瞧不起我吗?”

他虽盈盈笑着,却莫名令人胆寒。

方才见他,流萤便下意识侧过身去,头也低垂着,持墨的手微微颤抖。

她有些害怕霄逝,即便他长得很无害。

其实不光是流萤,就是冷画这个走南闯北的“lǎo jiāng湖”心里也对霄逝多有畏惧,也就只有轻罗表现的还算淡定。

斜昵了霄逝一眼,她挑衅道,“是又如何?”

“你敢与我比试一番吗?”

“输了怎讲?”轻罗果断应下。

“还是你想吧,我绝无输的可能。”霄逝甜甜一笑,说出的话却令人气闷。

轻罗挑眉,明显对他所言并不服气。

一时间,两人只相互瞪眼却不再说话。

冷画左瞧瞧、右看看,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开口说道,“就以那采花贼为赌吧,若他果然来犯,谁先擒得他便算赢。”

“好!”轻罗与霄逝异口同声道。

楚千凝:“……”

他们眼里还有她吗?

以她为诱饵,都不需要问问她的意见吗?!

不过——

听他们提到那名采花贼,楚千凝倒是想起了别的,“冷画,近来夜间你便去表姐那边守着,她美名远扬,我恐那贼人会盯上她。”

“是。”

“你不擅与人交手,若果然遇到勿要逞强,只一路尾随跟着他便是。”

“xiao jie放心,奴婢明白。”

*

是夜。

楚千凝准备上榻安寝,不想行走间发出清脆铃声,引得轻罗和霄逝齐齐出现,三人六目相对,均无语的抿唇。

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脚踝,楚千凝尴尬的别开了眼睛。

都怪黎阡陌!

沉默的拥被坐在榻上,她的动作变的很是谨慎小心,生怕一个小心再引得铃铛脆响。

不料方才躺下,便见窗边烛火微晃,轻罗和霄逝对视了一眼,前者二话不说便出了房中,留后者保护楚千凝。

虽说之前曾立下赌约,但此刻却已无暇顾及。

毕竟——

保护楚千凝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霄逝晃荡着两条腿骑在房梁上,脸上依旧挂着明媚的笑容,哪里有半点大敌当前的样子。

见他这个样子,楚千凝的心倒是安定了不少。

也对……

他自己就是江湖中赫赫扬名的杀手,自然不会畏惧一个采花贼。

估计,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没有霄逝在,单凭轻罗这个曾经的“兵”,也足以让贼望而却步。

正想着,就见冷画从门外跑了进来,朝霄逝往天上一指,后者扬唇一笑,随即便飞身而出,眨眼之间的功夫便拎了一名黑衣人进来。

“砰”地一声将人丢在地上,霄逝赶紧松手远远的躲开。

这人身上好重的mi hun xiāng味……

思及此,霄逝不禁一愣,随即转头看向轻罗,“你的手笔?”

用了这么多mi hun xiāng,她不是想将人迷昏,而是准备将人直接弄死吧。

挑眉拍了拍手,轻罗伸腿踢了踢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这算是谁赢了?”

“打平。”

“日后有机会再比。”

“一言为定。”说完,霄逝闪身欲走,却在见到地上的人还在尝试挣扎时,眸光微动,“呦呵,倒还有两下子。”

中了那么多mi hun xiāng,竟然还有意识!

等等……

他怎么觉得,这家伙的背影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未等霄逝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那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一把扯住了冷画的裙裾,吓得她赶紧伸腿踢他,一边踢还一边骂,“打死你、打死你,敢惹到我们家xiao jie头上,哼,让你知道厉害!”

说着,又狠狠补了两脚。

谁知那人非但没有撒手,反而攥的愈紧。

他使劲儿喘着粗气,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臭、臭丫头……你胆儿肥了是吧……”

随着这人话音落下,冷画再次抬起的脚却僵在了半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她惊恐的瞪圆了眼睛,不确定的开口唤道,“师……师兄?!”

闻言,楚千凝等人皆面露惊诧,明显难以置信的样子。

明明是采花贼,怎么忽然就变成冷画的师兄了呢?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霄逝上前一把扯下了他覆面的黑巾,但见少年唇红齿白,面若冠玉,很是精致的模样。

拿着黑巾的手一僵,霄逝难得敛起笑容,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冷画受得ci ji太大,只顾着“嘿嘿嘿”地傻笑,明显是被这般情况给吓傻了。

唯一还算淡定的人,就是楚千凝和轻罗了。

不过——

轻罗绕着那人走了两圈,心里的疑惑却愈发深。

这厮是鹰袂?!

瞧着霄逝方才的反应,应该是他没错了,可怎么和她之前见到的不一样?

“死丫头……还不快扶我起来……”使劲儿拽了拽冷画的裙摆,鹰袂沉着声音低吼。

“哦。”冷画如梦初醒。

可还没等她将人搀起,鹰袂便被轻罗一脚踹翻在地,“扶什么扶,装什么大尾巴狼,那么有本事自己爬起来!”

冷画:“……”

轻罗姐姐好腻害!

忽然被踹翻了身子,鹰袂不悦的刚要发火,可抬头对视上轻罗满是恨意的双眸,瞬间就压下了满腔怒气,“呦……这不是娘子吗……”

轻罗:“……”

我特么刀呢!

“哎呀、哎呀,轻罗姐姐你消消气,这还当着xiao jie的面儿呢。”冷画嘴里虽是劝着,可异常激动兴奋的小眼神儿却出卖了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她小心翼翼的躲在楚千凝身边,以防鹰袂待会儿恢复了体力找她开刀。

楚千凝抱膝坐在榻上,视线一一扫过房中的这三人,一时倍感无力。

山贼、飞贼、采花贼……

难道她这成了“贼窝”不成?

第102章 心之所爱

夜已深,总不能放任他们继续闹下去,于是楚千凝开口劝了轻罗两句,她这才终于收回打在鹰袂身上的拳头。

冷画在一旁看得小心脏忽悠忽悠的,看向轻罗的眼神都变了。

太可怕了……

“去,将你师兄扶起来。”

“……是。”不情不愿的走到鹰袂面前,冷画抖着手伸向他,被他一把捉住,手臂使劲儿搭在了她的肩上,恨不得将身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

“臭丫头……你刚才踢的很是欢快嘛……”鹰袂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她的脸。

“师兄……”冷画可怜兮兮的缩了缩脖子,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不知道是你,这不能怪我,谁让你不先报上名来。”

“哦?怪我喽?”他瞪眼。

“冷画不敢。”

“哼~”不悦的冷哼了一声,鹰袂松开冷画,面朝楚千凝站着,眼眸微微低垂,未敢直视她,“鹰袂见过xiao jie。”

“无需多礼,坐吧。”

“多谢xiao jie。”

话落,鹰袂一脸倨傲的抬起手,冷画赶紧上前搀住,笑的颇为狗腿。

恐鹰袂事后报复,冷画奉承着给他捏着肩膀,“师兄啊,你怎么沦落到去当采花贼了呢?”

“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鹰袂笑笑,有气无力的低语。

“啊?”

冷画一时好奇心胜,没有看到轻罗在朝她使眼色,傻乎乎的凑上前去,被鹰袂一把揪住耳朵,“哎呦,疼!疼!师兄我错了,求你高抬贵手!”

“哪儿错了?”

“我不该胡说八道,师兄不是采花贼,我是、我是还不行吗?!”冷画疼得龇牙咧嘴,就差给他跪下了。

“这还差不多……”

终于撒手放开了冷画,鹰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调用内力压制mi hun xiāng,此刻他已快到极限了。

见他十分难受的样子,楚千凝便朝轻罗问道,“可有解药吗?”

“没有!”

“有。”

轻罗和鹰袂不约而同的开口回道,可答案却大为不同。

狠狠瞪了他一眼,轻罗毫不掩饰对他的讨厌,“便是有解药也不给你,你就慢慢熬着吧。”

“娘子给的苦头,便是再痛苦为夫也甘愿受着。”

“你……”轻罗气得满脸通红。

楚千凝之前曾听她提到过一些和鹰袂之间的过往,但究竟这二人熟悉到何种程度,她却无法确定。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劝道,“轻罗,先将解药给他。”

毕竟是黎阡陌的人,她也不好为难。

“……是。”轻罗虽不情愿,但还是依言拿出解药递给了冷画,由她喂鹰袂服下。

“所谓采花贼,究竟是怎么回事?”见他气息稍顺,楚千凝便开口问道。

“此乃主子吩咐的任务,要属下寻一名女子,手臂上有青色胎记,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属下没有办法,这才夜入深闺。”

“原来如此……”

“今夜路过尚书府,本是打算捉弄这臭丫头一下,不想被他们三人围攻。”

主要是他旧伤未愈,加上没想到轻罗会对他用mi hun xiāng,这才一时着了道,否则的话,胜负难断。

“难怪师兄都是趁着人家沐浴的时候溜进去。”想到什么,冷画惊讶的捂住嘴巴,“唔……那你岂非玷污了好些女儿家的清白……”

微微眯眼,鹰袂抬手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扇了一巴掌,“死丫头,说什么呢!”

“哎呀~”

“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废了你武功。”

“不敢了、不敢了……”

轻罗在旁边看了半晌,忽然身后探向鹰袂的脸侧,却被他一把握住,“娘子这是做什么?”

“你果然又易容了!”她就说嘛,怎么和以前她见到的不一样。

“易容?!”楚千凝微惊。

得知鹰袂现在是易容后的样貌,她不禁又仔细看了两眼,却半点破绽都看不出,“你易容的手艺竟这般出神入化……”

“xiao jie谬赞了。”鹰袂得意的笑道。

“不谬赞、不谬赞,xiao jie您不知道,我师兄他可厉害了,我已有好几年没见过他真正的长相了,都快忘了啥样了。”

“这么说,你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喽?”楚千凝看向鹰袂。

“视情况而定。”

“你今日倒来的正好,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原本她还在发愁那件事该如何做到天衣无缝,如今有他的易容术帮忙,想来定会事半功倍。

闻言,鹰袂难得恭敬道,“但凭xiao jie吩咐。”

看着这样的鹰袂,轻罗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她深知他骨子里的狂放不驯,几时对人这般俯首帖耳!

除非——

是碍于世子对xiao jie的在意。

意识到这一点,轻罗非但没有放轻松,心里反而觉得愈发沉重。

究竟是看重到何种程度,才会让他的手下对一位素未谋面的闺阁女子“俯首称臣”,霄逝如此、鹰袂亦是如此。

xiao jie当局者迷,尚未看清这份感情的深沉。

倘或日后……

摇了摇头,轻罗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

*

翌日。

楚千凝去棠宁苑请安,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容锦晴嘤嘤哭泣的声音。

闻声,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二xiao jie来了多久了?”楚千凝朝门口的小丫头问道。

“回表xiao jie的话,将近半个时辰了。”

“那么早……”

低声叹了一句,楚千凝的眸光变的有些冷然。

容锦晴会来找老夫人哭诉,她一点都不意外,至于最终的结果是怎样,她心里也隐约有个猜测。

外祖母不愿自己家的不好,自然也不愿委屈了容锦晴。

她老人家向来疼爱这些孙男娣女,凡事都尽量一碗水端平,如今得知容锦晴被容敬当作棋子一般,想来她不会坐视不理。

边朝着梦安居的方向而回,楚千凝边算计着这件事情。

此事……

须得赶在外祖母插手之前解决。

“xiao jie,咱们为何不进去?”冷画跟在她身后,好奇的问道。

“进去之后说什么?若容锦晴求我帮忙,当着外祖母的面儿我怎好直接回绝,莫不如避而不见。”

更重要的是,日后容锦晴要是做出什么惊人之举,难免她不会胡乱攀咬,届时反而让会令外祖母多心为难。

“还是您想的周到。”

“表姐接管中馈之后,府里的下人反应如何?”忽然想起什么,楚千凝朝冷画问道。

“几位管事均是夫人素日所用之人,是以一切井然有序,并无不妥,不过……”

“嗯?”

“厨房的管事是之前新换的,底细如何尚不清楚,面上瞧着倒是老实本分。”

“去查查。”

“是。”

“还有……”恐容锦仙遇到什么问题,楚千凝几乎是近她所能的在帮她,“让流萤多往表姐那边走走,帮着照看照看。”

流萤不比盈袖,她是赵嬷嬷一手diào jiào出来的人,之前又一直在外祖母身边做大丫鬟,有她出面,底下的人想来更不敢造次。

“xiao jie……”冷画有些欲言又止。

见状,楚千凝挑眉道,“怎么了?”

“奴婢觉得您对大xiao jie真好。”事事都为她着想,之前围猎时还冒险去救她,可见她们感情深厚。

谁知楚千凝听她说完却微微一怔,随后才淡淡道,“我对她好是应该的,何况……”

顿了顿,她才又接着说,“她对我也很好。”

前世今生,都没有伤她、害她之意。

只是——

命运弄人,难以一语道尽。

“那要是……有朝一日大xiao jie看中了您的心爱之物,您会让给她吗……”

“比如?”楚千凝总觉得冷画意有所指。

“就是您很在意的东西啊,任何人都不可以染指的那种。”冷画小心翼翼的瞄着她的神色,语气循循善诱。

随着冷画的话音落下,楚千凝的眼前莫名浮现了黎阡陌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颊。

美眸微闪,她转头看向冷画,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意味深长,“你在暗示我表姐心仪黎阡陌,并且好奇我知道此事后的态度,然后去禀报你那biàn tài前主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冷画义正言辞的否认,“奴婢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绝对不会告诉biàn tài前主子。”

“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之前,你先回答我,你为何说表姐心仪黎阡陌?”这件事,连她尚不能确定,这丫头是如何知道的?

提起这件事,冷画顿时眉飞色舞的讲到,“昨夜奴婢奉命去保护大xiao jie,不经意间看到她在抄录biàn tài前主子的诗词歌赋,满眼的赞许钦佩,盈袖还一直在说他们般不般配什么的……”

“抄录诗词……”

之前无意间与容锦仙聊到黎阡陌,楚千凝便感觉到得到她对后者的欣赏,但究竟到没到思慕的程度,她却不得而知。

胡乱揣测别人的心意并非明智之举,因为结果很有可能是自己不愿看到的。

“xiao jie……”见楚千凝迟迟还没有开口,冷画不禁轻声唤道。

楚千凝看着不远处开得正艳的扶桑花,眼神有些缥缈,“此事不在于我如何做,而在于黎阡陌的选择。”

“奴婢不大懂。”冷画挠了挠脑袋,秀眉微蹙。

“倘或他对容锦仙无意,那即便我让了也于事无补,可若是他们心意相通,我便是横在中间又能改变什么呢。”

“哦……”冷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眸光豁然一亮,“奴婢明白了!也就是说,xiao jie您和biàn tài前主子心意相通,即便大xiao jie情深几许也只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对吧?”

“……”

道理是这么回事,但为何听起来怪怪的?

“若叫biàn tài前主子知道您如此说,定会美的心花怒放。”冷画笑眯眯的说道,活像这里面也有她什么事的样子。

抿了抿唇,楚千凝竟没有刻意去解释。

只朝她淡声说道,“别只顾着瞧热闹,交待你的事情莫要办砸了。”

“您放心,绝无差池!”

冷画心想,xiao jie的吩咐,那就是堪比圣旨的任务。

不过,许久以后她才明白,圣旨在黎阡陌和他们这群人的眼中,形同虚设。

*

这日夜里,一道黑影从望月居的屋顶上“掠过”,未惊动任何人,只扬起几片绿叶,在月色笼罩下的屋檐处缓缓飘落。

突然!

容锦晴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耳边似是响起了阵阵猫叫声,窗前凌乱纷杂的树影也如一只只阴森恐怖的野猫一般向她走来。

越来越近……

“啊!走开,不要过来!”容锦晴拼命挣扎着,双手四处挥舞。

“xiao jie?!”香薇匆忙走进内间,“xiao jie,您怎么了?”

“走开,你走开!”

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容锦晴竟好似连香薇也不认识,只一味推搡挠抓着驱赶她离开。

香薇正满心担忧准备着人去请容敬和孟姨娘时,不想前者竟不请自来。

听闻小丫鬟的回禀,香薇疑惑的推门走了出去,却见容敬身边站着一位身着飞鱼服的捕头,后面跟着一队捕快。

似乎……

来者不善。

第103章 声誉受损

“老爷。”香薇俯身施礼,心下不免担忧。

二xiao jie神智不清,这般情况若是被外人瞧见,恐于名声不利。

只是……

瞧着宋捕头来势汹汹的样子,香薇心里愈发不安。

“京兆府奉命缉拿采花贼,说是看见一道黑影潜入府里,直奔望月居这边而来,你们可有觉察到什么异样吗?”

“回老爷的话,一切无恙。”

“晴儿呢?”

“xiao jie已经歇下了。”香薇恭敬回道。

见正房内一片漆黑,容敬点了点头,对身边的捕头宋濂说,“如此,许是诸位看错了。”

“容大人,此事已经惊动了陛下,兹事体大,还望体谅卑职等人。”宋濂双手抱拳,神色恭谨,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对方连景佑帝都搬了出来,容敬自然不好再拒绝。

皱了皱眉,只能挥手让他们进去搜查。

好在宋濂也是个机灵的,让下属在下人房中仔细检查,唯独没有惊动容锦晴。

怎么说这都是尚书府的xiao jie,若是今夜让他们进去搜查采花贼,怕是明日一早这件事情就会被传的沸沸扬扬。

“启禀大人,未见贼人踪迹。”

“属下这边也是。”

派出去的捕快一个接一个的回来,却无人发现那采花贼的身影。

就在宋濂准备率队离开的时候,不想正房中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啊!”

“二xiao jie?!”香薇一惊,赶紧开门一溜小跑进去,见容锦晴神色惊恐的盯着某一处,吓得面无血色,冷汗连连。

“有人!那儿有人!”

容锦晴一边声音尖锐的叫喊着,一边颤抖着手指向屏风后面。

“诶……”香薇欲开口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宋濂等人在外面听到声音早已冲到了廊下,此刻又闻采花贼现身,一时顾不得许多,纷纷冲进房中准备缉拿犯人。

闺房之中忽然闯进这么多男子,容锦晴下意识往香薇身后躲,羞恼的满面通红。

这群是什么人,怎敢如此无礼!

砰——

院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只见一道黑影极快的闪过,眨眼之间便溶入了茫茫夜色当中。

“快追!”

“何人拿住采花贼,陛下赏银千两。”随着宋濂话音落下,那些捕快纷纷追击黑影而去,只留下容家父女俩面面相觑。

“形势所迫,多有得罪,还望尚书大人见谅。”

“嗯。”容敬的脸色很是难看,却并没有向宋濂问责。

直到京兆府的那些人都离开之后,他才猛地转头瞪向容锦晴,方才要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孟姨娘给打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自己去问她!”容敬冷声喝斥道。

“姨娘……”容锦晴被容敬吼的一脸茫然,满心委屈的望着孟姨娘,根本不明白对方为何发怒。

她的房中惊现采花贼,她被吓得魂不守舍,爹爹不细心宽慰也就罢了,怎还拿她撒气?

越想越觉得委屈,容锦晴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香薇,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香薇小心翼翼的瞄了容敬一眼,然后才将事情的原委仔细道出,可话才说了一半儿就被容敬怒声打断。

“被噩梦惊醒?!”他不悦的皱眉,“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爹,您在说什么呀?”

“你分明知道京兆府的人在缉拿采花贼,还故意尖叫引起他们的注意,岂非有意败坏自己的名节!”容敬的面容很是狰狞,显然是动了大气。

“老爷,xiao jie她怎敢如此……”孟姨娘低声软语的为容锦晴解释。

“她不敢?有什么是她不敢的!”采花贼明明在院中,若不是她指着屏风叫喊,怎会让宋濂等人有机会闯进来。

如今名节有损,他日便无须进宫为妃,她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所在,容敬瞪着容锦晴的眼神便好似刀子一般锋利,令人不敢直视。

恐这父女俩的感情越闹越僵,孟姨娘赶紧开口解释,“老爷息怒,您细想想这件事,女儿家的名节比命还重要,哪里有女子会做这样的事情,此事必然有何误会。”

“哼,都是你给她惯的。”

“……是妾身的错。”孟姨娘柔弱的认错。

“老爷……”香薇试探着开口,“京兆府的人来之前,xiao jie便已经惊醒了,奴婢不敢胡言,您莫要冤枉了xiao jie。”

“会有这样巧的事?”容敬明显不信的样子。

“您有所不知,自从二xiao jie被大xiao jie养的那只猫抓伤之后,时常会于夜间惊醒,今夜便是如此。”

冷冷哼了一声,容敬还是十分的恼怒。

见状,孟姨娘适时开口道,“老爷,今夜的事情还须您从中zhou xuán,若是传到外面去,不光xiao jie的名声不好,恐也会连累到您。”

“知道会连累到我还生出这么多事端!”沉沉的搁下手中的茶盏,容敬气得拂袖离开。

出门之前,他语气森冷的丢下一句话,“既然夜不安寐,那近来便莫要出去走动了,好生在院里将养着,老夫人的寿辰也快到了,想想该准备什么寿礼吧。”

话落,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

是孟姨娘那张愈发不安的面孔。

说不上是从几时开始,老爷变的越来越暴躁不安,一出事便对他们诸多埋怨。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姨娘,你想什么呢?”容锦晴出声唤她,语气疑惑。

“在想老爷。”

闻言,容锦晴的脸色明显一沉,显然心里还在和容敬怄气。

孟姨娘知她甚深,只得出言宽慰道,“你们是父女,无论如何他都是疼爱你的,快别气了,与我说说,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香薇已经说过一遍了,可她总觉得不对劲儿。

怎么会那么巧,不偏不倚就赶在京兆府追击采花贼的时候于噩梦中惊醒。

而且——

晴儿说她看到屏风后面有人,后来京兆府的人又见贼人在屋外,可他们不是将房间一一搜查过,并未发现吗?

听孟姨娘说起这些,容锦晴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姨娘的意思是,有人设局害我?”想到这一点,容锦晴不禁满目怒色,“会是谁?容锦仙?!”

之前自己害她不成,如今她便反过来报复。

摇了摇头,孟姨娘满脸忧虑,“我也说不准。”

大xiao jie自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可梦安居的那位,也未必是什么善茬儿。

自从她来了府里,这府中生出多少事端!

不仔细想孟姨娘还没意识到,似乎就是从楚千凝来了容府之后,他们娘三就接二连三的出事,甚至连老爷也不例外。

早在秋屏被发卖出去的时候她就该想到,这丫头并不简单。

乍一看,他们似乎相安无事。

可实际上……

楚家的庄田至今还被楚千凝牢牢捏在手中,有老夫人在一旁盯着,便是他们想要下手也难。如今,这府里的中馈又落到了容锦仙的手上,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恍惚间,孟姨娘的心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会不会——

楚千凝早已知道了他们的打算?

思及此,孟姨娘脸色骤变。

容锦晴在旁边看着,不觉摇了摇她的手臂,“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儿……”

叹了口气,容锦晴很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爹爹又将我禁足了,也不知几时是个头儿。”

“如此也没什么不好,你就安心待在院中,好好准备送给老夫人的寿礼,只要将她老人家哄好了,自然一切都不成问题。”

“也只要如此了……”

*

梦安居

看着眼前身着夜行衣的兄妹俩,楚千凝噙着笑放下了手里的佛经,“回来啦。”

“回禀xiao jie,奴婢与师兄完美完成任务。”冷画甜甜的笑着,语气中满是得意。

“没被宋濂发觉什么不妥就好。”

“就凭那个草包想要追上冷画,再练个几十年也不可能。”轻罗端过烛台,幽幽来了一句。

被人夸了一句,冷画笑的更欢。

倒是鹰袂,面露疑惑的朝楚千凝问道,“xiao jie,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此事关系到容敬的名声,他应当不会坐视不理。”即便明日城中有何流言出现,可京兆府那边一定不会配合。

“你以为,我让你们引宋濂他们去望月居,是为了毁容锦晴的清白?”

“难道不是?!”

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楚千凝柔声道,“不是。”

那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效果或好或坏,其实对大局影响不大。

她真正要做的,是让容锦晴他们父女离心。

表面看起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时日一久他们也就忘了,可须知滴水穿石,长此以往,他们的关系便难以修复。

就好像凤君撷和凤池,一点点怀疑便会演变成无限的猜忌。

在这一点上,容敬和凤池很像,所以他很了解这位帝王,能够准确的猜测到他的心思,稳稳的保住尚书之位。

不过——

有她在,一切都将会不一样。

“xiao jie,咱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近来无事,我要安心准备送给外祖母的寿辰贺礼。”顿了顿,楚千凝忽然问冷画,“让你寻一位当铺的老师傅,可找到了吗?”

“嘿嘿,自然找到了,xiao jie您吩咐的事情,奴婢肯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谁知她方才说完,便被鹰袂一把掐住了脸,“是你自己办得漂漂亮亮的,还是我帮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啊?嗯?”

“是你、是你,是你还不成嘛!”冷画捂着脸,疼得快要哭出来似的,“哎呦……疼……”

“再敢妄自居功……”

“你就废了我武功,冷画记住了。”撇了撇嘴,冷画可怜兮兮的接着说。

见他们打打闹闹的样子,楚千凝也不禁放松的弯了唇,“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有轻罗在这儿就好。”

“是,奴婢告退。”

“属下告退。”

待到那兄妹俩离开之后,楚千凝再次拿起笔准备绘那幅百寿图,垂首间,颈上坠着的那颗菩提子滑出衣襟,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她略微一怔,而后将其解下放在掌中细看。

自从虚云大师给了她这颗菩提子,她便日日佩戴在身上,夜里偶尔便会梦到些模糊的场景。

楚家、容府、幽月宫……

天边的那抹血色残月,眼前那道白色的如玉身影。

可惜的是,她始终看不清那人是谁。

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擦过粗糙凹凸的表面,不知划到了哪一处,指尖忽然被刺破,艳红的血珠滴在了黯淡斑驳的菩提子。

刹那间,鲜血晕染开,顺着凹槽处仿佛有生命般似的在流动。

顾不上指尖的刺痛,楚千凝愣愣的坐在那,眼神发直的盯着手里的这颗珠子,脑海中徐徐闪过前世的那些画面。

菩提树下,白衣男子手执利刃,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心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素白衣襟,也艳丽了手里的扶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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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重生前因

鲜血一滴滴的落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那树竟似有灵性一般,将鲜血吸收干净,枝叶愈发苍翠葱郁,而男子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楚千凝努力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却总像是隔着一层面纱,瞧不真切。

心,猛地揪痛。

“呃……”手覆在心口上,楚千凝痛的蹙眉。

“xiao jie,您怎么了?”轻罗赶紧过来扶起她,却见她脸色苍白的骇人,额头上满是冷汗,“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扶我去榻上。”

“是。”

勉强借着轻罗的力气站起身,楚千凝的气息已经不稳。

见状,轻罗也不问她,一把抱起她就走向了内间,将她放到榻上之后又赶紧倒了杯热茶给她,“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如今遏尘已经搬去了钦阳侯府,怕就是着人去请他也必不肯来。

说着话,轻罗起身欲走,却被楚千凝伸手拉住。

“不必去。”

“可是……”轻罗还欲再言,又恐惹楚千凝费精神,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皱眉看着她强自忍耐的模样,心下愈发难受。

楚千凝闭着眼睛斜倚在榻边,手中紧紧握着那颗菩提子,神色很是痛苦。

第一次从外祖母手中接过这颗菩提子,她就曾看到一个画面。

男子手染鲜血,指尖执着这颗菩提子,笑的心满意足。

她不解其意,不明其理。

而今……

却似乎猜到了什么。

或许她的重生并非是上天垂爱,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想也是,这普天之下有那么多的可怜之人,比她更惨的人也比比皆是,何故老天爷只偏疼她一个人呢。

给她机会的,不是上苍,而是那个男人。

一个,她不知名姓、不知长相的白衣男子。

缓缓的睁开眼睛,楚千凝将那颗菩提子拿至眼前,却见原本黯淡斑驳的佛珠竟好似新生了一般,不似之前暗沉。

虽然尚有些旧年血迹未退,但已消失了许多。

究竟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xiao jie,您觉得如何?”见她恢复了些许精神,轻罗扶着她轻轻起身。

“好多了。”

“您……”

将那颗菩提子紧紧攥在掌心里,楚千凝对轻罗叮嘱道,“此事勿要告诉旁人。”

“是。”

“夜深了,睡吧。”轻叹了口气,她的眉宇间是无论如何也化不去的忧愁。

轻罗点头应下,心下虽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惟愿……

xiao jie万事顺遂。

*

翌日,建安城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容府的二xiao jie被采花贼给掳走了,也有人说,容府的二xiao jie乃是命格孤硬之人,身带煞气,会为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单看容府近来接二连三的麻烦便可知,传言未必有假。

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消息传到容敬耳朵里,气得他面色铁青,差点就冲到望月居去责骂容锦晴了。

此事一出,他哪里还能将她送进宫去!

不受宠爱事小,被陛下怀疑他有异心就事大了。

好在……

他手里还有容锦仙。

近来宫中多有传闻,似是陛下有选秀之意,只是碍于之前二皇子的事情,这才耽搁了下来,想来不日便会有圣旨传出。

届时只要将容锦仙的名字递上去,不怕选不中。

只不过——

老夫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坐在书案后思量了许久,容敬这才起身往外走,径自去了棠宁苑。

他在老夫人房中待了好一会,没人知道他们母子聊了什么,就连素日备受老夫人信任的赵嬷嬷都被赶了出来。

楚千凝在梦安居听闻此事时,表现的很是淡定。

流萤说完后,轻罗不禁奇怪道,“xiao jie难道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吗?”

“xiao jie那么聪明,肯定早猜到了呀。”冷画古灵精怪的笑道。

“偏你又知道了……”

“她倒是没说错。”楚千凝淡淡笑了下,眸光很亮,“容锦晴清誉受损,已经是一颗弃子了,舅父自然要另作打算。”

“什么打算?”

“弃车,保帅。”

在容敬眼中,容锦仙便是他即将要“弃”的车,但此“弃”非彼“弃”,而是利用。

利用容锦仙进宫争宠,以此保住他的地位和荣华富贵。

甚至——

还有容景络的将来。

不过,他不会这样对外祖母说,他会营造出一种他也左右为难的假象,一边是容府的兴亡,一边是容锦仙个人的命运。

两厢比较取其轻,这就是容敬的说辞。

“奴婢不懂,究竟谁是车,谁又是帅呢?”冷画觉得容锦晴像是那个“车”,但仔细想想,似乎大xiao jie也一样。

“流萤,你说呢。”楚千凝忽然看向流萤,后者明显一愣。

怔怔的看着自家xiao jie,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奴婢以为,除了一人以外,其余人在老爷眼中,都是车。”

“谁?”

“他自己。”说完,流萤低下了头。

似这般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情,她是第一次做。

以往她从不参与,因为心里始终恪守着尊卑,即便已经隐隐知道老爷为人如何,可心里的那道坎儿终究跨不过。

xiao jie今日有此一问明显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她明辨是非,不要盲从。

也为了让她明白,她的主子究竟是谁。

满意的点了点头,楚千凝笑着转向冷画,“可明白了?”

“明白了……”想到什么,冷画满眼崇拜的望着流萤,“流萤姐姐,你眼睛可真毒。”

能看透那个伪君子,真是不容易!

闻言,流萤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最终无奈的弯了唇。

感觉这丫头应该是想要夸自己,可为何听着这么不对劲儿呢?

顾不上想这些,流萤小心翼翼的朝楚千凝问道,“xiao jie,您有办法帮大xiao jie吗?”

她看得出来,xiao jie其实很关心大xiao jie。

退一万步讲,便是冲着老夫人,xiao jie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放心吧,我已有对策。”

“那就好……”听楚千凝如此说,流萤不禁松了口气。

见状,楚千凝弯唇浅笑,眸色温软。

如此——

她方才确定自己重生的意义。

不止为了报仇,还为了保护身边的人,让她们都得到应有的安稳人生。

为此,她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正想着,却见霄逝忽然出现在了房中,背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xiao jie,主子方才让鹤凌送了东西过来。”

“是什么?”

“嫁衣。”

楚千凝:“……”

说完,霄逝解下布包递给流萤,不料她却下意识后退一步,并未伸手接过。

见她一副害怕他的样子,霄逝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接着呀。”

未得楚千凝的吩咐,流萤不敢接下,于是便深深低下头站在一侧,虽然没再向后闪躲,却将身子微微偏向另一侧。

“你躲我做什么?”霄逝觉得有趣。

一把将流萤护在身后,轻罗毫不客气的怼他,“还不是因为你biàn tài。”

“你说什么?”他笑的明媚,语气却忽然变的危险。

“说你随了你家主子,变——态——”

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蓄力,霄逝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反观轻罗,也是面色不善准备一较高下的样子。

冷画激动的满眼冒光,流萤则是求救的看向楚千凝。

却不知,她家xiao jie此刻早已元神出窍了。

愣愣的看着眼前鲜红的嫁衣,她这才想起之前黎阡陌说的话。

原来他不是随意说说,是真的把嫁衣准备好了!

“你家主子可有说什么吗?”

“主子没有话交代,他说您看过嫁衣后便会明白了。”听到楚千凝的问话,霄逝一时顾不得和轻罗之间的斗法,赶紧应声回道。

“拿来与我细瞧。”

“是。”

轻罗和冷画两人小心翼翼的将嫁衣捧出挂在服饰架上,一共两件,一男一女。

见此,几人都不解其意。

且先不说世子爷此举会否过早,即便是送嫁衣,哪里有新郎官把自己的服饰都一起送来的道理!

流萤等人相视了一眼,均不明白黎阡陌此举何意。

其实莫要说是她,就连霄逝和冷画也不得而知。

只有楚千凝,神色动容的看着。

平心而论,黎阡陌派人送来的这两件喜服,美则美矣,但不至于到令人惊艳的地步。

甚至——

略显朴素。

没有夸张奢靡的珍珠碧玉,有的只是艳红如火的红绸。

金线锁边,银丝勾勒。

一片片祥云嵌于其中,凤纹华美,牡丹娇艳。

艳红的轻纱披帛长至曳地,一侧坠着小小的金色珠子,两端又各坠着两个银铃,倒是与众不同。

“诶……这袖口怎地还未绣完呢……”小心翼翼的捧起袖口那处查看,冷画心下奇怪。

听她如此说,轻罗和流萤下意识看下,果然见两件喜服的袖口处都空无一物,较之衣襟和别的地方略显空落。

“许是先送来给xiao jie瞧瞧样子,万一有哪里不喜欢呢。”流萤猜测道。

“这倒极有可能……”

没有理会她们三人在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楚千凝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说,“给去取针线来。”

“奴婢这就去。”

“您要针线,是准备在这儿绣些什么吗?”轻罗隐约觉得是这个可能。

“嗯。”

素来女子嫁衣上的图案不是凤纹便是牡丹,黎阡陌不愿她过分招摇引人注目,是以这件嫁衣并无特别之处,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那颗与她脚腕上的一模一样的铃铛。

再有——

便是她即将绣在袖口处的扶桑花。

衣服平常,但情意难得。

接过冷画递来的针线,楚千凝神色专注的穿针引线,认真的绣下一朵并蒂的扶桑。

花叶之下,各有一句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

凝香苑

自从jiāng shi有孕之后,容锦仙每日晨起都会来此陪她用膳。

一来是想陪她聊天解闷儿,二来也是因为担心她的身子。

往往都是在这边吃过早膳之后,她才去棠宁苑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再见各处的管事,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日用膳的时候,无意间同jiāng shi说起给老夫人准备寿礼之事,她便留了心。

出了凝香苑,她一边往栖云苑走,一边想着该送什么样的贺礼好。

盈袖见她认真思索便安静的跟在身后,不敢出声打扰。

倒是盈心,眼珠儿一转便开口说道,“xiao jie,您不若去找表xiao jie商量商量,或许她有什么好主意呢……”

“凝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容锦仙敛眸,“罢了,她此刻定也为此忙碌呢。”

顿了顿,她又问,“可知凝儿为祖母准备了什么吗?”

“这却不知。”摇了摇头,盈心接着说,“依奴婢看,百善孝为先,无论xiao jie您送什么,只要这是您的心意,老夫人都会喜欢的。”

“嗯。”

“诶……”盈袖眸光一亮,“xiao jie素擅丹青,不如为老夫人画幅画吧?”

“画画虽易,但若要尽表孝意又不失心意却极难。”

闻言,盈心状似不经意的说,“不然,您就画个和寿宴有关的,既是您亲力亲为的贺礼,又可见您祝祷老夫人长命百岁的心意,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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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天煞孤星

听盈心此言,盈袖也不住地点头赞同,“这主意倒是不错!”

“xiao jie您不若就绘一幅‘松鹤延年图’,图中处处皆以‘寿’字为形,如此一来,不止可见您妙手丹青,亦可表您对老夫人的孝心。”盈心越说越顺溜,将心里准备已久的话一股脑的道出。

“看不出来嘛,盈心你还这么有想法……”

“我……我也是随便说的……”掩饰的朝盈袖笑笑,盈心有些心虚。

“说的不错。”

容锦仙扫了她一眼,声音清冷的夸赞了一句。

她极少称赞身边的下人,倒是让盈心有些受宠若惊。

可还未等她高兴多久,便又听容锦仙接着说,“从今日起,你便去娘亲院中服侍,务必小心,不得有任何闪失。”

“xiao jie……”盈心一时愣住。

乍一听闻容锦仙让她离了栖云苑,她险些以为她是要料理自己了。

不过转念一想,盈心又觉得不像。

倘或真的因为怀疑而要收拾她,那直接动手不是更好,何苦折腾到大夫人那边去!

况如今大夫人有孕在身,信不着的人均不得上前。

大xiao jie此举……

应当是信任自己的吧。

“娘亲有孕在身,我实在放心不下,须得有个可靠的人在身边伺候才行。”

“奴婢走了,xiao jie您怎么办?”

“不是还有盈袖嘛。”

“盈袖一人怎么行?xiao jie您如今掌管府里的中馈,她一人定会忙不过来的!”虽说伺候谁都是伺候,但盈心并不愿离开栖云苑。

当然,这并非因为她舍不得容锦仙或是盈袖。

而是只有在容锦仙身边,她才能更好的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掌管府中诸事有何不妥。

若是调去伺候大夫人,怕是就没这般方便了。

谁知容锦仙似是打定了主意要送她走,无论她怎么说都没有改变主意,“我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伺候,你是知道的。”

“……是。”

“放心吧,待到娘亲平安生产之后你再回来也是使得的。”

“奴婢多谢xiao jie。”听闻这话,盈心才终于露出笑颜。

轻轻点了下头,容锦仙不再径自转身离开,未再多言一句。

目的既已达到,便无须再浪费唇舌。

回了栖云苑,她命下人备好了笔墨纸砚,当即作画,笔走龙蛇,看得人眼花缭乱。

见她专注的作着画,盈袖便贴心在一旁研磨,并不出声搅扰,偶尔抬头看向容锦仙的目光中带着无尽的骄傲。

瞧瞧她家xiao jie多厉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唯一遗憾的就是,容锦仙不会跳舞。

或者说,她是不屑学习跳舞。

她总觉得在旁人眼中“搔首弄姿”是一件很低贱的事情,除非,是跳给心爱的男子看,也只肯给他一个人看。

因此,幼时府里请回来的舞姬师傅从来只教容锦晴一个人。

想到这事儿,容锦仙的手不禁一顿。

她记得……

凝儿也会跳舞,而且跳的极好。

一曲“蝶飞花舞”,小小年纪便已夺人心魄。

听娘亲说,凝儿的舞姿是由姑母一手教会的,可她记得祖母曾说过,姑母舞姿平平,绝比不上凝儿那般惑人。

大概,便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如今再想看到凝儿倾心一舞倒是不易,恐她起舞便会想起姑母和楚家的事情。

不知这心结……

几时才能解。

*

近几日,建安城中流言突变。

原本说容锦晴命格孤硬的传言忽然就变了味道,矛盾竟直指楚千凝而去。

有人说,这容府本来无事,自从这楚家xiao jie进门后便波折不断。这还不算,整个楚家都遭了难,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这难道不足以证明她的煞气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一来二去,传得便愈发厉害。

说什么楚千凝乃是天煞孤星,幼年克父,父死克夫,夫死克子。

这般阴毒的话落到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身上,实在是有损闺誉,更加于议亲不利。

冷画在街上听到的时候,险些就要出手去教训那群人了,好在她并不冲动,告诉自己要忍耐,不可坏了大事。

强忍着回了梦安居,她的脸上难得没了笑意。

流萤见她紧紧抿着唇明显不高兴的样子,心下不禁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何人如此大胆惹了我们的开心果?”

“还不是那群无知百姓!”

“他们怎么了?”听冷画如此说,流萤便隐约猜到事情许是和xiao jie有关。

否则的话,依照冷画的性子,原不会这般动气才是。

除非——

事关xiao jie。

“那群人都在议论,说什么xiao jie是天煞孤星,克父克夫还克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嘛!”一提起此事冷画就气不打一处来。

闻言,流萤的眉头也随之蹙起。

怎么会变成这样……

“肯定是孟姨娘那母女俩搞得鬼儿,真应该把她们一刀剁了了事。”冷画比了个砍头的姿势,素日含笑的眼中此刻满是怒气。

“剁谁?”楚千凝从屋内走出来,笑望着她。

“没……没谁……”冷画被吓了一跳,赶紧连连摇头。

那样令人不悦的话,她怎么肯告诉xiao jie,这不是平白惹她心里不舒坦嘛。

可楚千凝是什么人,一见冷画这般模样便心知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也不敢追问她,只转头看向流萤,“你来说。”

“是……”

“流萤姐姐!”冷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眼神充满了不赞同。

再三犹豫,流萤还是低声道,“回xiao jie的话,是城中有些流言蜚语。”

“关于我的?”

“嗯。”

“让我来猜猜……”楚千凝朝她们俩神秘的一笑,然后径自说道,“可是说我是天煞孤星,克死了楚家百十余口人命还不够,如今又来祸害容府了?”

“xiao jie……”流萤蹙眉。

“这本在我意料之中,由得他们如何说,我也不会受半点影响。”把玩着手里的菩提子,楚千凝总望着还能出现那晚的情况,让她对前世的事情知道更多些。

究竟在她死后,还发生了什么……

“xiao jie,难道您就不生气吗?”冷画嘟着嘴,明显心绪难平。

“我为何要气?”

这样的流言蜚语不过是让她不好嫁人罢了,可她又不愁嫁,有什么好气、好怕的!

不可一世的勾唇一笑,楚千凝的眸中泛着无限热烈的光彩,“人一气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容易犯了错,犯了错就会慌,越慌越容易授人以柄,这明显是对方的计策,我既然都已看透,又怎么会傻乎乎的往里面跳呢。”

“对方的计策?是谁呀?”

“除了这府里的人,还能有谁!”

话虽如此说,但究竟是何人,楚千凝却并未详言,反而与冷画提起了别的,“当铺的地点选好了吗?定在哪里?”

“鼓楼西大街那里。”

“近来无事你便多出去走动走动,伙计不用多,重要的是老实本分。”

“奴婢省得……对了xiao jie,咱们这当铺叫什么名字呀?”店面选好了,老师傅也看中了,就是名字还未定呢。

“就叫‘恒舒典’吧。”日升月恒,阴阳惨舒。

“是。”

说话间,楚千凝看着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下人,眸光微动。

为了外祖母的寿宴,近来府里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不过——

她心下想着,真到了那日只怕有得闹呢。

*

老夫人寿辰这日,容府上下热闹非凡,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

本来老夫人无意大铺大办,只是想到近来府里是非不断,就当是去去霉气也是好的,是以老夫人才让容锦仙办得热闹些。

一开始还担心她一个女儿家弄不好这些,老夫人特意让赵嬷嬷去帮衬着。

不想她竟做的头头是道,连赵嬷嬷都赞不绝口。

孟姨娘瞧得眼热,却始终没有立场说什么。

她本欲在这件事情上给容锦仙找些麻烦,又担心被赵嬷嬷看出什么禀报给老夫人,届时吃亏的还是她!

未免惹祸上身,她只得暂时隐忍下来,以图后续。

看着jiāng shi和容锦仙在不远处同一群夫人xiao jie聊得热闹,孟姨娘攥紧了手中的绣帕,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

“兰蕙,你去瞧瞧表xiao jie到了没?”

“姨娘找我?”孟姨娘话音方落,便见楚千凝似笑非笑的从帘后走了出来。

“啊……恐老夫人想着见您……”

许是心虚的缘故,孟姨娘被吓了一跳,神色稍显不自然。

意味深长的朝她笑笑,楚千凝淡声道,“姨娘有心了。”

说完,她抬脚欲走,忽然想到什么,她的动作又顿住,“对了,怎么没看到表妹?难道舅父还没解了她的禁足吗?”

“……二xiao jie陪着老夫人呢。”

“如此,我便也过去了。”轻点了下头,楚千凝径自离开。

可方才走了没几步,她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若有所觉的转头看去,就见莫文渊脸色微红的瞧着自己。

见她回望过去,他近乎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又是他!”冷画的语气有些冷。

偷看她家xiao jie,觊觎她家biàn tài前主子的媳妇,实在是该死!

微微蹙眉,楚千凝的心下有些疑惑。

前世她与莫文渊并无接触,既不知他为人到底如何,亦不晓他究竟是那伙儿的人。

最好……

别是什么无辜受牵连的人。

“去查查,是谁给莫文渊下的帖子。”她竟不知,这府里还有人与莫文渊有何交情!

“是,奴婢这就去。”

视线扫过前来祝寿的众人,楚千凝远远瞧见了覃夫人和那府里的大xiao jie,却并未见到覃凝素,不禁有些失望。

正在思虑间,就见冷画匆匆而回,“xiao jie,奴婢问清楚了,莫公子没有收到帖子。”

“不请自来?”

“没错。”

“这倒有趣儿……”方才她瞧着容景络主动与其攀谈,可对方却兴致缺缺,明显意不在此,那他究竟来干嘛?

“大皇子、四皇子到!”

外面忽然一阵骚动,随后便见被人群簇拥着两人缓步走进正厅。

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内心茫然无比。

容府老夫人的寿宴,怎地连两位皇子殿下都惊动了?

何况——

尚书大人素日与这两位皇子无甚交集,今日他们怎么会一起来此呢?

众人心中所想,也正是楚千凝心中不解之处。

奇怪……

今日怎么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

遥遥对视上容锦仙望来的目光,楚千凝及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无论今日来的是谁,她们都必须按照计划行事,否则机会一旦失去,来日再想找可就不容易了。

但愿,凤君荐和凤君墨的出现别影响到她们。

可不知为何,楚千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第106章 尴尬贺礼

吉时一到,众人便纷纷开始拜大寿。

随着炮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她下意识朝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并未见到黎阡陌的身影,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她还以为,他今日会来向外祖母拜寿呢……

冷画在旁边见自家xiao jie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窃笑道,“xiao jie,您在等biàn tài前主子吗?”

“我以为他不会错过这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特别是在外祖母面前,他应该很看重才对,怎么连面儿都没露?

“那您是失落了吗?”冷画继续追问。

“没有。”

“您不要不好意思承认吗?”

楚千凝:“……”

这丫头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刚想低声吓唬她两句,不防听到旁边有人在闲聊,听对方提起了“黎阡陌”三个字,她便凝神多听了一会儿。

却闻她们说,宁阳侯世子的病情骤然加重,怕是就在这两日了。

“我听说呀,那府里连寿材都备下了。”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对身边之人说道。

“竟如此严重?!”

“可不嘛,老侯爷去宫里求见陛下,请了好几位太医回府里,均说病势缠绵反复,恐不易好转,除非每日以千年人参或灵芝续命,他们再想别的办法。”

“千年人参哪儿那么容易得!”

“你忘啦……宫中便有一支……”

后面的话,楚千凝就没再听了。

宫中的确有一支千年人参,那是几年前太后忽然病危,景佑帝派人出宫求得的,后来没有用上就保存了下来。

如今——

想要景佑帝拿出来给黎阡陌治病,怕是并不容易。

再则,后者根本就没有病。

思及此,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蹙眉。

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病危了呢?

满心都在合计这件事,楚千凝并未注意到已经到他们这些孙辈给老夫人拜寿送礼了。

幸好被冷画提醒了一下,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看着容锦仙站在下首向外祖母说着祝寿词,身后的小丫鬟将一幅“松鹤延年图”缓缓展出,她的眸光不禁凝住。

这幅画……

倒是与她的“百寿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已有容锦仙这幅画珠玉在前,待会儿她再拿出那幅“百寿图”恐会惹人笑话。

论丹青,她自然不是容锦仙的对手;而若论这个想法是谁先想出来的,只怕先入为主,人人都会以为是前者。

至于她,则是偷用别人想法的“小人”罢了。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容锦晴和孟姨娘,心知此事定与她们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盈心被送至凝香苑前的最后一个作用,想来就是这个。

“xiao jie……”冷画等人看到容锦仙的这幅画,也不禁面露忧色,“咱们怎么办呀?”

“将那幅‘百寿图’拿来。”

“您还是准备用那个?”冷画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两幅画如此相似,恐会惹起众人嘲笑。

平时倒也罢了,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闹出这样的事情于xiao jie的名声不好。

见冷画犹豫的看向自己,楚千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同她说道,“你且去吧,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她会让jiāng shi母女俩明白,无论她们做什么,都只是在为别人作嫁衣裳!

“大姐姐这幅画画的真是好看,笔走龙蛇,画技精湛,最最重要的是寓意好,竟能将‘寿’字融于‘松鹤图’当中,真是令rén dà开眼界。”容锦晴满口的溢美之词,恨不得将容锦仙夸到天上去,却又忽然话锋一转,“不知表姐准备了怎样的贺礼给祖母?”

话落,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楚千凝的身上。

各色目光中,有惊艳、有痴迷、有探究、有好奇。

毫无疑问,楚千凝是美的。

那种“美”与容锦仙的清冷不同,她更有温度,染了些许凡尘的烟火气,让她整个人都真实了许多。

即使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她也依旧打扮的很素雅,一袭天青色的羽纱裙,手臂间挽着一条烟色披帛,腰间坠着一朵“玉扶桑”,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众人不解,如此样貌何以之前城中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传言?

此刻她与容锦仙共处一室,一时间竟叫人难以断言究竟二人谁更胜一筹。

若说容锦仙是“仙”,那楚千凝就是“妖”。

前者仙气缥缈,后者妩媚妖娆。

妖者,能惑人心、迷其智,神魂颠倒,满心痴迷。

莫文渊……

便是最明显的一个。

痴痴的望着不远处的青衣女子,他的眼中满是迷恋和惊艳,根本就毫不掩饰,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被别人看见。

凤君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道青色倩影映入眼帘。

美则美矣,但他的眼中却未有丝毫惊艳。

不过这也正常,他自己的样貌便有些雌雄莫辨,绝美倾城,自然不会将别人放在眼中。

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凤君墨便收回了目光。

厅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楚千凝盯着众人的注视,微移莲步行至房间中央,命冷画等人将那幅百寿图徐徐展开。

随着画轴儿完展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明显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咦……这也是拿‘寿’字作文章……”

“该不会是故意在学容家大xiao jie吧?”

“原来竟是个绣花枕头,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竟连个像样的贺礼都想不出,实在是丢人啊,若她爹地下有知,恐怕要臊的面红耳赤了。”

“唉……”

一道道声音传入耳中,甚至连看向她的目光都发生了改变。

发生这样的事情,众人本以为楚千凝会慌张的低下头,亦或是羞的满脸通红,匆匆卷起画轴离开这个惹人注目的地方。

却不料,她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面色坦然,无所畏惧。

似乎——

这就是她诚心诚意为容老夫人准备的贺礼。

“楚姑娘这幅‘百寿图’当真绘的极好,在下佩服。”忽然,莫文渊上前一步,先朝老夫人拱手施了一礼,而后转向楚千凝称赞道。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为自己说话,楚千凝略微一怔,然后才俯身回礼,“公子谬赞了。”

“是真的!”他说的有些急切,似是唯恐她不信。

轻点了下头,楚千凝便收回了视线。

余光瞥见容锦仙眸色深深的看着他们俩,她心里极快的闪过了什么。

忽略心头异样的感觉,她径自望向老夫人,“凝儿恭贺外祖母生辰之喜,愿您福寿安康。”

说完,她盈盈一拜,引动腰间环佩轻响。

“好、好、好,快些起来。”

老夫人满眼喜爱的朝她招手,明显不介意她送的贺礼究竟如何。

容锦晴心里自然不舒坦,几次要开口都被孟姨娘暗中拦住,直至彻底没了插话儿的机会。

楚千凝看着她强忍失落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如艳丽的扶桑般让人移不开视线,也令容锦晴心虚的低下了头。

如此,这段插曲儿便被轻松掀过。

可楚千凝心里明白,外祖母并非没有看出这里面的猫腻儿,只是家丑不可外扬,眼下不是追究这件事的原因。

所以,她才将此事按而不发。

想来待到寿宴一结束,便是她老人家着手料理的时候。

只是……

恐怕不会有那么顺利。

*

所言宴席,也不过就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在厅中略坐了片刻,楚千凝便带着冷画和轻罗她们去了花园。

不想才出正厅,便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云落。

“阿落,来找流萤吗?”见她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楚千凝以为她是将打好的络子拿给流萤指点。

谁知,她竟摇了摇头,“这是贺礼。”

“贺礼?!”

“嗯,贺礼。”说完,云落将盒子递到了她面前。

示意冷画接下那个不大不小的锦盒,楚千凝朝她问道,“这是你师傅让你送来的?”

“没错。”云落点头,眸光依旧灰暗,“师傅说,在这府里打扰了多日,如今老夫人寿宴,须得有所表示才行。”

“替我谢过他。”

“你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云落伸手指了指那个盒子。

闻言,楚千凝笑着摇头,“既是送给外祖母的,我自然无权打开,定会完好奉上。”

“哦……”

不知道是不是楚千凝的错觉,她总感觉云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失落。

就好像,她本该打开那个盒子一样。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花园那处走,云落原本跟在她斜后面,可走着走着就晃到了她旁边,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她在花丛中翻翻找找,片刻之后才回来。

献宝似的将一朵小花递给楚千凝,她自己拿了另一朵竟直接塞进了嘴里,“给你吃。”

那个瞬间,楚千凝下意识就想到了之前的容锦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云落捉弄了对方,可她前思后想,觉得除了这个可能实在是想不到别的。

所以如今面对同样的选择,她果断摇了摇头,“我身子不好,不能乱吃东西,多谢你的一番心意。”

“这花儿就治你身子不好。”云落一般正经的回道。

楚千凝:“……”

看她说得这么认真,她差点就信了。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云落又生嚼了一朵,将另外一朵朝她递了递。

见状,楚千凝抿唇,脑海中莫名浮现了“盛情难却”四个字。

“阿落,我家xiao jie不能乱吃东西,你自己吃就好了。”见楚千凝不忍直言拒绝,轻罗便在一旁帮她回绝了云落。

“好吧……”失落的收回手,云落的眼神似是更加黯淡了。

瞧她这般模样,楚千凝心里竟忽然有些负罪感。

还有——

一丝怪异的感觉。

以往这丫头来府里,都是直接找流萤玩,极少同自己亲近,即便偶尔看到,也只是安静的施礼,然后就依旧忙自己的事情。

今日,怎地如此反常呢?

恐云落的出现发生什么变数,楚千凝给轻罗示意了一下,让她时刻盯着些这丫头。

一行人走至湖边,才上了桥竟迎面遇见了容锦仙。

她只带着盈袖一人站在桥上,眸光清冷的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过头来,却在看到云落的那个瞬间明显一愣,好在被她极快的掩饰了过去。

“桥上危险,狭窄难行,表姐要小心才是。”楚千凝意味深长的开口,缓步朝她走近。

“我已在桥上,自然无碍。”容锦仙冷冷回道,“倒是你,举步前行也勿要一直盯着前方,留意脚下才走得稳。”

“是吗……”

若有似无的一句轻叹,话音未落,楚千凝却忽然身形不稳,一把将容锦仙推下了桥头。

------题外话------

还有两更~

第107章 中毒昏迷

“嘭”地一声落水声传来,吸引了散在各处之人的注意。

不远处,容敬正引着二位皇子前来游园,身后跟着一众世家公子及其仆从。

听到这边的响动,不觉纷纷看了过来。

盈心急的欲下水去救,偏偏她又不会凫水,只能站在桥上大喊救命,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看向楚千凝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憎恨。

若非轻罗和冷画挡在中间,只怕她就要伸手将楚千凝推下去了。

倒是楚千凝自己,也一脸茫然的站在桥上,似乎刚才那个动作并非是她有意为之,而是一场意外。

但是此刻,已无人顾及这些。

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色身影飞掠而过,如离弦之箭般落入湖中,本已抓住了容锦仙欲带她上岸,却不知为何,连同他一起也沉了下去。

“殿下!”

“快、快些解救大殿下和容家xiao jie。”

话落,便有侍卫跑了过来,准备下水解救他们。

可未等他们有所行动,便见凤君荐抱着容锦仙从水下一跃而出,带起水珠千万,莹润透亮,扬起一层迷蒙水幕。

两人浑身都湿哒哒的,衣服紧紧相黏,发丝也缠绕在了一起。

容锦仙不断的咳嗽着,面色青白。

她已脱离险境,众人见此本该松一口气,可待到走近看时,却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因——

那张绝美脱俗的脸蛋上此刻不断有鲜血涌出,伤口狰狞外翻,看得人头皮发麻,有些胆小的姑娘家甚至已经被吓得连连作呕。

鲜血晕染了容锦仙身上洁白的纱裙,也染红了她本该白皙清透的脸颊。

凤君荐的脸色很是难看,众人却不解其意。

这大皇子殿下几时与容家大xiao jie有接触了?

不光亲自下水去救她,甚至还在得知她受伤后露出这般不悦的神情……

“多谢大殿下救小女性命……臣不胜感激……”容敬连连道谢,一边让下人从凤君荐怀中接过容锦仙,一边亲自请他去偏厅更衣。

盈心和另一名小丫鬟护着容锦仙回栖云苑,却在看到她luo lu在外的双足时心里猛地一跳。

她赶紧拉下裙裾帮她遮掩,却见裙摆处满是泥污。

回想起方才大皇子殿下两次下水的情景,盈心猜测许是xiao jie的脚陷在了淤泥里不得拿出,是以大殿下才脱去了她的鞋子。

虽说事急从权,可这到底有损女儿家的清誉。

何况——

方才大皇子还一路抱着她家xiao jie!

越想越觉得愤怒,盈心顾不得许多,推开众人便冲向了楚千凝,“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家xiao jie,亏她待你如此用心!”

闻声,众人的注意力总算是从容锦仙身上移开,落到了楚千凝身上。

她愣愣的站在那,似乎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而她如此模样,倒愈发像是她故意推容锦仙下水的……

身边的两个丫头将她牢牢护在身后,本以为她会装模作样的反驳解释,却不想她呆呆的看着众人,口中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就这么栽倒在了地上。

“xiao jie!”

“您怎么了?!”冷画和轻罗顾不得还在胡闹的盈心,赶紧一左一右将人搀起,却见她双眸紧闭,整个人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

“对呀,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瞧那满口鲜血吐的,还不会是中毒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心里不禁想着这容府真是不安稳,好好的一个寿宴竟然一波三折,生生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先是这姐妹俩撞了贺礼,再又一个把另一个推下水,然后自己也中毒昏倒了。

倒是只剩下那位二xiao jie,不招灾不惹祸的安于一隅。

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有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怎么那么巧,这两位xiao jie都出了事儿,偏偏只有容锦晴安然无恙,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她捣得鬼儿,为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又或者她并非有心,实属无意。

要知道,之前城中可是时有传言,说她命格孤硬,凡是亲近之人均会受到影响。

容敬如此、容景络也如此!

如今,便轮到容锦仙和楚千凝了。

不过不管众人如何猜想,容锦晴对此倒是很乐见。

在她看来,这定是盈心的计策起了作用,楚千凝以为是容锦仙盗用了她“百寿图”的主意,是以一怒之下推她落水。

只是……

她为何又中毒昏迷,这一点自己倒是猜不到了。

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为了印证自己心里的猜想,容锦晴特意寸步不离的守着楚千凝,却见冷画和轻罗等人均对她怒目而视,恨不得预先杀之而后快,分明是将这笔账算到了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容锦晴倒是愈发懵了。

竟不是楚千凝自导自演的戏码,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老夫人和jiāng shi。

先是听闻容锦仙落水毁容,老夫人已是惊忧不已,再到楚千凝中毒昏迷,她差点没直接昏过去,好在赵嬷嬷一直在旁边悉心宽慰,她这才强撑着精神去看看她们的情况。

容敬让人去府外请了大夫,凤君荐也难得好心的让人去宫中请太医,遏尘不知是从何处得了消息,也匆忙赶来。

他先给容锦仙的脸敷了一些止血的药粉,然后便赶去了梦安居。

毕竟——

那边只是毁容,这边却是性命攸关的事。

号脉的时候,他的眉头始终紧紧皱着,明显情况不大乐观的样子。

见状,轻罗红着眼睛一把将阿落扯了过来,面色狰狞的可怕,“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什么……”云落呆呆的看着她。

“你给我记着,xiao jie若有何大碍,我定让你赔命!”说完,她便猛地将对方甩开。

方才事出突然,她没有细想,只当是孟姨娘和容锦晴动得手脚。

可后来想想却觉得不对,她们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够神不知鬼不知觉的给xiao jie下毒?

她们素来知道那娘俩儿没安好心,自然日防夜防,绝无可能让她们钻了空子。

如此一来,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云落。

之前与xiao jie有接触的人,就只有她!

越发确定心里的猜测,轻罗的目光好似两把利刃,锐利无比。

稳稳的接住被甩开的云落,遏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也给我记着,你家xiao jie的性命还须我来救,对我的徒弟客气些。”

“你……”

“轻罗姐姐!”冷画赶紧拉住她,“眼下最要紧的,是xiao jie的情况。”

深知冷画所言有理,轻罗强压下怒气朝遏尘问道,“我家xiao jie究竟是怎么了?”

“中毒。”

“是什么毒?”

“百日醉。”那毒无色无味,一旦中招便会昏迷百日,与睡着无异。

可百日之后若再无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一听这三个字,轻罗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从前多在江湖中走动,自然知道这种毒药的厉害之处,可她不明白,是什么人要置xiao jie于死地,竟使出这般毒辣的手段!

“怎么解?”她直接问遏尘。

她没问他会不会,因为她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这应当是难不住他的。

只是……

遏尘的眼神却有些纠结。

这毒他倒是能解,可是其中一味药须得用到千年人参。

那东西并不易得,是以他有些犯难。

听闻他的话,冷画眸光微闪,心里极快的闪过了什么,再次看向遏尘的眼神中充满了怪异。

老夫人从凝香苑赶至梦安居,便听说楚千凝果然是中了毒,百日内尚且无恙,只是会昏睡不醒,但百日后就会一命呜呼。

脚下一软,老夫人险些摔倒。

“您先莫急,遏神医说他能解此毒,只不过……”流萤眼眶通红,眼睫轻颤。

“不过什么?”老夫人急的不行,连声音都大了几分。

“他需要千年人参作为药引。”

“千年人参……”这东西极不易得,放眼整个东夷国也不过寥寥数支,而谁家若有,自然是百般宝贝,只怕万金之数人家也未必肯卖。

连钱都买不来,就莫要说别的途径了。

正在为此发愁的时候,老夫人却忽然想到,当今太后娘娘手中有一支人参,依照她们从前的关系,她卖个老脸许是还能求来。

总算有了些希望,老夫人也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备轿准备进宫。

看着老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流萤默默流着泪,俯身跪倒在地,一拜再拜。

*

楚千凝这边病势虽危,但好在尚有时日解救。

倒是容锦仙这厢,虽未伤及性命,可容貌被毁却堪比夺人性命,加之落水后她衣衫不整,被凤君荐那样抱在怀中,到底于礼不合。

jiāng shi寸步不离的守在容锦仙榻边,见她疼得冷汗连连,不禁暗自垂泪。

宾客均已散尽,倒是凤君荐留了下来。

有人私下里称赞大皇子殿下心肠好,容敬听后却不免在心里冷笑。

这位皇子殿下哪里是心肠好,他分明就是有所图谋!

倘或今日容锦仙没有伤到脸,来日进了宫岂会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何况——

此事传到陛下耳中,也会对他诸多赞赏。

眼下他留下来也不是因为担心容锦仙的情况,而是在等一个结果,看看她的脸到底有无大碍。

若是遏尘妙手回春,那想来日后大皇子会时不时的慰问一番;相反,容锦仙的脸若是彻底毁了,那只怕这位殿下的好心也就到头了。

容敬心里想的明白,却丝毫无法拒绝对方的“假好心”。

这几位皇子各个都是人精儿,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是以他每走一步都得万分小心。

正在思量间,忽闻遏尘说道,“湖水污浊,xiao jie脸上的伤口被染,夜里恐会发起高热,务必要着人好生照顾着。”

“多谢神医。”jiāng shi看似淡定,实则却在强撑。

“敢问神医,这伤口可有复原的可能吗?”没有任何犹豫,容敬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闻言,遏尘垂眸,明显有些不忍。

“容xiao jie的脸颊乃是被湖边顽石划伤,伤口很深,已至白骨,即便在下拼尽一身医术,也绝无可能不留疤痕。”

“什么?!”

“她溺水的情况严重,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似是有些看不惯容敬只关心容锦晴的样貌如何,遏尘冷冷说道。

“唉……”容敬深深的叹了口气,毫不掩饰眸中的失望之色。

得知容锦仙容貌被毁的消息,凤君荐几乎是片刻也未停留,带着人便离开了容府。

可他们都不知道,今日过后,城中流言四起。

只道凤君荐无意间玷污了容锦仙的清白,加之她如今美貌不再,将来想要嫁人怕是不能够了,这一生,怕是会就此耽误了。

------题外话------

还有一章~

第108章 情深缘浅

流言的走向,无外乎就是在说容锦仙何其可怜。

而最终的结果,也无非就是导致尚书府和大皇子凤君荐之间的关系变的紧张。

他们关系不睦,容敬才没有站队他的可能。

如此……

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便不言而喻。

除了凤君墨,不做他想。

凤君荐救容锦仙虽是出于私心,但到底是保住了她的性命,没想到没落什么好儿不说,反而惹了一身骚。

好在老夫人对他感恩戴德,总算没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不过,对于容锦仙容貌被毁这件事,除了来容府参加寿宴的人亲眼所见之外,其余人均是以讹传讹,并不清楚实情。

至少景佑帝听闻此事时,心里并未信。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某些人故作聪明的把戏。

因此,他特意召见了去给容锦仙诊治的太医和凤君荐,细细查问下才知道,她的脸竟真的毁了。

满心失落的同时又不免震怒!

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动他看上的人。

看着被景佑帝摔落滚至脚边的杯盏,凤君荐低下头,将详情尽数道出,“启禀父皇,据儿臣所见,乃是楚千凝将容锦仙撞下桥头,落入水中。”

“楚千凝?!”景佑帝皱眉,目露茫然,“是谁呀?”

“就是前任礼部尚书楚奕昭之女。”

“原来是她……”

见景佑帝眸中寒光乍现,凤君荐便又接着说,“当时儿臣便瞧着她身形不稳,未等有所行动,她便已经撞了过去。”

“什么意思?”这么说来,她竟不是故意的?

“容锦仙落水之后,楚千凝也中毒昏迷,至今未醒。”

“中毒?”

“是,所中之毒为百日醉。”想到昨日容家的老夫人准备进宫求见太后之事,凤君荐也不敢有所隐瞒,“此毒虽能解,但须得一支千年人参为药引,容老夫人本欲进宫向太后求取,却在路上听闻您早已将人参赏给了宁阳侯,便只得郁郁而回。”

听凤君荐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景佑帝的怒气倒是稍有缓和。

本欲杀了那丫头泄愤,又恐朝臣百姓说他暴虐无情。

这下倒好,即便自己不动手她也命不久矣。

如此,方才可解他心头之气。

只是可惜……

容锦仙那般绝色美人,世间再难寻觅。

思及此,景佑帝便有些不甘心的朝太医问道,“容家xiao jie的脸,就当真没有办法医治了吗?”

需要什么珍奇药材他都能准备,只是不愿那般绝代佳人就此“消失”。

早知今日,他便该一回宫就下旨纳妃,省得生出这许多祸事来。

看着眼含期待的景佑帝,太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明明战战兢兢的模样,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回陛下的话,容姑娘脸上的伤口很深,想要恢复如初的话……”

话至此处,太医便顿住了。

可即使他只说了一半,景佑帝也足以明白他的意思。

“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无力的挥手示意他退下。

“臣告退。”

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景佑帝面上的神色又是一变,看得人心下发慌。

起身走向凤君荐,他状似不经意的问他,“你与容府素无往来,那府上的老夫人过寿,你去干什么?”

“回父皇的话,儿臣想要一睹容锦仙的倾城之貌。”

“哦?”

“围猎之后,城中多有流言,人人都说您被容家大xiao jie迷住,不日便会将她纳入后宫,儿臣心下好奇,便趁机前去一看。”

“你倒是敢说……”君父看上的女人,他竟然也敢去瞧!

凤君荐低下头,神色恭敬,“父皇发问,儿臣不敢不答,更不敢胡乱应答。虽有失礼之处,但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比起被景佑帝怀疑有异心,自然是行事莽撞更为安。

这一点,凤君荐深知。

果不其然,景佑帝听他如此说,面上虽有不悦之色,可眼中却一片平静。

然而——

就在凤君荐已经自己安过关时,不想竟忽然听他说,“你救了她,虽说是好心,但到底耽误了人家的名声,不若就此娶了她如何?”

“父皇!”凤君荐抬眸,眼神惊愕。

“此举既能向容家示好,又能在百姓面前了你的名声,岂不一举两得!”

“可是……”

凤君荐明显不愿意,原本还欲再言,不想却被景佑帝挥手制止,“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朕会为你们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你跪安吧。”

“……儿臣遵命。”

双手紧紧的扣在一起,凤君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

见状,景佑帝却笑的愈发轻松。

上次从猎场回来,他心里便一直怀疑容敬与凤君撷有何勾结,如今将容锦仙许配给凤君荐便等于将这两府联系到了一起,是试探,也是制约。

本来他还没打算走这一步棋,不过恰好容锦仙毁了容,他也失了兴致,干脆就此利用一番。

届时——

一切自然分明。

景佑帝心中的打算,凤君荐再清楚不过。

他的父皇向来多疑,从不肯轻信何人,更加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他们这些儿子好。

让他娶容锦仙,说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偏又要降下一道圣旨逼着他就范,摆明了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倘或真的是为了他着想,那便该让他主动去容府提亲,如此才能够凸显出他的大仁大义。

如今这般……

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缓步走出御膳房,凤君荐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威严宫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

容府

楚千凝和容锦仙一起出了事儿,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容锦晴了。

只是碍于老夫人,她只能勉强忍住满心笑意,故作忧愁的游走于梦安居和栖云苑之间。

jiāng shi一直在容锦仙榻前守着,寸步不肯离开,喂饭、梳洗之事均不假他人之手,明显是担心再发生什么意外。

孟姨娘趁机接手了府里的事,却发现有好几项开销都对不上账本,心里便有些犯疑。

她本想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趁机再落井下石一番,可随即想到如今府里事多,她于此时挑容锦仙的毛病,恐怕老夫人根本不会理会,加之jiāng shi如今有孕在身,万一惊动了她的胎气,又都是她的不是,是以她便暂且将这些按住不提,只待来日反击。

容锦仙不知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又或者她想到了却已经无暇顾及。

方才醒来的时候,听闻自己容貌被毁,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的不像话。

每日吃药、敷药,淡定的不得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张脸……

她一早就知道要不得。

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容锦仙拿帕子擦了擦嘴,“我病了这几日,凝儿怎地从未来瞧我?”

“xiao jie您还说呢,若不是表xiao jie,您怎么会落水伤了脸!”一提到楚千凝,盈心便恨得牙痒痒,看着自家xiao jie缠着纱布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并无大碍。”只是日后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而已,并没有什么。

“都伤成这样了……”

往外间扫了一眼,容锦仙握住盈袖的手,轻轻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

假的。

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盈袖猛地愣住。

假的?!

什么意思……

难道xiao jie没有毁容,这一切都是她和表xiao jie商量好的?

恐外间的人察觉到不妥,容锦仙便接着追问道,“你还未告诉我,凝儿呢?”

“表xiao jie中了毒,至今昏迷未醒。”

“中毒?!”容锦仙震惊道。

按照她和凝儿之前的计划,不该有这么一出儿才是。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毒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我细说。”

“就是……”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讲了一遍,盈袖连一些细枝末节都不敢落下,生怕因此耽误了大事。

话落,便见容锦仙陷入了深思。

那日一切都很平常,除了半路杀出来的凤君荐和凤君墨,便只有那个身着黑衣的小丫鬟那么一个变数。

她记得,她叫云落,是遏尘的小徒弟。

当时看到她跟在楚千凝身边,容锦仙还一时愣住,生怕被她看出什么。

为了确保不露出马脚,她落水这件事甚至没有提前知会盈袖,为的就是让她真情流露,让那些看热闹的人信以为真。

可怎么……凝儿会中了毒呢……

“千年人参找到了吗?”容锦仙急急问道。

“没有。”

“可曾派人去宁阳侯府求取?”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要试一试。

闻言,盈袖眸光黯淡的摇了摇头。

那千年人参乃是宁阳侯给世子爷续命的宝贝,怎可轻易赠人!

若果然送了,便等于在拿世子的命来换表xiao jie的命。

“去请祖母。”

“xiao jie……您……”盈袖想劝她歇一歇,可见她格外坚持的模样,只能着人去请老夫人来此。

其实容锦仙想的很简单,宁阳侯府固然也需要这支人参,可万一黎阡陌病入膏肓,根本等不到这支人参入药呢?

无论如何,这个东西存在便是一个希望,总不能眼睁睁放弃。

将心中的想法说与老夫人知晓,后者也觉得有理,于是便赶紧着人往侯府去。

老夫人随即想到此事关乎到楚千凝和黎阡陌两人的性命,便准备亲自去一趟侯府,谁知还为等她出门,侯府的人竟先一步到了。

鹤凌将手中的木雕锦盒奉上,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得知楚姑娘染疾,世子爷十分挂念,只是碍于身体虚弱不得前来探望,特命属下将此千年人参送来,以解姑娘所中之毒。”

“这……”老夫人一时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虽说她本就是抱着这般想法准备求取,可如今听闻鹤凌这番话,她却不免感到有些震惊。

人参只这一支,世子将其给了凝儿,便意味着他自己无法再用。

他是宁愿舍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救楚千凝……

意识到这一点,老夫人感激的老泪纵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性命攸关,她没办法故作仁义的让鹤凌将人参拿回去,她想救凝儿,哪怕日后容府要倾家之力去报答对方。

这恩情,她必须承受。

“多谢侯爷、多谢世子爷,老身不胜感激。”亲自接过鹤凌手中的锦盒,老夫人激动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老夫人无须如此,我家世子说了,他命不久矣,以残躯换楚姑娘平安康健,他心甘情愿,贵府无须偿还什么,亦不必心怀感恩或是歉意。”

言外之意就是,这是他和楚千凝之间的事情,和这府里没有任何关系。

听出了这番弦外之音,老夫人倒是有些安心了。

看来……

宁阳侯世子是心仪他们凝儿。

只是可惜,情深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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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有些小仙女的要求,更新时间做出一下调整,由原来的上午十点改成晚上六点钟哈~

第109章 可疑冷画

人参送到,鹤凌便功成身退。

老夫人也不敢耽误功夫,赶紧让人把这支得来不易的千年人参给遏尘送去,让他尽快入药,好解了楚千凝的毒。

得知事情出现了转机,流萤激动的热泪盈眶。

轻罗虽不似她那般哭哭啼啼的,可也不禁红了眼眶。

没人知道她们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更加没人知道她们内心的忐忑和不安。

xiao jie整日昏迷,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好在……

如今总算是有希望了。

相较于轻罗和流萤的激动和期待,倒是冷画,不止未见丝毫欣喜,反而忧心忡忡的守在榻边。

见状,轻罗觉得有些奇怪。

依照冷画素日对xiao jie的感情,不应该是这个态度才对。

即便不似流萤那般急得直哭,也不该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

难道——

xiao jie中毒之事与冷画有关?!

想到这种可能,轻罗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

她心里很清楚,眼下这种情况不宜彼此离心,但事关xiao jie,她不得不处处留心。

“轻罗,你怎么了?”见轻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流萤不禁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并未将心底的猜测说出来。

兹事体大,她不能贸然散布这种事。

任何事情都好,还是等xiao jie醒来之后再说。

心事重重的收回目光,轻罗寸步不离的盯着冷画,唯恐自己一不留神的功夫就又发生什么意外。

幸好……

直到遏尘将解药配出,楚千凝都只是安静的昏睡,未有任何不妥。

她的面色依旧红润,根本看不出是中了毒,反倒像是喝醉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冷画从遏尘手中接过药碗,刚要喂给楚千凝,却被轻罗伸手拦下,“我来吧。”

“……嗯。”

“让厨房备些细粥,xiao jie醒来要喝。”

流萤从外面进来,轻声回道,“我已让她们准备好了。”

“嗯。”

轻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勺一勺的将解药喂下去,几个人的心都已经吊了起来。

虽说遏尘医术了得,但这毕竟是毒药,谁能保证解药吃下去就一定奏效?

万一……

心中方才升起一丝不好的念头,轻罗便赶紧将其打消,唯恐自己的想法给自家xiao jie带去什么霉运。

老夫人得知解药配出来的消息便赶了过来,这会儿坐在榻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千凝,生怕错过她醒来的瞬间。

容锦仙原本也想来,但被jiāng shi拦住了。

依着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该到处乱跑的。

左右这边有了消息就会传话儿过去,她们还是安心等着的好,未免走漏了什么风声,反倒得不偿失。

至于孟姨娘和容锦晴……

她们母女俩倒是有心来表现一番,偏偏老夫人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连梦安居的院子都没让她们进,只丢下一句“安心回自己的院子等消息”便当着她们的面儿关上了院门,半点情面也没讲。

见老夫人如此做,流萤等人俱是心头一暖。

xiao jie向来不喜欢她们,想来清醒之后也是不愿见到她们的。

而且——

轻罗心里寻思着,xiao jie此次这毒中的诡异,疑点重重,怕是连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这种时候还是少与人接触为妙。

也不知是为了印证轻罗心中的猜想还是如何,楚千凝醒来的时候,的确是一脸茫然,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懵懵的躺在榻上,看着老夫人她们关切的眼神,她的记忆这才渐渐回笼。

外祖母的寿宴……

她一早便与容锦仙商量好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她落水,进而伤了脸。

水下,有鹰袂在等着她,帮她易容瞒天过海。

后来——

凤君荐忽然从半路杀出救了容锦仙,再后面的事情……

自己吐血昏倒,直至如今。

猛地从榻上坐下,楚千凝一把拉住轻罗,语气十分急切,“表姐呢?她如何了?”

握着轻罗的手微微收紧,楚千凝暗示对方自己问的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她眼下的处境,是否成功瞒过了众人?

“xiao jie安心,大xiao jie已无大碍。”

“那就好……”长长的舒了口气,楚千凝的心这才落回实处。

平心而论,这个计划是冒险的。

即便鹰袂易容的手艺再是厉害,可凡事无绝对,万一这中间出现什么岔头儿,那就前功尽弃了。

好在,一切顺利。

“老夫人已在此守候多时了……”轻罗提醒道。

闻言,楚千凝转头看向坐在榻边的老夫人,瞬间便红了眼眶,“外祖母……”

只这三个字,再无其他,却好像暗含了千言万语在其中。

自己吐血昏迷这件事,不用问人她也知道有多令外祖母担忧。

再加上表姐毁容,桩桩件件都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

她们没有办法,这也是走投无路下之下的一招险棋。

若提前告知外祖母,她的反应势必不如眼下的真实,万一被容敬瞧出什么不妥,日后再想利用这招就更难了。

所以,就连盈袖也被她们蒙在鼓里。

如今虽是让她老人家跟着操心,可她觉得,这至少比得知容锦仙进宫伺候景佑帝要强得多。

毕竟……

人活着、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让您担心了。”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料到会有晕倒这么一出儿。

“傻孩子……你无事就好……”满脸慈爱的抱着楚千凝,老夫人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快去请遏神医,让他再给凝儿把把脉,看看那毒可清干净了吗?”

听闻老夫人的话,楚千凝满头雾水。

毒?

自己中了毒?!

诧异的看向轻罗,后者几不可察的朝她摇了摇头,楚千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只字未提此事。

遏尘进来的时候,云落就跟在他身后。

许是前几日被轻罗吓到了,如今她已见到她,便揪紧了遏尘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藏在他身侧,有些畏惧的样子。

见状,轻罗眯了眯眼,转而看向身边的冷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撩袍坐在椅子上,遏尘一脸高深莫测的为楚千凝诊脉,生生将一群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如何?”老夫人忍不住问他。

“老夫人安心,xiao jie的身子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须悉心调养便是。”

闻言,老夫人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

不止是她,就连赵嬷嬷和梦安居中服侍的下人也跟着高兴。

“多谢神医,还请那边开药方。”

“不敢当。”

略施一礼,遏尘便拉着云落离开,经过流萤身边的时候,他似是扫了她一眼,眼神很是不善,看得后者莫名不已。

他那是什么眼神?

是瞪了自己一眼吗?!

疑惑的眨了眨眼,流萤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不过——

看在他救了她家xiao jie的份儿上,瞪了便瞪了,左右她也不会少块肉。

这般一想,流萤便将此事丢在了脑后,转头看向楚千凝,唇角不禁微微弯起。

“想来外祖母一直为了我和表姐的事劳心费神,如今事情都过去了,您也快回去歇歇吧,凝儿晚点再过去给您请安。”

“还请什么安!”老夫人状似责怪的板起脸,语气却依旧温柔,“好生在院中养着,可不许胡乱走动。”

“凝儿无事,您别再担心了。”握着老夫人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楚千凝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确康健似的,“您瞧!”

“无事就好……”老夫人幽幽叹道,“要吃什么、用什么,就让下人去准备,她们置办不好便差人去棠宁苑,外祖母让人去给你淘弄。”

“多谢外祖母。”

“好生歇息,别再惹我生气啊!”忽然想起什么,老夫人眸光微闪,说出的话有些犹豫,“你如今安然无恙,其实不光要感谢遏神医,还有……”

“还有谁?”

“唉……罢了……”老夫人摇头,“日后再说吧。”

她心里想着,楚千凝方才死里逃生,与她说这些恐平添愁思,不若等她痊愈后再说。

怕她一个心眼儿追问,老夫人借口回去歇息,起身离开了梦安居。

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楚千凝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

“轻罗,怎么回事?”到底她为何会中毒昏迷?

“回xiao jie的话,那日……”

将寿宴那日楚千凝晕倒后的事情一一道出,轻罗明显看到冷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她甚至快要哭出来了。

如初,她便愈发肯定,此事定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你说……那支人参是黎阡陌让人送来的……”楚千凝的声音幽幽响起,难辨喜怒。

“正是。”

“冷画,跪下!”楚千凝忽然看向冷画,眸光锋利如刃,寒气四溢。

话音方落,冷画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可怜兮兮的望着她,让人不忍苛责,“xiao jie……”

“你主子给我下毒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奴婢不知!”冷画连连摇头,语气焦急,明显是怕被误会的样子,倒不似作伪。

“好,我再问你,遏尘和云落听命于黎阡陌,此事你又是否知晓?”

“……知道。”

“云落给我下毒的时候,你是否已经有所察觉?”

这次,冷画并没有很快回答,而是选择了沉默。

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人再开口。

流萤震惊又诧异的望着冷画,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原来这一切,冷画都是知情的吗?!

既然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她们呢,白白看着她们为了xiao jie的事情着急,也让老夫人为此忧心不已。

“冷画……”流萤欲言又止。

“云落给您下毒的时候,奴婢也被蒙在鼓里,是在您吐血昏倒之后,奴婢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垂眸避开了流萤的注视,冷画低声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对biàn tài前主子的计划一无所知。

但就在遏尘出现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

xiao jie之所以会吐血昏迷,根本就不是中了什么“百日醉”,而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mi yào,那群太医之所以看不出端倪,是因为遏尘用内里弄乱了xiao jie的脉象,表面看上去与中毒无异。

随后,遏尘谎称需要以千年人参为药引,让biàn tài前主子有理由将手中的救命人参送来,令老夫人和容府承了他这份恩情。

想来不出几日,侯府就会传出世子病危的消息。

老侯爷会以“冲喜”为名为世子迎娶一名世子妃,可侯府水深,世子爷又病体缠身,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过去!

届时——

xiao jie以“报答救命之恩”为由提出嫁进侯府,老夫人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反对。

这事儿,便成了。

只是……

冷画即便看出这是一个局,她也不敢妄言。

biàn tài前主子既然没有提前知会她,那便意味着他需要她“不知”,是以她即使看得分明,也只能选择装聋作哑。

------题外话------

《田园娇医:娘亲,爹爹来了》

凡云玲

2p求收,剧评有奖。

简介:

一次上山采药,她手贱救了一个美人儿。

美人儿醒来第一句话:“你在做什么?”

顾相思:“……给你做人工呼吸。”

美人儿第二句话:“我记得你,五年前你强了本王。”

顾相思:“……”她就说这人有点眼熟吧?

美人儿第三句话:“我找了你五年。”

顾相思:“……”帝都离俺们村就十里地,爷您路痴吗?

美人儿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你给我生了孩子。”

顾相思:“……”您真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找了一个强了您,还给您生了孩子的女人五年,坚持不懈。

第110章 赐婚圣旨

冷画没有办法告诉楚千凝,黎阡陌对她的影响和精神压迫远远超出她们的想象。

她至今都记得初次下山时师兄将她带到那人面前,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人,活像是画儿里画的神仙一样。

一时看得入了迷,她竟连师兄让她请安的声音都没听到。

拜别主子,师兄告诉她不许再那般放肆。

那是第一次,师兄拿出为人兄长的样子,很认真、很严肃的同她说,主子并非良善之人,他们都不是能让他善待的特例。

她听后不过痴痴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兀自寻思着,那般清隽俊美的人能有多可怕呢,师兄一定是在吓唬人。

后来——

她终于信了。

鲜血和生命的流逝让她明白,这位主子对待不听话的属下是怎样的冷漠和无情。

或许黎阡陌是为了杀鸡儆猴,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要惩处下属,可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成功的吓到了冷画。

那日之后,她对黎阡陌的命令便如圣旨一般遵从。

所以这一次,即使很不忍心看流萤和轻罗那般心急,她仍然咬紧了牙关不敢开口。

因为结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背脊挺直的跪在地上,冷画心里想着,这次之后,恐怕xiao jie就会将她赶走了。

毕竟,一个不完为自己着想的丫鬟,换作是她,她也不愿意留下。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楚千凝并没有提让她离开的事情,而是接着她的话问道,“云落给我下毒的时候,连你也没有觉察到?!”

闻言,冷画无奈的一笑,“xiao jie有所不知,阿落若想下毒害谁,没人能发现。”

“为何?”

“她自身便是剧毒,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害人。”原来她也不知道,这些还是师兄告诉她的。

当初刚和他们几人有接触,云落整日捉弄她。

时不时就给她下点毒,让她终日里不是流鼻涕不止就是连连出虚恭,被师兄他们好一番嘲笑,后来她玩腻了这才罢手。

要不是因为遏尘护着云落,她早就把那小丫头片子弄死了。

不过——

她后来才知道,云落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在帮她。

被她这么三天两头的折腾完之后,今后她再遇到寻常的mi yào或是毒药,根本就对她不起作用。

虽然,过程有些诡异。

听冷画如此说,轻罗惊诧的挑眉,“毒人?!”

“嗯。”她也不大清楚云落的体质,听师兄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起来吧。”

“xiao jie……”冷画诧异的抬头。

“近来多往表姐那边走走,寿宴之日突然杀出来一个大皇子,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想到那个人,楚千凝就觉得头痛。

真没想到,他竟然也要跟着掺和一脚!

“xiao jie……您不赶我走吗……”冷画眨了眨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赶你走干嘛?”楚千凝一脸茫然。

“奴婢、奴婢没将实情告诉老夫人和轻罗姐姐她们……”话至此处,冷画似是终于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您都罚奴婢跪着了……定是不要奴婢了……”

楚千凝:“……”

她根本就什么都没说!

“你这丫头,xiao jie几时说要赶你走了,快别哭了。”流萤轻轻帮她擦着眼泪,被她弄得心里不大舒坦。

“xiao jie以前从来不大声喝斥我……这次定是动了怒,要赶我走了……”

楚千凝:“……”

还有比她家更娇气的丫鬟吗?

见冷画越哭越欢,她却倍感无力,只能开口解释道,“我如此喝斥你,又罚你跪着,不过是想让你吐露实情而已。”

给她些压力,她才不敢有所隐瞒。

何况,这事儿主要在黎阡陌,她拿她撒气有什么用!

“真的吗?”冷画抽抽搭搭的问道。

“嗯。”楚千凝点头。

自从冷画到她身边来伺候,便一直夹在她和黎阡陌之间左右为难,这一点她很清楚。

不听那边的话,就是违背命令;听了那边的话,又背叛了这边,也是难为她了。

确定楚千凝真的没有生她的气,冷画这才破涕为笑。

可转头对上轻罗阴沉的目光,她方才扬起的唇角瞬间就塌了下来,“轻罗姐姐……”

“你能耐了啊,连我们都敢瞒着!”相比之下,轻罗就没楚千凝那么善解人意了,伸手揪住冷画的脸蛋儿使劲儿一扯,“说!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当真不敢了?”

“嗯、嗯、嗯,再也不敢了。”冷画讨好的朝她笑着,颇为狗腿的样子。

流萤看着她们打打闹闹,也不觉弯了唇角。

不过她没跟着参与,而是端起一旁刚刚晾凉的粥,轻轻吹了吹,然后喂给楚千凝,“xiao jie方才醒来,先用些清淡的。”

“让你们担心了……”楚千凝安抚的朝她笑笑。

一句话,便让流萤湿了眼眶,“……您安然无恙便是好的。”

“无碍。”

小口小口的喝着粥,楚千凝有些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初时听轻罗说起此事,她便猜到是黎阡陌搞得鬼。

除了他之外,没人有那个本事在霄逝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给她下毒!

再则,容锦仙毁容之后,她本是安排鹰袂假扮成大夫来府里给她诊治,可最终却是遏尘从半路杀了出来,如此竟还没露馅,足可见对方是在帮她们。

联系起从前的种种,她便愈发肯定遏尘和云落也是黎阡陌的人,只差找冷画确定一番。

而确定之后,便是满腔怒意。

他怎么敢!

行如此危险的招数,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让外祖母一把大年纪为了她劳心劳力,他就不怕把她老人家吓出病来……

旁的事情她都可以忍,唯独涉及到外祖母,她忍不了。

大抵黎阡陌算准了这次会触到她的逆鳞,是以有意对冷画隐瞒此事,虽然有让她真情流露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让她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不光如此,他到现在都没出现,想来也是故意再躲她。

越想越觉得生气,楚千凝甚至不想顺着他的心意把戏唱下去了。

只是——

事已至此,不唱也得唱。

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之后,心里的怒气反而又降了些许,因为她能明白,黎阡陌这般急切的要娶她回府是何意。

容锦仙容貌已毁,景佑帝必然焦心。

这个时候,但凡有容家的死对头上表言明,可纳她入宫为妃,那么景佑帝一定会毫不迟疑的下旨。

前世自己已倾心凤君撷,对方目的达到,自然会为她百般谋划,不会让她进宫,但是今生,自己的种种反应明显和他们预期的不一样,难保他们不会冷眼旁观。

所以,尽快嫁与黎阡陌是最好的脱身之法。

而且黎阡陌布的这出局,是最合理、最通情、最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的办法。

他两次舍命相救,她如今以身相许,再合适不过,没有任何人能提出异议,只要两家顺利定下亲事,届时就算景佑帝想要从中作梗也难上加难。

黎阡陌……

其智近妖。

一出局,他算准了自己和容锦仙的打算,也料定了外祖母的态度。

而他,则是摆好棋盘等着他们一个一个跳进圈套里。

现在想想,他倒是果然没有骗自己。

目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娶到她。

故意安排遏尘和云落被容景络撞见,进而请他们暂居容府,然后他以求诊为由几次三番进出府里,一来是在见她的时候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二来便是让世人知晓他们有接触的机会,勿要以为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到后面舍命相救时便会出现破绽。

别人是走一步瞧百步,他是尚未出门,便已知天下七分。

如此深沉的心机,她实难相敌。

“xiao jie,有件事儿师兄让我向您禀报。”好不容易哄好了轻罗,冷画这才悄悄蹭到楚千凝身边期期艾艾的说道。

“何事?”

“那日他在水下时,似是瞧见大皇子殿下脱去了大xiao jie的鞋袜。”

“此事轻罗已告诉我了,想来是湖中淤泥陷住了脚……”话未说完,楚千凝却忽然顿住,看向冷画的目光中惊疑不定。

不对!

湖水不比莲池,大多清澈,淤泥又多在岸边,桥下那里不应该有。

何况,凤君荐已经抱住了容锦仙,便意味着她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脚底下的那点阻力应当作用不大。

也就是说……

那位大皇子殿下是故意的!

“师兄要向xiao jie禀报的正是此事。”顿了顿,冷画又接着说,“不过水下瞧不真切,师兄又在尽力躲藏自己,不敢断言此事,只是让奴婢禀报您,让您心里有个数儿。”

“嗯,我知道了。”

他们若不说,她就差点忽视掉这个问题了。

容府与大皇子府上素无往来,前几日外祖母寿宴,凤君荐和凤君墨怎会不请自来?

甚至——

前者还出手救了容锦仙。

原本楚千凝以为他是为了私心谋划,可故意折损其闺誉,这又是什么意思?

“冷画,让你那前主子过来一趟,我有事问他。”朝中的事她知之甚少,此事还得问黎阡陌才行。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容锦仙成为凤家父子斗法的牺牲品。

绝对不能!

“xiao jie……”听楚千凝说要见黎阡陌,冷画先是一喜,而后又耷拉下整张脸,看起来十分阴郁,“您不会是要找biàn tài前主子算账吧?”

“不是。”她哪里有那个闲心!

“真哒?”冷画对此表示十分怀疑。

“我有要紧事急着见他,你快去传信儿。”

“是。”

然而就在冷画信以为真,给鹤凌传信儿让黎阡陌来此之后,看着自家xiao jie张口咬住世子爷的手,她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见状,轻罗红着脸低下了头,赶紧拉着轻罗走了出去。

待到内间没了外人,黎阡陌满眼宠溺的拍了拍楚千凝的头,好心建议道,“松口,这里不好咬,换个地方咬吧。”

楚千凝;“……”

早晚有一日,她一定会被他气死!

又狠狠的咬了一口,她这放开了他的手臂,却见他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望着她,眼神温柔,眸光温软,一如从前。

“不气了?”他笑问。

“气!”她瞪着他,很想把他上扬的唇角封起来。

“那要如何凝儿才能不气呢?”黎阡陌从善如流,认错的态度很是端正,“多咬几口?还是我帮凝儿查些东西?”

“你……”

再一次被猜到自己的打算,楚千凝还是止不住的惊讶。

他怎么能思虑的如此长远?

“此事恐怕没有咱们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且凤君荐为人深不可测,要调查他须得进行的非常隐秘才行。”

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发现反咬一口。

不过即便聪明如黎阡陌也没有想到,还未等他派出人去探查,对方就已经有了行动。

景佑帝忽然降下一道赐婚圣旨,择容家长女容锦仙嫁与大皇子凤君荐为侧妃,此事一出,众人皆惊。

------题外话------

盈袖:怎么办、怎么办,又有刁民算计我家xiao jie的姻缘了!

大奇:take—it—easy~

盈袖:我知道了,这次和上次入宫一样,也是假的会被po jiě的是吧?

大奇:啊……这次不是,这次是真的要嫁了……

盈袖:……

我刀呢……

第111章 野心勃勃

“你说什么?赐婚?!”楚千凝皱眉看着气喘吁吁的冷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前来宣旨的太监还没走呢。”

“怎么会这样……”

无力的跌坐到榻上,楚千凝反复思考着整件事情。

按照她和容锦仙原本的计划,事情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电光火石间,眼前忽然浮现出一道玄色身影,她的神色猛地一变。

凤君荐!

整件事情的变数,就是他。

他的不请自来本就让人觉得奇怪,后来又亲自下水去救容锦仙,每件事都透露着诡异,直到如今,景佑帝将他们两人绑在一起。

若没有他搅和进来,景佑帝绝对想不到要走这步棋。

可他偏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景佑帝在料理这件事的时候,才会想起也将他纳入其中。

以容锦仙为纽带,看似将容府和大皇子府联系到了一起,可实际上,景佑帝是为了牵制容敬和凤君撷,看看他们两人到底是不是早已暗通款曲。

一切,都只是手段而已。

想清楚这些,楚千凝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无解……

圣旨已下,甚至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容锦仙就是连自裁都不能。

一旦她死,景佑帝便会以此为由向容家问责,别人倒也罢了,只是有jiāng shi和外祖母,容锦仙必不会走那一步。

可若是依言披上嫁衣出嫁,又怎能甘心!

她们费了这么多心力才避免嫁入皇宫,不想兜兜转转竟还是与皇家有了牵扯,似乎不管她们怎么做都摆脱不了上位者的掌控。

原来——

渺小如斯,一切都无能为力。

“呵……”楚千凝冷冷一笑,眸中一片冰寒,看得人心口发酸。

“凝儿。”黎阡陌展臂将她拥进怀中,忽然沉默着不再开口。

“黎阡陌……”

“嗯?”

窝在他怀中眨了眨眼,她方才接着说,“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

“除了与我分开,别的都可以。”他回答的很小心。

“那……”她明明在笑,眼角却有些湿润,“我想要成为人上人、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睥睨天下!”

这话她从前曾与冷画说起过,但她当时并不是这般想法。

即便前世被凤君撷欺骗至此,重生之后,她想的仍然只是报仇,虽然也想保护身边的人,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有那个心,却或许没有那个能力。

权利嘛……

她如今再需要不过了。

黎阡陌能给她,她心里很清楚。

一个侯府世子妃的位置满足不了她,同样的,一个世子的位置也无法令他满足。

既然如此,那他们何不联手呢……

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她的眼中噙着泪,却倔强的不肯让泪水流下,硬撑着弯起唇角在笑,却笑得他心口发涩。

她不懂,她从来无须在他面前逞强。

“凝儿,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夺来给你。”皇位也好、天下也罢。

何况——

他本就身担重任,须得日日谋算。

为了旁人尚如此肝脑涂地,更何况是为了她。

“想哭便哭,莫要忍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黎阡陌的声音仿佛带着安抚的魔力般,让她不由自主的卸下了心防。

泪水晕湿了他的衣襟,他沉默着将她拥的更紧。

楚千凝默默流着泪,一丝声音也没有,好似要将前世今生的委屈和眼泪都哭出来一般,无助可怜的让人心疼。

礼部尚书府消失于火海,百余条人命随之而去,她想哭却不敢哭。

被凤君撷利用到自尽而死的地步,她有理由哭,却已不想哭。

哭了,不过仇者快、亲者痛而已。

直到如今……

她似乎已经没了哭泣的理由,却偏偏遇到一个人,满心温柔的对她说,“想哭便哭,莫要忍着”。

是啊,一直以来,她都再忍耐。

忍着自己满腔的恨意与仇人zhou xuán,忍着心里的软弱不敢朝他更靠近一点,因为害怕落得如前世一般惨淡的结局。

可是黎阡陌,我终究还是败给了你。

明明早就开始对你偏心,只是心里不肯承认罢了。

伸手回抱住他,楚千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可有办法让容锦仙不用嫁进大皇子的府邸吗?”

“难有万之策。”

也就是说,一旦出手便必然会有麻烦。

不过——

他不忍她如此伤心难过,是以只要她说,他就一定会出手相助,哪怕代价惨重。

“我……”

“xiao jie,大xiao jie来看您了。”楚千凝的话才说了一半儿,便听到冷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容锦仙?!

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推了推黎阡陌,让他藏到屏风后面,楚千凝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披上外衫走到外间落座,“将她请进来吧。”

“大xiao jie里面请。”

“表姐怎么来了?”说话的时候,楚千凝的视线扫过容锦仙手里的明黄圣旨,眸光不觉转冷。

“为了这个。”

将那道圣旨随意放在桌子上,容锦仙的反应淡淡的,“你听说了吧?”

“嗯。”

“可是在为我脱身想办法吗?”她又问。

微微低下头,楚千凝的语气有些沉重,“凝儿无能……尚未想出万之策……”

“无须想了。”容锦仙摘下脸上的面纱,只见一侧脸颊上还覆着纱布,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十分悠闲的品尝着。

“什么意思?”楚千凝皱眉。

“我准备遵旨而行。”

“不可!”

按住楚千凝的手,容锦仙反过来安慰她说,“凝儿,我知你心意,但你我心里都清楚,违抗圣旨的罪名我们承担不起。退一步讲,即便你想得出办法,我也不敢拿祖母和娘亲冒险。”

而且,娘亲的腹中还有她尚未出世的胞弟或是胞妹,便是为了他们,她也不能那般随心所欲。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她这只是嫁人。

嫁就嫁,只要她在乎的人无恙,让她如何都行。

“表姐……”

楚千凝还欲再言,却被容锦仙挥手制止,“我来此,就是劝你勿要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倒是你自己,如今处境危险。”

万一有何人到景佑帝面前言语一番,届时进宫的就是她了。

明白容锦仙是何意思,楚千凝也不遮掩,向她坦言道,“我已想好了退步抽身之策,表姐无须担心。”

“你准备如何做?”

“以身相许,以报世子爷救命之恩。”

闻言,容锦仙竟难得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昙花一现,美不胜收。

两人虽相识已久,但楚千凝却极少见她展露笑颜,是以此刻不免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茫然,“表姐在笑什么?”

“你如此做,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嗯?”

“之前你曾问过我,对自己的婚事有何想法,我自然没什么念头,不过想到将来你也会出阁,眼前倒是浮现出一个与你相配的人。”

“是何人?”楚千凝有些好奇。

“宁阳侯世子,黎阡陌。”

楚千凝:“……”

见她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容锦仙奇怪的蹙眉,“怎么?你嫌弃他是瞎子?”

“不是……”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自己和黎阡陌配成一对儿。

“凝儿,我不知你欣赏怎样的男子,或许黎世子在你眼中有些缺陷,但这世间有很多人看似完美无瑕,实则空长双眼,难以将事情看得分明。而如黎世子这般,虽然目不能视,可我总觉得,他是心中有大丘壑之人。”

这般如玉公子,方才配得上她家凝儿。

看着容锦仙眸中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楚千凝这才恍然。

敢情她对黎阡陌的满口赞誉,是出于大姨姐看妹婿的角度……

若非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容锦仙是被黎阡陌收买了。

“多谢表姐为我这般思虑,只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若是真的嫁进大皇子府,只怕凶多吉少。

“我已打定了主意,你无须再言。”

“可是……”

“连娘亲都已被我劝服,你就听我的,此事袖手旁观就是。”她并非是在刻意逞强,而是考虑清楚之后才作的决定。

嫁进大皇子府,未必是什么坏事。

容敬以为可以以娘亲挟制自己,殊不知,纵虎容易抓虎难。

让她出了容家,还想试图摆布自己,简直痴心妄想。

而且——

她有一个底牌可以用。

若有朝一日与容敬和凤君荐反目,她便撕掉脸上的这层伪装,坦言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当然了,那是鱼死网破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用。

最好……

是有机会抽身而退。

寻个山清水秀之地,与娘亲和祖母她们安然度日。

如今的容锦仙的尚且不知,她这般想法终此一生都再难达成。

*

说完自己要说的,容锦仙甚至不给楚千凝开口的机会,蒙好面纱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嫁。

黎阡陌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口中不觉叹道,“有此贤内助,凤君荐定会好生护着她的。”

“你的意思是……”

“容家一直对两位皇子夺嫡之事置身事外,可经过上次猎场之事,想必凤君荐和凤君墨都注意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他们忽略的人,这种情况下,得到一个对容敬十分了解的人,换成是凝儿会怎么做?”

明白黎阡陌的意思,可楚千凝还是不免忧心。

眼下容锦仙的确是有利用价值,但以后呢?

狡兔死、走狗烹……

摇了摇头,黎阡陌继续说,“不会走到那一步,凝儿既要这天下,我便不会将其拱手让人。”

凤君荐纵使要除掉容锦仙,也总得在功成之后,可他永远不会有那么一日。

沉默了许久,楚千凝才低声问他,“听闻……凤君荐患有隐疾,可是真的吗……”

闻言,黎阡陌不禁愣住。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诧异的反问她,“这是何人与你说的?”

“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不是。”

“那……”冷画明明说她亲眼看到的呀。

“可是冷画告诉你的?”黎阡陌猜测着问道,可语气基本是肯定的。

除了那丫头,没人会散布这样的谣言。

楚千凝点头,心里愈发觉得奇怪。

冷画没有理由骗她啊……

心知她的疑惑,黎阡陌无奈的勾唇,“那丫头多半是闹了误会,不信你叫她来细问。”

依照他对冷画的了解,定是她听三不听四,错会了别人的意思。

“但是……她说是她亲眼看到的!”楚千凝还在试图为她辩解。

其实——

是她私心里想要相信那是真的。

倘或凤君荐当真患有隐疾,至少容锦仙不必bèi po承宠,做她不愿做之事。

“鸣悠,你来说。”

随着黎阡陌的话音落下,便见一名黑衣少年出现在房中。

整张脸都被黑巾蒙住,露在外面的皮肤略有些粗糙黯淡,不似霄逝那般白白净净的。

第112章 登门下聘

“敢问xiao jie,您可是听冷画说,她亲眼所见大皇子不能人道吗?”鸣悠微垂着头,说出来的话半点顾忌也无。

“……嗯。”

“此事是个误会。”

“何意?”

“当日主子不放心冷画一人前去皇子府,是以便命属下暗中跟随,冷画所言的‘亲眼所见’不是亲眼看到大皇子无法宠幸府中姬妾,而是亲眼看到那府里的两名姬妾谈论自己的闺房之事。”鸣悠神色平静的说着,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同陌生男子谈起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楚千凝原本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见他这副模样,她倒是淡定了些。

想了想鸣悠所言,她不觉追问道,“她们聊了什么?”

“她们说,自从入府后,大皇子便从未宠幸过她们,甚至连侧妃的院子也很少去。”

“还有这样的事情?!”楚千凝略感惊讶。

“属下不知她们所言是否真实。”顿了顿,鸣悠才又接着说,“不过,冷画当真了,还兀自揣测出了这个结果。”

“这丫头……”

楚千凝无奈的摇头失笑。

差点就被她耽误了大事,看来日后不能尽信她的话。

“xiao jie若无别的事情,属下便暂且告退。”

“有劳。”

“属下万不敢当。”拱手施了一礼,鸣悠垂首退下,程没有看楚千凝一眼,神色恭敬,语气郑重,不似霄逝和鹰袂那般放荡不羁,很是有些寻常护卫的样子。

不过楚千凝知道,这都是假象。

能被黎阡陌收归麾下,想来他必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较之他人,他的性子安静随和些而已。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黎阡陌恐她在忧心容锦仙之事,于是便出言宽慰道,“世人眼中,她容貌已毁,凤君荐未必会强人所难。”

“话虽如此说,可我到底放心不下。”

“我会让鸣悠暗中保护她。”

“多谢。”有他这句话,她便能安心许多。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捏了捏她的掌心,黎阡陌垂首朝她靠近,音色温柔似水。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楚千凝回握住他的手,难得正面回应他的感情,“这并非客气,而是诉我心意。”

“只是心意?”他得寸进尺的笑问。

“不然呢?”

“就没点儿情分在里面?”

楚千凝:“……”

他倒是会见缝插针!

“你让人给我下毒的事情,我还未与你算账呢。”她斜昵着他,语气不善。

闻言,黎阡陌温润一笑,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并非是毒,只是个障眼法罢了。何况,我深知凝儿必解我意。”

“哦?”

“你只一心想着要为容锦仙解围,却从未考虑若她脱困,你便会成为陛下的下一个目标。这般情况,你我只能尽快结亲,如此你才安。”

“照你所言,倒似委屈你了。”楚千凝勾唇轻讽。

谁知听她如此说,黎阡陌非但没有辩解,反而顺着她的话大言不惭的往下说道,“为了凝儿,受些委屈也无妨。”

“……”

还真是不要脸!

“今次的事就算了,只是日后,你勿要再这般算计我。”下一次,她恐怕就不会这般纵容他了,“旁的人倒也罢了,只是外祖母于我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人,我容不得她出半点闪失。”

“凝儿以为,我要那支千年人参是有何用处?”黎阡陌神秘的一笑。

“你……”

难道,他是为了外祖母准备的?!

含笑着点了点头,黎阡陌恐她待会儿着恼,便先伸手将她紧紧环住,然后才缓缓说道,“万一因你中毒之事害老夫人病倒,这支人参便可发挥它真正的效用。”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楚千凝都差点被气笑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感动他的贴心,还是该气愤他的心机深沉。

这世间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让人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见她忽然沉默下来,黎阡陌不知她心中所想,便隐约有些不安,“凝儿,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若是告诉你,你势必提前知会老夫人,寿宴之日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被人看穿,那时就前功尽弃了。”

“道理我都懂……”只是有些后怕。

幸而外祖母无恙,否则的话,她此生都难以安心。

“此招虽险,但至少可保后顾无忧,若不如此做,届时你被陛下纳选入宫,想来老夫人也一样挂心,你说呢?”

“……话都被你说了。”

“凝儿此言差矣,有些话,可是只有你才能说得。”黎阡陌笑的很是灿烂。

明白他指得是同外祖母说起婚嫁一事,她微微抿唇,最终点了点头。

绕了一圈儿,原来最终获益最大的人是他!

*

黎阡陌走后不久,侯府那边就传出了消息,说是世子爷病危,老侯爷有意为他娶妻冲喜。

才一听闻此事,楚千凝便让流萤将老夫人请了过来。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是以方才见到老夫人,楚千凝便道明了自己的意图。

“凝儿……你可想清楚了吗……”听闻她要嫁去宁阳侯府,老夫人似乎毫不惊讶,只是神色稍显纠结,似是不大赞同却又无法言明。

毕竟,对方于他们容家有恩,于凝儿有情。

如今那府里的世子爷病危,便是人家上门来求娶她都不好直言回绝,更何况是凝儿自己提出此事!

“外祖母,凝儿想的很明白,这条命是黎阡陌救回来的,以命换命,这般情意恐怕凝儿今生今世都再难遇到。”

“可是……”老夫人有些为难。

“倘或天不假年,我便剃了头发当姑子去,日日为您焚香祝祷;若天公作美,让他得以康健,我也算觅得良人,外祖母应当为我高兴才是。”说这话的时候,楚千凝始终盈盈笑着,似乎并不觉得嫁进侯府有多么糟糕。

乍一听她说要剃了头发当尼姑,老夫人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

她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心知老夫人的忧虑,楚千凝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外祖母,侯府虽不安宁,但终归要比入宫强得多,您觉得呢?”

“入宫?!怎么忽然提到此事?”

“陛下没有得到表姐,心里正是失落,若哪日瞧见了我,您觉得会否入了他的眼?”

“这……”

老夫人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难怪这孩子如此心急的提及婚事,原是为了“避祸”。

“陛下若是下旨选秀,我尚可以‘孝期未满’为由推脱,可若是他执意要我入宫,届时便无路可退,不如眼下我提早谋算。”顿了顿,楚千凝低头笑了下,眸色渐渐变的温软,“难得黎阡陌用情至深,他定会待我好的。”

“万一要是……”后面的话,老夫人甚至都不忍说出来。

“他两次救我于危难当中,如今也该轮到我为他做点什么。而且,上天既让我与他有如此深的羁绊,想来自有其道理,不会无故斩断。”

总之,她是铁了心要嫁过去。

想通这一点,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能点头答应。

报恩是一方面,如今她们无路可走是另一方面。

就像凝儿说的,倘或哪日陛下盯上了她,那还不如眼下就嫁出去,至少不比宫里那般,听不着信儿、见不到人。

最重要的是,世子爷会待她好,也多少令人安心些。

拍了拍楚千凝的手,老夫人的眼角微微湿润,心道这孩子的命怎这般苦……

方才没了爹娘,又要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让她怎么能安心呢!

实在见不得老夫人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楚千凝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同她说道,“外祖母放宽心,或许待到您与老侯爷提及我们的婚事,黎阡陌的身子便有好转了呢。”

闻言,老夫人竟一时被她逗笑,“傻孩子……”

已是一只脚埋进鬼门关的人了,哪那么容易好转。

“奴婢也觉得xiao jie说得极是。”冷画为两人添了茶,适时在一旁帮腔,“指不定那位爷就是患了相思病,日夜惦记着我们xiao jie才会如此。”

“少浑说!”赵嬷嬷赶紧瞪了她一眼。

“是……”噘嘴应了一声,冷画却依旧在兀自嘀咕着,“明明就没说错,我家xiao jie那么好看,引人牵肠挂肚也正常啊。”

她这话看似无稽,却给了老夫人莫大的希望。

倘或黎阡陌当真只是相思至此,那她倒是宽心了许多,至少凝儿不会嫁到那府里当寡妇。

但愿——

上苍开眼,莫要为难这两个孩子。

恐夜长梦多,老夫人当日便亲自去了一趟侯府,表明了自家的意思。

老侯爷激动不已,当即便与她定下了亲事。

第二日,他便带着人抬了几十箱彩礼直奔容府,一路上引得无数百姓注目,眨眼之间,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容敬在府中听闻宁阳侯登门下聘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下聘?!给谁下聘?”他拧眉问道。

“给表xiao jie。”

“什么?!”容敬猛地拍案而起,吓得来报信儿的小厮“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顾不得许多,他匆匆忙忙往外走,脸色阴沉的骇人。

怎么宁阳侯忽然来下聘了呢?

方才行至正厅,便听闻里面传来阵阵笑声,明显相谈甚欢的样子。

抬脚走进内间,容敬敛起眸中的焦急和不安,面上一派恭敬之色,“不知侯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都快是一家人了,容兄不必这般客气。”宁阳侯随意笑道,不知是当真将容敬当成了家里人,还是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中。

勉强扯了扯嘴角,容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知侯爷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闻言,宁阳侯面露惊讶,“怎么?容兄竟不知?!”

“确然不知。”

“原是为了犬子来求娶楚家丫头,昨日已与老夫人商定,是以今日便来下聘。”宁阳侯勾唇笑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听闻是老夫人做主将楚千凝许配给黎阡陌,容敬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您怎么不与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呢?!”容敬虽然尽量将声音压低,可语气中的恼怒任谁都听得一清二楚。

“凝儿的婚事,我难道做不得主吗?”老夫人沉声质问。

“儿不是这个意思……”

“黎世子三番两次解救凝儿,便是冲着这份情意,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顿了顿,老夫人又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也别忘了,之前府里的麻烦是谁帮你解决的!”

若不是黎阡陌帮他想出了办法,只怕他早就因为办事不利被罚俸降职了。

便是冲着这份恩情,他们也不能回绝。

被老夫人堵得哑口无言,容敬沉着眸,却仍旧坚持道,“总之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咱们凝儿绝不能嫁到侯府去!”

------题外话------

老侯爷这速度也是杠杠滴~

第113章 可怜之人

容敬为人素来圆滑,在朝为官谨言慎行,鲜少得罪何人,像今日这般不管不顾便将话说的这么死还是头一次。

是以不光是宁阳侯,就连老夫人都不禁愣住。

他如此言行,就不怕得罪了侯府?

颇为歉意的朝宁阳侯笑了笑,老夫人尝试着将话圆回来,“你便是不舍得凝儿嫁人,可也总有这么一日,勿要让人笑话。”

“老太太……”容敬还欲再言,可对视上宁阳侯探究的目光,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此事我已与侯爷商定,你不要再说了。”不是看不出容敬的欲言又止,可老夫人却独断专行的敲定了这门亲事。

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何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

这一点,从她瞒着容敬与宁阳侯议亲这件事就能窥探一二。

只是——

容敬不懂她为何要瞒着自己。

实际上,这事儿还是楚千凝的“功劳”。

若按老夫人的意思,出阁如此要紧的事情自然得知会容敬一声,但楚千凝却担心人多口杂,万一走漏风声被宫中那位知道就不好了。

而且,她既铁了心要嫁,那说与容敬知晓无非就是通知,而非商量,那先说后说并无区别。

结果虽是无甚区别,但却于礼不合。

老夫人心里自然不大赞同,却拗不过楚千凝软磨硬泡,只得答应。

其实她能隐约感觉到,那丫头似是在防着她舅舅……

很多事情她不说,却不代表她这个老太婆不知道。

官场险恶,人心自然也复杂的多。

她已经这把年纪了,能做的不过就是护这些孩子周,安稳一日是一日,已经赔上了一个仙儿,绝不能再多。

于是,她瞒了所有人给楚千凝定了亲。

直到今日容敬闻讯反对,却为时已晚。

宁阳侯已经抬着聘礼进了门,万万没有再原封不动抬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

方才侯爷说,得知凝儿愿意嫁过去,黎世子高兴的不行,连早膳都进的多了些。眼下若是反悔,岂不是要了人家的命!

送走了宁阳侯,容敬泄气般坐在椅子上,口中不觉埋怨道,“老太太,您怎地如此糊涂?凝儿尚在孝期便议亲,这传出去岂非惹人耻笑!”

“事急从权,若是等她出了孝期,那黎世子的情况还不知如何呢……”

“您既然知道这些,为何还要答应将凝儿许配给他?”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微微敛眸,手中不停的转动着珠串,“救命之恩,焉能不报。”

闻言,容敬的眉头皱的愈紧。

即便要报恩,也不能是这么个报法儿!

如此一来,二殿下那边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太太……”

容敬方才开口,便见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看着他,眸中有痛心亦有无奈,“你便是不顾念舅甥之情,也想想与你妹妹的兄妹之情,凝儿可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话落,老夫人已潸然泪下。

一听这话,容敬心头一震,惊疑老夫人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没再继续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那眼中的失望,容敬看得一清二楚。

失望……

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冷漠无情准备算计自己外甥女的婚事?还是她知道楚家的祸事其实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倘或是后者,那事情就麻烦了!

思及此,容敬脸上的焦灼消失,转而变成了阴郁的狠厉之色。

但愿,是他想多了。

*

黎容两家结亲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景佑帝的耳中。

初时他还未太在意,后来一想却才发现不对劲。

他前脚才给容锦仙赐婚凤君荐,随后容敬就攀上了宁阳侯府,这也太快了吧……

难道,是有意为之?

一想到自己的臣子私下为了几个皇子在忙碌,而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他身下的御座,景佑帝便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了事。

啪——

猛地掷出了手中的茶盏,茶杯应声而裂,香茶洒了一地。

御书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怒天威。

唯独有一人,沉默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捡起碎瓷片,神色平静,未见丝毫忐忑,收拾完这一切,他才又继续跪着。

见状,景佑帝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他一人在殿内伺候。

“你倒是有眼色……”景佑帝敲了敲茶杯,示意他倒茶。

小九子赶紧起身,佝偻着身子上前,小心翼翼斟了杯茶。

他的容貌很是精致,乍一看去有些四皇子凤君墨的模样,待要细瞧才会发现不同之处。

凤君墨是雌雄难辨,英气之中自有一股阴柔,贵为皇子,他言行举止间都带有不可一世的骄傲和自信,但这人不是,他是唯唯诺诺的。

气质分明,一眼了之。

“说说,黎延沧那老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景佑帝毫不避讳的与他讨论朝中之事,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而这个名唤“小九子”的太监竟也不推辞,细声细语的启唇道,“世子爷体弱多病,若是能早日完婚为侯府传宗接代也是好的,若是不能,那便尽早改立世子,两不耽误。”

“还有呢?”景佑帝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近年来,老侯爷也不是没有这般打算,只是门第高的姑娘必然不愿嫁过去,身份过低又辱没了侯府的门楣。难得有合适的人选,又被二公子和侯爷夫人搅和黄了,好不容易眼下出现这个送上门儿的,换谁都不会拒绝,而且……”

“什么?”

“奴才听闻,那楚家姑娘生得很是美艳。”小九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呵……传言不可尽信……”景佑帝明显没太放在心上,他想的很简单,若是真的貌美又岂会至今无甚传闻!

闻言,小九子不再多言,恭敬的低下了头。

想到什么,景佑帝又朝他问道,“大皇子那边近来如何?”

“因着要娶容家xiao jie的事情,似是颇有微词。”小九子毫无隐瞒,将所知详细道出,丝毫不担心这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他向来骄傲,自然不甘受此大辱。”

“只要是陛下给的,便都是赏赐,无论是谁都只有谢恩的份儿。”

一听这话,景佑帝的脸上难掩笑意,“你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城中是何动向?”

“百姓间多有流言,说陛下善心仁厚,本欲将容家xiao jie许配给大皇子为正妃,可殿下宁死不肯,这才改为侧妃之位。”

随着小九子的话音落下,景佑帝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

和他预期中一样,目的达到了,名声也保住了。

给容锦仙和凤君荐赐婚是一种手段,所以他绝不能让他们真的站在一条船上,城中有此流言,想来婚后他们会成为一对怨偶无异了。

“此事你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

朝景佑帝拜了拜,小九子转身出了御书房。

看着迎面走来的杨翥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不甚在意的耸耸肩,一副挑衅的样子,与在景佑帝面前判若两人。

“日后有你哭的时候!”杨翥恶狠狠的咒骂道。

无所谓的笑笑,小九子凑近他说,“即便有那一日,师傅您也要活到那时候才行啊。”

“你……”

杨翥恨得睚眦欲裂,却偏偏拿他无可奈何。

仗着陛下重用他,这宫里谁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状似恭敬的退至一侧,小九子给杨翥让出道来让他走,嘴上却愈发不饶人,“自己没本事,我便是让出路来,师傅您能走得稳吗?”

说完,他冷冷一笑,直接转身离开。

杨翥被气得干瞪眼,却只是在他背后狠狠啐了两口,再无其他。

凤君荐远远看到这一幕,朝身边的皇后娘娘低语道,“母后,看来咱们无须拉拢杨翥了。”

无用之人,便是拉拢过来也无关大局。

“你的意思是……”

“这个‘小九子’倒是有趣儿,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他?”他虽不时时进宫,但有母后在,宫里的事情他也算了如指掌,怎么没听她提过?

“当日他不过是跟在杨翥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哪里知道这么快就爬到陛下跟前去了……”皇后叹了口气,有些追悔莫及。

早知今日,之前便该多多对他示好,以备后用。

“如今也不晚。”凤君荐微微眯眼。

只要赶在旁人之前,便永远都不晚。

“嗯。”点了点头,皇后随即想到什么便斟酌着对他说,“我听闻那容家xiao jie样貌被毁,也是个可怜之人,若她安分守己,你便莫要与她为难,凡事得过且过。”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他本也无意与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何况——

那丫头怕是也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陪皇后在御花园中逛了许久,待到凤君荐出宫的时候,忽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凤君撷的禁足令,被解了!

接连成了两门婚事,朝中格局大变,想来父皇是有意放他出来凑热闹。

却不知,他听闻这般消息是何反应。

*

二皇子府。

“婚事已定?!”凤君撷瞪视着容敬,难得情绪外露。

“……是。”容敬硬着头皮点头。

“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都看不住,尚书大人真是好本事啊!”砰地一声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凤君撷冷冷的讽刺道。

“还请殿下恕罪。”他也被蒙在鼓中,并非有意隐瞒。

“恕罪?!”

凤君撷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临门一脚却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还敢和他说“恕罪”二字!

若非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甚至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布了那么久的局,就差将楚千凝娶回皇子府便万事大吉,如今都功亏一篑了。

越想越气,凤君撷一把掀翻了书案,怒目圆睁,牙关咬紧,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低迷沉郁到了极致。

容敬战战兢兢的候在旁边,沉默着不敢出声。

书房内一片狼藉,两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好半晌之后,凤君撷才缓声道,“此事怪不得你,是我疏忽了……”

早在延庆寺那次的计划失败后,他就该意识到,楚千凝恐怕没那么好掌控,他只是没想到,她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还是说……

有何人在背后指点?

黎阡陌那个病秧子吗?!

“楚千凝住在你府上,较之以往可有何不同吗?”不知想到了什么,凤君撷忽然急急问道。

“未见她有何异常啊……”容敬仔细想了想,最终摇头。

“不可能!”

若她早有防备,那么猎场那次的事情也必然是她所为,但她一个女儿家,绝对没有那个本事策划那样的事情。

至少,她得有帮手。

“真的要说……便是她身边有个叫‘轻罗’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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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罗xiao jie姐危险鸟~

第114章 奉旨入宫

当时老夫人已经派了流萤去伺候她,但是看到楚家管事带轻罗来府上的时候,楚千凝还是留下了她。

一个丫鬟而已,当时他并未在意,可如今想想,却有些不对劲。

一则,那时楚千凝身边并不缺人使唤;

二则,方才见面便留在身边服侍,他那个外甥女可不是那般容易接近的人。

如此想来,实在是疑点重重。

“此事原是下官大意了,我马上就叫人去查查那丫头的底细。”也好趁此机会将功折罪。

眸色沉沉的扫了容敬一眼,凤君撷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筹谋了多年,如今折了一颗这么重要的棋子,他怎么能不气!

只是……

情况已然如此,再怎么责怪容敬也是无用。

万一彼此再生了嫌隙,反倒弄巧成拙。

意识到这一点,凤君撷轻叹了口气,勉强压下满腔怒火,上前一步将容敬从地上扶起,“方才本殿是气极了,容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下官不敢。”

“事已至此,楚千凝这颗棋子便用不得了。”再一味纠缠,恐怕就会引火烧身。

而且,他并不想和宁阳侯府的人结怨。

东夷向来重文轻武,可此前边疆战火不断,一直是黎延沧带兵镇守,即便他事后总是将兵权上交,可他在将士心中的地位,却不止一块虎符那么简单。

若是能得他支持,自己的夺嫡之路也会更有把握。

不过——

那府里终日被那兄弟俩闹得乌烟瘴气,黎延沧似是也无心朝中之事,加之他深得父皇信任,连凤君荐和凤君墨都不敢擅动,自己自然也得万分小心。

楚千凝若果然嫁到那府里,恐怕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依下官之见,您不若再添一把火。”容敬颇为神秘的一笑,低声对凤君撷说了些什么,但见后者的眸光豁然一亮。

“此计甚妙!”

“虽说有些风险,但富贵险中求嘛。”今日不博,来日便连博的机会都没了。

“容大人所言甚合本殿心意。”

想起楚千凝之前在猎场留下的那方帕子,凤君撷唇边的笑意便愈发灿烂。

既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把柄,就莫怪我用个彻底了……

*

翌日。

建安城中人人都在议论黎阡陌与楚千凝的婚事,左不过是才子佳人这样的老话儿,倒也没什么新意。

就在众人听得不胜其烦之时,风向忽然就变了。

起因——

是源于二皇子凤君撷病倒了。

太医去诊治之后,说他这病是从心上来的,乃是“相思”之症。

他整日拿着一方丝帕呆呆望着,不吃不喝,到底将自己给作出病来了。

可他身为堂堂皇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让他这般日思夜想?

众人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直到凤君撷拖着病体去容府见楚千凝,大家这才恍然,敢情他是看上了楚家姑娘。

只不过,她已许配给宁阳侯世子了。

他们二人,怕是注定有缘无分。

楚千凝在梦安居绣嫁衣的功夫,便听闻凤君撷来府上见她,眉心不禁微挑,“谁?”

“二皇子殿下。”

“呵……他倒是会挑时候……”景佑帝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解了他的禁足令,无非是想瞧瞧他的态度,而他也果然没让人失望。

一副色迷心窍的模样,似乎然没有夺嫡的心思。

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将她和黎阡陌拖下了水,他还真是好算计!

冷冷的勾了下唇,楚千凝头也不抬的继续绣花,“不见。”

“xiao jie……”流萤有些犹豫。

来人可是皇子,这般拒而不见是不是于礼不合?

“皇子?”楚千凝冷笑,“左右也无人将他当个皇子!得罪便得罪了,我又不怕他什么!”

“那……奴婢这就去回了他……”

说完,流萤转身欲走,却忽然被楚千凝唤住,“慢着。”

“您改主意了?”

“让轻罗去吧。”话落,楚千凝便继续绣嫁衣。

闻言,流萤和冷画不禁相视一眼,眸中明显透露着深深的疑惑。

奇怪……

以往xiao jie都尽量不让轻罗去接触外人,今日为何故意如此呢?

轻罗亦不解其意,不过却听话的去了正厅。

不消片刻,她便回来了。

“打发走了?”

“嗯。”

“他有说什么吗?”绣完最后一针,楚千凝示意冷画和流萤将嫁衣叠起放好,然后才抬头看向轻罗,“或是言行有何异样?”

“奴婢依您所言自报名姓,然后就觉得……”皱了皱眉,轻罗满脸纠结的回道,“二皇子殿下看奴婢的眼神怪怪的……”

可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大清楚。

总之——

不大对劲儿。

听闻轻罗的话,楚千凝却忽然弯唇笑了,“他疑心你的来历,自然不会以寻常目光看你。”

“xiao jie是说,他知道奴婢是罗轻?!”

“罗轻已死,你是轻罗。”敛起唇边的笑意,楚千凝认真的望着她说道。

“……是,奴婢一时失言了。”

“轻罗,你须得谨记这一点,无论发生任何事、见到任何人,你都要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眼神专注的盯着轻罗,楚千凝一字一句的对她说,“你,是我的婢女。”

“奴婢明白了。”轻罗用力的点头。

“凤君撷许是在怀疑你是何人送来我身边的帮手,别的他一无所知。”而对于他的怀疑,她早有打算,是以并不意外。

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凤君撷若是还将她当成寻常女儿家,倒是空长了那个脑子。

他对这府里知之甚少,却架不住有容敬这个耳报神。

自己自从来了府里就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身边有何异动他们再清楚不过,唯一可疑的,就是轻罗的出现。

是以,他们多半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xiao jie,那咱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

对方特意拖着“病体”来容府一趟,绝不可能是为了试探轻罗。

既然如此,她等着他的后招!

不知是不是应了楚千凝的猜测,当日还未过,凤君撷便出招了。

他先是喝醉了酒然后跑到宫中哭诉,求景佑帝将楚千凝赐婚给他,入府便是正妃之位,甚至为了娶她,连这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都肯舍得。

如此,倒是引得景佑帝好奇。

究竟是何种样女子,竟然勾得凤君撷这般神魂颠倒。

再想到之前小九子说过的“美艳无双”的话,当即便被勾得心痒难耐,匆忙唤了容敬进宫询问,后者还贴心的带去了画像。

只一眼,却惊为天人!

这般女子,足以与容锦仙一较高下。

不知容家是什么样的水土,竟能养出如此娇艳动人的女子,令人望之心折,恨不得据为己有。

可惜——

竟已经与黎阡陌结了亲!

“此等样貌的女子,合该进了朕的后宫,你们快点想办法,绝对不能让她嫁进侯府。”景佑帝的眸光异常精亮。

“陛下是九五至尊,要什么样的女人对方不是上赶着来,要老奴说,您不若就下旨召她入宫,谅她不敢抗旨。”杨翥为了讨景佑帝的欢心,便故意顺着他说。

“好、好、好,拟旨。”

“慢!”

杨翥刚将笔呈给景佑帝,小九子便忽然伸手拦住,“陛下,奴才觉得此举行不通。”

“为何?”被扫了兴致,景佑帝的声音明显不悦。

“宁阳侯世子已是强弩之末,这般情况下那位楚姑娘竟甘愿相嫁,可见其心其情,若强行让她入宫,恐怕会适得其反,届时万一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有损陛下的名声不说,还会与宁阳侯府生了嫌隙,还请您三思。”

“这……”听他说得有理,景佑帝缓缓放下了毛笔。

见景佑帝欲被小九子说动,杨翥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天下的女子均是为陛下准备的,凭她哪个,竟还敢拒绝不成!”

“师傅此言差矣,若因一女子而寒了一位重臣的心,敢问师傅孰轻孰重?”

“宁阳侯安敢如此!”景佑帝沉声怒喝。

“陛下……为一女子,宁阳侯自然不会,可奴才听闻,世子似是极喜爱楚姑娘,若眼下失之,怕是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黎延沧即便不在意楚千凝的结局如何,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儿子。

倘或景佑帝当真如此行事,无异于杀其子、诛其心。

“奴才有一计,可使陛下如愿得到美人,又不会令宁阳侯寒心,不过陛下须得静候些时日。”小九子低眉敛目的说道。

“何计?”

扫了杨翥一眼,小九子低下头并未开口。

景佑帝会意,挥手示意其退下。

目送着杨翥不情不愿的出了御书房,小九子这才缓声道,“只要楚姑娘与世子爷顺利完婚,那届时世子爷是生是死便与您无关了。”

“可他万一冲喜果然变康健了呢?”不是有人说,他是相思所致嘛。

阴恻恻的勾了勾唇,小九子低声说,“陛下您是天子,掌握世人生杀大权,您想要谁死,那人自然就活不成了。”

要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看着小九子成竹在胸的笑意,景佑帝的眸光豁然一亮,不禁朗声笑道,“哈哈……好啊、好啊,就照你说的办!”

江山他要坐稳,美人他也要纳入后宫,一个都不能少。

只是……

一想到还要等上些时日,他便觉得恼火的很。

眼下虽“吃”不到嘴,可瞧瞧总归无妨。

思及此,景佑帝便急不可耐的下旨宣楚千凝入宫。

恐路上有何人没眼色的阻拦,他还特意派了杨翥前去,势必要将人接进宫来。

楚千凝在府中接到圣旨的时候,瞬间就猜到了这是凤君撷的手笔。

眸光,顿时变得森寒。

他倒是下得一手好棋……

先是煽动百姓,让众人误以为他们彼此曾芳心暗许,后来碍于救命之恩,自己这才转而嫁给黎阡陌。

如今,景佑帝也跟着掺和了一脚。

若是自己畏惧天家威严稀里糊涂的跟了景佑帝,只怕世人眼中还不知要如何编排呢。

而若是拒而不应,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一死,他的目的便算达到了。

好生阴毒的招数……

马车晃晃悠悠的一路往皇宫驶去,越是临近那道宫门,楚千凝的眼神便越是冰寒。

这座皇宫,是她前世今生的梦魇。

越是靠近这里,从前的种种便越是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眼前的景象渐渐变的模糊,直到那朵玉质的扶桑花映入眼帘,她方才瞬间醒悟。

前世已过,今生,她还有黎阡陌与她同行。

握紧了手里的扶桑花,楚千凝缓步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红漆庄严的宫门,她的眸色愈寒。

“楚姑娘,这边请。”杨翥引着楚千凝径自去了御书房,路上时不时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满是惊艳之色。

“有劳公公。”

楚千凝盈盈一笑,举止间满是风情。

人间炼狱都已走过,又岂会怕这人心诡谲!

第115章 欢喜佛像

跟在杨翥的身后缓步朝宫中走去,楚千凝并未如何低眉敛目小心翼翼,反而神色散漫,犹如散步般怡然自得。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不曾有这样的机会。

上一辈子,她每每入宫皆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景佑帝注意。

后来……

她虽然被软禁在宫中,但活动范围却仅限于幽月宫。

除了那里,她哪儿都没去过。

不想重活一世,她竟能这般光明正大的步入此地。

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楚千凝面儿上淡淡的,时不时转头向四周看着,明明是有些失礼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无比自然,让人挑不出错处。

暮霭西沉,夕阳的余晖仿佛少女颊边的两抹红晕,令人望之心喜。

巍峨的宫墙下面,她似是渺小如斯……

杨翥见她看得认真,想着她这般样貌若是入了后宫,必然宠冠六宫,是以便思量着提前巴结,“这儿是五凤楼。”

因重檐尖顶阁亭突起,宛如五只振翅欲飞的fèng huáng,故而得名。

站在此楼之上,宫城景尽收眼底。

见对方有意讨好自己,楚千凝也不拿乔,微微勾唇盈盈笑道,“有劳公公提点。”

“老奴不敢当。”

绕过五凤楼,便是宫城正中央的广场,云龙石雕直通大殿,石阶下方的两侧各蹲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青铜狮子。

落日昏黄的光芒下,将气势雄伟的宝殿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更见庄严绚丽,美轮美奂。

其后,是数不清的大小宫殿、楼阁,红砖绿树,琉璃瓦顶,高低错落,甚为壮观。

古语有云,“琼台玉馆照青红,梦断思陵桧柏风;三十二门金锁合,年年春到扫梧桐……”楚千凝心中暗道,诗中所言大抵如此。

景佑帝素来豪奢,这一点,凤君荐倒是得了他的真传。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姑娘这边请。”杨翥脚跟一旋,引着她往偏殿而去。

楚千凝轻轻地点了下头,安静跟上,但见这一处少有人出没,殿宇掩映于繁华绿树中,浓荫覆窗,人画俱绿。

日色渐退,蝉鸣聒耳。

吱嘎——

殿门被两名小太监缓缓打开,杨翥立于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未继续前行,“姑娘在殿内稍候片刻。”

“好。”

跨步迈过门槛,楚千凝缓步走进殿中。

迎面所见,便是盘龙御座。

上有九条金龙盘绕,椅面之下是须弥底座,两侧双龙吐珠,统统罩着金漆,无不衬托出宝座之人的尊贵身份。

藻井正中雕有盘卧的巨龙,口衔宝珠,龙头正对下方龙椅。

左右两侧各有两只四腿独角异兽,乃是纯金所制,金光闪闪,威风八面。

后方是雕着云龙纹的碧色琉璃壁,九条栩栩如生、神态各异、颜色各不相同的巨龙口戏白珠,翻腾自如,有的盘旋上升,似是要直上云霄;有的俯冲下降,似是要扎进碧海。中间饰有山石、云气作背景,整块九龙壁雕塑精美、色彩华丽。

漫不经心的看着这把龙椅,楚千凝凉凉一笑。

君临天下的王座,果然非比寻常……

为了爬上这个位置,无论隐忍如凤君撷,还是骄傲如凤君荐,人人皆苦心算计,百般谋划,可到最后又如何呢?

东夷气数已尽,任何人都难有回天之力。

抬眸看向御座,楚千凝心下不禁在想,不知黎阡陌在这当中,起着怎样的作用?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似有响动,她若有所觉的回身看去,便见四周纱幔飞起,几尊佛像竟自己移至了殿中央。

纱幔飘起后又缓缓落下,楚千凝定睛一看,眸光倏然转冷。

那佛像……

佛身饰有璎珞,皆精心装扮,两尊为一处,相互拥抱,si chu相连,作男女亲热状。

其内似有机关,初时缓缓轻动,而后如狂风巨浪,令人见之羞臊难安。

眯了眯眼,楚千凝淡定的移开视线,脸上未见丝毫羞涩,眸光倒是越来越冷,宛若腊月的冰刃一般寒得彻骨。

此物……

名为“欢喜佛”。

每逢帝王大婚之际,必先引此入殿,礼拜完毕,让他默会房事之法,随后再与皇后行合卺之礼。

民间也有此物件,制作虽不如皇家的精巧,但胜在体积小、价钱便宜。

而楚千凝之所以知道这个,则是因为前世凤君撷府中的一名姬妾曾以此物邀宠,被她知道后将其赶出了府去。

后来凤君撷告诉她,皇家婚事多用此物。

只恐她羞涩,是以并未提及。

彼时她方才知晓,原来越是看似华美之物,实则越是腌臜污秽。

“你觉得朕收藏的这几对佛像如何啊?”忽然,景佑帝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语气隐隐含笑,明显很兴奋的样子。

不远处的女子,身着一袭雪青色的云天水漾留仙裙,青丝没过腰间,隐约可见其袅娜身姿。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已经勾得他热血澎湃,难以自持。

不知正面又是如何……

闻言,楚千凝转身施礼,头微微垂着,“臣女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景佑帝的声音暗含了一丝紧张。

他似是连呼吸都屏住了,静默以待那女子的倾城美貌。

楚千凝似是感觉不到那道凝在自己身上异常灼热的目光般,微微扬起下颚,眸光向下垂着,一张白皙艳丽的娇容映入眼帘。

景佑帝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亮,嘴巴微微张着,舌头不由自主的舔过嘴唇,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许是终日沉湎酒色的缘故,他的脸颊微微向内凹陷,眼底的乌青之色有些重。

除了身上的明黄龙袍,他无一处像个帝王。

忍住冷笑的冲动,楚千凝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他看着,直到察觉他有靠近自己的举动时,她才忽然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方才所问,臣女已有答案。”

“啊?什么……”景佑帝如梦初醒,却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仍旧一味盯着她的脸看,不过脚步倒是停了下来。

“这些佛像虽金碧辉煌,制作精湛,但在臣女看来,却不及寺中供奉的菩萨。”

“为何?”景佑帝饶有兴味的望着她。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是吗?”景佑帝轻佻的捋了捋胡子,有意刁难她,“那金刚为何怒目?”

未及思考,楚千凝便淡声回道,“金刚怒目,所以降服众魔。”

说完,殿中寂静无声。

如此逆着景佑帝的性子答话,放眼整个东夷国也没有几个人,不过楚千凝知道,他不会怪罪她的,反而会觉得有趣。

人人都巴结奉承他,唯有自己与众不同,他便像是发现了一个新鲜的玩物,急于征服。

当然了……

这一切都源于她这张脸。

倘或她其貌不扬,那就算说出“花”来也无用。

“哈哈……哈哈哈……”景佑帝忽然仰天大笑,明显心情不错,“朕果然很喜欢听你说话……”

他意味深长的叹道,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给了她,“拿着这个,日后可以随意出入宫中,谁都不能阻拦你。”

“谢陛下。”扫了一眼,楚千凝毫不客气的接过。

她甚至连推辞一下都不曾,也不像旁人那般战战兢兢的谢恩,十分的坦然的接受了他的赏赐。

如此,倒是令景佑帝愈发好奇。

“你就不想知道,朕为何要赏你这个?”她这个反应,他其实不大喜欢。

小九子不是说,她对黎阡陌情根深种吗?

那怎么不推辞、不拒绝呢?

他比较希望看到她跪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的模样,这张脸若是哭起来,应当极美吧……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让他失望的是,楚千凝似乎并不怕他。

即便他在刻意引导话题,她仍旧安稳如山,漫不经心的应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您想做什么都无人敢反对。”

言外之意就是,你赏你的、我收我的,谁也不必深究原因。

何况——

她明知道他的心思,又怎会如了他的意呢!

大抵是楚千凝的反应太过无趣,景佑帝眯了眯眼,朝她走近了几分,“朕许你皇贵妃之位如何?”

想象中,她要么激动的感激涕零,要么抗拒的泪眼涟涟。

偏偏……

这两者都不是。

美眸微转,她含笑问道,“原来只是‘皇贵妃’之位,臣女还以为,您会许诺‘后位’呢。”

“你说什么?!”景佑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贵妃娘娘也曾宠冠六宫,可她终究也只是个妾,皇后娘娘虽不得您宠爱,但她却是这东夷王朝的guo mu,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有了朕的宠爱,难道还不算赢吗?”

“赢了吗?”楚千凝挑眉反问,“陛下方才许诺臣女为‘皇贵妃’时,贵妃娘娘便已经输了,不止是她,连她的母家钦阳侯府也输了。”

听她提到钦阳侯府,景佑帝恍然大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皇贵妃之位……

只怕给不得。

见他目露深沉,并不再言,楚千凝反而悠闲的逛到“欢喜佛”旁边,青葱般的指尖轻轻敲击,眼中透着新奇。

“陛下后悔方才所言了?”贵为天子,也有他无法做到之事。

“妄自揣测朕的想法,你可知该当何罪?”

闻言,楚千凝忽然“噗嗤”一声掩唇轻笑,音色若铃,婉转悦耳,“臣女若猜错自然该论罪,可若猜对了又何罪之有呢?”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小嘴儿……”盯着那双娇艳欲滴的双唇,景佑帝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臣女自幼受教于舅父,自然不会太笨。”

“谁?!”

“户部尚书,乃是臣女的舅父。”

“你说……你自幼受教于他……”想到楚千凝和容敬的关系,景佑帝竟难得觉得自己清醒了些。

“儿时常去尚书府做客,舅父在教导表姐之余,也经常对臣女耳提面命,后来楚家败落,舅父将臣女接到容府,更是悉心教导,不辞辛劳。”

话音落下,楚千凝扫了景佑帝一眼,果然见他目露深思,眉头紧皱。

见状,她微微勾了下唇角,而后依旧作那般天真模样。

而景佑帝却将她状似随意的话都听了进去……

她、容锦仙,均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容敬早就做好了将她们送进宫的准备,却不早不晚,定要在闹出这么多事情之后才行动,其心为何?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景佑帝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

楚千凝原本远远地站在另一侧,可不知为何,眼前的一切忽然变的扭曲,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站也站不稳。

轻轻摇了摇头,视线却难得清明。

恍惚间,就见景佑帝一步步朝她走近。

呼吸间,有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道,让她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题外话------

琼台玉馆照青红,梦断思陵桧柏风;三十二门金锁合,年年春到扫梧桐——陈允平

介个景佑帝呀,奏是个蛇精病,大家不要用正常帝王的眼光看待他,当然了,历史上这种荒唐的皇帝不在少数o(n_n)o哈哈~

第116章 收为义女

见她面色不对,景佑帝心下微疑,“你怎么了?”

“回陛下的话,臣女之前中了毒,许是体内余毒未清,是以稍感不适。”看着对方朝她伸过来的手,楚千凝并没有躲开。

可就在听她说到“余毒”二字时,景佑帝的手一顿,转而收了回去。

掩住眸中的冷笑,楚千凝一手抚着心口,似是有些支撑不住。

恰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道浑厚的男音,伴随着杨翥尖锐纤细的低语传入殿内,“副统领回吧,陛下此刻无暇见您……”

“陛下,臣岳浚有要事禀报。”

“杂家还会骗您不成?您就别去扫陛下的兴致了!”杨翥似乎尝试将岳浚赶走,可对方却依旧不为所动。

听着殿外吵吵闹闹的声音,景佑帝被扰的不胜其烦,神色愈发阴郁。

“大胆!”竟敢这般喧哗吵闹,他们眼里可还有他这个皇帝!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启奏,不敢耽搁。”

“何事啊?”

“您命微臣调查围猎那日的事情,眼下已有眉目,事关皇子,臣不敢擅作主张,是以前来回禀。”岳浚的话一字一句的传来,殿内的两人神色各异。

景佑帝面色严肃,明显很在意那次的事情。

至于楚千凝……

她先是心惊,而后却有些疑惑。

震惊于岳浚查到了线索,恐黎阡陌会引火烧身;可仔细一想,却又疑惑岳浚前来回话的时机。

怎么会那么巧,赶在自己进宫的时候他发现了端倪。

若是前世,指不定楚千凝就信了对方的说辞。

可如今她却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巧合的事情,有的只是一环比一环精心的设计和谋划罢了。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景佑帝,他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满心合计着岳浚话中所言。

想叫他进来问个清楚,又不甘心就此让自己出宫……

还真是优柔寡断!

就在景佑帝迟迟未有决断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问安声,“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起来吧。”

闻声,不止是景佑帝,就连楚千凝也愣住了。

太后娘娘来此她倒不意外,因为这本就是她安排的。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今日要想身而退,须得借助一个人的力量,而这个人必须能够震慑住景佑帝。

放眼整个皇宫,除了太后不做他想。

好在……

外祖母与其交情颇深。

是以在她乘车往宫中来时,外祖母便也紧随而至,目的就是将太后请至此处。

可楚千凝没想到,皇后和怡敏贵妃竟然也来了!

她们此行……

或许会锦上添花也说不定。

吱嘎——

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杨翥一脸忐忑的朝里面瞄了一眼,见殿内并无任何不妥,他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奇怪。

陛下竟还未得手?

留意到他脸上的神情,楚千凝眸色愈寒,却借着向太后请安的功夫掩饰好,“臣女楚千凝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您怎么来了?”景佑帝赶紧上前相迎。

“多日未见,哀家来瞧瞧皇帝都干了什么好事!”一边说着,太后一边往殿内走,可下一瞬,脚步却忽然顿住。

皇后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殿中央摆放的物件,顿时齐齐变色。

再看楚千凝衣物完好,神色自然,未有异样,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依照她们对景佑帝的了解,早该将生米做成熟饭了才是……

怎么这次还未得手?

“楚家丫头,过来哀家这儿。”朝楚千凝招了招手,太后一脸慈爱的唤她上前。

“是。”

起身走向太后,楚千凝明显看到景佑帝满脸郁结之色。

果然……

人人皆有软肋,都有弱点。

只要找准了对方的七寸,帝王又如何!

“嗯……果然生得极好……”仔细端详了楚千凝一会儿,太后却忽然蹙眉道,“虽与你娘亲有几分相似,但她却不敌你这般夺人心魄。”

“太后娘娘谬赞了。”

“从前哀家便喜欢你娘亲喜欢的紧,可你外祖母那老婆子又不舍得她进宫相陪,真真令人气恼。”说着,太后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不若哀家收了你当义女如何?”

这话一出,殿中几人神色各异。

收为义女……

那今后她便是景佑帝的义妹,可受封“郡主”。

有了这层关系,今后想纳她入后宫便再无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景佑帝赶紧阻拦,“不可!”

见他反应这般激动,太后不悦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皇帝何故阻拦?”

“此事……此事不妥啊……”

“有何不妥?”

“母后若收楚千凝为义女,她便是诸皇子的姑母,可容锦仙已许配于君荐为侧妃,她们又是表姐妹,这辈分上岂非乱了套?”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景佑帝松了口气,心里对楚千凝势在必得。

“皇帝此言有理……”众人都以为太后被说服了,谁知她眸光一亮,又接着说,“那不如你将她收为义女,如此辈分就不乱了。”

倘或不是不合时宜,楚千凝甚至要笑出来了。

前世她与太后接触的不多,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只知道她老人家待人极好,许是冲着外祖母的面子,对她也很和善。

却不知,她竟这般可爱。

看着景佑帝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她低头掩住自己微扬的唇角,眸光晶晶亮亮的。

“臣妾觉得……”皇后启唇欲言,在景佑帝期待的目光中,她缓缓丢出了几个字,令他勃然变色,“如此甚好。”

“你!”

“陛下……您就依太后娘娘所言吧……”

怡敏贵妃不甘示弱,也开口附和,竟难得与皇后站在了同一阵营。

后宫中最尊贵的三个女人都是这般想法,景佑帝满腔怒火,一时竟不知该找谁发泄。

未等他再找到新的理由拒绝,便又听太后说道,“楚尚书已魂归九泉,未免让世人觉得楚千凝高攀了侯府,皇帝收她为义女正好可解此流言蜚语,一则可体现皇帝仁厚待下,二则也能让宁阳侯明白皇帝的体恤和重视。”

话音方落,楚千凝忽然晕倒在地,嘴角满是鲜血,手中的令牌应声掉落。

“这是怎么了?!”

“来人,传太医!”将景佑帝拦在旁边,太后让身边的宫女将楚千凝送去了永宁宫。

让人捡起地上的令牌奉上,太后放在手中掂了掂,意味深长的叹道,“皇帝爱重楚家,原来与哀家是一般想法……”

听出太后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景佑帝怒目圆睁,差点咬碎满口牙齿。

他不说话,太后也不逼问,皇后和怡敏贵妃沉默的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半晌,他才沉声开口,“母后……与儿臣所想,不谋而合……”

景佑帝说得极慢,一字一顿,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

太后却似浑然未觉,依旧和蔼的笑着,不复方才的咄咄逼人,“近来宫中冷清了不少,皇后着手为皇帝选秀吧。”

“儿臣遵旨。”

“门第家世倒在其次,重要是模样要好。”

“是。”

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后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

是景佑帝阴郁非常的一张脸,眸光幽暗,令人生寒。

*

永宁宫

被宫女抬进永宁宫的那一刻,楚千凝便睁开了眼睛。

摸了摸流至下颚处的“鲜血”,她无所谓的笑笑,看得旁边服侍的宫女一时出了神。

太医为她把了脉,所言不过“妄动肝火,余毒未清”那些废话。

单看他进殿来朝她眨了眨眼,楚千凝便心知这人必是鹰袂假扮的。

至于真的……

不知也是他们的人,还是被安置在了何处。

太后回宫的时候,鹰袂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听到殿门口有宫女请安的声音响起,楚千凝起身下榻,神色恭敬的跪在地上,“臣女谢太后救命之恩,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起来吧。”太后挥了挥手,金色的护甲闪动着冷冽的寒光,“是你外祖母进宫来求哀家,哀家才不辞辛劳走这一趟。”

“无论如何,都要多谢您。”

“其实不必我去,我瞧你也游刃有余。”而且,就算她不去,皇后和贵妃也坐不住。

“帝王之心最是难测,臣女不敢赌。”

的确,她猜到了景佑帝今日不会将她如何。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

既然有完之策,那她自然要用,否则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岂非要后悔一辈子。

“小小年纪,想的倒是明白……”轻轻叹了一句,太后忽然笑道,“你娘亲倒不似你这般有主意,每每进宫都唯唯诺诺的躲在你外祖母身后,想想,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见太后目露追忆之色,楚千凝没有出言打扰,安静的候在一边。

片刻之后,太后忽然问她,“你怎知哀家一定能救你?”

“臣女不知。”

“那你让你外祖母进宫来求哀家?”太后继续追问,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话。

“……此事并非臣女所为,许是外祖母放心不下,是以才叨扰您。”外祖母……应当不会将自己所言告诉太后。

这件事,她绝对不能承认!

世人以为景佑帝对太后言听计从是出于孝道,实则不然。

他如此恭谨,不是因为孝顺,而是由于畏惧。

东夷国的兵权分为左翼军和右翼军,共有两块虎符,由天子一人掌管。

但自从先帝驾崩,太后垂帘听政,这两块虎符便都被她握在手中,直到景佑帝正式加冕为王,她才给出了其中一块虎符。

另外一块,至今还被她留在手里。

这一点,无人得知。

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则是因为前世的时候,凤君撷就是得到了太后手中的兵权才以“清君侧”为名起兵。

所以,她不能承认是自己让外祖母进宫来求太后。

否则的话,她一定会怀疑,自己知道兵权这件事。

那时……

就麻烦了。

太后紧紧盯着楚千凝那张脸,她虽什么都未说,却莫名带来一股威压,“哀家与你外祖母交情匪浅,何谈叨扰。”

“臣女在府中时,也偶尔听她老人家说起您。”

“说哀家什么?”

“外祖母说,您巾帼不让须眉,当年令多少女儿家艳羡不已。”这话虽有恭维之嫌,却的确是楚千凝心中所想。

闻言,太后先是一怔,而后无奈笑道,“艳羡……不过是不知其中艰辛罢了……”

回过神来,见楚千凝目露探究的望着自己,她挥了挥手,随意叹道,“唉,让你听哀家在此感叹,想必无聊紧了,你且去吧,改日再与你外祖母一起进宫。”

“臣女告退。”

朝太后俯身施了一礼,楚千凝转身出了永宁宫。

由小太监引着一路往宫外走出,方才行至宫门口,她便看见一道青衣卓然而立,眼覆白绫,遥遥朝向她这边。

第117章 云安郡主

看到黎阡陌的那一瞬,楚千凝的眼眶莫名一热。

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何,总之就从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委屈,对景佑帝的厌恶和恐惧由来已久,似梦魇般如影随行。

方才她一直在极力压抑,哪怕见到太后,到了永宁宫,她的心防都未卸下。

直到这一刻——

一直提着的心终是落了地。

她知道他看得见自己,是以想扬唇朝他笑笑,可方才勾起的唇角却忽然凝滞,她猛地俯下身开始呕吐,似是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见状,旁边的小太监有些嫌弃的将头扭向另一侧。

眨眼之间,却见一道青色身影快速闪过。

倾身将楚千凝拥进怀中,黎阡陌的大掌紧紧贴在她的背上,一股股热流顺着四肢渐渐温暖身。

她已经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尽了,却还是止不住的干呕。

脸色异常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揪住了黎阡陌的袖管。

此时此刻的楚千凝,脆弱无助到了极致。

两人相识以来,黎阡陌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

心头火起,他环着她的手便不断收紧,内心深处的那只野兽似是要咆哮而出,他极力压抑着,抱起她快步走向马车。

身体忽然腾空,楚千凝下意识搂住他,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她不自觉的往他怀里缩了缩,心间的那股厌恶感方才散了些。

那座皇宫、那些佛像、宫中的那位帝王,五一不令她厌恶作呕……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黎阡陌却并未放开她,反而越抱越紧。

“黎阡陌……”她轻轻唤了他一声,余光瞥见裙裾上的污秽,恐会弄脏了他的衣袍便挣扎着要退出他的怀抱。

他没应声,只是倒了茶给她漱口。

见她听话的接过,便伸手探向她腰间,作势要解开她的腰封。

楚千凝自然知道他并无邪念,只是脱了外衫,恐待会儿下车被人看到,于是便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回府再说。”

不想——

他没听她的话,反握住她的手继续方才的动作。

看着他绷紧的下颚和暴起青筋的双手,楚千凝眸光微闪,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任由他解下自己的外衫丢在角落里,她乖乖坐在他腿上,手却不着痕迹的抓住了他遮眼的白绫,轻轻一扯……

一双血红的眸映入眼帘。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了,退去了温润风雅,宛若索命的罗刹般凶恶。

可他并未伤害她,眼中流露的疼惜甚至令她心疼。

她甚至觉得,他会泣下血泪。

黎阡陌……

你究竟是怎样在意着我呢?

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楚千凝微微蹙着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

最后,她只是轻叹了声,“真好……”

此生得以遇见你,真好。

愿良辰不负美景,清风不负明月,我,亦不负你。

轻轻抚摸着楚千凝的头,黎阡陌终于开口,声音却不似平常清润,而是有些低沉暗哑,“莫怕。”

“嗯。”她点头,无声笑开。

是到了此刻她方才确信,岳浚定是他的人。

可有一点她不大明白,若景佑帝打定了主意不理会岳浚呢?

毕竟——

这位帝王的想法谁都料不准。

听她有此疑问,黎阡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岳浚此去,只为试探。”

“试探?”

“若你安然无恙,一切便依计而行,若是……”话至此处,黎阡陌却忽然顿住不肯再说,任凭楚千凝追问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他却只当不知。

他无法告诉她,从她接到圣旨进宫的那刻起,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皇帝遇刺被杀,几位皇子皆遭到了行刺,宁阳侯府一夜之间被灭,世人都会以为这桩桩件件皆是西秦国所为。

要知道,西秦觊觎东夷边境已久,若非宁阳侯镇守多年,边境岂会如此安定!

因此,东夷国的人有多爱戴宁阳侯,西秦之人便有多憎恨他。

如此一来,便可瞒天过海。

当然,这个计划实行过早,其中难免不会出现纰漏,但事关楚千凝,他只能冒险而行,绝不会让她受人欺辱!

只是这样的事情,没必要说与她知道。

一则,她恐他洞察自己的打算,进而心生畏惧。

二则,也委实不愿意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说与她听。

这世间魑魅魍魉如此之多,难得他们心中为彼此留了一份净土,那片桃源乐天实在不该被染污。

黎阡陌没有细说他的计划,楚千凝虽然不得而知心里却隐约有些猜测。

岳浚出现在殿外时,她似是看到他身后带了一队御lin jun。

可若是真的有要事禀报,一人前来便是,何故还佩盔戴甲,一副拼杀模样?

是以她想着,黎阡陌大抵是准备强攻。

对方可是皇帝呢……

虽然他之前便说过,为了她不惧与皇帝为敌,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心里还是感动的。

若无破釜沉舟的决心和至死不渝的深情,他安敢如此!

“多谢你。”抚过他赤红的双眸,楚千凝想朝他笑笑,眼角却有些湿润。

他垂首将额头抵住她的,沉默着没有吭声,明显不想听她道谢。

想了想,楚千凝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黎阡陌,我将嫁衣绣好了……”

何时与君看南雪,吾与梅花两白头。

黎阡陌闻弦歌而知雅意,赤红的眸中总算染上了丝丝笑意。

他启唇低叹,声音似是浸在蜜中,“执卿手、赴红尘,唯见,雪满长安道……”

*

马车停在容府的大门前,未等门口的小厮前来请安,黎阡陌便抱着楚千凝走了下来。

他的起色很不好,脚步有些虚浮,却依旧坚持自己送她进府,不肯假他人之手。

迈过那府里高高的门槛,他一时未站稳,竟差点摔倒,还好鹤凌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这才不至于让两人跌倒。

一路直奔梦安居而去,鹤凌远远便瞧见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

冷画不知所踪,只有轻罗和流萤急的团团转。

此刻见黎阡陌抱着楚千凝回来,顿时激动的不行,险些喜极而泣。

“xiao jie……”

“去回老夫人一声,就说凝儿安然无恙,请她老人家放心。”黎阡陌简单交代了一句,然后就抱着楚千凝进了内间。

流萤抹了抹眼泪,应了一声便快步往棠宁苑走去。

路上看到栖云苑的小丫鬟,便让她们也去回容锦仙和jiāng shi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倒是容锦晴身边的香薇,在不远处听到她们的对话,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又让她们逃过一劫……

而更加令人没有想到的却是,就在楚千凝回到容府后,后脚宫中便有圣旨传出,说是景佑帝喜爱她聪明伶俐,特收为义女,封号“云安郡主”,赐住幽月宫。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这位楚xiao jie也不知是有何通天的本事,先是惹得二皇子殿下和宁阳侯世子相思成疾,如今竟连陛下都亲眼有加。

关键是,这素来入了陛下眼中的女子,哪个不是进宫封妃,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义女了?!

任凭旁人再是如何猜测也无用,谁也无法从中探知内情。

即便是“始作俑者”容敬和凤君撷,他们两人也是一知半解,难以弄清其中的问题所在。

宫中对此禁了口,人人都不敢胡乱言语。

容敬只知道老夫人进了宫,却不知她进宫做了什么,又引出了怎样的后果。

就在众人观望着,犹豫要不要向这位新晋郡主示好时,景佑帝再降圣旨,不日选秀。

无论门第高低、家世如何,均可入宫参选。

唯一的要求,就是“美”!

样貌美、身段美、声音美,总之哪儿哪儿都要美。

凤君撷在府中听闻此事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再次升腾而起。

本以为会是杀招,可怎知父皇忽然就转了性呢?

如今,楚千凝摇身一变成为了郡主,名义上也是他的义妹,他再想拿她作文章就不容易了。

还真是不甘心呢!

手掌猛地握紧,指间的毛笔应声而断,“啪”地一声掉在了书案上,染上了好大一块墨迹,看起来格外的碍眼。

指尖轻轻擦过,染得指腹上也是一片漆黑。

楚千凝……

便好似这墨点一般,一旦接触,必会受其影响,无法身而退。

这一次是他输了,下次却未必!

可凤君撷没有想到的是,还未曾等到下一次,楚千凝送他的大礼便已经在路上了……

*

容府

楚千凝回自己的院子梳洗了一番,又送走了黎阡陌,然后才去了棠宁苑见老夫人。

其实他们从宫中出来的时候,黎阡陌就已经让人先回来报信儿了。

只是没有亲眼见到她的人,老人家便始终难以安心。

这会儿不止将人盼回来了,还得到了一个“护身符”,容老夫人的心便愈发安定了。

“有了这道圣旨,咱们便都可以安心了。”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见她面色尚有些苍白,心中愈发疼惜,“凝儿此去必然吓坏了……”

“凝儿不怕。”

“唉……不怕就好……”

听着她们祖孙二人闲谈,赵嬷嬷不禁问道,“老夫人,这圣旨中说‘赐住幽月宫’,难道表xiao jie日后要进宫去住吗?”

“应当不会。”老夫人一时也有些说不准。

恐她再为此烦忧,楚千凝便故作轻松道,“许是哪日须得留宿宫中,是以陛下才有此一言。”

不过,是幽月宫呢……

兜兜转转,自己竟与这个地方结下了不解之缘。

究竟——

是福是祸呢?

“经此一事,你与黎世子的婚事须得抓紧才行。”宁阳侯府本就着急为黎世子冲喜,不若趁此机会,早日让他们完婚,她方才能彻底安心。

“但凭外祖母做主。”

谁知,这两府竟想到一块去了。

她们这边话音方才落下,便见门房那边来人传说,说宁阳侯与夫人已择定了婚期,特送来与老夫人过目。

楚千凝本以为这婚事再快也须得个把月才能敲定,哪知他们竟定了半个月后的那日。

这……

也太快了吧!

不想老夫人也毫无异议,两家一拍即合,当即便定了下来。

轻罗等人在一旁看着,心道这次的事情是将老夫人吓到了,是以才如此急切的愈将xiao jie嫁出去,生怕会入了景佑帝的魔爪。

可是,嫁入侯府就一定好吗?

那府里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也不算是一个好去处。

只怕xiao jie嫁过去之后,又有好一番硬仗要打。

“老夫人,钦阳侯府送来了帖子,邀几位xiao jie前去赴宴。”说着,婢女递上了两张帖子。

见状,楚千凝挑眉,“怎么有两张?”

“回表xiao jie的话,一张是给大xiao jie和二xiao jie的,另外一张,是单给您一个人的,上面写了‘云安郡主’亲启。”

“呵……”

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楚千凝忍不住冷笑。

速度还真是快!

第118章 查验库房

“表姐脸伤未愈,必不能前去赴宴,你直接将这帖子拿给二xiao jie吧。”说完,楚千凝将其中一张帖子递给了丫鬟,另外一张竟直接撕了。

“凝儿,你这是……”老夫人不禁愣住。

“我才封了郡主,钦阳侯府便送来了拜帖,未免太过凑巧了。”将碎屑随手一丢,楚千凝无所谓的笑道,“有赴宴的功夫,不若在府中多陪陪您。”

“唉……也好……”想到不日她便要嫁到侯府去,老夫人心里自然不舍。

思及她将要出阁,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还未给她准备嫁妆呢!

近来事多繁杂,她与黎阡陌的婚事又定的如此仓促,倒叫她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来人,去叫孟姨娘过来一趟。”

“是。”

闻言,楚千凝心里估摸着,大抵是外祖母要给她准备嫁妆。

只是府里的情况……

低头喝了口茶,楚千凝不着痕迹的示意了轻罗一下,后者会意,悄然退出了房中,直奔容锦仙的栖云苑而去。

不多时,孟姨娘款款而来。

“请老夫人安。”

“叫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事要你办。”

“老夫人请讲。”

“凝儿说话间便要出阁,她的嫁妆你须得好生筹备,万不可让外人瞧了笑话,我心里思量着须得六十四抬方够,你斟酌着添置就是。”

听闻老夫人此言,孟姨娘一时惊愕没有回话。

六十四抬嫁妆……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楚千凝又不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xiao jie,犯不着花费这么多吧。

而且,她听老夫人的意思,这还不算,竟还让她斟酌着添置,那究竟要多少才够呢!

想到容景络如今还未成家,容锦晴的婚事也未定,孟姨娘的心里便有些不大畅快。

但当着老夫人的面,她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得极力忍耐。

老夫人见她一直没有应声,脸色稍显不虞,“怎么?你心中有何想法?”

“……奴婢不敢。”孟姨娘状似战战兢兢的回道。

“那就照我说得去办吧。”

话落,孟姨娘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面露纠结。

见状,老夫人不悦的皱眉,“还有何事?”

“有件事一直要向老夫人回明,只是近来府中事多,奴婢便未敢来烦扰您,如今要给表xiao jie筹备嫁妆,奴婢方才想起。”

“说吧。”

“自奴婢从大xiao jie手中接下府中大小事务,竟发现有几笔账似有不妥。”

“似有不妥……”老夫人沉声重复了一句,语气愈发严厉,“到底有无不妥?仙儿是主子,你是下人,言辞间竟也如此随意吗?!”

被老夫人数落了一顿,孟姨娘心里止不住的委屈。

从兰蕙手中接过账本,她俯身拜倒在地,“奴婢不敢妄言xiao jie,账本在此,还请老夫人细瞧。”

谁知老夫人竟连接过都不曾,便直接断言道,“旁人我或许信不过,但我深知仙儿为人,她必不屑行这般事情。”

“您……”

“哪里短缺些银钱,事后补上就是了,这也需我教与你?”

“老夫人所言自然有道理,可库房中少了数万两银子,奴婢怎能补得上!”孟姨娘急的欲哭,看起来所言非虚。

“数万两?!”老夫人闻之也不禁一惊。

“正是。”

“将账本拿来我细看。”

让兰蕙将账本呈给老夫人,孟姨娘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简单翻了两页,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确如孟姨娘所言那般,账面有些不对。

可是……

若说此事是容锦仙所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那丫头的性格和为人与她娘亲一样,从不屑做这般偷偷摸摸的行径。

只是这账目又的确不对,不知是怎么回事?

见老夫人迟迟没再开口,孟姨娘的心里便有些没底,刚欲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楚千凝的声音响起,“外祖母,既然事关表姐,何不将她叫来,一问便知,好过咱们在这里胡乱猜想,平白辱没了表姐的名声和品格。”

闻言,老夫人点了点头,让人去请容锦仙。

孟姨娘见楚千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心下愈发生疑。

照理说,她不应该为容锦仙辩白吗,怎么反而置身事外呢?

心中疑窦丛生,就连容锦仙进屋她都未曾留意。

“仙儿给祖母请安。”容锦仙身著一袭曳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面覆轻纱,青丝半挽,缥缈若仙,华美不可方物。

“坐吧。”

“谢祖母。”

待到容锦仙落座后,老夫人方才对她说,“你瞧瞧账本,与你往日所看有何不妥。”

“是。”

接过赵嬷嬷手中的账本,容锦仙一目十行的看完,秀眉微蹙,音色清冷,“以前的账目倒都对得上,只是近来乱了些,有几项开销错了。”

“嗯。”老夫人点头,“你可知是何故?”

“每笔账目少说也差了千百八两银子,不知是哪里弄来的账本,祖母刻意来考仙儿?”

“大xiao jie难道瞧不出,这是咱们府里的账册吗?”孟姨娘故意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大惊小怪的逼问道。

看也未看她一眼,容锦仙径自朝老夫人说道,“这绝非府中的账册。”

“不可能!”未等老夫人说话,孟姨娘便急不可耐的否认。

“姨娘急什么?是与不是,外祖母自会明辨。”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姨娘,楚千凝漫不经心的开口,倒显得孟姨娘有些做贼心虚似的。

“奴婢……”

“噤声吧。”老夫人皱了皱眉,阻止了她将要出口的话,“仙儿,你方才所言是何意?”

“祖母有所不知,将账本交给孟姨娘时,盈袖正满心记挂着我的伤势,稀里糊涂的打翻了烛台,滴了几滴蜡油在上面,而这个账本上却干净整洁,未有丝毫污秽,明显不是一个。”

“这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你送给我的那个!”一时情急,孟姨娘竟连称呼也顾不得了,满口的“你呀、我呀”起来。

见她如此不知礼数,老夫人心里便愈发不喜。

相比起孟姨娘的心慌意乱,容锦仙就淡定多了,“当日不止我与盈袖在房中,还有两名小丫鬟也瞧见了,唤她们前来,一问便知。”

“既是大xiao jie院中的婢女,自然一心向着您!”

“如此,姨娘说这账本就是府里原来的那个,又要怎么证明呢?”

“奴婢……”

这让她如何证明!

孟姨娘面有不甘的跪在地上,反复思索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试图找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的办法,殊不知从她将容锦仙的话听进去之后,她就已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瞧她努力找出破绽的样子,楚千凝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忽然轻叹道,“说来也奇怪,依着表姐的智慧,若是当真背着咱们偷藏了什么,想来单从账面上定是看不出问题的,偷吃也该将嘴巴擦干净了,这道理人人皆知。”

“表xiao jie这话是何意?!”孟姨娘猛地抬眸看向她。

“无甚意思,随口一说,姨娘莫要往心里去。”

“老夫人……”

“出什么事儿了,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在争论!”说话间,就见容敬负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容景络和容锦晴。

很明显,是后者去搬了救兵。

微微敛眸,楚千凝垂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腰间的佩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见她如此,容锦晴心里就不大痛快。

凭什么她爹娘都没了,却还可以成为高贵的郡主!

而自己……

却要因为她和容锦仙的嫁人,奉旨入宫选秀。

她不甘心!

感觉到容锦晴tou zhu在自己身上“chi rén”的目光,楚千凝微微勾唇,朝她盈盈笑道,“晴儿瞧着我做什么?可是想到我如今成为了郡主,纠结要不要给我请安吗?”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被她说的半真半假,令人难以捉摸。

听她提到“郡主”两个字,不止是容锦晴,就连容敬的脸色都随之一变。

的确。

按照礼数,便是他见到楚千凝也许问安行礼。

这丫头于此事道出身份,是有意在品阶上压他一头吗?

“怎么不坐呢?难道竟真的要与我请安?”颇为顽劣的一笑,楚千凝又将“请安”的事情提了一遍,“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见外!”

容锦晴被气得牙根痒痒,却只能梗着脖子回道,“……如此,那就多谢表姐开恩了。”

“自家姐妹,无须客气。”

“祖母……”被楚千凝气得脸通红,容锦晴一跺脚向老夫人求救。

“好啦,你表姐是在与你玩笑呢,快些入座吧。”

“……是。”

不情不愿的走到旁边坐下,容锦晴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而就在她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孟姨娘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账本是假的,但库房里的东西是真的,只要带着老夫人前去查验,那便一清二楚了。

想通这一点,她急忙开口说道,“老夫人,不如开库查验吧。”

“这样也好……”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将钥匙给了赵嬷嬷,让她带几名可靠的下人前去库房,老夫人他们便安心等在厅中。

众人皆是无话之际,不想楚千凝忽然看着容景络笑问,“听闻表哥好事将近,不知传言是否有虚啊?”

“什么、什么好事?!”容景络眸光微闪。

“我今日进宫,听宫里的下人说,钦阳侯府的二xiao jie亲口对贵妃娘娘说,她心里很是中意你,难道表哥不知?”

闻言,老夫人不觉上了心,“当真吗?”

“凝儿自然不敢胡言。”

“钦阳侯府……与咱们家倒是也相配,只是不知那女子人品样貌如何……”

“此事……”容景络下意识要否认,可对视上容敬警告的眼神,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以为传言有失,便未曾放在心上。”

“景络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近来多留心些。”

“是。”

能与钦阳侯府结亲是好事,可容景络向来做的隐秘,他不解楚千凝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

还有……

她于此时突兀的提及,是为了什么?

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赵嬷嬷带着下人回来,脸色很是严肃。

听她在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夫人勃然变色。

库房中的东西,竟当真少了!

一见老夫人脸色不对,孟姨娘顿时便来了精神,急于将这一切都冠到容锦仙的头上,“老夫人,如今可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大xiao jie口中的账本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分明是她私藏了府里的东西,竟还试图狡辩!”

“大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传出去岂非惹人笑话?”容锦晴故作痛心状。

------题外话------

快大婚了……

第119章 委屈至极

似是还嫌不够热闹,容敬竟也不甘示弱的质问道,“可是有何人教你如此做?”

否则的话,容锦仙一个养尊处优的大xiao jie做这样的事情做什么!

她又不缺银子使,那些金银之物她也向来不喜。

左思右想,都只有她被人教唆这一个可能。

而叫她这样做的人……

除了jiāng shi,绝无第二个人选。

眸色清冷的看向容敬,容锦仙漠然回道,“父亲为何这般问?”

“依着你的性子,必不会为了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想来是为了帮你娘亲解决江家的困境,可你也不该一声不吭的将府里的银子偷拿出去!”容敬说得痛心疾首,一副对她很失望的样子。

见状,容锦仙冷漠着对他说,“您也未免太心急了……”

如此急切的往娘亲身上泼脏水,他就不怕露出马脚?

“你这是何意?”容敬瞪着她。

“舅父。”楚千凝忽然开口,“若此事果然是舅母所为,那她何须借助表姐的手,她掌管府中中馈多年,不着痕迹的藏些银子在手里想来不是难事,何以会闹到人尽皆知,甚至还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岂非有失算计?”

“你是小孩子家,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那外祖母的话总该让您信服了吧……”

旁人看不透这其中的关键,但老夫人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却不可能看不透。

所谓“私藏银子”,自然是有需要的人才会藏。

可放眼整个府里,除了孟姨娘他们母子三人,还有谁这般需要银钱!

此前因着容景络买了那方天价的石砚,已经花去了不少银子,眼下府里接连有几桩喜事,哪一处少得了银子。

恐他们兄妹二人的婚事落了下成,孟姨娘便有意提前为他们打算。

这个想法,才最说得通。

见老夫人非但没有向容锦仙问责,反而眸色沉沉的瞪着自己,孟姨娘顿觉不妙,可还没等她说什么,便见轻罗从外面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

“嗯。”

“方才奴婢回梦安居去给xiao jie取披风,路过花园的时候见孟姨娘身边的兰馥蹲在假山后头烧东西,见奴婢路过,她便慌里慌张的要藏,奴婢心下疑惑便将她按住带来了棠宁苑。”

“她在烧什么?”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瞧着像是一本书。”

闻言,厅中众人脸色各异。

书?!

什么样的书,值得让兰馥偷偷摸摸的焚烧?

从轻罗口中听到“兰馥”名字的时候开始,孟姨娘就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儿。

直到此刻兰馥被带进房中,那本被烧了一半的“书”掉在了地上,她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那哪里是什么书,分明是账本!

虽然被烧毁了一部分,可余下的那边却清晰可见上面被滴了两滴蜡油,与容锦仙方才所言相符,谁是谁非已见分晓。

“兰馥!你为何要陷害我?!”孟姨娘一把扯住兰馥,神色略显狰狞。

“姨娘……”

兰馥一脸茫然的望着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账本,又是谁让你故意跑到假山那儿去烧毁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丢向兰馥,恰如孟姨娘此刻的心思一般,早已乱如麻绳。

否则她就该明白,兰馥此刻的闭口不言才是对她最有利的做法。

因为——

就是“她”吩咐兰馥将账本烧毁的。

其实,这是容锦仙和楚千凝联手码的一个局。

请君入瓮!

孟姨娘手里的账本,其实就是真的,账面上的问题,也是容锦仙故意留下的,为得就是让对方信以为真。

等到她拿着这个账本来老夫人面前说事儿的时候,易容成她院中小丫鬟的冷画就会拿着假的账本去找兰馥,告诉她事情紧急,来不及解释,姨娘只吩咐让她将此账本烧掉,但要留下有蜡油的那部分丢在园子里,以此栽赃大xiao jie。

接下来……

她们就等着看戏好了。

这一步棋,从容锦仙毁容那日开始,她和楚千凝就有所计划了。

一旦她无法继续把持中馈,那么这件事情就必会落到孟姨娘的头上,届时对方一定会发现账目不对,这事儿根本瞒不住。

关键要看,由谁提出这一点,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提出来。

毫无疑问,孟姨娘选了一个最差劲的时机。

当然,这也是楚千凝有意设计的。

老夫人方才提出要给外孙女置办嫁妆,紧跟着她就说府里账目不对,不早不晚,刚好就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账本上的问题如此明显,反而容易让人疑心。

若容锦仙当真想私藏些银子,那本该尽量做到天衣无缝才对,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何况——

就像容敬说得那样,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而唯一有理由的人,就是孟姨娘。

为了容景络和容锦晴,她私自藏匿些银子再嫁祸给容锦仙,这样的事情老夫人相信她绝对做得出来。

毕竟,她盯着大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想当初……

她连人命都害过,又岂会将这点子小事儿放在眼里!

“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啪地一声将那账本摔在地上,老夫人怒不可遏的瞪着她,满屋子的下人都跪了下去。

“奴婢没做这样的事情,定是有人刻意陷害。”

“祖母,姨娘不是这样的人。”容锦晴忍不住为她辩解,意有所指的看向容锦仙和楚千凝,“孙女也觉得,此事蹊跷的很!”

“恳请祖母详查此事,勿要冤枉了好人。”

“表哥这话说的倒是有趣儿……”楚千凝扯了扯唇角,扫过孟姨娘的视线带着明显的轻蔑,“孟姨娘方才无凭无据的污蔑表姐,难道这就不算冤枉了吗?”

“你……”被楚千凝堵得哑口无言,容景络气得脸色铁青。

“身为下人,竟敢妄议主子的是非,哪家都没有这样的道理,传出去岂非让别人笑话,这偌大的尚书府竟连点规矩也没有,任由奴才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未等容锦晴他们出言反驳,楚千凝便接着讽刺道,“难怪表哥思虑不周,毕竟就算这事儿传出去影响的也不是你的名声,而是舅父。”

“楚千凝!你给我闭嘴!”容景络一时被激怒,不顾容敬的阻拦便拍案而起,“我容家的家事,哪轮得着你指手画脚!”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沉默的看着容景络的怒容,楚千凝的眼眶渐渐泛红。

她什么都未说,只是这般楚楚可怜的将人望着,却赚足了众人的怜悯。

再加上有容锦仙在一旁帮腔,倒显得是容景络冷漠薄情。

凄然的一笑,楚千凝幽幽叹道,“初来容府,凝儿很是不安,生怕哪里惹得别人不快,可舅父和表哥都说,这里便是凝儿的家,言谈举止不必那般拘束,我信以为真,而今方知,原是我太实在了……今日是凝儿多言了,还望舅父勿怪。”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

起身朝老夫人拜了拜,楚千凝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棠宁苑,只留给众人一道孤苦落寞的背影。

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原本微垂的头缓缓抬起,不满泪痕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委屈。

漫不经心的擦了擦眼泪,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抹妖娆艳丽的笑容。

今日之后,外祖母就会知道她的孝子贤孙究竟有着怎样一副嘴脸了……

“xiao jie,您猜老夫人会如何责罚孟姨娘?”见四下无人,轻罗便低声问道。

“不是罚跪就是禁足。”

“就这样?!”轻罗有些意外。

孟姨娘可是私自挪用府中的银子呢……

虽然,其实是她们所为。

听出她话中的惊诧,楚千凝笑问,“不然你还想如何?”

“怎么着也得严厉些。”比如杖责之类的。

摇了摇头,楚千凝眸光微寒,“外祖母不会那么对孟姨娘的。”

孟家一日不倒,她就永远不会重责她。

“你真以为她老人家那么好骗,当真信了我和表姐的把戏?”

“难道没有?!”

“自然没有。”倘或外祖母糊涂到那般地步,也不至于让孟姨娘忌惮至今。

能和当今太后娘娘成为闺中密友,足可见她老人家的手段。

只是……

自从外祖父去世后,她的精神便大不如前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没注意到孟姨娘的狼子野心,进而害舅母没了第一个孩子。

“老夫人还真是宠着您和大xiao jie……”明知道是个局,还配合到了最后。

“除了宠爱和信任,也是因为她知道,若非没有机会,孟姨娘未必不会如此做。”特别是,她背后有容敬支持。

今日之举,只在名正言顺的夺回中馈。

容敬定会盯着她们不放,可马上为自己置办嫁妆,他便是想防也防不住。

看得紧了,外祖母必然不悦,若松了,这银子可就不翼而飞了。

想到那一家四口为了此事焦头烂额的样子,楚千凝就忍不住想笑。

“流萤,晚些时候你去告诉舅父一声,侯府的聘礼我分文不动,皆留在府里,权当在这暂居多日所付的银钱。”

“是。”

“xiao jie,咱们何不当成嫁妆带走呢?”一想要便宜这家人,轻罗就满心不乐意。

“你以为他们留得住吗?”

恐怕不止留不住,还得再给她多“吐”出来点。

意味深长的朝轻罗笑笑,楚千凝神秘道,“你等着瞧吧。”

若容敬敢吞了她的聘礼,不出片刻建安城中就会传出流言,为了保住名声,他只能拿出更多的嫁妆以证清白。

这样赔本的买卖他才不会做呢……

所以,他根本不会收。

到了嘴边的肥肉还得吐出来,不知他心里是何感受。

回了梦安居,楚千凝拿着算盘拨来拨去,不知在算些什么。

冷画双手拄着下巴,半趴在书案上将她望着,嘴里不住的嘟囔着,“xiao jie您真是太有当贤内助的潜质了,待到您嫁进侯府,biàn tài前主子若是不用您管账都浪费人才了……”

闻言,楚千凝拨弄算盘的手一顿,“让我管账?”

“对呀对呀。”

“侯府的中馈……不是由夫人在管吗……”难道竟不是?

“库房钥匙都在biàn tài前主子手里。”

“……”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送来了那么多聘礼。

“就没人对此有意见吗?”他们兄弟不睦,想来黎阡舜没那么容易妥协吧。

“没人敢有意见。”

“……”

话说到这儿,楚千凝忽然有点好奇,到底黎阡陌在宁阳侯府是个怎样的存在?

上一次在侯府看到黎阡舜,对方明显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竟如此放任黎阡陌独揽府中银钱,那他要拿什么争世子之位?

“xiao jie,您别担心嫁去侯府后的生活,biàn tài前主子可biàn tài了,没人敢惹他。”

“……”

楚千凝心想,原本她没说自己还没担心。

如今心里倒是止不住的发毛……

第120章 侯府千金

晚些时候,棠宁苑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老夫人罚孟姨娘在院中禁足,府中之事由赵嬷嬷帮容锦仙一起料理。

容景络因言行不当,被容敬好生责骂。

可谁知这件事还未平息,紧跟着流萤便来传话,眼见老夫人脸色不对,容敬便赶紧表态,又白添了许多嫁妆这才了事。

本以为可以让孟姨娘掌握府中中馈之权,不想竟赔了夫人又折兵。

气恼的扔下手中的毛笔,容敬心中焦虑难以平静。

自从将楚千凝接到府里,所有的事情便都乱了套。

按照他开始的计划,本不该如此。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又是何人,在背后指点她扭转乾坤?

“老爷,请用茶。”盈心轻轻将茶盏放在书案上,而后乖巧的候在一侧,十分谦顺的样子。

“怎么是你?!”容敬觉得奇怪。

“回老爷的话,是夫人命奴婢来此伺候的。”

想到临来时夫人对自己说的话,盈心不觉低下头,恐被人瞧见自己微红的脸颊。

见状,容敬心下不禁一动。

他并非好色之人,这么多年身边也未添新人,后院中也只有jiāng shi和孟姨娘两人,早些年还有两个通房,后来病的病、死的死,之后也就未再动过这样的心思。

可此刻见盈心立于身侧,他竟忽然有股冲动。

人至中年,身边若有此娇柔美妾相伴,何其快哉!

心随意动,容敬忽然握住盈心的手,轻轻一带,便将人搂入怀中。

“老爷……”盈心羞怯的一笑,音若莺啼,婉转悦耳,听得他血脉喷张,沉寂多年的冲动仿佛在一瞬间苏醒。

“今后便去我房中伺候。”

“是。”

盈心柔柔应声,满心欢喜的回抱住他。

初时听夫人有意让她来服侍老爷,她心里还或多或少有些不愿意,寻思着老爷人已至中年,哪里比得上这建安城中的世家公子。

可她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

原本她是想着作为大xiao jie的陪嫁,日后定能给姑爷做个通房,但依着如今xiao jie对她的态度,恐怕此事是行不通了。

与其将来被随意配个车夫管家了此一生,她何不跟着老爷做个姨娘体面!

何况——

她不比那些外面买回来的,知根知底,老夫人也放心。

万一哪日有孕,保不齐母凭子贵,日子也会更好过。

这般一想,盈心便乐不迭地入了容敬的房中。

孟姨娘在院中听闻此事时,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去。

她前脚刚被禁足,后脚就有人爬到了容敬的床上,若是再被她生个儿子出来,岂非又要与她的孩子分一杯羹!

更重要的是……

倘或是旁人也就罢了,竟然是盈心!

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了一口,这口气孟姨娘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姨娘安心,不过是个没有依仗的小蹄子,能翻出什么天去!”兰蕙并不把盈心看在眼中,丝毫不觉得她是个威胁。

“若只是她,我自然不怕。”孟姨娘忧心忡忡的叹道。

如今楚千凝如同挣脱牢笼的老鹰,根本就不服他们管教,甚至屡屡反扑,着实令人心惊。

加之——

jiāng shi和容锦仙仿若开了窍一般,再不复当初的倨傲清高,反而屡屡给她下套。

好在老夫人尚顾忌着孟家,并不会真的将她如何。

“络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若是他能尽快生下一个男孩儿,那即便眼下是庶子也无妨。

“奴婢听说钦阳侯府的二xiao jie对大公子甚是满意,您无需担忧。”兰蕙宽慰道。

“唉……但愿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幽幽叹了一句,孟姨娘的眼中满是忧愁。

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

*

不日,钦阳侯府宴请城中的公子xiao jie过府赴宴,容锦仙脸上未愈没有出席,楚千凝要去宁阳侯府探望黎阡陌,也未前去。

到头来,尚书府便只有容锦晴一人前去。

冷画等人陪楚千凝坐着马车去侯府,路上看到不少的车架往相反的方向驶去,不禁撇了撇嘴,“什么劳什子的宴会,竟有这么多人赶着去!”

“齐家的大xiao jie乃是宫中的怡敏贵妃,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众人争相巴结了。”更何况钦阳侯府的地位摆在那。

“贵妃有何了不起!”冷画不以为然。

“你这丫头,怎这般大胆?”轻罗诧异的看着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嘿嘿……”

吐了吐舌头,冷画朝她做了个鬼脸。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轻罗两人先下来,然后才扶着楚千凝走下马车。

不想才站稳,便见一条暗红的软鞭甩至阶前。

啪——

轻音脆响,扬尘而起。

轻罗和冷画下意识将楚千凝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绿衣少女。

单看长相,便可知她与黎阡陌的关系。

“容府的车驾……”黎阡晩眯眼扫了一眼旁边的马车,语气轻蔑,“你便是那病秧子未过门的媳妇儿,楚千凝?”

“你怎么说话的!”冷画不甘示弱的瞪着对方,一嗓子便令周围百姓住了脚,纷纷看了过来。

“好个无礼的丫头,我今日便替你主子好生管教你一番。”

说完,她再次扬起手中的鞭子挥舞而来,却被轻罗一把接住,未伤及分毫。

而这一幕,却恰好被人群的一人瞧见,细心记下。

见状,黎阡晩上下扫了她两眼,神色倨傲,眸中闪过一抹兴味,“没想到还有个高手……”

轻轻拍了拍轻罗的肩膀,楚千凝示意她和冷画让开,而后缓步走向黎阡晩,眉眼轻扬,挑衅道,“这是哪家无礼的xiao jie,见到本郡主竟不知要请安吗?”

“呵……”黎阡晩冷笑,“郡主?你也配?”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陛下亲降圣旨封我为‘云安郡主’,你见我不拜便是藐视皇家威严,此等大罪你担当得起吗?”

闻言,黎阡晩抿唇,狠狠瞪着她不再吭声。

“怎么,还不施礼问安?”楚千凝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臣女,见过云安郡主。”

不甘心的低下了头,黎阡晩猛地将鞭子抽回,用力的缠在腕上。

见她终于规规矩矩的施礼,楚千凝却迟迟不曾叫起。

直到见宁阳侯从府内匆忙而出,她方才一改刚刚的严厉之色,和颜悦色朝黎阡晩笑道,“起身吧。”

“算你识相!”

“不识相的人是你。”楚千凝面上含笑,却低声反唇相讥。

“你……”

“晚儿,不得无礼。”黎延沧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见四周围了不少的百姓,脸上便有些挂不住,“郡主里面请。”

“侯爷多礼,万不敢当。”

口中说着推辞的话,楚千凝却毫不客气的抬脚走进府内。

这府里的关系已然如此,也不差她太多添一笔。

何况——

依照黎阡陌和黎阡舜的关系,纵使自己安分守己,恐怕对方也不能相容,不如潇洒自在些,免得委屈了自己。

当然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

她很不喜欢别人管黎阡陌叫“病秧子”,哪怕她知道他身体无恙,哪怕她知道,他强大到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

可是,心里就是不痛快的很。

未去正厅落座,楚千凝直接去见了黎阡陌。

彼时他正虚弱的躺在榻上由太医诊脉,听鹤凌说她到了,顿时激动的要起身,却忽然咳嗽不止,听得人揪心。

“咳咳……咳咳咳……”

“世子爷稍安,切记不可太过激动啊。”见他如此,太医不禁叮嘱道。

“有劳太医了。”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黎阡陌倚在榻边,盲目的朝前伸出手,“凝儿,过来我这儿。”

盯着众人的视线走进内间,楚千凝配合的问了一句,“身子如何?”

“无碍……”他轻声回道,勉力扯出一个微笑,“你无须担心,近来我觉得身子轻便不少,昨日不是还走了许久的路?”

“如此就好。”

太医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却有些可怜楚千凝。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竟要嫁给这般短命之人,实在是可怜啊……

退出黎阡陌寝房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摇头叹息。

见状,楚千凝心里倒是愈发佩服起黎阡陌来。

究竟他是怎么做到瞒过这么多人的?

察觉到她凝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黎阡陌挥退了房中的下人,随即摘下了眼睛上的白绫,凑到她面前让她细瞧。

“好看吗?”他笑问。

“嗯。”

伸手抚过他那双清亮的眼眸,楚千凝好不羞涩的点了点头。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特别是这般专注的望着她时,格外的吸引人。

想到他昨日的异样,她的指尖微微轻颤,而后柔声问他,“几时恢复的?”

昨日从容府离开的时候,他的眼中还赤红一片呢。

敛眸,黎阡陌难得有些不自然的说,“……回来便好了,你无须担心。”

“到底……为何会这样……”

这个问题她之前就问过,可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如今他们大婚在即,他总不该再对她有何隐瞒才是。

“你果然想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黎阡陌忽然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似是防止她听到中途便逃跑的样子。

“很想。”

叹了口气,他方才接着说,“还记得我与你讲过的那个梦吗?”

“记得。”

“寻常时候,只要梦里有你,皆是美梦……”黎阡陌弯唇轻笑,眼中却透着丝丝落寞。

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都沉了下来,楚千凝的心不自觉的揪起。

他说“寻常时候”,也就是说,有特殊情况。

“可直到有一次,我梦见你死在了我怀里……”

眸泣血泪,发若霜染,遍体鳞伤,浑身血污。

那是一个噩梦。

一个只要他回想起,就会冷汗连连,无可自控的噩梦。

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变了模样。

如梦中的她一样,双眸赤红,神色冷然,和平时的自己很不一样。

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出来,他的想法和行为会变得偏执,即便心里很清楚后果,却依然孤注一掷的要去做。

后来,他偷偷潜入楚家,在她榻边守了整晚,眼睛竟意外恢复了。

回府后的几个夜里,他甚至不敢入睡。

明明只是一个梦,可那股钻心之痛却令人难以忍受。

失去她这件事,他只在梦里体会,便已撕心裂肺,是以他从不敢想象,倘或于现实中发生,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凝儿?”见她始终低着头,黎阡陌不安的唤她。

“梦里……你还看到了什么……”楚千凝的声音很缥缈,轻的几不可察,她缓缓的抬起头望向他,眸中水光闪动。

黎阡陌抬手抚过她的眼角,轻声笑道,“好像……这里有一块很漂亮的印记,像月牙儿一样……”

第121章 花意正浓

若说之前楚千凝还不确定前世救她的人到底是谁,此刻她终于确定,那人就是黎阡陌无疑。

种种迹象都表明,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

想起前世临死前的情景,楚千凝心下一动,忽然倾身扑进了黎阡陌怀中。

他顿时回抱住她,却不解她此举何意,“凝儿……”

这是怎么了?

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楚千凝无声的流着泪,心里zhēn ci一般痛,却又似抹了蜜糖一般甜,让她的唇角不自觉的弯起。

原来,前世她死前所得的最后一点温暖,真的是他给的。

她何德何能,令他如此珍视!

“凝儿,你究竟是怎么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黎阡陌的眼神好不心疼,连声音都温柔的似是要滴出水来。

谁知楚千凝并不说话,只一味沉默的流泪。

恐她是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他赶紧柔声轻哄,“方才所言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凝儿莫怕,我定会好生护着你的。”

闻言,楚千凝却无声摇头。

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梦中的一切她都曾亲身经历,身上的伤、心中的痛,至今皆铭记于心。

只是……

这些她都无法告诉他。

想到前世自己临死前耳边响起的一声声深情低语,楚千凝的眼泪便流的愈发汹涌。

她从不知晓他的情意,便等于负了他的情意。

可她不懂,他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

“凝儿……”黎阡陌的声音透着一丝焦急,任他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出她为何哭泣不止,“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无碍。”她的声音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得人心里发涩。

“那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黎阡陌专注的凝着她的双眸,似是要望进她的心底。

四目相对,她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然仰头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温软香甜的触感传来,黎阡陌先是一愣,随即反客为主,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

她向来矜持端庄,连投怀送抱都极少,莫要说主动献吻。

是以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轻易撩得黎阡陌“火”起,愈吻愈深。

掌下,是她玲珑有致的娇躯。

黎阡陌的手缓慢而有节奏的在她背脊上轻轻抚过,引得她无意识的轻吟出声,口中逸出的柔媚声音令她猛然清醒,想也未想的便推开了身前之人。

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骤然消失,黎阡陌不满的蹙眉,素来清亮的眸中此刻满是潋滟风情,眼底的情愫如扶桑花开,灼灼绽放。

眼前,是楚千凝细腻如瓷的脸颊和艳红润泽的樱唇。

他痴痴的望着,喉头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见状,楚千凝一时心生退意,胡乱扯了个理由便抽身欲走,“我、我出来已久……再不回去外祖母该担心了……”

话音未落,她起身欲走,却被黎阡陌轻松拦住。

将她整个人从背后拥住,他的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言问道,“使美人计也无用,快说,究竟为何哭泣?”

“……恐一语成谶。”她忧心忡忡道。

“凝儿,那只是一个梦。”他绝对不会让它变为现实的。

点了点头,楚千凝微微勾唇,“嗯。”

今生,她绝不会再走到那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抚过她略微泛红的眼角,黎阡陌的手却不觉顿住,“梦里瞧得不大真切,若这里果然有一个月牙儿形的印记,定然极美……”

楚千凝下意识的抬手覆在他的手上,想到眼角的那枚胎记,她敛眸没有开口。

她不想骗他,亦不敢坦言。

所以——

只能沉默。

这个胎记究竟有何秘密,还是待到来日她有些头绪时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万一是祸不是福,少一个知道总是好的。

“凝儿。”黎阡陌忽然捏了下她的脸。

“嗯?”

“你似是有哪里不一样了……”望着她水光盈动的美眸,黎阡陌若有所觉的轻声叹道。

听他如此说,楚千凝神色微疑。

哪里不一样了?!

“有吗?”

黎阡陌点头,温凉的指腹轻轻点在她的眼睫上,“这里。”

以前她看着他时,虽然也有些情意,但总像是隔着层轻纱,看得见却摸不着,若即若离,令人难以琢磨透彻。

而今,她似是解开了什么心结。

然接受他的感情,并且倾尽一切的回应。

到底……

她为何有此转变呢?

恐他再继续追问,楚千凝握住他的手反问道,“变了不好吗?”

他笑,音色清润醉人,“好。”

似这般被她放在眼中,记在心上,他求之不得。

*

楚千凝从侯府离开的时候,黎阡陌特意让鹤凌送她回去,不知是否担心她再被黎阡晩刁难。

可方才出了侯府,她便对鹤凌说,“你回去吧,我还要去街上转转。”

“世子命属下保护您。”鹤凌不为所动。

“他只是担心我再遇到黎阡舜那兄妹俩,眼下既出了侯府,他们并不敢将我如何,倒是他,须你时刻在身边守着。”

“……是。”

朝鹤凌轻点了下头,楚千凝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让车夫绕了路,她特意去西街瞧了瞧刚开张不久的“恒舒典”。

店面不是很大,但胜在布置考究,古色古香。

时不时便有人进去典当东西,满面愁容的捧着自己的宝贝,出来的时候手中捏着换来的银钱,依旧难有笑意。

以物易物,这世间之事大多如此。

放下车窗的帘子,楚千凝刚要吩咐车夫回府,不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音,“楚姑娘?请问车上坐的,可是楚家xiao jie吗?”

闻言,楚千凝再次撩起帘子,见车外是一张清纯素雅的娇容。

来人一袭水蓝色掐金丝柳絮碎花长裙,纤腰楚楚,举手投足间都是风韵,美眸流转间皆是春情。

观其言行,颇合礼仪,似是哪家大户人家的xiao jie,可看其神色,却又媚态撩人,像极了烟花之地的盛名花魁。

冷画不知来人是谁,可轻罗却再清楚不过。

飘香苑的花魁——花意浓!

春情点染胭脂红,繁花意正浓……

不过两人都没想到的却是,楚千凝竟然也认识她。

“花姑娘,别来无恙。”朝对方略微颔致意,她缓步走下马车。

方才听声音她便觉得耳熟,不过没想到竟真的是花意浓。

楚家未灭之时,她曾向她学习过一段时日的舞蹈。

月影霓裳……

是花意浓的看家本事。

也不知娘亲是怎样说动得她,竟如此甘心的教给了自己。

后来楚家出事,她被接到了容府,两人之间倒是断了联系。

“参见郡主。”见楚千凝下了马车走向自己,花意浓俯身施礼,举止落落大方,并不轻浮。

伸手虚扶起她,楚千凝盈盈一笑,“故交相见,不必如此。”

话落,她让冷画寻了一处酒楼,几人移步去那叙话。

恐花意浓在侧,一行人太过引人注目,冷画便机灵的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落座之后,花意浓便柔声道,“方才不经意间看到车内之人的侧脸与郡主很是相像,又见是容府车驾,这才确定。”

“有劳你记挂。”

“本该早些去府上拜望的,只是我身份卑贱,恐贵人介意。”说到“卑贱”二字时,花意浓的眸光明显有些黯淡。

虽说是卖艺不mài shēn,可“妓”就是“妓”,永远上不得台面。

听出她语气中的落寞,楚千凝却挑眉不赞同的说道,“姑娘凭自己的技艺赚钱吃饭,何来卑贱一说?”

“郡主……”

“我倒觉得,高低贵贱非是身份决定,而是品格使然。”她处处看不上孟姨娘,并不是因为她与人为妾,而是由于她心术不正。

“闻君此言,我便知今日之举不是自取其辱。”偶然在街上遇到楚千凝,花意浓犹豫再三才决定上前问候一番。

以往在尚书府的时候,她就很欣赏她的为人。

两人亦师亦友,自己虚长她几岁,便然将她当成妹妹一般。

不过——

这样的话,她如今却万万不敢说出口。

从前楚千凝只是尚书府的xiao jie,自己同她亲近些,旁人不过以为自己是想巴高望上而已,可如今她贵为郡主,却委实高攀不上。

“听闻郡主要与世子爷大婚了,我也想送上一份贺礼,还望不要嫌弃。”花意浓本想着待她大婚之日差人悄悄送去,免得被人知道平白带累了楚千凝的名声,不想今日竟然能在街上见到,想来也是上天成。

“既是姑娘的一番心意,我又怎会嫌弃呢!”

“如此,晚些时候我便差人送到府上。”说着,花意浓抬手为她斟了杯茶,宽大的袖管缓缓滑下,露出一截细腻皓腕。

“郡主请。”她含笑奉上。

谁知——

楚千凝却出神的望着她的手臂,并未应声。

见状,花意浓目露疑惑,“郡主?”

恍然回过神来,楚千凝淡定的勾了勾唇,缓声道,“看你十指纤纤,手腕莹白,不觉想起你翩翩起舞的样子了。”

“难得郡主还记得……”

“翩若惊鸿,自然难忘。”楚千凝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花意浓的手臂,眸光复杂。

她记得……

以前在尚书府习舞的时候,有一次小丫鬟在上茶时不小心弄倒了茶杯,热茶溅到花意浓的身上,她卷起袖管擦拭,手臂上似是有一块青色的印记。

只是时隔许久,她一时也不敢确定。

倘或自己没有记错,那么花意浓便该是鹰袂要找的人。

满心合计着这件事,楚千凝似是没有注意到冷画来为她添茶,抬手欲整理发髻,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杯中香茶溢出。

“呀……可有烫伤吗……”她似是吓了一跳,紧张的看向花意浓。

后者不在意的笑笑,拿丝绢轻轻擦拭手腕上的茶水,“无妨。”

纱袖微拢,藕臂上的青色胎记赫然映入眼帘。

楚千凝眸光微闪,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收回了目光。

冷画和轻罗就站在她的身后,自然也看到了花意浓手臂上的胎记,两人不觉相视一眼,都想起了鹰袂说过的话。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工夫……

虽然不知biàn tài前主子为何要找这女子,但如今既有了眉目,终归是好的。

辞别花意浓之后,楚千凝她们回了尚书府。

行至花园的时候,意外看见了容锦仙和莫文渊站在树下。

轻风微扬,两人的发丝漾在一处。

远远望去,好一副如诗如画的美景。

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莫文渊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看到楚千凝的那一瞬,眸光瞬间亮起,可随即又变的黯淡,口中喃喃叹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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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广》

第122章 愁断青丝

距离尚远,楚千凝没有听到莫文渊说了什么,可容锦仙就站在他旁边,将他君心暗许却求而不得的心思听了个彻底。

说“求而不得”也不对,毕竟他未有任何举措,只是那双眼睛瞒不住情意。

“莫公子……”容锦仙轻唤,提醒他此刻的失礼之举。

恍然回过神来,莫文渊臊的满脸通红。

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他难得不似素日淡定端庄,举止稍显稚气。

“让姑娘见笑了。”

“凝儿貌美绝伦,公子心向往之也实属平常。”

闻言,莫文渊余光瞥见容锦仙罩着轻纱的脸,目露不忍,“世人之美,在心不在身,纵然xiao jie一时失意也勿要郁郁寡欢。”

似是没想到他会安慰自己,容锦仙不禁一怔,而后淡淡道,“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见容锦仙神色清冷,未有悲戚之状,莫文渊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觉笑道,“原是我小看了姑娘,你既如此通透,在下便放心了。”

“你担心我?!”容锦仙讶然。

“是。”

莫文渊坦然承认,并不觉得自己此言有何不妥。

他自认与容锦仙乃是“君子之交”,知己之心,无关风月。

由此出发,他关心她很正常。

“为何?”容锦仙看着他,眸色虽冷,却很认真。

仔细算起来,他们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也并非熟识,他今日登门拜访,她本以为是有事,怎知只是为了探望她。

自她毁容后,他还是第一个来府上拜会的人。

难道——

他就不怕给自己惹去什么麻烦吗?

“品墨轩中至今还挂着姑娘的一张墨宝,‘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只此一句,便足以让在下视姑娘为知己之交。”莫文渊鲜少如此称赞一名女子,容锦仙算是唯一的一个。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纵使女人才华横溢,所作之句也大多为闺中哀怨,虽然清丽婉约,但未免太过儿女情长。

唯独容锦仙这一首,别具一格。

“知己之交……”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容锦仙清冷的声音难辨喜怒。

恐自己言辞有失,莫文渊感觉拱手道,“在下一时有感而发,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恕罪。”

她摇头,似是并未在意。

忽而想起什么,她复问,“公子视我为知己,那不知又如何看待凝儿?”

“楚姑娘……”听她提起楚千凝,莫文渊不禁愣住。

眼神不自然的瞟向别处,他的脸颊慢慢转红。

犹豫了一下,他方才谨慎的回道,“在下与楚姑娘并不相熟,恐怕与她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他语气中难掩的失落容锦仙听得分明,于是接话道,“所以,你方才会吟诵《汉广》,以抒解心中的苦闷之情?”

“心下倾慕,绝无玷污之意。”恐容锦仙会误会,莫文渊赶紧解释。

“可惜你没机会了……”

低声叹了一句,容锦仙便有送客之意,“病体未愈,不能一直相陪,望公子见谅。”

对方明显下了逐客令,莫文渊面露不解,但还是彬彬有礼道,“是在下疏忽了,姑娘安心静养,告辞。”

“慢走。”

目送着莫文渊的身影走远,直到视野中再没了踪迹,容锦仙方才收回了视线。

盈袖扶着她往栖云苑的方向回去,忍不住嘟囔道,“还以为这位莫公子是瞧上您了呢……”

哪知道绕了一大圈儿,居然是看上了表xiao jie!

那他干嘛不直接去找表xiao jie,非跑到她家xiao jie面前来晃悠。

见盈袖一副不大待见莫文渊的样子,容锦仙本不欲说她,可想着日后要嫁到皇子府去,便还是对她说,“你近来说话愈发没有忌讳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以为她心里是有算计的。

被容锦仙这般一说,盈袖羞愧的低下头,“……奴婢知错了,日后再也不这般胡言乱语了。”

“今后要到皇子府去,须得谨记隔墙有耳。”

“是。”盈袖听话的点了点头,可随即想到她们要住到大皇子府去,心里便有些没底,更多的是为容锦仙担心。

“xiao jie,大皇子会不会为难您?”

“他为何要为难我?”容锦仙茫然的反问。

“不知道呀……奴婢就是担心……”

远远的望着前方被花树掩映的小路,容锦仙声音清冷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也是无用的。”

“也对。”盈袖开始自我安慰,“咱们还有表xiao jie呢,她定会帮着您的。”

闻言,容锦仙脚步微顿,眉心微低。

凝儿……

她并不想指望她。

*

容锦仙走后,楚千凝主仆三人方才缓步从树后现身。

方才她们假意离开,其实又绕了回来。

楚千凝不大放心莫文渊那个人,倒不是说他安了什么坏心,只是恐他的出现会引起什么不可控的变数,是以她才想提前防备。

哪里知道——

竟然听见他说心仪自己!

扫了一眼正打趣的望着自己的轻罗和冷画,楚千凝第一次有赶走她们俩的冲动。

“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那个劳什子的探花郎瞧上您了。”冷画一副神算子的样子,朝楚千凝挤眉弄眼的笑着。

“模样倒还过得去,白白净净的……”轻罗一手托着下巴,故作深思状。

“比biàn tài前主子差远了!”冷画不服气。

“那倒是。”

“还没有我师兄长得标致呢。”

一提起鹰袂,轻罗瞬间就来了精神,“是吗?你师兄真面目到底什么样?”

“我和你说呀……”

楚千凝:“……”

是当她死了吗?

刚要打断她们俩乱七八糟的对话,不想不远处忽然跑过一个小丫头,楚千凝定睛一看,发现是望月居的婢女。

未等她让人前去打探,便见容景络面色铁青的护着容锦晴快步走过。

后者的头上还罩着帷帽,不知发生了何事。

“冷画,去瞧瞧。”

“是。”

话落,冷画一阵风似的转身跑远,不消片刻便捂着嘴偷笑跑了回来,“噗……哈哈哈……”

“怎么回事?”见她这样,轻罗好奇的不行。

“xiao jie,您猜二xiao jie怎么了?”

事关容锦晴,楚千凝挑了挑眉,眼中难得闪过一抹兴味,“可是在钦阳侯府出洋相了?”

“可不止是出洋相那么简单。”使劲儿压抑着笑意,冷画神神秘秘的对她和轻罗低语,“二xiao jie她……头发掉光了……”

“什么?!”轻罗震惊道。

头发掉光了!

要知道,东夷人可是很看重头发的。

若非铁了心要遁入空门,任谁都不会轻易削去长发。

如容锦晴这般无辜失了一头青丝,恐怕会被人认为是不祥之兆。

“是真的,方才我跟着他们到望月居门口,她头上的帷帽不知怎么被吹掉了,我亲眼看到的。”

“被风吹掉的?”楚千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看始作俑者不是风,而是你吧。”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

见楚千凝盈盈笑着,一副乾坤尽在掌中的模样,冷画唇边的笑意渐渐地凝滞,“xiao jie,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有什么好惊讶的,迟早有这么一日。”只是她没想到,会刚好赶在容锦晴去钦阳侯府参加宴会的时候,许是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吧。

闻言,冷画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回忆起之前不着痕迹的给春香的那些篦头膏子,恍然大悟。

那东西原来是这个用处……

“xiao jie,您那么早就计划着要收拾二xiao jie啦?”

“不然呢,留着她送我出嫁吗?”

冷画:“……”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过,冷画倒是从楚千凝这句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您是想在出嫁之前,将这府里料理干净吗?”只怕,并不容易吧。

“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只准备对容锦晴下手。

要针对什么人、选择怎样的场合、以怎样的方式,这些都需要好生谋划,容锦晴只是一个开始,她会把孟姨娘留到最后。

因为——

她要看着对方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

儿子、女儿、地位、家世……

所有的一切。

敛住眸中的寒意,楚千凝缓步朝梦安居走去,裙裾微漾,如花绽放。

*

容锦晴是在钦阳侯府出得丑,彼时她正娇俏灵动的游走于各府xiao jie之间,可不知是谁最先尖叫了一声,然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盯着她看,眸中充满了惊恐。

直到连香薇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她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头发……

她素来引以为傲的青丝散落满身,黑色的一团掉在地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的抬手捋了一把,只轻轻一下,却带下了一大把头发。

那个瞬间,宛如噩梦般可怕。

于是,人人皆知容家的二xiao jie没了头发,连城中的百姓尚且有所耳闻,更何况是容府的下人。

老夫人和容敬纷纷赶去了望月居,可容锦晴却用被子捂着头,拒不就医。

孟姨娘坐在榻边苦苦哀求,但她除了哭连话都不肯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容敬沉声质问容景络,殊不知后者也是满心疑惑。

“……孩儿实在不知。”

一开始还无恙,谁知忽然就了头发,那发丝竟脆弱至极,随手一捋便是一把,他也被惊着了。

“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此言一出,屋中之人神色各异。

容景络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于是便下意识远离了床榻。

的确——

依着容锦晴眼下的情景,很像是生了病。

可是,究竟是什么病呢?

“二xiao jie的身子素来康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染了病呢,依奴婢看,会不会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或是错用了什么东西?”孟姨娘倒还有些理智,并不觉得容锦晴是染病所致。

皱了皱眉,容敬沉默着没有吭声。

见状,孟姨娘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

老爷应当张罗着请太医才对。

但他为何不开口呢?

分明从容敬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狠意,孟姨娘赶紧跪倒在老夫人脚边,声泪俱下,“老夫人,求您救救二xiao jie,她是您的亲孙女啊……”

“情况虽险,但到底于性命无异,你先勿要胡说八道!”老夫人心里自然也着急,可容敬迟迟不发话,她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

“老夫人,不若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吧。”半晌之后,容敬才终于开口,但是说出的话却瞬间就令孟姨娘跌坐在地。

“你说什么?!”老夫人也有些难以置信。

“让大夫去庄子上医治,总好过留在府里日日被人注目。”他没说的是,容锦晴留在府中一日,他便要被人笑话一日。

不止是他,就连容景络也是如此。

是以——

这父子俩倒是不谋而合,却令孟姨娘彻底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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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忆江上吴处士》

第123章 好心送行

容敬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却愈发不妥。

送到庄子去的姑娘家,难道还指望日后再接回来不成?

一旦容锦晴被送出了容府的大门,容家便等于没了她这个人,他日再想回来当她养尊处优的大xiao jie却是万万不能。

孟姨娘深知这一点,是以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老夫人向来心疼这些晚辈,自然也于心不忍,几次看着容敬欲言又止。

她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可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

于是,她示意容敬和她出去,母子俩单独谈了许久,最终她沉默的回了棠宁苑不再插手此事,态度已然明了。

至此,孟姨娘最后的一点指望也没了。

而老夫人之所以被说服,不过就是因为容敬搬出了景佑帝。

之前他有意容锦仙,结果后者容貌被毁,无法入宫侍奉;后来,他又盯上了楚千凝,怎奈太后横插了一脚,硬生生把二人凑成了“父女”。

俗话说的好,有再一再二,却绝无再三再四。

如今——

景佑帝方才下旨选秀,容锦晴便出了这样的事,知道的这是意外,不知道的恐还以为这又是他们使出的把戏。

倘或因此惹得帝王震怒,莫要说是容锦晴,只怕整座尚书府都保不住。

为此,老夫人方才沉默以待,不再过问。

经此一事,她不止是可怜容锦晴的处境,还心惊容敬的冷漠无情。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一声声唤着他“爹爹”长大,可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放弃她时,连半点犹豫都不曾。

何其狠心……

恍惚间,老夫人竟有些茫然。

那真的是她的儿子吗?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唉……”深深的叹了口气,老夫人紧紧的闭着双眼,眼泪缓缓流下。

“老夫人宽心,待日后二xiao jie好转了,再将她接回来便是。”赵嬷嬷有意安慰,可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老夫人。

她摇了摇头,眼底浑浊,“回不来了……”

见状,赵嬷嬷目露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正想着要不要去请表xiao jie过来时,却听老夫人沉声道,“走,随我去祠堂上炷香。”

将儿孙养育至此,她愧对容家的列祖列宗。

不知是满腹经纶膨胀了野心,还是本心驱使,步步攀升,得陇望蜀。

到头来,竟连至亲骨肉都舍弃了……

今日是晴儿,他日便有可能是仙儿。

从前……

还有jiāng shi腹中的那个孩子。

那是他初为人父,却仍能狠得下心不对孟姨娘问责,那时便已然可见其心志。

往后,或许会轮到自己也说不定。

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老夫人的脸色骤然一变,脚步也随之停下。

“老夫人?”赵嬷嬷疑惑的看向她,却见她面无血色,目露惊惧,“老夫人?!您怎么了?”

“去……去祠堂……”勉强稳住心神往前走,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赵嬷嬷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心下担忧不已。

将人送到祠堂之后,她见老夫人在里面跪着诵经,便打发小丫鬟去梦安居传话,想着有表xiao jie陪着或许会好些。

楚千凝听闻老夫人在祠堂时,二话不说便往那赶。

可临至门口,她却并未进去,而是安静的跪在了外面。

决定对容锦晴出手的那日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投鼠忌器……

但又不能不“投”。

惹外祖母忧心,实非她所愿。

只是若她坐以待毙,便会落得如前世一般的结局。何况家仇未报,她始终难以心安,她力所能及,不过是尽量将伤害降至最低。

眼下看来,是她将事情想简单了。

伤害就是伤害,无所谓“大小”。

看着老夫人沧桑衰老的背影,楚千凝的眼前不觉泛起了一层水汽。

恩仇难以两……

是她不孝。

*

老夫人终于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赵嬷嬷扶着她往外走,轻声道,“表xiao jie一早就来了,一直在外跪着不敢进去打扰您。”

闻言,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跪在不远处的人,心里又急又心疼。

急得是恐她作践坏身子,疼得是见她起身时都有些不稳。

“快过来!”朝楚千凝招了招手,老夫人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难得不悦的数落她,“身子才大安了几天,竟这般胡闹……”

“已经无碍了,您无需担忧。”

扶着老夫人往棠宁苑的方向走,楚千凝忽然听她问道,“凝儿,你舅父准备将晴儿送到庄子上去,你觉得如何?”

“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老夫人有些诧异的回道。

“若是真话……那凝儿觉得表妹此番出府是极好的出路……”

“为何?!”

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楚千凝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隐隐让人觉得压抑,“尚书府非久居之地,早些脱身反倒不错。”

震惊的望着楚千凝,老夫人一时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

尚书府非久居之地,她这是何意?!

“舅父今日之举您就看到了,表哥前番所言您也有所耳闻,他们都是不受亲情羁绊之人,长此以往,亲不再亲,家不似家,还有什么可眷恋的呢?”

“仅是如此?”不知为何,老夫人隐约觉得楚千凝话中有话。

“外祖母,凝儿有一事相求。”

“何事?”

“痛失双亲时,凝儿也曾想过追随他们而去,一了百了,可想到这世上还有您疼着我、护着我,便还是想好生活着孝顺您。”顿了顿,楚千凝心事重重的接着说,“倘或有朝一日您心中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望您能多想想凝儿、表姐和您那未出世的曾孙。”

一番话,她提到了自己、提到了容锦仙、提到了jiāng shi甚至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却只字未提容敬和容景络他们。

其意如何,老夫人怎能不知!

“凝儿……”她满目忧思的望着她欲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总觉得,今日这孩子与以往不大相同。

心里似是压了无数的事情,拼命压抑着不想让人知道。

说话间,祖孙二人回了棠宁苑,方至院门口,却见容锦仙远远的候在那,身后的盈袖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见状,老夫人心下一暖。

“我让小厨房熬了些参汤,你与祖母一起喝点吧。”

楚千凝进院的时候,便听到容锦仙如此清冷的说道。

她一愣,而后笑回,“多谢表姐。”

相比起她们这边的暖融亲情,望月居却好似翻了天一般,闹得人仰马翻。

容锦晴初回府里时,似是被吓傻了,根本就没心思去听容敬他们说了什么。

直到容敬让香薇给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连夜送她去庄子上,她这才反应了过来,挣扎着躲闪,又哭又闹,说什么也肯走。

孟姨娘心里自然不舍得,可架不住她的话并不管用。

原本还指望容景络能说句话,怎知他根本就与容敬一条心,恨不得即刻将人送走。

那一刻,孟姨娘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和容敬如出一辙的冷漠。

怎么会这样……

“她是你的妹妹!亲妹妹啊!”他怎么能连大夫都不请,不顾她的名声和死活,直接将人送到庄子上去呢。

“姨娘小声些,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丑事吗?”

“丑事?!”孟姨娘看着他,眼神陌生。

这是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吗?

“都别再吵了!”容敬沉着脸喝斥道,看向容锦晴的目光幽暗骇人,“好生在庄子上养病,待你好了,我自会派人接你回来。”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你们休想赶我走!”

“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拉走?”见香薇等人都站在原地不动,容敬厉声吼道。

“……奴婢遵命。”

见她们朝自己靠近,容锦晴拼命挣扎着,隐约可见帷帽下的狰狞面孔,“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

孟姨娘欲拦着那些下人,却被容敬一把拉住,连靠近也是不能。

“晴儿……我的晴儿……”眼睁睁的看着容锦晴被丫鬟带走,她哭的声嘶力竭,却难以让两个男人改变心意。

开始还能听到容锦晴呼喊的声音,后来不知是不是被堵住了嘴,竟连声音也没了。

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孟姨娘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容敬面露不耐的松开手,竟将她丢给丫鬟不管了。

好在容景络还有点良心,让人去请了大夫,开了药来煎,命人好生服侍着,他自己却急着出府,直奔齐家而去。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冷画心有防备,“xiao jie,他该不会是偷偷去救容锦晴了吧?”

闻言,楚千凝不禁嗤笑,“你也未免把他看得太良善了些……”

去救容锦晴?

他不私下里派人杀了她就不错了。

“那他如此慌张是去干嘛?”

“在钦阳侯府折腾出这么大的闹剧,毁了那府里的宴会,他自然得去装模作样的请罪。”当然了,更只要的目的是获取齐霏烟的芳心。

“原来如此……”

“走吧,去送我那可怜的表妹最后一程。”说话的时候,楚千凝盈盈笑着,却令人觉得背脊发寒。

冷画不觉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的跟着她从后门出去。

角门的胡同里,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为了不引人注目,容敬甚至没有用府里的车驾。

见状,楚千凝冷冷一笑,示意冷画给跟车的人一些碎银,然后便将她们都赶下了车,只留容锦晴一人。

掀起车帘的一角,见容锦晴被五花大绑的扔在角落里,楚千凝施施然的上了马车,安然坐在她的对面,眼含笑意的将她望着。

“唔……唔唔……”嘴巴被塞住,容锦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她使劲儿朝楚千凝的方向使劲儿,奈何整个人都绑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眼泪流的满脸都是,衬着尚未落尽的头颅,说不出的滑稽好笑。

楚千凝淡淡的看着她,眸色无悲无喜,却忽然从冷画手中接过了一方铜镜,“贴心”的送至容锦晴面前,让她得以清楚的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唔唔……唔唔唔……”容锦晴惊恐的瞪着双眼,随后猛地将脸扭开并不再看。

“怎么?表妹不喜欢自己这般模样吗?”楚千凝悠闲的单手托腮,秀眉微蹙,似是有些疑惑,“可我倒觉得,今日这般才是你最该拥有的样子。”

顿了顿,她接着笑道,“因为……你本就如此丑陋!”

“唔嗯唔……”

“这膏子,你用的可还好?”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楚千凝意味深长的问她。

惊诧的看着她手中之物,容锦晴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变为愤怒,眸中似是燃起了熊熊火焰,欲将楚千凝焚烧殆尽。

第124章 惊声尖叫

容锦晴的眼神,楚千凝再熟悉不过。

是“恨”。

原来,满心憎恨一个人,是这般狰狞可怖的模样。

将手中的瓷瓶交给冷画收好,楚千凝若有所思的轻叹,“事到如今,想来前因后果你都已清楚,只是我恐你思量不,是以来指点一二。”

狠狠的瞪着楚千凝,容锦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整个人狼狈至极。

不理会她chi rén般的目光,楚千凝自顾自的对她说,“我猜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要把你害成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

她笑笑,星眸华光流转,“要怪,就怪你和你娘亲没用,谁让她只是个姨娘,而你只是个庶出的xiao jie,能带给我的利益实在有限,根本无法与容锦仙母女相较。”

漫不经心的睨了角落里的人一眼,楚千凝继续道,“我虽是始作俑者,但害你沦落至此的人却是舅父和表哥……哦对了,还有孟姨娘……”

看着容锦晴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她“好心”为她解答,“她是你的生母,却眼睁睁的看着你遭受如此大辱,但凡心中有一丝在意你,又岂会毫无作为。孟家势大,连舅父都要顾忌三分,孟姨娘怎么就不知以此相助呢?”

愣愣的听着楚千凝的话,容锦晴眼中的恨意渐渐被惊疑取代。

见状,前者勾唇浅笑,艳丽妖娆,“为了舅父的名声和表哥的前程,她只能选择牺牲你,所谓日后接你回来,不过是句空话。”

“唔唔……”使劲儿摇着头,容锦晴似是并不相信她的话。

“你不信?”楚千凝微微偏过头,柔顺的发丝从肩头滑落,看得容锦晴愈发眼红,“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瞧瞧她到底是会对你施以援手,还是斩草除根。”

惊恐的瞪着眼睛,容锦晴的眼圈哭的通红,整张脸都似被水洗过一般。

她明显不想相信楚千凝所言,可有担心她说的话变成真的。

姨娘是她唯一的指望了,难道对方真的就此放弃自己了吗?

“外祖母本来不打算将你送到庄子去的,可不知舅父私下里和她说了什么,让她无法插手此事,只能任由你被带走。”

随着楚千凝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容锦晴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这件事情,她是有印象的。

当时她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太注意,只知道祖母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

原来……

一切竟都是父亲所为!

不甘、愤怒充斥着她的内心,容锦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面前去质问他,可愣了下,她忽然瞪向面前的女子。

她是挑拨离间,当自己不知道吗?

倘或不是她设计了自己,又哪里来的后面这些事情!

如今她还跑到自己面前来摆弄是非,可见其用心之狠毒。

似是猜到了容锦晴心中所想,楚千凝勾了勾唇,慢慢悠悠的说道,“害你的是我,可袖手旁观的人可不止是我。”

甚至——

容景络还会落井下石。

“此事疑点重重,舅父但凡顾念半点骨肉亲情,他都会为你请个大夫回府好生医治,届时你落发的原因便会一清二楚,可他没有。因为一旦请人回府,不管查出怎样的结果,众人都会紧紧盯着尚书府看笑话,看你的笑话、看整个容家的笑话。”

“唔……唔唔……”容锦晴使劲咬着口中的帕子,身子不断的朝楚千凝这边使力,像是在质问她为何要害她,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明明,她们之间既无冤也无仇。

凉凉一笑,楚千凝眸光森寒的幽幽叹道,“无冤无仇……是了,我的确与你无甚冤仇,害你,不过是为了针对容敬和孟姨娘,你今日所得的一切均是因他们而起,我自然知道你无辜,可没办法,谁让你是他们的女儿……”

话落,也不管容锦晴是何反应,她径自下了马车。

冷画跟在她后面下来,将刚从容锦晴头上摘下的碧玉发簪递给她,“xiao jie。”

“叫人多留意,别让她们死在路上。”

“是。”

抬脚走进角门,楚千凝甚至还能听到容锦晴不断呜咽的声音。

她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留她活着,才好牵制孟姨娘。

至于容敬……

亲情无法牵绊住他,但权势地位就不一样了。

若有朝一日他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不知会不会像容锦晴这般狼狈的哭泣。

“xiao jie……”从方才开始,冷画就一直有些欲言又止。

“嗯?”

“您真的不恨容锦晴吗?”偶尔她眸中流露出的恨意和冰寒,连冷画身为局外人都觉得惊心,可是方才xiao jie却那般云淡风轻的说着“无冤无仇”,竟似真的不恨她一般。

听闻冷画的话,楚千凝不答反问,“你觉得,是我说恨她更容易让她感到愤怒,还是我说不恨更让她觉得愤怒?”

“……不恨。”

“这就是了。”她的目的只为诛心,而不为泄愤。

若她说出自己心中的滔天恨意,那指不定容锦晴就会一心琢磨哪里得罪了自己,那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画面。

相反,如今容锦晴初时虽会恨自己,但随着时间越长,她的等待越来越无望,她就会开始恨孟姨娘、恨容敬。

渐渐地,认为她今日说的话格外有道理。

届时——

一旦容锦晴有机会从庄子上逃出,第一个要找的人便是容敬和孟姨娘。

而她,等着看那一日。

*

晚些时候,鹰袂去了梦安居。

照例先挑逗了轻罗一番,惹得后者愤怒的追打他,然后才去见了楚千凝。

“属下参见xiao jie。”一到楚千凝面前,他瞬间就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难道变的正经。

“黎阡陌让你寻得那个女子,是怎么个来历?”

闻言,鹰袂微怔。

不光是他,就连冷画等人也稍显错愕。

虽然两个人已经定了亲,但在此之前,楚千凝从来都不过问黎阡陌的事情,她并不介意自己的谋划被对方知晓,却从不参与到他的事情中。

可今日却打破了常规,是何原因?

无视他们几人的注视,楚千凝又问,“不能说吗?”

“……不、不是。”鹰袂摇了摇头,心道哪里有不能让您知道的事情,于是便将花意浓的身世娓娓道来,“江南沈家,xiao jie可有耳闻?”

“人称‘百花世家’的沈家?”

“正是。”

“十几年前便没了沈家,是以我只在长辈面前听说过。”

据闻,沈家家主善植花卉,府内遍种繁花异草,以此为生还赚得金银满钵。

不过生意做得太火便容易招来小人眼红,听说有人出重金向他买奇花异草的种子,他不肯卖,因此得罪了对方。

沈家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府内万贯家财不翼而飞。

此事至今仍是个谜,谁也不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人人皆言那府中老少均被灭了口,可实际上,尚有一个活口留在世间。”而他的任务,就是将那个人找出来。

“是谁?”

“沈家的大xiao jie,沈星舞。”

“星舞……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楚千凝喃喃叹道,“真是个好名字。”

难怪她从前便觉得花意浓不似寻常艺伎,言谈举止虽有风韵却又颇合礼数,原来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大xiao jie。

却不知,她是如何流落至此的。

“你要找的人,或许我知道是谁。”

“谁?”一听说这件事有眉目,鹰袂的眼睛瞬间亮起。

“飘香苑的花魁,花意浓。”

“她?!”

鹰袂明显没想到这个答案,眸中难掩惊诧。

楚千凝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不觉笑道,“你前后进了那么多姑娘家的闺房,怎么就不想着去烟花之地看看?”

沈星舞既然是沈家唯一的活口,自然会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要么为奴为婢,要么堕入风尘。

被楚千凝质疑自己的办事能力,鹰袂下意识的辩解道,“属下去了……只是……”

他忽然顿住,转头看向旁边的轻罗。

后者瞪着他,没什么好气的说,“你看我做什么?!”

摇了摇头,鹰袂最终闭口不言。

总不能说他懒得去看那些姑娘的活chun gong,于是便易了容,装成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豪气干云”的选了一大堆姑娘陪酒,然后趁机撩起人家的袖管去找胎记。

这事儿丢不丢脸先不说,让轻罗知道他逛窑子,还不得更嫌弃他?

所以,这事儿打死都不能说。

打定了主意,鹰袂便求救的看向楚千凝,示意她千万别再追问了。

难得从他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看到服软的态度,楚千凝倒也好心的没再为难,转而说起了别的,“黎阡陌怀疑沈家被灭门不是仇杀,对吗?”

“嗯。”

“他把矛头指向了谁?”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主子没说,他无权过问。

楚千凝忽然沉默了下来,如玉的指尖轻叩书案,一下又一下……

沈家出事后,府中钱财尽数丧失,可见幕后之人图的是财。

能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事后又瞒的天衣无缝,让朝廷想调查都无从下手,想来那人必是位高权重的人。

放眼城中,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凤家的人,不做他想。

至于是谁……

凤君荐向来挥金如土,府内所用皆世间精品,甚至比之宫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城中人人皆知大皇子殿下豪奢,是以不会是他。

而凤君墨那个人,楚千凝不大了解,倒是无法一时断言。

不过——

她心里更倾向于凤君撷。

因为,只有他的动机才最充分。

相比凤君荐是嫡长子,又有皇后娘娘帮衬,凤君墨颇得景佑帝喜爱,只有凤君撷什么都没有,可他私下里却结交了那么多的大臣权贵,这当中自然少不了用银子zhou xuán。

问题是,他哪来的钱?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微微眯起眼睛,眸底闪过一抹幽光,“回去告诉黎阡陌,让他着手往凤君撷那边探查一下。”

“二皇子?!”鹰袂微惊。

“嗯。”

越想越觉得是他。

沈家的覆灭和楚家何其想象,可有一点楚千凝想不通,毁掉沈家是图财,那对付楚家又是为何?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楚千凝的眉头紧紧皱起。

见状,流萤轻声道,“xiao jie,夜深了,还是先歇息吧。”

再过不几日便要出阁了,有什么要紧事会比嫁人还重要,总得养好精神才是。

楚千凝起身走进内间,流萤和冷画放下层层纱幔,将她的身影映得朦胧袅娜。

谁知她才躺下,便隐约听到有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猛地从榻上坐起,她撩开帐幔朝冷画她们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可有听到谁在叫喊吗?”

“xiao jie稍安,奴婢去瞧瞧。”

说话间,冷画便快步走了出去,开门的时候,那声音明显又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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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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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教训恶妇

片刻之后,冷画从外面回来,眸中笑意盈动,“xiao jie,是孟姨娘在外面叫喊。”

“哦?”

“奴婢听着,她好像要去找二xiao jie,兰蕙她们拦她不住,这才让她从院中跑了出来,这会儿正央求她回去呢。”

“她倒是不怕惹怒容敬……”

如此毫不避讳的直呼长辈大名,楚千凝已不是第一次了,可每一次,冷画都觉得她在说到那两个字时,连眸光都比平时寒凉。

不知,容敬将来的下场会是怎样。

“冷画。”楚千凝忽然唤她。

“……奴婢在。”

“孟姨娘夜不安寐,日后必要时常服药,你去找遏尘,让他准备些‘上好’的药材。”

听出了楚千凝话中的深意,冷画连连点头记下。

让一个人死了并不难,可让她疯疯癫癫的活着却并不容易。

倘或孟家的人得知孟姨娘在这府里的境况,不知是何反应……

思及此,楚千凝轻轻拨动灯芯,火光微微晃动,映着她明明灭灭的眸光,幽暗的令人心底生寒。

*

翌日一早,楚千凝方才起身,赵嬷嬷便拿来一份礼单给她瞧。

“这是……”她微愣。

“老爷已将您的嫁妆备好了,大公子还着意添了许多,恐您还为上次的事情介怀,他亲自为您的婚事操忙着。”

闻言,楚千凝的眼神有些玩味。

容景络……

他会如此好心?

在心中冷笑了下,楚千凝面上倒是十分感动的样子,“让舅父和表哥费心了。”

“您满意就好。”

“一切均是舅父和表哥的心意,我自然满意。”她盈盈笑语。

“那就好,那奴婢就去回老夫人了。”

“嬷嬷慢走。”

送走了赵嬷嬷,楚千凝掂着手里的礼单,笑意敛起,眸色转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容景络此举除了有讨好外祖母的嫌疑,怕是也想让自己放松警惕,不要对他太过防备。

殊不知——

他越是如此,越显得此地无银。

“xiao jie,这些都是您的嫁妆呀?”大概扫了一眼,轻罗挑了挑眉,心道这次容敬父子俩可是下了血本了。

“嗯。”

“怕是他们事后要哭死了。”

“这就哭死,也未免哭得太早了些。”随手将那礼单丢在桌上,楚千凝坐下用膳,心里想着,待到容锦仙嫁去大皇子府,那才是容敬哭死的时候呢。

眼下,为时尚早。

方才拿起筷子准备用膳,不想栖云苑的一个小丫鬟匆忙跑了进来,连气都喘不匀,“表、表xiao jie……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

“孟夫人来了府上……吵吵嚷嚷的要见老夫人,还、还推倒了夫人,您快去瞧瞧吧……”

一听这话,楚千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舅母可有大碍?”

“大夫还未到,奴婢也不知。”

顾不得细问,她匆忙起身朝棠宁苑而去。

她虽有意借孟姨娘之事打压孟家,可并未想着立刻就动手,怎知他们竟自己找上门儿来了,如此,倒也省事。

还未到院门口,楚千凝便听到了吵闹声。

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同容锦仙理论着什么。

后者只神色清冷的站在那,并不应声。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连你娘见了我都要客气几分,你个黄毛丫头算什么东西!”孟夫人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面目稍显狰狞。

闻言,楚千凝几步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扬起手便扇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脆响,令在场之人都愣住。

“夫人!”孟夫人带的小丫头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指着盈袖鼻子骂,这会儿倒是噤了声,被楚千凝的气场震慑到,她缩了缩脖子未敢再言。

孟夫人心里本就有气,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被人打了脸,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好啊,你们还敢动手,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冷画。”

“是。”

话落,冷画和轻罗一左一右架住孟夫人,两人对视一眼,狠狠往她膝盖处踢了一脚,疼得她顿时跪在了地上。

那小丫鬟欲来帮她,却又被盈袖拉住,一时动弹不得。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嘛,待我回去告诉我们家老爷,看他怎么收拾你们!”孟夫人被按着跪在地上,口中仍不甘的咒骂道。

“掌嘴。”楚千凝冷声道。

“奴婢遵命。”冷画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而后轮圆了手臂,“啪”地给了孟夫人一巴掌,当即便见她的脸上印了五个指痕。

便是盈袖她们看着都替她脸疼,心里却觉得解气极了。

一巴掌落下,又是一巴掌响起。

楚千凝一边欣赏着孟夫人被打的惨状,一边慢悠悠的启唇说道,“本郡主见你不懂规矩,今日便抽空教一教你。”

“郡……郡主……”孟夫人显然忘了她这层身份,一时惊愕。

“容孟两府尚有姻亲,你蓄意推倒舅母,有心害她滑胎小产,用心何其狠毒。见本郡主在此,你非但不恭敬施礼,反而恶语相向,分明是藐视皇家威严。于情,你不仁不义;于理,你不敬皇室,莫说今日只是赏了你几巴掌,便是杀了你也使得。”

“什么?!”

被楚千凝的话吓住,孟夫人任由嘴角流下鲜血,竟连擦一擦都忘了。

整张脸被冷画打的又红又肿,看起来滑稽可笑。

示意冷画和轻罗收了手,楚千凝垂眸睨着她,神色轻蔑嘲讽,“贵府的公子乃是当朝御史大人,若叫别人知道你不敬皇家,你猜他这官还坐不坐得稳?”

“你……”刚要说什么,孟夫人对视上楚千凝森寒的眸光,瞬间就改了口,“郡、郡主……”

“孟夫人识时务就好。”楚千凝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可随即却话锋一转,“其实你对我恭敬与否倒在其次,主要是我表姐已被许配为大皇子的侧妃,不日便也是皇家的人,你今日如此不敬,就不怕往后大皇子找孟家麻烦?”

明白她是在为容锦仙出气,孟夫人只得忍气吞声的对后者说,“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容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早识些礼数,又何必吃这些苦头呢。”

“……郡主教训的是。”

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楚千凝沉声下了逐客令,“如今府里事多繁杂,夫人若要探望孟姨娘只管去看,若已看过,便请回吧。”

没想到她竟然会做主赶自己走,孟夫人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脸上一时青白交加,灰溜溜的带着婢女离开了。

待到孟夫人彻底离开,楚千凝方才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目露关切的朝容锦仙问道,“舅母如何?”

“放心吧,娘亲只是假意摔倒而已。”否则的话,她哪里还有心思同那妇人在此zhou xuán。

“那便好……”

其实方才过来瞧见容锦仙不动如山的站在这,她心里便隐约有些猜测,只是事关jiāng shi腹中骨肉,终究难以心安。

还好没有真的摔倒。

拉着容锦仙的手往回走,楚千凝下意识的叮嘱她,“表姐的性子也该改一改,竟任由她那般辱骂也懒得吭一声。”

“左右也未将她放在眼中,随便她要说什么。”容锦仙的神色冷冷的,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难道将来进了大皇子府,表姐也打算如此孤傲吗?”

脚步微顿,容锦仙声音清冷的回道,“若那府中女人皆似方才那人那般作泼妇状,那我自然懒得理会,可倘或她们有意加害,我绝不会任人欺凌。”

“如此就好。”

见她有此觉悟,楚千凝方才放心。

她倒不是担心容锦仙心机不够,而是怕她不屑与那些人斗法。

还好,她也不是一直这么仙气飘飘的。

*

孟夫人在容家挨了打,心里自然不甘。

本想着将此事说与孟广文,好让他为自己出气,怎知他竟反过来将她数落了一通。

自家夫人被打,他的脸上自然无光。

可她差点害得jiāng shi小产,这孰轻孰重任谁都看得出来。

若是那府上的老夫人定要计较,只怕理亏的也是他们。

何况——

那府里如今又添了个云安郡主和皇子侧妃,两个黄毛丫头倒是不必放在眼里,可是她们顶着皇家的名分这就值得忌惮三分了。

而此刻被孟广文“忌惮”的楚千凝刚好也在念叨着他。

“xiao jie,听说孟姨娘去老爷那哭诉了一番,老爷刚刚去栖云苑将大xiao jie好生责骂,然后带了些礼品出府去了。”

“嗯。”继续挑着要带去侯府的书,楚千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见状,流萤心下奇怪。

以往听到有关大xiao jie的事情,xiao jie都格外上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您不去安慰大xiao jie一下吗?”

“表姐又不伤心,我去安慰什么?”楚千凝觉得好笑。

流萤怕是不知道,容锦仙的心可比旁人想的大多了。

这种事情,她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从前对容敬还有一份敬意和亲情在的时候,她或许还会失落些,但是如今,只怕听他责骂和听孟夫人乱喊是一般心境。

冷漠的厌恶……

“这两本都带去。”指了指架子上的两本书,楚千凝淡声道。

谁知她说完,流萤和冷画都没动。

她挑眉,诧异道,“怎么了?”

冷画无奈的央求说,“xiao jie……您都要嫁人了,就别再看这些佛偈禅诗了,biàn tài前主子要是见了,非得一把火烧了不可……”

“……不至于吧?”楚千凝有些无语。

径自忽略了那两本书,冷画一脸严肃的向她保证,“至于。”

“那……”

“哎呦,您的这些书都不好,日后想看什么,奴婢去给您淘弄,实在弄不到的就让师兄去偷来给您还不行吗?”

楚千凝:“……”

听起来像她很任性似的。

不过,见她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坚持,她难得做出让步,“罢了、罢了,不带就不带。”

“这就对了嘛,您有看书那功夫,不若多挑些好的料子裁衣服,终日见您穿一身青色衣裙,再美也没新意了呀。”冷画十分中肯的给她提意见。

而楚千凝听她说起此事,却忽然想起了黎阡陌。

他也终日穿着一身青衣,又是为何?

明明——

前世在她死前,她看到的是他身着白衣,为何今生不一样了呢?

“你家主子不也喜穿青色吗?”她反问冷画。

后者神神秘秘的说,“我听师兄说,biàn tài前主子早些年前不是这样的,后来不知怎么了,日日均身着青色锦袍。”

“是后来才变的?!”

“对呀。”

那时biàn tài前主子还没开始biàn tài呢,眼睛好好的露在外面。

一袭白衣,缥缈似仙。

“后来,他写了一句诗,‘雨过天青云po chu,这般颜色做将来’……之后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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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下章大婚吧o(n_n)o哈哈~

雨过天青云po chu,这般颜色做将来——这个出处大奇也不确定,有说是宋徽宗的,有说是后周世宗柴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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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大婚之日

雨过天青云po chu,这般颜色做将来……

默默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句诗,楚千凝心里愈发觉得奇怪。

这是她前世所写,黎阡陌怎么知道?!

当时——

凤君撷绘了一幅她的画像,画中的她身着一身大红喜服,正襟端坐在榻边,容颜姣好,艳华无边。

他说,他喜欢她身着红裙的模样。

可他不知,她最喜欢的却是青色。

所以,她那幅画上题了这句诗,看似是希望两人的生活像火焰一般热烈明亮,实则却在暗暗期待他能洞察她的心意。

只不过……

最后还是失望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是黎阡陌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这诗……是你家主子自己作的吗……”

“想来是吧,奴婢也不大清楚。”便是这些事情,还是师兄嘴欠告诉她的呢。

换成霄逝那些人,根本连个“屁”都不会提。

见楚千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流萤柔声说道,“奴婢倒觉得,xiao jie穿什么都好看,难得与世子爷喜好相同,便是一直身着青色也无妨。”

闻言,冷画嘟着嘴戳了戳她,“流萤姐姐……你难道就不想看xiao jie穿得鲜丽些吗……”

这么多花花绿绿的衣裙呢,为何要执着一个颜色呢?

“如今这般就很好看呀。”流萤天真道。

“唉……”

“你呀,就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吧,xiao jie才不像你喜好的那么庸俗呢,非要穿得大红大紫跟朵牡丹花似的!”

轻罗捧着匣子走过,不往挖苦冷画两句。

后者又被怼了一句,敢怒不敢言的朝她的背影做鬼脸。

楚千凝一时忍俊不禁,视线转到流萤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冷画肯定是要作为陪嫁随她去侯府的,而轻罗的身份特殊,保不齐哪日就被人翻出来大做文章,是以也得带在身边。

思来想去,便只剩下流萤这个人选了。

“我有意将你留在府中,只带冷画和轻罗出嫁……”

谁知话音还未落下,却见流萤“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xiao jie,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是以你才要丢下奴婢?”

“非是如此,你先起来。”楚千凝伸手拉起她。

“那您是……”

“外祖母年事已高,身边虽有如意和赵嬷嬷服侍,可我终究放心不下。”说到底,楚千凝不过是担心她们为容敬利用,就像盈心那般。

前世外祖母的死便有些蹊跷,今生她不得不防。

如意和赵嬷嬷虽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外祖母,也会提防着些孟姨娘,但她们却不会防备容敬和容景络。

可流萤就不一样了……

她跟在自己身边有段时日了,也算能看清这府里的局势和他们的为人,行事会比旁人细心些,如此她才放心。

听楚千凝这么一说,流萤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xiao jie安心,奴婢定会好生伺候老夫人的。”有此重任在肩,她必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我会让霄逝和你一同留下来,以防这府里有何变故。”

不想楚千凝才说完,流萤就激动的摇头,“不要!”

流萤鲜少有忤逆主子的时候,是以只这一次,楚千凝不得不重视,“为何?”

“……他还得保护您呢。”

“有轻罗和冷画在,想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实在是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流萤只能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奴婢有些害怕他……”

她不好意思告诉xiao jie,有好几次霄逝都直勾勾的盯着她脖子看,害她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一把掐死自己。

即便他老是笑眯眯的,可她看得分明,他眼中半点笑意也没有。

再加上听冷画说了不少霄逝“辉煌”的功绩,流萤如今提到他的名字都浑身发抖,哪还有胆子和他一起共事!

见流萤果然是被霄逝吓到了,楚千凝不禁在心里思量着。

是她疏忽了……

只顾忙着料理容锦晴的事情,竟没发现这一点。

想了想,她便忽然唤道,“霄逝。”

“属下在。”少年满脸笑意的从梁上跃下,特意笑眯眯的扫了流萤一眼,分明是将她们方才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在别人眼里,霄逝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看了她一眼。

可在流萤的眼里,一切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威胁……

他一定是在威胁她。

下意识往楚千凝身后藏了藏,流萤脸都吓白了,“xiao jie……”

淡定的将流萤护在身后,楚千凝对霄逝说,“我有意让你帮我看着这府里,不知你可愿意?”

“xiao jie吩咐,属下莫敢不从。”

“那你不可欺负流萤。”她郑重叮嘱他。

闻言,霄逝笑弯了唇,十分无辜的挥手道,“冤枉……属下何曾欺负过她……”

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霄逝忽然朝流萤靠近,语气异常轻柔的朝她问道,“你实话实说,我有欺负过你吗?”

“没……”流萤声若蚊呐。

“这不就是了。”霄逝笑着将她从楚千凝身后拽出来,十分亲切的同她说,“今后咱们还要一起为xiao jie办事呢,我会像对冷画一样,将你当成亲妹妹对待的。”

冷画:“……”

亲妹妹?!

这位仁兄怕不是对“亲妹妹”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吧?

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冷画对流萤投以同情的目光……

看来流萤姐姐不幸成为了霄逝戏弄的目标,在心里默默为她上一炷香。

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流萤心里欲哭无泪。

他那根本就不是示好的保证,而是chi luo裸的威胁。

“霄逝,若无特殊情况,你便只在暗处守着就好,平日少在流萤面前出现,她胆子小你也瞧见了。”楚千凝特意叮嘱道。

“是。”

“若哪日流萤找我哭诉,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嘿嘿……属下不敢……”

点了点头,楚千凝不再多言此事。

待到流萤出去拿东西的时候,霄逝便趁机跟了出去,轻罗注意到他的动静便赶紧告诉了楚千凝,谁知她却不理会。

“xiao jie,您不怕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轻罗就觉得霄逝没那么老实。

“怕什么,他又不会真的伤害流萤。”不止不会伤害,还会好生护着她,“不过是脑子笨了点,不懂得怎么吸引小姑娘的注意而已。”

“您是说……霄逝看上流萤姐姐了?!”冷画震惊道。

“我心里是这般猜测的。”

所以,她明知流萤害怕霄逝,却还是选择将他留下了,目的就是看看两人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倘或真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一桩美事。

“xiao jie,您这不是把流萤姐姐往火坑里推吗,霄逝他太biàn tài了!”

“诶……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轻罗一脸高深的摇了摇头。

楚千凝刚想夸她有见地,怎知她话锋忽转,继续分析道,“世子爷也biàn tài啊,可你看xiao jie不也一头砸进去了吗?”

“……”

说得这是什么话!

她哪有“一头砸进去”,不过就是不小心掉坑里了而已。

还好……

坑里还有挖坑的人陪着她。

*

不日,云安郡主与宁阳侯世子大婚,引得无数的百姓前去围观看热闹。

侯府和容府的门前都围满了人,都等着两人散钱迎亲。

楚千凝早早便起了身,或者说,她压根就没睡。

整夜,脑海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前世的情景,挥之不去,扰人清梦。

看着铜镜里妆容明艳的女子,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不禁在想,若是前世自己一开始就选择了黎阡陌,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明明他也对她有意,为何自己却从不知晓呢?!

“xiao jie、xiao jie?”冷画略微拔高了音量,提醒她容锦仙过来看她了,“大xiao jie来了。”

闻言,楚千凝恍然回过神来,起身相迎。

容锦仙制止了她的动作,让她安心坐在妆台前让冷画她们为她上妆。

从锦盒中哪出一根梅花簪,容锦仙小心翼翼的给楚千凝戴在了发间,“这东西没什么稀奇的,只当给你添添喜气。”

她说得随意,可楚千凝却知道这簪子的不同寻常。

当日容锦仙出生时,恰逢冬日,凝香苑的梅花开得正好,白雪红梅,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旁人家的孩子出世,不是铸个长命锁就是做个项圈佩戴,只有容锦仙与旁人不同,jiāng shi特意差人雕了梅花簪。

自己头上戴的这支是红梅,还有一支,是白梅。

她这份心意,她如何不知!

“多谢表姐。”

拍了拍她的手,容锦仙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覃凝素由丫鬟引着进到房中的时候,便见这姐妹俩一坐一站,一红一白,似妖似仙,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容锦仙虽容貌被毁,可单单是那一身气度风华便足以让人心折。

“凝素来啦。”楚千凝见她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眸光晶亮,眉目如画。

“楚姐姐……你可真漂亮……”惊艳的看着她身上的大红嫁衣,覃凝素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这红色艳而不俗,当真极衬你。”

“谁的嫁衣不是这般颜色?”楚千凝不禁笑她,“日后你大婚之际,必然也是这身派头。”

“哎呀……”

听她说起婚事,覃凝素不禁羞红了脸,装着忙碌的样子去了外间。

见状,楚千凝笑她之余心里疑惑。

瞧凝素这样子,可是有了意中人了吗?

未等她思想,便听门口一阵骚动,原是老夫人和jiāng shi来了梦安居。

眼瞧着迎亲的时辰便要到了,容锦仙将众人都带了下去,留给她们祖孙二人说话的机会。

看着眼前明艳的少女,老夫人不觉湿了眼眶。

一晃眼,凝儿也要出嫁了……

“外祖母,凝儿此去仍在建安城中,仍可时时回来探望您,您勿要惦念,保重身子才是。”楚千凝悉心宽慰她。

“嗯。”老夫人点头,笑容欣慰。

“侯府虽乱,但好在黎阡陌待我用心,必会好生护着我的。”

“好,如此就好。”

心知老夫人担心黎阡陌的身子,只是不好直言,楚千凝便委婉的暗示她说,“这两日世子都有差人来告诉我,说他寻了良方,身子愈见轻便,想来不日便会好转。”

“当真吗?!”老夫人颇为急切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得知此事,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方才真实了许多。

院外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提醒着她们吉时已到,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上。

老夫人含泪给楚千凝蒙上了盖头,心里五味杂陈,喜忧掺半。

喜的是她终于有了个归宿,忧的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今后的路,就要靠她自己了。

朝老夫人盈盈一拜,楚千凝眸中水光闪动,却强忍着不肯让眼泪落下。

昨日已过,今日本该笑对。

该哭的……

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的人!

第127章 迎亲惊变

耳边听着热闹的鞭炮声,楚千凝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头上蒙上大红盖头,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目之所及,不过是自己身上鲜红艳丽的裙裾。

走动间,漾起似水涟漪。

轻罗和冷画一左一右虚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花轿。

她听到了周围的百姓在拍掌大笑,容敬装模作样的同她说了些什么,她只安静的站在那,却根本就没仔细听。

手中被塞进了一条红绸,映着她白皙的手,更见鲜丽。

想到红绸另一端的人是黎阡陌,楚千凝不知怎么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一滴清泪落下,“嗒”地一声掉在了手背上,声音湮没在众人的呼喊中,无人察觉。

可谁知——

温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手,只一下,快得令人难以察觉,若非看到眼泪被拭去,楚千凝差点以为他是不小心才碰到她的。

“凝儿,我来娶你了……”耳边,是黎阡陌特有的温润音色。

她微微点了下头,握着红绸的手紧了又紧,心湖不禁微荡。

前世出嫁的时候,她也曾这般忐忑。

不过——

那时的她,更小心翼翼一些。

因为不敢相信那样的天之骄子会心仪自己,所以每每面对他,她的心都卑微到了尘埃里。

但是如今,心境却大为不同。

黎阡陌对她的好、待她的情,她总是愿意相信的。

相信他玩笑时吐露的情意,相信他许诺时定下的誓约。

垂眸扫过袖口上的扶桑花,楚千凝的手覆在另一只手腕上,轻轻抚过腕上的那支银镯,她涂了口脂的红唇微微勾起。

花轿稳稳的被人抬起,渐渐远离了尚书府,可四周喧闹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降低。

看着队伍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男子,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唉……可惜了世子这般风采,怎么就患了眼疾呢……”

“要我说呀,这轿子里的新娘才可惜呢。”又一人站出来,反驳方才那人所言,“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竟要嫁与一个病秧子,这不是注定了要守寡吗?”

“世子爷的身子有那么严重吗,我瞧着倒还康健,这不是好好的坐在马上吗?”

“你知道什么呀,这不过是用猛药顶着,撑个场面罢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却丝毫不妨碍黎阡陌心底抹了蜜一般的甜,连唇角都始终扬着,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幸而眼睛被白绫遮着,否则任何人都能瞧见他放光的双眸。

那般欣喜之情,任凭他演技再好也遮掩不住。

随着车队缓缓前行,一箱箱的嫁妆也由数十名壮汉抬着,跟在车马后面行进。

四周的人瞧着,纷纷议论尚书府的财大气粗,再不就是容敬仁义厚道,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外甥女竟这般舍得!

楚千凝坐在轿中听着,笑容蓦然转冷。

仁义厚道……

她倒要看看,容敬的这张“假面”能带到几时!

突然!

轿子猛地一斜,楚千凝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朝旁边倒去,好在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窗棱,这才几时稳住了身子。

外面,忽然变的一阵sāo luàn。

“xiao jie,您没事儿吧?”冷画急急问道。

“无碍。”楚千凝的声音有些冷,“外面发生了何事?”

“有一伙儿乞丐冲进了接亲队伍……”

不料冷画的话尚未说完,轿子外便忽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刀剑相博,吓得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四散逃窜。

一时间,街上混乱不已,队伍更加难以前行。

轻罗和冷画警惕的护在轿子旁边,以免那些人是针对楚千凝而来。

变故突生,黎阡陌似是想调转马头来找楚千凝,可那群装扮成乞丐的刺客却直接杀奔他而来,竟缠住他不得分身。

鹤凌护在他身边以一当十,时不时还能腾开手解救一下轻罗那边。

冷画手里抱着根抬轿子的木棍,看到有被轻罗撂倒但还试图挣扎的人便瞄准时机一棍子抡下去,彻底将人放倒。

她用的是蛮力,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

容景络原本护着嫁妆在轿后跟着,眼见前面打了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凛然的寒光,随即也装模作样的比划了两下。

可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轿子旁边的那个丫鬟身上。

眼见轻罗一掌撂倒一个,打得不费吹灰之力,他惊诧之余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原来……

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不想一时分神,身下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猛地跃起,害他径自跌下了马,马蹄随之踏下,刚好踩在了他的腕上。

“啊!”骨骼碎裂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叫喊出声,却混杂在打杀声中被人忽略。

直到城卫军及时赶到,方才解了这边的危难。

楚千凝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喊杀声渐歇,她的神色却依旧冰寒。

方才她几次感觉到有人围攻过来,不过都被轻罗和鹤凌打退,可见对方真正想要针对的人是自己。

若想要她的性命,那边该在沿街布置好弓箭手,只待接亲队伍行到此处便可乱箭齐发。

届时——

自己必死无疑。

可对方没有这样做,便说明其目的不是伤她性命,而是欲将她掳走。

大婚之日,新娘子不知所踪,谁还会相信她的清白!

不过,她心里还有另一层思量……

此事一出,轻罗会武功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倘或之后有人以此大做文章,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凝儿……”

黎阡陌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听起来有气无力,话未说完,楚千凝便听到“砰”地一声响,然后便是鹤凌惊忧的呼声,“世子!”

“怎么了?”

“世子爷吐血晕倒了。”鹤凌简单回了一句,然后便朝旁边的小厮吩咐道,“快回府去禀报老爷,速去宫中请太医。”

“是。”

鹤凌欲送黎阡陌前行回府,怎知后者竟幽幽转醒,定要随接亲队伍同行。

这般情况下,若他丢下楚千凝一个人在这,只怕不出片刻的功夫,她就会成为整个建安城的笑柄。

可他身子如此虚弱,再想骑马前行是万万不能了。

无奈之下,鹤凌便扶着他走向了花轿。

见状,轻罗和冷画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隐隐抽搐的嘴角。

新郎和新娘一起坐着花轿回府拜堂成亲,还真是新鲜啊……

随轿的喜娘哪里见过这般做法,刚欲拦一下,可对视上鹤凌阴寒警告的眼神,瞬间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

一起坐轿子就一起坐轿子吧。

真要是这世子爷出个什么好歹的,她也担不起那个责任。

这般一想,喜娘便撩起轿帘,让黎阡陌坐了进去。

抬轿子的轿夫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他们倒是不差多个人那点分量,只是这般接亲的方式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起轿?!误了吉时当心侯爷怪罪!”见他们还杵在原地不动,冷画便装腔作势的喝斥道。

“……是、是,小的们这就走。”

方才四下逃命的小厮都被城卫军的人找了回来,此刻吹吹打打的继续上路。

容景络由城卫军统领阮浪亲自护送回尚书府,倒是没太引起众人的注意。

好好的一桩亲事,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插曲。

周围的百姓再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都不免在心里猜测着,这婚事本是为了给世子爷冲喜,可也不知他能不能平安过了今日。

别新媳妇才一进门,这喜事就变了丧事,那可就太令人唏嘘了。

而此刻被众人正念叨着的某位世子爷却安然的靠在自家小媳妇的肩上,时不时瞄两眼她尖尖的下颚,薄唇微扬。

楚千凝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压低声音无奈道,“你该起来了吧……”

“我身子虚弱,起不来。”许是恐外面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黎阡陌说话的时候特意朝她凑近了几分,唇瓣若有似无的贴在她的耳侧,温润的音色一点点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

竟还装上瘾了!

头上还蒙着盖头,楚千凝想瞪他一眼都不能。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的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不知是不是轿子里的空间有些狭隘,她忽然觉得有些闷热,不大自然的开口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你如此大摇大摆的坐进轿子里,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娶不到媳妇才会被人笑吧。”

“……”

这是一回事吗?

“凝儿,你尚在孝期,大婚之礼不宜太过热闹,可我又不想委屈了你,是以由得他们闹一闹,也算破破喜庆。”

闻言,楚千凝心头一暖。

不想……

他竟想的这般细致。

她就说嘛,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婚事,怎么可能让人来捣乱,原来是有意为之。

心里虽万分感动,可楚千凝却反问道,“旁人图吉利还来不及呢,偏你竟嫌太喜庆了,是何道理?”

“你同我一起,便足以令我欢喜一生。”

“油嘴滑舌……”

她微微侧过头,盖头下的脸微微泛红。

去侯府的路不算太远,很快轿子便稳稳的落了下来。

黎阡陌将白绫重新覆于面上,虚弱无力的倚在楚千凝旁边,嘴角的鲜血衬得脸颊愈发苍白,任谁来看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喜娘撩开轿帘看到这幅景象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新郎官死在路上了呢。

幸好在鹤凌搀着他下轿的时候他还有动作,她这才悄悄拍了拍胸口,压下到了嘴边的尖叫。

太医一早到了侯府门前候着,本欲先给黎阡陌把脉,怎知他无力的挥了挥手,定要先与楚千凝拜了天地才行。

众人劝他不住,便只能由得他去。

瞧着他对新媳妇儿这般上心,众人心里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难得这世子爷竟是个情种,可惜了……

楚千凝握着红绸跟在黎阡陌的身后,一步步的走进侯府,跨过一道道门槛,直到进入正厅。

老侯爷和夫人坐在上首,看着黎阡陌病体缠绵的样子,他的脸上未有一丝喜色。

倒是侯爷夫人,神色淡淡的坐在那,眸中未见丝毫担忧。

轻罗跟在楚千凝的旁边,将厅中各人的神色都暗暗记在心里。

“一拜天地……”

话落,两人转向门口的位置,俯身施礼。

黎阡陌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看得旁人都不禁在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直到最后“送入洞房”的话音落下,他都强撑着精神没有倒下,走出正厅的时候,他才终于支撑不住。

太医赶紧上前,让人将他安排在就近的房中为他诊治。

楚千凝由轻罗和冷画送回了新房,沿路都未曾见到有什么下人。

整个侯府,都透着十足的诡异……

第128章 洞房花烛

照理说,黎阡陌作为新郎官肯定是要招呼宾客给他们敬酒的。

但依着他的身体状况,这事儿是肯定不成了。

闹洞房什么的,就更是没边儿的事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如今身子康健,只怕也无人前来,原因无他,皆因他在这建安城中并无相熟的知交好友。

幼年尚有一些,方至如今,竟一个都没了。

倒不是他与人交恶,相反,人人提到宁阳侯世子皆要称赞一番他的文采和品貌,可他后来不是终年外出寻医便是窝在府中安心养病,鲜少与人来往,关系也就渐渐疏远。

如今,倒是便宜了楚千凝。

没人来闹腾,她终于能放松的喘口大气。

从清晨起身一直折腾到暮霭时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端坐在喜榻上,楚千凝抬手捏了捏发酸的肩膀,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留意到她的举动,轻罗贴心的上前,力度适中的帮她揉压着肩颈,“xiao jie不若先将盖头摘了?待世子爷回来您再蒙上也来得及呀!”

“无妨。”想来,他也快回来了。

闻言,轻罗不禁和冷画相视一眼,两人暗戳戳的窃笑。

xiao jie看起来心肠冷硬,实际上待世子爷还是很温柔的嘛……

“你们笑什么?”

“没、没笑啊……”冷画矢口否认,“xiao jie许是听错了,轻罗姐姐你笑了吗?”

“我可没笑,xiao jie定是听错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冷画咧着嘴故作高深的感叹,“定是因为今日与biàn tài前主子大婚,是以xiao jie都高兴的出现幻听了。”

楚千凝:“……”

这两个丫头是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正欲说什么,不想门口忽然传来了下人请安的声音,随后便听到开门声响起。

黎阡陌依旧是由鹤凌搀进来的,将人送至内间后,他就恭敬退了下去,临出门之前,还一并将轻罗和冷画都拽了出去。

寝房中只剩下一对新人,其余闲杂人等都没有出现。

连喜娘都被赶了出去,楚千凝心道这洞房花烛许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了。

龙凤喜烛热烈的燃着,映了一室温馨。

黎阡陌解下自己眼前的白绫,缓缓睁开那双墨玉般的眸子。

入目,是楚千凝艳红的衣裙。

她端坐在榻上,白皙的玉手叠放在腿上,盖头上的金色流苏长长的垂在她的腕间,映着袖口上妖娆的扶桑花,别有一番美感。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起盖头的一角,黎阡陌最先看到的,便是楚千凝艳丽的樱唇。

莹润娇艳,红若涂丹。

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慢慢地,将盖头部掀开。

刹那间,他竟有些许恍惚。

烛光下的娇容,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楚千凝素日不施粉黛,便已是倾城之色,何况今日妆容精致,愈发衬得她的肌肤胜霜赛雪,白皙清透。

美眸轻扬,眼尾淡金色的线条盈盈闪动,眸光温软,脉脉含情。

不少人曾说过,楚千凝这双眼睛生得极美。

可在黎阡陌看来,与其说是“美”,不如说是“媚”。

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便能勾魂摄魄。

纵是她无意撩拨人心,只怕也有人因为她心弦轻动。

好在——

日后这双眼睛和她整个人,都归他所有,彻底私藏。

想到这一点,黎阡陌的眼底竟有些诡异的光芒在闪动,只是楚千凝一直微垂着头,并未觉察到。

两人一坐一站,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平淡而又温馨,红烛高照,竟似连她发髻上的珠翠都染了些许温情。

可好半晌之后,黎阡陌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见他一动不动的立在自己跟前,楚千凝诧异的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她的脸颊不可抑制的升温,渐渐泛红。

他怎么这样瞧着她……

活像是要chi rén似的!

心里虽然有些羞怯,但楚千凝还是大着胆子又扫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黎阡陌这张脸果然有些颠倒众生的本事。

平日他总是穿着一身青色锦袍,难得见他身着这般张扬艳丽的颜色,再加上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竟似有些不同以往的妖孽邪气。

迅速收回目光,楚千凝有些不自然的开口,“你……你别站着了……”

是准备站到明日天亮吗?

闻言,黎阡陌如梦初醒,朝她歉意的一笑,径自走到桌旁端来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楚千凝,“凝儿定要满饮此杯。”

“……嗯。”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黎阡陌说的话别具深意。

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片刻之后的楚千凝方才醒悟,其实她想的一点都不多,相反,还应该想的再多点。

将酒杯举至唇边,尚未入口,酒香便已扑鼻。

她弯了唇,不觉轻叹,“好香的酒……”

黎阡陌同样笑望着她,一仰头,率先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诶……”她欲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合卺酒是这样喝的吗?

怎么觉得和黎阡陌的这场婚事,处处都这般与众不同,事事都如此令人困惑呢……

见她端着酒杯走了神,黎阡陌柔声催促道,“我已饮尽,凝儿为何停杯不饮?”

她回过神来,在他的注视下饮尽酒水,还未等咽下,唇瓣便忽然被他吻住,人也被他拖进了怀中。

唇间酒香四溢,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酒水染在她的唇间,晶莹透亮,惹得他一吻再吻,一尝再尝。

她诧异的看着他,惊讶于他的举动,可看着那双墨染的眸中盈满了笑意,抵在他身前的手终究没有用力,转而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袖,颊边飞上了两抹红晕。

一吻方罢,黎阡陌咬着她的耳垂轻叹,“凝儿所言不虚,的确香的很……”

听出他语气中的促狭,楚千凝不甘示弱的掐了他的手臂一下以泄私愤,不想被他一把握住,轻言笑道,“留些力气。”

“嗯?”她不解,眼神疑惑。

黎阡陌淡笑不语,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深邃。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楚千凝便随口问道,“方才那是什么酒啊?”

她此前从未喝过,心道这般甘甜的美酒早该有所耳闻才是。

“是花雕酒。”

“花雕?”楚千凝挑眉,“我从未听闻这种酒。”

“这酒产自北周,并不易得。”说着,黎阡陌握住她的手走向外间,拂过层层纱幔,见桌子上放了两个很精致的坛子。

上面描龙画凤,云纹繁花,看起来很是漂亮。

楚千凝仔细看了看,却未发现任何端倪,不觉向身侧之人求教,“这是……”

“我特意让人备了两坛花雕酒。”

“都要喝光?!”

想到自己的酒量,楚千凝面露为难。

难得见她这般青涩的反应,黎阡陌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轻声笑道,“洞房花烛之夜,我怎会让凝儿弃我不顾一人醉倒呢?”

他捏了捏她的脸,一手提着两坛酒,另一只依旧拉着她,竟忽然开门朝外走去。

茫然的跟在他身后,楚千凝愈发不解他要做什么。

本以为冷画她们会守在廊下,哪知并无人影,放眼望去,整个院中都没有服侍的下人,空空荡荡的。

四下看了看,楚千凝晃了晃黎阡陌的手臂,“怎么都没人?”

“凝儿害怕了?”

“没有……”只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就没正常过。

“人人皆知我身子不好,是以爹说一切从简,虚礼免。”

言外之意就是,恐他在洞房花烛之夜忽然一命呜呼,是以那些乱七八道的繁文缛节便都不必理会了,只要他们安然的成了亲就好。

恐有何意外发生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是以这院中的下人都被遣散了。

表面上空无一人,实则鹤凌等人都在暗处守着呢。

如此——

也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罢了。

“这样就很好……”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楚千凝轻声叹道,“与其听旁人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吉祥话,我倒宁愿如眼下这样。”

“哪样?”黎阡陌明知故问。

“同心同意,同赏一轮圆月,同守一次月圆……”她微微仰头望着夜空,眸中盈动的眼波如明月般熠熠生辉。

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黎阡陌克制着抱她回房的冲动,引着她来到树下。

此间多有繁花盛开,一簇一丛芬芳娇艳。

只有一株扶桑花,含苞待放,孤零零的开在菩提树下。

“这花……”怎么她前两次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还有这棵树也是,皆是他为了大婚新种下的?

轻轻抚过枝叶,黎阡陌幽幽轻叹,“之前凝儿心中无我,自然看不到这花这树。”

闻言,楚千凝一时语塞。

她心里想反驳,告诉他如今她已将他放在心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红唇轻启,可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从前我借着寻医之名游走世间,途径北周之时,偶尔尝到了这花雕酒,虽觉齿颊留香,却并未贪恋,直到听闻了那儿的一个习俗。”

“什么习俗?”

“在北周,新婚的男女会在洞房之夜埋下一坛花雕酒,待二人花甲之年再取出,如新婚之夜般满饮一杯,以望长相厮守,恩爱不疑。”顿了顿,黎阡陌转身拥住她才又接着说,“闻此中深意,我方觉得你我大婚之日必饮此酒才行。”

“这习俗倒好……只是不知,有几人能走到最后……”

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黎阡陌的眸光不觉变的深邃幽暗,语气倒依旧温柔,“旁人不知,但凝儿与我定会执手偕老。”

看着他异常专注认真的眼神,楚千凝竟似受到蛊惑般点了点头。

余光瞥见地上的酒坛,她忽然觉得奇怪,“你为何准备了两坛?”

“人既成双,酒亦然……”

说完,他拿着一旁准备好的小铲子,在花下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将两坛酒稳稳当当的放了进去,然后再用土一层层盖上。

楚千凝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有些闪神。

为何她觉得,他方才说得那句话那般落寞,又如此引她心疼。

人既成双,酒亦然……

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默默守了她近十年光景,楚千凝幡然醒悟,终于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黎阡陌……

这些年,你究竟过得如何孤苦,方才有此一叹。

心下一动,楚千凝想也未想便握住了他的手,黎阡陌一怔,见她眼神坚定的望着自己,眸光晶亮,心中隐隐猜到她欲吐露心事,不觉暗暗期待。

皓月当空,夜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楚千凝忽然倾身吻了他一下,声音似裹了蜜一般甜柔,“青岑可浪,碧海可尘,此情方断。”

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地上,一旁的扶桑花悄然绽放……

------题外话------

花雕酒奏是女儿红的说~其实比较普遍了,但素因为这是架空文,所以历史党勿要考究哈~

小剧场

大奇(嫌弃):大家伙儿裤子都脱了,你就让她们看这个?!

柿子(淡定):你猜她们是骂你还是骂我?

大奇(心虚):……也不能都怪我啊,你瞅瞅别人成亲,都是上来就扑倒,就你非得玩文艺,滚床单就滚床单嘛,大半夜埋什么酒啊,真是的!

柿子(似笑非笑):你这种单身狗,我很难和你解释其中的乐趣。

大奇:……

一万点暴击!

第129章 缠绵悱恻

抱起楚千凝走回寝房,黎阡陌的脚步似是比平时快了些许。

从门外灌进的夜风扬起层层纱幔,烛光微晃,红帐春暖,将原本温馨喜庆的卧房显得有些旖旎。

身体悬空,楚千凝有些紧张的环紧他的脖子,惹得他沉声轻笑。

难道他还能摔了她不成?

稳稳的将人放到榻上,黎阡陌一把掀开铺陈在榻上的锦被,底下雪白的帕子露了出来,让楚千凝的眼神变的有些飘忽。

“害羞了?”他倾身咬住她的耳垂,声音中都染上了笑意。

他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和耳后,勾出些微痒意,让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下,声音婉转而又娇媚,“痒……”

这一句,虽只一个字,却生生唤进了黎阡陌的心坎里。

楚千凝也是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多有娇柔,多令人想入非非。

“哪儿痒?”黎阡陌的一双大手掐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锁在怀里,任凭他缠着她耳鬓厮磨也逃脱不开。

他一边逗她,偏还要故作认真的追问。

看着莹白如玉的耳垂渐渐充血变红,他的眸光也随之变的深邃。

“凝儿不说,为夫如何知道?”他的声音不似往日清润,略微压低几分,如那醇香的花雕酒一般,令人沉醉。

听着“为夫”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楚千凝面色愈红。

她本不是那般性格怯懦的小女子,可不知为何,一对上眼前这人总是会“败”的丢盔卸甲。

有些羞恼自己这般没出息,她故作勇气扬头看着他,眼中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里面,“耳朵痒,你别再咬了!”

楚千凝自以为气势颇盛,殊不知听在黎阡陌耳中,她此言与撒娇无异。

他腾出一只手将她散在身前的发拢至耳后,温凉的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她嫣红的脸颊,不知有意无意,忽然碰触到她敏感的耳侧,引得她微微战栗了下。

“红了……”捏了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黎阡陌没什么诚意的向她道歉,“都是为夫的不是,竟一时忘了轻重。”

说话间,他忽然将她提抱进怀里,让她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腿上。

修长白净的手探入她的发间,动作轻柔的解下了她发髻上的钗环。

墨染的青丝倾泻而下,柔顺的散在身后。

摇曳的烛光下,怀中的佳人美眸盈动,樱唇轻抿,眉似初春柳叶,似有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风情月意。

说不出的娇艳靡丽,道不尽的妩媚妖娆。

像是一只蛊惑人心的妖精,美的勾魂摄魄。

黎阡陌痴迷的望着她,当真如受到蛊惑般,薄唇慢慢凑近她的脸颊,带着万分的怜惜和柔情,轻轻落下一吻。

“凝儿……你可知这般景象,我曾梦见过多少次……”可每每醒来,枕畔凄冷,并无一人,“如今,终于得以成真了。”

他的唇贴在她的侧脸上,一寸寸的吻过,一字字的诉说。

如他整个人一般,带着青山绿水般的温柔舒适,不着痕迹的让她接受他。

不知出于心疼他的缘故还是为何,楚千凝渐渐放松了下来,原本紧绷的身子愈见柔软,最后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颈间,“黎阡陌……”

红唇微启,水光莹润的唇瓣一张一合,看在黎阡陌的眼中仿佛带着无尽的魔力,他压根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凭心意的吻了上去。

墨玉般的眸缓缓闭起,他不断的将怀中的人拥紧。

起初只是两唇相贴,嗅着她身上的馥郁花香,他慢慢吮吻,辗转反复,直到心里的渴望愈演愈烈,他才遵从自己的心意开始进一步攻城略地。

舌尖不断的描绘着她的唇形,缱绻而又缠绵的引她共舞。

朱唇紧贴,粉脸斜偎。

连理枝生,同心带结。

黎阡陌的手不知是几时探向了她的腰间,手腕翻转,腰封便轻易被解开,身上的嫁衣松散开来,露出她颈间的佛珠。

他一怔,缠着她索吻的动作便顿住。

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颗菩提子,楚千凝星眼朦胧,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凝儿如今……仍有心魔?”他不答反问。

想起之前自己曾搪塞他的话,楚千凝眸光微动,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颗佛珠的来历。

倘或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虚云大师为何要送她此物,怕他是不会相信吧?

见她沉默着没有回答,黎阡陌的眸光不觉转暗。

她曾想遁入空门,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至今仍未除去。

如今他们已经大婚,他以为她早已将这颗佛珠解下,却不知……

明显感觉到黎阡陌的眼神变了,楚千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言道,“之前有一日,我被这颗佛珠划伤了手,鲜血染在了上面,像被吸附进去了一样,我觉得这颗佛珠似有灵性,是以才随身携带,并非是还想出家。”

她很认真的向他解释,不愿他在大婚之夜同她置气。

“当真?”黎阡陌不放心的追问。

“嗯。”

轻叹了口气,黎阡陌接下来的话让楚千凝的心彻底塌陷了一块儿。

他说,“凝儿……你不知,我有多怕你不要我……”

她心口一涩,泪眼婆娑的回抱住他,心中不禁在想,这样的一个他,她怎么可能不要,又怎么狠得下心不要!

“凝儿虽已无心向佛,可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佩此佛门之物恐有不妥,不如今夜才摘了,明日再戴上可好?”

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楚千凝红着脸点了点头。

见状,黎阡陌满意的解下她颈间的红绳,准备将那颗佛珠放在别处。

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佛珠的表面,指腹竟忽然被刺破,鲜红的血珠滴在上面,转瞬间就似被吸收了一般,毫无踪迹。

而原本那上面斑驳的血迹竟都凭空消失,整颗佛珠焕然一新。

黎阡陌下意识看向楚千凝,却见对方眼中有着同她一样的错愕神色。

“这情景……与我那日一模一样……”楚千凝喃喃叹道。

满心疑惑的拿起那颗佛珠细瞧,黎阡陌的眸光忽地一闪,指尖猛地收紧。

楚千凝以为他同自己一样看到了什么,于是便赶紧朝他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吗?”

“……没什么。”他摇头,起身将那颗佛珠放进了她的妆盒中,声音很是平静,“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

顿了顿,他忽而又笑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与凝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楚千凝方才安心。

前世经历的一切,由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他若知道,不知会是怎样的痛苦……

正想着,眼前忽然一暗,黎阡陌俊美的脸靠得越来越近,再次将她捞进怀中,戏言道,“那莫不是凝儿的缓兵之计,意在让我忘了更重要的事情。”

楚千凝:“……”

亏他说得出口!

秀眉微挑,楚千凝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也没见你忘了……”

明明记得这般清楚,谁能糊弄得了他!

“还敢顶嘴?”他眯了眯眼,“该罚。”

话落,忽然欺身将她压在榻上,高大的身影将身下的玲珑娇躯然覆住。

楚千凝躺在大红锦被上,肩露两弯新月,枕堆一朵乌云,千般旖妮,万种妖娆。

黎阡陌撑起双臂凝眸看着她,原本清澈的目光渐渐变的幽深,即便如此情动,他依旧清贵风雅,甚至还不忘温柔的对她低语,“凝儿,别怕。”

她尚未反应过来他此言是何意,便惊觉颈间一凉。

耳畔,是他忽然变的急促的呼吸声。

颈间绵密的细吻,令她的双眸渐渐变的迷离,看着眼前的清隽男子执起自己的手,慢慢解开他的衣衫,她的心跳不可抑制的越来越快,可只要想到他是黎阡陌,竟连节奏都那般令人心安。

纱裙缓缓飘落,袖口上的扶桑花相映交叠。

见她腕上戴着自己送她的镯子,黎阡陌的眼中不觉溢满了温柔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身下之人,纤腰袅娜,檀口轻盈,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声如枝上流莺,影似花间凤转。

枕上绣着交颈鸳鸯戏水画,被里绘着并头鸾凤穿花图。

楚千凝的眼中布满了层层水雾,额间也是细密的汗珠,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如一汪春水彻底化在了黎阡陌的怀中。

轻纱虚掩着雪肤,看得人喉头发紧。

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她难耐望着眼前之人,欲语还休,颤声柔气的低语,“黎、黎阡陌……”

“凝儿唤我何事?”他俯身,薄唇在她耳边轻喃。

“我……”

她面如火烧,霞飞双颊,小手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却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如玉的面上带着点点泪滴。

朦胧中,隐约看到他含笑的脸,不觉目露渴望的朝他靠近。

柳腰春浓,桃口微喘。

恰恰莺声,不离耳畔……

抬手将她颊边濡湿的发拢至耳后,黎阡陌一点点的诱哄着她,“凝儿,你想为夫如何做?”

她摇头不语,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黎阡陌本也不想如此折磨她,不过恐她初次难捱,是以才极尽温柔,使出百般手段取悦她,此刻见她媚眼如丝,轻吟婉转,才不着痕迹的按住了她的双手。

“凝儿……你且忍一忍……”黎阡陌的声音中透着慢慢的压抑和暗哑,明显也是按捺不住,已经撑到极限了。

紧紧将人拥进怀中,肌肤相贴的熨烫令人失神。

叮铃——

随着楚千凝脚腕上的铃铛一声脆响,烛光影里,鲛绡帐中,人影相缠,难解难分。

“黎阡陌……”楚千凝猛地睁开的迷蒙的水眸,弯弯的秀眉紧紧皱起,贝齿紧咬着下唇,她欲伸手推开压住自己的人,可双手却被他扣住动弹不得。

恐她将自己的唇瓣咬伤,黎阡陌腾出一只手至于她的唇边让她咬,薄唇一寸寸的吻过她的颈间,印下颗颗晶莹暧昧的痕迹。

她难受,他也同样不舒服。

极力克制着内心躁动不安的渴望,素来清润的眸中此刻一片幽暗。

直到感觉楚千凝的挣扎的力道渐渐消失,他方才试探着,慢慢的疼爱她。

雪莹玉肌透房帏,禁不住魂飞魄碎。

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

被翻红浪,帐挽银钩……

铃铛声一声声的响起,ci ji着黎阡陌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他的视线凝在楚千凝的身上,片刻不肯离开,不经意间瞥见白帕上的一抹暗红,他的眸光倏然凝住,而后猛地闭上。

再次睁开的时候,原本漆黑如夜的眼眸变的赤红一片,眼底深处透着近乎疯狂的深情和占有……

第130章 闺房斗法

楚千凝迷蒙间看到眼前的一双血眸,飞散的理智渐渐回笼。

她想起身看得更真切,却被黎阡陌紧紧箍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脚腕上的银铃响得愈发欢快,她听得一阵心悸,下意识看向压着她的那人,明显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他不同以往的偏执和霸道。

“别……不要……”螓首微摇,楚千凝的眸中生出了些许退意。

轻音婉转,带着一丝糯糯的鼻音,如泣如诉。

双手挣扎着,试图推拒他的胸膛,却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黎阡陌垂首吻向她,牙齿咬住丹唇,不轻不重的使力,让两片本就嫣红的樱唇变的更加娇艳欲滴,令人垂涎。

舌尖舔过她唇瓣上的晶莹,眸色不觉又深了几分。

他眯眼,似是在回味她的甜美,大掌抚过她布满红云的小脸,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暗哑,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xing gǎn,“当真不要?”

“不要!”楚千凝红着脸拒绝,气势颇足的朝他喊道。

殊不知——

这一声落到黎阡陌耳中,却是另一番风味。

恰若莺啼,清脆悦耳。

血染的红眸如光华璀璨的琉璃珠一般,熠熠生辉,他忽而笑了,万般情深皆融化在了粼粼眼波中,“凝儿,再唤的大声些……”

他说的温柔,笑的醉人,可手中却花样百出,令人难以招架。

楚千凝觉得自己好似被抛入了云端,整个人都置于云层中,随着风飘来荡去,那颗心也悬得高高的,难以落到实处。

一时承受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明眸如珍珠般晶莹透亮。

她梨花带雨的向他求饶,他温柔的吻去她的眼泪,环着她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红帐内春意愈浓,似是要透出那一层倩纱窗,将无边黑夜都染成春色……

到最后,楚千凝累极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颈间传来了一阵凉意,她蹙眉,下意识伸手挥开,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

她强撑着一丝清明睁开眼睛,入目,仍是黎阡陌那双赤红的眸。

他还没恢复正常……

视线下滑,落到了他手中的帕子上。

“你……”出口娇媚的声音,令楚千凝自己都不禁愣住,她猛地住了嘴,随即小心翼翼的看向黎阡陌,果然见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想到之前他折腾人的那些手段,楚千凝脸一红,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前世她虽嫁与了凤君撷,可他并非重欲之人,两人于床笫之间并不如何亲近,况他有意引她倾心,自然故作君子姿态。

相较而言,黎阡陌可就不是“孟浪”二字可以形容了。

见楚千凝怔怔的望着帐顶出神,黎阡陌抿唇,眸色微暗,“凝儿……”

语气虽柔,却格外低沉。

楚千凝回过神来,见他还拿着帕子坐在榻边,恐他会着凉便下意识催促道,“你快些上榻来,别再坐在那儿了。”

闻言,黎阡陌低低一笑,长腿一迈就上了榻。

手臂一展便将佳人卷进了怀中,楚千凝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多大的坑。

“……我是恐你着凉。”她苍白的解释道。

“娘子关切,为夫心下甚慰。”

“……”

就知道根本说不通。

扯了扯身上的锦被,楚千凝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在外面,唇瓣红肿,有一处甚至被咬破了。

黎阡陌看着,心里不免有些心疼,温软的指腹轻轻抚过,“疼吗?”

抿了下嘴唇,楚千凝伸出舌尖添了一下,有些微痛的感觉传来,可看着他稍显自责的眼神,她却笑着摇了摇头。

她本是无心之举,偏偏惹得某人邪火又起。

明显看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楚千凝防备的往榻里缩了缩,把旁边的被子和枕头一股脑儿的搬到两人中间。

见状,黎阡陌悠闲的躺在榻边,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折腾。

“凝儿精神不错……”还有力气干这些,想来是他下手轻了。

一听这话,楚千凝的动作一顿,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他,“我乏了……你不许再闹我,不准越过这条界限……”

这要求看似无礼,她心里却莫名笃定黎阡陌不会因此恼她。

果然——

他挑了挑眉,笑着点头,满眼宠溺。

总觉得他没那么老实,楚千凝不放心的又确定了一遍,“君子一诺哦?”

“自然。”

“……嗯。”犹豫着点了下头,楚千凝侧身睡下。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他笑的很是诡异。

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似的……

掩唇打了个哈欠,楚千凝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困意一点点侵袭上来,她缓缓闭上眼睛,酸痛的身子渐渐放松。

半梦半醒间,耳边忽然响起了细细索索的声音。

接着,是暧昧粗重的喘息。

“凝儿……凝儿……”黎阡陌低沉而又压抑的唤着她,一声又一声,缠绵缱绻,扣人心弦。

“嗯?”

楚千凝迷迷糊糊的一声,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哪知他并不接话,依旧自顾自的唤着她,一声比一声xing gǎn。

“乖凝儿、香凝儿……”

“娘子……”

“凝儿身子真软……又香又娇……”

这般情况下,任是圣人恐也难以安心入睡。

rěn wu kě rěn的转过身去,楚千凝原本还混沌的思绪在看到枕侧那人的状态时,瞬间清醒。

他、他、他……

在干嘛?!

只见某位世子爷“玉体横陈”,血眸赤红更胜,半明半寐,如妖似魅。

楚千凝于情事上本就青涩,男女之间尚是一知半解,又如何见过男子这般兀自沉浸的模样……

一时愣住,她竟忘了要闭上眼睛。

见楚千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黎阡陌的眼中明显跳动着兴奋的光芒,呼吸都变的急促,薄唇微勾,声音愈大。

楚千凝听得脸红心跳,恐他如此大声被人听见,于是便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怎知他舌尖微探,轻轻扫过她的掌心,轻而易举便让她收了手。

“凝儿……”他又温柔的唤了一声,说出的话却令人气闷,“你过界了。”

楚千凝:“……”

不知道现在休夫来不来得及?

“你不准再叫了!”余光瞥见他未着寸缕的高大身躯,她不得已又红着脸补充一句,“也不准……不准再这样……”

说到后面,她已经羞的没了声音。

“哦?哪样?”

“将衣服穿好,盖好被子。”知道他有意引她入套,楚千凝并不上当。

径自扯过被子将他从头罩到尾,她软声同他商量,“天色将明,你好生睡一会儿吧。”

“嗯……凝儿……”

楚千凝:“……”

她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

这人根本就不听她说话,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气愤的瞪了他一眼,楚千凝再次翻身躺下,双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阻隔那一声声扰人清梦的shēn yin。

可越是不想听,听得就越是清楚。

“凝儿……我难受……”黎阡陌的声音似乎有些痛苦。

她眸光微动,担心他真的不舒服,又恐是他在诓骗自己,一时纠结。

而黎阡陌不知有意无意,说出的话渐渐变了味道,“凝儿再不理为夫,为夫便要爆体而亡了……”

“狠心的凝儿……”

“娘子,我难受的紧……”

受不了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楚千凝犹豫着往他身边蹭了蹭,声音细如蚊呐,“你、你轻些……我受不住……”

话音未落,便被人从后面拖进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黎阡陌轻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中带着计谋得逞后的笑意,“凝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儿来的……”

如此,他可就不手软了。

羞云怯雨,方才伊始……

*

翌日,清风苑内。

冷画双手扒着门框将耳朵贴在窗纱上,可听了半晌也未见房内有何动静。

“师兄……怎么房中还没动静呀……”都这个时候了,也该起了吧。

“累了一夜,不得歇歇啊!”鹰袂咬了一口糖葫芦,没什么好气的回道,“这就好比你每次练武之后,哪次不得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说话真难听……”冷画小声嘟囔了一句,恐他报复,赶紧溜到轻罗身边。

轻罗坐在廊下,看着不远处站在树上的遏尘和骑在树杈上晃荡着两条腿的云落,心下不禁好奇,“他们怎么来了?”

“是师兄叫来的。”

“为何?”

“师兄说,biàn tài前主子方才沾了荤腥,若是把握不好尺度,不小心伤了xiao jie就不好了,把遏尘叫来以防万一。”

“……”

想的还真是周到。

不过——

看着此刻还紧掩的房门,轻罗觉得鹰袂此举倒也不多余。

真是替她家xiao jie担心啊……

而被轻罗满心惦记的楚千凝此刻正安心窝在黎阡陌的怀中睡得安稳,昨夜直闹到四更天才得了zi you,是以眼下仍未有转醒的迹象。

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满是齿痕,黎阡陌眸色微暗,有些愧疚的吻了吻,恐自己又把持不住便赶紧拉起被子给她盖好。

想到昨夜她在自己怀里哭的可怜,他心中便有股冲动将她欺负的愈狠。

素日楚千凝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难得到了床笫间才会流露出小女儿家姿态,勾得他心神荡漾,欲罢不能。

原本念着她是初次,他也想极尽温柔,不愿她有丝毫难耐。

可谁知意外瞥见她的落红,理智当即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再后来,一切就都失控了。

但愿……

没吓到她才好。

抚过她尚带泪痕的眼角,黎阡陌的吻轻柔落下,他眷恋着此刻温情,不愿过早起身,是以便微合着眼睑假寐。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身影,男子身着锦兰华服,笑拥着满脸娇羞的楚千凝。

“倏”地睁开双眼,黎阡陌的眸中难掩戾气。

为何又会看到这幅画面?

昨夜被那颗菩提子划伤手指时,他便已然看过。

画面中的女子是他的凝儿,可那名身着蓝衣的男子却绝对不是他!

是谁……

那些画面,是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吗?

想到楚千凝有可能被别的男子拥入怀中,黎阡陌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骇人,眼底深处透出的疯狂和偏执与昨夜别无二致。

他的手一点点的抚过她如玉的脸颊,掌下柔软细腻的触感提醒着他,凝儿就在他眼前,并且就在他怀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她夺去,她会像这样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凝儿……”他轻叹了一声,侧脸贴住她的,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楚千凝依旧闭着眼,不知是梦是醒,竟低声柔气的应了一声,“嗯……”

只一声,却令黎阡陌不禁愣住。

眸中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柔情。

楚千凝毫无所觉的在他颈间蹭了蹭,而后又沉沉睡去。

发丝散在枕上,有几缕贴在他的胸膛上,却好像一丝丝飘进他的心里,有些微痒,撩拨出心底更深的占有和渴望。

第131章 扶桑花钿

楚千凝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黎阡陌一只手撑着额角,微微支起精壮的上半身躺着,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漫不经心的绕着她柔软的发。

她轻吟了一声,婉转娇媚,听得人体酥骨软。

羽睫轻颤,而后缓缓睁开。

眸中华光流转,堪比昨夜的明月,盈盈闪闪,令人望之心暖。

微微仰起头看向身旁的人,谁知竟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双如渊黑眸。

“你好啦……”她轻叹,眉目间染上了喜色。

“嗯。”

抱紧她蹭了蹭她的脸颊,黎阡陌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她,“可有吓到你吗?”

她摇头,心想只是被“累到”了。

“什么时辰了?”见帐外微亮,楚千凝便有些急着起身。

“可还乏吗?”黎阡陌不答反问,轻轻松松的将她压制住。

“不……”

方才说了一个字,又恐他见缝插针不依不饶,楚千凝便连连点头,“乏得很,腰也酸的厉害,头也昏昏涨涨的。”

总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言外之意就是,请世子爷你高抬贵手,别再一个兴起瞎折腾了。

让楚千凝意外的却是,黎阡陌虽然将她扑倒了,但并没有化身为狼,反而一边帮她揉着腰,一边按着头说道,“那再多睡会儿,定是没有歇息好。”

楚千凝:“……”

还好意思说!

也不知道昨夜是谁一直压着她不肯罢手,如今倒显出他温柔贤惠了。

推了推他的胸膛,楚千凝没有听话的继续睡,反而睁着无比清明的大眼看着他,“我已无睡意,况今晨还须去向侯爷和夫人请安,眼下恐已晚了。”

“既已晚了,便不必去了。”

“……”

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说他与侯爷夫人关系不睦,可她到底是新嫁来的媳妇,总不能让旁人挑出毛病。

何况,老侯爷终究是他的父亲,面子功夫总要过得去。

楚千凝虽说得头头是道,可黎阡陌也自有他的一番说辞。

俊颜在她颈间蹭了蹭,最终安稳的埋在肩窝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他的声音闷闷响起,“我是将死之人,你嫁来给我冲喜,谁还有心思去挑这样的事情!”

没什么比他的性命更重要,至少在外人眼中,她“伺候”他才是第一要紧事。

听他满不在意的说起“将死”二字,楚千凝脸色未变,忍不住纠正他,“嘴里也没个忌讳,什么‘死呀、活的’……”

“娘子教训的是,为夫知错了。”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黎阡陌笑的愈发开心。

两人又在榻上掰扯了好一会儿,最后某位世子爷实在是不想在大婚第二日的早上就惹自家媳妇不高兴,于是任命的起身下榻。

他随意披了件外衫,拿了套女子衣裙回到榻边。

“来。”朝楚千凝招了招手,他扬了扬手中的亵衣,笑容却很是清雅温润。

“……搁那儿吧。”见他要亲自给自己穿衣服,楚千凝下意识裹紧了被子,摇头拒绝,“……我自己穿就行了。”

依着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她甚至都不敢唤冷画她们进来伺候。

闻言,黎阡陌无奈的微抿薄唇,眼中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就在楚千凝以为他要将衣服递给她的时候,怎知这人竟老神在在的坐在了榻边,一副要与她耗到底的架势。

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朝她笑道,“如何?到底是用为夫帮你穿,还是压根就不穿了?”

“你……”

“其实不穿也好,我倒宁愿一直与你赖在房中耳鬓厮磨。”说着,他别具深意的将视线落到她身上,眼神似火。

“……”

她一点都不想!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楚千凝要是再不识时务的过去,她还真有些担心他会言出必行。

期期艾艾的蹭到他跟前,她低着头不肯看他。

“松手。”见她还揪着身上的被子不放,黎阡陌一把扯下,呼吸随之一紧,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她颈间的一抹暗红,“可还疼?”

“疼!”不疼也得说疼。

“那……”

见他似有悔意,楚千凝不禁目露期待的望着他。

不想某位世子爷话锋一转,说出的话险些气得她吐血,“我下次轻点。”

“……”

果然——

良心发现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心知楚千凝定是在腹诽,黎阡陌难得好心的没有说破,他专注的帮她穿着亵衣,眼中带着十足的柔情。

拢过她颈间的发,他将亵衣顶端的红绳绕到她的背后,手指灵活的打了一个结。

他穿的认真,楚千凝从最初的抗拒渐渐变的顺从。

事实上,她害羞是不假,可感动也是真的。

这些事情……

他原是不必亲力亲为的。

女子素来以夫为天,似乎妻妾为了夫君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可若是传出哪家夫君为媳妇沐浴更衣,怕是无人会信。

“好啦。”他微微退开些打量她,“凝儿真美……”

她扬头,羞怯一笑。

黎阡陌心下一动,低头窃香,而后不忘逗她,“嗯……又香又美……”

笑容僵滞在唇边,楚千凝心道,就不该给他好脸!

可是腹诽归腹诽,她心里到底还是惦记他的,见他只披了个外衫站在地上,她便也想着为他做些什么,不过却告诉自己说,这是因为某人实在“有碍观瞻”。

楚千凝心里想的倒好,只是奈何黎阡陌并没有给她表现的机会,径自拿了一身干净衣袍换上,动作熟稔的很。

“我来帮你吧。”

她欲帮他系上腰间的锦带,不想却被他拦住。

“怎么了?”她看着他,眼神疑惑。

“无须你做这样的事。”她有此心,他便已经很开心了。

握了握她的手,他的心中一片暖融。

“为何?”

“娶你回府,不是为了让你似这般服侍我的。”若需要人伺候,这府里有得是婢女。

“那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宠着你、护着你,不让旁人欺负了你。”顿了顿,他又不怀好意的笑道,“即便是受欺负,也只能是在榻上被我欺负。”

“……”

一句话,便将楚千凝心底升起的一丝感动彻底掐死。

她隐隐有种感觉,自昨晚之后,眼前这人便好似撕掉了脸上的面具,彻底暴露了本性。

三句不忘调戏她,这还是那个清贵风雅的宁阳侯世子吗?

很快,黎阡陌就向她证明了,清贵风雅还是孟浪放荡,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冷画和轻罗端着清水进来的时候,见两位主子都已穿戴整齐,心下不禁有些惊讶,而更惊讶的是,她们方才放下脸盆,便被世子爷给赶了出来。

面面相觑的站在门口,冷画有些茫然,“轻罗姐姐……咱俩是不是有点多余呀……”

“貌似是这样。”轻罗无语。

“你说……咱俩以后还有机会接近xiao jie了吗……”所有的事情都被biàn tài前主子一人包揽了,还用她俩干啥呀?

“感觉够呛。”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的长叹了口气。

她们家如花似玉的俏xiao jie,就这么被“叼”走了……

再说已经将娇花“叼”走的黎阡陌,净面之后便和楚千凝一块坐到了妆台前,看着她眼睫上挂着的一滴水珠,他笑着伸手抹去。

“你将冷画和轻罗都赶了出去,是准备亲自为我挽发吗?”她本是想揶揄他两句,不想竟真见他拿起梳子站到了自己身后。

“凝儿觉得为夫不会?”

“是没想到你真的会……”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为夫会的可多了,日后凝儿便知道了。”

应了这句话,楚千凝后来当真是明白了,黎阡陌会的的确是不少,特别是在榻上,花样百出,招式新奇。

不过,那是后话了。

此刻夫妻二人一坐一站,女子面容白皙,秀眉淡扫,丹唇轻勾,透过面前的雕花棱镜看着身后之人。

她的头发很黑,又柔又亮,软软的,缠在指间似上等的绸缎一般。

只是发丝细的很,稍微用力便会扯断。

黎阡陌用梳子慢慢理过,直至发尾,动作轻柔无比。

挑起一缕发丝缠在手上,手指灵活的绕动,眨眼间便挽了一个很漂亮的发髻。

墨发半挽,两缕青丝从颊边垂下,灵动飘逸却不琐碎杂乱。

从妆盒中挑了一根镂空金步摇,闪闪发亮的流苏坠下,发出悦耳的轻音,他小心翼翼的为她簪在发间。

楚千凝平日极少佩戴这般亮眼的首饰,可黎阡陌特意为她挑了这个,她心下倒是喜爱。

看了看镜中美艳妖娆的女子,黎阡陌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双眉,而后启唇笑道,“凝儿这双眉,增一分太浓,减一分略淡,如此便刚刚好……”

闻言,楚千凝挑眉,“我还以为你能锦上添花?”

“这个……倒也不是不能……”

明知她有意为难,他却还是胸有成竹的应下。

在她妆盒里拿出两盒胭脂,他刚欲打开,视线却被匣底的一个小瓷瓶吸引。

他拿起看了看,又放在鼻间嗅了嗅,“这味道倒是新鲜,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见状,楚千凝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

强自稳住心神,她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些,“这是我自己用鲜花汁子做的,味道不似外面买的那般浓郁。”

“怎么颜色如此清淡?!”便是黎阡陌身为男子不懂这些,可也知道胭脂大多是红的。

可楚千凝自己做的这个,与其说颜色淡雅,倒不如说压根没有。

呼吸一紧,楚千凝敛眸回道,“……我技艺不精,做的不好。”

以为她是觉得有失颜面不好意思,黎阡陌便没再追问,又将其放回了匣底,只用笔蘸了一点刚刚拿出的胭脂。

“你要做什么?”

“莫动。”见她欲躲,黎阡陌一只手擒住了她的下颚。

感觉到凉凉的触感在额间散开,楚千凝乖顺的坐在椅子上,任由他绘着花钿。

只是不知……

他绘了个什么花样?

片刻之后,他收了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凝儿照照镜子,看看可还满意为夫的手艺?”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镜中,楚千凝不禁愣住。

但见镜中女子眉若远山,额间一朵红色花钿,金色描边,艳丽无双,贵气天成。

她看着,怔怔道,“这是……扶桑……”

“嗯。”

“为何是扶桑?”旁人所绘花钿,多是梅花一类,他怎这般不同?

“凝儿不是最喜欢扶桑吗?”

既是画在她额间的花钿,自然要衬她的品貌,也要得她欢心才行。

“嗯。”她点头,笑意微暖。

恍惚间,竟似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明明他还未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她却已经先红了脸,垂着头,轻声叹道,“你如此……难道不怕宠坏了我……”

哪知他听闻这话却俊眉微挑,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为夫只怕宠不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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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宠的一手好媳妇呀……

第132章 请安风波

寝房的门终于打开的时候,轻罗正跟冷画百无聊赖的斗着蛐蛐儿。

听着开门声响起,两人齐齐将手中的草棍儿一扔,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廊下。

“请世子安,请世子妃安。”

“传膳。”

简单丢下两个字,黎阡陌转身回了房中。

从头至尾,楚千凝连面儿都没露。

鹰袂远远瞧着,素来桀骜不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荡漾的笑容,朝不远处的遏尘使了个眼神,后者神色倨傲的点了下头,飞身欲走。

可余光瞥见云落还悠闲的骑在树杈上,手中拎着不知从哪抓来的蛇把玩,他敛眸,沉声道,“阿落,我们该走了。”

“我还未向主子和世子妃请安呢……”

“主子眼下没空见你!”

“那我在这儿等等,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出来了。”阿落呆呆的回了一句,然后便依旧揪着那只半死不活的蛇的尾巴甩来甩去。

遏尘眯了眯眼,二话不说,将人扛到肩上就走。

见状,鹰袂不怕事儿大的吹了声口哨,一脸的幸灾乐祸。

可还没等他高兴完,只听“咻”地一声,方才被云落百般折磨的小花蛇笔直的摔在了他脸上。

“奶奶个腿儿的!遏尘你要害死我啊,这他妈是毒蛇!”鹰袂气得骂街,脸色铁青的一脚踩住那条蛇,彻底把它弄死了。

他可没云落那丫头那么邪门的本事,百毒不侵不说,还能吸收各种毒物为自己所用。

唉……

惹不起那师徒俩!

正为自己被遏尘戏弄憋着气,鹰袂正好看见轻罗无精打采的坐在廊下,当即便将糖葫芦一扔,运起轻功下树。

找他家脾气火爆的小娘子玩儿去。

“娘子怎么不在房中伺候?”鹰袂蹲在她旁边没话找话。

轻罗剜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明知她不爱搭理自己,鹰袂却非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又接着问,“冷画那臭丫头呢?”

这次轻罗没再瞪他,只是懒懒的往门口瞟了一眼,随即便见冷画从房中退了出来,还不忘恭敬道,“奴婢告退。”

出了正房,她同轻罗一般蔫蔫的坐在了石阶上。

瞧着她们俩均是这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鹰袂心里愈发好奇。

“我说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失业的痛苦,你不懂……”冷画生无可恋的摇了摇头。

“胡说八道什么呢?”

“主子将有关xiao jie的大事小情都包揽了,我和轻罗如今闲得跟废物一样,这种心情你能体会吗?”

“不能。”鹰袂同情的摇头,“毕竟我不是废物。”

“……”

就知道和师妹相亲相爱的都是别人家的师兄。

摸了摸冷画的头,鹰袂敛起唇边的笑意,难得认真严肃的对她说,“不过你也别这么说自己……”

“啥?”

“就算主子不抢你的活儿,你也跟废物没啥区别,这一点不需要怀疑。”

“……”

她的刀呢?

打不过他,她zi shā总行了吧。

余光瞥见一旁的轻罗,冷画转了转眼珠儿,可怜兮兮的抱住了她的胳膊告状,“轻罗姐姐你听见没有,师兄说咱俩是废物!”

“他说的是你,没有我。”轻罗一脸淡定的将手抽出。

冷画呆呆的眨了眨眼,差点没“哇”地一声哭出来。

xiao jie……

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不过让冷画失望的是,此刻的楚千凝根本就顾不上她,因为她正忙着和黎阡陌争论,到底该先用膳还是先去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当然了,说是争论,其实大半时间都是她在说,黎阡陌态度随和的听着,偶尔应承一两声。

比如——

“我并没有特别饿,不如先去请安,回来再用膳?”

“先用膳。”黎阡陌言简意赅的回道,然后将盛好的细粥搅了搅,确定不烫之后才放到了她面前,“已经温了。”

“你很饿吗?”

“嗯。”

看着自己面前的细粥,楚千凝心下感动,觉得自己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于是便又说,“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wu bu孝也。今日若再不去请安,恐你我就要被冠上‘不孝’的罪名了。”

“孝在心中,而非在晨昏定省。”

闻言,楚千凝忽然觉得有些怪异,“你对他们心中有孝?!”

“这是自然。”黎阡陌弯唇笑道,似真似假,让人难以分辨。

见他已经不紧不慢的开始用膳,自己也实在说他不动,楚千凝便也不再多言,安心静下来吃饭,想着待会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老侯爷他们不要趁机斥责黎阡陌,数落她两句倒是也无妨。

说两句而已又不会少块肉,日后再伺机报复回去就是了。

楚千凝心里不住的思量着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不想黎阡陌忽然捏了捏她的脸,不让她继续走神,“好生吃饭。”

恐她又接着胡思乱想,他便斟酌着又说了一句,“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嗯。”

点了点头,楚千凝并未细想他这句话。

只当他的意思是说,有他在,他们必不敢乱来。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她便也释然了。

用过早膳之后,两人方才准备往主院去,才出了清风苑,黎阡陌便握住楚千凝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假意咳嗽了几声,引来不远处几个下人的注意。

“……请世子爷安、请世子妃安。”大抵是没想到还能看到活着的黎阡陌,几个下人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昨日拜堂的时候还昏死了过去,不想今日竟已经能下榻了!

而且——

瞧着世子和世子妃如胶似漆的样子,昨夜洞房花烛必是缠绵缱绻。

不想竟“冲喜”一说竟当真这般灵验!

“起身吧。”楚千凝柔声道,转而看向身后的人,“冷画。”

“是。”

冷画应了一声,拿出荷包里的银子赏给那些下人,“世子妃赏赐的,都好生收着吧。”

那群下人满心欢喜的收下,纷纷俯身施礼,“多谢世子妃赏赐。”

一直到他们走远,才有人敢抬起头瞄了楚千凝一眼,只见那女子身姿婀娜,举止高贵,容貌无双,美艳绝伦。

匆匆一眼,便心神荡漾。

难怪世子爷几次舍命相护,原是这般绝色女子……

*

到了主院,进到房中,便见侯爷和夫人、黎阡舜、黎阡晩皆在场,四人围坐在桌边,两侧是准备摆膳的婢女。

见状,楚千凝心下一紧。

瞧着架势,他们是还在等她和黎阡陌用膳。

黎延沧面色严肃,倒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因为这小夫妻俩的失礼而不悦。

听到门口下人请安的声音,黎延沧下意识朝门口看去,见昨日还半死不活的儿子此刻由新媳妇搀着缓步走来,不觉面露微笑。

倒是黎阡舜,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怀中的一只白猫,阴阳怪气的讽刺道,“大哥和大嫂可真是叫爹娘好等啊……”

“可不是嘛,饭菜都热了好几遭儿了。”黎阡晩也跟着附和。

楚千凝看着黎阡舜怀中的那只猫,不觉想起上次来侯府被他掐住的那只。

已经换了一只呢……

压下心底升起的一阵恶寒,她盈盈拜倒,面露愧色,“让爹娘久等皆是凝儿的不是,只是夫君身体抱恙,是以未敢擅扰。本该自行先来请安,又恐旁人伺候夫君不周,故而来迟,还请爹娘恕罪。”

一番话,说得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更重要的是,她看准了老侯爷在意黎阡陌的身体,是以便故意拿这个说事儿。

言辞之间的意思便是,我早醒了,是为了等你儿子才姗姗来迟。

果然——

她如此一说,黎延沧便满不在意的挥手道,“无妨,快些入座吧。”

“谢谢爹。”

贴心的扶着自家的“瞎夫君”入座,楚千凝处处谨慎小心,唯恐哪里露出马脚。

装瞎这种事,黎阡陌自己倒是驾轻就熟,却难为了她初来乍到。

将碗筷放到他手中,楚千凝示意冷画上前伺候,然后便准备去穆氏身侧立规矩。

不想她方才站起,手便被黎阡陌一把拉住,“坐下用膳。”

“夫君……”

楚千凝面露为难的唤了一声,手被黎阡陌扣得愈紧。

好在黎延沧未曾怪罪,只是面色微沉,“不必讲那些虚礼了,好生照看阡陌就是。”

“是。”

“方才我来时,似是看到大哥院中已经传膳了,难道是我看错了?”黎阡晩看着楚千凝挑衅的笑道,明显是故意说给黎延沧听的。

轻叹了口气,她又接着说,“唉……害咱们在这儿巴巴的等了半天,人家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这位是……”楚千凝蹙眉,似是不认得黎阡晩的样子。

“别说你不记得我是这侯府的千金!”

“哦……”楚千凝故作恍然的轻叹,随后意味深长的接着说,“原来是妹妹,本郡主一心记挂夫君病体,旁的事倒未曾上心。”

话落,黎延沧面色未变。

楚千凝刻意点出自己的郡主身份,意在提醒他们,她敬他和穆氏一分,黎阡晩和黎阡舜便也要敬她一丈才行。

思及此,黎延沧沉声道,“你们两个可曾唤人了,愈发没个规矩了!”

被自家爹爹狠狠喝斥了一番,黎阡晩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唤人。

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楚千凝转向黎阡舜,似笑非笑的扫过他的双腿,然后状似贴心的说,“都是一家人,便无须起身行礼了。”

“你……”黎阡舜气得青筋暴起,眼神愈发阴鸷。

眼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黎延沧“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声音冷沉道,“都退下!”

说完,原本在房中伺候的婢女纷纷退了出去。

房门被冷画带上,彻底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不知是又在心里算计着什么小九九,黎阡晩忽然起身走到楚千凝旁边,满眼兴奋的盯着她瞧,看得她莫名不已。

她又想干嘛?

从腰间解下她平时惯用的鞭子,黎阡晩径自递给了她。

犹记初见时她威风凛凛的将鞭子甩在自己脚边的情景,楚千凝敬谢不敏,“多谢你一番心意,只是我不会习武。”

“我大哥就没教你?”

“他身子不好,从前练武只为强身健体,如何教人?”恐对方是想套自己的话,楚千凝很是谨慎,回答的滴水不漏。

谁知她才说完,黎阡晩便叉着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拼命压抑着不发出声音来。

末了,她附耳对楚千凝低语道,“嫂嫂你别装了……我大哥身子不好?那你们昨夜还折腾到那么晚,今日直睡到这个时辰方起,少骗人了……”

------题外话------

介个呀,有个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素大奇在一本野史里面看呢,说古代新嫁过去的媳妇在第二天要和公婆一起吃饭,还要见见家里其他的成员,之后就不用了,每天给婆婆请个安就行了……

怕有小仙女觉得他们一家一起吃饭有违常理,所以就解释一下,大奇也不知道究竟哪个规矩为准,可能朝代不同也有关系,当然了,这里时为了剧情需要,大奇就给他们安排在一起,专业党勿要深究哈~

第133章 奉旨出征

怔怔的听着黎阡晩的话,楚千凝一脸错愕。

她方才是在打趣自己吗?

未等她细想,便见黎延沧板着脸瞪了黎阡晩一眼,语气倒没什么斥责之意,“不得无礼。”

“嘻嘻……”眯眼一笑,黎阡晩终于回了自己的座位。

楚千凝诧异的看着她,总觉得她和方才不大一样。

是在刻意伪装,降低自己的戒心吗?

可刚刚那般针锋相对,她此刻便是再如何示好,自己也难以轻易相信,黎阡晩难道想不到这点吗?

还是说……

自己看起来很容易被糊弄?

对于黎阡陌怪异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楚千凝便留神观察了一下他们每一个人。

老侯爷依旧是那般严厉模样,端坐在那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黎阡舜旁若无人的玩弄着怀里的那只猫,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苍白的手一下下的给猫顺毛,可楚千凝总觉得他下一瞬就要将手掐在猫的脖子上。

最后——

便是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侯爷夫人,穆氏。

从他们进门开始,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似乎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只是安静的坐在那,给人的感觉倒是与黎阡舜有些像。

不过,她比他的存在感要弱很多。

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楚千凝的心中疑窦丛生。

方才自己分明打压了黎阡晩,可穆氏却能沉得住气一句话都不说,要么就是她心机深沉懂得隐忍蛰伏,要么就是她软弱无能,不敢开口。

但是后面这个可能,楚千凝觉得微乎其微。

倘或真的是个任人揉搓捏圆的软骨头,又怎么可能稳坐侯爷夫人的位置,还平安生下了一双儿女!

近年来,侯府后院的女子越来越少,虽说是侯爷被黎阡陌和黎阡舜闹腾的无心女色,可这当中究竟有无穆氏的推波助澜,谁又知道呢……

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直到回了清风苑,楚千凝方才卸下满心防备。

见状,黎阡陌有些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到了嘴边的话转了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黎阡陌,你的亲娘……是何人……”她只知道现如今的侯爷夫人乃是续弦,却不知先夫人姓甚名谁,又是哪家闺秀。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此事,黎阡陌略微一怔,而后方才回道,“我娘亲的闺名,唤作殷素衣。”

“素衣朱襮,从子于沃?”

“正是此意。”他点头,继续说,“娘亲是西秦人,当年父亲奉旨驻守边境,攻城厮杀时因不熟悉那儿的地理,险些丧命,是娘亲意外救了他。”

“竟还有这样的故事……”

想到什么,她又追问道,“那她的牌位在哪儿?”

“……在父亲房中。”

闻言,楚千凝目露失望。

她原还想着,若是被供奉在祠堂或是哪一处,她还能前去祭拜一番以尽孝道,不想竟在侯爷房中。

如此说来,他心里还记挂着先夫人?

那为何不好生护着黎阡陌,还让旁人随意加害于他呢?!

楚千凝心里正为自家夫君抱不平,可转念一想,却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

狐疑的看向正在把玩自家双手的某人,她抽回手正色道,“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须得老实回答我,不得欺瞒。”

“凝儿问题真多……”黎阡陌无奈的弯唇。

“侯爷可知道你眼睛并无大碍吗?”

“知道。”

“你为何要装瞎?是为了迷惑黎阡舜?”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可心中的疑团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黎阡陌深知楚千凝的机敏,即便眼下一时被迷瘴所困,他日也必会看破。

只是如今……

他还不敢告诉她所有的事。

并非是信不过她,而是有些事不想她去承受。

知道的少一些,未必是什么坏事。

恐她再继续追问,黎阡陌忽然倾身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一亲芳泽后,他方才安抚道,“这些事情日后再同你细说。”

见他无意多谈,楚千凝便也不再追问。

她心中也有无法说与他知道的秘密,是以不会要求他事事坦言。

刚刚会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想对这府里的人多一层了解,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因为,她已不想他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波谲云诡。

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黎阡陌倒是被她抱得一愣,“怎么了?”

“无事……”她摇了摇头,轻言道,“此后经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微怔,清润的眸渐渐蓄上一层笑意,“嗯。”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暮霭时分,楚千凝本以为该去主院给穆氏请安,却不想那边先派来了人,言说世子爷的身子比较要紧,今后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好生照顾黎阡陌便是。

不止如此,穆氏还让人送来了两本她亲手抄的佛经,不知是何意。

楚千凝本以为黎阡陌会让她直接丢了,哪知他扫了两眼竟说,“搁着吧。”

“……嗯。”

将那两本佛经放到了书案上,她思量着穆氏此举的目的。

免了她早晚去请安,是避免起正面冲突吗?

还是说——

想要先不着痕迹的探探自己的底?

见楚千凝又在胡思乱想,黎阡陌不禁无奈的摇头失笑。既开心她如此在意关心他,又心疼她事事谨慎,处处小心。

伸手圈住她的腰,他将人困在他的双腿间不得动弹。

他坐在榻上,扳过她的脸正色道,“凝儿,这府中之事皆不需要你操心,你只安心做你想做的,其他的交给我。”

“可是……”

“没有可是,就听我的,嗯?”

楚千凝最是听不得黎阡陌用这般哀求的语气同她说话,想也未想便点了头。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将脸埋在她发间无声笑开。

真是……

“美色”惑人,防不胜防。

刚欲推开他,不想冷画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启禀世子、世子妃,侯爷方才被陛下急召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闻言,两人不禁相视一眼。

“几时走的?”

“奴婢得信儿时,侯爷的车驾才出府门。”

“知道了。”轻应了一声,楚千凝面露疑惑,“好端端的,陛下传侯爷入宫干嘛?”

“许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黎阡陌随口一说,却不想一语成箴。

宁阳侯从宫中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方一回来,他便命人收拾行囊,连夜赶路直奔边境。

原来,景佑帝接到边境急报,近来西秦屡屡进犯,时不时便有人寻衅滋事,恐战事又起城中无主帅,是以便命他星夜前去。

消息传到清风苑的时候,宁阳侯已经带着黎阡晩策马出城了。

得知黎阡晩也跟去了,楚千凝心下讶然,“边境苦寒,她一个女儿家为何要跟去?”

“她自幼便喜欢跟在父亲身边舞枪弄棒,大了些更是开始出入军营,有一次父亲出征,她偷偷扮成小兵混在了队伍中险些丧命,后来恐她再次莽撞行事,父亲便索性将她带在身边,免得再出现什么意外。”

“侯爷对她……倒是颇为纵容……”

“那丫头看似骄纵蛮横,可在父亲面前却极会装模作样,将他哄得很是开心,因此若她闯下的祸事不大,他从不会轻易责罚她。”

不过,口头上的责骂倒是从未听过。

只是依照黎阡晩的性子,想来也从不将黎延沧的喝斥放在心上。

说完了府里这些事,楚千凝想到西秦国,秀眉不禁微微蹙眉。

西秦近两年有壮大之势,可国力较之东夷到底还差了一些,于此时在边境生事,究竟是何目的?

前世她死的时候,四国纷争未定,到底结局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今生若要向景佑帝和凤君撷等人报仇,除了借他国之手覆灭东夷,便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扶保其他两位皇子登基为帝!

凤君荐、凤君墨……

若在他们二人当中择一人为主,楚千凝会选前者。

不为别的,只因容锦仙嫁给了他为侧妃。

倘或帮助凤君墨登上大位,那就意味着凤君荐的倒台,可覆巢之下无完卵,若他落难出了何事,怕是容锦仙也会被波及。

是以,她只能选择帮他。

想想朝中如今的局势,再看看身边这个不知在这当中充当着怎样角色的黎阡陌,楚千凝忽然朝他问道,“侯府于朝中当真是中立姿态吗?”

他身边能人异士颇多,若是真的无所求,何必做这些准备!

只是她不知,他究竟选择相助哪位皇子,又或者,他是想要推翻凤家,自立为王。

这个想法一出来,楚千凝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并非是她异想天开,实在是事有蹊跷。

前世黎阡陌明明死于侯府的一场大火,可后来他竟然又出现在宫中去救她,那时凤君荐和凤君墨斗的两败俱伤,并无可能是他们相助。

如此……

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漆黑的眸紧紧盯着黎阡陌的双眼不放,楚千凝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都满是冷汗。

像是沉默了一个时辰那么久,他方才淡声道,“侯府是,但我不是。”

“你帮了谁?!”

“四皇子。”他坦言相告。

可是听到这三个字,楚千凝的眼中却闪过一抹纠结。

她方才决定要相助凤君荐,不想就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见她目露深思,黎阡陌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忧虑,于是便宽慰道,“若为容锦仙的安危,你倒无需担忧,即便将来凤君荐出了何事,我也自有法子保住她。”

“当真?”

“为夫自然不会欺骗你。”自然而然的回了这一句,可心里却忽然有些发虚。

哪怕真的骗了,也只是善意的谎言。

但愿……

日后能得她谅解。

“难怪在大皇子府赏花宴那日,四皇子那么巧的出现在旁边拖住凤君撷,原来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她至今方才想通。

“既然同在一条船上,自然要互帮互助。”

“那他没有好奇,为何凤君撷要算计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顿了顿,她垂下眼睫,“你当时有没有好奇这一点?”

“直至如今,为夫也还在好奇。”

“我……”

楚千凝蹙了蹙眉,方才启唇却被他的手指轻轻点住,他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包容宠溺,“可即便再是好奇,只要凝儿不想说,我绝不会追问。”

“黎阡陌……”她望着他,眸光动容。

“可是觉得为夫贤惠?”

她被他的用词逗笑,无声点头。

“那凝儿准备如何回报为夫的这份贤惠?”黎阡陌循循善诱。

回报?!

微微怔愣,楚千凝一脸呆萌。

她怎么觉得,这个话题走向有点不太乐观呢?

勉强扯了扯唇,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都……都是一家人,谈‘回报’未免太见外了吧……”

“哦?那怎样才算不见外?”他嘴上应着,手却已经不再安分。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系在颈间的亵衣红绳,俊美微挑,笑的十分温润,“如此,可算是‘见内’了吗?”

------题外话------

素衣朱襮,从子于沃——《唐风·扬之水》

第134章 银铃脆响

见他又如此孟浪,楚千凝脸色一红,娇嗔道,“怎么又这般不正经!”

“正经是装给外人看的,凝儿不是告诉我不要见外吗?”

“……”

强词夺理!

楚千凝握着他的手本欲从自己颈间拿开,不想他竟悄悄勾住了亵衣带子,顺着她一用力,绳结便被轻松解开。

“你……”她一惊,羞恼的瞪着他。

“是凝儿自己拉扯开的。”黎阡陌颇为无辜的朝她眨了眨眼。

未等她重新系上,便忽然将她扑倒,一并解开了她的外衫,口中还振振有词道,“夜已深了,为夫为你宽衣不好吗?”

“……”

她无语望天,心道,好吗?

明明哪里都不好!

看着黎阡陌如狼一般放光的眼神,她心下茫然。

出阁之前,舅母和外祖母都曾叮嘱过她男女之事,只言让她服侍好夫君,勿要在床笫间忤逆了他,让他心有不顺。

可瞧着黎阡陌笑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模样,她就是忍不住想逃开。

昨夜的经历……

实在是刻骨铭心,想想她都觉得脸颊发烫。

不着痕迹的往榻里退着,楚千凝并不知自己此刻罗裙半解、钗环微乱的样子有多勾人,亦没有发现她的举动无异于羊入虎口。

黎阡陌忽然收了手,倚在榻边看着她往里躲,唇边噙着一抹悠然的笑,清雅动人。

这床榻再大也不过这么块地方,她再躲还能躲到哪儿去?

楚千凝缩在榻里抱膝盯着不远处的某位世子爷,不禁在心底反问自己,明明之前面对他的时候还挺淡定的,怎么成了婚之后反而一直被他欺压?

好歹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实在不该就这么被他镇压住。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楚千凝暗暗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儿,思量着输人不输阵,不过就是夫妻闺房之事,昨夜那般亲昵她都接受了,如今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而且——

保不齐这人就是想看她羞臊无措的样子,所以才如此逗弄她。

想通这一点,楚千凝的眼神渐渐变的坚定,大大方方的脱下了已被扯散的纱裙,脸颊虽红,动作虽慢,但到底是做到了。

素手轻扬,烟青色的纱裙飞舞着落到了黎阡陌的头上。

透过轻纱看向榻里的女子,只见青丝散落,虚虚遮掩着雪白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她扬眉看着他,眼神挑衅。

尖尖的下颚微微抬起,十足的高贵骄傲。

额间的扶桑花钿迎着烛光,更见鲜活艳丽,如她整个人一般妩媚妖娆。

缓缓扯下头上的纱裙,黎阡陌置于鼻间深深嗅了一下,明明是十分暧昧旖旎的动作,却硬是被他显出几分优雅来。

“好香……是凝儿的味道……”他的视线扫过某处,而后意有所指的叹道。

原本楚千凝还没明白他是何意,直到瞧见他目光**的盯着自己,回想起昨夜的某些片段,她这才恍然大悟。

脸颊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她羞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状,黎阡陌乘胜追击道,“不如凝儿也帮为夫宽衣解带,今夜便不再逗你了。”

他大抵是笃定了楚千凝会不好意思,是以才有此一言。

可一想到今夜能睡个安稳觉,楚千凝便也顾不得害羞,故作淡定的跪坐在他旁边,一双小手颤颤巍巍的伸向了他的腰间。

佩饰、锦带、外衫……

一件一件逐一除去,直到他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假装轻咳了下,她红着脸收回手,视线飘忽不定,“剩下……剩下的你自己脱吧……”

“半途而废可不好。”黎阡陌语重心长的教导她,忽而想到了什么,语气促狭的笑道,“凝儿不会是害羞了吧?”

“才没有!”她急着否认。

“是吗……”

黎阡陌明显质疑的语气ci ji了楚千凝,她把心一横就再次朝他伸出了手,脑中正在天人交战,是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某人计谋得逞后的窃笑。

事后回忆起今日的事情,楚千凝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摆明了是故意拿话激她,可她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她自认不是蠢笨之人,但也不知为何,每每与黎阡陌在榻上交锋,总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而后来得知自家xiao jie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冷画不禁在心底担忧,都说一孕傻三年,可xiao jie这还没怀上呢,怎么心智就先退步了呢?

瞧瞧她选的这个“作战”位置……

榻上!

那她岂能赢了biàn tài前主子,只会被“欺负”的连渣儿都不剩。

可惜的是,楚千凝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千百遍不能被黎阡陌笑话,不能一惊一乍的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但是当她毫无防备的近距离看到昨夜百般折磨自己的阳锋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惊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将脸埋进身后的被子里,连颈间都染上了粉嫩的桃花色。

看着她如此娇羞可爱的反应,黎阡陌忍不住弯唇,阵阵低笑声从帐中传出。

偏他越是笑,楚千凝越是不好意思。

恐她将自己闷坏了,黎阡陌只得歇了笑声,温言软语的开始哄她,“夫妻本为一体,便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凝儿不必害羞,快把头抬起来。”

他半趴在她身上,手脚并用的将她压在身下,薄唇贴在她的耳畔,时不时咬上一口,“凝儿的耳垂红的像颗小樱桃一般……”

楚千凝本就羞臊着,他这般密不可分的压在她身上,让她更加清楚的感觉到了什么,任凭他说出花儿来也不肯转过头去看他。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住了口,随即感觉背上一轻。

死心了?!

还是……

他不高兴了?

正琢磨着黎阡陌的反应,不想她忽然感到腰间一松,腿上便传来一阵凉意。

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变成了细碎的轻吟。

黎阡陌!

“你不是说我帮你宽衣你就不再逗我的吗?!”楚千凝红着脸转头瞪向他,却被眼前的情景ci ji到,赶紧就将头转了回来。

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闹眼睛。

她质问的有根有据,可黎阡陌也应对的合情合理。

“为夫只说不再逗你,却没说不‘疼’你啊,凝儿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真是该罚!”

“……”

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还讲不讲点天理良心了?!

事已至此,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的折腾是在所难免了,楚千凝接受现实之余还不忘再垂死挣扎一下,“你轻点……慢些……”

“轻点……为夫怕是做不到了……”他低声喘息着,“慢一些……”

楚千凝还在不死心的等着。

哪知——

他抬首朝她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令人气结,“恐也难为。”

无语的闭上眼睛,楚千凝彻底放弃同他交涉。

本以为昨夜的经历已经香艳至极,不想他今日竟又变本加厉,好在她心思活泛,不会一味为了面子而与自己为难,实在受不住了便抱着他求饶,梨花带雨的哭着,声音糯糯的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勾得黎阡陌心中邪火更甚。

哭也不是、笑也不行,她最终彻底没了办法。

见她忽然乖顺,黎阡陌却又忍不住逗她,“凝儿,唤声夫君来听听。”

白日去主院请安的时候,听她甜甜的唤起“夫君”二字,他心间涨涨的,那感觉妙不可言,当时便想着日后要时时听她这般唤自己。

含着她的唇轻轻咬了一下,他心急的催促。

“夫……夫君……”楚千凝断断续续的唤着他,眼神愈发涣散。

“再唤一声。”

她微闭着眼,颊边似醉酒般酡红,“夫君……不、不要了……”

“你要的。”

“不、不要……夫君,求你……”她摇动臻首,难耐的低泣。

“要夫君?”黎阡陌故意曲解她的话,看着她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妩媚娇态,心中情潮涌动,愈发使出手段取悦她,“凝儿要什么,为夫都给你。”

“嗯……”

耳边的银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伴着她狂烈的心跳声,节奏竟莫名的和谐。

叮铃——

纤细洁白的双足紧紧绷直,圆润小巧的脚趾蜷缩着,莹白可爱。

楚千凝大口的喘息着,贝齿咬着嫣红的唇,颊边滚落一滴汗珠,顺着曲线优美的颈项没入发间。

手被黎阡陌握在他的掌中,十指相扣,掌心都布满了薄汗,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累极了,任由他抱起躺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

帐内暧昧炙热的氛围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勉强眨了眨眼,可实在抵不过困意,最终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期间,黎阡陌抱着她去沐浴,她迷迷糊糊的知道却始终没有醒来。

安心的窝在他怀里,任由他一个人忙碌。

直到被他抱出浴桶的那一刻,凉意袭来,她皱了皱眉,而后幽幽转醒。

黎阡陌将她放到榻上,被褥均是新换的,散着淡淡的花香。

想到方才榻间的“凌乱狼藉”被冷画她们瞧见,楚千凝刚刚褪色的脸颊便又有升温的趋势。

“还冷吗?”黎阡陌用被子裹住她,然后拿着帕子帮她把湿发绞干。

她摇头,侧脸枕在他的心口上,又准备安然睡去。

可视线不经意间瞥见角落里的一个小册子,她好奇的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之前并没有见到?

见她一直盯着某处在看,黎阡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先是一愣,而后唇角微扬,伸手取过那个小册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书啊?”怎么还有香味?

放在鼻间嗅了嗅,楚千凝心下微疑。

见状,黎阡陌一脸认真的建议道,“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楚千凝不疑有他,好奇心驱使下随意翻了一页,然后……

“啪”地一声合上了!

转身将那本chun gong tu丢到黎阡陌身上,她气得不想理他,更气自己居然又这么轻易的被他耍了。

她早该想到的,放在榻上的能使什么正经书!

亏她还以为他好心递给她,原来又是在逗她玩儿……

其实——

若黎阡陌给她看的只是chun gong tu也就罢了,毕竟出阁前,舅母也曾塞给过她一本。

可问题是,黎阡陌的这个,和她看到过的那个不一样!

该怎么形容呢……

她看得那个若是一汪小水坑,黎阡陌这个就好比是wāng yáng大海。

程度相差甚多,让她怎能不震惊。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使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分明就是从那上面学来的!

难怪他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却能玩出那么多花样。

“日后不准再看这种东西了!”想了想,她又红着脸补充道,“拿去烧了!”

“好。”他低声笑应。

左右已熟记在心,烧了也无妨。

不过——

“凝儿方才看到的是什么?双鱼比目还是玉燕同心?”

她羞极,一字一句道,“是无耻下流!”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必须得休夫!

------题外话------

大奇(生无可恋):喂,你们两口子够了啊,该出去干点正经事儿了吧。

柿子(温润一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哪里就不正经了?

凝儿(疯狂附和):大奇说得对,该出去打怪了,否则我重生干嘛!

柿子(眯眼):她说得对?哪儿对了?凝儿重生不是为了与为夫团聚共享天伦吗?那些渣滓为夫自会解决,乖,过来实践一下为夫新寻的册子。

眼锋扫过大奇,笑容意味深长:慢走不送。

大奇:你的夫君,你好歹带走教育一下。

凝儿:我带走只有被睡的份儿,再说了,他是你的儿子,你怎么不说好好管管。

最后——

凝儿和大奇互相抱住瑟瑟发抖中……

第135章 平静不再

被黎阡陌时不时算计一下,然后压在榻上求欢,楚千凝除了心里有点害羞,外加身体有点吃不消之外,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而且——

嫁入侯府这两日,是她重生以来过的最轻松的日子。

从前她总活的很小心,要时时提防着不被别人算计,还要伺机去算计别人,那颗心日日悬起,难有安放之时。

可如今却不同。

与黎阡陌同在一处,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然。

困了她两世的恩怨纠葛虽然仍在心间,却不会像从前那般夜夜惊扰她。

她依旧要复仇,却也要好好和他相守。

不过,这个想法偶然在被黎阡陌欺负狠了时会暂时消失。

等到事后离了床榻,他披上那身“人皮”,她便又会被他温润清雅的外表所迷惑,记吃不记打的被他给哄骗住。

便如此刻——

她本该在房中歇中觉的,却被这人痴缠一番,平白搅扰了清梦。

“再睡会儿吧。”前一刻化身为狼的某位世子爷温柔道。

“……”

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楚千凝拢紧衣衫起身。

见状,黎阡陌十分有眼色的上前,自然而然的帮她将衣裙穿戴好,一并捡起掉在榻上的金步摇和地上的披帛。

“当真不歇一歇了?”他见她面有倦色,便不放心的追问道。

“不了。”

这会儿不晌不午的睡一觉,到了夜里恐无睡意,届时还不是便宜了他,她才不上当呢!

将黎阡陌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楚千凝挑衅的朝他笑了下,而后径自去了外间。

冷画和轻罗在外面总算听见了屋里的响动,于是便赶紧起身候在门边,“启禀世子妃,奴婢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进来……”话未说完,楚千凝却忽然改口,“慢!”

两人方才脚,还未等迈出便又只能缓缓落下。

xiao jie这是怎么了?

几时添了这朝令夕改的毛病?

她们自然无法得知,楚千凝忽然改口,其实是因为嗅到房中还有若有似无的膻腥味,担心被她们察觉到什么。

与其让她们进来大家都尴尬,不如她亲自出去的好。

于是,房门开启,她走出之前还不忘瞪那个始作俑者一眼。

“何事?”

“庄上的管事来报,说您之前吩咐他种下的枇杷现已开花,特来回您。”轻罗也是不解,一来不知xiao jie种这些枇杷要干嘛,二来不懂她之前为何吩咐开花时要来回她。

难道那枇杷花还有何用处不成?

“这么快……”

“世子妃?”

“轻罗,你亲自去一趟庄上,告诉管事,让他寻个可靠的人,将花心中的一根须子摘下,此事务必要隐秘进行,不可让一人得知,明白吗?”

“奴婢晓得了。”

恐再晚误了花期,轻罗也不耽搁功夫,当日便出了城。

冷画想着楚千凝方才说的话,困惑的挠了挠头,“世子妃,您让人拔那花心的须子做什么呀?”

“待日后枇杷结了果子你便知道了。”楚千凝卖了个关子,并未直言。

“对了,还有一事要禀报您。”冷画一拍脑门,怪自己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听外面的人说,您和世子爷大婚那日,二殿下曾在一个酒馆大醉了一场,手中拿着一个簪花念念有词,不少人都瞧见了,因着他之前对您有意,是以有人猜测那是您的首饰。”

“簪花?!”楚千凝蹙眉。

“嗯。”

“可知道是何种样式吗?”

闻言,冷画垂眸摇了摇头,“不知。”

沉默着想了一会儿,楚千凝愈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

莫说她已经嫁给了黎阡陌为妻,便是眼下尚未完婚,自己作为景佑帝的义女,凤君撷便是她的义兄,怎么也不该再在人前作这般痴情之态才对。

再则——

他便是要做戏,也该拿着围猎那日她丢下的丝绢,怎会是簪花呢?

当日她刻意扔下的那方帕子,其实是容锦晴的。

凤君撷即便发现了这一点,左不过不上套也就是了,又为何拿着一支簪花故弄玄虚?!

“冷画,你去打探打探,看看那簪花是何样式。”若是扶桑,那便定是冲着她来的,可若不是,倒叫她没了头绪。

“是。”

“切记不要惊动这府中的人。”

“奴婢明白。”

看着冷画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楚千凝的眉头不禁皱的愈深。

偷得这两日闲时,却偷不得一世,有些事情,还是尽早了结的好。

明日回门,只怕还有的戏要演呢……

*

用过晚膳之后,冷画方才避过府中眼线回了清风苑。

一见她回来,楚千凝便心急的问道,“如何?”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并非是扶桑花,只是一个寻常花样,早就不时兴了,做工也不大考究。”

“还有吗?”

“再多的就无人得知了。”

怔怔的点了点头,楚千凝的心思飞速转着。

既然不是扶桑,那就代表凤君撷的目标不是她,自己已与黎阡陌完婚,他的这步棋便算是毁了,若要力挽狂澜的话,便只有一个法子。

换一个和自己相同境地的女子!

猛然想到这一点,楚千凝的脸色变的有些苍白。

见状,冷画关切的愈询问一番,不想黎阡陌却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到房中没了旁人,他径自将人抱到了怀中坐着。

“想什么呢?”他状似不经意的问她。

抿了抿唇,楚千凝将自己冰凉的手塞进他温热的掌中,“想……人心怎能如此叵测……”

前世自己被凤君撷骗的那么惨,最后尚有黎阡陌寄予她一丝温暖,她何其有幸!

可今生,不知是哪家女子被他盯上,又哪里会有第二个黎阡陌呢……

听她说出“人心叵测”四个字,再见她面色悲戚,黎阡陌忍不住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眸色深深的同她对视,“凝儿,我亦非善男信女,只是待你方才如此心诚。”

“我知道……”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是以真心才如此难得。”其实,他所求的,比这更简单。

只要她在他身边,眼里看着他,他就满足了。

许是被他的话打动,又或许是他眼中的柔情让她动容,楚千凝窝在他怀中,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响起,自己微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凤君撷……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她缓缓闭上眼睛,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闻言,黎阡陌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眸色微暗。

他没追问,等着她慢慢倾诉。

“楚家一夜之间没了近百余条人命,那并非意外,而是他和容敬处心积虑的阴谋。”她攥紧了拳头,指尖泛白,“留下我这个活口,不过是为了日后娶我,好以此隐瞒他的狼子野心!”

说起这些,她的眼前便不可控制的浮现出爹娘葬身火海的情景。

她忽然无声的落泪,身体瑟瑟发抖。

“凝儿!凝儿!”黎阡陌抱着她,眼中满是担忧之色,“我在这儿,不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可那股戾气却深沉到难以压制。

感觉到楚千凝的手还是一片冰寒,他捧起她的脸,声音温柔到骨子里,“看看我,凝儿,正眼看我,我是夫君。”

眼睫微颤,她的睫毛上尚挂着晶莹的泪珠。

心疼的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黎阡陌一遍遍的哄着她,“凝儿不怕,有夫君在……”

他没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些事,因为那些都无关紧要。

没什么比他的凝儿脸上的笑容更重要……

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黎阡陌才感觉她的情绪稳定了些。

恐她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他抱着她走进内间,将她放到榻上后便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捧了一家古琴。

“凝儿是否从未听过为夫抚琴?”指尖划过琴弦,一道清音流泻而出。

楚千凝坐在榻上看着他,一双大眼湿漉漉的,眼眶还红着,她摇了摇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黎阡陌朝她清润一笑,手指轻弹,一曲“良宵引”如清风入弦,绝去尘嚣,令人神往。

琴声幽幽,旋律婉转,令人心境平和。

这曲子并非是什么旷世其曲,指法也不难,楚千凝不止听过,而且自己也曾弹奏过。

只是——

无论是别人还是她自己,都不及黎阡陌弹奏的这般悦耳动听。

难得的是其中意境,非旁人可比。

她以为,他会弹一曲“凤求凰”,不想竟是“良宵引”。

这人……

正经起来倒果然像个正人君子,可不正经起来,怕是泼皮无赖也比他不得。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楚千凝满眼柔光的望着他,眼底闪闪烁烁的光芒满是对他的情意,“夫君琴技了得,令人闻之忘俗……”

放下琴,黎阡陌起身走向她,“好了?”

“嗯。”她将脸埋进他颈间,感动于他的贴心。

“日后勿要如此惹我心疼。”揉了揉她发红的眼角,他蹙眉道。

“……是。”

“也不可再如此吓我。”

“吓你?!”楚千凝抬起头,神色愕然。

她几时吓他了?

抿着唇将她的头按回自己的怀里,黎阡陌无声的叹了口气,并未作答。

方才她哭的如此悲戚,他心疼之余更是满心惶恐。

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远。

似乎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马上消失不见。

感觉他抱着自己越来越用力,楚千凝隐隐反应过来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便将小手攀上他的肩头,主动献吻。

黎阡陌疼惜她心情不好,今夜本欲放过她,哪知她自己送上门来,到了嘴边的“肉”他又怎肯放弃!

或许是被楚千凝这一哭给ci ji到了,恩爱未休,黎阡陌的眼睛便变了样子。

赤红的眸,昭示着疯狂的占有。

楚千凝欲哭无泪,暗骂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到身上那人终于偃旗息鼓,她看着帐外将明的天色,想到今日还要回门,简直头痛欲裂。

好在,黎阡陌虽然对侯府的人不太上心,但对容家的老夫人还是敬重的。

到了时辰便抱起昏昏欲睡的楚千凝,穿衣、洗脸、挽发……

收拾完毕,便抱起自家媳妇上了马车。

原本还担心她路上醒来会饿,哪知她竟一直睡着。

若非临近尚书府他将她唤醒,只怕还会继续睡下去。

看着她脸上明显的倦怠之色,黎阡陌有些心虚的给她倒了杯茶,然后自行将白绫遮在眼睛上,下了马车便有些虚弱的靠着楚千凝。

表面上看来,是她扶着他,实则,却是他在暗暗搀着她。

见她下马车时腿都在发颤,黎阡陌被“美色”迷了心的良知总算归位了一些。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些。

第136章 三朝回门

侯府的马车才一停到尚书府门前,周围便有好事儿的百姓为了上来。

黎阡陌与楚千凝大婚当日发生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甚至有人亲眼瞧见他吐血昏迷,还以为这桩亲事会中途变丧事。

不想他们巴巴的等了三日,竟风平浪静!

是以今日才一看到侯府的马车,他们便赶紧围了过来,准备瞧瞧这世子爷的身子骨究竟如何。

难不成这“冲喜”当真如此灵验,将死之人也能救得回来?!

直到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对璧人下了马车,又如胶似漆的走进尚书府,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虽说世子爷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下已行走自如,想来身子是在渐渐恢复。

只是——

怎么反倒瞧着世子妃憔悴了不少?

姿容倒是美艳无双,就是脸色不大好,眉宇间似有倦怠之色。

不过仔细想想,众人也就了然。

世子爷病体缠绵,世子妃这三日必然是衣不解带的照看,倒是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女子,方才嫁过去便如此劳心伤神。

外人自然无法得知,楚千凝伤的哪里是“神”,而是“身”!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关注着黎阡陌的病体,还有一小部分人的注意力均被楚千凝额上的扶桑花钿吸引了。

“你瞧见没,世子妃额上的花钿妆可真漂亮……”人群中,一名粉疑少女对身边的同伴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怎么?你也想学世子妃?”

“我倒是想学,可方才没瞧真切,不知是何花样。”粉衣少女叹息道。

“似是扶桑花的样子……”

随着人群渐渐散开,两人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渐渐淹没在喧闹的街市上。

而此刻已经身在棠宁苑的黎阡陌和楚千凝并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闺房之乐”竟会在不久之后风靡整个建安城。

不管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还是侯爵世家的xiao jie,人人额间皆绘扶桑花钿,红脂为花,金丝绘边,艳美绝伦。

她们如此争相效仿,除了真心喜爱这妆扮,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希望自己日后也寻个恩爱不疑的郎君,与他白头到老。

晨起画眉,夜来抚琴……

*

棠宁苑

老夫人看着坐在下首的楚千凝和黎阡陌,沧桑的眼中盈满了笑意。

凝儿出嫁那日她还在担心,恐宁阳侯世子的身子有何问题,提心吊胆了三日,今日见他陪着凝儿回门方才安心。

面色虽尚有些苍白,不过瞧着精神倒好。

想到凝儿出嫁前告诉自己,说世子寻到了治病的良方,她此刻方才信了些。

不过——

视线落到楚千凝身上,老夫人心下微疑。

这孩子的脸色怎么这般不好?

世子身体抱恙,面无血色倒还说得过去,可凝儿这丫头怎地如此没精神,眉宇间满是倦怠之色不说,她进门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掩唇打了多少个哈欠了?!

察觉到老夫人的注视,楚千凝侧过微红的脸,不自在的拢了拢衣襟,恐颈间或是腕上的痕迹被她老人家瞧见。

想着黎阡陌在这儿,她们也不方便叙话,于是便寻了个借口“赶”他离开,“外祖母,世子的身子还在恢复阶段,恐劳累不得,凝儿先送他去梦安居歇息片刻。”

“快些去吧。”

“凝儿告退。”

黎阡陌起身面向老夫人,彬彬有礼道,“孙婿告退。”

目送着两人相携离开,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对黎阡陌这个孙女婿还是满意的。

赵嬷嬷见她目露欣慰,也轻笑着开口道,“您如今便可以放心了,奴婢瞧着世子爷对表xiao jie很是用心,定会好生呵护她的。”

“唉……如此就好……”

照理说,黎阡陌患有眼疾,身体又不安泰,几日前方从鬼门关那走了一遭儿,便是他今日不陪着楚千凝回门,旁人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来。

可他如今撑着病体往这走一趟,既让外人看到了侯府对楚千凝的重视,也让老夫人看到了他对楚千凝的心意。

旁人如何看,他倒是不甚在意,但能让老夫人满意他这个孙女婿,便等于解了楚千凝的一桩心事,他自然乐得而为。

想到方才在棠宁苑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黎阡陌微微勾唇,无声笑开。

“你还好意思笑?”楚千凝不悦的瞪他。

“凝儿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他装傻,故作不知。

“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楚千凝面色微沉的走到了他面前,“都是你昨晚不依不饶的胡闹,方才我在外祖母面前左一个哈欠右一个哈欠的打,脸都要丢尽了……”

闻言,黎阡陌勉强忍住笑,伸手将她拉进怀中轻哄,“好娘子,这可怨不得我,谁让你昨夜先是哭得我心疼,后来又亲得我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这一会儿苦一会儿甜的ci ji,便是圣人也受不了,何况为夫在你面前本就没有自制力可言,一时情难自禁需索无度也在情理之中,你说呢?”

“……”

话都让他说尽了,她还能说啥!

见她还板着个小脸不高兴,黎阡陌便耐心的继续说,“放心吧,便是你表现的劳累了些,外祖母她老人家也必然想不到真正的原因,她只当你是为了照顾我的病体方才如此。”

“你怎么知道?”

“依着我这个身子骨,谁会想到我与凝儿夜夜痴缠,嗯?”

“……”

她就不应该追问那一句!

伸手将黎阡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拽开,楚千凝拍了拍他的脸,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你好生待在房中不许四处乱走,我去陪陪外祖母,晚些再回来。”

说完,她抽身欲走,可黎阡陌却不肯放人。

“松手呀。”她轻轻挣了挣。

“就这般将我丢下啦?”

“不然呢?”疑惑的挑了挑眉,楚千凝心疑他又想干嘛。

“大婚之后你我便日日形影不离,眼下你忽然要将为夫一人丢在此处,怎么说也该安慰我一下,否则的话,我绝不肯放人的。”

楚千凝:“……”

他还知道他们日日形影不离,当真像牛皮糖一样黏人,片刻也离不得他的视线。

心里虽觉得他缠人得紧,可楚千凝的眼中却未有丝毫嫌弃之色,反而唇角微扬,无奈的笑着,“那你要我如何?”

“亲我一下。”黎阡陌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忍着笑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楚千凝微红着脸退开,“这总行了吧?”

“凑合吧。”

“……”

得寸进尺!

含羞带怯的瞟了他一眼,楚千凝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快步离开,恐慢走一步就又被身后之人用奇怪的理由拖住。

看着她略显急切的脚步,黎阡陌不禁摇头失笑。

真是招人爱的紧……

*

方才走出房中,楚千凝便看到了和冷画站在一起的流萤。

对方也瞧见了她,面上一喜,赶紧快步跑了过来,“xiao jie……”

刚说完,猛然意识到不对,便连忙红着脸改口,“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快些起来。”楚千凝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

“见世子妃一切无恙,奴婢就安心了。”听闻接亲时发生的意外,再见大公子受了伤被抬回来,她吓得魂不守舍,幸好霄逝悄悄告诉她实情,她这才放心了些。

可没亲眼瞧见xiao jie,她的心到底一直悬着。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楚千凝安抚的朝她笑笑,主仆三人一边走一边聊,“我出嫁后这几日,府中可有异动吗?”

“倒是有几桩事,不过都有惊无险。”说起这几日府里的风波,流萤不觉蹙眉。

“怎么了?”

“先是大xiao jie发现夫人的膳食被人下了毒,幸好世子妃您让奴婢留意过厨房的那几个管事婆子,这才没着了她们的道。”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后怕。

闻言,楚千凝的眸色骤然转冷,“是孟姨娘?”

“……嗯。”

“外祖母知道此事吗?”

“大xiao jie恐老夫人为此劳心伤神,是以叮嘱奴婢不要告诉老夫人,这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点了点头,楚千凝面露沉吟。

容锦仙如此做是极为正确的方法。

因为就算告诉了外祖母,有容敬从中zhou xuán,有孟家在后面撑腰,孟姨娘也不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既然如此,又何苦引外祖母挂心呢。

“还有何事?”听流萤方才的意思,应当不止这一件才对。

“前两日,孟夫人又来了府上,许是瞧着世子妃您不在,是以她便有些故态复萌,不巧被大皇子派来教导大xiao jie宫中礼仪的嬷嬷撞见了,又碰了一鼻子灰。”

“哦?”楚千凝挑眉,语气玩味。

“您是没瞧见她那个样子,真真跋扈的很,连奴婢都恨不得要同她理论一番。”她自认脾气够好得了,可实在是看不惯孟夫人的为人。

“此事……我已有打算……”孟夫人屡次上门挑衅,她若是再不给她一点苦头吃,只怕他日气焰会更加嚣张。

刚好大皇子府的人也掺和了一脚,那她何不顺水推舟呢。

想到什么,楚千凝微微侧头朝冷画低声问道,“之前你同我说,长乐坊的人一直在暗地里调查之前赢钱的那个老翁,如今呢?”

“还没死心呢,若非师兄易容的手艺精湛,恐怕还真就被他们给逮着了。”

“有这样的本事,想来幕后的老板绝非常人,你和鹰袂去查一下,看看是谁,还有……”

“什么?”

“城中有一处叫‘妙音阁’的戏园子,也一并去查查,瞧瞧幕后的老板可是同一人。”这两个地方,八不沾九不连,而楚千凝之所以将它们联系到一起,只是因为它们都很赚钱。

赌坊自是不必说了,本身就是和银钱相关的买卖,可经营一个戏园子也能赚到金银满钵,这就有些令人艳羡了。

放眼整个建安城,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凤君荐了。

独他最善享乐,府中花销也最多。

倘或真的是他,那自己接下来所行之事,反而便宜得多。

“世子妃,咱们一定要好生收拾孟姨娘那一家子,绝对不能让他们好过了,什么劳什子的孟夫人,奴婢想想就来气。”冷画攥了攥拳头,恨不得直接暴力解决算了。

“放心吧……”

该遭报应的,一个都别想跑!

樱唇微抿,楚千凝的面上一派冷然之色,落在外人眼中,便只当她是有何心事,郁郁寡欢。

可这新婚伊始,能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事儿?

除非——

是在侯府过的水深火热。

思及此,莫文渊顾不得许多,匆忙从凉亭中跑出,直奔楚千凝而来。

方至近前,却被冷画厉声拦下,“什么人?!”

“……在下莫文渊,见过世子妃。”小心翼翼的瞄了楚千凝一眼,他赶紧低下了头去,连耳根都泛起一层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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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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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江山为聘,求娶佳人,无人知晓,他挑起战事,尸荒遍野,却不过是为了与她说一句:“云曦,从此,我来护你……”

小剧场:

云曦微笑的时候

冷凌澈:这般模样合该只有为夫我能看,你若不想害人性命,日后还是莫要对着除我以外的男子这般微笑。

云曦生气的时候

冷凌澈:你若是对别人生气,为夫便帮你去出气;可你若是对为夫生气,那为夫便只好牺牲色相来为你解气。

云曦累了的时候

冷凌澈:膳食在桌上,为夫在榻上!

第137章 戏精本尊

许是跑过来的时候有些急,莫文渊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瞧他这般模样,楚千凝眯了眯眼,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莫公子可是有何事?”

闻言,莫文渊一怔。

他只急着跑过来,倒是忘了要提前想好说辞。

一时心急,脸色便愈发涨红。

楚千凝主仆三人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心下均是茫然不已。

这人……

怕不是有病吧?!

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她面前,可问他什么又不回答,只兀自涨红了脸,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若公子无事,便恕我先行一步。”说完,楚千凝欲绕过他往前走,不想他忽然倒退一步,再次挡在了她面前。

如此,便是楚千凝再好的教养也不免沉了脸。

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明显比方才冷漠得多,“莫公子此举,未免太过无礼了。”

“世子妃不要误会……”莫文渊急的抬起头向她解释,可一看到她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脸,他便好似受到蛊惑般痴迷的望着,连该说什么都忘了。

见他如此唐突自家xiao jie,冷画皱眉挡在了楚千凝面前,双手叉腰,奶凶的瞪着他,“再瞧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位姑娘……”

“当心我告诉世子爷,让他狠狠罚你。”

大概是被冷画这股“小夜叉”的劲头给震慑住了,莫文渊愣了愣,总算是恢复了些神志,拱手朝她施了一礼,面露羞愧之色。

“还望世子妃见谅,在下此来,的确是有事要说。”

“何事?”

“这……”视线扫过冷画和流萤,莫文渊面露难色,“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蹙了蹙眉,楚千凝眼中耐心尽失,“她们皆是我心腹之人,莫公子要说便说,不说的话,我便要去见外祖母了。”

“我说、我说!”恐她就此走开,莫文渊急急回道。

他紧张的直咽口水,将手中的折扇握了又握,好半晌才终于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嫁入侯府,世子妃过得可还舒心?”

楚千凝:“……”

磨蹭了这么半天,他就是要问这句话?!

流萤和冷画也觉得不可思议,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这位莫公子的行事怎地这般诡异?

xiao jie嫁去侯府过得如何,这与他什么相关!

即便他是出于好意关心一番,可无论怎么看,她家xiao jie与他的关系也没有相熟到这个份儿上。

俨然将他当成了要挖黎阡陌“墙角”的好色之徒,冷画看他的时候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预先杀之而后快的架势。

倒是莫文渊,一脸期待的等着楚千凝回答,并未注意到冷画要chi rén的目光。

等了好半晌,才听楚千凝语气微凉的回道,“舒心。”

“世子的身子……还好吗……”他又问。

“静心调养,日渐康泰。”

“既如此,那你为何还闷闷不乐?”顿了顿,他又眼神复杂的接着问她,“可是……这桩婚事并不合你心意吗?”

眸光微凝,楚千凝蹙眉正色道,“公子慎言。”

“在下……”

“我与夫君的家事轮不到旁人置喙,公子此番的关切,我心领了。”

话落,也不管莫文渊是何反应,楚千凝抬腿便走。

她并非不知好孬的无情之人,只是莫文渊对她的关心实在令人觉得奇怪,是以她只能冷漠待之。

若他果然出自真心,那今日之后,想必会对她心灰意冷,早日觅得良缘;而若他不是出自真心,那一计不成必然还有后招,她便等着他自露马脚。

楚千凝满心合计着莫文渊这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那道白色倩影。

容锦仙见她面色沉沉的离开,身后是一脸神伤的莫文渊,心下不禁思量着这两人方才说了什么。

看到容锦仙来此,莫文渊勉强勾了勾唇,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无奈道,“容姑娘……让你见笑了……”

“发生了何事?”

摇了摇头,莫文渊没有说。

只是,他眼中的落寞那般明显,任谁都猜得出来必然是受了情伤。

而令他如此痛苦之人,自然更不难猜。

“倘或凝儿方才曾对你恶语相向,那也不过是她希望绝了你的念头,并非有意轻贱你的情意。”容锦仙十分难得的出言安慰他。

就连盈袖见到这样的xiao jie,都不免惊诧的瞪大了双眼。

要知道,大xiao jie就算对谁好,那也都是藏在心里不说,宁愿私底下默默为对方做什么也鲜少将安稳人的话语挂在嘴边。

今日……

这是怎么了?!

听她如此说,莫文渊苦笑了下,眼底郁结之色更浓,“我心知她是这般良善女子,是以才更加放不下。”

“她已经嫁人了。”容锦仙淡淡提醒着他。

“我知道……”他痛苦的叹了口气,眼中却渐渐燃起新的希望,“可世子爷的身体并不好,她方才故意在我面前虚张声势,反而露了怯。”

微微敛眸,容锦仙没再接话。

不过,莫文渊的意思她懂了。

黎阡陌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一旦他日有何闪失,凝儿便成了寡妇,而他,则又有了机会。

他是这么打算的吧?

“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且先不说凝儿愿不愿意,单就你的家世门第而言,令堂可会准许你娶她为妻吗?”

“我自会从中zhou xuán。”莫文渊的眼神很是坚定。

“凝儿真是有福气……”不知有意无意,容锦仙忽然低声叹了一句。

待到莫文渊再欲细问时,她却只摇头不语。

想到不日她也将要出阁,莫文渊从怀中掏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了她,“男女有别,你大婚我不宜送别的贺礼,这本诗集是与你相识后我的随笔,还望你不要嫌弃。”

“……多谢。”

“皇子府不比别处,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

顿了顿,看着容锦仙覆着轻纱的面容,终于还是于心不忍,皱眉道,“若大皇子不能善待于你,我必倾力相助。”

闻言,容锦仙抬眸看向他,神色错愕。

像是在问,他要如何相助。

话已出口便再无收回的道理,是以莫文渊只能硬着头皮对她说,“知交一场,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步入火坑,若……若你能寻得机会从皇子府脱身,我会接纳你……”

纵是无情,可至少能相敬如宾。

他可保她衣食无忧,不会被外人嘲笑。

明白莫文渊所指何意,容锦仙的眼中却未见丝毫笑意或是感动之情,反而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从大皇子府脱身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凤君荐休弃,可但凡沦落到那般境地,自己必然要犯七出之条,“无后”这一点倒是容易,可莫文渊大抵不知,被皇子休弃的女子怎会有择夫再嫁的可能,走出大皇子府的那一刻,便意味着她的死期将至。

怕是……

要辜负他的这番“好意”了。

送别了莫文渊,容锦仙便去了棠宁苑,才走进房中,便见老夫人拉着楚千凝的手关切道,“侯爷和夫人可有为难你?”

“不曾为难,外祖母无须担心。”

“凡事能忍则忍,切不可撑一时威风,知道吗?”老夫人不放心的叮嘱道。

“您说的凝儿都仔细记下了。”余光瞥见容锦仙走了进来,楚千凝不觉朝她笑道,“表姐来啦,快过来这边坐。”

“我瞧你心情倒好,只是精神怎地这般差?”

“额……”

被容锦仙一语戳中了“为难处”,楚千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见状,老夫人只当她是照顾黎阡陌累到了,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照顾世子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忽略了自己个儿的身子,要我说呀,还是让流萤过去服侍你,我这不缺丫鬟。”

“……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楚千凝心虚的应道。

冷画在旁边听着,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心道xiao jie哪里光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自从嫁到侯府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被biàn tài前主子缠着,连她和轻罗姐姐都不得见。

唉……

真是心疼她家xiao jie。

可不知道为啥,心里又有点忍不住想笑。

不经意间瞧见冷画微微上扬的唇角,容锦仙心下愈发奇怪。

这丫头笑什么呢?

好在楚千凝及时转移了话题,便将此事给岔了过去。

“表姐与大皇子殿下的婚期,可定下了吗?”皇子的婚事不比旁人,既要合生辰八字,又要着钦天鉴算日子。

虽说容锦仙只是侧妃,婚事不宜张扬,但一切礼节均要恪守,不得违背。

“快了吧。”她还未得到消息。

“此事……无须太放在心上……”容锦仙倒不是在意排场身份的人,可与人为妾到底折了她的傲气和清高,楚千凝恐她心中不甘,是以有意宽慰。

毕竟——

身为侧妃,大婚之日没有酒席宴请,只是府内张灯结彩着一顶花轿将人从侧门抬入府内,这事儿想想便心酸。

不过,似乎容锦仙自己倒没怎么在意。

她喝了口茶,淡淡道,“那日听教导礼节的嬷嬷说,大皇子有意宴请宾客,若世子身子无恙,你便过来送送我。”

“宴请?!”楚千凝微惊。

“说是眼下府中并无正妃,只要将来她进门的架势越过我去,便也不算违了礼数。”

“这是大皇子的意思?”

摇了摇头,容锦仙沉默。

不知是他府中的幕僚有何算计,还是他自己有何打算,左右也没她说话的份儿,他怎么安排,她怎么照着办就是了。

见容锦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楚千凝不觉蹙了蹙眉。

随着她的重生,很多事情都偏离了前世的发展轨迹。

前路漫漫,不知如何崎岖……

晚膳时分,众人齐聚老夫人院中用膳。

容景络因身体未愈没有前来,孟姨娘能来却无资格,到最后,便只有容敬一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黎阡陌目不能视,吃喝均需楚千凝照顾。

老夫人本来心疼外孙女这般辛劳,不想才吃了两口,黎阡陌便放下筷子不再进食。

见状,容敬赶忙问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并非如此。”黎阡陌惭愧一笑,“只是恐凝儿一直分心照顾我,难以安心用膳,是以想等她吃完我再吃,免得饭菜都凉了。”

这话一出,黎阡陌在老夫人心中的好感度渐渐“蹭蹭”往上涨。

而楚千凝瞧他这般故作姿态的收买人心,刚刚升起的小感动“唰唰”往下跌。

怕不是个“戏精”吧?

“凉了就吩咐厨房重新做就是了。”容敬无所谓的笑道,目光落到两侧服侍的婢女身上,不觉沉声道,“半点眼色也没有,还不赶快过来服侍世子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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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风雨前夕

“多谢容大人体谅。”黎阡陌客气笑道,话锋却又忽然一转,“只是我素来不喜外人近身,定要凝儿在侧才安心。”

“啊……”容敬一怔,而后假笑着附和,“哈哈……原来如此啊……”

见他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楚千凝不禁在心中冷笑。

明知黎阡陌是在随口胡扯,可他却不得不奉承着,这感觉应该很难受吧?

余光瞥见一脸真挚的某人,她颇为无语的抿了抿唇。

什么叫“定要她在侧才安心”?

难不成未与她成亲之前,他从来都不吃饭?!

在心底默默讽刺了他两句,楚千凝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有何异样。

黎阡陌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提醒她不许腹诽。

老夫人瞧着两人相处融洽,彼此惦记,心里愈发欣慰。

原本还有些担心黎阡陌的眼睛,可如今再一看,老夫人心里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目不能视,得凝儿在身边相伴,这感情自然不一样,总好过那花心风流之徒,见一个爱一个,任凭你是天仙品貌也不知足。

眼见老夫人对自己越来越满意,黎阡陌心下愉悦。

他深知自己的优势和不足,是以扬长避短,甚至以劣势为手段博取对方的同情心,从而赢得更多的支持和理解。

不止是老夫人,就连jiāng shi他也格外敬重。

一口一个“舅母”唤着,无形中拉近了自己与容家的距离。

偏偏——

在面对容敬的时候,他又只是客气疏离的一声“容大人”,亲疏远近划分的十分明显。

楚千凝见他如此“上道”,感动之余竟有些哭笑不得。

用过晚膳之后,老夫人有意让两人留宿,不过却被黎阡陌婉拒了。

自来女子回门皆有在娘家留宿的惯例,只是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十分不人性的规矩,那就是夫妻必须分房而眠。

旁的也就罢了,这个黎阡陌如何能干!

他方才开了荤,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能看不能吃这不是要活活折磨死他吗?

所以,在老夫人稍稍表露出想让他们留宿的时候,他便以自己身体不好,恐过了病气给他们为由,带着楚千凝回了侯府。

左右两府离着不远,都在城中,想见随时都能见。

而楚千凝也恐黎阡陌半夜不老实,偷偷摸摸的溜到梦安居去找她,万一不小心闹出什么动静,那她真的是没脸再见人了。

于是,小夫妻俩趁夜离开了尚书府,难得意见一致。

才一上了马车,黎阡陌便笑着将人搂进怀中,“凝儿是为夫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竟如此深解我意,难得这般默契!”

“……”

楚千凝心道,这不是默契,而是知道你“色性”难改。

抱着她左亲右亲,耳鬓厮磨,不想怀中的佳人却越来越用力的挣扎。

“怎么了?”

“还在马车上,你做什么?!”紧紧按住他不安分的大手,楚千凝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没做什么呀……”

指了指被他扯松的领口,楚千凝将声音压低道,“这还叫没做什么?”

证据确凿,他居然还敢瞪着眼睛说瞎话!

哪知——

黎阡陌同样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的白绫,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言道,“为夫目不能视,手脚不便之处娘子须多多体谅。”

“……”

他可真能“就地取材”!

差点被他这般赖皮表现气笑了,楚千凝拢好衣襟,远远的坐到了另一边。

脸颊红晕未退,仍旧烫手的很。

本来这几日被他缠着时时欢爱,她的脸皮儿已不像初时那般薄了,可怎知这人一再挑衅她的底限,实在可恶。

被自己媳妇给冷落了,黎阡陌也不着急。

将锦袍一撩,身子一倒,随即便悠闲自在的将头枕在了楚千凝的腿上。

楚千凝:“……”

阎王爷不嫌鬼瘦!

腹诽归腹诽,楚千凝却没有推开他。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偶尔为了避开行人和对面的车驾转了方向,车厢便微微晃动,带动车内的两个人身子轻晃。

黎阡陌原本仰躺在车里,可鼻息间满是楚千凝身上的馥郁香气,嗅着嗅着他便有些心猿意马。

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身,他将脸面向楚千凝的方向。

有一缕发软软的垂在了他的颈间,勾起了无尽的痒意。

把玩着她腰间佩戴的玉佩,黎阡陌的眼睛不知怎么就从玉佩转移到了她的腰封上。

天青色的腰封紧紧束在她的腰间,露出娇躯玲珑有致的曲线。

楚千凝很清瘦,特别是她的腰肢,他一只手臂就能环住,每次将她压在身下求欢的时候,他都能腾出另外一只手去寻些别的乐处。

越想越觉得口干舌燥,黎阡陌发现绣在她腰封上的云纹花朵忽然鲜活了一般,似是在随风颤动,朵朵飘过眼前。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本欲摘下一朵花细瞧,可掌下柔顺的触感却令他恍然醒悟。

看着自己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扯住了她的腰封,黎阡陌难得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果然瞧见楚千凝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美眸中盛满了幽幽火光。

糟糕!

这是黎阡陌的第一反应。

“咳咳……”尴尬的轻咳了一下,他故作淡定的松开了自己的手,讨好的朝她笑了笑,“凝儿腰封上的这反花纹真漂亮……”

小心翼翼的抚平腰封上被他拽出的褶皱,再将她的裙摆拢好,最后他起身到旁边规规矩矩的坐好。

见他如此自觉,楚千凝方才收回了视线,心里哭笑不得。

自觉究竟嫁了个怎样的人呢?

从前只觉得他高深莫测,是个十分危险的人,可如今他哪里还有半点心机深沉的样子,分明就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不对!

孩子都比他成熟。

*

侯府

回了两人的小院之后,楚千凝径自回房沐浴,黎阡陌看着屏风后的那道窈窕身影,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邪念。

这会儿进去闹她的话,只怕非将人惹急了不可!

无奈的笑了笑,某位世子爷悠闲的出了内间。

刚好鹰袂在廊下候着,说是有要事禀报。

“说。”出了寝房,黎阡陌回手掩上了房门,恐夜风侵袭会让楚千凝着凉。

“启禀主子,属下方才得到消息,朝中有官员准备为花意浓赎身,然后送她入宫。”

“是谁?”

“礼部侍郎,越敬宗。”

闻言,黎阡陌把玩着腰间的那枚玉制花叶,薄唇微微抿起。

这一刻,他似是又变回了平日那个温润清雅的宁阳侯世子,云淡风轻,乾坤尽在掌握,不复在楚千凝面前时的无赖幼稚。

景佑帝此次选秀不同往常,参选秀女不问出身门第,只要样貌过得去均可入宫侍奉,以花意浓的姿色,怕是妃位唾手可得。

将她送进宫固然可以为他所用,只是恐生异心,浪费了她原本的用处。

摇了摇头,黎阡陌淡声道,“不能让她参选。”

“……是。”鹰袂苦着脸应道。

主子说了不能让她参选那就不能让她参选,至于该怎么做,那得他自己想办法。

可是,该想什么办法呢?

来不及细想这件事,鹰袂又继续禀报别的,“宫中传出消息,景佑帝暂时歇了害您的打算,恐您出了何事,侯爷无法安心坐镇边境。”

“嗯。”这本就在他意料当中。

“世子妃白日让冷画调查长乐坊和妙音阁的幕后老板,属下前几日便已按照您的吩咐在调查,如今已有眉目。”

“何人?”

“大皇子,凤君荐。”

“果然是他……”黎阡陌微微勾唇,轻声叹道。

“主子若无别的吩咐,属下便先告退。”心知自家主子还急着进去和媳妇亲热,鹰袂也不敢瞎耽误功夫,将重要的事情都说完之后,便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黎阡陌回房的时候,楚千凝刚好出浴,正在屏风后面更衣。

他无声的勾起唇角,走到对面的矮榻上坐下,悠闲的欣赏着旖旎风光。

香颈藕臂,纤腰嫩足……

虽说隔着屏风,只可见印在上面的倩影,但这般朦胧隐约却别有一番滋味,至少他就看得入迷。

楚千凝绕过屏风走出来的时候,就见那人坐在榻边笑的“不怀好意”。

当然了,这是在楚千凝眼中,若是换成旁人来看的话,只会觉得他笑的风雅动人,怪只怪现如今在她眼里,某位世子爷与“色胚”无异。

脚步微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确定没有何“风光”可言方才继续往前走。

好在刚刚她留了个心眼儿,在屏风后将衣服穿好才出来。

否则的话,这会儿又被“叼”走了吧?

“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她好像是听到了开门声,倒也不真切。

“鹰袂查到了一些事情来回我。”

“哦……”

她点头,没再追问。

可黎阡陌却主动提及,却选择性的忽略了一些,“妙音阁和长乐坊均是凤君荐在经营,还有这城中一些别的营生,只怕也与他相关。”

“还有?!”

“他府中挥金如土,光是这两处自然不够。”

“这倒也是……”想起自己的打算,楚千凝觉得还是先与他说说的好,免得无意中耽误了他的事情,“我想借凤君荐的手收拾孟家。”

“需要我做什么?”黎阡陌抚过她被热气氤氲的微润眼睫,温柔问道。

楚千凝微愣,意外他的反应。

见她稍显错愕的看着自己,他不觉弯唇,“凝儿何故这般看着为夫?”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何要这样做?又打算如何做?”直接问她要不要帮忙,他难道就不怕她因此闯下大祸?

“原因我猜得到,就算猜不到,凝儿想做便做,不需要告诉我理由。”他对她有绝对的纵容,这一点他们大婚之前他就说过,“除了离开我,其他的事随你心意。”

“可……”

“我相信以我家娘子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做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种蠢事,当然,就算哪日惹了什么是非,为夫也自有办法护你周。”

“……”

后半句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可前半句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种蠢事”,他是在暗讽她什么吗?

“既然不会影响到你行事,那我就放心去做了。”

“原来凝儿是在为为夫着想,真是让我好生感动……”黎阡陌温柔的朝她笑着,不着痕迹的欺身向前,“该如何表达为夫内心的激动呢?”

“……心照不宣就好。”

还是别表达了,她怕了他的“表达方式”。

不过说起要利用凤君荐,倒叫她想起了凤君撷。

“我想到了一个人,许是凤君撷的下一个目标。”那个女子的身世,与她很是相似。

“谁?”

“钦阳侯府的表xiao jie,傅思悠。”

第139章 难得主动

傅家是颍川一带有名的商贾之家,傅家家主和夫人先后病逝,留下偌大家业和傅思悠这一个孤女,自然而然便被接到了外祖家。

傅思悠身后虽然有钦阳侯府,但她本身并不得老侯爷夫妇的喜爱。

她父亲出身商贾,连带的他们便看不起她的出身。

之所以接她回侯府,不过是为了博个美名,再顺便侵占傅家的万贯家财。

是以楚千凝觉得,凤君撷很有可能将目光锁定在了傅思悠的身上。

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与黎阡陌,后者捏了捏她的脸颊,漫不经心的说道,“凝儿为何觉得傅思悠和你的境遇像呢,她并无外祖母疼爱……”

“正是因此,若凤君撷能够将她接出侯府,娶了她之后又百般宠爱,她岂会不心动?”

“即便她心动,又与咱们何干?”别人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

被黎阡陌说得一愣,楚千凝看着他眼中的淡漠,渐渐变的理智。

或许……

因为自己前世经历过那般痛彻心扉的背叛,是以只要一想到又有和她一样的女子被欺骗、被利用,她就下意识关心起来。

她总是在想,若是前世能在遇到凤君撷之前先与黎阡陌相识,也许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

那傅思悠呢……

若是当真嫁给了凤君撷,会不会落得和前世的自己一般结局?

所有人都会以为凤君撷是真的宠爱她,包括景佑帝都深信这样的事情,然后将她囚禁在幽月宫,以为拿捏住她,就控制住了凤君撷。

殊不知——

一切都是假的。

“黎阡陌……”她忽然抬头看向他,眼中水光盈动,明显噙着泪,“我想帮她。”

就当帮前世的自己,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那般不堪的境地。

“如何帮?”

“不让她嫁给凤君撷。”没了开始,自然也就无所谓结束。

可是听她这样说,黎阡陌却摇了摇头,双手捧起她的脸,专注而又认真的对她说,“凝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好吗?”

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努力听着他的声音,让自己的思绪渐渐变的清明。

“倘或我是凤君撷,我未必会将傅思悠当作最佳的人选。”黎阡陌的声音平缓而又清润的响起,如一阵清风吹散她笼罩在她心间的层层迷瘴。

“为何?”她不解。

“钦阳侯府在建安城中的地位宛如一座基石,那府上的老侯爷随意跺一跺脚,你我脚下的土地都会颤上一颤,如此情况下,单凭一句不受宠,你觉得景佑帝会放任凤君撷娶傅思悠吗?”顿了顿,他又说,“换句话说,即便景佑帝肯点头,凤君撷也必不敢娶。”

“你是说……”

“他的目标必然是毫无背景,又或者是无法撼动朝中局势的人家才行。”所以,傅思悠会是凤君撷的人选,但绝不是最佳人选。

话至此处,楚千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是她一时心急,忽略了一些问题。

随即又仔细琢磨了一番,她不禁挑眉看向黎阡陌,“你是不是知道他的目标是谁?”

“不知啊。”他笑着摇头。

“真的?”

“为夫何必欺骗你这种事呢……”他只需要确定那个目标不是她就行了,至于到底是谁,那都与他毫无关系。

凤君撷将所有的路都铺到了这一步,贸然阻止必会打草惊蛇。

所以,他选择冷眼旁观。

待到时机成熟,再猛然攻之。

夫妻二人叙话了好一会儿,窗外已月上中天,黎阡陌抱起楚千凝往榻边走,谁知她却挣扎着要下地,“先放我下来。”

“夜已深,凝儿还不安歇要做什么?”他皱眉,手臂收紧没有放开。

“……你先去沐浴,我等你一同安寝。”明白直接说他必然不会同意,楚千凝也学聪明了,干脆换了一种方式。

果然,她方才说完,便见黎阡陌眸色微暖,唇边笑意轻绽。

依旧将她放到榻上掩好被子,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不是乏得很?快些睡吧……”

说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眼睫上。

他倒是喜欢她等他一起睡,只是昨夜她便没有休息好,今夜再闹下去,恐怕她的身子就要吃不消了,还是别等他的好。

见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黎阡陌这才起身离开。

恐打扰她休息,他特意去了别的房间沐浴,哪成想他才一走,原本躺在榻上安睡的佳人就睁开了眼睛。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楚千凝蹑手蹑脚的跑到书案后面,蘸笔之后就开始奋笔疾书。

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大篇字,待墨迹干后便小心翼翼的折后,将门扒开了一道缝,低声唤过守在廊下的冷画。

“世子妃?您不是安歇了吗?!”冷画惊诧道。

“嘘……”朝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楚千凝做贼一般往旁边瞄了瞄,确定黎阡陌没回来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冷画,“把这个送到妙音阁去,再找人出高价点这出儿戏。”

“是。”冷画将纸揣进怀中,然后瞧着自家xiao jie这个样子,心里不禁觉得奇怪,“您……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呀……”

闻言,楚千凝愣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日后嫁人,可一定要擦亮眼睛。”

话音未落,便见冷画一脸为难的看着她,拼命朝她使着眼色。

楚千凝若有所觉的转头看去,就见黎阡陌似笑非笑的站在不远处,素日清润的眼此刻泛着幽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瞬间僵在原地,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下一瞬,她被人拦腰扛起,房门在眼前“啪”地关上。

最后看见的,是冷画望向她自求多福的目光。

认命的闭上双眼,楚千凝心道,今夜必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假装自己睡着骗走黎阡陌就不说了,还当着他的面儿告诉冷画日后嫁人要擦亮眼睛,只这一句,他就能折腾死她。

这位世子爷……

看起来宽容大度,实则心里小气着呢。

平日待她有多温柔,到了榻上就有会有狂野,人的“两面性”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不过——

楚千凝也只是在心里自己抱怨抱怨,并没有真的因此怪过他。

毕竟她也知道,黎阡陌不是有意折腾她,两人在床笫之间行欢,她偶尔便会看到他眸中若有若现的赤红,每每那个时候,他都拼命压抑,可越是压抑,爆发的时候就越是骇人。

她又见不得他那般难受的样子,索性就由得他去了。

所谓“情根深种”,不就是对独一无人的人偏心吗?

想到这儿,楚千凝轻轻叹了口气,小手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背脊,声音软软的满是讨好之意,“夫君……硌得我胃疼……”

他肩膀那里实在是太硬了!

被她这般柔情似水的一唤,黎阡陌脚步微顿,大发善心的换了个姿势,将人稳稳的提抱在怀里,“方才唤我什么?”

“夫君呀。”楚千凝环住他的脖子,娇俏的眨了眨眼。

“妖精……”

黎阡陌声音嘶哑的丢下两个字,倾身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阵吮吻。

他吻得又急又重,惹得楚千凝又痒又麻。

她嬉笑着摇动臻首躲闪,却总是能被他亲到想亲的地方。

一双嫩足悬在空中轻荡,发出阵阵悦耳的清音,却似一团浓烈的火,灼烧了黎阡陌残存的理智。

抱着怀中的佳人急急倒向床榻,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裙,炙热的吻时不时落下,留下点点红痕。

没有像之前那样害羞的推拒,楚千凝异常乖顺的任他需索,甚至还醉眼迷离的在他耳畔娇声低语,“夫君……凝儿只做你一个人的妖精……”

这话听在黎阡陌耳中,无异于催情的猛药。

他狠狠在她唇上吻了一口,眸光变的越来越深沉,身都紧紧绷起。

“我受不住……只一次可好……”她攀着他的手臂,泪眼朦胧的躺在他的身下承欢,楚楚可怜的向他央求着。

“好……”胡乱应了一声,黎阡陌飞快除了身上的衣物,随后再次覆身在她身上。

一番羞云怯雨,她累得昏昏欲睡,他迷得不知餍足。

可恍惚间想起自己方才应了什么,再看看怀中已然睡去的小人,他无奈的摇头轻笑,抚过她颈间濡湿的发,帮她拢好被子,倒也不曾再闹她。

怪不得今夜如此热情,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下套……

不过——

的确妙不可言。

平日她半推半就,他已不能自持,何况今日这般热情如火,他自然“吃”的酣畅淋漓。

看来,日后还是要多和凝儿“算算账”才行。

*

翌日。

楚千凝起身的时候,感觉身子清清爽爽的,心道必是黎阡陌又帮她打理过了。

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她虽然有些羞涩于自己的反应,不过想着这样温言软语的求求他便能qing song guo关,倒也觉得划算。

而且,她没想到黎阡陌说话还挺算话的。

说了一次就是一次,后来果然没再折腾她,这一点她还是很欣慰的。

“嘶……”后腰那里酸痛的很,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只一次,否则今日她别想起身了。

正在心里腹诽着,就见害她腰酸的始作俑者缓步走了进来,“凝儿今日起得倒早,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楚千凝:“……”

也不想想她前两日起得晚是为何!

见她一只手始终撑着腰,黎阡陌便扶着她走到矮榻那坐下,温热的大掌一下下帮她轻轻揉着,“觉得好些了吗?”

“酸得很……”她颇为幽怨的扫了他一眼。

“那你躺下吧,为夫好好给你捏捏。”

“……”

怎么听起来觉得怪怪的?

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引人想入非非,黎阡陌无奈的笑着解释,“躺下才舒服呀。”

可是话一出口,却觉得越描越黑。

四目相对,他看到了自家媳妇眼中深深的怀疑和防备。

直接伸手将人按倒,他的手按在她的腰间,力道不轻不重的按压着,舒服的楚千凝轻声哼着,听得人浮想联翩。

“嗯……再用力点……”声音娇滴滴的,软到了骨子里。

“好。”

“往下一点……”

瞧她枕着双臂又有些昏昏欲睡,黎阡陌满眼宠溺的笑问,“凝儿觉得如何,舒服吗?”

“嗯……舒服……”

“为夫按摩的手艺不错吧?”声音中暗含得意。

“不错。”

门口听墙角的冷画:“……”

搞了半天是在按摩,她还以为biàn tài前主子一大早就开始压着xiao jie“biàn tài”了呢。

确定房中没发生什么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冷画这才在外面脆声喊道,“世子妃,奴婢有事情禀报。”

“进来吧。”

冷画走进房中,就见自家xiao jie正一脸娇羞的由biàn tài前主子喂粥喝呢,赶紧收回目光,她捡正经事儿说,“世子妃,轻罗姐姐昨日走后一直没有回来,奴婢担心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第140章 对簿公堂

听冷画提到了轻罗,楚千凝眸光微动。

此事……

倒也在她的算计之内。

轻罗此去在路上遇到些麻烦她倒不担心,依着她的江湖经验和武功必然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小心些好。

想了想,她便对冷画说,“你和鹰袂出去寻一寻她,只要确定看到她的人就行,不要现身出现,以免打草惊蛇。”

“奴婢知道了。”

说完,冷画转身欲走。

谁知还未等她出屋子,便见轻罗满身狼狈的跑进了房中。

“世子妃……”她浑身上下满是泥污,头发也乱七八糟,脸上蹭满了锅底灰,看起来十分滑稽。

可冷画此刻却没什么心思笑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受伤方才安心,“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唉……说来话长……”

“冷画,给她倒杯茶。”楚千凝扶着轻罗坐下,不顾她脸上的灰尘,将她散在颊边的发轻轻拢至耳后,“慢慢说。”

“奴婢回来的路上,被人设计了。”说完,轻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事儿都怪她一时大意了,所以才不慎中了圈套。

原来,轻罗在回城的路上听见有人在呼救,她见密林深处有一女子被绑在树上,于是便好心将她解救下来,不想这时忽然从不远处的山坡下冲下一伙儿山贼,为首之人曾是翠微山的一个小贼头。

“他认出你是罗轻了?!”冷画紧张道。

“……嗯。”

“纵是你二人面容有些相似,可他如何就能确定你是罗轻?”其实话说到这儿,楚千凝已心知这是一个阴谋。

抿了抿唇,轻罗卷起了自己的袖管,露出手臂上狰狞繁复的刺青。

“这张牙舞爪的画的是什么,也太丑了……”冷画面露嫌弃,不防被轻罗一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哎呦,好疼!”

“不疼打你干嘛?”轻罗瞪眼。

“哼~”

朝她努了努嘴,冷画敢怒不敢言的躲到了楚千凝身后。

“世子妃!”鹰袂忽然出现在房中,难得面色严肃的样子,“京兆府尹徐溥带着人往咱们府里来了。”

“冷画,你去前院看看他们来此有何贵干,先将人拦住再来回我。”

“是。”

待到冷画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轻罗咬了咬牙,面色微沉道,“世子妃,京兆府已经找上门来了,奴婢绝对不会牵连您的。”

闻言,楚千凝却“啪”地一声放下了茶盏,明显不悦,“怕麻烦我当日便不会将你从大牢里捞出来了。”

“您……”

“我已有应对之策,你无须担心。”

安抚的拍了拍轻罗的手,楚千凝的眼中闪动着如冰冷芒。

徐溥定是听从了容敬或是凤君撷的话,是以才会忽然向轻罗发难。

她几次在人群中动手,想来他们也都寻到了目击证人。

看来……

今日势必要对簿公堂了。

对轻罗仔细交代了一番,楚千凝让她下去梳洗打扮一下,待到鹰袂也奉命离开,她才看向倚在矮榻上悠闲喝茶的某人。

“你怎么如此清闲?”若她被查出私藏朝廷钦犯,怕是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娶了个能干的俏媳妇,自然没有为夫的用武之地。”

“谁说没有了?”楚千凝挑眉。

“哦?那不知有何事需要为夫去做,但凭娘子吩咐,为夫莫敢不从。”

“那就……躺下吧……”

一听这话,便是淡定如黎阡陌也不免怔愣。

她说什么?!

让他躺下?

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黎阡陌从善如流,“凝儿是希望为夫躺在这儿,还是躺在榻上?”

“……随你开心。”会不会太认真了点?

话音方落,便见冷画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xiao jie,徐溥说他正在缉拿逃犯,眼见着那人跑进了咱们府里,是以一路追踪而来。”

“往清风苑来了?”

“还没有,不过二公子命府中之人不得阻拦,须力配合京兆府办案。”

“他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幽幽的叹了一句,楚千凝方才对冷画说,“你去找轻罗和鹰袂,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奴婢遵命。”

冷画前脚刚走,后脚京兆府的人就到了清风苑门口。

捕头宋濂看着这清幽的小院,以及里面零零散散的几个下人,脚步不禁顿住。

“宋捕头……”身后的捕快见他不再往前走,不禁觉得奇怪。

“去请大人过来。”

“是。”

拧眉看着四敞八开的院门,宋濂心想,这个地方可不能擅闯,万一一个不小心惊扰了这府上的世子爷敬养,他有几条命赔给人家!

一直等到徐溥来了之后,宋濂方才将这一处的情况禀报给他。

“恐惊扰世子爷静养,是以未敢擅入。”

“找个人去传话。”

宋濂挥手招来一个小丫头,让她进房去通传一声,不想她却一脸惧色的摇了摇头,“奴婢是下等丫头,只能在院中洒扫打杂,进房传话这种事向来都是世子妃的陪嫁负责的。”

“那她们人呢?”

“不知道。”那小丫头一脸茫然的摇头,“世子爷喜静,平日无事的时候,只让世子妃一人陪在身边,旁人皆不得近身。”

“这……”宋濂面露为难。

忽然想起黎阡陌身边的那个护卫,他赶紧问道,“鹤凌呢?”

“在那。”小丫鬟伸手一指,便见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躺着一名黑衣少年,他像是根本没听见这边闹出的动静,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见状,宋濂一喜,赶紧提声叫喊,“鹤凌,速去通传世子爷,就说京兆府奉旨查案,需要进院搜查,还望世子和世子妃见谅。”

话落,院中一片寂静。

鹤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如何,既没应声也没行动。

“本官乃是京兆府尹,速命你前去传话,不得有违!”

然而——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徐溥觉得失了颜面,一时气结,示意宋濂向鹤凌出手,可前者的暗器方才离手,后者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掌打的宋濂口吐鲜血,飞出了数十米。

“你……”徐溥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由几名手持大刀的捕快护住。

扬起手中夹着的暗器,鹤凌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徐溥的身上,“在清风苑妄动兵器,意图行刺世子爷和云安郡主,可是徐大人吩咐的?”

“何、何来行刺一说?!”

“既非行刺,此物从何而来?”

“本官命你传话,你屡屡不应,是以以此引起你的注意,绝无暗害世子和郡主之意。”徐溥强撑起气场,振振有词道。

“世子爷身子不适,已说了闭门谢客。”

“那便让世子妃出来相见……”

话音未落,便见鹤凌眸光骤然变暗,看得徐溥心下一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失礼之处,赶紧改口道,“请……请世子妃出面……”

“大胆!我家世子妃岂是你说见就见!”冷哼一声,鹤凌飞身而走,再次稳稳的落到了树上。

徐溥看着近在咫尺的院落却难以进去,气得脸色发青。

无奈之下,他只得高声唤道,“下官徐溥,正在奉旨缉拿逃犯,还望世子爷和世子妃见谅,准许下官进院搜查。”

他这一喊不要紧,却喊得黎阡陌受惊吐血,闹得人仰马翻。

“夫君!夫君您怎么了?!”楚千凝焦急的声音从房中传来,令徐溥眉心猛地一跳。

“轻罗,快去请大夫。”

随着楚千凝的吩咐响起,冷画和轻罗齐齐从屋后跑了出来,一个直奔院外出府而去,一个和鹤凌快步进了房中。

看到轻罗要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徐溥哪里能答应,赶紧命人将她拿下。

不想她脚程倒快,一眨眼便没了身影。

徐溥恐她趁机逃出城去,便赶紧带着人去追,好在及时将人拿住,未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将人押回了京兆府。

就在他满心得意的准备向轻罗问罪时,却没想到楚千凝将他一状告到了景佑帝面前。

轻罗本是要出府去请大夫回来给黎阡陌治病的,却被他给押回了京兆府。

楚千凝在府里急的团团转,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

不止大夫没上门,就连丫鬟也不见了。

眼瞧着黎阡陌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她恍然想起景佑帝曾经赐下的令牌,赶紧直奔皇宫去请太医,一并状告京兆府尹徐溥,蓄意谋害世子性命。

要知道,老侯爷如今正在西秦边境御敌,倘或黎阡陌于此时发生什么意外,老侯爷必受影响,届时军心不稳,便宜的可是西秦人。

难道——

徐溥是西秦派来的细作?或者,他是被他们收买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徐溥吓得脸都白了。

看着代表景佑帝前来调查此事的四皇子凤君墨,他急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还请四殿下明察,微臣绝非细作。”

“宁阳侯世子险些被你害的归了西,你便不是细作,这责任也够大了。”漫不经心的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凤君墨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唇角未弯,却仍是给人一种欲启唇微笑的感觉。

“微臣实在是冤枉,若非鹤凌不肯为微臣通传,微臣也不会出此下策。不光如此,那鹤凌还将宋濂给打伤了,至今生死未卜呢……”徐溥的话,在凤君墨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渐渐歇了声。

“怎么不说了?”他挑眉。

“殿下……”

“你拿你一个捕头的命去比一位世子的命,徐溥啊徐溥,你可真是会算计!”凤君墨微微勾唇,这一句似嘲讽似感慨。

徐溥因这事儿被吓得满身冷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被楚千凝牵着鼻子走了。

往日宁阳侯世子发病,均是进宫请了太医来看,何意今日要去外面请大夫?

再则……

派谁去不行,非要派轻罗!

她摆明了是故意引自己入局,以此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被她如此一闹,人人都担心世子爷一命呜呼,谁还会去关注他抓那丫头干嘛,不止不关注,他还得将那丫头放回去亲自登门赔罪。

想到这一点,徐溥便不禁怀疑,这果然是一个女子想出来的主意?

还是说,她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见徐溥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凤君墨的眼神很是玩味,他施施然的起身,拂了拂袖口若有似无的灰尘,淡声道,“行了,你也起来吧,将那丫头送回去,好生给黎阡陌赔个礼,想来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说完,他抬腿欲走。

“殿下!”徐溥急急唤道,“此事另有隐情,还望殿下听微臣详说。”

闻言,凤君墨眯了眯眼,雌雄莫辨的一张脸上浮现出一抹勾人的笑,“哦?”

“您有所不知,世子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其实是……”

将轻罗的真实身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凤君墨沉默了半晌,而后忽然笑道,“若你所言非虚,那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怕也就保不住了。”

“这……”徐溥心下一惊。

“罗轻的尸首你都已经寻到了,这会儿又冒出一个女扮男装的罗轻,你不是自打嘴巴又是什么?”

“微臣当日确实以为那是罗轻,不想竟是被蒙蔽了……”

玉竹般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凤君墨睨了徐溥一眼,“你欲如何做?”

见他问起,他赶紧两眼冒光道,“微臣手中已有人证和物证,定能证明那轻罗就是罗轻,届时大刑伺候,不怕她不招出幕后之人。”

“楚家那丫头如今已嫁进了宁阳侯府,她便是侯府的人,你此番针对她的陪嫁丫头于你有何好处?”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徐溥一派正色道,“轻罗之事一日不解决,微臣便一日难安,与其他日被别人揪出落得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微臣宁愿自己将功折罪。”

“呵……”凤君墨轻笑,眼神玩味。

好一个将功折罪!

“如此,本殿监审,瞧瞧你如何将功折罪。”

“多谢殿下!”

徐溥心下一喜,并没有看到凤君墨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蔑。

*

翌日。

京兆府升堂办案,不想府衙门口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看客”。

宁阳侯府的马车出现在京兆府衙门前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引起了一群百姓围观。

再见楚千凝和黎阡陌两人先后从马车上下来,更是震惊不已。

这世子爷昨日还病重垂危,怎么今日就起身出府了呢?

仔细一看,方才瞧见他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双手,下车后都是由小厮一路抬着进了京兆府。

见状,徐溥赶紧起身相迎,不解对方这是何意。

茫然的看向楚千凝,却见那女子相貌端丽,美艳绝伦,他心下一惊,赶忙收回视线低下了头,面上一派恭谨之色。

“下官见过世子、世子妃,不知您二位这是……”

“昨日你扬言为了缉拿逃犯而进侯府搜查,先是命你手下之下放暗器谋害世子,此一计不成便高声喧哗令世子难以安心静养,后又命人捉了去请大夫的丫鬟以至世子险些耽误医治,你几次蓄意加害均未得逞,如今便索性声称轻罗乃是已死之人罗轻,想来不过是为了给侯府扣个私藏罪犯的罪名,害了我与世子的性命好让侯爷在边境难安,如此你西秦便有机可乘,我说的可对?”

楚千凝上来便是一通长篇大论,说得徐溥瞠目结舌,几次欲插话都没有成功,瞧着围在大门口的百姓皆对自己指指点点,他这才开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上来就被这小女子占尽了先机,看来果然如二殿下所言一般难以应对。

朝楚千凝和黎阡陌拱手施了一礼,徐溥恭敬道,“还请世子和世子妃先安坐片刻,待下官升堂议事,一切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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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明两天暂时两更~大奇有点事儿,后天恢复三更哈~

第141章 其智近妖

看着徐溥眼中闪过的一抹阴险笑意,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冷笑,搀着黎阡陌走到旁边坐下,淡定的看着好戏开锣。

凤君墨阴阴柔柔的目光扫过这夫妻二人,淡笑不语。

今日这一出儿,不可谓不热闹。

他可得睁大眼睛瞧着,看看究竟谁技高一筹。

徐溥正襟端坐,随着轻罗被衙役押上来,他手中的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响,直击人心。

“大胆嫌犯,还不跪下!”他怒目圆睁,摆足了官威。

谁知轻罗并不配合,无所畏惧的仰起头同他对视,眼中满是不屑,“我又无罪,为何要跪?”

“居然还敢嘴硬……”徐溥皱眉喝道,“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慢。”

楚千凝忽然开口制止,说出的话引人遐想,“徐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下官是……”

“人证未传,物证未见,审尚未审,问也未问,上来便是一顿杀威棍,难道这京兆府素来都是如此办案的吗?”

话落,未等徐溥回话,楚千凝便又兀自叹道,“如此,倒也难怪之前弄丢了逃犯……”

被她这番抢白,徐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一脸尴尬的解释道,“这丫头桀骜不驯,不打她一番恐她不会说实话。”

“审案、审案,案子是要审才得以大白于天下,若一顿棍子就能打出来的真相,那徐大人这位置便人人都能坐了。”

“这……”

“轻罗乃是本郡主的陪嫁丫鬟,若她果然是戴罪之身,我头一个放不了她,可若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我也必不会任由她被人欺负。”说着,楚千凝深深的看了徐溥一眼,那眼中的警告和威胁不言而喻。

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徐溥连连应声。

任他如何本事也没有想到,这案子还未正式开始审,楚千凝便已经开始向自己发难。

偏偏——

他投鼠忌器,一时也不敢忤逆。

挥手让差役退下,他沉着脸传唤人证上堂,“带山贼姚三。”

“是。”

差役退下带人,片刻之后,一个膀大腰圆手脚皆带着镣铐的壮汉被押了上来,“小人姚三,见过大人。”

“本官问你,这堂上所站女子,你可认得?”

姚三转头看了轻罗一眼,然后便点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认识,她从前是我们翠微山的五当家的,后来投靠了朝廷,当了捕快。”

“嗯……”徐溥满意的点头,“那她叫什么呀?”

“罗轻,人称俏五郎。”

“这罗轻曾是本官的部下,乃是一名男子,你为何一口咬定说这女子便是他啊?”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五当家素来喜欢女扮男装,外人鲜少知道,便是小人也是无意间偷听其他几位当家说起方才得知。”

闻言,徐溥看向轻罗,心下也不禁惊叹。

倘或二殿下不说,他至今都难以得知,原来自己重用的手下竟是个女娇娥!

眼下再看堂下站着的少女,倒果然与昔日的罗轻有几分相似。

许是穿了女装又略施粉黛的缘故,乍一看去,他倒是不敢贸然相认。

回过神来,徐溥沉声问道,“罗轻,你还有何话说?”

“我叫轻罗,是世子妃云安郡主的陪嫁丫鬟,不认识什么罗轻,连听都没听说过,至于这肥头大耳的壮汉,我也与他素未谋面,并不相识。”

“罗轻……轻罗……”徐溥忽然笑道,“连名字都如此相似,你还敢狡辩?”

“名字是我家世子妃起的,诗中有云‘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府里还有一个可爱娇俏、善解人意的小丫头叫冷画,尚书府中还有一个叫流萤,大人若不信,派人一查便知。”

与此同时,站在楚千凝身后服侍的冷画一脸吃屎的表情。

楚千凝挥了下手,她便上前两步道,“我便是冷画。”

说完,又木讷的走了回去。

徐溥见无法在其名字上大做文章,便转而问道,“你既说自己不是罗轻,可你为何会武功,身手竟还如此了得!”

“这天下会武功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罗轻不成?”

“可你以一己之力敌退了数十名山贼,又岂是一个小小婢女能做到的!”

“我天资聪颖,是练武奇才。”轻罗眨巴着双眼,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气人模样。

“你……”

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徐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姚三,你还有何证据能证明这女子就是罗轻?”

“回大人的话,我们几位当家的手臂上都有刺青,五当家的左臂上有一头睚眦,豹身龙首,怒目而视,十分骇人。”想到什么,姚三又急急补充道,“昨日不慎与五当家交手时,我手底下的弟兄都瞧见了,就连那个被她救的小娘儿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急于给轻罗定罪,徐溥一时也顾不得姚三的言辞,命人将昨日被救的女子也一起带上堂来。

那人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容貌端正,眼角自带一股风情。

战战兢兢的走上堂来,一瞧见姚三便立刻吓得低下头去远远避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徐溥哭诉,“求青天大老爷为小女子做主啊……”

“你的事情一会儿再说,本官先问你,昨日可是这位女子救了你?”他伸手指了指轻罗,一脸严肃的朝她问道。

怯生生的看了轻罗一眼,名唤小翠的女子点了点头。

“本官再问你,你昨日可瞧见她手臂上有何图案不成?”

“这……”皱眉回忆了一下,小翠支支吾吾的回道,“好像上面是画了一些什么东西,龇嘴獠牙怪吓人的样子。”

“在哪只手臂上?”楚千凝忽然插话。

“左臂。”

闻言,她冷冷一笑,“你连她手臂上画的是什么都没看清,却能清楚的记住是哪只手,真是厉害……”

听出楚千凝言语中的讽刺,小翠心下一慌,赶紧低下头去。

徐溥恐再被她问出什么乱子,于是便急急道,“来人,卷起她的袖管查验。”

“慢着!”

见楚千凝又出言阻拦,徐溥不禁笑道,“世子妃何故叫停?凡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再如何拖延也是无用。”

“大人这话倒是不假,可轻罗毕竟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让一群男子卷起她的袖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查验,事后便是证明她的清白也与声誉有损,不如寻个女子的好。”

“不必了吧,这一验,连命都没了,还谈何清白?”徐溥意味深长的笑道。

“磨刀尚不误砍柴工,徐大人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吧……”

“好!就依世子妃所言!”

恐此事有何不公正之处,凤君墨还特意派了在他身后掌扇的丫鬟前去检查,看着轻罗被两名婢女带到角落里,徐溥的眼中含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然而——

检查的结果却有些事与愿违。

“你说什么?!没有?”听着那小丫鬟的回报,徐溥震惊不已,“怎么可能没有?!”

“看来结果让徐大人很失望呢……”楚千凝盈盈一笑。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徐溥强自稳定心神,看向姚三和小翠的眼神幽暗不已,“你们两个胆敢欺骗本官!”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呀……”

“民女不敢欺瞒大人,民女当真是被那位姑娘所救,拉扯间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刺青,许是……许是她用什么方法遮掩了呢……”

“这……”斟酌着看向凤君墨,徐溥想要征得他的支持。

其实他心里就有这个猜测,只是恐得罪了黎阡陌和楚千凝,是以无法开口,只能借由姚三和小翠的嘴提出来。

好在,这两人还算上道儿。

接收到徐溥求救的眼神,凤君墨敲着杯沿的指尖微顿,半晌后才懒懒的启唇道,“去请太医……”

视线扫过楚千凝,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叫他带一名医女过来。”

“是。”

一听这话,楚千凝稍显诧异的看向那个过于阴柔的男子,眨了眨眼,她颔首致意,“四殿下思虑周,多谢了。”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他慵懒笑道。

趁着凤君墨的人去宫中请太医的功夫,楚千凝忽然起身走向小翠,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是做什么的?”

“回……回世子妃的话,民女是卖包子的……”

“从前可曾见过罗轻吗?不知他与我的婢女有几分相似?”

“约莫有……七八分相似……”小翠不知楚千凝要做什么,回答的愈发小心谨慎。

“也就是说,你亲眼见过罗轻?”

小翠心里一惊,赶忙摇头道,“只远远看过一次……”

楚千凝也没难为她,继续天上一脚、地下一句的同她闲聊,“你每天能卖出多少个包子去?”

“几百个吧。”

“每个rén dà都买几个?”

“……三四个。”

“如此说来,你每日少说也要接触一百人,我说的可对?”

越听下去,小翠越觉得不对劲儿,可又不知道楚千凝究竟要问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这一百个人你都能记得长什么样子?”

“记……记不得……”

“当日见过的一百个人都记不清楚,只远远看过一次的罗轻你便记住了?”楚千凝一改方才的温言软语,语气忽然变的凌厉,“罗轻已死,我便当你是在他死前那一日见过他,至今已过数月,你如何还能记得那般清楚?”

“民女……”

“你分明就是在撒谎,说,是何人指使你污蔑轻罗,进而攀咬侯府?!”

被楚千凝三言两语绕进了沟里,小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状,徐溥急着要插话,可还未等开口,便见楚千凝将矛头对准了他,“我原还等着徐大人给侯府一个交代,不想竟然无望了。”

“下官……”

“这女子巧舌如簧、谎话连篇,竟将你这父母官耍的团团转。”说着,楚千凝又看向小翠问道,“你说你是卖包子的,那独自一人跑到山里去做什么?”

“民女是与爹娘一同去的,可爹娘都被姚三这个畜生给杀了……呜呜……”话未说完,小翠便哭的言不得语不得。

任谁瞧了她这般模样,只怕都要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可楚千凝却冷眼看着,语气凉凉的问道,“既将你爹娘都杀了,为何偏偏留下你?”

大概是没想到楚千凝会有此一问,小翠不禁愣住,哭声顿歇。

“世子妃此言……未免太过薄情了……”徐溥面色悲悯,似是很同情小翠的处境。

“徐大人断案若从来只讲求同情弱者,那不早早让贤。”

“什么?!”

“本郡主在问你,为何他将你爹娘都杀了,却独独留下你这个活口?方才一进来你便躲着他,这证明你见过他,刚刚你一番哭诉,脱口便唤他‘姚三’,他的名字你也是知道的,这般情况下,有哪个山贼不斩草除根?”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砸向小翠,她低头看着楚千凝步步逼近的裙裾,眼泪忽然真实了几分。

心里愈发没底,却还是得硬着头皮为自己辩白,“他……他将民女绑在树上,整整一天一夜,让民女自生自灭……”

“是这样吗?”她忽然朝姚三问道。

后者微怔,然后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是这样。”

闻言,凤君墨在一旁摇头轻笑。

真是愚蠢至极……

楚千凝也笑了,映着额间的金丝花钿,美艳绝伦,“这倒是奇了,我竟是头一次见到有贼人不为自己开脱,反而帮受害人证明的。”

“这……”姚三一脸茫然,不知自己怎么就中了圈套。

素手勾起小翠的小额,楚千凝的眸中噙着冰寒的笑,看得前者心惊,“世子妃……”

“我如何问,你们便如何顺着往下编,真是没意思……”秀眉微蹙,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嫌弃,“若我是山贼,得遇你这般娇俏女子,便抢回寨中去做压寨夫人,让你死了岂非暴殄天物?”

“不是这样的……”

“你说他绑了你一天一夜,可我瞧你面色红润,唇瓣娇嫩,根本不似吃过苦头的样子,这谎话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他……”

“再说你吧。”楚千凝根本不给小翠辩解的机会,径自松开手看向姚三,“你绑了她之后不逃走,留在原地等着官差抓你吗,还是听了何人的吩咐,准备利用一个小姑娘的侠义之心诬陷她,进而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

姚三下意识要反驳,却在留意到徐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时,极有眼色的闭上了嘴。

心知说多错多,他索性也就不再开口。

本以为自己不说话,楚千凝便拿他没辙了,怎知那美人竟勾唇一笑,声音娇柔道,“你不说也无妨,左右这死罪你是逃不掉了。”

话落,她转而面向徐溥,“姚三之罪有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既杀了小翠爹娘,便该还人家一条性命,此其一罪;于官道上绑人行劫,妄图灭口,此其二罪;两罪并罚,只砍他一刀都算便宜了他……如何,徐大人,可要下令吗……”

看着楚千凝唇边挑衅的笑容,徐溥搭在桌案上的手满是薄汗。

这女子……

其智近妖。

本已成定居的一场案子,竟让她生生搅弄至此!

如此一来,即便待会儿太医能够证明轻罗身上有刺青,只怕姚三和小翠的证词也不管用了。

可今日若不能证明轻罗就是罗轻,自己可就不仅仅是保不住乌纱帽那么简单了。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被这个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是以当徐溥看到太医终于出现时,简直激动的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究竟是死是活,看太医检查的结果如何了……

若说最初徐溥还是胸有成竹的话,那至此刻,他心里已经一点底都没有了。

一眨不眨的盯着太医的身影,他的手紧张的不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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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奇(嫌弃):一整章,你甚至连个面儿都没露,真丢人……

柿子(无所谓的笑笑):你这种没另一半保护的人,不懂这种感觉。

大奇:……你不怕别人说你没存在感啊?

柿子:别闹,我比乾景尧有存在感多了!

大奇:……瞅瞅你比的这个人,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柿子:浮梦还怀孕了呢,你咋不向她看齐呢,这就算有出息啦?

大奇:……

因为作者和男主打起来了,所以这文不写了,再见!

第142章 发乎于情

瞧着徐溥如此经不住事儿的样子,凤君墨面上虽未露分毫,心中却连连冷笑。

蠢笨如斯,早早退位让贤也好……

面色淡淡的搁下手中的茶盏,凤君墨心知,今日这场戏也快收尾了。

果不其然——

他方才如此想着,便见太医带着医女恭敬来报,“启禀四殿下,这位姑娘的手臂上未有不妥之处,也未见有刺青的疤痕留下。”

“知道了……”挥了挥手,凤君墨未有丝毫惊讶之色。

“微臣告退。”

眼见太医要走,徐溥却忽然慌了。

匆忙走下座椅直奔轻罗,他似是不信太医所言,定要亲自验个真伪。

伸手将轻罗护到自己身后,楚千凝眸色冰寒的看着徐溥,“徐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一验再验,我看你不是信不过四殿下的为人,而是不将本郡主与世子放在眼中!”

闻言,徐溥脚步一顿,猛然醒悟。

回首间果然瞧见凤君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当即便吓得软了腿跪在地上,“……殿下明察,微臣绝无此意啊。”

“此事已了,你自去父皇面前请罪吧。”话落,凤君墨起身欲走。

“四殿下!还望殿下救微臣一救!”

徐溥急急跪行至凤君墨脚边,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渗出了血丝方才停下。

这般情况下,换成别的人要么就干脆不予理会,要么就动了恻隐之心帮他一把,可这位四殿下却不是,他神色慵懒的睨着脚边之人,幽幽叹了一声,俯身蹲了下来。

见状,徐溥只当他被自己说动,不禁面露喜色,眼中满含期待。

然而凤君墨说出来的一番话,却令他的笑容彻底僵滞在唇边。

他说,“本殿从不救无用之人,若你方才能意识到自己已走到绝境甘心等死,说不定本殿还会冲着你这份自知之明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可你偏偏如此愚蠢,你说本殿有何理由要救你,嗯?”

看着徐溥眸中期待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凤君墨似是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唇边噙着一抹朦胧的笑,迷人又危险。

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人,他径自抬脚离开。

楚千凝和黎阡陌却没有离开,而是盯着徐溥,直到他惩处了姚三,此事方才罢休。

姚三被拖下去的时候,口中胡乱嚷着什么,却在下一瞬被人封住了嘴巴,彻底没了声音。

徐溥战战兢兢的看向楚千凝,唯恐被她发现什么端倪,好在她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那,似乎对一切毫无所觉。

待到看热闹的百姓均已散去,她方才起身走向徐溥。

后者恭敬起身,心下难以平静。

不知……

她又要如何发难。

盯着他瞧了片刻,便见他额上流下了大滴的汗珠儿,楚千凝忽然掩唇轻笑,“我与徐大人无冤无仇,今日如此不过形势所迫,眼下危机已除,我自然不会再对你咄咄相逼。”

“多……多谢世子妃体谅……”

“徐大人无须言谢,我还要有句话要烦劳你转达二皇子。”楚千凝意有所指的笑着,看着徐溥的脸色变的格外难看,她眸中的笑意却愈发深邃。

不防从她的口中听到“二殿下”三个字,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张了张嘴,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如何知道幕后之人是二皇子?!

恐自己脸上的震惊之色泄露更多,徐溥赶紧低下头去,连看也不敢再看向面前的女子,“世子妃所言……下官不解……”

“无须你理解,你只要告诉二皇子殿下,我记下他今日的刁难,日后必会百倍奉还,让他务必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话落,楚千凝还客气的朝他轻点了下头,然后搀着黎阡陌走了出去。

身后——

是徐溥惨白无比的一张脸。

目送着那夫妻二人缓步离开,他猛地瘫坐在地上,唇上血色尽退。

今日的谋算一败涂地,自己的这条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

侯府

楚千凝和黎阡陌回了清风苑后,后者扯掉眼睛上的白绫,看着自家小媳妇的眼神充满了笑意和赞赏。

虽然知道凝儿聪慧,可如今日这般大放异彩,他却是头一次目睹。

不得不说,得妻如此,皆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笑什么?”楚千凝被他笑的心头发毛。

“回想起方才凝儿在京兆府大堂上的英姿,为夫钦慕不已。”

“胡说什么呢……”

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那般强势的模样,楚千凝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恰在此时,冷画和轻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世子爷说得极是,奴婢也觉得您方才的样子霸气极了,将那堂上的一群乌合之众唬的一懵一懵的,太厉害了!”轻罗一脸兴奋的嘟囔着,一说起来就没个完。

倒是旁边的冷画,一改平日的活泼,此刻满脸嫌弃的看着轻罗。

半晌之后,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揪住轻罗,伸手在她脸侧摸索着,“你要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也别顶着我的脸说,快点把这人皮面具给我撕下来!”

“哎呦……轻罗姐姐你慢点,疼……”

“疼你还不快闭嘴?”

“呜呜呜……世子妃救命……”

见她们顶着彼此的脸打闹,楚千凝一时觉得新鲜,不禁摇头失笑,并不理会。

原来,早在徐溥带着人上门搜查之时,她便已经想出了对策。

要向让轻罗的身份无懈可击,那便只能让轻罗彻底成为轻罗,身上没有半点罗轻的影子,所以,找个人假扮她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做法。

而这个人选,当属冷画为最佳。

她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又素来精灵古怪,最合适不过。

鹤凌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让鹰袂为她们两个彼此换了“面容”,以此蒙混过关。

这一局,从徐溥抓住装成轻罗的冷画开始,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凤君撷都已经败了。

所谓耽误了黎阡陌就医、所谓他是西秦的细作,那些都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而已,打乱对方的计划,以便自己的计划实行。

此事一了,京兆府尹轻则一人丧命,重则满门被斩。

府尹一职空悬,无论是凤君墨亦或是凤君荐,他们都绝无可能袖手旁观。

至于到底是谁的人上位,那就不是她要发愁的了。

总之,只要不是凤君撷的人就好。

不过……

想到什么,她缓步走至内间,主动凑到了黎阡陌跟前,“我有一事,还须夫君相助。”

“哦?是何事?”

“徐溥固然有罪,却罪不及亲族,不知夫君可否与四皇子说说?”若有凤君墨开口求情,想来景佑帝会允准。

“凝儿有心为善,为夫自然依从……”

闻言,楚千凝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她倒也不是有心为善,只是不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平白牵连无辜。

自己便被凤君撷害得孤苦一世,难道也要让别人落到如此地步吗?

若是方才重生的时候,指不定她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复仇不顾一切,可前有虚云大师开解,后有黎阡陌深情相伴,她自然不会失了本心。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黎阡陌不知她在想什么,俊眉微皱,伸手将人拥进怀中,“为何摇头,在为夫心中,凝儿就是人美心善的仙女。”

“是吗?”她明显不信,挑眉道,“昨夜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我是妖精,怎么今日又成了仙女了?”

“亦仙亦妖,时妖时仙。”

“比如?”她有意刁难他。

他一笑,张口便回道,“于榻上万般风情尽现,彼时为蛊惑世人的妖精;于榻下端庄持重视人,此时便成了遗世独立的仙子。”

“……”

还真是难不住他!

坐在他腿上转过身去,楚千凝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玉指轻轻捏了下他的唇瓣,“日后不许说这般甜言蜜语给旁的女子听,否则的话……唔……”

话未说完,樱唇便被封住。

两人的脸颊相贴极近,黎阡陌身上淡淡的檀香飘入她的鼻间,是令人心安的味道。

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楚千凝不由自主的缓缓闭起双眸,小手紧紧揪着他身前的衣襟,颊边飞上了两抹红晕。

空气中的暧昧和甜柔熏染的她昏昏欲醉,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黎阡陌淡色的薄唇覆在她的唇上,反复吮吻,不知疲倦餍足。

渐渐地,他似是不满足于此,大掌在她腰间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趁着她一时惊讶而微启檀口时,湿舌长驱直入,不断的汲取着她口中的芳香甜美。

唇齿辗转,津液交融。

楚千凝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于是便开始不安的挣动,“唔唔……唔……”

好在黎阡陌这次没有强压着她索吻,依言放过了她被吻得嫣红的小嘴,他的薄唇在她艳如桃李的小脸上不停啄吻,一下又一下,从舌尖到眼角,从眉间到额头。

白皙可爱的鼻尖、细密微颤的眼睫……

最终,落到了她玲珑可爱的耳垂上,长舌一卷,将含进了口中,细细品味。

“嗯……”楚千凝难耐的轻吟,曲线优美的颈项微扬,却反而更加方便了黎阡陌索吻。

双瞳剪水,眉目含情。

丹唇轻启,唇瓣似涂了胭脂一样红润,一声声娇吟逸出,听得人体酥骨软,“嗯……夫君……”

“凝儿今日……怎么不说只一次了……”黎阡陌一边诱哄着楚千凝和自己做交易,一边将大掌伸向了她的腰间,停在了极为晦涩的位置。

似乎只要她一应声,他便会立刻化身为狼将人扑倒。

朦胧间听到他的话,楚千凝理智隐隐回笼,声音却依旧娇软,“不……不要再一次了……”

她本意是想说,今夜不与他做那一次的约定了,因为她实在乏得很,一次也不想要。

可黎阡陌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清润笑道,“哦?不要一次?那凝儿想要几次,说出来,为夫定会满足你,嗯?”

“一次都不要!”她摇头。

“七次?”他低低笑道,“好,为夫答应你。”

“……”

哪里有人这样自说自话的!

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楚千凝深知今夜定是又逃不过了,只能改口同他商量,“夫君……一次,一次就好……”

“凝儿真不乖,明明说好七次的,为夫可不愿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

她是,她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行了吧!

被他压迫至此,楚千凝气得捶了他一下,可那力道如猫儿一般,与给他挠痒痒无异,“我都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多做六次。”某位世子爷如是回道。

“……”

“娘子……你准备好没有……”他的脸在她颈间轻轻蹭动,声音愈发低哑。

“没……没有……”

“可我准备好了,而且等不及了。”说完,“原形”毕露。

楚千凝无语望天,心道那你还装模作样的问我干嘛!

发乎“情”,动乎“礼”吗?

------题外话------

明天恢复三更哈~

第143章 密室相见

白日京兆府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容敬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将手中的杯盏都捏碎了。

好不容易揪住了轻罗这个把柄,本以为可以顺藤摸瓜收拾一下楚千凝那丫头,却不成想损失了徐溥这颗棋子。

京兆府监管建安城中大小事务,这个职位一旦丢失,怕是于二皇子所谋之事不利。

思及此,容敬的脸色不觉变的愈发难看。

随即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倏然凝住。

不对呀……

轻罗说她的名字是楚千凝给起的,可他怎么记得,她跟随楚家管事来府上的时候,就是这个名字?

越想越觉得可疑,容敬赶紧唤来报信儿的小厮再细细查问。

“我问你,轻罗说她的名字是怎么个来历?”

“她说……是表xiao jie给起的……”这件事方才已经禀报过一遍了,不解老爷为何又要问起,那小厮神色茫然。

“你没记错?”

原本心里还挺确定,可被容敬这般一问,小厮反而愣住。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方才点头道,“回老爷的话,小人绝没记错,她就是这么说的。”

“知道了……”挥了挥,容敬示意他退下。

“小的告退。”

待到那小厮退出房中之后,容敬独自一人在房中jing zuo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走向书架,不知扭动了哪里,只见原本稳稳立于墙边的书架忽然向两侧移动,露出一截楼梯来。

他手执烛台走了下去,身后的书架又回归原位。

下了一截楼梯后,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暗道,随着他一路走过去将两侧的烛台点燃,这一处昏暗所在方才有了一丝光亮。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容敬的脸上,衬得他的眸光闪闪烁烁。

心里琢磨着方才那小厮说的话,他的脸上一派深沉之色。

若是能找到之前的那名楚家管事,那就能证明轻罗话中的漏洞,揪住这一点,他们还是有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但愿——

此事还能补救。

否则的话,怕是会引来二皇子的雷霆之怒。

想到那位皇子殿下阴郁的眼神,容敬的心里不禁有些没底。

胡思乱想间,已然来到两人平素私下里见面的地方。

两把椅子,如今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安放在它原本的位置,而另一把却不翼而飞。

凤君撷面色沉沉的坐在那,眸光阴凉如冰。

见状,容敬心下一惊,赶紧跪到了地上。

事情办砸了,他还有何颜面落座!

“容大人,你可知本殿花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徐溥收为己用?”凤君撷的声音淡淡响起,却如巨石落在心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

“如今算计不成反搭进去一个京兆府尹,你叫本殿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计划,嗯?”

“微臣已有应对之策,只要能赶在陛下下旨前证明轻罗就是罗轻,便能够保住徐溥,殿下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日后必然更加死心塌地的辅佐您。”

“应对之策……”凤君撷似是笑了,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容敬臊红了脸,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轻罗说她的名字是楚千凝起的,可微臣记得她来府里时便自称为轻罗,只要找到楚家之前的那名管事,便不难证明此事。”

“证明之后呢?”

“她撒了谎,足可见心里有鬼。”

“本殿问你,证明之后呢?你又要如何做?”凤君撷的声音越来越沉。

明显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容敬一时语塞,深深的低下头不敢再言,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眼底深处充满了恐惧。

自己说得不对吗?

为何殿下会是这个反应?!

许是猜到了容敬心底的疑惑,凤君撷愤恨说道,“如此明显的漏洞还用得着你说?!公堂对峙,楚千凝的反击滴水不漏,她怎么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您的意思是……”

“她摆明是故意引我入局,若我派人去查,指不定又中了他的什么圈套。”而若是不查,便意味他明白她的这个把柄却利用不得,当真令人气结。

楚千凝啊楚千凝……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女子,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机!

会不会……

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黎阡陌吗?!

想到那个瞎了眼睛的世子爷,凤君撷的眼神便变的愈发幽深。

他几次三番破坏自己的计划,看似巧合,可如今想来,却有些令人胆寒。

阻止自己迎娶楚千凝,是因为后者对他有何用处吗?

那会是怎样的用处,让他宁可冒着与自己为敌的可能也要将她扣在身边……

楚家?

意识到这一点,凤君撷的眼中忽然浮现一抹杀意。

若当真是这个原因,那他便留不得了!

“殿下……请恕微臣直言……”容敬斟酌了一番,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心底的话,“微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楚千凝这个丫头。”

“你说什么要紧?”

“推咱们的人坐上京兆府尹之位,这才最要紧。”一个臭丫头而已,几时收拾不得。

谁知凤君撷听闻他的话却冷冷一笑,并不赞同,“容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楚千凝几次三番与本殿对着干,难保不是知道了楚家当日的事情,我怎能容她?”

“这……”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还是管好你府里的人,勿要再闹出什么是非!”

“……是。”

容敬跪在地上,看着从眼前走过的一截锦兰衣摆,下意识的松了口大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起身的时候腿都抖的。

近来接连办事不利,殿下已对他颇多微词。

如今他只希望络儿和钦阳侯府二xiao jie的婚事能够顺利进行,也算是有个保障。

有了那府里做靠山,心里到底会有些底气。

*

宫中

景佑帝得知徐溥之事后,勃然大怒。

他对罗轻是谁并不清楚,对他的来历和了解也不多。

是以那人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生气只是因为徐溥犯了欺君之罪,再则,便是险些害得黎阡陌丧了命。

倘或后者有何闪失,黎延沧必然难以安心。

届时边境有失,他便是砍了十个徐溥又有何用?!

东夷武将不多,有能力驻守西秦边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为了黎延沧安心坐镇边关,连他尚且歇了动黎阡陌的念头,不想徐溥一个小小府尹竟敢如此,叫他怎能不气!

“叫他不必来见朕,关进天牢,择日问斩。”说着,景佑帝“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奏折。

“是。”

“慢!”他忽然皱眉。

“陛下还有何吩咐?”杨翥小心翼翼的问道。

抬手划过唇边的胡须,景佑帝的眼中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芒,“欺君之罪,可灭九族。将徐溥一家老小通通收押天牢。”

“……奴才遵命。”

可未等杨翥走出御书房,便见小九子快步走了进来,“陛下,四皇子殿下求见。”

“哦?他怎么来了?”听闻是凤君墨进宫,景佑帝的眼中难得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让他进来吧。”

“宣四皇子进殿!”

话音方落,便见凤君墨身着绛紫锦袍,缓步走进殿中。

即便是进宫觐见,他也依旧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微微上扬的眼角含着几分情愫。

每每看到他这张脸,景佑帝总是有些恍惚。

记忆中女子的面容浮现在眼前,让他总是对这个儿子一再纵容、一再宠溺。

“儿臣参见父皇。”

“起身。”

“谢父皇。”余光瞥见殿中尚有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宫女,凤君墨便心知定是这位帝王又发了脾气,“儿臣前来,是有一事要求父皇。”

“何事啊?”

“京兆府尹徐溥罪当万死,但可怜其一家老小实在无辜,是以儿臣恳请父皇开恩,免他们一死。”

闻言,景佑帝批改奏章的手一顿,看向他的目光喜怒难辨。

重重的搁下了手中的毛笔,景佑帝板起脸,沉声问道,“欺君之罪理应株连九族,朕只是杀了他的一家老小,已是善待他们了。”

“既然如此,父皇何不一赏到底呢?”

“你如今……是要来当朕的家了……”说到这儿,景佑帝微微眯眼,面色不悦。

凤君墨微微低下头,神色不慌不乱,依旧是那般懒洋洋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担心他会惩处自己,“儿臣不敢。”

他只说不敢,却不收回自己方才的话,明显还在坚持。

景佑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朝旁边的小九子问道,“你说说,朕与四皇子谁做的对?”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陛下问的倒是随意,可这答案谁敢乱言!

说陛下回答得对,必然会得罪四皇子,即便再是得陛下重用,到底人家才是父子俩,难保哪一日便没了小命。

可要是说四皇子说得对,那根本不必等到日后,眼下就会一命呜呼。

事到如今,众人倒是说不准陛下究竟是重要小九子,还是想要寻个由头杀了他了。

比起旁人的担忧和恐惧,小九子这个当事人倒是淡定的多。

恭顺谦卑的站在那,背脊微弯,头深深的垂着。

他能感觉到来自周围人的目光,有关切、有担心、有冷漠,但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而那当中,就属杨翥的眼神最为明显。

照他看来,今日这一难小九子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老话儿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平日他沾着陛下的光儿有多威风,如今就会有多大的危险。

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杨翥满心期待的等着看小九子下马。

却没想到,那个粉面朱唇的小太监先是朝景佑帝施了一礼,接着又向凤君墨施了一礼,然后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奴才愚笨,若一时说错惹得陛下不悦,还望您能赐奴才个痛快。”

大概是没想到他第一句说得竟然是这个,景佑帝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好你个小九子,倒是会为自己打算,也好,朕准了你这个请求。”

“奴才多谢陛下赏赐。”

“说吧。”

“是。”小九子又拜了拜,众人方才听得他说,“奴才以为,陛下您要杀徐大人家,这是为了立咱们东夷和朝廷的规矩;而四殿下有意放那一家老小一马,那是他心地良善,不忍杀戮。”

一句话,既没有得罪景佑帝,也没有得罪凤君墨,进退得宜,说得有理有据,令人心下叹服。

便是景佑帝素来脾气古怪又残忍嗜杀,这一刻也不免被逗笑。

“哈哈哈……哈哈……”他拍了拍手,明显被小九子的一番话哄得龙心大悦,“好啊、好啊,你倒果然张了个会说话的嘴!”

“父皇身边的人,自然不会简单。”凤君墨也轻笑着附和。

“也罢,朕今日高兴,便免了徐家人之死。”大手一挥,景佑帝一改方才的主意。

“多谢父皇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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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可能要在七点发,三更九点,会晚一些,大家到点再刷新哈~不好意思~

第144章 互相压榨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凤君墨见杨翥候在殿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薄唇微微勾起,眼眸中却未见丝毫笑意。

“老奴见过四殿下。”

“公公请起。”

随意拢了拢袖口,凤君墨的动作看起来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杨翥本以为他会问自己前来何事,谁知这位皇子殿下倒是沉得住气,自己不说,他也不问。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直到——

小九子的身影在殿门口出现,杨翥被ci ji的心下不甘,微微垂下头对凤君墨低声道,“老奴有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闻言,凤君墨唇边笑意未变,说出的话模棱两可,“公公向来效力凤家,本殿心下甚慰。”

“殿下信不过老奴?”

“本殿信不信得你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信不信得过你。”意味深长的丢下这句话,凤君墨拍了拍杨翥的肩膀,然后才抬脚离去。

一个在景佑帝面前说不上话的人,便是听从于自己也无用。

杨翥想要另谋出路,也要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才行。

缓步出了宫中,坐上回皇子府的马车之后,凤君墨微合眼睑,假寐休息。

忽然!

一阵几不可察的微风拂过,轻的让人难以察觉。

眼睫轻颤,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如鬼魅般出现在马车中的鹰袂,凤君墨颇为无语的抿了抿唇,“你就不能用点正常的出场方式吗?”

开口的语气竟然意外的熟稔!

径自端起小几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鹰袂“啧啧”地吧唧了两下嘴,眸光微亮,“诶,你这酒是真不错啊,回头给我多准备两缸。”

凤君墨:“……”

两缸?!

他拿来泡澡吗?

瞟了一眼鹰袂身上万年不变的夜行衣,凤君墨怀疑他压根就不洗澡。

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怪异的眼神,鹰袂眼眉一挑,口中随意调侃道,“怎么?你那眼神是瞧上我了?”

“……”

果然,能跟在黎阡陌的身边就没有正常人。

嫌弃的收回了目光,凤君墨低声道,“你主子让我帮的忙帮完了,你回去复命吧。”

“这就想赶我走啊?”

“那你还想怎么样?!”凤君墨瞪眼。

见他急了,鹰袂不怀好意的低低一笑,“嘿嘿……不也怎么样,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看……”

指尖凑在一起蹭了蹭,暗示之意十足。

“你是个飞贼,你会缺银子?!”凤君墨明显不信。

“近来鲜少在外走动嘛……”

“去找你主子要去,本殿没那么多闲钱给你。”这都多少次了,他们一个两个缺衣少食就来找自己,当他这是积善堂啊!

悻悻的收回手,鹰袂也没再强求,可口中却嘟囔道,“我家主子说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所以让我们不要和你客气,殿下既然瞧不上咱们,那日后盯着三xiao jie这事儿……”

鹰袂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凤君墨的神色已然转变。

他明媚一笑,说出的话和方才大为不同,“需要多少就告诉我,千万不要客气。”

“也不多,先拿个五千两花花。”

“……”

这还不多?!

大抵是凤君墨质问的眼神太明显,鹰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他说,“这银子是挣出来的,又不是攒出来的。”

“呵呵……”那你特么倒是去挣啊,总来剥削老子是怎么回事?

甭管心里怎么腹诽,该付的银子还是得照付。

瞧着鹰袂拿着银票美滋滋的离开,凤君墨一阵咬牙切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满腔怒火以及冲到侯府去找黎阡陌理论的冲动。

竟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上了他们这艘贼船了呢?

唉……

*

侯府

鹰袂回府的时候,本欲直接去向黎阡陌复命,可方至院中,他的身形便顿住了。

转而飞身上树,果然看到鹤凌也在上面。

“诶,多久了?”他往正房那边努了努嘴,笑的很是荡漾。

抿了抿唇,鹤凌面无表情的回道,“近半个时辰了。”

闻言,鹰袂一怔,随即直接仰躺在树杈上,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那小爷我还是先睡一会儿吧,依着咱家主子的速度,只怕没一两个时辰是不会收手的。”

默默看了一眼烛光昏暗的寝房,鹤凌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收回视线落到鹰袂身上,想到他方才去见了四皇子,鹤凌沉默的朝他伸出手去。

“干啥?!”鹰袂皱眉躲过。

“平分。”

“你过分了啊,平时不是四六吗?”

谁知鹤凌却淡定的回了一句,“以往你都主动分钱,是以我才同意四六,今日你有意自己密下,所以我要平分。”

就当以示惩戒,让他以后不能吃独食。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诓来的钱还要无缘无故分出去一半,鹰袂当时就不乐意了。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武功高就了不起,咱俩单打独斗你未必是小爷我的对手……”

“那动手吧,你赢了我分文不取,我赢了都归我。”说完,鹤凌伸手欲拔剑,却被鹰袂及时按住,后者笑的十分谄媚。

“你看你真是,一点都不风趣……不就是平分嘛,给你一半又如何……”开什么玩笑,他和鹤凌比试,动动嘴皮子还行,其他的就算了。

见鹰袂如此识时务,鹤凌将搭在剑柄上的手收回,一言不发的收下了银票。

不想两人的交易才结束,就见黎阡陌神清气爽的从房中走了出来。

乍一看到他,鹰袂还止不住惊讶了一下。

今夜主子怎地这般快就放过了世子妃?!

“属下方才去见过四殿下,他说事情均已办妥。”

“嗯。”

没有别的事情要禀报,鹰袂略一拱手便飞身欲走,却被黎阡陌一手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主子……”声音都有些发颤。

“记得把银子上交。”

“什、什么银子?”鹰袂故作不知,却紧张的直咽口水。

黎阡陌笑了笑,眸光清亮温润,“要不要我同轻罗谈谈你曾经的光辉事迹……”

“千万不要!”满眼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鹰袂连连摆手,赶紧从怀中掏出了剩余的银票,“……属下是一时忙忘了,原本就是要交给您的。”

“嗯。”无视鹰袂的欲哭无泪,黎阡陌又淡声唤道,“鹤凌。”

“属下在。”

“连同你那的一半,一起充入库中。”说着,他将手里的银票递给他,转身回了房中。

“……是。”

从头到尾,鹤凌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刚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冷画在旁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愈发觉得抱紧xiao jie的大腿才是最要紧的。

biàn tài前主子这个人……

实在是太biàn tài了!

事到如今,她也总算是明白侯府的万贯家财是怎么来的了,原来不光是前些年师兄没日没夜的出去偷,还有这样压榨出来的。

还好自己穷,没有给biàn tài前主子压榨的空间。

想到这,冷画开心的弯了唇。

可笑着笑着,她就愣住了。

她是不是太穷了点?

寒酸到biàn tài前主子都不把她那点小金库放在眼里。

忽然又有点想哭……

*

翌日

楚千凝起身之后便听到了一个消息。

京兆府尹徐溥被关进了天牢,秋后问斩。

查抄其府邸,府中妻小虽保住了性命,却被赶出了建安城,永世不得再入。

尽管有些可怜,但不必受牢狱之苦亦无性命之忧,总归是好的。

“世子妃,奴婢有一事不明。”想到那日xiao jie让自己说出“轻罗”这个名字的来历,她便隐隐觉得不妥,“若是有人从此入手调查该怎么办?”

那不一下子就露馅了吗?

谁知楚千凝却并不担心,淡淡笑问,“查了又如何?”

“被查出来的话,就证明咱们撒谎了呀?”

“撒谎了又怎样?”

“这……”冷画有些发懵。

“阴谋阳谋在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刻意让你留下破绽让对方觉察,他固然会发现这一点,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不知这是不是一个圈套,贸然查证只会引火烧身。

已经折了一个京兆府尹,楚千凝笃定凤君撷不敢再往下深究。

而她就是要如此,让他明知道轻罗就是罗轻,却根本没办法证明这一点,也永远无法用此事来扳倒自己。

“您可真厉害……”

“行啦,别再哄我开心了。”楚千凝行至桌边坐下,“让人传膳吧,吃饭完咱们出去一趟。”

听她要出去,黎阡陌手中拿着什么从书案后起身走过来,“凝儿要去哪?”

“去看场热闹戏。”

“为夫与你同去。”他抓住她的手握着。

“不行,你如今该在府中好好养病呢。”前两日方才折腾了一出儿,今日便有精气神出去听戏了,这不是明摆着引人怀疑嘛!

“哦?为夫需要在府中安心养病,那娘子不在身旁服侍,反倒自去寻乐子,这就不引人怀疑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此次出府就是为了寻些新鲜玩意回来给你解闷儿,免得你病中闷闷不乐。”楚千凝振振有词。

见她已计划周详,黎阡陌无奈的笑笑,倒也由得她去。

视线落到自己手里拿着的一张纸,他不禁好奇道,“方才无意间瞧见凝儿写的字,倒叫我想起一人来。”

“谁?”

“朝中大儒,俞汉远俞大人,凝儿可知?”

闻言,楚千凝握着筷子的手不禁一紧。

“……知道,怎么了?”她状似淡定的反问。

“凝儿的字倒颇有些他的风韵,只是笔力差些,多了些娟秀清新的味道。”又细细打量了一遍,黎阡陌眸中的赞赏之色愈发明显。

恐他再往下深问,楚千凝便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我从前倒是听冷画说起过,你曾派她去各处偷别人的诗,以此临摹人家的字迹,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他回答的模棱两可。

“嗯?”

“叫她偷诗是不假,临摹字迹也是真的,但却不是我临摹。”

“那是谁?”楚千凝好奇道。

见她果然想知道的样子,黎阡陌却忽然卖起了关子,“凝儿当真想知道?”

“不能说吗?”

“娘子问,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只是……”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要求,“去瞧瞧热闹便回来,勿要让为夫独守空闺太久。”

楚千凝:“……”

连“独守空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也不嫌臊得慌!

心里虽然忍不住在笑他,可她还是纵容的点头应下,“去去便回,绝不让你久候,这总行了吧?”

“凑合吧。”

“现在该说了吧,是谁这么厉害,能临摹不止一家的笔迹?”

“鸣悠,同鹰袂他们一样,也是我的护卫。”

听闻这个名字,楚千凝不禁面露深思,“鸣悠……这名字倒是不错……”

鹤凌、鹰袂、鸣悠、遏尘、云落……

“他们的名字,均是你起的吗?”

第145章 出谋划策

楚千凝本是随口一问,不想黎阡陌却愣了一下。

见状,她不禁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淡笑,“名字是我起的,凝儿觉得如何?”

“挺好听的。”

“嗯……如此我便放心了……”黎阡陌点了点头,一副终于安下心来的样子。

她不解,“放心什么?”

“放心日后凝儿不会嫌我给咱们的孩儿取得名字难听啊!”分明是一句打趣她的话,偏生他的眼神格外认真,倒不似在玩笑。

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楚千凝不禁红了脸颊。

“哪个要与你生小娃娃,真不害臊!”她状似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可微扬的唇角却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为夫若要知羞,那孩子从哪来?”

“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握着她的手掩在了自己的唇上,闭上嘴之前还不忘来一句,“还是我家娘子有算计,光靠说的又说来孩子,自然得靠行动才行。”

“……”

她几时有这样的算计了?

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楚千凝忍不住在他掌心使劲抠了一下给自己出气,指腹触碰到他手心处的薄茧,她微微一愣。

翻过他的掌心看了看,秀眉微微蹙起,“这是……”

“剑柄磨出来的薄茧。”

“你的剑术……很厉害吗……”她只知道他会些武功,但武艺究竟如何她却不知。

“足够保护凝儿。”

被他说的心下一暖,楚千凝不禁笑着瞟了他一眼,“惯会说嘴的!”

“是实话。”

“那实事求是来说,你与鹤凌谁更厉害?”她素日总见他带鹤凌一人在身边,料想后者的武功应当十分gāo qiáng。

不知,他二人谁更胜一筹。

谁知她才问完,便见黎阡陌笑着摇了摇头,“凝儿可知鹤凌有多厉害?”

“多厉害?”

“得他一人,如获千军。”

“也就是说……连你也比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楚千凝的目光不禁透过窗子落到廊下的那名男子身上。

素日见他话不多,不想竟是个如此厉害的绝色。

可是——

“你身边带着个如此厉害的高手,就不怕引起旁人怀疑吗?”

“我身边若没个像样的护卫,却还能活到今日,旁人才会觉得奇怪呢。”一则,鹤凌的武功深不可测,寻常人难以看出他武功究竟如何;二则,他几次遇险均能化险为夷,那些也均要归功到鹤凌的身上,如此才不会有意生疑。

“这也对……”

“凝儿还想问什么?”难得见她对自己的事情表现出关心,黎阡陌乐得相告。

瞧着他明显面带期待的模样,楚千凝把到了嘴边否认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想了想,她才又接着说,“你是怎么说服他们为你效力的?”

前世,她见识过凤君撷为了收买人心使出的手段。

面对不同的人,他都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不知黎阡陌又是如何做的?

“说服?”某位世子爷笑着扬起俊眉,似是不大赞同她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若我说是他们自己主动跟在我身边的,凝儿可信?”

“信。”

她点头,望向他的眸光晶晶亮亮的。

倘或重新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想她也会选择追随他。

黎阡陌这个人,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的向他臣服,为他心折。

他不需要发怒,甚至不需要大声责骂喝斥,只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你,就足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锋芒在背。

所谓biàn tài,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凝儿,想什么呢?”

听——

biàn tài说话了!

猛然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妖孽俊颜,楚千凝盈盈一笑,谎话信手拈来,“在想……夫君真有魅力……”

“娘子眼光不错。”某人被哄得心情大好。

“当然不错……”

世间之大,偏偏一眼相中了这个biàn tài,眼光简直不能更“毒”。

*

用过早膳之后,楚千凝带着轻罗和冷画出了侯府,一路奔着建安城最热闹的主街而去。

让马车停在了街市口,主仆三人边走边逛,看中什么便顺手买下交给后面跟着的小厮。

不知不觉间,竟从主街逛到了西街。

远远看着恒舒典门庭若市,楚千凝不禁弯唇淡笑。

生意倒是红火,看来日后不愁吃穿了。

“冷画,日后恒舒典每月收上来的银子无须送来我这,分成三份,分别交到外祖母和舅母,还有表姐的手上。”

“是。”

“外祖母和舅母那边有流萤接应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待到表姐嫁入大皇子府,你来往便须谨慎些,勿要露出什么马脚授人以柄。”

“奴婢明白。”

点了点头,楚千凝不再多言。

谁知冷画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明显有事相求。

“怎么了?”倒是鲜少见这丫头露出这般模样,不知是出了何事。

“世子妃……您能不能帮奴婢一个忙……”扭扭捏捏的绞着手,冷画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似是自己将要说的事十分难以启齿。

“你说。”

“之前师兄曾帮过奴婢,现在他让奴婢还他个人情,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只能来求您了……”说着,冷画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轻罗听她墨迹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禁心急的替她把后面的话说完,“听说礼部侍郎越敬宗有意为飘香苑的花意浓姑娘赎身,然后送她去参加选秀,世子爷吩咐鹰袂去阻止此事,但那个废物不知该如何做,便逼着冷画想办法,殊不知她也是个小废物,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师兄也找你帮忙了,你也没想出办法来,所以轻罗姐姐你也是……”

“嗯?”轻罗挑眉瞪眼,“我也是什么?!”

“仙、仙女……”

被轻罗凶悍的气势震慑住,冷画瞬间怂了下来。

委委屈屈的撇着嘴,她轻轻揪着楚千凝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摇着,“世子妃,奴婢要是想不出办法帮师兄,他就该废我武功了!”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废与不废也没啥区别。”轻罗毫不客气的给她泼冷水。

冷画本就战战兢兢的担心着,再被她这么一打击,瞬间就红了眼眶,“世子妃……”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不帮你。”哭什么!

“太好了!奴婢多谢世子妃!”瞬间就乐了。

看着冷画脸上明媚的笑容,楚千凝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无奈的扶了扶额,她忽然转了方向。

“诶,世子妃您要去哪儿?”

“不是要阻止花意浓去进宫参加选秀吗?”

“现在就去?!”冷画愕然道。

“否则呢?”楚千凝便走便笑道,“再晚就要受封侍寝了,届时你就等着鹰袂废你的武功吧。”

“那赶紧走,千万别迟了。”

“……”

变的还真是快!

临近飘香苑那条街,楚千凝和冷画先去了隔壁街的酒楼,让轻罗潜入飘香苑去给花意浓传信儿,邀她前来相见。

幸而眼下是白日,花意浓尚未开始接客,很快便来了这里。

“民女见过世子妃。”再次相见,花意浓规规矩矩的朝她俯身施礼,一言一行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不必多礼。”

说完,却见花意浓起身站在原地,楚千凝不禁无奈笑道,“你我也算故交,之前你既能与我言欢,可见也算看得上我的为人,便该知晓我并非是那般顾忌虚礼的人,快些坐吧。”

闻言,花意浓勾唇一笑。

“多谢世子妃。”

“我今日邀你前来相见,是有一事相询。”

“不知世子妃所言何事?”

喝了口茶,楚千凝开门见山道,“听闻礼部侍郎越敬宗有意为你赎身,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便见花意浓唇边笑意凝滞,眸色微沉。

见状,楚千凝轻声叹道,“看来确有其事……”

点了点头,花意浓也并未隐瞒,“没错,越大人之前曾私下里派人来提过一次,我含糊应下,至今未有解决之策。”

“如此说来,姑娘并不想入宫选秀?!”

“呵……都是以色侍人,如今在飘香苑我尚有一席之地,进了宫我却算得了什么……”花意浓冷冷笑道,眼神悲凉。

若落选了,只怕今生都要老死宫中。

即便她有幸中选,可当今陛下风流成性,后宫女子无数,自己既无家世背景,又是各风尘出身的女子,定会被人看不起,又何必去讨那个罪受呢。

“姑娘倒是看得通透……”

“世子妃谬赞了,非是我清高自赏不羡慕那皇宫富丽,只是金银之物我自给自足,因此并不贪恋,若说那身为人上人的权势,我倒是曾做过那般白日梦,可当今陛下喜怒难辨,我恐自己尚未达到目的,便已成宫中一缕亡魂。”

听花意浓如此不避讳的谈论起景佑帝,楚千凝眸光微闪,未置一词。

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冒失,花意浓赶紧低下头,有些慌乱道,“民女一时失言,还望世子妃勿要见怪。”

“不过一时笑语,说过便忘了,喝茶吧。”

“……是。”

惊魂未定的喝了口茶,花意浓紧紧的皱着眉头,有着懊恼自己的大意。

许是经年处在飘香苑那种地方,让她身边无一人能为知己,难得见到楚千凝,她便有些收不住自己。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再提及选秀之事。

花意浓不知楚千凝究竟是何意,也不敢再贸然提起。

直到她准备起身告辞,方才听对方淡声说道,“若姑娘果然不想入宫选秀,又不愿再身处这泥沼当中,我有一计,不知你可愿一听?”

敛眸,花意浓冷静道,“世子妃可否告知,您为何要帮民女?”

“非是在帮你,而是在破坏别人。”

“民女不懂……”

“越敬宗为你赎身送你进宫选秀,其目的在于让你笼络陛下的心,也就是说,你是他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一枚棋子。若你得宠,将来在陛下耳边吹吹枕边风,他的晋升之路也会更容易畅通些。至于我所谓的帮你,不过是想要破坏他的谋划罢了。”

“世子妃如此坦言相告,倒叫我心安。”否则,她必然不肯轻信的,“不知您有何办法?”

“作为秀女进宫参选,倘或你身后有极其雄厚的家世支撑,那么即便你容貌差些也必能通过第一轮筛选,反之,若你毫无背景,纵使貌若天仙,有人想从中作梗的话,也难以侍君承宠。”

“您是说……”

“与你同去的秀女中,必有那行事冲动做事不走脑子的女子,你只须与其交恶,剩下的事无须你自己做,别人机会帮你完成了。”

被害落选,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择个脑子蠢笨的人招惹,也好确保对方只会害自己失了颜面而非性命。

第146章 一触即笑

“多谢世子妃指点迷津。”

花意浓感激的欲向楚千凝施礼,却被后者托住了手腕。

“待我说完,你再言感谢不迟。”丹唇微勾,笑意动人。

“还有?!”

“独步丹凤乃是兵家大忌,倘或方才那计不成或是有何意外情况发生,总要有个备选的法子以解危局才行啊。”

“到底是您思虑周,民女自愧不如。”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的明艳女子,花意浓心里不禁对她升起了浓浓的好奇。

究竟要有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在遭遇楚家如此大的变故后仍然这般坚强。

她在这位楚家xiao jie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颓丧和无助,她活的鲜明又特烈,眼中似乎有无尽的光彩和热情。

“意浓姑娘?”见她看自己看得眼睛都直了,楚千凝不禁停下了正在说的话。

“抱歉……还请世子妃见谅……”回过神来,花意浓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对方这般尽心尽力的帮自己谋划,可她却一时闪神没有仔细去听,实在是太失礼了,“民女并非有意无视世子妃说的话,只是方才……”

“无碍。”

“您刚刚说……‘一触即笑’,不知是何意?”

“历来宫中选秀都会进行五轮,第一轮是目测,十个秀女为一排,由管事的太监们挑选,太高或太矮、太胖或太瘦都无法入选,这叫撩牌子;第二轮是听声,音色过于尖锐或是嗓音太过粗重的再剔出去;第三轮是量体,身背肩手足一一量过,尺寸不美观的,再筛选掉一批;第四轮叫戏关,观口鼻耳目皮肤,有缺陷者,亦无法入选。以上这四轮挑选均在宫外进行,都能通过的秀女会由宫里的老嬷嬷们带入宫中进行最后一轮挑选。”

话说到这儿,楚千凝的神色变的有些不大自然。

见状,花意浓疑惑道,“最后一轮怎么了?”

“这一轮……”

犹豫了一下,楚千凝见轻罗和冷画她们均是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不禁抿了抿唇,拉过花意浓的手,以指为笔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摸玉。

感觉到楚千凝写下的字是什么,花意浓的手猛地攥紧。

她在风尘场中打滚儿了这么些年,即便是只卖艺不mài shēn,可男女之事也懂得不少,这“摸玉”二字为何意,自然不会不知。

抚其**,嗅其双腋,谓之“摸玉”。

想到楚千凝方才说得“一触即笑”,花意浓眼中顿显了然之色,“世子妃的意思是……让我在这一轮中落选……”

“医术中有记载,这种情况叫做‘肌里不调’,便是太医来了也无用。”更甚者,有了太医的诊治,只会更加证明这一点。

“民女明白了,多谢世子妃。”

瞧着花意浓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楚千凝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道,“落选之后,姑娘可有想过接下来的打算吗?”

“……没有。”

“越大人花了高价为你赎身,若你无法回报一二,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楚千凝没有直说的是,没准儿那人会扣下她独自“享用”。

她说的晦涩,但花意浓一听就明白了。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视线落到对面的楚千凝身上,花意浓眸光微亮。

是不是……

她还有相助之策?

否则的话,她为何要好心提醒至此?!

“民女愚笨,若世子妃有何救命之法,还望您能直言相告,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必当涌泉相报,绝不推辞。”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只要寻一棵比越敬宗还大的‘树’抱稳就可以了。”

“不知您指的是何人?”

“镇北将军,官重锦。”红唇微启,楚千凝丢出了一个花意浓完意想不到的名字。

“官将军?!”

“嗯。”

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千凝,花意浓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世子妃您别逗我了,那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何能瞧得上我一个青楼女子……”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觉得可以一试。”官重锦那个人,虽贵为将军,但出身贫寒,能走到今日完是自己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天下。

他终年镇守在北境,近来方才回了建安城朝见景佑帝。

寻常官家女子的矜持和含蓄在他眼中稍显扭捏做作,而如黎阡晩那般英姿飒爽的女子恐又失了些许娇柔,反倒是像花意浓这样,不多不少刚刚好。

至于她的出身……

楚千凝笃定官重锦不会在意。

前世,他身边就曾有一位出身风尘的女子,据说后来还为对方赎了身,直接带她离开了建安城。

虽说具体的情况她不大清楚,但楚千凝觉得这至少是一条出路。

看着楚千凝明艳动人的说出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花意浓有些惭愧的笑道,“在世子妃面前,民女哪里还算得上美人!”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就承世子妃吉言了……”说着,花意浓再次起身拜倒。

这一次,楚千凝并未阻拦,而是大大方方的受了她的礼。

她本无须做到这个份儿上,只是想到这世间女子多坎坷,她既然遇到了,又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何乐不为?

当然——

更重要的原因是,花意浓曾向她表现出善意。

就当是还她之前的惦念之情,是以她才给她指了一条路。

但究竟能不能行得通,这还要看她自己的手段……

*

和花意浓分开之后,楚千凝便带着冷画和轻罗直奔妙音阁,似是带着什么目的一般。

在路上走的时候,冷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

时不时拿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瞟楚千凝两眼,看得后者一脸莫名。

“怎么了?”

“世子妃……您到底在那位花姑娘手上写了什么呀……”她都纠结一路了,实在是太好奇了。

不防冷画是问这个,楚千凝一愣,随即脸上的神色变的和方才无异,很是难以启齿的样子,“那个……不是你该知道的,别再打听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如何能胡乱告诉她!

见楚千凝不许她再追问,冷画可怜兮兮的“哦”了一声。

随即想到什么,她却又笑了,“那等回府我去问师兄,他见多识广肯定能猜到。”

“不准问!”

“为什么呀?”小嘴微微嘟起。

“因为……”

未等楚千凝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便见轻罗沉着脸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冷画的后脑勺上,“说了不准问还问,是想挨打吗?!”

“哎呀,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吗,别打我……”冷画抱着头躲到了楚千凝身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默默看着轻罗收回手,楚千凝忽然有一种“我家丫鬟好霸气”的既视感。

果然——

一物降一物啊。

转头看向冷画,她不客气的笑道,“我好生与你说你偏不听,定要轻罗收拾你才行,你说说你呀,真是挨打没够。”

“世子妃……”又软着声音开始撒娇。

“好了、好了,待你日后嫁了人便能猜到我写的是什么了。”

“嫁人……”愣愣的重复了一遍,冷画忽然不怕死的凑到轻罗跟前笑道,“那轻罗姐姐肯定早就猜到了,你和师兄不是已经拜过天地、进过洞房了吗?”

话音方落,便被轻罗揪住耳朵好顿骂。

楚千凝满眼笑意的看着,丝毫没有解救冷画的意思。

直至到了妙音坊门口,她才吩咐两人别再玩闹,规规矩矩的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里面戏已唱了一半,台上的青衣正手执香扇掩面而泣。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怎奈何,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又岂知,爱恨情仇,终难忘,刻骨铭心。

一声声、一句句……

曲调哀婉动人,其词清丽婉约。

要了楼上的一个雅间坐着,透过朦胧的纱幔欣赏楼下的好戏。

四下看了看,轻罗觉得奇怪,“世子妃,坐在那边的位置视野不是更好吗?”

眼下坐的这个地方,虽然也能看到台上,但稍稍偏了些。

谁知楚千凝听后却摇了摇头,“这里刚刚好。”

她要看的戏,非得在这个位置才能看得清楚。

“冷画,去瞧瞧‘唱戏’的人到了没有?”楚千凝意有所指的说道。

“是。”

小丫鬟转身就走,不消片刻就回来了。

朝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冷画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见这主仆二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谜,轻罗也顺着冷画示意的方向看去,可除了几位官宦人家的夫人并未看见其他。

等等!

那个人是……

孟夫人?!

“轻罗姐姐,你就等着看热闹吧。”冷画朝她挤眉弄眼的笑道。

“什么样的热闹还能比你更有趣儿啊?”

听出轻罗话中的揶揄,冷画气得“哼”了一声,朝她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多言。

而此刻的戏台上,戏目已换,曲调也随之改变。

那是个众人从未听过的曲风,也从未看过的故事,不觉耳目一新。

故事讲的,是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事情。

一个富甲一方的商贾老爷,除了正室的夫人和两名通房之外,还纳了好几房妾室,各个貌美如花,色艺双绝。

照理说,他本该就此满足了。

可天不遂人愿,他似是看不到那些女人的盼望和祈求,依旧在不断的物色美人进府。

直到有一日,他遇见了一个绝色女子,一时未得手,他便心痒难耐,某日意外喝醉了,他便宠幸了一个婢女。

这本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那个丫鬟的身份较之普通婢女还低了一等。

她整日负责打扫茅厕,别的婢女甚至都瞧不起她。

是以即便被那位老爷宠幸了一夜,她不止没有被封姨娘,反而遭到了老爷和大夫人的斥责,还有其他姨娘的刁难。

幸而她的肚子争气,竟然一朝有孕,处境这才好一些。

也得亏那府里的老夫人抱孙心切,并不介意她的出身,人前人后百般护着她,才得以让她顺利产子。

戏唱到这儿,就有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怎地觉得这个故事,与宫中的那位陛下和二皇子殿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呢?

昔日陛下宠幸宫女而得了二皇子,那女子至死还只是一个贵人,后来随意封了妃,也不过是太后为了顾二皇子的脸面而向陛下提出来的。

越想越觉得这两个故事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将皇家的事情写成戏文搬到台子上演出,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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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集杭州俗语诗》

第147章 得妻如此

台下已有不少人开始议论,声音越来越大。

眼见这出戏引起了如此大的骚动,楚千凝唇边的笑意变的愈发明显。

看来……

有很多人已经猜到故事的背景了呢。

景佑帝、凤君撷,这父子俩之间的恩怨纠葛,可不是一场戏就能说得清楚的。

一个好色风流,一个虚伪做作,真期待他们交锋的情景。

“世子妃……这便是您说的好戏吗……”轻罗怔怔的看着楼下的戏台,眼中难掩震惊之色。

她从前在京兆府混过,是以对于宫中之事也略有耳闻。

初时得知当今二皇子不受宠,她便觉得奇怪。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何要表现的如此凉薄冷漠?

后来她听说,当日若非太后力保,陛下便有意将刚刚出生的二皇子殿下给扔到乱葬岗去自生自灭了。

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等于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耻辱。

他是天子,竟会与那般卑贱的女子一夜风流,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宫中虽被禁了口,可随着凤君撷的出生,这桩密辛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

凤池对凤君撷的厌恶,让他连为他寻个像样出身的母妃都懒得做,比起被其他妃子争抢抚养的孩子,他则是被嫌弃的。

恐因着他的存在而失去了陛下的宠爱,所以无人对他问津。

“你觉得这出戏不好看吗?”楚千凝不答反问。

“故事倒是跌宕起伏,只是有些太过悲戚了。”轻罗虽不喜凤君撷的为人,但对于他的遭遇,她心里还是同情的。

不过嘛——

也仅限于同情而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望着台下扮演那个苦命孩子的戏子,楚千凝淡淡轻叹,眼中却浮现一抹冰寒。

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宫中,凤君撷自然是受尽了白眼。

世态炎凉,人性凉薄。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待他如此,连他自己都曾说,那宫中唯一带给他温暖的人便是太后娘娘。

但是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他从她的手中骗得了虎符,以谋大业。

前世楚千凝没想那么多,可如今再回想一下,太后娘娘殡天的太过突然,那个时机、那般境地,让人不得不怀疑。

或许……

她的死本就和凤君撷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楚千凝的脸色就变的愈发冰寒。

轻罗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这么一出如此大胆的戏目,不禁忧心道,“世子妃兵行险招,可若是惹怒了宫中那位可如何是好?”

“他为何要怒?”楚千凝挑眉反问。

“这戏之事与皇室密辛如此相似,怕是难以说清楚……”

“谁说这两个故事相似了?”

“难道不是?!”轻罗一时被她给绕懵了。

楚千凝笑笑,刻意卖了个关子,“你且往后看看再说。”

若是她直接将皇家的秘事调笑,自然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可若不是呢?

视线落到对面看得正起劲儿的孟夫人身上,她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盏轻拂杯盖,唇边含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与此同时,台上的故事走向忽然一变。

那家老爷的原配夫人因病去世,府中女子虽多但大多出身风尘或是小门小户,难以撑起府中门面。

于是,他便另结姻缘,又娶了一位正室夫人入府。

要说那府里的前一位夫人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那如今的这位就是名副其实的“母夜叉”。

两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这位新夫人凶悍无比,折腾的府里姬妾连连叫苦。

她大字不识一个,府里的银钱账目也管不明白。

整日刁难那位小公子,让他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倒是对她自己的女儿,百般宠爱,千般呵护,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止如此,就连那位老爷也忌惮她三分,一切皆因她家里生意做的大,这府里有意攀附,是以只能委曲求。

时逢先夫人忌日,那风流老爷难得思念发妻,挥泪写下了一句诗。

谓之曰,“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

随着那戏子将这首诗吟出,原本还坐在椅子上安静听戏的孟夫人瞬间拍案而起,一脸怒色的瞪视着下方戏台。

见状,众人都疑惑的朝她看去,不解发生了何事。

“是谁这般大胆,竟敢唱这样无礼的曲子!”将桌上的杯盘碗盏尽数从楼下抛下,孟夫人气得怒不可遏,“将你们班主叫出来,我倒要瞧瞧是谁给你们的胆量竟敢唱这样的戏!”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竟敢挖苦本夫人是续弦,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别人提及此事,偏生这次不止有人提了,竟还编成了曲儿唱了出来,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此事实在是误会,小的们哪里敢挖苦您呀……”那班主兼这妙音阁的掌柜连连赔礼,却反而助涨了孟夫人的嚣张气焰。

“啪”地扇了对方一巴掌,她扬言欲拆了这妙音阁。

楼下的rén dà多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可与她同来的几位夫人里却有心思通透之人,恐她一时大意惹出什么麻烦,便一边劝着她,一边吩咐小丫鬟去孟府请人。

楚千凝一直留意着她们那边的动静,这些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冷画,拦下她们。”

“是。”

戏还未唱完呢,若是孟广文他们这会儿便赶了过来,那还有什么趣儿!

她得看着这蠢女人将祸事儿闯尽,然后再着人通知那父子俩过来收拾烂摊子。

到了那个时候,才真是热闹呢……

“世子妃,孟夫人是续弦?”轻罗低声问道。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更加不懂,对方为何因着一句诗如此动怒。

续弦就续弦呗,有什么可气的!

“你尚未出阁,自然无法得知嫁了人的女子如何艰辛,特别是如孟夫人这般给人做续弦的,前有贤妻对比,后有姨娘虎视眈眈,时不时便被人拿来比较,再不就是被人嘲笑,久而久之,此事便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可奴婢瞧着孟姨娘的言行举止不似她这般凶悍无礼啊……”俨然一个母夜叉!

“孟家的老夫人素来不喜孟夫人,是以孟姨娘自幼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若果然随了她这位娘亲,倒是还好对付一些。

“原来如此……”

“她自己生不出儿子,便也不许那府里的姨娘生儿子出来,若非孟绍悭是先夫人所生,只怕孟家就要绝后了。”

“噗嗤……”轻罗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叫他们狗咬狗,咱们倒还省事儿了。”

“的确如此。”

今日之后,孟府必然元气大伤。

先是得罪了凤君荐,后又得罪了凤君撷,她倒要看看容敬要如何帮他们圆!

旁的事情倒也罢了,只是事关他的母妃,那是他的逆鳞,任何都不得轻易碰触,今日孟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那戏文中的女子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即便只是一场戏,他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乃至于——

他明知是有人刻意利用这一点,仍然难以压制心底的怒气。

从前她尚不知这些,后来有一次有人曾以此事羞辱他,人前他虽笑的云淡风轻,似是半点不受影响,可事后却发了好大的脾气,那一刻他眼中的沉郁,楚千凝如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心惊。

既然要给他找不自在,那就须得往他的痛脚上踩才行。

如此……

方才算回报一二。

这主仆俩在这边看热闹的时候,那边孟夫人已经让身边的几名婢女小厮砸了戏台,而她本人仍在破口大骂,“敢影射当今陛下和二皇子,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此言一出,满楼皆寂。

孟夫人以为是自己将他们震慑住了,于是便愈发得意的数落道,“想赚银子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有没有命花才行。”

“还是勿要再说了……”旁边有人好心劝她。

“凭什么不说?又不是我对皇家大不敬!”她猛地甩开手,继续大声嚷嚷,“回去我就告诉我们家老爷,让他上奏朝廷,说这小小的妙音阁胆敢蔑视天家威严,让你们知道厉害!”

“你有多厉害本殿不知道,但就冲你砸了本殿的妙音阁,便足够让你孟家赔个底儿掉了。”说话间,便见凤君荐身着玄色蟒袍缓步而入,端得是气势逼人,华贵天成。

众人都没有想到大皇子殿下会忽然出现在这儿,一时愣住没有反应。

待到回过神来向他问安施礼,却又不禁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心下惊疑更甚。

“本殿的妙音阁”……

也就是说,这妙音阁的幕后老板乃是大皇子?!

想明白这一点,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眸中难掩震惊之色。

即便是一手促成眼下这个局面的楚千凝也没有想到,凤君荐竟然会来掺和一脚!

当众承认妙音阁是他的产业,究竟是何目的?

再则——

他即将迎娶表姐为侧妃,与容家便有姻亲,同孟府自然也是沾亲带故,本该假意交好,怎么如今反而有意为难呢?

一时没有猜到对方的用意,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整个妙音阁中静的鸦雀无声,似乎连孟夫人吓得牙齿打颤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惊胆战的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任她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是大皇子经营的生意!

看着地上被自己杂碎的各种瓷片,她惊的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大颗的汗珠顺着两颊流下,掉在地上摔上了几瓣。

“臣……臣妇实在不知……这是您的地方……”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甚至几次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是吗?”凤君荐声音冷冷的问道。

“正、正是……”

“不知是本殿的地方尚且如此放肆,倘或知道,还不直接一把火烧了?”

“臣妇不敢、臣妇不敢,还望殿恕臣妇一时失言之罪。”听出凤君荐话中的轻讽,孟夫人吓得连连在地上磕头。

余光瞥见一旁跪着的班主,她心下一动,竟继续不知死活的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臣妇也是为了您着想……”

闻言,凤君荐面无表情道,“说来听听。”

“方才这里出了一出儿新戏,不想是有意刻意影射当今陛下和二皇子殿下,臣妇恐皇家声誉受损,是以才拼命阻止,避免酿成大祸。”

“这般说来,本殿倒要感谢你了……”

“臣妇不敢居功。”

话至此处,楚千凝在楼上的雅间听着,险些笑了出来。

事到如今,她倒有些舍不得收拾孟夫人了,留下她放在孟家,方才是对付孟广文最有利的武器。

得妻如此,何愁招不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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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纳兰性德《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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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装疯卖傻

接下来的时间里,凤君荐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

孟夫人只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以为他不会再怪罪,为此而沾沾自喜。

殊不知——

一场祸患,正悄然逼近。

“来人,将孟氏给本殿绑了,直接押入天牢。”凤君荐眸光冷沉,掷地有声的说道。

“什么?!”

“大殿下……”孟广文一只脚才踏入妙音阁便听到这句话,脚步猛地顿住,一脸震惊的望着楼内的玄衣男子。

“孟大人来的正好,随本殿一同进宫去面见父皇吧。”

“不知……所为何事啊……”

未等孟广文问出个所以然来,孟氏便泪眼涟涟的跪行至他脚边,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哭诉道,“求老爷救我性命!”

“你……”

“妾身无罪、妾身无罪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孟夫人死死拽着孟广文不肯撒手。

她并不知道,她如此做不光救不了自己,反而会连累了家人。

许是被凤君荐那句“押入天牢”吓到了,她此刻毫无理智,只知道拽着孟广文哭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无视孟广文不停的在她使眼色,凤君荐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罪,言外之意便是本殿蓄意冤枉你了?”

“贱内绝无此意,还望殿下宽恕她失言之处。”

“失言?”

“殿下有所不知,贱内近来神志不清,偶尔胡言乱语府中之人皆已见怪不怪,今日她这般疯言疯语,必然又是发病所致,臣定会将她带回府中好生医治管束,还望您能开恩。”

“疯了?”凤君荐明显不会轻信。

“回殿下的话,正是。”

闻言,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冷笑。

所谓的“老奸巨猾”,指的就是孟广文这种人了吧。

一句疯了就准备将孟氏今日的言行轻松揭过,他想的倒是轻巧!

朝轻罗耳语了几句,后者便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凤君荐等人的身上,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并未引起何人的注意。

冷画完成了楚千凝交代的任务,便回来了她身边守着。

见轻罗不知几时也离开了,楼内又多出了凤君荐这个存在,她不禁疑惑的挠了挠头。

按照xiao jie原本的计划,该有大皇子的出场吗?

“世子妃,他来做什么呀?”

“不知道。”她尚未猜出对方的目的。

“那会不会对咱们有何影响?”

“我让轻罗去安排一下,一试便知。”凤君荐今日之举究竟是敌是友,想来很快就会见到分晓。

话音方落,便见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小丫鬟,灰头土脸的倒在了地上,声音嘶哑的哭诉道,“老爷、夫人,不好了!xiao jie病危了!”

“你说什么?!”一听说孟姨娘有事,孟夫人也顾不得许多,起身便欲往外跑。

她行事冲动不仔细思考,却不代表孟广文也如此。

此事一听便蹊跷得很,是以他一把拉住了孟夫人不让她擅自走动。

“我的女儿呀……你快点放开,我要去我那苦命的孩儿……”孟夫人一边大声哭喊着,一边使劲儿挣扎欲甩开孟广文的钳制。

“闭嘴!”

“孟大人,欺骗本殿,可知是何下场吗?”凤君荐扫了一眼来报信儿的那名小丫鬟,随即眸色深深的望向那夫妻俩。

“下官怎敢欺骗殿下……”孟关文狠狠瞪着孟夫人,心下责怪她坏了大事。

后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已经为时已晚。

凤君荐带来的侍卫再次一左一右的扣住了她,这一次未有丝毫停留,直接就将人架了出去。

“夫人!”

“本殿瞧你夫妻二人倒是情深,不如孟大人也随她一同去天牢走一遭?”

“殿、殿下……说笑了、说笑了……”

“随本殿去见过父皇,究竟是不是玩笑,自有定论。”说完,凤君荐面色微沉的转身离开,走出妙音阁的那一瞬,他似是回头往楼上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面不改色的收回了视线。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楚千凝心中一紧。

他知道了!

发现是自己设计了今日这出戏,也清楚她是想借他的手收拾孟家。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这般配合?

是他有意卖侯府一个人情,还是他已经知道凤君撷和容敬暗通款曲,并借由他这条线搭上了孟家?!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这个人的深不可测。

热闹看完,人群均已散去,楚千凝却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见状,冷画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世子妃?您看什么呢,人都已经散了?”

“……没什么。”

她只是在想,要在凤君荐这个人的手上确保容锦仙毫发无伤的可能性。

很难!

但她必须得保证。

否则的话,不止是jiāng shi和她腹中的孩子会受到影响,便是连外祖母也会整日忧思难安。

“世子妃,您说陛下会严惩孟家那一大家子吗?”

“别人不敢保证,但孟夫人势必难逃一死。”

“真哒?!”冷画眸光晶亮。

瞧着她如此兴奋的模样,楚千凝不禁觉得好笑,“你为何这般期待?”

“谁叫她那么讨厌……该死嘛……”

“讨厌是的确很讨厌,但‘该死’这个说法,却不尽然。”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注定了就是应该死的,即便讨厌如孟夫人,也总是有孟姨娘这个女儿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活在世上。

所谓“应该如何”,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见楚千凝面露深思之色,冷画眨眼想了想,而后忽然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摇头晃脑的叹道,“嗯……施主方才的一番话很有道理,颇有参悟凡尘俗世的慧根啊……”

“你这丫头,又搞什么怪呢?”轻罗迎着她们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而回,见冷画又在耍宝,一时被她逗笑。

“非也、非也,贫僧正在普渡有缘之人。”

“僧什么僧啊,你是‘尼’还差不多。”

“尼僧?这是个什么称呼?”

轻罗:“……”

就这个理解能力就别参禅了吧。

上了马车,冷画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和轻罗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日之事,最关心的无外乎就是景佑帝对孟家的处置。

楚千凝闭眼假寐,实则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冷画说,若是景佑帝处置了孟夫人,便等于昭告天下,那戏文中的故事指的就是他和二皇子凤君撷,可若是不处置,恐怕又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恶气。

实际上——

并不存在此地无银这回事。

孟夫人今日之所以会被楚千凝算计的如此彻底,输就输在她没有看透人心。

或者说,她没有猜透景佑帝的心思。

倘或今日妙音阁中只是出了这么一场戏,众人心下猜测着这是皇家的密辛,但无人点破也就罢了,未免显得自己心虚,景佑帝的确会置之不理。

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她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大声嚷嚷着那是陛下的家事和丑闻,这种情况下,景佑帝不杀她泄愤才怪!

而且——

为帝者讲究恩威并施,杀了孟夫人,却对妙音阁诸多宽容,世人反而会觉得那戏文不过就是戏文,做不得真。

至于孟广文……

他为了包庇孟夫人而欺骗凤君荐,想来后者逮到机会就会给他穿小鞋。

“冷画,记得将今日之事着人告诉孟姨娘。”

“是。”

“和以前一样,要声情并茂。”亲娘被押入了天牢,作女儿的怎么样也要急一急以表孝心。

“奴婢明白。”冷画甜甜应道。

折磨人这种事儿霄逝最在行了,把xiao jie的要求告诉他准没错儿!

唉……

忽然有些同情孟姨娘了。

碰上霄逝这种专会踩人痛处的恶魔,真是可怜。

*

侯府

回到清风苑,刚好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

楚千凝看着候在房中准备摆膳的婢女,不禁朝黎阡陌笑道,“你怎知我是这个时辰回来?”

“许是心有灵犀吧。”他朝她伸手,让她扶着入座。

“油嘴滑舌……”

“凝儿不信?”

“信……”她无奈地妥协道,“夫君说得都是对的,我哪里敢有不信的道理。”

心满意足的拉着她的手把玩,黎阡陌笑的醉人。

待到上膳完毕,屋中的婢女均已退下,他方才无所顾忌的笑道,“娘子真是好本事,不过出去个把时辰,便搅弄的这建安城中不得安宁。”

“这我倒是没听出来,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变相讽刺我呢?”

“自然是夸赞。”

为他夹了两道他素日爱吃的菜肴,楚千凝想起什么,不觉敛起唇边的笑意正色道,“凤君荐忽然掺和了一脚,你可听说了?”

“嗯。”

“不知他是何意……”

“先安心吃饭,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于他而言,什么也没有她要紧。

点了点头,楚千凝暂且将那些疑问抛至脑后。

冷落了这位爷小半天,如今也是时候把注意力往他身上放一放了。

“吃这个。”

看着自己碗里高如一座小山的菜肴,黎阡陌挑眉笑问,“凝儿出去了一趟,怎地回来时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

“怎么?难道我之前待你不好?”她状似不悦。

“当然不是。”他赶紧解释,“只是今日……似乎格外温柔体贴……”

“还不是恐你深闺寂寞,是以补偿你一番。”话音方落,楚千凝忽然愣住。

也不知是被他拐的还是如何,她如今说起话来也没个正经。

深闺寂寞什么的……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谁知如今不光说了,竟还说得如此顺口,她是彻底被他给带坏了吧?

“寂寞倒是真寂寞,只是凝儿这补偿未免有些敷衍,怎么着也该有点诚意才行。”说着,他上下扫了她两眼,视线最终停在了她的腰间。

“……”

她就知道,这个话题走向隐隐不对。

又默默给他夹了些菜,她埋头用膳,“你也快点吃。”

吃了就好堵住他的嘴,省得再说出那些不着调的话来。

不想——

“凝儿心急了?即使如此,那为夫不吃也使得,来吧……”

“……”

一时被呛到,楚千凝咳得红了脸。

黎阡陌本意只是想逗逗她,哪成想她还是这般脸皮儿薄,随便说两句就呛到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慢慢吃……”

楚千凝刚要自我安慰,说这人总算正常了,谁知他话锋一转,又开始不正经。

“为夫又不会跑了,凝儿吃这么急做什么?”

“……你闭嘴!”她的忍耐已经要到极限了。

他先是一愣,随后忽然倾身朝她靠近。

“你做什么?”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而她这么一问,黎阡陌也是一愣,眸中却明显充满了调侃的笑意,“凝儿要为夫闭上眼,难道不是要亲为夫吗?”

“……”

她若是她是要打他一顿,不知道他会不会还手。

第149章 又闻喜讯

同黎阡陌玩笑着用完了午膳,楚千凝不禁有些恍惚。

以往在家时,总是食不言、寝不语,凡事都要讲究规矩和礼数。

可自从嫁到侯府来,她似乎就被面前这人给拐到另一条道上去了……

幸而清风苑位置偏僻,他们又鲜少与府内之人接触,倒也不怕被何人知道了笑话。

说起来——

打从她嫁进来之后,除了新婚第二日的早上去向穆氏请过一次安,这些日子以来竟从未见过对方,而且不光是穆氏,就连那位阴恻恻的侯府二公子也是一样。

抛却上次京兆府的人上门搜查不算,迄今为止黎阡舜倒也还算安分。

就是不知,他是真的消停了,还是在伺机而动。

不管怎么说,楚千凝觉得嫁过来的小日子还算舒坦,没有那些麻烦的规矩和难以伺候的公婆,就连那个刁蛮的小姑子也去了边境。

夫君宠爱,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偶尔在床笫间太孟浪了些。

倘或着人告诉外祖母,自己在这儿过得极好,怕是她老人家也未必会信。

看来还是得让流萤时常在她耳边叨咕着,时日久了应该就安心了。

“听鹰袂说,凝儿帮他解决了一个dà má烦?”随手翻了翻被她丢在矮榻上的医书,黎阡陌的眸光不禁微微亮起。

“举手之劳而已。”

“肌里不调……你是如何想到的……”看到被她特殊标记的那页,薄唇微勾。

“之前无意中看到觉得很新奇就做了个记号,想着日后有机会问问遏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巧碰到花意浓的事情就想着可以利用一下。”

“真聪明。”

得他称赞,楚千凝盈盈一笑,从他手中抽回了医书。

可见古话儿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原是没错的。

她让冷画去外面帮她淘弄这些书回来,本是为了寻些古方对付容锦晴那一家子用,不想竟还能意外帮到别人。

如此……

倒也算是功德一件。

“我瞧凝儿带来的不光是医术,竟还有两本兵书,是准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黎阡陌掂了掂手里的古书,笑容有些无奈。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他家凝儿竟爱看这些!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目光遥遥望向窗外,楚千凝又接着说,“我以为,兵法之道与那些谋算人心的伎俩并无不同。”

真要说有何区别,大概就是前者死伤的人会更多。

调兵遣将她是不懂的,但揣测人心加以利用,这对她而言却不难。

“凝儿这般聪慧,倒显得为夫无用了。”

“伤你自尊了?”

“何为自尊?”黎阡陌眨了眨眼,笑容清润。

楚千凝:“……”

她就知道,她家这位和正常人不一样。

想到今日同花意浓见面的事情,她便拉着黎阡陌回了内间。

某位世子爷难得一脸茫然的被她拽着走,再看着她关上了窗子和房门,他先是一愣,而后笑容忽然变的意味深长。

一回身就见他春心荡漾的望着自己笑,楚千凝被吓了一跳,“你……你笑什么……”

“关门关窗子做什么?”说着,他抬脚朝她走近。

“有话和你说呀。”

闻言,黎阡陌脚步微顿。

什么话这么神秘,还得将门窗都关严了才能说?!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楚千凝抿着唇努力忍住笑意,心里不禁在想,这人脑子里整天都在合计什么呀……

“花意浓一旦落选,越敬宗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是以我让她寻一棵大树靠着。”

“哦?是谁?”

“官重锦。”

大抵是没想到会从楚千凝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黎阡陌眸光微凝,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凝儿怎么会想到此人?”

“……他出身微末,已近而立之年却仍未娶妻,我听闻他素来不在意出身这回事,是以便想着花意浓可以搏一搏。”她当然没办法告诉他,是因为她知道前世官重锦就收留了一名青楼女子。

“仅此而已?”黎阡陌挑眉。

“倘或花意浓当真能顺利成为官重锦的枕边人,那将来念及我今日之举也会心下感激。”见他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楚千凝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坦言相告。

官重锦是东夷难得的武将,凤君撷若是要做最坏的打算,那极有可能会拉拢他。

前世官重锦有没有被他收买她不知道,但今生,她势必要阻止这件事。

“凝儿是在为凤君墨谋划?”

“既然同在一条船上,那帮他就等于帮自己,不是吗?”为彼此各斟了一杯茶,楚千凝艳丽的笑着,说出的话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平常。

“是。”

点了点头,黎阡陌看着她的眼神都在发光,“凝儿若为男子,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何以见得?”她笑问。

“才思敏捷,内有乾坤,更兼胸怀大志,精通韬略,有鬼神不测之机,天地包藏之妙。”

“……”

确定说的是她吗?

见她明显一脸怀疑的样子,黎阡陌笑着捧住了她的脸,“凝儿应当自信才是。”

“我没不自信。”只是没那么自负罢了。

“为夫说得是实话,没有刻意哄你。”偶尔同她说话的某个瞬间,都会让他下意识想到一个人,那人……

“世子、世子妃,奴婢有事禀报。”冷画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打断了黎阡陌的思绪,让他没再深想这件事。

“进来吧。”

随着楚千凝的声音落下,冷画“嗖”地一下蹿进了房中。

瞧她这般心急的样子,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是容府方才着人送来的帖子。”说着,冷画将手中的大红喜帖奉上。

一看到这个颜色,楚千凝的眼睛便微微眯起。

喜帖!

也就是说……

容景络的婚事定下来了。

黎阡陌接过那帖子翻了翻,然后便随手丢在了一旁,“凝儿要去吗?”

“自然要去。”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怎么可能不出席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如此快的定了下来。

总觉得……

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容景络的手受伤以后,可曾私下里请遏尘去诊治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楚千凝忽然如此问道。

“不曾。”

“这就奇怪了……”照理说,他应当会请遏尘诊治才对。

除非——

他恐自己的病情被遏尘告诉齐家的人,进而影响了两家的结亲。

如此想来,便意味着他的手伤很难痊愈了。

楚千凝记得容景络伤的是右手的手腕,筋骨一旦彻底断掉那今后想要再舞枪弄剑,提笔挥毫怕是就不容易了。

若齐家知道此事,可还会甘心将那府中的嫡女嫁过来吗?

“世子妃……奴婢有一事不明……”冷画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不够用。

“什么?”

“钦阳侯府如此势大,那府中的嫡出xiao jie便是嫁个皇子为正妃也使得,何故要下嫁容家,还选了容景络这个庶子呢?”

“下嫁……”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楚千凝朝冷画笑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下嫁。”

依照容家当今的情况,即便容景络是嫡子,这门婚事也算是高攀了。

但实际上,齐家眼下最需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

连冷画都知道钦阳侯府势大,可想而知在景佑帝眼中又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与其整日被帝王当成眼中钉忌惮着,不如主动表面态度。

倘或今日齐霏烟嫁的不是容景络,而是凤君荐,那想来宫中早就闹翻天了,绝不可能如此安稳,连理都不理。

听楚千凝说了这么多,冷画还是紧紧的皱着眉头,“这样说来,齐家岂不是吃亏了吗?”

“吃亏?!”她挑眉,语气玩味。

“难道没有吗?”

“当然没有。”

钦阳侯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

表面上来看,齐霏烟嫁给一个庶子的确是委屈了,可他日jiāng shi一死,孟姨娘被扶为正室,那容景络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届时——

又何来吃亏一说呢?

“大夫人如今还怀着孕呢,他们竟打算对她下手?!”冷画一脸震惊。

“有何不能……左右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幽幽的叹了一句,楚千凝的眸光愈显寒凉。

“世子妃……”

“你先下去吧,让霄逝和流萤保护好舅母,容我细想想。”容景络的婚事是一次机会,她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

可问题是,要如何才能利用到极致。

“奴婢告退。”冷画心神不宁的退了出去,心里还在为楚千凝方才的话感到惊讶。

一直以来,她虽然觉得容家那一家子人很坏,但却没想过容敬会狠心到连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儿都能下得去手!

而且听xiao jie的意思,似乎他从前就这样做过。

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这个畜生,真应该把他交给霄逝,让后者活活折腾死他。

*

房中

见楚千凝一言不发的坐在榻边沉思,黎阡陌难得没有打扰她,安静的守在她旁边,目光温柔的望着她,充满了宠溺。

在他眼中,只觉得自家媳妇怎样都是美的。

含嗔薄怒是美、笑语盈动是美,便如此刻这般沉默的坐着也足以吸引他部的注意力。

楚千凝回过神来的时候,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双满是柔光的眼中,心神微震。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她竟有些结巴。

“凝儿真好看!”

他说的认真,她听得脸红,不禁娇羞道,“又没个正经!”

“那娘子与为夫说说,你方才想了什么正经事?”见她那般认真的样子,害他都不敢出言打扰,唯恐扰乱她的思绪。

“我之前一直不确定,究竟齐家有没有被凤君撷收买,或许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试探一番。”

“你想如何试?”

“倘或齐家甘愿为凤君撷的夺嫡之路保驾护航,那么无论容景络是何情况,齐家都会按照最初的约定将齐霏烟嫁过来;反之,若齐家与凤君撷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他们必然不会甘心将那府中的二xiao jie嫁入容家。”

所以,只要借由遏尘的口将容景络手伤难愈的事情告诉钦阳侯,一切自见分晓。

到了那个时候,齐家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悔婚、要么重诺。

闻言,黎阡陌眸光微闪,忽然温润笑道,“若我是钦阳侯,便选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楚千凝愕然。

这件事里,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吗?

诧异的看向面前之人,却见他神秘的笑笑,启唇丢出了两个字。

------题外话------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孙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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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北周丞相

闻言,楚千凝初时一愣,而后方才目露了然。

再后来……

便是对黎阡陌的钦佩之色。

他口口声声夸赞她聪慧机敏,可照她看来,他才机智近妖吧。

这样的方法,亏他想得出来!

“怎样?凝儿觉得为夫说的可还在理?”悠闲的向后仰躺在矮榻上,黎阡陌把玩着她柔软的指腹,爱不释手。

“多谢夫君指点。”

“既是一家人,娘子不必如此客气。”

说完,夫妻俩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她微弯的唇角和眼中晶亮的眸光,黎阡陌下意识伸手抚过,心下甚慰。

这样的笑容……

已许久未在她脸上出现了。

初时得知楚家遭难,他夜以继日的从外面赶回来,再见她的时候,她一脸平静,眸光幽暗,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

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在她微笑时露出如星辰般的光芒。

每夜他潜入容府去看她,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不得舒展,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像是在梦中正有什么离她而去。

白日平静的眼眸紧闭着,眼角却是湿的。

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眼中一瞬间流露出的恐惧和悔恨让他心疼的恨不得立刻现身将她拥入怀中。

告诉她,不要怕,一切都有他在。

可是——

他终究没有那样做。

一直等、一直等,等着最佳的时机,等着她心甘情愿。

也幸好……

他等到了。

“凝儿……是我要多谢你……”他轻轻将她搂进怀里,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花香,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嗯?”她疑惑的回抱住他,不知他忽然这是怎么了。

“你这样对我笑,我很开心。”

“这样就满足啦?”她下意识的弯唇,心里想让他更开心,“那我以后日日对着你笑,你多开心些,夜里便少腾我几次,如何?”

她虽有意逗他开心,却也不忘趁机为自己谋点福利。

黎阡陌见她如今这般会见缝插针,不禁无奈的摇头失笑。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吧”……

“答应了我的,便要努力做到,日后要一直这般开心,一直这样微笑,嗯?”指腹轻划过她的唇角,他柔声道。

“好。”她点头。

“真乖……”

“那夫君也乖乖的,多保重身体,嗯?”她继续同他打商量。

“……”

他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难得看到黎阡陌有被自己应付得无语的时候,楚千凝忍不住弯起唇角,笑着倒进他怀里,俨然在挑衅的样子。

可他伸手将人环的更紧,眼神宠溺的一笑。

朝可抚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

平生之愿,足矣。

*

是夜。

楚千凝坐在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根碧玉发簪,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转了转,她忽然“啪”地一声放下。

“冷画。”

“奴婢在。”冷画一阵风似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你出城一趟,去容府的庄子见一见香薇那丫头,瞧瞧她如今过得可还好,若是不甘于现状,我可以给她指一条明路。”

“那她要是……”

微闭了下眼睛,随即睁开时,楚千凝的眸中一片冷芒,“既然自己不想活,那你就送她一程。”

“是!”

“让遏尘来见我,我有事要他帮忙。”

“奴婢这就去。”

话落,冷画转身离开。

黎阡陌正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听到楚千凝自然而然的调用自己的手下,他会心一笑,然后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他能感觉到初时她没有那么信任自己,就连这桩婚事也是半推半就。

不过——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渐渐接受了他,也接受了眼下的生活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

夫妻本就该如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这是什么?阵法?!”看着黎阡陌绘的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楚千凝不禁蹙起眉头。

“八门金锁阵。”

“我从未听说过……”她倒是在那两本兵书上看到过“阵法”一说,为帅者,调兵遣将,以一阵可挡千军万马。

她只当那书中所言有些夸大其词,可瞧黎阡陌这架势,竟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心知她有所疑惑,他便耐心解释道,“几年前,官重锦曾率军与北周交战,那次的战役以东夷国的惨败最终割让城池收场。”

“此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官重锦为人骁勇善战,建安城中曾有说书人将他的事迹编成故事到处去讲,只言官将军之勇猛,可于三军之中取敌军将帅之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可是那次战役,却让他一败涂地。

所带兵马,无一生还。

“那次他之所以会败,就败在这‘八门金锁阵’之上。”点了点自己所绘的阵法,黎阡陌淡声笑道。

“就是这个?!”

“嗯。”

“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她实在是不懂这些。

勾了勾唇,黎阡陌将她抱坐在膝上,细心的为她讲解,“八门金锁阵,有八阵八门,环环相扣相接,密无缝隙。冲入阵中,便见其内升起一阵烟雾,敌军阵型突变,将兵马困入阵中。阵势不停的转动,他可以击你,你却无从反击。也就是说,这非是在同一人一将交手,而是与阵中每个人相敌。倘或一人过一招,周而复始,再勇之将,终必败于阵中,这便是此阵的绝处。”

“竟如此厉害……”楚千凝不觉蹙起眉头,“难道就没有po jiě之法吗?”

“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从生门、景门、开门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入则伤;从杜门、死门入,则亡。”

闻言,楚千凝惊奇的转头看向他,“你能破这个阵法?!”

“揣摩多日,至今方有所头绪。”黎阡陌拂了拂额,无奈的笑道。

“接着说。”

“这八门虽布得整齐,但缺少太极,中间缺少主持,若是从东南角上生门击入,往正西景门杀出,其阵必乱。”

“夫君真厉害!”楚千凝眸光晶亮的称赞道。

“……”

他怎么觉得她说的如此敷衍呢?

将那阵图卷起,黎阡陌又接着说,“这阵法已问世几年光景了,我至今方才想出po jiě之法,凝儿说我厉害倒像是在嘲笑为夫……”

“哪有!”她立刻否认,正色道,“我是真心觉得你厉害。”

“当真?”

“自然是真的。”她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对方的布阵之人许是精通阵法,可夫君闲时随意翻看便能将其po jiě,可见你厉害之处。”

“嗯……听凝儿如此说,为夫心下甚慰……”

“不知布阵之人是谁?”

“北周的丞相,顾沉渊。”

“他很厉害吗?”东夷国朝中的人她尚未认,莫要说是北周的人了。

听楚千凝提到那个人,黎阡陌的眼神忽然变的深邃悠远,“有经天纬地之才,富神鬼莫测之计,真当世之奇才。”

想到什么,楚千凝又问,“比你如何?”

“我?”黎阡陌笑了笑,而后无奈摇头道,“若我说,我是萤火之光,北周丞相却是皓月之明,凝儿可会对为夫感到失望?”

大抵是没想到黎阡陌会如此自比,楚千凝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萤火之光,皓月之明……

在她的认知里,他已是心思诡谲之人,比他还要厉害,那人确定不是妖物所化吗?

“唉……不成想,凝儿竟真的嫌弃为夫了……”某人幽幽叹道。

回过神来,楚千凝看着他故作哀怨的模样,不禁笑道,“我几时嫌弃你了?”

她只是惊叹于那人的智谋,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这么说,凝儿还是觉得为夫最厉害?”

“当然了!”楚千凝一脸严肃的对他表示肯定,“顾沉渊便是比你聪明,也定然没有你容貌生得好,便是比你生得好,也定不如你这般年轻力壮,即便他比你年轻,也一定不像你这样有福气,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贤内助。”

说完,刚好听轻罗禀报遏尘到了,她便笑着从某人怀中退开。

黎阡陌兀自坐在书案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醒悟过来,他是被这丫头给耍了吧?

绕了那么大一圈,将他好生讽刺,最后竟是夸了自己一通!

真是……

让人稀罕的欲罢不能啊。

*

以宁阳侯世子妃的身份再见遏尘,楚千凝发现她的心境与从前大不一样。

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她心下尴尬的抿了抿唇。

因着他这身白衣,之前她还差点以为他就是前世救了自己的人。

幸好没有贸然相认……

“属下参见世子妃。”遏尘双手抱拳,难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无须多礼。”

“不知世子妃有何吩咐?”

“容景络手伤未愈,却一直没有找你去为他医治,是以我猜测他的手是好不了了,我想让你将此事透露给钦阳侯府的人知道。”由他说出口,可信度会更高。

“遵命。”

“也不要太过刻意,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

“属下明白。”

撒谎他的确是不太在行,可主子身边那么多人,他们哪个不是谎话连篇的,便是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会了。

想要引齐家的上钩,应该不难。

“倘或没有别的事情,属下就先告退了。”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阿落那丫头正在睡觉呢,是以他便独自来了侯府,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

“有劳。”

“属下不敢当。”说完,遏尘飞身而走,眨眼之间就溶入了茫茫夜色中。

怔怔的站在原地,楚千凝若有所思的朝黎阡陌问道,“遏尘和云落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说是师徒吧,似乎还有些像兄妹。

可要说是兄妹呢,又好像差了那么点意思。

究竟……

该如何形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贴切呢?

“遏尘把云落当成童养媳,想着将那小丫头养大了就直接娶过门儿,但云落只把他当成没女人要的可怜师傅,想着哪日他老来得病便给他养老送终。”

“……”

这想法简直天差地别!

“你这个当主子的,怎么不说帮帮遏尘?”他自己倒是温香软玉抱在怀,也该为手下的人考虑一番吧。

“凝儿这可就是在冤枉为夫了……”

他已经“牺牲色相”在帮他了,不能付出更多了。

说起这件事,其实还有个缘故。

当日他们无意间杀了为祸武林的鬼谷子,一把火烧了他的鬼谷,不想竟发现从中逃出了一个活口,一个脏不拉几的小姑娘。

却不知,她身带剧毒,是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遏尘是医者,很自然的便对她百毒不侵的身体状况感到好奇,本想将她带在身边好生研究,哪知云落并不肯跟他们一起走。

直到——

看见黎阡陌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当即二话不说,眼神发亮的跟着他们离开了。

------题外话------

朝可抚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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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好色徒弟

“也就是说,云落是看上了你貌美?”楚千凝的声音明显含笑。

“……是英俊。”

虽然辩解的很苍白,但黎阡陌还是选择纠正她。

看着他一板正经的说着自己英俊,楚千凝实在忍不住扬唇轻笑出声,忽略了某人眼中越来越意味深长的神色。

“所以,云落之所以答应作遏尘的徒弟,皆是因为能时常看到你这张脸?”想到有个小丫头日日惦记着自家夫君的长相,她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笑的有些欢快。

“可以这样说。”

“她是只喜欢看你吗?还是只要是好看的人她都喜欢?”楚千凝自认长得不算差,可怎么没见那丫头看她的时候两眼放光呢?

“是我叮嘱过她,不许缠着你。”

“为何?”

“依照那丫头的性子,只怕见你第一面就走不动道了,如此一来,又如何将后面的戏唱下去呢。”

“这倒是……”

顿了顿,黎阡陌又笑道,“你真以为云落日日往梦安居跑是为了和流萤学打络子啊?那不过是那丫头胡诌的借口罢了,她最真实的目的是去看你。”

闻言,楚千凝却挑眉质问,“难道不是为了方便给你传递消息?”

“……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难得见他露出一副心虚的样子,她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想起那个眸光灰扑扑的小姑娘,楚千凝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而此刻被人惦记着的云落却浑然不知,正倒头睡的香沉。

遏尘回到钦阳侯府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府中的巡防,直到回了寝房才稍稍放松警惕。

听到响动声,原本正在睡梦中的小丫头“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灰眸中闪过一抹凛然的杀意。

直到看清来人是谁,她才迷蒙着一双睡眼从床上坐起,小手揉了揉眼角,开口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师傅啊……”

“嗯,你继续睡吧。”遏尘走至榻边拍了拍她的脸,指尖微凉。

“师傅出去了?”

“主子叫我过去有事吩咐。”

话音方落,遏尘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

一听他说去了侯府,云落眼中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师傅去见主子为何不叫我一起呢?”

“……你在歇息。”

“师傅一定是故意不叫我的。”

“其实……是世子妃唤我前去,不是主子……”遏尘艰难的解释道。

“那你去见世子妃,为何也不叫我一起啊?”

“……”

看来是说不清楚了!

云落的性格有些一根筋儿,认准什么事情很难轻易改变,这一点遏尘深有体会。

沉默了一下,他计上心来。

“世子妃有事情交代我们去办,若是办好了,下次我就带你一起去见她。”

“还有主子!”云落强调。

“嗯。”

“师傅……”顿了顿,她又期期艾艾的望向遏尘,眼中充满了期待,“那你能不能去求求世子妃,我还想去瞧瞧容家大xiao jie。”

“……”

遏尘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心想自己怎么就收了这么个“色徒弟”!

想到容锦仙那个长相,云落忽然捂着自己微红的脸痴痴笑开,“师傅,要不你帮阿落去求求主子,让我去保护容家大xiao jie好不好?”

她的武功虽然没有鸣悠和霄逝那般厉害,但她能出奇制胜,保护一个闺阁女子绰绰有余。

其实,她也挺想待在世子妃身边的,只是她家主子太缠人了些,恐没有给她表现的余地和机会,是以她还是去保护容家大xiao jie比较好。

“师傅?您答应了吗?”满眼期待的揪着白衣男子的袖口。

“怎么……又想起来要去保护容锦仙……”遏尘十分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

“除了主子和世子妃,我觉得就属她长得最漂亮,阿落喜欢她。”

“……”

他辛辛苦苦把她拉扯这么大都没听她说过一句‘喜欢’,旁人只要长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她便喜欢了,她也太没良心了吧!

使劲儿抽出自己的衣袖,遏尘气得走到外间坐下。

见状,云落疑惑的微微歪着头,不解他为何忽然动怒。

下榻光着脚丫子“哒哒哒”地跑向他,在接触到对方要杀人的目光时,她身形一顿,又赶紧光着脚丫子往回跑。

才跑了一半,就被人一把从后面扛到了肩上,“告诉你多少次,不许光着脚下地!”

“师傅生气了……”她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道。

“没有。”

“那师傅帮我去求主子。”

“不行!”遏尘的声音越来越沉。

撇了撇嘴,云落一脸平静的叙述道,“那师傅还是生气了。”

“我没生气!”

“那你答应帮我去求主子,好让我去保护容家大xiao jie。”

“……我生气了。”遏尘一脸生无可恋的说道。

论起气人这股劲儿,他实在不是云落的对手。

听他承认自己生气了,云落眨了眨眼,忽然站在榻上摸了摸他的头,“师傅不气。”

“阿落……”

“我会带着你一起去保护容xiao jie的,不会丢下您一个人不管的。”

“……”

还不如丢下他一个人不管呢。

深深的吸了口气,遏尘尽量心平气和的朝云落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容锦仙?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对呀。”

“那为师长得也不赖,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喜欢我呢?”

说完,遏尘猛地愣住。

再看云落,也是满眼惊诧的望着他,一时沉默着没有开口。

安静的氛围让遏尘觉得有些不安,抿了抿唇,他咽了下口水尝试解释,“为师的意思是……”

“师傅今夜说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啊?!”

“您不是在给阿落讲笑话吗?”她一脸天真的问道。

遏尘:“……”

所以说,她是觉得“他长得不赖”这句话是个笑话是吧?

他长得就那般难以启齿吗?!

挥了挥手,遏尘眸光黯淡的对她说,“你去睡吧,别再和为师说话了,为师还想多活两年。”

再多说两句,他非让她活活气死不可。

“哦……”听话的躺在榻上准备入睡,想到遏尘眼中的黯淡眸光,云落还是不放心的想要安慰他两句,于是便压低声音嘟囔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师傅不必担心自己会早死,您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闭嘴!”

“是……”

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前,云落还在琢磨,难道是她安慰的不好吗,怎么觉得师傅比刚才更生气了呢?

真是……

越老越难伺候了。

*

翌日一早。

平日负责服侍遏尘和云落的婢女便候在了廊下,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多时,便听屋内传出了响动。

“师傅,容家的那位公子既然不需要您为他医治,为何您还要上赶子去给他瞧病啊?”云落的声音隐约传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可您不是说他的手伤极有可能治不好了吗?”

“尚未诊治,为师也不确定。”

“万一要是治不好,岂非毁了您神医的名声?”小徒弟一语道出了重点。

谁知遏尘却并不在意,耐心的教导她说,“为医者,重在救人于水火当中,岂可被那些虚名左右,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阿落知道了……”

无意间听到这师徒二人的对话,候在廊下的小丫鬟眼珠儿一转,将手中的活计交付给旁人,自己一转身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小院。

遏尘透过窗纸看到外面人影闪动,示意云落将手中照着念的字条收起,然后状似若无所觉的打开了房门。

而另一边,师徒两人上演的一出好戏却被小丫头一五一十的报到了齐家二xiao jie的耳中。

“你确定没有听错?”齐霏烟惊愕的转过头去,发髻上步摇微晃,发出清脆悦耳的清音。

“奴婢确定。”

“下去领赏吧……”

“是。”

怔怔的坐在妆台前,齐霏烟看着镜中映着的那张娇俏面容,握着木梳的手不禁微微握紧。

嫁给容景络,她可以忍。

对方是一个庶子,她也可以忍。

可如今这名庶子即将成为一个残废,这让她如何能忍!

若她记得没错,容景络伤的是右手,倘或果然就此废了,那日后便武不能提,文不能书,还有何指望建功立业!

之前容家忽然提出要将婚期提前,她便觉得奇怪,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

此刻再一细想,便不难发现对方的“用心良苦”。

早早完婚,届时即便发现容景络身体有异也于事无补,她人已经嫁过去了,难道齐家还会为了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和容家反目不成!

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

“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梳子,齐霏烟提起裙摆快步走了出去。

不行,此事她得早做谋划。

若一言不发的吃了这个亏,日后再想仰仗钦阳侯府怕是就难了。

这般一想,齐霏烟的脚步不禁愈快。

看着一截嫩粉色的流苏裙裾从旁边一闪而过,云落继续蹲在地上拾着不知名的小野花,仿佛对一切都毫无所觉。

只除了……

那双灰扑扑的眼眸有瞬间的凝滞。

*

宁阳侯府

这日晌午时分,楚千凝得知了一个消息。

齐家为了向容家示好,特意让齐霏烟过府探望容景络,以示两家亲近之意。

不过楚千凝却很清楚,这是试探。

她猜……

齐霏烟一定会不着痕迹的放松容景络的警惕,然后再提及他的受伤,在他表示已无大碍之时,提出再让遏尘诊治一番。

倘或容景络拒绝,那么就证明他心里有鬼。

而若是他大方应下,届时遏尘一验便知。

“他是何反应?”

“听说是回绝了。”轻罗将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禀明。

“那齐霏烟呢?”

“齐家xiao jie倒也没有强求,见容景络不肯,她便没再说什么,坐不多时便离开了。”

点了点头,楚千凝没再多言。

恰逢此时,冷画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进房中便赶着要水喝,连茶杯也顾不上用,就着壶嘴就“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呼……渴死我了……”

“这一趟可是辛苦你了!”

“嘿嘿,不辛苦、不辛苦,能完成世子妃交代的任务就好。”

“如此说来,香薇是被你说服喽?”楚千凝弯唇笑问。

“被奴婢打服了!”

“……”

没想到会是这么残暴的手段。

冷画显然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还一脸兴奋的对楚千凝说,“奴婢在您教的基础上,又小小的发挥了一下。”

“哦?”

“您就等着看好戏吧,奴婢把事情办得可漂亮了。”小丫头开始得意的吹嘘。

“瞧把你美得……”轻罗忍不住伸手掐了她的脸蛋一把。

不过,冲着她这股机灵劲,倒是很招人稀罕。

这般一想,轻罗把她另外半张脸也掐了起来。

嗯……

更招人稀罕了。

第152章 疯疯癫癫

不日,容景络大婚。

楚千凝早早便去了容府,恐人多眼杂,黎阡陌便没有和她一同前去。

心知她要忙活一大天才能回来,那人还幽怨了好一会儿才放人。

坐上马车直奔容家,还未到尚书府的大门口,楚千凝便听到了一阵喧闹声,沿路都有百姓成群结队的往容府去。

想着今日是尚书府公子的大婚,定能讨些好彩头。

放下车窗上的小帘子,楚千凝勾唇冷笑。

好彩头……

怕是讨不到了。

“世子妃,到了。”冷画身手利落的跳下马车,然后朝车上的伸出了手。

“嗯。”

缓步走下马车,楚千凝看着眼前装红挂彩的尚书府大门,玉容漾起涟涟笑意,眉目如画,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门口的小厮满脸喜色的向她请安,明显洋溢在自家公子大婚的喜悦当中。

微微颔首,她款步走入府中。

入目,四处都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囍”字随处可见。

放眼望去,整座府邸都好似被红色包围了一般。

那颜色……

异常艳丽。

在楚千凝看来,更像是血色。

晨光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往棠宁苑走去的路上,楚千凝从袖管中抽出一根碧玉簪递给了冷画,“把这个交给香薇,由她拿出来才令人信服。”

“是。”

“今日人多热闹,容敬势必会严加看管孟姨娘,若被看得太紧,你便在暗中帮她一把。”

“奴婢明白。”

说完,冷画继续跟在楚千凝身后往前走,脚步却越来越慢。

行至回廊拐角处,她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而楚千凝似乎对此毫无觉察,依旧带着轻罗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要到棠宁苑门前时,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容锦仙。

“表姐。”她一笑,快步迎上前去。

“这么早就过来了……”

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楚千凝意有所指的对容锦仙说,“担心会错过今日的好戏,是以便早早赶了过来。”

闻言,容锦仙挑眉,“好戏?!”

“舅父如此心急的为表哥筹办婚事,甚至赶在表姐你之前,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就我所知,容景络的手是治不好了。”微微朝容锦仙靠近,楚千凝压低声音说道。

治不好了?

诧异的看向身侧的女子,容锦仙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见楚千凝神色不似作伪,她收回视线,心里忽然想起几日前钦阳侯府的二小jiě shàng mén探望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心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钦阳侯府的人来此,名为探望,实则试探,是你引他们来此的,对吗?”将前后事情一联系,容锦仙便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没错。”

“你还想做什么?”

“兄长大人的大喜之日,作妹妹的若是不出席,岂非说不过去?”精妙的唇线绽放一抹嫣然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寒。

“容锦晴?!”

“既是同胞兄妹,她理应来此恭贺。”

沉默了一下,容锦仙只低声道,“你万事小心些,我须得照看祖母和娘亲,恐帮不上你什么忙。”

若按楚千凝所言,今日怕是有的闹呢……

别人倒也罢了,只是老夫人和jiāng shi却半点出不得差错,是以容锦仙得寸步不离的陪着。

楚千凝心里本也是这般作想,见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她便只笑笑未再多言。

正是无话间,姐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棠宁苑。

老夫人一看到外孙女回来,心里乐得不行,赶紧拉过她叙话。

说起之前她大闹京兆府的事情,老夫人目露不赞同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胆子还真是大,竟然让世子爷陪着你胡闹……”

乍一听闻黎阡陌病重,她差点没直接赶去侯府。

还是后来流萤告诉她,一切都是他们夫妻俩的把戏,她这才歇了念头。

可这心里却始终惦记着,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被老夫人这般一说,楚千凝状似不好意思的弯唇笑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计,恐您担忧,我不是让流萤告诉您实情了吗?”

“实情也没能如何令人心安。”他们如此做,可是在欺君不成!

“您放宽心,黎阡陌他既然敢陪着我胡闹,便足可见事情没那么危险,您无须忧虑。”

“唉……”老夫人无奈的摇头,“我便是担心又能如何,都已经是这把年纪了,就是想帮你们啪也帮不上什么。”

“外祖母……”

见她蹙眉望着自己的可怜模样,老夫人忽而又笑了,“也是我年老胆子小,越来越不中用了,你们小两口心思能在一处就好。”

其实最让她放心的就是,宁阳侯世子还真是把凝儿这丫头放在手心里宠。

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容锦仙,老夫人的神色不禁微变。

凝丫头这边倒是越来越让人放心,可仙儿这边……

一想到她也要快嫁去皇子府,老夫人心里就一阵阵的心疼。

旁的人倒也罢了,只是这大皇子想来豪奢无度,又一心奔着皇位而去,虽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奈何陛下并不中意他。

长此以往,岂能善终!

如今想来,这丫头的容貌毁了,倒也不失为什么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瞧着老夫人的目光几次落到容锦仙身上,饱含沧桑的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两人不禁相视一眼,都猜到了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事实上,容锦仙不是没想过向老夫人坦言,告诉她自己的脸并无大碍。

只是——

她觉得说了之后对方反而会更担心。

至于嫁去皇子府这件事,连她自己尚且不知那府中是何情景,自然无法说服她老人家什么。

福祸如何,就等着日后再说了。

*

不多时,府里便开始陆续有宾客到访。

jiāng shi作为当家主母,自然少不得要zhou xuán迎待。

老夫人恐她有孕在身劳累到,是以便也坐在前院跟着操忙,幸而有容锦仙和楚千凝陪在身侧,倒还应付得来。

因着容景络娶得是钦阳侯府的xiao jie,是以不少官场上的人都来捧场。

人越来越多,这府里也越来越热闹。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就连四皇子殿下也前来道贺,倒是惊呆了一众人。

看着容敬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之色,楚千凝轻勾丹唇,笑意微凉。

不知待会儿,他可还能笑的出来……

方才如此想着,便听到外面一阵sāo luàn,有婢女和老嬷嬷向宾客赔礼的声音,夹杂着一道尖锐嘶哑的女音响起。

孟姨娘跌跌撞撞的跑到众人面前时,容敬明显一愣。

不光是他,就连老夫人也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的妇人身形消瘦,两颊深深的向内凹陷,唇瓣干枯起皮,发髻散乱,双眼空洞而无神,很难与昔日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特别是之前的衣裙套在她如今的身体上,活像是小孩偷拿了大人的衣物。

空空荡荡,像是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跑似的。

楚千凝冷眼看着这样的孟姨娘,神色平静,心中未有丝毫的怜悯。

一切……

都是她应得的。

看来孟夫人的下狱对她打击还是挺大的,几日不见,鬓边竟已生了白发,可见她心里有多担忧那位莽撞的娘亲。

可担忧又能如何,没人会帮她去救孟夫人。

景佑帝已经将人关进了大牢,单等着和徐溥一样秋后问斩。

而这,只是摧毁孟家的第一步。

孟夫人被处死,孟广文和孟绍悭若救,便是忤逆圣上,视为不忠;若是不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便是心性凉薄,视为不义。

今后官场上的人看向那父子俩的眼神,可就有意思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敢赶紧将她拉下去!”容敬怒声喝斥道,不满的瞪着负责看守孟姨娘的下人,眼神凶狠的似是要chi rén一般。

“……是。”

几个下人连连应着,上前欲拉孟姨娘回去,却不想被她大力的甩开,径自冲到了容敬面前,“老爷,你怎么如此狠心啊……晴儿是我们的孩子呀……”

她一边质问,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染血的碧玉簪子。

“胡说八道什么!”

“纵是你不愿再接她回来,可也不敢这般斩尽杀绝啊。”话还未说完,就被容敬一手狠狠推开,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撞到了椅子上,“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看你的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挥手示意下人将她拉下去,容敬听着周围人已经在窃窃私语,脸色不禁更沉。

“容敬!你不得好死,你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孟姨娘一时口不择言,将心底的话一股脑儿的喊了出来。

“你们几个好生照顾姨娘,再让她病中出来胡闹,当心你们的小命。”容景络的眉头紧紧皱起。

“络儿……络儿救救你妹妹,她就要死了……”

使劲儿挣扎着左右架着她的人,孟姨娘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忽然低下头狠狠的咬了她们两口,趁机跑到了容景络的面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手,“晴儿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庄子被人糟蹋。”

“你说什么?!”老夫人震惊道。

“老夫人……”似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孟姨娘连滚带爬的行至老夫人脚边,泣不成声道,“求老夫人救救晴儿吧。”

“她……”老夫人下意识要接话,却被楚千凝轻轻拉住手握了握,她一愣,马上会意了对方的意思。

今日是容景络大婚之日,若由得孟姨娘如此闹下去,怕是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有什么事,还是私下里悄悄问比较好。

这般一想,老夫人便压下心底的疑问不再开口。

而也正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容敬赶紧抓住机会不再给孟姨娘继续闹腾的可能,直接让两名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将她抬了出去。

甚至——

方才出了厅中便被堵上了嘴。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呜咽”声。

“让诸位受惊了……来来来,一场误会、误会……”容敬又恢复了那般言笑晏晏的模样,可若仔细看去,便不难发现他眼底的郁结之色。

未免今日发生什么意外,他特意多派人手看着孟姨娘,怎么还是让她给跑出来了?

余光瞥见赵嬷嬷走了出去,他便心知定是老夫人不舍得容锦晴在庄上受苦,准备了解一下情况,他倒也没有阻拦。

左右,只要那丫头安分的待在庄子上就好。

如若不然……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容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狠厉。

见状,楚千凝拿着绣帕的手轻轻掩唇,微垂的眸中透出一抹深思。

估摸着时间,那人也该到了。

第153章 替嫁新娘

与此同时的尚书府后角门,藏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偷穿了容府下人衣裳的香薇,而另一个则身着僧袍,头上戴着帷帽,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

直到——

“二xiao jie,奴婢已经偷偷去见过姨娘了,可是她说……”话至此处,香薇有些欲言又止,语气带着一丝哽咽。

“说了什么?!”容锦晴紧紧的抓住她的双臂追问,声音哑的不像话。

“她说今日是大公子的大喜之日,她须得操忙府中之事,眼下没有时间见您,让您且等一等。”

“你撒谎!姨娘不可能这么对我!”猛地推开了香薇,容锦晴的声音蓦然拔高,透出些许疯狂的执拗。

见状,香薇警惕的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她远离了角门。

双手合十朝她拜了又拜,香薇淌眼抹泪儿的说,“我的好xiao jie,您且小声点,这若是招来府里的人,咱们不得立马被送回庄子去啊。”

“对、对、对……”容锦晴六神无主的点头。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姨娘既是叫咱们等那咱们便等着吧,好在还能有点指望,这事儿若是换了老爷,指不定就直接押送咱们走了。”

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容锦晴的神色,香薇又唉声叹气的接着说,“眼下姨娘眼里心里皆是大公子的婚事,虽说一时无暇顾及您,但好在没有彻底对您不闻不问。奴婢方才听那府中的下人说,之前孟夫人下狱,姨娘不止没去探望,甚至连问都未问,相比之下,对您还算上心。”

谁知香薇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容锦晴的心里反而更加没底,眼中的怒火也更加明显。

孟姨娘和孟夫人的关系如何,她还能不知道!

那母女俩想来一条心,如今竟也能走到这般地步,可见人性凉薄,非是亲情所能约束。

连自己的生身娘亲都能置之不理,更何况她这个女儿。

重要的是……

对方又不止她这一个孩子。

方才她让香薇进去传话,分明说的是自己病重垂危,可她竟让自己等上一等,定要将容景络的婚事办完才行。

婚事……

原来她的性命还比不过一场婚事!

冷冷的勾唇笑了下,容锦晴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听得人头皮发麻。

冷画小心翼翼的蹲在树杈上盯着这主仆俩,不妨听到这样一阵笑声,差点被吓得从树上掉下来。

“啧……出息……”霄逝双手环胸背靠树干站着,一副等着看她笑话的样子。

“你从哪冒出来?!”惊愕的瞪视着眼前的人,冷画趴低身子紧紧抱住树杈,从上面望去,活像是一只小青蛙。

皱眉看着她,霄逝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师兄要是看到你这出儿,非得一掌拍死你不可!”

哪里有半点习武之人的样子,也太丢人了。

看着霄逝眼中毫不掩饰的嘲笑,冷画不悦的朝他努了努嘴,“我师兄早就习惯了,他才不会像你这么无聊呢……”

“小丫头,你说什么?”霄逝忽然蹲下身子,眯眼朝她笑着。

“无聊的意思是……无所不能,聊、聊……”

“聊什么?”

“聊……”聊了半天也聊出下文来,冷画撇了撇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什么都不聊了……你要干嘛都随便你了……”

说完,她双手紧紧的捂住脸,像是在表态,打哪都可以,就是不许掐脸!

见她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霄逝忍不住轻笑,手上却半点没泄力气的弹了她一个脑壳,疼得她眼圈泛红。

要不是顾忌着容锦晴主仆俩还在下面站着,她差点就要喊出声来了。

实在是太疼了!

“下次再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可就不是敲脑壳那么简单了。”话落,霄逝掐了她的脸一把,眨眼之间就没了身影。

“略……”朝他刚才站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冷画十分窝囊的为自己出出气。

揉了揉还疼的脑门和被掐红了的脸颊,她在心底默默念叨着,希望霄逝是真的瞧上了流萤姐姐,到时候她就抱紧流萤姐姐的大腿,看他还敢不敢欺负自己!

后来转念一想冷画又觉得不对,师兄也整日围着轻罗姐姐转,可怎么就不见他对自己好点呢?

究其原因——

是轻罗姐姐也和他们一样恶劣。

但愿……

流萤姐姐能一直这么善良下去。

双手合十,冷画骑在树上叨叨咕咕的说了不停,直到树下的两人偷偷摸摸混进了尚书府,她才赶紧运起轻功跟了进去。

容锦晴看着府内四处张灯结彩,廊下挂满了艳红的绸带,那颜色ci ji的她双眼胀痛。

香薇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套下人的衣服,拉着她走到假山后面换上。

头上罩着一面轻纱,连同脸颊在内都挡了起来。

新娘子已经被接回了府里,吹吹打打的鼓乐声混着鞭炮声震天响,一时间,人人都涌到前厅去看热闹,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

随着仪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话高声唱出,香薇似是十分艳羡的感慨道,“听说老爷为了筹办大公子的婚事,将府里一般的产业给了钦阳侯府做聘礼,若非老夫人拦着,估计都要动大xiao jie的嫁妆了。”

“嫁妆……”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容锦晴扶着树干的手不禁收紧,任由坚硬粗糙的树皮硌红了她的手。

竟然拿出了那么多的钱给容景络下聘,那里面本该有给她的嫁妆!

同样为人父,容敬怎可这般厚此薄彼!

难怪他一心要将自己送到庄子上去,原来不光是觉得自己害他脸上无光,还因为他打算趁机赶自己出府,进而剩下一大笔嫁妆。

那姨娘呢……

她心里是不是也这样想?

在他们所有人的心中,自己就是比不上大哥,可他们同样是庶出,凭什么他是男子就比她得到的待遇好那么多?

她不服气!

他们要给他多少,她偏偏就要毁掉多少。

就连她今日沦落到这般地步,又何尝不是拜容敬和孟姨娘所赐。

凭什么他们一家人还能风风光光的活在这世上,而她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四处藏匿。

越是这样想,容锦晴便越是气愤。

掌心已经被刺破流血,可是她自己却浑然未觉。

见状,香薇心下一惊,匆忙收回了视线,心里对这样的二xiao jie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

另一边的喜堂上,夫妻二人对拜完毕,由喜娘引着送入了洞房。

观礼的宾客叫嚷着起哄,好几位世家公子都跟着去闹洞房了,就连向来不参与这些事的莫文渊也难得露了面。

走出正厅前,他似是回头往容锦仙和楚千凝这边看了一眼,却难以分辨究竟是在看谁。

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看向容锦仙,却见后者神色依旧清冷,似乎并未看到对方的那一眼。

大婚之礼已经进行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需要老夫人再继续坐镇,是以赵嬷嬷便搀着她先回了棠宁苑,留他们小辈的人在那闹腾。

眼见一群人都往洞房那边走,楚千凝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缓步走到了容锦仙面前,“有好戏看,表姐可要随我同去吗?”

“但愿不是你言过其实才好。”

“定不会叫你失望的。”她妩媚一笑,眸光盈动。

话落,姐妹两人并肩朝容景络的院子走去,方才行至门口,容锦仙还欲再往前走,却被楚千凝一把拉住手腕。

容锦仙回头,诧异的看着她。

“为何止步不前?”

“热闹远远的看就好,离得太近恐会溅到身上血迹。”楚千凝半真半假的笑道。

闻言,还未等容锦仙细问,便见寝房中鼎沸的起哄声戛然而止,站在廊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看到了什么。

喜房中——

容景络看着端坐在榻上的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是……

谁?!

手中的大红盖头飘落在地,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瞪着面前的新娘子,“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她根本不是齐霏烟,这是怎么回事?

而随着容景络质问的话响起,那些来闹洞房的人皆伸长了脖子探看,果然发现那新娘子并不是齐家的二xiao jie。

不过——

眉宇之间倒与她也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她的姐妹。

那女子生得容貌清秀,虽非倾城之姿,倒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难得是她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即便于此刻被自家夫君质问,被那么多陌生的面孔注视着,她的脸上却依旧未见丝毫慌乱。

开口的声音也四平八稳,“奉父母之命出阁,是以此刻身在容府。”

“胡说!”容景络气得怒不可遏,“本公子要娶的人是钦阳侯府嫡出的二xiao jie,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大胆冒充!”

“嫁你的人是我,不是什么嫡出xiao jie。”

“你……”

容景络被气得语塞,余光瞥见她的陪嫁丫鬟站在旁边,他一把将人扯过,眼中赤红一片,骇人的可怕,“你不是素日跟在你家xiao jie身边伺候的吗?怎么会成了她的陪嫁丫鬟?!”

“回姑爷的话……是夫人,夫人担心五xiao jie身边的丫鬟不得力,是以特命奴婢陪嫁……”

“混账!”

“还请姑爷息怒。”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赶紧跪到了地上。

事到如今容景络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这定是钦阳侯府的诡计,表面上说是嫁的齐霏烟,实际上送来的却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臭丫头。

越想越气,他一脚踢翻了摆着合卺酒的桌子,拨开众人走了出去。

楚千凝和容锦仙远远的站在树下,眼见容景络怒气冲冲的走出寝房,一把揪下身前的大红花,狠狠的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而原本来闹洞房的人也都纷纷散去,三五个一qun jiāo头接耳的议论着。

“之前不是听说议亲的是侯府的二xiao jie嘛,怎么就变成五xiao jie了……”

“唉……怕会成为一对怨偶啊……”

“尚书府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你说容大人会不会善罢甘休?”

“不甘心又能如何,他还能和侯府对着干?”

“这倒也是……”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容锦仙反应了一会儿才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眼神惊疑的看向楚千凝,但见后者含笑的朝她点了点头。

“可是你的手笔吗?”

“不是。”

“钦阳侯为何要如此做?”容锦仙想不通这一点。

微微勾唇,楚千凝遥遥望着挂满红灯笼的院子,声音幽幽响起,“我一早便同表姐说过,容景络的手伤怕是好不了了,这种情况下,你觉得钦阳侯有可能舍得齐霏烟这么有价值的棋子嫁给他这个废物吗?”

所以——

找人代嫁,是最完美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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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意外来客

“替嫁”这么一说,初时楚千凝还没有想到,多亏了黎阡陌提醒她。

彼时她方才明白,不是没有第三条路走,而是她没有想到。

或者说——

她低估了人性凉薄和人心险恶。

“嫁过来的人是谁?”

“钦阳侯府的五xiao jie,齐寒烟。”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女,地位比一些得脸的下人还不如。

点了点头,容锦仙的眼中似是染上了一抹悲色,夜色掩映下,倒也瞧不真切,“我只知齐家有她这个人在,却从未见过她。”

“怕不光是你,这城中没几个人见过她。”

若非是她让遏尘和云落留意着,怕是也难发现钦阳侯将主意打在了齐寒烟的身上。

但平心而论,的确是她最合适。

娘亲已故,爹爹不疼,论样貌比不上齐霏烟,论诗书文采和琴棋书画又难以与齐家其他两位xiao jie相较,更重要的是,她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庶女,所以钦阳侯一定会首先考虑牺牲她。

至于作为替嫁的新娘子到这府中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那些却并不在钦阳侯的考虑当中。

倘或嫁来的人是齐霏烟,那么齐家就会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可对于齐寒烟来讲,处境却与之大不相同。

“也是个可怜人……”见喜房的门仍旧四敞八开,夜风扬起廊下的灯笼,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容锦仙不禁低声叹道。

“易地而处,表姐会如何做?”

“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闻言,楚千凝不禁摇头失笑,心道这果然像容锦仙的性格和为人。

不解她为何发笑,容锦仙微微挑眉问道,“我说的不对?”

“没有。”这本就是个人选择,并无对错可言。

“那你笑什么?”

“我笑表姐太过良善,若我是齐寒烟,有人利用我至此,又被人羞辱至此,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你会怎么做?”

“报复。”她笑着,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

尽她所能的报复,能拉一个人是一个人。

她是没有那么大的肚量,能眼睁睁的看着害了自己的人逍遥自在的活着,偏她一个人受尽苦楚,那绝不可为。

注视着楚千凝冰寒幽暗的双眸,容锦仙微微抿唇。

回过神来,见她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楚千凝一怔,而后笑问,“是不是我说的太过狠毒,吓到表姐了?”

“不是……”她摇头,“只是方才心里一阵恍惚,觉得齐寒烟若是有你这般觉悟,或许今日这般情景于她而言并不算绝境。”

“原本也不是绝境。”单看那姑娘自己要如何活了。

想到方才容景络脸上的怒色,容锦仙又不觉问她,“此事……怕是不容易了结吧……”

“表姐何故如此说?”

“被钦阳侯府戏耍至此,换谁能受得了!”依照容景络和容敬好面子的性格,想必会闹上一闹。

谁知——

楚千凝却和她有不同的想法。

“闹了又能如何呢,除了彻底得罪钦阳侯府没有半点用处。相反,要是容敬这次将此事含糊带过,说不定还能就此攀上侯府这棵大树。”

“容景络怕是不会依从吧……”

“不依从也没有办法,做主的人不是他,说白了,他就只是个庶子,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完是因为容敬在捧着他,没了这层依仗他就什么都不是。”

当然,要是换成从前的话,容敬保不齐还会听听容景络的意见。

可是如今他的手废了,可利用的价值自然也大不如前。

是以——

如今容敬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以他个人利益为优先,什么妻妾儿女都得通通往后靠。

心知楚千凝说得都是对的,容锦仙除了觉得心境荒凉之外,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身为那人的女儿却没有如他一般冷血!

“走吧。”热闹瞧完了,她们也该回去了。

“表姐……”

楚千凝拉住她的手腕方才要说什么,不想旁边忽然响起一道规矩客气的男音,“世子妃、容姑娘。”

莫文渊站在不远处恭敬的施了一礼,并未继续上前。

见是他出现,楚千凝的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莫公子,不知有何事?”

“在下是找容姑娘有事。”

拍了拍楚千凝的手示意她安心,容锦仙抬脚朝旁边走去,“这边请。”

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开,楚千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个莫文渊……

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世子妃,咱们今夜还回侯府吗,世子爷方才派鹰袂来催了。”趁着四下无人,轻罗小声朝楚千凝问道。

“……”

有个会疼人的相公倒是极好,只是这黏起人来也是够人缠的。

“鹰袂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回去。”

“奴婢这就悄悄告诉他一声。”有个如此黏人的主子,也是可怜了他们这些下属。

“去吧。”

听着不远处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楚千凝缓步朝前走着,迎面撞见流萤,她的脚步不禁快了些,“外祖母可睡下了吗?”

“已经歇下了,奴婢按您的吩咐点了些安神香。”

“那就好……”

这夜还长着呢,事情也远远没有完,未免外祖母支撑不住,是以干脆拿了些掺杂mi hun yào的安神香让流萤点上。

确保安然过了今晚,明日再是听说什么也有个缓冲。

“你也回去歇着吧,折腾了这一大天了。”

“世子妃您呢?”

“我随便逛逛,你不必跟着了。”

“是。”

流萤走后,楚千凝带着轻罗往湖边走去,耳边听着容景络和容敬的争吵声,她的唇瓣微微扬起,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情。

似乎……

那是什么动人的乐曲一般。

好好的一场亲事闹到现在这般地步,众人便是有看热闹的心思也不好再留下。

偏生容景络不知如何想的,竟拉帮结伙的喝起酒来,连自己的院子也不肯回,新娶回来的美娇娘就那般扔在了喜房中,由得姑娘独守空闺。

“真是个畜生!”轻罗忍不住咒骂道。

即便这件事他也是作为受害者被人蒙在鼓里,可作为一名男子汉,他也不该如此小气的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一个女子身上。

事情是钦阳侯决定的,拦着他不许去那府上理论的人又是容敬,从头到尾齐寒烟只不过是和他一样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他何必这般给她难堪!

“他这明显就是迁怒。”欺软怕硬的窝囊废!

“就是迁怒。”楚千凝淡声道。

这段关系中,处于最弱势地位的人就是齐寒烟,是以容景络自然而然的把所有问题都怪到了她的头上,拿她撒气。

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杀了齐寒烟也无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再这么折腾下去,被笑话的人就不止一个新娘子了。

但是很明显,容景络并不懂这个道理。

因此——

才给了她可趁之机。

“世子妃……”轻罗直直的看着不远处,提醒的话还未说完,楚千凝便见眼前极快的闪过一道黑影。

“方才那人是……”

“奴婢瞧着,似是大皇子殿下。”

“他?!”楚千凝蹙眉,“他几时来的?”

“不知。”

顺着凤君荐离开的方向望去,楚千凝赫然见到莫文渊和容锦仙站在湖心亭中,虽说岸边就有人在,可到底夜色昏暗,未免落人口实。

而且,凤君荐于这个时候出现,时机有些太过恰巧了。

“走,过去看看。”说着,楚千凝径自朝湖心亭那边走去,却在临近湖边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悄然立于树下不再前行。

贸然过去反倒像是担心容锦仙有何见不得人似的,且先看看这台戏是何人搭起来的。

若是莫文渊,那他待会儿必会极力维护表姐,而非理智的说明来意。

相反,若是凤君荐的话,那他定然会将此事嚷嚷的人尽皆知,甚至尽可能的往表姐身上泼脏水,进而毁掉两人之间的婚约。

究竟……

这二人谁是鬼、谁是人,很快便会一目了然。

*

容锦仙正站在亭中听莫文渊怜惜齐寒烟的遭遇,不想他的话音猛地顿住,神色震惊的望着亭外。

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岸边的玄衣男子。

凤君荐?!

想着今日并没有看到他出席宴会,容锦仙初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瞧见岸边的人都纷纷跪下朝他施礼,她这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可是她猜不到,这么晚了,他来容府做什么?

四目相对,她似乎看到了他眸中幽暗莫名的火光。

下一瞬,他抬腿向她走来,每一步都极稳,却好似踏在人的心上,让人倍觉压力。

见凤君荐面色不虞的朝他们走来,莫文渊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容锦仙身前,将她彻底护在了身后,“不用担心。”

听他如此说,容锦仙神色未变,眸色依旧清冷。

敛眸,她抬脚朝旁边迈出一步,并未接受他的“保护”。

“容姑娘……”

“臣女参见殿下。”她没理会莫文渊的轻呼,只朝着凤君荐盈盈拜倒,行动间面上的轻纱翩飞,隐约可见其颊边狰狞的疤痕,在夜色下尤为骇人。

“微臣参见殿下。”

神色冷沉的看着莫文渊,凤君荐冷声道,“退下。”

“……是。”

犹豫的施了一礼,缓步走出凉亭时,莫文渊皱了皱眉,身形微顿,而后顶着对方杀人的目光朗声道,“臣与容姑娘乃是君子之交,绝无半点苟且之事,还望殿下勿要冤枉了她。”

说完,亭中一片寂静。

莫文渊担忧的看了容锦仙一眼,而后方才转身离开。

凉亭内

容锦仙依旧保持着俯身施礼的姿势,凤君荐迟迟没有叫起。

他不开口问,她也出言解释,两个人就这般僵持着。

盈袖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头深深的垂着,看着自家xiao jie架起的双臂都在微微发抖,心里不禁愈发担忧起来。

“xiao jie……”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原是想提醒她主动向大皇子殿下服个软,却没想到被凤君荐身边的护卫径自拽出了亭中。

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容锦仙的身子都在微微晃动,凤君荐才终于好心的放过了她。

“起身。”

“谢殿下。”她的声音依旧清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有被宽恕后的喜悦,亦或是被冤枉的恼怒。

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就像是他这个人无法激起她心中的半点涟漪。

起身的时候,她的身子不禁偏了一下,似是要摔倒的样子,眼前忽然出现一截绣着金丝蟒纹的玄色袖口稳稳的托住了她的手臂。

她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毫无防备的撞入一双充满关切的眼中。

关切?!

凤君荐对她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凤君荐的眼神便恢复如初,手却依旧握着她的手腕,并没有收回去。

第155章 醉酒误事

男子一身明华,女子翩然而立,他垂首,她仰头,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远远望去,温馨如画。

可实际上……

容锦仙垂眸看着自己被凤君荐握住的手腕,轻轻挣了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她抬头望向眼前之人,开口清音似玉,“还请殿下自重。”

他没理她,只沉声说道,“离他远些。”

闻言,容锦仙心下微疑。

离他远些?!

谁?

莫文渊吗?

见她所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却并没有立刻应声,凤君荐的眸色隐隐变暗,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本殿在同你说话。”

“是。”容锦仙模棱两可的应了一下。

“下次再让本殿看到你与他单独在一处……”后面的话,凤君荐没有继续说,但威胁之意十足,任谁都听得出来。

“殿下意欲如何?”

“总之会是你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

又是一句chi luo裸的威胁。

容锦仙心下不解,他怎知她不愿见到的场面是什么样的?

眸光清冷的瞟了凤君荐一眼,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对方似乎习惯了她的淡漠,也不怪罪,只自顾自的说道,“不日大婚,定然也要像今日这般忙碌,趁着这几日多歇歇吧。”

诧异的抬头看向他,容锦仙惊讶于他的话。

若是他就自己和莫文渊“深夜私会”的事情严厉苛责,她并不会感到错愕;又或者他是漠不关心的走开,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但是如他眼下这般表现,却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究竟……

是何用意呢?

“时辰不早了,回去安歇吧。”说完,凤君荐终于放开了她,大方的放她离开。

只是,在容锦仙才走了两步之后他便抬脚跟上。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停住回头看他,眼中充满了费解,像是在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府里近来不太平,我送你回去。”

“……”

她家里太不太平,他是如何知道的?!

再则——

他板着张脸说出这种状似关切的话,实在是令人感觉莫名不已。

“走吧。”没再给容锦仙愣神的时间,凤君荐率先朝前走去。

瞧着他目的明确的直奔栖云苑的方向而去,容锦仙心里除了惊讶于他对这府上的了解,还有的便是他的深不可测。

外男怎可擅入别家府邸的后院!

除非——

他不担心被人瞧见,或者说,压根就没人会注意到他。

凝儿白日所说的“兄妹相见”戏码至今还未开始,容锦晴若然现身,必然会引起轩然dà bo,届时满府都会忙着她的事情,谁还会注意凤君荐究竟去过哪。

可这些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满心疑虑的跟在凤君荐后面走,望着不远处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容锦仙那双漂亮的远山眉不禁微微蹙起……

*

目送着那两人离开,楚千凝悄然无声的从树后面走出来。

远远的望着凤君荐和容锦仙的背影,丹唇轻抿,蝶翼般的眼睫缓缓垂下。

此处距离湖心亭尚有些距离,是以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知半解,并不十分真切。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莫文渊此人,的确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一会儿向自己示好,一会儿又对表姐百般维护,怎么看都像是有意挑起她们之间的不睦,想让她们反目成仇。

自己已经嫁给了黎阡陌,因此让她嫉妒容锦仙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反之,便是让对方嫉妒自己。

容锦仙毁了容,这在世人眼中是无比可怜的一件事,莫文渊若以此为由挑起她的情绪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接下来——

他投其所好,吸引容锦仙的注意力,在对方倾心相许的时候,再表露他喜欢自己,倘或心量狭窄之人必会中计。

但容锦仙那般心高气傲,莫要说她不喜欢莫文渊,便是喜欢,也绝对做不出来与人抢夺这种事。

她宁可不要,也不会耍弄心机掠夺。

楚千凝深知容锦仙的为人,自然不会怀疑她和莫文渊接触是要加害自己。

何况方才所想,一切均是她的猜测。

情况究竟如何,还须细细查证才行。

可问题出就出在,莫文渊的底子干净的很,之前让冷画他们去查探他私下里与谁交往过密也没有收获,看来行事十分隐秘小心。

抓不到他的把柄,想要将他和凤君撷绑在一起便很难。

此事……

还须从长计议。

“世子妃,冷画那边传信儿过来了。”轻罗的声音低低传来。

“怎么说?”

“一切顺利。”

点了点头,楚千凝暂且压下心中对莫文渊的怀疑,缓步朝容景络他们喝酒划拳的所在走去,“咱们去瞧瞧热闹。”

“是。”

轻罗打着灯笼,仔细的在前面引路。

耳边不时传来那些公子哥嬉笑劝酒的声音,知道的这是在尚书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花街呢。

未免有人醉酒唐突了楚千凝,绕过回廊之后轻罗便停下了脚步。

主仆俩远远望着那一方喧闹之处,视线微疑,便见门口的假山那里闪过一道黑影。

行踪鬼祟,引人生疑。

不多时,容景络晃晃悠悠的从厅中走了出来,满面酡红,醉眼迷离,明显是喝醉了的样子,“走,扶本公子去更衣!”

他身前的衣襟湿了大半,不知是酒还是茶。

小厮使劲儿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唯恐他摔倒在地。

“公子,您喝醉了,小的扶您回去歇着吧。”

“醉?醉了不好吗?!”容景络半眯着眼,眉头紧紧皱起,忽而又仰天大笑,“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

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笑够了,他又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给本公子拿酒来,今夜定与他们不醉不归!”

“您别再喝了……”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说着,容景络抬起手作势欲打他,吓得那小厮赶紧抱住头,一溜烟儿就跑回去拿酒了。

没了人搀扶,容景络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恍惚间,眼前似是浮现了齐霏烟那张秀美的面容。

“大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奴婢扶您回去休息,您喝多了。”甜柔的声音轻轻响起,悦耳的让人感到通体舒畅。

“怎么还叫我公子?”他一把将人搂住,有些流里流气的挑起对方的下颚,“都已成了亲了,便该唤我为夫君。”

说完,他低头欲吻,却被怀中的佳人狠狠推开。

到了嘴边的“肉”都跑了,容景络的眼中满是不悦,神色略显狰狞。

“公子……奴婢不是……”怯怯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未等他将人拥进怀中好生安慰一番,便见佳人转身逃走。

“跑?!”

容景络眼睛一瞪,想也未想便追了上去。

呼吸间还能嗅到那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之气,更加燃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借着酒劲儿横冲直撞的追赶着“齐霏烟”,此刻的容景络根本没有心思注意,为何他迟迟追不上那个女子,又为何会跑出那么远的路去。

他只知道要将那人抓住,然后狠狠的压在身下惩罚她,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眼看着少女跑进了房中,容景络心下一喜,脚步愈快,“砰”地一脚踹开了房门,房中未燃烛火,他只能借着门外皎洁的月光看到躺在榻上的女子。

曼妙的身姿轻轻扭动,她似是睡得很不安稳,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秀眉微蹙,檀口轻启,一声声娇吟如燎原烈火般勾起了男子心中最为深沉的冲动和yu wàng。

容景络顾不得许多,快步冲到内间,扑到女子身上便开始拉扯她的衣衫。

那女子本就饱受**之苦,此刻被人这般近乎粗鲁的对待,不禁没有挣扎拒绝,反而热情似火的回应着对方。

口中燕语莺声,百般难述,在枕畔千般贴恋,万种牢笼,极尽温存之态。

两个如被底鸳鸯,帐中鸾凤……

*

却说容景络留下的那些友人久等他不回,思量着他定是醉倒在哪昏睡过去了,于是吩咐几名下人到处去找找。

他们也在这府中搅扰了半日,纷纷起身向容敬告辞。

可谁知才出了厅中,便只听得一声惊呼,随后便见地上有几摊血水。

“这是……”

“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么多血?”容敬也喝了些酒,面色虽红,但好在神智还算清醒。

“回……回老爷的话,小的们也不知道啊……”

“启禀老爷,这好像是公子的玉佩。”说着,便见那小厮双手奉上一枚玉佩。

容敬定睛一看,发现确是容景络身上佩戴之物。

“许是容兄不小心掉落的,可这两摊血……”

“不会是容兄出什么事儿了吧?!”有rén dà胆猜测道。

“快些沿着血迹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忽然见假山后面闪出一道黑影,“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未等看清是谁,便见其飞快的起身跑开了。

见状,容敬赶紧吩咐小厮去追。

可谁知这一追,竟追到了一处空置已久的院落。

两三个小厮合力将人按住,却发现那可疑之人骨架出奇的小,干瘦干瘦的,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肉,脸上还蒙着一块面纱。

“啧……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话落,其中一名小厮“唰”地一下将面巾扯了下来。

刹那间——

一张枯瘦蜡黄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以及……

光秃秃的一颗头。

“啊!不许看、不许看!”容锦晴近乎疯狂的尖叫着,使劲儿挣脱了小厮的束缚。

“二xiao jie……”

他们也没想到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居然会是府中的二xiao jie,一时愣在原地,茫然的看向了容敬,等待他的命令。

和那几名小厮一样,容敬眼中也满是震惊。

容锦晴?

她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出现在这?!

“老爷……”若是二xiao jie的话,此事又该如何处理呢?

“胡说八道什么!”见周围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容敬不觉沉了脸色,怒声喝斥道,“二xiao jie在庄子上养病,这个叫花子哪里是什么二xiao jie!”

“你……”容锦晴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报复心起,竟也不顾自己现今的样貌如何丑陋,径自对着众人说道,“我就是容锦晴,就是这位尚书大人的亲生女儿。”

“闭嘴!”

“呵……你不让我说,那我就偏要说……”容锦晴似是尝到了报复的kuài gǎn,看着容敬愤怒到近乎扭曲的嘴脸,她却忽然笑了,“想知道这房中之人是谁吗?”

久久空置的院落无人居住,此刻房门大开,屋内隐隐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yin shēng làng yu不绝于耳,听得众人纷纷瞪大了双眼,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不知……

屋中正在行苟且之事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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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

第156章 枉顾人伦

“来人,把她给我叉出去!”容敬心慌的吩咐道。

今日有太多的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也有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他的心从初时的惴惴不安变成了眼下这般惶恐。

无论房中是谁,对于他而言,那都是丑闻,是以无论他有多大的怒火都得尽力压制,尽量淡定的下了逐客令。

“今日事多繁杂,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应该的、应该的。”

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们便是再好信儿也不能继续赖下去了。

尽管——

众人心里都有一种预感,房中之事一旦被揭开,那容府今后便会沦为整个建安城的笑柄。

他们今日会在此,皆因府上与尚书府或多或少有些联系,这府里倒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是以凑个热闹就好,并无蓄意坑害之心。

眼下既见容敬往外“赶人”了,他们也就三三两两的转身离开。

可他们这一走,有人就不干了。

容锦晴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走了,竟连真相都不想知道!

为了报复容敬他们一家子,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完没有退路了,若是不将他们坑害到底那岂非白瞎了今日的算计!

这般一想,她便发了疯的朝房内跑去。

“给我拦住她!”容敬急的睚眦欲裂,可话才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慢着,站住。”

闻言,小厮们将刚刚抬起的脚落下,面面相觑,满心茫然。

老爷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让他们去追,一会儿又让他们站住,究竟是要如何?

他们自然不知容敬心里的为难,根据容锦晴的表现,他就已经猜到了房中的两人是谁,倘或任由小厮追过去,那就等于又多了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地上那两摊血水、容景络身上的玉佩……

这些不过是幕后之人引他们来此而玩出的把戏!

他自己的女儿他很清楚,容锦晴根本没那么大的本事布这出儿局,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楚千凝或者是容锦仙。

又或者……

是她们两人联手。

猜到这种可能,容敬的脸色不禁变的愈发难看。

而与此同时,容锦晴拖着衣不蔽体的盈心从房中走了出来,后者身上红痕斑斑,颈间白浊一片,一副yu xiān yu si的模样,明显情潮未退。

“呦……这不是爹爹您新收的通房丫头吗,怎么在这儿呢……”容锦晴挑衅的笑着,眼底闪动着疯狂的兴奋。

“混账!”

“可不是混账嘛,竟然与大哥行此苟且之事,我看她是不想活了。”容锦晴像是听不懂容敬究竟在说谁似的,只自顾自的说道。

“你……”

容敬的话还未说完,便只听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慵懒玩味的声音,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容大人的府中还真是热闹啊……”

凤君墨负手而来,一身绛紫华服于月色下更见神秘邪魅。

“四殿下……”

“参见四皇子殿下。”见是凤君墨来此,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众人又不禁停下了脚步。

谁知这还不算,未等他们起身,便见凤君荐和容锦仙从另一侧缓缓走来。

“那不是……大殿下吗……”

“今夜这是怎么了?怎么两位皇子大半夜不休息都跑到尚书府来了?”

“诡异的很呢……”

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容敬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任凭他再如何聪明也猜不到,凤君荐和凤君墨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而且——

还挑了个这么巧的时机。

目光扫过容锦仙,容敬眸光微凝。

是她?!

“本殿听闻容公子遇袭受伤,是以来瞧瞧。”凤君荐上前一步,将容锦仙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面色冷沉的迎向了容敬的目光。

“哦?大皇兄听闻的竟是这般说法?”凤君墨似笑非笑的扬眉,“那臣弟怎么听说,是容景络枉顾人伦,调戏了容大人的姨娘呢?”

“四殿下!”容敬眸色骤变,“这实乃子虚乌有之事,不知您从何处听说?”

“有人以飞刀传信,传了这张字条给本殿。”说着,凤君墨让身边的护卫将字条递给容敬,“你也知道,本殿素来好热闹,这样的事情怎肯轻易错过呢……”

皱眉看着那字条上写的内容,容敬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这究竟是何人的手笔!

“这么巧……皇兄也在此……”凤君墨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像是在暗示众人,就是凤君荐传了这个消息给他。

“是与不是,让容景络出来一见便知。”

“依臣弟看,这到底是容大人的家事,皇兄如此强势的插手,怕是于礼不合。”

话至此处,众人方才听出了些许端倪。

表面上,这四殿下像是来看热闹找乐子的,可实际上,他话里话外都在帮着容大人,分明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相反,大皇子殿下摆明了就是故意向尚书大人发难。

保不齐今日之事,还真就是他安排设计的!

前不久他方才向孟家出手,害得孟夫人至今还在天牢里关着,单等着秋后就要被问斩了,不想这么快他就盯上容家了。

如今朝中局势微妙,皇子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容大人一直保持中立,大皇子久久收拢不下狠下心肠毁掉也不难理解。

可照今日这般情形来看,怕是要便宜四皇子了。

众人这边各自胡思乱想着,却难以确定这几位正主儿心中就是这么个想法。

见事情变的越来越热闹,容锦晴拨开众人冲到了凤君荐面前,“扑通”一下朝他跪了下去,“殿下、殿下,臣女能证明,与盈心这丫头苟合之人就是容景络,臣女亲眼看到的!”

“你是……”凤君荐微微眯眼,眸光冷漠。

闻言,容锦晴面色难堪的低下头,声音忽然弱了下来,“臣女……是这府中的二xiao jie,容锦晴……”

“容大人这一双儿女,还真是令人吃惊啊。”

“殿下……”

“四皇弟说得对,这既是你的家事,本殿便不好插手,只是这府中乌烟瘴气,腌臜污秽,实在是不适合本殿的侧妃居住,明日本殿便会进宫去禀明父皇将婚期提前,免得再次玷污了她的名声,也一并带累坏了本殿。”

一番话,凤君荐说得毫不留情。

容敬臊得满脸通红,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而比这更令他感到为难的却是,若应下此事,便等于是承认容景络枉顾人伦,他被自己的儿子戴了绿帽子,可若是不应下,他又有几个胆子敢公然与皇子殿下对着干!

无奈之下,容敬只得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

见状,凤君荐似是也懒得与他多废话,径自转身对容锦仙冷声说道,“即便短短几日也须你恪守本分,勿要丢了本殿的颜面!”

“是。”

说完,凤君荐也不管一众人是何脸色,径自离开,似是恐多待一刻这府里的地界便会脏了他的鞋一般。

目送着凤君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容敬一脸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有蹊跷,闹到这个份儿上要是再不走,指不定明日大殿下就将他们也当成同党惦记上了。

这般一想,众人便悄然散去。

容锦晴看不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当她苦心设计的一切都白费了,当时便急的叫嚷起来,“喂,你们别走啊!房中藏着的人当真是容景络,不信你们可以亲自进去看看!”

偏她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便叫容敬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来人,将这个疯丫头给我打出府去。”

“遵命。”

“你们敢?!”容锦晴惊恐的挣扎大叫,“放开我,香薇,快点来救我。”

可任凭她怎么喊,香薇都没有出现。

不光如此,那些驱赶她的小厮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啊……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祖母、我要让祖母发卖了你们这群狗奴才……”容锦晴还在不住口的叫骂着,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许是因着她的叫喊声太过刺耳,又或许是因为被夜风吹了一阵,总之盈心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看着不远处面色沉郁的容敬和似笑非笑的紫衣男子,她一时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

“来人,将她带下去。”容敬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明明没有任何怒气,却听得盈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无异。

“老爷……”

话还未说完,嘴巴便被堵住了。

被人粗鲁的强行拖走,盈心想求饶都不能,拖至院门口的时候,她看着站在门边的容锦仙,呜咽之声忽然变大,像是在祈求对方帮她求情一般。

可容锦仙只是淡漠的看着她,并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

从盈心选择背叛她那日起,她们主仆之间的缘分便算是尽了。

任由她被人拖走,容锦仙敛眸似是不忍再看。

“还请殿下到正厅稍坐。”容敬朝凤君墨走了几步,语气诚恳道。

如今这般态势,既然对方有意示好,那他何不顺水推舟!

“好。”

微微勾唇,凤君墨意味深长的往正房的方向扫了一眼,而后缓步离开。

一时间,这一处便只剩下了容敬父子和容锦仙,容景络还昏死在房中,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容敬转头看向容锦仙,眸光幽暗难辨,“是你引大皇子来此处的?”

“不是。”

“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他又问。

“来此之前,一无所知,来此之后,一清二楚。”

“楚千凝那丫头呢?”

“府中宴席已散,凝儿早已带着丫鬟回侯府去了。”容锦仙淡淡的回望着容敬,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没有丝毫犹豫,亦不会过分急切。

沉默了片刻,容敬忽然又道,“大皇子为何要急着娶你入府?”

“这要问父亲您啊。”

“你……”

“若非您投机取巧,以为在朝中中立就能平安无事又怎会惹得大皇子殿下处处针对您,前次孟家便是一次警告。”

说完,容锦仙朝他施了一礼,也不管他是何反应便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我瞧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您日后可要小心了。”

皱眉看着容锦仙渐渐走远,容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大步走入房中,他的眼中满是风雨欲来之势。

屋内浓重的膻腥味还未散去,十分暧昧旖旎。

夜风扬起层层纱幔,隐约可见躺在榻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容景络。

他身上未着寸缕,令人不忍直视。

见到这般景象,容敬气得眼睛通红,额间青筋暴起,扬起手“啪”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逆子!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第157章 恐难有后

于睡梦中忽然被人从榻上扯落在地,颊边也是火辣辣的疼,迷迷糊糊的捂住脸,冰凉的地面ci ji着他混沌的神智渐渐清醒。

“爹……”看着逆光站在榻边的容敬,容景络一脸茫然。

“你还有脸叫我爹?!”

“您怎么在这?”匆忙拿过衣物蔽体,容景络四下看了看,心下暗道不好。

他并非初经人事,院中也有两个通房丫头,这般情景也随意一看便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却只觉得头痛欲裂,明显酒气未散。

“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只记得自己与“齐霏烟”共度**,行鱼水之欢,再多的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滚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爹?”

“还嫌不够丢人?容家的脸都被丢尽了!”说着,容敬似是气急了,抬起一脚便狠狠踹在了容景络的肚子上,顿时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儿。

“待我得空再收拾你。”

事已至此,便是打死容景络也无用,容敬深知这一点,是以他必须赶快去见凤君墨,倘或能求得他出手帮忙,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否则——

明日凤君荐进宫一说,就再无挽救的可能了。

“孽子!”冷哼一声,容敬气得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被打了一巴掌不算,后来又被踢了一脚,可容景络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直到在被小厮搀回新房的路上,他才得知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脚步猛地顿住,他满脸惊愕的瞪视着那名小厮。

“你说什么?!”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公、公子……”

“怎么会这样,那个人怎么可能是盈心?!”容景络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绝不可能是她,一定是有人害我!”

怔怔的松开了小厮,容景络丧魂落魄的往前走,口中依旧念叨着什么。

而不远处的树杈上,本该早已经回了侯府的楚千凝却满眼兴味的看着树下那一幕,艳丽的红唇勾出绝美的笑。

看来……

容景络也不笨嘛,这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和容敬素来都极其看重自己的脸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日后莫要说建功立业,便是挺起胸膛站在人前都难了。

当然了,别的府上也不是没有这些腌臜之事,只是不会闹得这般人尽皆知。

“凝儿,夜深了,咱们回家吧。”黎阡陌从后面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轻轻带进怀中。

楚千凝:“……”

拍下他的手,她侧过头瞪他,“还在外面,愈发没个正经了!”

他一笑,贴着她的耳畔低语,“正经还怎么‘进去’呀……”

乍一听楚千凝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这人说得是什么呀,等到她回过劲儿一想顿时羞的面色通红,想瞪他一眼却见那人早有先见之明的站到了别处。

“世子妃……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冷画好奇的眨眨眼。

“……没事。”

“哦……”冷画直觉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有问题,只得压下心底的疑问说正经事,“奴婢已将香薇安顿好了,今夜便会被送出城去。”

“容锦晴如何了?”

“被打出了容府,躺在后巷里奄奄一息,容敬似是打算赶尽杀绝,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将她救下,由师兄带走了。”

“嗯。”

将容锦晴折腾到如此地步,楚千凝也算玩够了。

只是——

她觉得对方未必想死,那她倒也愿意成了她,留她一条性命。

将来若是能由她成为手中的一把刀“斩”了容敬,想想那个场面应该还挺有趣儿的。

“多找些人,将今夜尚书府的事情宣扬出去,务必要人尽皆知。”楚千凝的眸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寒,不带一丝温度。

冷画赶紧应下,下意识垂首避开了她的目光。

总觉得这个时候的xiao jie和biàn tài前主子很像,眼中的寒意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不寒而栗。

“记得告诉孟姨娘。”

“是。”

“热闹看完了,咱们也该回府了。”说完,她转身朝黎阡陌伸出手去。

见状,后者美滋滋的上前,一把搂住自家媳妇就跃到了屋顶上,“蹭蹭”几下就不见了踪影,弄得冷画和轻罗错愕不已。

这个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血气方刚的年纪,理解一下。”霄逝不知又从哪冒了出来,望着黎阡陌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的轻叹道。

“biàn tài前主子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主子要是知道你在背后一直这么称呼他,非得扒了你两层皮不可。”霄逝笑眯眯的望着冷画,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

算你狠!

“扯平啦!”气呼呼的丢下三个字,冷画也匆匆离去。

见这小丫头被他气得鼓鼓的,霄逝在流萤那碰钉子的郁闷多少顺心了些。

那丫头近来鲜少有落单的时候,连晚上上夜都要寻个人作伴,他想逗逗她都寻不到机会,真真令人气闷的很。

看来……

还得想个法子才行。

*

侯府

见黎阡陌将自己急吼吼的带回了清风苑,楚千凝只当他又是兴起,谁知在她沐浴的时候,这人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瞧着她,并未有任何逾矩之举,倒令她稍感惊讶。

“你怎么……”

“嗯?”他拿着梳子轻轻帮她篦头。

“……没什么。”楚千凝微微低下头,将下颚浸在了书中。

总不能让她直言问他,为何没有将她压倒吧!

别到头来原本没什么事儿,却让她自己给出事儿了,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黎阡陌是什么人啊,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楚千凝心中的小九九,他弯唇淡笑,语气温柔,“我是急着让你回来休息。”

怎么说她也是在外折腾了大半日,眼下也该累了,热闹瞧够便该回来歇息了。

闻言,楚千凝颇为惊讶的看着他,眸光晶莹闪动。

同他对视了半晌,她忽而笑曰,“多谢夫君体贴。”

“还算你有良心!”

“自然有良心了,不信你摸摸。”说着,她握住他的手准备覆在自己的心口上,感觉到黎阡陌指尖的轻颤,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居然忘了自己还在沐浴……

猛地松开了他的手,她压低身子将自己彻底沉入了水下,还“咕嘟嘟”地冒了两个泡泡。

黎阡陌回味了一下掌下的细腻触感,再见她如此娇羞的反应,不禁轻笑出声,玉竹般的手轻轻划过花瓣铺盖的水面,他打趣她说,“凝儿,我可什么都没做,快出来吧。”

回应他的,是两个泡泡。

“水已见冷,再泡下去恐会受凉。”

依旧是两个泡泡。

后来——

“哗”地一声,黎阡陌出其不意伸手将人捞了上来,“比这更亲密的事情为夫又不是没对你做过,何必这般害羞?”

“谁像你那么不要……”

“嗯?”

楚千凝本来是想说“不要脸”,可一对视上某人无害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停住了。

“不要什么,凝儿接着说。”

“没……没啥……”她摇头,余光瞥见自己眼下的境地,语气变的愈发诚恳,“当真没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抿唇轻笑,黎阡陌恐她受凉,好心的放过了她。

将她仔细裹好后,便几步回到了榻边。

“坐好。”他拿着帕子,细细为她绞着发,动作轻柔又小心,“疼吗?”

“不疼。”

“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

“……好。”

她怎么觉得这个对话走向那么诡异呢?

抱着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楚千凝安静的窝在榻上享受着自家夫君的服务,她接受的越来越自然,心里也越来越珍惜。

活了两世,她都从未听闻有男子这般宠爱自己的娘子。

相敬如宾……

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

说得也不过是梁鸿接了孟光“案”,敬重有余,却何谈宠爱!

“凝儿?”见她好半晌都没了声音,黎阡陌以为她睡着了,便轻言唤道。

“嗯?”

“无事,恐你睡了。”他将绞干的青丝梳理好,拿过亵衣帮她穿戴整齐,见她如今越来越习惯自己的伺候,他不禁满足的微笑。

“你笑什么?”楚千凝被他笑的有些脸红。

“凝儿如今越来越适应为夫的存在,所以我心下喜悦。”

“就为这个?!”

“嗯,就为这个。”能陪在她身边,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更何况,如今她心中亦有自己的存在,自然满心欢喜。

闻言,楚千凝抬头望着他,清幽的眸中华光闪动,映着他俊美的面容。

黎阡陌受到蛊惑般的缓缓的朝她靠近,却在看到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时,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瞳孔中映着的那张脸忽然变的模糊,但他心底有一种很强烈的认知,那不是他!

凝儿眼中的人,不是他!

猛地推开楚千凝,黎阡陌的眸中满是戾气,周身杀意凛然。

“你……怎么了……”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楚千凝怔怔的坐在榻边,茫然的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到她的声音,他眸中的冷意方才有所缓解。

一手挑起她的下颚,他专注的望着她的双眼,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寒凉,“你方才在想谁?”

她愣住,一时没有回答。

直到掐在她下颚处的力道越来越大,她才柔声对他说,“想你……”

这两个字一出,黎阡陌像是被安抚了一般,慢慢松了手转而抚过她的双眼,轻轻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感觉。

“凝儿,不许想别人,更不许再看别人。”他依旧温柔的同她说着话,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过,可就是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楚千凝下意识想说,除了他之外她谁都没想,也谁都不会看,可对视上他那双幽深似渊的黑眸,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真乖……”

他又笑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若是一场幻觉。

黎阡陌的行为显得诡异又突然,楚千凝不可能不觉得奇怪。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霄逝急匆匆的赶来了侯府。

他一直守在那府上,若非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绝不可能擅自离开,于是楚千凝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叫他进来回话。

“出什么事儿了?”

“回世子妃的话,容景络他……被行刺了……”十分难得的,霄逝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

他的神色有些纠结,似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

“可有伤及性命吗?”

“那倒不曾,只是……”话说到这儿,霄逝又是一顿。

见状,楚千凝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儿,“但说无妨。”

“他……恐难有后了……”主子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坐着,他实在是不敢说出“容景络被阉了”这种话去脏世子妃的耳朵。

她应该……

能领会他的意思吧。

------题外话------

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后汉书·梁鸿传》

第158章 狠毒女子

霄逝的吞吞吐吐,或多或少让楚千凝猜到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当她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免不了一阵惊愕。

容景络他……

竟然绝后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被……齐寒烟给伤了……”想到自己听到惨叫后赶过去看到的那个场面,霄逝很有要收那个小丫头当徒弟的冲动。

心狠手辣,是块做biàn tài杀手的料。

“她?!”楚千凝难掩震惊。

“嗯。”

“你速回容府去,务必保护好外祖母和表姐她们,免得再出现什么意外。”

“属下遵命。”

话音方落,霄逝便飞身而出,火速赶回了容家。

楚千凝心急的欲下榻更衣,谁知却被黎阡陌一把按住了肩膀不能动弹,“你没穿鞋子,我去帮你拿。”

说完,他起身走向屏风那处,取过衣架上的衣裙帮她仔细穿戴好。

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楚千凝不禁想起了方才他的怪异举动,可眼下显然不是讨论那些事的时机,她便只能压下满心的疑惑。

“早去早回。”帮她拢好披风,黎阡陌温柔的叮嘱道。

“好。”

目送着楚千凝渐行渐远的背影,黎阡陌不知为何,心忽然狠狠抽痛了一下。

似乎……

很久之前也有这么一幕,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了。

不远处,有另一个男子将她拥入怀中。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紧握成拳,他“倏”地转身走向内间,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了楚千凝从前戴在颈间的佛珠。

自从大婚之日摘下来后,她便没有再戴上。

皱眉看着那颗色泽愈见鲜亮的菩提子,黎阡陌甚至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不知为何,他似是感觉到这颗佛珠带着温度一般。

和他体内的鲜血,有着同样的热度……

鲜血!

想起两人洞房之时发生的怪事,黎阡陌以掌为刃,掌风凌厉的扫过另一手的掌心,血珠一滴滴的涌出,却均被那颗佛珠吸收干净。

他凝神看着,心下打鼓一般难以得到平静。

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很担心自己这一次又会看到什么,却又无法阻止自己不去这样做。

有关凝儿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

但令人失望的是,这一次黎阡陌什么都没有看到。

缓缓的闭上眼睛,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声唤道,“鸣悠。”

“在。”

“以往我不在建安之时,凝儿可与何人接触过?”哪怕那些画面只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可他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他一直潜伏在暗中保护世子妃的安,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不过……”

“说!”

“属下觉得,自从楚家出事以后,世子妃似是在一夜之间长大,处事老练圆滑,进退得宜,能屈能伸,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在暗中留意她许久,也算对她有些了解。

是以她的转变,他看得一清二楚。

听鸣悠如此说,黎阡陌的眼神变的有些复杂,“具体时间。”

“初时住进容府,世子妃还整日郁郁寡欢,后来……就在她料理了一个叫‘秋屏’的丫鬟前几日,属下发现了她的转变……”

“嗯。”

“属下告退。”

鸣悠退下之后,黎阡陌手握着那颗菩提子久久没有回神。

楚千凝偶尔表现出的老成持重他不是感觉不到,只是觉得她家中遭逢巨变,她的性格有些变化也是在所难免。

可如今听鸣悠说起,却让他不得不上心。

凝儿,你心里究竟还藏了多少事……

竟至今——

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

容府

马车方才停在府门前,楚千凝便看到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带着人将齐寒烟给锁走了。

那女子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双手染满了和嫁衣一样的颜色。

火光下,鲜艳刺眼。

齐寒烟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她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对视上楚千凝探究的双眼,她极其缓慢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

“唰”地一下放下了车帘,冷画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见状,轻罗不禁嫌弃道,“瞅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儿,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你吓一跳。”

一边说着,她一边掀起车帘望了出去,然后就那样定在了那里。

“轻罗,你怎么了?”见她神色怔怔的,楚千凝不禁觉得奇怪。

方才她也瞧见那个姑娘了,总觉得她怪怪的,的确是有些瘆人。可别人觉得害怕也就罢了,轻罗和冷画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如此轻易就被吓住了?!

回过神来,轻罗敛眸长叹了一口气。

“看你还笑话我不……”冷画幸灾乐祸的揶揄她。

咽了咽口水,轻罗剜了她一眼并没有心情与她作口舌之争,只是望着楚千凝怔怔道,“世子妃……那是个魔鬼……”

“什么?”

“您不觉得她很可怕吗?”

摇了摇头,楚千凝疑惑道,“只是觉得她的笑容很奇怪,倒不觉得有何可怕。”

“世子妃又不会武功,她当然感觉不到那人的恐怖。”冷画心有余悸的说道。

“她……很厉害?”

“奴婢就这么和您说吧,高手过招有时无须出手,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自己赢不赢得了,像刚才那位姑娘,根本不用出手就能震慑住一群人了。”

“钦阳侯府竟还有这等人物!”可城中不是人人皆在传,齐家的五xiao jie是个最没用的草包,既无德行也无样貌。

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冷画幽幽叹道,“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奴婢差点都要以为她是霄逝失散多年的亲生妹妹了。”

楚千凝:“……”

越说她越好奇,这齐寒烟究竟是怎么个来历?

“世子妃,咱们进去吧。”轻罗跳下马车后,卷起车帘候在车边。

“嗯。”

门口的小厮见有人来,赶紧噤了声,状似恭敬的候在两侧。

见他们那个样子,楚千凝便心知他们是在议论府中之事。

才走进府里,便见流萤急匆匆的迎来上来,“世子妃,大xiao jie让奴婢在此等候您,好将府里的情况禀报您知晓。”

“你先告诉我,外祖母如何?”

“老夫人尚在安歇,大xiao jie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准惊扰。”

“如此就好。”确保老夫人无恙,楚千凝方才有心思关注别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您走后不久……”

轻叹了口气,流萤将事情的经过细细道来。

原来——

容景络在了解了今夜都发生过什么之后,整个人就彻底崩溃了。

他将这一切都迁怒到了齐寒烟头上,于是便趁着些许未散的酒劲儿冲回了寝房,屋内所有的下人都被赶了出来,是以也无人得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哪一步的。

总之就是房中忽然响起了容景络声嘶力竭的一声尖叫,待到婢女冲进房中的时候,便见他衣衫凌乱的倒在地上打滚儿,遍地鲜血,他的双手紧紧捂着xià ti,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而齐寒烟则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榻边,双手染满了鲜血,纤细的手指轻轻晃着一把锋利的剪刀,望着众人似笑非笑。

匆忙将容景络抬出去就医,容敬随即便着人去了京兆府报案。

即便未出人命,可这蓄意伤人的罪名齐寒烟也定是逃不掉的。

容敬特意进宫去请了太医来此医治,可结果却难以改变,齐寒烟那一剪子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

“据说大公子都疼晕过去了,但那痛意难以消解,又生生折腾得他醒了过来,如此反复已让他生了求死之心。”

“他欲自行了断?!”

“这倒不曾。”流萤摇了摇头,“他只是恳求老爷,让他一剑杀了他。”

“呵……这种落人话柄的事情容敬怎么肯做……”即便他眼下已经对容景络有了杀心,也定然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或许——

他会将这盆脏水扣到齐寒烟的头上。

“孟姨娘得知此事了吗?”想到什么,楚千凝脚步微顿。

“已经知道了。”

“是何反应?”

“当时便吓晕了过去,再加上二xiao jie的事情也传到了她的耳中,一时扛不住甚至还呕血了,怕是情况要不好。”

这般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便是好人也要折腾废了,更何况孟姨娘的身子本就不大康健了。

思及此,流萤的眼中不禁浮现了一抹担忧。

若明日老夫人醒来得知这些,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愁绪。

她老人家……

可还能撑得住?

见流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千凝沉默的收回了目光,心里第一次有些没底。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即便有容锦晴的事情掺和在其中,可只要事后自己告诉外祖母已私下里救下了对方,她便不会太过挂心。

至于容景络和盈心苟且之事伤及的不过是尚书府的名声,而这些外祖母虽看重,却并不会一味钻进牛角尖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当中和掌控之内,唯独齐寒烟是一个变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伤及男子的“要害”之处,她是为了自保不愿委身于人,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容景络在洞房之日与别的女子鬼混?

不知为何,楚千凝隐隐觉得是后者。

想到齐寒烟被京兆府的人带走时露出的那抹笑容,她便愈发肯定这一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她那般气魄,倒是也撑得起这个名字。

“流萤,你去一趟京兆府,给新上任的府尹备些贺礼,就说齐寒烟此人虽然心思歹毒,但毕竟是侯府的xiao jie,尚书府不愿与其交恶,是以请他不要妄动私刑。”

“即刻便去?”

“对。”

“奴婢明白了,这就让人去准备。”说完,流萤转身匆匆离开。

行至棠宁苑中,冷画忍了忍还是不禁低声问道,“世子妃,这位齐家xiao jie如此贸然的伤了容景络,恐会引得老夫人神伤,您怎么反而帮她?”

“她不动手,我将来也势必要收拾容景络,届时也是一样的,怪不得她。”

“那您不让京兆府用刑……”

“权当卖她个人情了。”倘或齐寒烟有一丝一毫顾及钦阳侯府,她今日都不会如此行事。

可见她与那府中交恶,并不一心。

既然如此,她不如与对方交好,他日若要对付齐家,没准儿她还能提供些帮助。

大厦倾颓,往往是由内败落更容易,外面若要打一时怕是打不赢的。

悄然走进房中,见容锦仙安静的守在老夫人榻边,楚千凝朝她轻轻颔首,随后便坐到了另一侧。

嗅着房中淡淡的参汤味道,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明日……

不知是何光景。

------题外话------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范仲淹

第159章 善意谎言

楚千凝和容锦仙两人在老夫人榻前守了一整夜,赵嬷嬷和流萤如何劝说她们都不肯离开,后来也就由得她们去了。

毕竟——

她们也都明白,今夜她们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翌日老夫人一醒,前一夜府中发生的所有事都无法隐瞒,届时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也是众人最担心的。

可再担心,也还是得咬牙面对。

清晨时分老夫人幽幽转醒的时候,就见孙女和外孙女都一脸忧色的守在榻边,令她心下生疑,“凝儿昨夜未归?”

“……嗯。”楚千凝胡乱应了一声。

“你们怎么都在这?”

“外祖母先起身吧。”说着,容锦仙亲自伺候她梳洗更衣,又命下人摆了早膳,细心的为她布菜,“您多吃点。”

明显感觉到这两孩子有异,老夫人也没再追问,沉默的用着膳。

她们既是此刻瞒着她,便自然有瞒着她的道理,想来府中出了什么大事,恐她待会无心进食,是以才暂且隐瞒不告。

既如此,她索性不再问了,稍候她们自会坦言。

能让凝丫头都露出这般沉重神色的事情,看来非比寻常。

许是……

谁人有何不测了。

想到这种可能,老夫人的手微微一颤,羹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却好似重重的敲在了人的心头,房中之人神色微变,脸色各异。

一顿饭,吃得人心里五味杂陈。

缓缓的放下筷子,老夫人擦了擦手,声音毫无起伏的对她们说,“说吧,究竟出了何事……”

闻言,楚千凝和容锦仙相视了一眼,前者斟酌着回道,“是表哥……他昨夜在洞房之时被齐家xiao jie刺伤了……”

“在哪儿?!严不严重?”老夫人起身欲走,急着去看容景络的情况。

“并未伤及性命。”

“那就好……”老夫人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紧紧皱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洞房,怎么会把自己的夫君刺伤了呢?!”

“当时房中只有表哥和齐家xiao jie两人,具体情况外人不得而知。”

“络儿眼下情况如何啊?”

抿了抿唇,楚千凝低着头回答,“舅父从宫中请了太医回来,钦阳侯府那边也让遏尘神医来瞧过,于性命无碍。”

老夫人脚步一顿,目露疑惑的看向搀着自己的丫头。

不对劲儿……

她询问了两次络儿的情况,凝丫头只说未曾伤及性命,可其他的一概不提,怎么想都觉得事有古怪。

“凝儿,你还有何事瞒着我?”

“外祖母,表哥他……”

“他伤及了要害之处,日后怕是难有子嗣了。”直接打断了楚千凝的话,容锦仙声音清冷的说道,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好像伤到的人与她毫无干系。

老夫人听完她说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祖母,兄长的伤虽在身也在心,恐一时难以痊愈,如今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愿见人,您若是去了,保不齐会更令他感到难堪,不若日后再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话未说完,老夫人便晕了过去。

幸而楚千凝和容锦仙一左一右的搀着她,这才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叫遏尘进来。”

“是。”

楚千凝便是担心发生这一幕,是以早早便让遏尘在外面等候。

看着老夫人昏过去之后眉头还紧紧的皱着,脸色苍白无比,唇上血色尽褪,赵嬷嬷和流萤等人都急的团团转。

好在她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我已为老夫人施了针,稍候便会醒来,世子妃不必担心。”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遏尘恭敬的说道。

“有劳。”

“在下不敢当。”

略一拱手,遏尘便拉着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停顿的云落走了出去。

让流萤亲自下去煎了一副汤药,容锦仙看着躺在榻上的老人家对楚千凝说,“事到如今,你可有何解决之策吗?”

倘或坐以待毙的话,那待会儿祖母醒来想起这件事再晕过去怎么办?

这样折腾下去,怕不是个办法。

垂眸思索了片刻,楚千凝缓缓抬起头望着容锦仙,一字一句道,“将容景络送走吧。”

“送走?!”

“嗯。”

“你要将他送去哪儿?”

“于你我而言,将他送去哪里都好,但对于外祖母来讲,那个地方须得能治好他的病症,如此她方才能安心。”

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只有让她老人家相信容景络的情况还有得救,她才能不那么忧心思虑。

“可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容锦仙觉得唯独这点最难办到。

容景络受伤之处非比寻常,连遏尘都说了没办法,这般情况下想要令祖母信服,怕是不易。

而且——

单凭她们两个一面之词,容敬那边也不会答应。

“此事……须得借由一个人的口来说……”只有他说出来的话才有说服力,外祖母才有可能相信。

“谁?”

“黎阡陌。”

“他?!”容锦仙略感惊讶,可随即一想,她便明白了楚千凝的意思。

自从与她大婚之后,黎阡陌的身子骨便一日比一日好,之前曾听她说过是对方寻得了什么灵验的方子,若有他的话为凭证,祖母或许还能信一些。

正如此想着,便见流萤快步走了进来,“世子妃,世子爷派鹤凌传话来了。”

闻言,楚千凝微怔。

鹤凌?!

他怎么来了?

“让他进来吧。”

“是。”

流萤悄然退下,再次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身灰衣的鹤凌,“属下参见世子妃。”

“黎阡陌让你来有何事?”

“世子爷让属下转告世子妃,说他认识一位得道高人,之前治病的仙方便是从他那讨得的,如今容公子的病症既然令群医束手无策,不如去寻那道人一试。”

听鹤凌瞪着眼瞎白话,楚千凝似是透过他,看到了黎阡陌说这番话时的情景。

他总是能思她所思,想她所想,为她排忧解难。

而且,他人都没在却能考虑的这般细致,可见其智之深远胜于她。

正想着,就见赵嬷嬷扶着老夫人慢慢从榻上起身。

见状,楚千凝故作惊喜道,“外祖母,世子妃方才派鹤凌来传说,说是或许有法子能医治表哥的病症,您先勿忧。”

“什么法子啊?”老夫人急急问道。

“之前世子爷曾向一位得道高人求得仙方保住了性命,他说若能寻得那人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那……”

“是以方才我和表姐商量着,不若派人去找找,万一有效验呢?”

“好、好、好,速速派人去请。”一听说能够治好容景络,老夫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倒是没有再晕倒,令在场之人心下稍安。

顿了顿,楚千凝又说,“表哥如今不爱见人,不若暂时送他去别处养病,离了建安城也远离是非,免得他受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您觉得呢?”

闻言,老夫人沉思着没有回答。

远离是非固然是好,可不在家人跟前,到底令人放心不下。

心知老夫人尚有迟疑,楚千凝再接再厉道,“听世子爷说,那位高人性子古怪的很,恐寻常之人去请他未必肯来,若是表哥身子好些了亲自去见或许会事半功倍,便是当出外散心游玩也好。”

“如此……便依你所言……”

“那就烦劳表姐去安排了。”说着,楚千凝意味深长的看了容锦仙一眼。

后者会意,几不可察的朝她点了点头。

方才出了房中,便见盈袖神色凝重的凑了过来低声道,“xiao jie,钦阳侯府来人了,本意是探望大公子一并向老夫人致歉,老爷已经将人请进正厅了。”

“此事绝不能让祖母知晓!”钦阳侯府间接造成了容景络受伤,祖母只怕是恨他们还来不及呢,容敬这会儿竟然和颜悦色的将人请到了府中,分明是不打算顾念父子之情了,倘或祖母知道的话,恐会再一次气晕过去。

“可待会儿老爷要是直接将人带来怎么办?”盈袖不安的问道。

“你去偷偷告诉他,若他不想彻底搞僵与钦阳侯府的关系便推脱祖母抱恙无法相见。”

“是,奴婢知道了。”

恐盈袖的话不足以令容敬信服,容锦仙还让流萤候在了院门口,以免有何意外。

而她则是让人备了马车,趁着容敬和钦阳侯府的人zhou xuán之时将容景络送出了建安城。

后者是在被迷晕的情况下带走的,十分安静,让人误以为他是自愿离开容家外出寻医。

老夫人本欲去送一送他,却被楚千凝一番话给拦住了。

“您眼下过去,不过平添表哥与您自己的烦忧罢了,此刻相送不如日后相迎,况您自己的身子也重要,这府里一大家子的人还都指望您呢。”

“唉……”

深深的叹了口气,老夫人似是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望着她两鬓花白的发,楚千凝眼眶微红,隐隐有些发酸。

第一次,她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想到一个万之策,既能向容敬等人报复又能不伤害到无辜的老人家。

即便重活一世,可仍旧有些事力不从心。

见她眸中水光盈动的样子,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满眼慈爱之色,“放心吧,外祖母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外祖母……”

“那么大的风浪我都挺过来了,如今络儿一息尚存,我自然不会倒下。”

楚千凝知道她指的是楚家之事,不禁微微抿唇没有吭声。

一切,都源于楚家的那场大火。

只是这些,她根本无法坦言相告。

真想……

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凝儿。”老夫人忽然唤她,目光却落到了远处的虚空,不知她在看着什么。

“您说。”

“之前你曾与我说,若是容家出了何事,让我多想想自己、想想仙儿和你舅母,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可是到了你说的那般情况了吗?”

“外祖母……”楚千凝的手下意识握紧,眸光倏然凝住。

“大抵……是报应吧……”

孟氏害了jiāng shi的孩子,所以这些事便报应到了晴儿和络儿的身上。

如今,就连孟氏自己也病重垂危,怕是命不久矣。

可那两个孩子,他们还年轻,如何能就此失了性命!

“晴儿那丫头……”

未等老夫人的话说完,楚千凝便柔声道,“外祖母宽心,昨日她出府后我便让人将她救下了,如今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小院中。”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老夫人忽然心疼的看向她,“委屈你了。”

“您何出此言?”

“这两个孩子心术不正,你与仙儿对他们诸多厌恶,如今仍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外祖母心里很欣慰,也很感激。”她是老了,但还没彻底糊涂。

有些事情她不说,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愿点破。

这个家……

怕是终究到了该“散”的日子。

第160章 牢房探视

“外祖母……”听老夫人如此说,楚千凝不禁愧疚的低下了头。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她究竟该怎么办呢。

其实,自己远非她想的那么良善。

有很多事情她做了,也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亲情,而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打算和目的,圣人菩萨她从来都不会做。

许是看出了楚千凝眼中的纠结和挣扎,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慈祥的安慰她说,“外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倘或不是他们伤害到了你,你绝不会冷下心肠的。”

可到底是怎样的伤害,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

活了这把年纪,她倒是不怕死,就怕去想一些陈年往事,因为那些事情属于过去,便是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改变。

“凝儿,你能不能答应外祖母一件事?”

“您请说。”

“若是……若是有一日容家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话说到这儿,老夫人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喽……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楚千凝也没有追问。

她猜,她老人家方才没说完的话,大抵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让她在容家败落时尽她所能的保住容锦晴和容景络的性命,另一个,便是在他们临死之际给他们痛快。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外祖母知道了些什么。

像是……

楚家和容家的过往。

但可能吗?

容敬和凤君撷极力隐藏的事情,便是黎阡陌怕也并不知情,自己若非已经经历了一世,定然也会被蒙在鼓中。

这般情况下,外祖母又怎么可能知晓!

摇了摇头,楚千凝驱散了心底的怪异想法。

扶着老夫人回榻上歇息,前者安抚的朝她笑笑,“折腾了许久了,你也快些回侯府去吧,都已经出阁了便不要多在娘家留宿。”

“外祖母这是嫌凝儿烦了吗?”楚千凝故作伤心状逗她,“我还想着多在这儿陪陪您呢。”

“都已嫁为人妇了说话竟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哪能留世子爷一个人在府上住太久啊,去吧,我这边已无大碍。”

“可是……”

“怎么?不听外祖母的话了?”老夫人故意板起脸来。

楚千凝不愿她再为自己分神挂心,是以便只能点头应下,“待您睡了我就走,改日再回来看您。”

“嗯。”

轻应了一声,老夫人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似是累极了,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扫了一眼角落里点着的安息香,楚千凝的眼神有些复杂,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幔,她悄然走出内间让流萤等人细心照料。

之前容敬来过棠宁苑几次,不过都被赵嬷嬷给打发回去了。

不知为何,老夫人不愿意见他。

想到他得知容景络离开建安城时的失望表情,楚千凝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冷芒。

没找到机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看来他很是难过呢……

对于容敬这般六亲不认的行为,楚千凝初时很不解,她不懂他为何会为了追逐权利选择谋害自己的亲妹妹一家。

直到后来知道他放任孟姨娘害死了jiāng shi的第一个孩子,她似乎就渐渐明白了。

有些错误,是越错越离谱的。

为了得到想要的权利,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弃,更何况是一个妹妹!

更何况……

是妹婿和外甥女!

大抵在容敬和凤君撷这类人的眼中,除了他们自己,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被他们放在心上,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也都是可以牺牲的,无一例外。

一边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着,楚千凝甚至连迎面走来的容锦仙都没看到,直到后者一把拉住了她,她方才猛然惊醒。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青白?”

“……许是没歇息好的缘故。”她胡乱编了个理由。

“那便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嗯。”

忽然想起什么,容锦仙又拉住楚千凝对她说,“昨夜的事凤君荐也跟着掺和了进来,他说今日会进宫恳请景佑帝将婚期提前。”

“提前?!”楚千凝微惊,“定在几时?”

“这他倒未说,不过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怎么如此突然……”

“我同你说这个是想与你商量一下,待我出阁后,这府中之事如何料理?”娘亲的身子越来越重,定是不能照看的。

流萤和赵嬷嬷虽然忠心,可到底是下人,恐难以应对周。

特别是——

如今府里的情况不比以前,开销很是紧张。

为了给容景络定下这门亲事,容敬许出了很多聘礼,短期内都无法填补上这个空子。

闻言,楚千凝沉眸思索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道,“不如……金蝉脱壳……”

“你是说……”

“容锦晴和容景络现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府里只剩下一个有进气没出气的孟姨娘,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将外祖母和舅母安排到别的地方去,给容敬留一个空落落的宅子岂不好!

恰逢这府中近来多事,便已斋戒祈福为由让她们去山上住个个把月,待到几时容敬忙的脚打后脑勺时,她再接她们下山另寻别的住处。

“好是好,可只怕祖母不会同意。”容锦仙有些担忧。

“她会同意的……”

通过今日两人的一番对话楚千凝就敢肯定,外祖母她老人家一定会同意的。

不为别的,就为jiāng shi腹中的孩子!

心知她说的有理,容锦仙点了点头,“如此,我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借由嫁妆一事将这府里掏得更空,让容敬彻底没了“粮草”。

届时——

他的“仗”可要如何打呢?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容家的事情昨夜便已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京兆府,这事儿自然便无法隐瞒。

再加上凤君荐今日进宫请旨,便愈发将容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眼下人人都在说容景络枉顾人伦,便是被阉了也活该!

还有人说,素日瞧容敬便是一副伪君子的作态,料想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果然应验了。

前有容锦晴被传命格孤硬,后有容景络败坏家风,一双儿女皆是如此,可见孟姨娘这个女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总之满大街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连楚千凝坐着侯府的车驾路过时都有人议论纷纷。

透过车帘往外张望了几眼,冷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爱说说呗,反正也不是在说她们。

“世子妃,咱们是直接回侯府吗?”瞧她方才上车时身子都打晃了,应当是累极了吧,说起来,biàn tài前主子也是坐得住,到现在还没来“抓”人回去呢。

“去京兆府。”

“您要去见齐寒烟?!”

“嗯。”楚千凝微微点头。

一想到那个笑容森寒的姑娘,冷画不觉咽了咽口水,甚至连继续问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倒是轻罗,忽然想起了别的,“世子妃,容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他不是不想得罪钦阳侯府呢,那干嘛还要报官把齐寒烟抓起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把齐寒烟抓起来之后,才能更好的向侯府示好。”

“奴婢不懂。”轻罗皱了皱眉。

“齐寒烟伤了容景络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既然势必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那不如干脆利用这一点,把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是钦阳侯府对不起容敬,事后他再大度的不予追究,侯府自然会承他这份人情。”

“太冷血无情了吧!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冷画忍不住抱怨道。

“就是!这么做和畜生有何区别!”轻罗也气得不轻,恨不得直接杀了那个伪君子。

丹唇轻勾,楚千凝冷笑了下没再多言。

要是她告诉她们,她心下猜测容敬原本要做的不止如此,不知她们会不会立刻冲回去了结了他……

马车才停在京兆府的大门前,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沈循便忙不迭的出来相迎,面带微笑的候在了门口,“下官见过世子妃。”

徐溥在位时,他是这里的少尹。

而前者一入狱,府尹之位空缺,景佑帝一时难以寻到合适的人选,于是便干脆升任他为府尹。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眼前这位世子妃。

若不是她之前大闹京兆府,他还捡不到这个美差。

正是因此,沈循对楚千凝很是客气,倒叫人一时难辨敌友。

“沈大人有礼。”楚千凝颔首致意,对他的印象要好过徐溥很多。

“不知世子妃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我要见一下齐家的五xiao jie,不知可否方便?”

“这……”沈循面露为难,思量了片刻方才斟酌着说道,“既是世子妃要见,便是为难下官也自会为您准备一番。”

闻言,楚千凝不觉弯唇淡笑,“如此,便多谢沈大人了。”

倒是长了个会说话的嘴,不知脑子如何……

由沈循亲自引着走进京兆府的大牢,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他方才停下了脚步,“里面关的便是钦阳侯府的五xiao jie。”

“有劳。”

“不敢当、不敢当,您请便。”说完,沈循便转身离开,一并带走了看守的狱卒。

见状,楚千凝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还挺有眼色的!

收回视线,楚千凝见轻罗和冷画纷纷站在了自己身后,眼睛四处乱瞄就是不看向正对面的牢房里,她觉得奇怪,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牢中的女子正寒意森森的盯着她。

“楚千凝……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没想到你人比名字还要美,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齐寒烟直直的望着她,漆黑的眼眸犹如无底的深渊,令人望之胆寒。

她的声音倒不似她整个人那般阴气森森的,反而温温柔柔的,听起来十分无害。

但楚千凝知道,那不过是假象而已。

仅凭她方才那句话就可以知道,对方对自己有一定的了解,足够证明她并不像外界传的那般不堪。

“百闻?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可不像别人看到的那么温柔无害,而是一只牙尖爪利的小野猫……”说着,齐寒烟忽然笑了。

“哦?”

“你跟我是同一类人,别再装了。”丢开手里的草棍儿,齐寒烟毫无征兆的起身走到了牢门边。

恐她对楚千凝不利,轻罗和冷画赶紧上前将人护在了身后,可与对方对视的一瞬间,两人毫不争气的软了腿。

楚千凝:“……”

真是丢人!

示意她们两个人让开,楚千凝无所畏惧的直视着齐寒烟的双眼,一脸平静的问道,“为何说我与你是一类人?”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接下来你想问什么,我都据实相告。”

“什么问题?”

齐寒烟目录期待的望着楚千凝,双手紧紧的抓着牢门,深吸了一口气才试探着问道,“有没有用过手机?”

“……”

她在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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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风入松·听风听雨过清明》

第161章 乱入人士

蹙眉看着齐寒烟,楚千凝满心疑惑。

手机……

那是何物?

转头看向轻罗和冷画,却见她们两个也是一脸茫然的望着她,眼中充满了费解。

“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热水器……这些都不知道吗……”齐寒烟不死心的接着问道。

抿了抿唇,楚千凝的表情变的很是微妙。

她觉得……

这位齐姑娘大抵有些神智不清。

满口说的这些东西她不止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齐姑娘……请恕我愚昧无知,你说的这些我闻所未闻……”再次看向齐寒烟时,楚千凝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淡定。

她估摸着,这姑娘要么是真的疯了,要么就是在装疯卖傻。

看着齐寒烟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些。

“果然是我异想天开了……”齐寒烟的语气难掩落寞,她似是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泄力的松开了双手,缓步走回了墙角那边坐下。

还以为她也是穿越来的!

随意捡起了地上的一根草棍儿在指间转动着,齐寒烟沉默着不再说话,低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姑娘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楚千凝的声音轻轻响起,语气却坚定的不容忽视,“你要毁了齐家?”

“没错。”

“原因呢?”

“呵……”齐寒烟忽然冷笑了一下,“那你呢,又为何百般针对自己的外祖家?”

眯了眯眼,楚千凝清幽的眸光隐隐变的犀利。

这倒是有意思……

她如何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按照之前的约定,眼下该是我问你。”楚千凝淡声提醒道。

挑了挑眉,齐寒烟不置可否,声音低低的回道,“毁掉齐家……是因为我欠了一个人的人情,这是为她做的……”

“嫁给容景络,你是被逼无奈还是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她本意就是想要接近她。

“那今后你是何打算?”

谋害亲夫,这个罪名可不小。

她能保得了她一时不受极刑,却难保她一世不受伤害。

再则——

也得看看她值不值得自己冒险,这就要看她的利用价值有多大了。

闻言,齐寒烟森然一笑,柔柔的眼波中闪过一抹算计,“钦阳侯府根深蒂固,凭我一己之力恐难相敌,是以我想跟你合作。”

“哦?”

“容府和齐家很快就会成为利益共同体,你再动容敬,钦阳侯绝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一来,你便等于多了一个敌人,而我恰好很了解你的这个敌人。”

“利益共同体……”楚千凝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很喜欢齐寒烟的这个说法。

尽管——

对方明显是打算利用自己去帮她报仇!

“我提供给你信息,你调动人脉去操作,我们彼此配合,互利互惠。”

“……”

不知为何,楚千凝总觉得这位齐姑娘说话怪怪的。

对方说的她倒是也能听懂,可就是觉得表达方式和自己不大相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觉得如何?”齐寒烟追问道。

“齐姑娘打的好算盘!”让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她躲在后面动动嘴皮子,既无危险也无忧虑,倒是个好活计。

听出楚千凝话中的轻讽,齐寒烟也不急,慢悠悠的启唇道,“即便没有我,你也是要对付齐家的,这样看来我并不是在白拿人头。”

“人头?!”

“额……这是个比喻,属于‘行话’……”齐寒烟的表情有些尴尬。

“行话?”

“就是大家玩一款手游时说的话。”

“手游……”楚千凝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

“王者荣耀啊,没玩过啊?”说完,齐寒烟抿了抿唇,差点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她怎么可能玩过!

这已经不是21世纪了,自己面对的也不是熟悉高科技的现代人。

一个彻头彻尾,24纯k的古人。

忽然颓丧的摇了摇头,齐寒烟的声音再次低沉了下来,“你就当我是在说梦话吧……”

楚千凝:“……”

比起梦话,她觉得胡话更加贴切。

不过——

细想想她说的话也没错,就是没有她,自己也免不了要和齐家的人对上,有她帮忙或许会事半功倍,“若你能从这里离开,便来侯府找我吧。”

依她的本事,应该不会连京兆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话落,楚千凝转身离开。

身后的齐寒烟信心满满的一笑,难得少了些阴森之气,“那你可要等着我呦!”

有了这人的帮助,她也能快点还了这个人情。

可是……

还了人情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

走出京兆府大牢的时候,冷画回想起方才自家xiao jie和那位齐家姑娘之间的诡异对话,不禁皱眉道,“世子妃,您还真打算和她合作啊,奴婢瞧她那个人疯疯癫癫的……”

说起话来天上一脚、地下一句,古怪的很。

“奴婢也觉得她神神叨叨的!”轻罗也随声附和。

“我倒觉得她挺有意思的……”楚千凝朝她们两人笑道,“寻常女子又怎么敢对自家夫君做出那样的事情……”

莫要说伤着对方了,甚至有洞房之日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

但她瞧这位齐姑娘倒是胆大妄为的很!

持剪行凶,事后还能谈笑自如,便是冲着她这份胆识气魄,她也愿意和她交易一下。

“那您方才怎么不追问她齐家的事情呢?”

“她不会说的。”眼下她还身陷囹圄,在没有寻到脱身之法前,她不会对自己提供半点帮助,因为那是她的底牌。

一旦她无计可施,还可以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去解救她。

所以说……

这人看似疯疯癫癫,实则头脑清楚的很。

“看不出来,她还有点脑子嘛!”冷画幽幽叹道。

“反正不会是个草包……”

“再抓不到那只猛虎,你们便自去刑堂领罚吧!”沈循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楚千凝尚未说完的话。

余光瞥见她们的身影走过,沈循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变的那叫一个快,“世子妃您出来啦,可有什么要交代下官的吗?”

“有劳沈大人了。”楚千凝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不知是出了何事?”

“哦……”沈循苦笑了一下,无奈道,“城郊的山林里出现了两只老虎,已经伤了好几名猎户了,下官设计围剿不得,是以很是头痛。”

“原来如此……”

轻点了下头,楚千凝没再多问,便带着冷画和轻罗离开了。

回到侯府的时候,方才走进清风苑,便见黎阡陌坐在廊下抚琴,一袭青衫,白绫随风飞舞,扬起了他墨色的发。

那幅画面,不知为何竟让楚千凝觉得心口一涩。

琴音哀鸣,不似他以往弹奏之曲。

快步走到他面前,楚千凝将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肩上,“怎么坐在风口里?”

“凝儿回来啦……”

“嗯。”她轻声应着,握着他的手走进房中。

摘下他覆在眼睛上的白绫,她的动作随即一顿。

“你的眼睛……”怎么又变成了血色?!

“无碍。”黎阡陌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眼睛变了颜色有何不妥,“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先用膳吧。”

“黎阡陌,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千凝心急的拉住他,没被他随意搪塞过去。

“我也不知道为何。”

昨夜她走后,他就一直在等她回来,可等到天亮也未见人影。

后来,他派了鹤凌过去传话。

之后不知是怎么回事,眼睛就忽然变了颜色,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索性……

他也适应了。

“你一整夜没睡?!”楚千凝抚过他的双眼,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怒气,却又舍不得朝眼前之人发泄,硬生生急红了眼。

“好好的哭什么吗,可是在担心外祖母吗?”

“我是在担心你!”她气得想咬他一口。

他一怔,而后笑着将她拥进怀中,“凝儿担心我,为夫很开心,不过……不必担心,我很好,真的……”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会好好的。

直觉今日的黎阡陌有些不大对劲儿,楚千凝想起昨夜她离开时他的异样,不禁试探着问他,“昨晚……你怎么了……”

“凝儿,你喜欢我吗?”他忽然反问她,语气温柔到近乎小心。

“喜欢。”

“那……是只喜欢我吗?”

楚千凝不敢有丝毫犹豫,赶紧回道,“除了你,我也喜欢外祖母和表姐她们,但对她们的喜欢和对你的不一样。”

“有何不同?”

“我一直想遁入空门,却只会为了你一个人踏入红尘。”她深深的望着他,美眸中流动的华彩是对他绝无仅有的在意。

这样的话听在黎阡陌耳中,无疑是这世上最悦耳的曲子。

他的呼吸随之一滞,像是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此特别。

可是……

却又矛盾的想得到更多。

“凝儿,你还会像对我这样对旁人吗?”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然依赖的模样,与此同时,却紧张的绷紧了身体,“我要听实话。”

她伸手回抱住他,几乎用尽了她身的力气。

那么紧、那么亲密的拥抱着……

“不会。”除了他之外,她不会再给第二个人这样的信任和纵容。

“我要你发誓。”他再一次提出要求,“倘或日后你违背了今日的承诺,我便将你生生世世囚禁在身边,永远都不能逃离。”

说完,他以为楚千凝会因为他的不信任而发脾气,又或者是对他失望进而冷漠以待,不闻不问。

但他没想到,她居然笑了。

柔柔的清音响起,像是潺潺的山泉,悦耳清灵。

“若我哪日说自己喜欢上了旁人,那必然是在诓骗你,届时你生生世世都将我囚禁在你身边,岂非正中我意?”

“凝儿……”

“黎阡陌,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喜欢,你眼下不相信也没关系,天长日久,你总会感觉到的。”她敛了所有的锋芒,极尽温柔的安抚他,一点点的消解了他心中的魔障。

她轻柔的捧起他的脸,微微仰头同他对视,一只手握住他的覆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还有一件事,我从未与你说过,我最是见不得你难过,因为你稍露哀色,这颗心便疼得不能自已……所以,即便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好好喜欢你……”

整个世间,只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黎阡陌眸中血色尽褪,刹那间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可还未等他说什么,楚千凝的身子便软软的倒进了他的怀中。

“凝儿?!凝儿!”黎阡陌匆忙抱起她走向床榻,手指在不经意间划过她的额上,只觉得热的不正常,“鹤凌,去叫鹤凌过来!”

“是。”

皱眉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楚千凝,黎阡陌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多疑和占有。

------题外话------

怕有本土小仙女接受不了齐寒烟的人设,所以大奇排雷一下,她的戏份不会特别多,但都很重要~

写她出场不是单纯为了增加文章的趣味性,而是为了后面的剧情铺垫~

《魔尊撩妻之倾世狂妃》

她是仙界圣主,万年荣光,却遭好姐妹背叛,被剖腹取子,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是西岳国镇远大将军之女,天生痴傻,母早丧,父不喜,被家奴欺辱。

一场机遇,三魂六魄归位,本命意识回笼。

原来两人竟是一体,从此痴傻变天才,懦弱变强势。

欺她者,怼之;辱她者,打之;杀她者,十倍奉还!

只是这条一直跟她在身后,她怼人时,鼓掌;她打人时,递鞭;她杀人时,递刀,赶也赶不走的忠犬是谁?

我已经几万岁了!

没事,姐弟恋我喜欢!

我有个三百岁的儿子!

没事,他也是我儿子!

第162章 噩梦连连

楚千凝发了高热,脸色从初时的苍白渐渐泛红,明明额头烫人的很,可就是一滴汗都不出。

遏尘带着云落匆匆赶来的时候,黎阡陌已经急的快要杀人了。

匆忙为她施了针,这才勉强令自家主子冷静了下来。

“世子妃一天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如此劳神,是以才会邪风入体染了风寒,属下已为她施针治疗,过一会儿出些汗再喝两副药就会没事了。”

“嗯。”

“那属下先下去开药方。”

说完,遏尘转身欲走,却见自家那个花痴徒弟还直愣愣的站在榻前,眼睛放光的盯着楚千凝。

遏尘:“……”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有眼色的傻徒弟!

“走!”他一把拎起云落的衣领往外走。

“师傅自己去开药方就行了,我要在这伺候世子妃。”云落眨巴着一双灰扑扑的大眼,像是根本没看到黎阡陌意欲杀人般的目光一般。

“主子在这儿就够了,用不着你伺候。”

“用得着……”

“赶紧给我闭嘴!”遏尘被气得不行,拎起云落快步走了出去,“哪日为师要是死了,不是被主子一掌拍死的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那还是前者吧,至少能得个痛快。”云落真心实意的建议道。

“……”

孽徒!

这完完就是个孽徒。

她是要欺师灭祖吗?

板着脸将云落一路拎出房中,遏尘甚至还不忘顺手将房门掩好,门缝闭合的那个瞬间,他似是隐隐看到自家主子脸上浮现出名叫“落寞”的神色。

黎阡陌握着楚千凝滚烫的小手儿,眼中满是懊恼之色。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逼问她的……

明明知道她忙了一整夜没有休息,明明知道她心里记挂着容家的老夫人而不得安心,可他非但没有安慰她、保护她,反而令她更加操劳,皆是他的过错。

“凝儿……”

“爹……娘……”楚千凝睡得极不安稳,秀眉紧紧蹙起,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不要……你们别走……”

“凝儿,我在这儿呢,不怕。”黎阡陌侧身躺下将她拥入怀中,薄唇贴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为夫在呢,没事儿了啊。”

“别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为夫会陪着你,凝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黎阡陌一声声的安抚着她,一遍又一遍,温柔缠绵,深情缱绻。

温凉的指腹轻轻覆在她紧蹙的眉间,他忽然有些犹豫。

或许……

从一开始就是他错了,他不该将那件事隐瞒她。

即便机会再是渺茫,可也该让她知道。

“凝儿……没人会抛下你的……”她这么好,这般招人喜爱,怎么会有人狠心抛弃她呢。

“黎阡陌……”楚千凝轻声嘤咛。

“我在。”

他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可她只是一声声轻唤着他的名字,并无下话,“黎阡陌……黎阡陌……”

“凝儿,为夫一直都在。”

“对不起……”她忽然呢喃着向他道歉。

明知她烧懵了在说胡话,可黎阡陌还是忍不住猜想,为何她要向自己道歉?

有什么事,是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

“若是……能先与你相识……就好了……”她无限惋惜的轻叹,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

一句话,令黎阡陌瞬间僵住。

先与自己相识……

这是何意?

难道在他之前,凝儿曾对何人倾心相许吗?!

可自他答应娶她之后,鸣悠便一直在暗中将她的情报禀报给自己知晓,她整日待在楚家大院里,并不曾与何人接触过。

那她为何会有此一言呢?

“凝儿……你心里究竟还藏了多少事……”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底,逐渐摧垮她的意志。

他想帮她分担,又不愿将她逼得太紧。

进退维谷……

*

楚千凝做了一个梦,熟悉又陌生的一个梦。

开始的时候,她梦到了爹娘。

娘亲一如既往的严厉,爹爹十年如一日的谦和,他们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日——

一场大火摧毁了一切。

爹娘葬身火海,整个尚书府付之一炬。

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切,无力改变。

后来,她被囚幽月宫,受尽了极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砖地上,仰头看着凤君撷龙袍加身,一步步走向高处的至尊之位。

可下一瞬,他忽然吐血跌下龙椅,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眼睁睁的看着凤君撷倒在血泊当中,楚千凝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因为……

她不止见证了他的死亡。

在凤君撷死后,一道白衣身影抱着她的尸身缓步离开。

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慢慢延伸至月色朦胧处。

不知为何,她明明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却只觉得心里无限哀伤,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脑海中浮现出“黎阡陌”这个名字,她的心痛到难以呼吸。

惊醒前的最后一幕,是那名白衣男子倚坐在菩提树前,手执bi shou,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口,淡色的薄唇却缓缓勾起。

凝儿……

“黎阡陌!”楚千凝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月白色纱帐让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不怕、不怕,为夫在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温热的大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令她冰寒的身体渐渐回暖。

呼吸间淡淡的檀香气让她的思绪慢慢回笼,逐渐平静了下来。

“凝儿做噩梦了,是吗?”他的声音似是带着安抚的魔力,让她狂跳不止的心变的规律,“那些都是假的,别怕。”

“黎阡陌……”

“嗯?”

“我……梦到你了……”说着,她微微闭上双眼,将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闻言,黎阡陌一怔,然后状似不经意的说笑道,“哦?那便不该是噩梦,而是美梦才对……”

“……嗯。”她点头,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却有一种恍如昨世的感觉,“黎阡陌,你有听说过‘换心’这个说法吗?”

“换心?!”他摇了摇头,“是何意?”

“倘或日后我死了,须得以你之心补我之心,你可愿意?”回想起梦中的那个情景,楚千凝的眼泪夺眶而出。

“以我命,换你命?”

“嗯。”她揪紧他的衣襟。

沉默了片刻,黎阡陌温声回道,“不愿意。”

以命换命,终究是一人死、一人活,两人难以相守,难得善终。

与其让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活在世间,那他宁愿陪她一起死了。

生难相依,死能同穴也是好的。

“凝儿愿意吗?”

她笑着流泪,微微摇头,“我也不愿意。”

梦中的那道身影太过孤寂,甚至只要想起,她就觉得心痛的难以抑制。

究竟……

前世在她死后,黎阡陌做了什么?

“怎么忽然想起要说这个?”他轻柔帮她理着散在颈间的发,“难道在梦中,我曾对凝儿做过以命换命这种蠢事?”

“哪里有这样说自己的!”楚千凝不禁被他逗笑。

“自顾自的成,在我看来就是愚蠢。”他捧起她的脸,温软的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所以,凝儿不必担心我会如此做,也莫要再哭了,嗯?”

“嗯。”

“我让厨房温了些热粥,你多少用一点,然后再将药喝了,如此病才好的快。”

“好。”

无论他说了什么,她都乖顺的应下。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心口看,黎阡陌握住她的手搭在衣襟上,含笑着问她,“需不需要为夫解开给你看?”

“……”

她都生病了他还这么不正经!

简单吃了些热粥,楚千凝觉得自己发虚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些体力。

她这一觉睡了有大半日,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别人家倒是都已安睡,可她反而没了困意。

一鼓作气的喝下了苦涩的汤药,她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却反倒看得黎阡陌心疼。

日后该让遏尘好生闭关研究一下,虽说良药苦口,可若是味道能好些就更好了。

“好生歇息吧。”他帮她拢了拢被子,免得再着凉。

“可我不困了……”

“那便闭着眼睛休息,你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往京兆府跑了一趟,也该累了。”他侧躺在她身边,一手托着额,一手轻搭在她的腰间。

听他提到“京兆府”,楚千凝倒是忽然想起了齐寒烟。

对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懂,可黎阡陌见多识广,没准儿他会知道!

这般想着,她便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说,“你知道‘手机’是什么东西吗?”

黎阡陌:“……”

四目相对,他抿唇将手覆在了她的额上。

已经不热了,怎么还在说胡话呢?

“你也不知道?”

“哪两个字?”某位世子爷不大喜欢自家媳妇露出失望的眼神。

“就是……”楚千凝执起他的手要写,可随即想到她也不知齐寒烟说的具体是什么,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也是在你梦里出现的?”她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怎么一会儿换心,一会儿胡说八道的?

“不是,这是听齐寒烟说的,她还说了什么……”闻所未闻的词汇让楚千凝感到陌生,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想起来,“什么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热水器,你听说过吗?”

“……没有。”

连黎阡陌都没有听说过的,楚千凝便愈发觉得齐寒烟是在故弄玄虚。

就像她在尚书府门前露出的那个眼神一样……

虚虚实实,不过是为了引她前去。

“别再去想她的事情了,那些都没你自个儿的身子要紧。”他将手覆在她细密的眼睫上,强迫她闭上双眼休息。

“夫君……”

“嗯?”语气微扬。

楚千凝转了个身,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声音柔柔响起,“我心悦你。”

话落,她感觉身边的男人呼吸一滞。

下一瞬,连人带被都被拥紧,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压抑的喜悦,“嗯。”

她弯唇微笑,满心的情意都从那双美眸中溢出。

夜色缱绻,月光朦胧。

烛光也知人情,悄然映着一室暖融……

*

翌日一早,楚千凝方才起身,便见云落双手托腮跪坐在榻边,轻罗和冷画一脸无奈的站在旁边。

唉……

遏尘和主子都不在,根本就没人治得了这丫头。

“世子妃身子可大安了?”见楚千凝醒来,云落眼睛一亮。

“你……”

“属下日后跟在您身边保护您好不好?”

“您别听她胡说!”冷画赶紧打断云落的话,“您的风寒好些了吧?”

“嗯,已无大碍。”

轻扶着楚千凝起身梳洗,冷画想起什么便一脸兴奋的向她禀报道,“世子妃,您猜昨夜又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

“有人去京兆府劫狱将齐寒烟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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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两更,今天只有两更~

ps:柿子不是换心救的凝儿,她的梦是不完整滴~

第163章 少女怀春

“劫狱?!”楚千凝微惊。

“嗯。”冷画一脸兴奋的点了点头,“听说是一个黑衣人深夜闯入京兆府大牢,将狱卒都打伤把人给救走了。”

“她还有帮手……”

其实这也不奇怪,瞧她昨日那架势也不似势单力孤的样子。

只是楚千凝一时猜不到,是谁在背后帮她。

倘或是皇家的人,那最没可能的应该就是凤君墨,因为若是他动得手,黎阡陌这边绝不会一无所知。

至于凤君荐……

他倒是有可能这样做。

但楚千凝隐隐觉得,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世子妃,您说她会逃到哪儿去呢?”总之东夷国恐怕是难有她的立足之地了,要她说呀,干脆跑到西秦或是南凉那边才安。

“她最后会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最先去的地方,一定是这儿。”

“这儿?!”冷画惊愕道。

笑着点了点头,楚千凝示意云落待在那别动,随后起身走向外间,“世子爷呢?”

“他恐打扰您休息,便去书房了。”

“可是有何事?”

“我听说师兄说,似是北周近来有异动,陛下恐他们趁虚而入,是以急命官重锦返回北境,想来就在这两日了。”

闻言,楚千凝目露深思。

西秦、北周……

怎么竟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个搞袭扰,一个就准备伺机而动。

倘或两国当真一起兴兵来犯,那东夷必败无疑!

唯一的出路,便是联合南凉国。

毕竟——

若西秦和北周联合灭了东夷,那么下一个就是南凉国,南凉王但凡有一点脑子就会想到这一点,绝不会对东夷袖手旁观的。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我不是说让你下去吗?!”正想着,轻罗微疑的声音忽然传来。

楚千凝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一个传膳的小丫鬟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正当她觉得奇怪之时,却忽然听那小丫头笑道,“原来这便是侯府的待客之道啊……由得下人对我指指点点……”

话落,她抬起头来,唇边凝着一抹森然的笑,不是齐寒烟又是何人!

“是你!”轻罗一愣。

“首先,轻罗不是下人。”楚千凝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的纠正她话中的错误,“其次,你也算不得客人。”

最多是个不请自来的逃犯而已!

自顾自的在楚千凝身边坐下,齐寒烟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茶水流出,瞬间茶香四溢,“还是古时候的东西地道啊……”

楚千凝:“……”

她都被朝廷通缉了,居然还有心思在她这儿喝茶!

这姑娘……

要么就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境地,要么就是她的后台强大到让她根本不畏惧这些。

“你这茶杯是个什么质地的,汝、官、哥、钧、定……都不像啊……”齐寒烟摆弄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的嘟囔着,“带回去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

她真的是钦阳侯府的xiao jie吗?

即便她在那府中再是不受宠爱,可也不至于什么世面都没见过,怎么一个茶杯在她眼里都是好东西?!

重要的是,楚千凝觉得齐寒烟眼中的惊艳和算计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在衡量这个茶杯的价值。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管我要一个茶杯……”楚千凝的表情很是微妙。

“当然不是啦。”

齐寒烟放下手中的茶杯,兀自拿过碗筷准备开始用膳,看得轻罗和冷画错愕不已。

这人……

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见她们主仆三人都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齐寒烟一边吃,一边朝楚千凝招了招手,“你也一块吃呀,别客气。”

“……”

她还真是不客气!

大抵是看出了楚千凝她们对自己的无奈,齐寒烟一边吃一边为自己辩解,“从我被关进大牢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很饿的好嘛!”

“京兆府应当不至于nuè dài你吧。”

“那么难吃的饭菜,不是nuè dài是什么?”

“……”

她是在坐牢,以为是进宫当贵妃嘛!

实在是觉得齐寒烟言行古怪的很,楚千凝索性也就不再理会她,让冷画又添了一副碗筷便开始用膳。

“你知道傅思悠是谁吗?”齐寒烟忽然开口问道。

“嗯。”

“她被送进宫选秀了,这你可知道?”

闻言,楚千凝点了点头。

也是因此,她后来才打消了傅思悠是凤君撷下一个目标的念头。

钦阳侯府送她入宫,是最合理,也是最无情的选择。

侵吞了她的家产不说,还要将她利用到如此地步,可见齐家人的用心险恶。

“你带来的消息若都是这般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便不必再说了。”这些事她都已经知晓,能够加以利用的不多。

齐寒烟勾唇一笑,墨眸中流光溢彩。

“她人虽进宫了,但心却还依然留在侯府。”

“你是说……”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抿了口茶,齐寒烟意味深长的说道。

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却见房中的主仆三人均变了脸色。

楚千凝拿着绣帕掩唇轻咳了一声,进而挡住了自己微红的脸颊,心下有些惊叹这位齐姑娘的用词。

少女怀春……

她还真敢说啊!

注意到她们的不自然,齐寒烟无语的闭了下双眼。

果然——

那些一穿越就出口成章的人都是小说里的。

“我是说……芳心暗许、互生情愫……”绞尽脑汁,她才想出了两个合适的词汇。

“和谁?”

“钦阳侯世子,齐召南。”

听到这个名字,说实在的,楚千凝心里是震惊的,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蝶翼般的眼睫微闪,面上一派淡然。

给人的感觉,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见状,齐寒烟初时一愣,而后方才笑道,“别装了,这件事连钦阳侯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府外之人了。”

“既然连钦阳侯都不知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以为这丫头在侯府的日子为何那般难过,还不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被百般刁难!”否则的话,即便是个庶女,钦阳侯也会用心栽培,以待日后留用。

“这丫头?!”楚千凝蹙眉,“你不是在说你的事情吗?”

“额……”

“到底我该叫你齐姑娘,还是换个别的称呼来唤你?”楚千凝的语气忽然变的有些玩味,看向她的目光稍显凌厉。

愣了片刻,齐寒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叫什么都不重要,即便我姓齐,可我如今不是也和你这个姓楚的混在一起了嘛。”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楚千凝敛眸,没再继续追问她这个问题,“你确定傅思悠和齐召南彼此有意?”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

她果然还是不大适应她的说话方式。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哎呦……那我知道的可多了,不过不能一次性都告诉你,我得留着点‘家底儿’不是……”齐寒烟卖了个关子。

“如此也好。”

丹唇轻勾,楚千凝再没追问。

因为——

她基本已经确定,齐寒烟手中掌握的消息也就这些了。

依着她所日对自己所言,她应当是不想浪费时间去对付齐家的,所以才找上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便该将所知的一切都尽数告知,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赢得更轻松、更快速。

可对方不是!

她故弄玄虚,要么是她知道的不多,要么就是她昨日所言有假,两者相较,楚千凝觉得更像是前者。

“城中已贴出了通缉你的告示,你接下来准备躲到哪儿去?”

“哪儿都不去,就在城中。”眼下整个建安城已经戒严了,她现在想从城门溜出去简直就是找死,还不如等风头过了再说。

“看来救你之人本事不小。”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叹道。

齐寒烟眉心一跳,难得严肃了几分,“世子妃,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侠肝义胆的英雄,但也绝不做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人家舍命救了我,我总不能翻过脸来就把人给卖了,您说是吧?”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当然了,我这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万一哪日世子妃看我不顺眼准备将我也收拾了,我也得有个躲藏的地方。”

她说得自己可怜兮兮的,似乎卑微如蝼蚁,可那双眼中所含的黑暗却像一张巨大的网,能够困住世间很多人。

逞凶斗狠的人不可怕,隐忍蛰伏的人才真正恐怖。

这一点,楚千凝深有体会。

“齐姑娘是忠义之人,我很是佩服。”救她之人恐怕不是凤家的几位皇子,否则她不会如此说。

“凝儿……”黎阡陌一只脚迈入房中,脚步略微顿了一下,随后才若有所觉的缓声说道,“原来是有客到访……”

楚千凝起身相迎,欲扶着他入座,可他却挥了挥手,指了指内间的方向,“我进去歇歇,你不必陪我,去招呼客人吧。”

“好。”

将人送至内间再折返回来,楚千凝便见齐寒烟笑容玩味的盯着她看,“这人人都说世子妃日子凄苦,整日守着个病秧子过活,可怜至极,但在我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你倒很是乐在其中。”

“世子爷待我极好。”

“看得出来!”她称自己为齐姑娘,黎阡陌明明听见了却故作不闻,连问也不问便进了内间,分明是没有怪罪楚千凝的意思。

这两口子……

倒是有点妇唱夫随的感觉。

“黎世子的眼睛,当真没有办法医治了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准哪日就会碰到一位神医能够治好夫君的眼疾。”楚千凝幽幽叹了口气,似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说起来,有一事我倒是觉得很奇怪……”

“何事?”

“遏尘来建安城的时日不算短,被他医治过的官宦人家也有几户,怎么偏偏宁阳侯府就被他划入了禁区,不肯为世子爷医治呢?”若说他给钦阳侯医治是惧怕他的势力,那两厢比较,宁阳侯府也不算太差,他何以就不怕了?

对视上齐寒烟充满怀疑的双眼,楚千凝淡声道,“你可知遏尘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一个大夫,能有什么真正的身份?!”

“他是西秦人。”

“西秦……”齐寒烟敛眸。

“老侯爷早年间带兵征战,杀退了不少西秦的将士和百姓,遏尘最为西秦国的人,他虽不会仇视整个东夷,但却会仇视侯爷,父债子偿,这就是他不肯为世子爷治病的缘故。”

“原来如此……”

闻言,轻罗下意识看向冷画,像是在问她,遏尘居然是西秦人?!

冷画皱了皱眉,表示她也是刚知道这件事。

怎么可能呢……

遏尘明明和他们一样啊,世子妃这明显是在瞎白话啊,白话的还像模像样的。

“世子妃,京兆府尹沈大人来府上求见。”忽然,一个小丫鬟候在廊下禀报。

第164章 捕虎之计

沈循……

他怎么忽然来了?!

下意识看向坐在旁边淡定喝茶的齐寒烟,楚千凝蹙眉道,“他可有带捕快?”

“未见有捕快跟随,沈大人是只身前来。”

“请他去正厅稍候。”

“是。”说完,那小丫鬟转身欲走,随即想起什么又止步道,“沈大人让奴婢转告世子妃,他要求见的人是您。”

闻言,楚千凝目露深思。

昨日自己才去见过齐寒烟,当夜她就被人救走了,沈循来此一问也是常理,不过这位沈大人倒是比之前的徐溥懂规矩的多。

他言行客气些,自己也好与他做个顺水人情。

“知道了。”

“奴婢告退。”

待到那小丫鬟退下之后,齐寒烟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看来贵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慢走,冷画去送送。”

“是。”冷画垂首避开了齐寒烟的目光,站的距离她稍远一些,“齐姑娘这边请。”

“告辞。”

话落,她便跟着冷画走了出去。

而她前脚走,后脚就见黎阡陌和云落出现在外间,“可需要为夫与你同去吗?”

“不必了,你好生歇一歇吧,昨夜一直照顾我都没休息好。”楚千凝微微勾起唇角,目光温软,“我能应付的来。”

“得妻如此,乃是为夫之幸。”

“惯会说嘴的……”

美眸轻扬,透着丝丝淡淡的妩媚。

她转身欲走,却见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跟在了自己旁边。

是云落……

“可是有何事吗?”楚千凝柔声朝她问道。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属下保护您。”

“……”

说好了吗?

啥时候的事儿,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府中有客到访,眼下你不宜出现在我身边,此事待我回来再说。”若是让人瞧见遏尘的小徒弟出现在宁阳侯府,那事情可就热闹了。

“……是。”

眨巴了一下灰扑扑的大眼,云落小心翼翼的往远离黎阡陌的方向挪了挪。

未经主子允许擅自接近世子妃,恐怕会被责罚。

唉……

每每这个时候,就好想念师傅。

谁知正念叨着,眼前忽然就出现了那道白衣身影,“主子……”

遏尘“扑通”一下跪在黎阡陌的面前,一手掐着云落的后颈压着她一起跪下,“阿落年纪小不懂事,还望您不要怪罪。”

“无妨,起来吧。”

“您……”大抵是没想到黎阡陌会这么好说话,遏尘不禁愣住。

“带她回去吧。”

“多谢主子。”遏尘心下一松,暗道主子自从成了亲之后,这性子倒是比从前正常多了。

这要是换成以前的话,这会儿自己早就在替阿落受罚了。

拎起云落快步离开,遏尘不忘数落她,“下次再敢趁为师去问诊的时候偷偷溜走,我是绝对不会再赶来救你的。”

“师傅不会的。”云落的语气十分笃定。

“你怎知为师不会?”

“因为师傅舍不得阿落受苦啊。”

“……原来你还知道!”明明什么都明白,可有些时候有好些什么都不懂,真是令人无从下手。

点了点头,云落自顾自的吹嘘着,“阿落近来明白的可多了,师傅您说阿落懂得这么多,主子是不是就会放心让我保护世子妃了?”

“……”

果然心心念念的还是一副好皮囊!

见遏尘不说话,云落便退而求其次道,“世子妃不行,容家大xiao jie也可以。”

随即想起什么,她状似为难的皱眉,“不过她对外人不怎么爱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好在样貌是真的美,不爱说话也不爱说话吧……”

“……”

他想抽她一顿!

*

正厅

沈循如坐针毡的等着楚千凝出现,直到门口处出现了一道烟青色的身影,他的眸光豁然一亮,赶紧起身相迎。

“下官参见世子妃。”

“大人不必多礼。”示意沈循落座,楚千凝吩咐丫鬟上了茶,随后才道,“不知沈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实不相瞒,乃是京兆府中走失了一名逃犯。”说起这件事,沈循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他方才上任没几天,哪知道就摊上了这种事情!

这下倒好,连带着之前徐溥的事情,只怕陛下会认为京兆府上下均是饭桶,一怒之下摘了他的乌纱事小,万一砍了他的脑袋就事大了。

他已让人在城中搜查了一整夜,可半点线索也没有。

开始得知齐寒烟被人劫狱救走,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人选便是楚千凝,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去狱中看过那人。

可一想到徐溥上次搜查宁阳侯府的下场,他就不敢贸然上门了。

百般纠结,千般思虑之后,他方才觉得一个人来探探底。

由他一人求见,于情于礼侯府都挑不出他的毛病,倘或真的发现了有何不对,事后再命人搜查也不迟,而若是一无所获,他再另寻别的办法。

楚千凝瞧着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下不禁觉得好笑,面上却故作惊讶道,“哦?竟还有这种事,如今可抓到了吗?”

“尚无线索……”

“那沈大人还有闲工夫来侯府喝茶,看来事情也不算太严重!”

“非是如此,下官来此原是想说……昨夜被救走的那名逃犯,乃是钦阳侯府的五xiao jie……”说着,沈循定定的看着楚千凝,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

闻言,她挑眉,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错愕,“齐寒烟?!她居然被人救走了?”

轻罗站在旁边看着自家xiao jie的演技,忍不住在心底连连称赞。

若非她亲眼看到齐寒烟出现在侯府,只怕这会儿连她也要被xiao jie骗过去了。

连轻罗这个知情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沈循!

愣愣的看着处于震惊当中的楚千凝,他一时有些语塞,“您……”

惊讶过后,楚千凝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美眸中透着丝丝不悦,语气微疑的朝他问道,“齐寒烟被人劫狱救走,沈大人不去钦阳侯府反来了宁阳侯府,这是何意?”

“这个……”

“难道是怀疑侯府窝藏罪犯吗?!”楚千凝的目光忽然变的锐利,敛起如月弯黛。

“下官不敢。”沈循赶紧起身告罪。

见状,楚千凝面色稍霁,语气也微微缓和,“沈大人也莫怪我如此气恼,只是京兆府前后出了几次事,事事都针对侯府而来,是以我便思量着,是否有何人在背后意欲坑害黎家,否则怎么那么巧,昨日我才去见了齐寒烟,当夜她便被人救走了。”

听楚千凝如此说,沈循赶紧就着台阶下来,附和着说道,“……下官也觉得事有蹊跷,是以才只身前来,想问问您昨日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之处?”

“不瞒沈大人说,昨日我去见齐寒烟,不过是心下恼怒无处发泄,想要质问她为何下手如此狠毒,竟将表哥害到如此地步,甚至连累的外祖母也缠绵病榻……”

话音未落,便流下了两行清泪。

轻罗在旁边意有所指的劝慰,“世子妃再担心也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昨儿才受凉染了风寒,才好些若是再病倒,世子爷定然又要心急了。”

一听说楚千凝染了风寒,沈循的脸色瞬间一变,“既然世子妃身子不适,那下官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起身欲走,却被楚千凝接下来的话止住。

“昨日听闻大人说起害人的猛虎,不知已经捕获了吗?”

“……还没有。”沈循觉得奇怪,不解楚千凝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件事。

“依我看来,齐寒烟的事情固然要紧,可她不过是个逃犯,四处逃窜自然小心翼翼不敢轻易伤人,可那猛虎就不一样了,多拖一日,指不定就有多少百姓命丧虎口。”

“世子妃说得极是,只是京兆府人手有限,武艺又不比那些御lin jun将士,之前还有个宋濂,可他自从被鹤凌打伤后,至今还躺在家里不能下榻呢。”

“这事儿倒是鹤凌的不是……”

“下官绝无此意。”

摇了摇头,楚千凝倒是没太在意,“不管怎么说,都是与侯府有些关系,我心下倒是有个想法,不如说与沈大人听听?”

“若蒙世子妃指点,实乃下官之幸。”口中虽应承的好听,但其实沈循并不认为楚千凝能说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京兆府中那么多人想来数日都无法解决,她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本事?!

从她得知这事儿到现在不过一夜光景,单冲这时间他就难以相信她有何好办法。

不是猜不到沈循心里的想法,可楚千凝却只当不知,淡声说道,“虎乃山中之王,以人力捕之,即便成功也势必两败俱伤,不如辅之他物。”

“是什么?”

“虎出林中,若遇芳草必会休憩打滚,是以沈大人只须提前在地上涂一层黏胶,届时便可不劳而获。”

“黏胶……”仔细在心底思量了一下楚千凝所言的法子,沈循的目光豁然亮起,“哎呀、哎呀,世子妃真乃奇女子也!”

这办法实在是太妙了!

以黏胶捕获猛虎,一旦它入套,便只会挣扎咆哮,殊不知越翻腾越是容易被黏住,如此一来,无须损伤一兵一卒便可将其拿下,可不真真是“不劳而获”。

想通其中的关键,沈循看向楚千凝的眼神倒是有了些许真挚的敬意,“多谢世子妃出此妙计,下官不胜感激啊。”

“能保一方百姓平安便是好的。”

“那下官这就回去部署,待捕得猛虎回城,下官必会亲自登门拜谢。”

“沈大人无须客气。”

“告辞。”解决了连日来困扰自己的心事,沈循离开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似是完忘记了还有齐寒烟这回事。

瞧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轻罗不禁好奇道,“世子妃为何要帮他?”

“你猜他可有被人收买?”楚千凝忽然问道。

“这……奴婢不知……”她从前倒是也与沈循共事过,只是这人胆小怕事,又一直被徐溥压了一头,是以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徐溥一倒台,他便成了几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可他不敢贸然站队,又不能一直保持中立,因为眼瞧着容家被凤君荐po hài至此,他便心知中立是痴心妄想,这般情况下,找一棵大树牢牢抱紧才是明智之举。”

“您是指侯府?”

“没错。”

敢公然在朝中表示中立又被几位皇子忌惮的,除了钦阳侯府便是宁阳侯府。

如今自己先向沈循示好,但凡他不是个蠢笨的便该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您就不怕……他早已私下被人收买了吗……”轻罗想不通这一点。

“被人收买今日还上门来打草惊蛇,那他背后的主子也太不中用了些……”楚千凝嗤笑道。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清风苑走,却见冷画手中拿着一张红色的帖子快步迎了上来。

脚步微顿,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那是……

第165章 离别在即

“世子妃……”冷画有些犹豫的看向她,“这是大皇子府刚派人送来的请柬。”

怔怔的看着她手中的大红喜帖,楚千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拿来给我吧。”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日!

凤君荐突然提出要将婚期提前,弄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到底想做什么?

回想起容景络大婚那晚她在湖边看到的情景,楚千凝拿着请帖的手不禁微微收紧,“冷画,让霄逝告诉表姐一声,务必小心莫文渊那个人。”

此事她当日便要说,只是后来发生了齐寒烟的事情,便一时岔过去了。

不想凤君荐的速度倒是快,这么两日便定下来了。

“特别是在嫁入大皇子府之后,能与他少来往便尽量少些来往,倘或当真有何要紧事,便让她着人来告诉我。”

“奴婢记下了。”

“嗯。”

轻叹了口气,楚千凝这才继续往清风苑的方向走去。

不妨在路上遇到了黎阡舜,他坐在轮椅上由护卫推着,瞧着方向原本似是要回他自己的院子,可在看到她的时候忽然就调转方向直奔她而来。

见状,楚千凝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倘或可以,她很想避开眼前这个人……

或许是两人初见之时黎阡舜带给她的印象太过震撼,以至于如今她每每见到他,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那只被他掐死的猫。

只要想起,她就觉得像是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楚千凝很少会畏惧何人,黎阡舜应该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倒也不是说她害怕他害怕到会瑟瑟发抖,只是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会和他正面交锋,而会选择利用别人来对付他。

照理说,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该有什么令她感到恐惧。

有关这一点,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大概是黎阡舜身上那股“人不人、鬼不鬼”的气质令人心下生畏。

他似乎和齐寒烟有些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就好像……

齐寒烟给人的感觉只是阴森的像鬼,但黎阡舜的某个瞬间却会让人觉得他就是个鬼,而且是针对你而来的厉鬼!

自从嫁进宁阳侯府之后,楚千凝与黎阡舜娘俩也算相安无事。

她在府中撞见过他几次,初时还好,可后来不知为何,这种感觉渐渐变的越来越强烈。

“请嫂嫂安。”黎阡舜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眼底泛着很重的乌青之色,偏偏他的唇色比较重,看起来十分诡异。

而比这更诡异的是,明明已近夏日,他的腿上却依旧盖着厚厚的毯子,身上的衣物也较之常人要厚重的多。

听着他语气异常轻柔的向自己请安,楚千凝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在发麻。

可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异样,她只能故作淡定的点了点头,“嗯。”

“兄长近来可好?”黎阡舜又问。

“尚好。”

“看兄长与嫂嫂鹣鲽情深,恩爱非常,为弟心里便安心了。”

闻言,楚千凝沉默的颔首致意。

见她似是不愿多言,黎阡舜便往后退了退给她让路,“嫂嫂既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慢走。”

“嗯。”

又轻轻应了一声,楚千凝便抬脚离开。

她刻意走的很慢,不想让黎阡舜发现她是在落荒而逃。

后者盯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唇瓣不禁微微勾起,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两个小丫鬟走过,他低声叹道,“果然是个美人……”

收回视线,刚好见那两名小丫鬟行至近前,听到他的话赶紧低下头去,面色惶恐的向他请安,“奴婢参见二公子。”

“都说了在我面前不必跪来跪去的,都起来吧。”他和颜悦色的笑道。

“奴婢不敢。”

谁知他越是如此说,那两个小丫鬟便越是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

见状,他脸上虽还洋溢着笑,语气却变的有些古怪,“你们眼里只有大哥,有他给你们撑腰,还有什么不敢的……”

“二公子恕罪,奴婢等绝不敢忤逆您的命令。”说着,两人连连在地上磕着头。

“呵……”

冷笑了一下,黎阡舜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推他回去。

还未等那两个小丫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便感觉到木质的车轮重重的碾压过覆在地上的手掌。

“啊!二公子饶命!”其中一人忍不住痛呼出声。

“嗯……真是好听……”黎阡舜微闭着眼,似是十分享受对方的哀嚎。

青筋交错的手轻轻抬起那名小丫鬟的布满泪水的小脸,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日后便到本公子房子去伺候吧。”

“……奴、奴婢遵命。”

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那名小丫鬟早已吓得抖如筛糠。

斜睨了一眼她被吓傻了的样子,黎阡舜这才满意的让护卫推着他离开,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阴柔诡异的笑……

*

清风苑。

回到房中之后,楚千凝本欲将碰到黎阡舜的事情说与黎阡陌,可随即想着也未发生何事便没有提起。

倒是后者,神神秘秘的拉着她走进内间,面色难得严肃。

“凝儿,我须得出城一趟。”他望着她的双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出城?!”楚千凝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可是出了何事吗?”

“官重锦不日便要返回北境,稍有不慎东夷和北周便会兵戎相见,届时战事一起,朝中必然大乱,可眼下时机未到,不宜再起纷争。”

“你有办法阻止?”

“可勉力一试。”

“那你是准备偷偷溜出城去吗?”

摇了摇头,黎阡陌拉着她走到榻边坐下,“我以出去寻医的由头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便声称治好了眼疾,如此一来,日后也不必再掖着藏着,外祖母那边也会更相信有高人存在,一箭三雕。”

静静的看着他,楚千凝一时没有说话。

见状,黎阡陌的眼中不禁染上了一抹忧虑,“怎么了?”

“既是寻医……不能带我一起吗……”她声音低低的问道,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一听这话,黎阡陌眼中的担忧瞬间变为喜悦,含笑着将人拥进了怀中,可随即眸光又一点点黯淡下来,“不能。”

他此去结果如何尚未知晓,绝对不能带她同去。

建安城中虽虎狼环伺,但至少可保她性命无忧。

得到拒绝的答案,楚千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心里一松。

方才她不过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乍一听闻他要离开,她心里忽然就涌现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可他若是真的答应带她同去,她反而不会跟随他,毕竟还有外祖母和舅母她们需要照料,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虽然——

她心里也很担心他。

“东夷和北周兵戎相见我不在乎,朝中有何sāo luàn我也不在意,我只要你平安。”她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完送入他的怀中。

那么依恋,又那么占有。

黎阡陌想来宝贝她宝贝的紧,她对他稍稍展颜,他便心下雀跃好几日,如今得她如此在意,他自然更是激动。

若非行程已定,大势所趋,他甚至都不想走了。

“凝儿……”你如此轻易便能左右我,该让我如何是好,“等我回来。”

他轻叹,将她拥的更紧,却不知那“四个字”令她的脸色骤变,眸光忽然变的黯淡。

前世……

她便听到过这句话。

那时凤君撷也是这般对她说的,“凝儿,等我回来”……

她等了他,却没想到等回来的是绝望和心伤。

想到曾经有过的无望等待,楚千凝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恐惧,那股惧怕足以摧毁她所有的理智。

感觉到她在他怀中发抖,黎阡陌担忧的看着她,“凝儿,你怎么了?”

“你……”她想对他说什么,想听他的保证,却又无从说起,好在她的纠结和担忧他都懂,她所有的情他亦都珍惜。

“凝儿既是这般舍不得我,那为夫便不去了,可好?”

她摇头,忽然憎恨起自己的软弱,“不好。”

“凝儿……”

“黎阡陌,我曾在梦中等过一个人,从生到死,我等的怕了……”她的眸光如死水一般沉寂,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连声音也似是落满了尘埃,“可更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明明曾经经历过那种绝望,可你说让我等你,我还是会等。”

甚至——

是毫不犹豫就像答应你,相信你。

这样没有理智的感情,多可怕……

她缓缓的抬头看向他,黯淡的眼眸渐渐盈满了水光,熠熠生辉,“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那么有力、那么清晰,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的心底。

她没说梦中等待的人是谁,但黎阡陌想,那一定不会是他,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凝儿那么绝望、又那么无助呢……

*

原本拿到大皇子府送来的请帖,楚千凝想去容家看看容锦仙,也一并瞧瞧老夫人。

可如今忽然听闻黎阡陌要外出,又走得那么急,是以她便没有出府去。

一边帮他打点行装,一边小嘴不停的叮嘱他要注意这、注意那。

明知道他身体康健的很,眼睛也好好的没有问题,可她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见她如此,黎阡陌也是矛盾纠结的不行。

他既高兴她如此将自己放在心上,却又不忍自己害她如此担忧,两人皆是牵肠挂肚,倒不负“相思”二字之苦。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黎阡陌心下一动,忽然伸手将人搂过。

“别忙了,好生陪我待一会儿。”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嗅着她身上的淡淡花香,想了想便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彻底禁锢。

想着他明日便要走,楚千凝心里也舍不得,难得将脸贴在他的额间,静静的由他抱着。

真是温馨甜蜜的时候,偏生就有人没眼色的撞了上来。

“启、启禀世子妃……花意浓姑娘在府外求见……”冷画的声音在门外颤颤巍巍的响起,不难听出她内心的恐惧。

大家伙儿都知道世子爷要外出,此刻定抱着世子妃“腻歪”呢,是以谁也不敢上前来触他的霉头,可事情到底还需要人禀报,于是冷画这个最受欺负的就被推了出来。

迫于鹤凌和鹰袂还有轻罗的“yin wēi”,她只能冒着被自家主子一掌拍死的可能来说这番话。

果然——

她才说完,就听见世子妃急急安抚道,“诶……你怎么这样啊,是我告诉冷画要将花意浓的事情及时禀报的……”

一听这话,冷画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最后开门走出来的是楚千凝,她便赶紧跟上,唯恐走完了就被黎阡陌给收拾了。

“让她去花厅坐吧,吩咐下人恭敬些,万万不可怠慢了。”如今的花意浓,已非前几日可比了。

“是。”

第166章 共同御敌

楚千凝去到花厅的时候,就见花意浓春光满面的坐在厅中品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闲适淡雅,明显日子过得不错。

玉容漾起涟涟笑意,她缓步而入。

“花姑娘久等了。”

“请世子妃安。”花意浓放下茶盏,赶紧起身。

“快些请起,不必多礼。”楚千凝扶起花意浓,拉着她的手在自己旁边落座,语气熟稔亲切,“瞧你如今这般神色,便知你日子过得不错。”

闻言,花意浓娇羞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这还要感谢世子妃的提点,若非是您那日为妾身指了条明路,只怕眼下……”

“昨日之事已过,无须为此神伤。”

“嗯。”

点了点头,齐寒烟柔声道,“今日前来,一为向世子妃道谢,二便是来向您辞行。”

“辞行?!”楚千凝故作惊讶。

“不瞒您说,陛下已命将军不日返回北境,妾身也要随他同行,日后再要与世子妃相见恐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好端端的,官将军怎地走的如此匆忙?”

“这……圣心难测……”花意浓面露为难的低叹道,视线扫过轻罗和冷画,随即又收了回来。

见状,楚千凝扭头对她们两人淡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轻罗和冷画先后走出了房中,还贴心的掩上了房门。

待到房中没了旁人,花意浓方才神色严肃的望着楚千凝说,“我听将军说,陛下是恐北周趁乱来犯,是以才忽然命他回去驻守北境。”

话落,却见楚千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

花意浓微怔,不解她为何发笑,“世子妃笑什么?”

“我是在为你感到高兴。”

“为妾身?!”

“嗯。”

眨了眨眼,花意浓还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望世子妃明言。”

“官将军连朝中之事都毫无隐瞒的悉数告知,可见他心里看中你,如此,我自然要为你感到高兴。”

“您是说这个呀……”花意浓的眼中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官重锦看似强悍霸道,但对她的确不错。

也不知……

这份心思能保持多久。

想到这些,花意浓眼中的笑意便淡了几分。

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楚千凝不觉柔声安慰道,“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花姑娘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尽心享受现在,何况官将军乃世之虎将,豪气干云,行事爽利,你须与他一般想法才好。”

“多谢世子妃指点。”

“谈不上什么指点,不过与你闲话家常罢了。”

“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报答,定然义不容辞。”顿了顿,花意浓压低声音道,“妾身深知世子妃并非寻常闺阁女子,是以有些事情,不敢隐瞒。”

“何事?”

“妾身原籍,乃是江南沈家。”缓缓的抬起头望向楚千凝,花意浓的眼中盈润着水光,“这一点,您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她并不傻,对方几次毫无缘由的相助自己,足以令她去思考其中因由。

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对视上她的双眼,楚千凝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是。”

她猜到了花意浓是要同自己说这件事,否则绝不会连冷画和轻罗都防着,官重锦回北境的事情固然要紧,但不日便会满城皆知,她无须这般遮遮掩掩。

除非——

是比那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您帮助妾身,可是有何事需要妾身去做吗?”但她不懂,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够给她提供什么帮助呢?

“的确需要你帮忙,但不是现在。”

“您……”

“如此贸然的与你说起沈家恐会勾起你心间痛苦的往事,可若是不提,我便无法得知当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当日的事情……妾身也不清楚……”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了,她根本记不清那些细节。

而且,当时她并不在府上,也因此才能逃过一劫。

她只记得自己被奶娘抱着藏在了人群中,站在沈家的大门前看着鲜血流下石阶,无声的流到了她的脚下。

身边都是围观的百姓,差役将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的抬出沈家大门,她直勾勾的看着,口中止不住的作呕,最终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回想起那些,花意浓猛地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皱起。

楚千凝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寄予她安慰。

这种感觉,她自己也经历过,很不好受,可比起眼下心中一时的痛楚,明显是被蒙在鼓中不知真相更加难过

“沈家覆灭之事,你心中有何猜想吗?”若她自己选择逃避,她便不会再多言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花意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神变的很是坚定,“事发之时我尚且年幼,想得没有那么深,后来才隐隐觉察到不对。”

她心里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时隔多年,即便怀疑又有何用呢?

况她只是一介孤女,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难以付诸行动。

早年间也不是没动过旁的念头,想着巴结些权贵,好利用他们调查一下沈家的事情。

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直到她被诓骗进青楼,她才终于彻底死心!

“这些年,我身在风尘,对这些事情看得更是通透,空有一颗心是不够的,很多事情远没有我自己想的那么容易,是以即便进宫的路摆在我面前,我还是选择放弃了。”沈家惹到的人是谁根本毫无头绪,她即便进了宫又能如何!

时隔多年,难道还指望查出什么吗?

“我相信,若你爹娘在世,他们也必然希望你好生活下去,便如眼下这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无论是她还是花意浓,均是如此。

“嗯……”

“倘或我说,我隐约猜到是何人害了沈家,你可愿听我一言?”

“您知道?!”花意浓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震惊。

微微点头,楚千凝继续对她说,“沈家之事多有蹊跷,我之前便听闻沈家大xiao jie尚在人世,查到的消息说她手臂上有一块胎记,我记得从前你教我跳舞时曾无意间看到过一次,是以那日在酒楼,我才故意弄洒了茶水。”

“是谁?!是谁害了妾身家?”花意浓用力的回握住楚千凝的手。

“此事我还在细细调查,那个人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眼下告知你对你并无好处,你只须记得,要远离凤家人。”

“皇家……”她怔怔道。

倒了杯茶放进她冰寒的手中,楚千凝又说,“这么多年你都过来了,也不差接下来的时间。”

“世子妃为何忽然要与妾身说这些?”

“因为很有可能,那人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 你现在所看的《江山策:妖孽成双》 第166章 共同御敌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 进去后再搜:江山策:妖孽成双

第167章 腐朽之作

送走了花意浓,楚千凝匆忙赶回了清风苑。

而她前脚才一进房,后脚黎阡陌就传下命令,今日侯府闭门谢客。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偶尔觉得他幼稚的像个孩子。

好在……

老天爷没有再刻意与他为难,让这小夫妻俩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余下的半日时间。

黎阡陌似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几次欲言又止她都看在眼中,可直到最后月上中天,他们都准备歇下了他还是没说出口。

楚千凝想问,又恐逼迫他太近,只得将满心疑惑都咽回了肚子里。

两人相依相偎的躺在榻上,明明相距如此近,却又好似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

她从未见过这样心事重重的黎阡陌,因此让她很是不安。

虽然闭着眼睛,但她其实一直没有睡着。

见身后之人始终没有动静,楚千凝以为黎阡陌已经睡得沉了,于是便轻轻拿开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蹑手蹑脚的下了榻。

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她悄然行至外间。

铺纸、研磨、蘸笔……

软软的笔尖触及宣纸,淡淡的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如烟雨迷蒙中崇山峻岭的轮廓,一条一条的被柔化开来。

寥寥几笔,便见一道如玉身影跃然纸上。

平心而论,楚千凝的丹青一般,远不及容锦仙那般技艺精湛。

而她也素来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对自己的认知很是清楚。

可今日这幅画,她总觉得自己绘的极好。

非是技法如何高超娴熟,而是因为每一笔都是她倾心所绘,黎阡陌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中,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忆,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身影便会浮现在她眼前。

连同他温润醉人的清音……

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想为凤君撷绘一幅画像,只是画出来的效果却不大令她满意。

像倒是很像,但却总是缺少了几分神韵。

从前她一直不明白真实的原因是什么,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画技不精,可如今想来却忽然明白,那其实与画技无关。

即便她画的再是不好,可只要心中有那人,看到的终究是完美的。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凤君撷,心里没有印上他的模样,手上又怎么可能会画的出来呢!

暂时停了笔,楚千凝看着画中男子一身白衣,如月般遗世独立,红唇不禁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艳丽的笑容。

“风寒才好些,又开始不注意了。”黎阡陌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上响起,吓得她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块墨迹。

“我的画……”楚千凝蹙眉哀叹,语气无限惋惜。

闻言,黎阡陌微微挑眉,捡起了掉在纸上的笔,他似是准备提笔续画。

可一看到画中之人的身影,他的动作不禁一顿。

白衣……

见他盯着那幅画出神,手上迟迟没有动作,楚千凝不禁觉得奇怪,“这么了?觉得我画的难看?”

应该不至于吧,要是没那个墨点挡着,她觉得自己画的还是很不错的。

“自然不是。”

楚千凝本以为他会说,凝儿绘的,又哪里有不好的道理呢?

怎知这人酝酿了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句,“为夫底子好,任凭凝儿画技如何拙劣都无碍。”

“……”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那她怎么半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呢?

娇嗔的横了他一眼,楚千凝从他手中夺过笔,口中讥讽道,“我画技不好,免得平白带累坏了世子爷的名声,您还是快收手吧。”

“这你无需担忧,为夫素来擅长化腐朽为神奇。”

“……”

你才腐朽呢,你们家都腐朽!

眼见自己三言两语就将自家小媳妇给惹毛了,某位世子妃非但没有着急,反而还变本加厉道,“且看为夫与你演示一番。”

话落,他一把提抱起楚千凝,眨眼间自己就坐到了椅子上,将她稳稳抱在了怀中。

“谁说我要看了?”楚千凝挑眉,眼神挑衅道。

“要虚心。”他用笔端轻轻点了她的鼻尖一下,而后淡定下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楚千凝却看得满心茫然。

他画的这是什么?

一条一条黑黢黢的……

“诶……你将我画的脸都给挡住了……”楚千凝心急的要制止他,却被他灵活的躲开了。

“仔细看。”

说话间,他又添了几笔,隐隐勾出了一个脸部的轮廓。

尖尖的下颚,小巧的瓜子脸,额间绘着扶桑花钿。

“是我!”楚千凝惊讶道。

“这是自然,难道除了凝儿,我身边还会站着其他女子不成?”黎阡陌状似不满的朝她反问,“竟如此不信任为夫!”

“……”

她哪里有说自己不信任他?

懒得搭理他这个“戏精”,楚千凝静静的欣赏被他改动之后的这幅画。

女子的发丝被风扬起,丝丝缕缕的挡在了男子的面前,他抬手挑起一缕置于鼻间,暧昧而又缱绻的一个动作。

明明只是一幅画,却又好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楚千凝的手轻轻抚过画中的两人,眼底柔柔的盈满了笑意。

好吧,她得承认,他的确是有神奇的能力,但她绝不承认自己的画是腐朽之作!

黎阡陌搁下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做着和画中之人同样的动作,看起来格外魅惑撩人。

“他此刻必然在羡慕我。”他握着她的手,点了点画中的男子。

“为何如此说?”

自己羡慕自己?!这是什么说法?

“虽说同样的动作,但我能切切实实的嗅到凝儿的发香,他却不能,你说他不该羡慕吗?”黎阡陌得意的笑道。

“……”

和画中的自己比较,他还能更无聊一点吗?

不过——

她倒是反而羡慕画中的自己。

因为最多就是被嗅嗅发丝,不会发生旁的事情,可她身后这位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明显感觉到黎阡陌环在她腰间的手有些蠢蠢欲动,她一怔,手下意识的覆在他的手臂上,却迟迟没有推拒他。

罢了……

明日他便要外出了,便由得他去吧。

更何况,她心里也不想拒绝他,更舍不得拒绝他。

谁知楚千凝都已经做好会被就地扑倒的准备了,黎阡陌却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凝儿,为何会是白衣呢?”

他忽然问她,声音闷闷的。

大抵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楚千凝愣了一下,然后才柔声回道,“梦里……你就是穿了一身白衣……”

“那凝儿是喜欢梦里的我,还是喜欢梦外的我?”

她低头看着彼此交握的手,忽然轻笑,“你猜呢?”

“我猜……凝儿都喜欢……”

“猜错了。”她摇头,一字一句道出答案,“我喜欢此刻的你。”

鲜活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能够听到他的心脏平缓而有力的跳动声,也能感觉到他身上足够温暖她的温度。

而那个和她同样绝望的、梦中的那个黎阡陌,她也喜欢,却永远不想再看到。

她伸手抚过他的脸颊,玉容笑意微漾,“我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

这样的他……

才不会让她的心那么疼。

“凝儿今夜是背着为夫偷偷吃蜜糖去了吗,怎么嘴巴如此甜,嗯?”他就势将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微微歪着头看她。

“甜些不好吗?”

“好……”

怎么会不好呢,他恨不得腻死在她的柔情蜜语中。

晚风轻轻拂过窗外,斑驳的树影映在窗上,枝叶相缠,像极了房中相拥的一对玉人。

月色朦胧处,清辉悄然洒下,又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消失……

*

翌日。

楚千凝起身的时候,黎阡陌已经离开了。

身边的床榻冷冰冰的,想来他已走了有多时了。

昨夜她是几时睡着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大抵是他又在熏香里掺了什么,否则她不会睡得如此沉,竟连他起身都不知道。

听到内间的响动,冷画和轻罗缓步走了进去,“世子妃起身啦。”

“嗯。”

“奴婢伺候您梳洗。”说着,冷画将水盆放在了架子上。

“黎阡陌几时走的?”

“回世子妃的话,世子爷卯时初就走了,他见您睡得熟,便吩咐奴婢等不要吵醒您。”恐他们新婚燕尔便分离楚千凝心下难过,轻罗便斟酌着说,“不日大xiao jie便要出阁了,世子妃要不要去容府陪陪她?”

“我心下正是这般思量,你让人去备车吧,用完膳咱们就去。”

“是。”

许是因着黎阡陌离开的缘故,冷画觉得楚千凝看起来蔫蔫的,早膳用的也不多,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往日那般有精神。

不巧这两日大xiao jie又要出嫁,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小心翼翼的伺候楚千凝用完了膳,冷画便和轻罗陪着她去了容府。

如今人人都知道容锦仙马上嫁给凤君荐为侧妃,是以尚书府门前的人络绎不绝。

容锦仙恐人多闹腾扰了老夫人休息,是以已对外宣称她老人家身子不适不见客,但老夫人担心别人以为容锦仙不受重视,是以不肯谢客。

到底了将一些女眷迎进了府中,老夫人和jiāng shi都露了面,这事儿方才罢了。

楚千凝到的时候,便见容锦仙无奈的候在老夫人身侧,秀眉一直紧紧皱着,明显担心她的身体。

于是,她便紧挨着老夫人坐下,朝她附耳低语道,“凝儿特意赶回来陪您,外祖母就先别忙着招待那些客人了。”

难得听她如此要求,老夫人思量着该见的也都见了,剩下的解释一番倒也无妨。

“还是你有办法……”容锦仙轻叹道。

“外祖母也是担心表姐会被外人轻看,如此一来她们便该知晓,无论尚书府的立场如何,无论舅父与大皇子的关系如何,容家都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我知道。”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心里才愈发不忍。

嫁给凤君荐固然不是好事情,但她近来想了想,觉得那位皇子殿下或许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

她素日很欣赏黎阡陌的文采,是以偶尔便会搜罗一些他的诗来读,因他问世的佳作不多,难以汇集成册,是以她便自觉抄录了一本。

也不知凤君荐是如何得知了此事,昨日忽然命人给她送来了一本他自己的诗集。

她不解他是何意,但左右闲来无事便随手翻了翻。

该如何说呢……

虽不比黎阡陌那般词句精妙,不过倒颇具俯瞰众生的气魄和胸襟。

从前她也不是没读过他写的诗,倒不曾有昨日的感受。

若非知道不可能,她甚至都要怀疑那些诗是他从别处抄来的了。

能写出那般胸襟开阔的诗句,照理说应当是个行事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因着和容敬的事情而迁怒她一个小女子,他应当是不屑做的吧。

是以她想着,若是自己安分些不惹事,他大抵不会与她为难。

------题外话------

对不起……没婚上,下章婚……

第168章 公然羞辱

容锦仙将要嫁给凤君荐这件事,除了楚千凝以外,jiāng shi和容家的老夫人也都在为此担忧。

但楚千凝觉得,她们担忧的原因大抵和她不一样。

她已经嫁了人了,或者说,是方才嫁了人没多久,所以她的感受会更直观一些,比起容锦仙日后和凤君荐的相处如何,她更担心他们的洞房之夜要怎么过……

正常情况下,凤君荐定然是要歇在她房中的。

可如今容锦仙样貌被毁,保不齐凤君荐不愿见到她那张脸,届时若是拂袖而去,那日后前者恐怕就会成为那府上的笑柄了。

而若是另外一种情况……

想到什么,楚千凝看着自己身边这位冰清玉洁的大美人,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侍寝也不是,不侍寝也不是,这一夜可要如何过才好呢?

楚千凝这边兀自愁白了头发,可叹容锦仙那厢却还是云里雾里,哪怕明日都要披上嫁衣出嫁了,这会儿竟还有心思坐在灯下念诗。

见状,盈袖无奈的看向楚千凝,像是在用眼神向她求救一般。

再不阻止,估计她家xiao jie就要成仙得道了。

“你们先下去吧。”接收到盈袖求救的信号,楚千凝不禁摇头失笑。

“是。”

待到盈袖关好了房门,楚千凝便走到容锦仙身边坐下,忽然伸手抽走了她手中的诗集,“表姐,你可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自然。”

“那你还能看得下去这些诗?!”

“为何看不下去?”容锦仙满脸疑惑的看着她,“不过就是出阁罢了,也没什么要紧。”

楚千凝:“……”

她是真不知道出阁是怎么回事是吗?

仔细想想,楚千凝却又觉得不应该,舅母并非粗心大意之人,自己出阁之前她尚且记得拿本小册子来给她,没道理到了表姐这反而忙忘了。

难道——

是表姐不好意思看?!

眼见楚千凝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容锦仙被她看得一头雾水,“你我之间,有何话难道还不能直说吗?”

“非是我有意遮遮掩掩,只是……”她一个妹妹,如何好和自己的姐姐聊这些闺房之事!

但眼下看来,不能聊也得聊了。

尴尬的轻咳了一下,楚千凝试探着朝她问道,“舅母方才可有来找过你?”

“找过。”容锦仙点头。

“那……她可有给你带来什么吗……”

“你说这个呀?”说话间,便见容锦仙从一摞书下面抽出了一个颜色鲜丽的小册子,毫不避讳的递给了她看。

“……”

她就这么拿出来了?!

该不会——

是还没打开看过,所以压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内容吧。

艰难的点了点头,楚千凝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表姐可有打开看过吗?”

“嗯。”

“你看啦?!”楚千凝惊讶道。

“这不是每个女子出阁前必要修习的一项吗?我看了有何不对吗?”容锦仙难得一脸呆萌的说道,“而且不光是娘亲拿了这本给我,凤君荐派来的教习嬷嬷也曾与我说过此事,她拿给我的绘本倒是比这个要细致清楚的多。”

“……”

话至此处,楚千凝已经彻底僵愣在了原地。

眼前这个面色如常的拿着chun gong tu的女子,确定是她清冷如仙的表姐吗?

虽说并非每个女子面对这种事都会羞臊难安,可她这也太淡定了吧!

大抵是楚千凝眼中的错愕和震惊太过明显,容锦仙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绘本,而后若有所觉的将其放回了书案上,口中竟难得笑曰,“凝儿的性格竟还如儿时一般羞涩,都已嫁为人妇了,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楚千凝:“……”

是她大惊小怪了吗?

“没……没想到表姐如此淡定……”若非知道不可能,她差点都要以为眼前之人是易容过的冒牌货了。

“不过就是阴阳之道而已。”

“你都知道的话,那明日嫁入皇子府后,想来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要,她便给,左右不过就是个皮囊罢了。

只是她觉得,凤君荐应该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如今她这张脸,偶尔盈袖见到都会皱眉扭过头去,更何况是他!

大皇子府中莺莺燕燕不少,他又是尊贵的皇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又有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何苦委屈了自己呢……

再则——

她听闻他挥金如土的事迹,心下思量着他这样的人必然凡事都要求最好,女人应当也不例外。

种种情况都表明,明日她应当会被他遗弃在房中。

听她如此说,楚千凝不觉皱起眉头,“表姐既然都知道,难道就不担心那府中的下人逢高踩低吗?”

“大皇子府中并无正妃,你觉得我这个‘侧妃’之位算低吗?”容锦仙神色淡淡的反问道。

“单就位份而言,自然不低。”

但是……

若无凤君荐庇护的话,再高的位份也无用啊。

“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凤君荐并不如何宠爱他府中的姬妾,可见他不是好色之人,自然也不会由得女子摆弄,如此一来,旁人想要借机压我一头便不易,唯一值得我想一想的,便是蒋婉此人。”

她与她同为侧妃,又有皇后娘娘撑腰,地位自然不同些。

“不过你无须担忧,我总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到我头上还不啃声。”从前不在意,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危及到自己的家人。

如今既有了外祖母她们需要自己保护,那就另当别论了。

闻言,楚千凝这才放心了些,“黎阡陌身边有一名护卫叫鸣悠,让他……”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容锦仙摇头拒绝道,“待我出嫁之后,外祖母和娘亲便会以斋戒之命出府去,还是让鸣悠保护她们吧。”

“可是……”

“凤君荐到底不是寻常之人,他府内的情况咱们还不清楚,即便鸣悠武功再高,万一稍有不慎被发现,日后的路便只会更难走。”

好歹如今,他也没觉得她是和容敬一伙儿的,言辞之间还颇为客气。

倘或鸣悠暴露,那便真是难以解释的清了。

明白容锦仙说得都是对的,楚千凝也无从反驳,她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只身一人在皇子府而已。

万一要是有何事……

像是猜到了她的忧虑,容锦仙轻轻握住她的手,郑重道,“若有何事,我自会派盈袖去侯府寻你,我总不至于到了连消息都传不出去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你说呢?”

“总之,一定要万事小心。”

“放心吧。”

这一晚,姐妹二人叙话到了很晚,若非后来楚千凝催促,容锦仙怕是还不会安歇。

她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两人倒是难得有这般促膝长谈的时候。

想着日后再难有这样的机会,楚千凝心口一涩,还未走出内间脚步便忽然顿住,“不若今夜我就歇在表姐这如何?”

容锦仙一愣,而后不自觉的扬唇,“好。”

两人并肩躺在榻上,楚千凝伸出双手环住了她的手臂。

“我记得小时候也这般抱着我的胳膊睡觉……”容锦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回忆。

“是吗?”她怎么不记得了?

“嗯。”

那时她不常来容府,姑母极少带她过来,许久才会在祖母的三催四请之下来一次。

有一次,天降暴雨,屋外电闪雷鸣,她被吓得不行,就一直这么抱着自己,后来雷声渐歇,她竟就这般睡着了。

听容锦仙说起儿时的事情,楚千凝却一脸茫然,怎么她半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

她害怕打雷这事儿倒也的确存在。

真是奇怪……

这一晚迷迷糊糊的睡着前,楚千凝嗅着容锦仙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到底还是没有想出答案来。

*

翌日天色未明,盈袖和轻罗、冷画她们便进房来叫起了。

虽说容锦仙是作为侧妃入府,但被抬出容府前,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因着是与皇家的姻亲,是以她的服饰和打扮自然与楚千凝那时不同。

再加上凤君荐素来喜好豪奢,嫁衣之类的自然力求精致明艳。

当容锦仙换好嫁衣、挽好发髻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房中不禁响起了一阵惊叹声。

她的脸上依旧罩着一方轻纱,可单单是那双眼睛便足以令人丢魂失魄。

和楚千凝身上那股沉静妩媚的气质不同,容锦仙身上更多的是清冷之气,如中秋月圆时伴着清辉出现的仙子。

皎洁的月华和鲜红的嫁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却又矛盾的吸引人。

金线织就的fèng huáng延伸至整件嫁衣,每行一步皆是华光闪动,熠熠生辉。

她的身形本就纤细,如今腰封紧束,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发髻用金色的丝带精致挽就,一侧簪着赤金缠丝镶珠凤珠簪,鬓边垂下的细细流苏映着清亮的眼闪动点点柔和光晕。

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她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

虽只露出了一双眉眼,却已可见其绝色之姿。

拜别jiāng shi和老夫人时,即便素日要强如容锦仙,也不免泪光闪动,看得人心下发酸。

楚千凝见她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心下不禁在想,古人都说“梨花一枝春带雨”以此比拟美人泣泪。

可是她却觉得,梨花美则美矣,梨树却太过臃肿,而且雨后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泪水,又未免伤心过份。未有像容锦仙这般,山茶朝露,那才当真是极美。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心中又不免一阵担忧。

仅仅是这一双眼便足以令人神魂颠倒了,凤君荐又岂有不痴迷之理!

不知这一关,表姐能否撑得过去……

*

大皇子府

毕竟是作为侧室嫁进府中,容锦仙自然不会像寻常新娘子那般花轿游街,大操大办,只一顶花轿由皇子府的侧门被抬了进来。

盈袖心里替她委屈着,可容锦仙自己倒是不大在意。

如此倒好……

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她也轻松些。

正想着,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问安声,随即便听房中的婢女都跪了下去,本就蒙着盖头的眼前忽然变的更暗。

凤君荐垂眸看着端坐在榻上的女子,从喜娘手中接过玉如意,缓缓的挑开她头上的帕子。

盖头下,是一双格外清丽的眼,以及……

一方白色的面纱。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光晦涩难明,忽然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她覆面的轻纱,一侧绝美、一侧狰狞的诡异面容瞬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喜娘唱贺的吉祥话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捂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她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房中的婢女都看到了那一幕,此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房中静的鸦雀无声。

第169章 梅开枝头

“滚出去!”凤君荐的声音沉沉响起。

“是、是、是,奴婢这就下去。”说着,那喜娘连滚带爬的出了内间,还不忘招呼旁边的那些小丫鬟,“快走!”

一群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剩下盈袖还不知死活的站在旁边。

战战兢兢的低头侯在那,盈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显感觉凤君荐意欲杀人的目光凝在了自己身上,她更是瑟瑟发抖,眼睛都直了。

“盈袖,下去吧。”容锦仙淡声道。

“xiao jie……”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容锦仙,余光瞥见凤君荐微沉的脸色,她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改了口,“是,侧妃。”

三步一停顿,五步一回头的往外走,盈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心知她放心不下自己,容锦仙安抚的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应付得来。

不想主仆俩的视线才一交汇,便被一道挺拔的身影给挡住了。

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容锦仙的眸光清亮又透澈,只是带着些微的寒意。

从一侧望去,倾城似仙,而从一侧望去,却又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凤君荐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颚微微抬起,掌下细腻的触感令他眸光微闪,面上却依旧很严肃,“你很喜欢自己的样子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不会嫌弃。”容锦仙微微垂眸,声音清冷的回道。

“看着我。”

闻声,容锦仙依言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感觉到温软的指腹带着些许力道划过自己脸颊上的伤疤,容锦仙的心里“突地”一跳,尽量表现的淡定一些。

不同于别的地方的光滑细腻,伤痕这一处凹凸不平,触感很是麻人。

“你这脸伤的倒是彻底……”凤君荐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容锦仙敛眸,沉默着没有吭声。

他忽然冷哼一声,然后便拂袖离开。

听到房门“嘭”得一声被甩上,容锦仙脸上的面色未有丝毫变化,若仔细去看,也只能窥探到她眼中些许放松的神色。

慢悠悠的捡起掉在脚边的轻纱,她像是半点都没受到影响的样子。

并非是她在努力强撑,而事实情况本就是如此,凤君荐一怒之下拂袖离去,她反而乐得自在。

不用小心翼翼的应付他,她今夜也好好生歇一歇。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容锦仙转头望去,就见盈袖快步走了进来,“xiao jie……大皇子殿下他怎么走了呢……”

“走了不是正好吗?”她走到妆台前坐下,径自取下了发髻上的步摇,任由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美不胜收。

“话是这么说……可传出去到底不好听呀……”盈袖有些纠结的说道。

“若凡事都要别人讲的好听,那还不把自己活活累死了!”顿了顿,容锦仙又道,“去将床榻收拾了吧,夜已深了。”

“是。”

知道自家xiao jie就是个倔脾气,盈袖也就不再多言。

走到榻边准备为容锦仙铺床伺候她安寝,却见被子下面似是放了些什么东西。

她疑惑的掀开来看,眼中充满了不解。

这是什么……

一方纯白的帕子,上面绣了几枝光秃秃的枝干,一双崭新的绣花鞋,还有一条裤子,可怎么还没缝完,这里还露着口子呢!

见盈袖愣愣的站在床边不知看着什么,容锦仙觉得奇怪,起身走了过去。

“瞧什么呢,看得眼睛都直了。”

“xiao jie,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呀?”说着,盈袖拿起那方帕子抖了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该不会……

这就是传说中的“元帕”吧?!

可是,这上面怎么还绣了一些东西呢?

再说容锦仙看着盈袖手中明晃晃的白帕子,抿了抿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这丫头不懂男女之事,同她说了也不过徒增尴尬而已。

于是——

她淡定的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便回道,“我也不知这些是什么,想来是皇家有何特别的规矩。”

“哦……”盈袖轻易被骗。

视线扫过榻上的新鞋和裤子,她不禁在心底感叹,皇家就是皇家,居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连个裤子都是开口的。

可她又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容锦仙在诓骗她罢了。

事实上,多数女子出阁的时候,家里除了会陪嫁一些首饰等值钱的物件之外,还会备一些类似的东西压在箱底。

譬如盈袖瞟了好几眼的那双绣花鞋!

那并不是一双普通的鞋子,看似寻常,实则内有“锦绣”。

从表面上是看不出端倪的,因为玄机藏在了鞋底下。

每只鞋的鞋底上都画满了chun gong tu,为的便是避免新婚的小夫妻俩都没有经验而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所以,这鞋底上不仅有图,而且还绘的十分清楚。

至于那条裤子……

容锦仙扫了一眼,随即便眸色复杂的收回了目光。

有点像小孩子家穿的“开裆裤”,一开始听那位教习嬷嬷说起的时候,她也是满心困惑,后来方才明白它的用途。

像她与凤君荐这般在大婚前还见过几面已经算比较好的情况了,若是任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洞房之夜初相见的大有人在。

才一见面便要“chi luo相对”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为情的事,是以才有了这裤子的由来。

女子于第一次房事的时候穿上,既能减轻些心里的恐惧和害羞,也能给夫君一些缓冲的时间。

否则一下受的ci ji太大,太兴奋太激动进而丢了面子就不好了……

试着想象了一下凤君荐流鼻血的样子,容锦仙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可能是有些匮乏,因为脑中难以形成具体的影像。

为了一场洞房花烛夜,前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过——

视线落到手中的帕子上,容锦仙眸光微凝。

这东西应当就是嬷嬷口中的“元帕”了,可为何和她给自己看的不大一样?

照理说,应该是一方白白净净的帕子才对。

怎么这个上面还绣了几根树枝?

“xiao jie,这些要放到哪儿去呀?”盈袖捧着那条裤子和鞋子看着她,神色有些茫然。

这样的闺房之物,怕是不藏个没人发现的地儿略有不妥吧。

“先锁到箱子里去吧。”待日后得了闲,便趁人不备偷偷拿出去丢了。

“是。”

将烛灯挑的更亮了一下,容锦仙方才脱鞋上榻准备安寝,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榻里的一处“风光”。

微微闭眼,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饶是她再淡定,此刻也不免有些无语……

帐顶上绣着红白相间的梅花,花树间的男女极尽缠绵之事,看得人脸红心跳。

不止这一处,就连榻头小柜子上的花纹也有些诡异,大红色的鸳鸯锦被都被衬得分外刺眼。

恍惚间,容锦仙的脑海中似是极快的闪过了什么。

梅花……

想到那方元帕上光秃秃的枝干,她的脸色难得有些泛红。

血落元帕,如同梅开枝头……

这主意是何人想出来的,怎地从未听那教习嬷嬷说起?

回过神来,容锦仙扯过多余的被子遮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图案,径自放下帐幔就准备睡去。

盈袖见她动作如此迅速还只当她是困极了,殊不知那帐幔朝内的一侧也另有乾坤,容锦仙不过是恐她难为情罢了。

房中的大红喜烛一直燃着,映的满室通亮。

容锦仙因不喜旁人在身边伺候,是以只留了盈袖一人在房中。

再加上方才掀盖头的时候凤君荐发了怒,自然更加无人敢随意进到房中来。

夜色愈见暗沉,盈袖一手拄着额头坐在外间上夜,心里思量着今日之事会带给自己xiao jie的影响。

大婚之夜独守空闺,她家xiao jie怕是头一份儿吧……

“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盈袖对日后的生活感到无限的惆怅。

外间距离内间不过几步之遥,容锦仙自然听得到她的叹息声,悄然翻了个身,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帐顶的图画,她无奈的选择闭上了眼睛。

幸好凤君荐走了……

她若是知道洞房之日这屋子里会折腾出这么多花样,定会在一早做好心理准备,不至于像眼下这般被打个措手不及。

忽然想到什么,她从枕下抽出自己素日覆面的轻纱,绕了几下,然后便缠在了眼睛上。

眼不见为净!

大抵是忽然换了环境,她并没有什么睡意。

无所事事的躺在榻上,她的心里不禁在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就这般嫁了人,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幸而凝儿的婚事不似她这般,两人每每相见,她瞧着她眼中的光彩便知她在侯府过的不错。

如此就好……

她的境地好些,祖母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至于自己嘛……

大皇子府的水虽然有些深,但也并非趟不得。

而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凤君荐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今日并非是初见,她脸受伤被毁的那日他甚至就在当场,那他便早该知晓她的脸不能再看了,既然如此,今日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倒不在意他是否嫌弃自己的样貌,只是觉得费解。

毕竟日后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对他这个人有些了解才好。

之前容景络大婚那日,他意外出现在容府,还对莫文渊颇为不善,又让自己离对方远些,后来又着人送来了他的诗集,每件事都诡异的很。

倘或说前一件事容锦仙还能勉强理解为是他身为皇子殿下的尊严和骄傲在作祟,那后一件事又是为的什么呢?

为了让自己钦佩他的文采而仰慕于他?

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些事情,容锦仙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梦乡。

外间的盈袖初时还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晶晶亮亮的,这会儿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变的越来越沉重,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忽然!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夜风灌了进来,瞬间令盈袖变的清醒异常。

看着缓步走进房中的高大男子,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神色惊疑的跪倒在地。

大皇子殿下?

他怎么深更半夜的又回来了?!

方才要开口向他问安,却见轻轻“嘘”了一声,而后压低声音道,“下去。”

“……是。”

慢吞吞的从地上站起来,盈袖满心疑惑的往外走,眉头紧紧的皱起。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她家xiao jie不会有危险吧?

可再是走得慢,这条路也总有走到头的时候,走出房门后,盈袖轻手轻脚的掩上门扉,门板闭合之前,她透过之间小小的缝隙往里看,只见到凤君荐撩开层层纱幔,一步步的走进了内间……

第170章 不会换气

凤君荐居高临下的站在床榻边,望着榻上睡得正香的女子,黑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无奈。

她倒是睡得安稳!

轻叹了口气,他兀自解了衣袍锦带,轻手轻脚的上榻躺在了她的旁边。

将容锦仙身上的锦被掀开一角,他随即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

被子里一片暖融,可是她的身上却清凉的很。

动作轻柔的将手臂从她颈下穿过,凤君荐一边收拢手臂将人卷入怀中,一边仔细留意着她的动静,生怕吵醒了她。

容锦仙一无所觉的任他抱着,呼吸依旧轻浅绵长。

看着她蒙在眼睛的轻纱,凤君荐先是一愣,随后想到自己的杰作,难得弯唇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怕是见不得这些……

真想看看她瞧见那些东西时露出的模样,定然极美。

思及此,他垂眸望着怀中的佳人,视线从眉宇间缓缓下滑至水润晶莹的唇瓣。

指腹轻轻抚过,指尖不禁轻颤。

这里也是丝丝凉凉的……

她是属蛇的吗?

怎么身上下都这样清爽凉快?!

想了想,凤君荐便打消了心里的这个念头。

蛇性妖娆,但她不是。

她似仙,清新淡雅,无俗韵。

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小手抵在自己的大掌上比了比,凤君荐眸光微闪,而后力道又轻了几分。

这般纤细,感觉略微施力便会将她的手腕给折断了。

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令凤君荐的眼中布满了柔光。

可余光瞥见她脸颊的伤疤,眸色又不禁暗了下来。

手臂微微收紧,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间,而后缓缓闭上双眼,眉心难得舒展。

容锦仙在睡梦中只觉得身前似是摆了个“大火炉”一般,越睡越觉得热,她皱眉翻了身,可随即那“火炉”却又贴在了她的背上。

她畏热,自小便如此。

迷糊间踢开了被子,一双玉足露在了外面,可谁知她方才觉得凉快了些,眨眼间便又被被子给盖住了。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终究是没了睡意。

感觉到环在她肩上的手臂,容锦仙诧异的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眼前一片迷蒙。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经嫁人了。

转过身去,便见身侧躺着一道朦胧的身影。

能躺在她身边的人,除了凤君荐根本不做他想。

可他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忽然回来了?!

榻头小柜子上烛光微闪,眼前忽然一暗,便见身边之人倾身罩在了她身上,容锦仙下意识伸手解下了眼前的轻纱,刚好看到凤君荐低下头来,两人脸距离极近,唇瓣间紧隔着一层薄纱。

他在干嘛?

对视上容锦仙充满疑问的双眸,凤君荐一怔,随后忽然翻身躺下,用背朝向她,耳根微红。

见状,容锦仙有些茫然的躺在榻上,片刻后,唇角微扬。

方才……

他是脸红了吗?!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她应当没有看错才对。

想不到向来在朝中杀伐决断的大皇子殿下竟然也会如女子一般露出羞涩的神情……

明明她没有笑出声,凤君荐也没有面向她,可他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声音沉沉道,“你可知笑话本殿的后果吗?”

“我没有笑话殿下。”

“你明明就笑了!”他忽然转过身来,刚好看到她尚未收敛的笑意,顿时失了神,也没有去计较她满口“你呀”、“我呀”的无礼称谓。

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再敛起笑意已经来不及了,容锦仙索性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忍他瞧着,几时觉得这事儿没什么意思了,她方才轻抿粉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凤君荐为何会去而复返她不得而知,他如今的怪异表现她也猜不到原因,干脆由得他去,她也好瞧瞧这位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感觉到身边之人忽然朝自己靠近,容锦仙怕了他身上的温度,下意识要往里躲,却被他牢牢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再躲就没被子了。”他好心提醒她,顺势又朝她贴近了几分。

“……都给你。”

她热得很,本身也不想盖了。

再则,榻里还有另一床被子,她想盖再拿就是了。

只不过……

想到那被子下面盖住的东西,容锦仙有些迟疑。

照理说,凤君荐已娶过侧妃,府上的女子也不算少,那种旖旎图画他应当见得不少,便是此刻看了也不会有何大惊小怪的吧。

这样想着,她便使劲儿挣脱开凤君荐的手臂,扯过另一床锦被盖在了自己身上,“您还是自己盖一个吧,免得夜里着凉。”

说完,她径自拿过面纱遮到了脸上。

若说看她前一个行为,凤君荐还只觉得她单纯可爱,那看到此刻她的作为,他的脸色便隐隐有些阴沉。

他一把扯下她覆面的轻纱,如之前掀盖头时一样,神色不虞,“遮起来做什么?”

“面容丑陋,恐惊吓到殿下。”

“摘下来!”他的语气有些强硬,透着一丝命令的意味在其中。

闻言,容锦仙淡淡的望着他,一动没动。

他不是已经将那方面纱拽下来了吗,还想让她把什么摘下来?

“你想忤逆我?”他皱眉。

“恕我不解殿下是何意……”

“我说这道疤痕,给本殿取下来!”凤君荐心下愈发不悦,不喜她像欺瞒外人那般欺瞒自己,“给我看你原本的样子。”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在容锦仙的心中掀起了轩然dà bo。

他知道她毁容是假的!

看着他眼中明显的怒气,容锦仙没有贸然开口,恐自己哪句话说不对又惹她越发不快,也以防他的话中有诈。

见她静静的看着自己并不动作,凤君荐握住她手腕的手愈发用力,“本殿在同你说话。”

“羞辱别人,会令殿下感到快活吗?”

“怎么?你以为你和楚千凝玩出的把戏能瞒得过本殿?”他挑眉道。

事已至此,容锦仙便心知他是真的知道此事。

而且——

保不齐知道的还很彻底。

深吸了一口气,她平静的望着凤君荐道,“殿下意欲如何?”

“你猜。”

“……”

他是把这个当成一场博弈的游戏了是吗?

敛眸微思,容锦仙淡声道,“若我是殿下,便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否则他日一旦我败露,您也会同样落得个欺君的罪名。”

“你威胁我?”

“是殿下让我猜测的,不敢不从。”

“人人都说你孤傲清高,素来沉默寡言,本殿却瞧你伶牙俐齿的很!”说着,他的视线不禁落到了她的唇上,眸光微暗。

“多谢殿下称赞。”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唇枪舌战。

高下未定,凤君荐忽然拥着她起身,指腹再次划过她脸上的伤疤,“取下来与我看。”

“……”

微微垂眸,容锦仙妥协道,“需要温水。”

话音方落,便见凤君荐朝外吩咐道,“来人,准备温水。”

“是。”

外面有小丫鬟轻轻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有人端着一盆温水和托盘鱼贯而入,行走间未发出丝毫声响,将东西放下后便悄然退下。

容锦仙兀自下榻用温水沾湿了帕子,而后轻轻覆在了受伤的那侧脸颊上。

视线落到托盘里的一个白色帕子,她的眸光忽地一闪。

这是……

嗅到了丝丝药香,容锦仙便心知这是传说中的“了事帕”,看来那些下人都误会了,均以为她今晚已经承宠了。

这般误会……

倒也没什么不好。

凤君荐起身走到她旁边,见她只是用那湿帕子捂住脸,接下来便再无旁的动作,他心下不禁觉得奇怪,愈发仔细的瞧着。

可谁知片刻之后,却见容锦仙径自拿下了帕子,脸上除了被热气蒸腾的微红,除此之外未留下丝毫痕迹,白里透粉,美不胜收。

随意放下手中的帕子,容锦仙抬头看向凤君荐,却见他只眼神发直的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她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自小就是在这样惊艳的目光中长大的。

只是……

他眼睛里多了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她一时也难辨那是什么。

“咳……”掩唇轻咳了一下,容锦仙提醒某位看得入迷的皇子殿下回神。

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响起,凤君荐恍然回过神来,随即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毫无防备的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

“姿容尚可。”他状似挑剔的说道。

容锦仙扫了一眼他绷紧的身体和发红的眼睛,心想她就姑且信了他的“鬼话”。

推了推他的胸膛,她淡声道,“殿下看过了,该安歇了吧。”

“仙儿急着安歇了?”

“……”

他是如何唤出这一声的呢!

素日娘亲和祖母如此唤她,她只觉得稀疏平常,可为何到了他口中就硬生生变了味道?

“殿下不若换个称呼吧。”她听得心惊,总觉得不自在。

“换什么?”凤君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粉唇,忽然变的好说话起来。

“……”

她哪儿知道要换什么!

“您素日如何称呼蒋侧妃?”

“你。”

“嗯?”什么?

“没有称呼,本殿从来都是直接吩咐的。”一个“你”,他唤遍了府中所有的女子,可唯独想给她有些不一样的。

没想到……

这丫头似是还不大领情。

“那殿下也这般唤我就好。”

“不好!”他眯了眯眼,直接拒绝,“对本殿而言,很不好。”

“……随您开心。”容锦仙再次妥协。

事实上,她很想冷着脸不理人,但想到如今自己的所处的境地,还有娘亲和祖母她们,她便只能尽量迁就着眼前这人。

倒也不是觉得委屈,毕竟他也没将她如何,只是觉得有些无力。

凤君荐突来的转变令她不安,对将来未知的一种无力……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唇上忽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她惊愕的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明显从那双黑眸中看到了丝丝笑意。

她倒是在那绘本上看到过这个画面,只是亲身经历到底与“纸上谈兵”有所不同。

或者说,是大不相同。

那本子上没画他的舌头也会跟着作乱啊!

容锦仙怔怔的任凤君荐吻着,只觉得周遭的呼吸变的越来越稀薄,眼前不知是泪是雾迷糊了她的视线。

凤君荐的唇贴着她的,含笑的声音低低响起,似是透着一丝无奈,“仙儿,要换气啊。”

待会儿若是晕过去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茫然的看着眸光精亮的凤君荐,容锦仙心下不解。

换气?

要如何换?

她不会凫水……

难得见她露出如此呆萌的模样,凤君荐忽然笑着将她拦腰抱起,鼻尖轻轻蹭过她的,从声音就能听得出他心情大好,“罢了,日后勤加练习,你总能学会的。”

说完,他便大步走回了内间,将人放到榻上之后,自己也随即压了上去。

第171章 金屋藏娇

看着罩在自己头顶上方的高大男子,容锦仙不禁想起了娘亲同她说的话。

初次……

都是会有些痛楚的。

疼,她原本是不怕的。

可眼下瞧着凤君荐眼底似是燃了一簇幽火般的眸光,她便不禁有些迟疑和退缩。

虽说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很淡定,面上也未看出有何异色,但搭在枕侧的手却已经揪紧了锦被,明显很紧张的样子。

见状,凤君荐皱了皱眉,几次欲一鼓作气将人剥个干净都没能狠下心。

最终只是轻叹了口气,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随后认命的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便再多给你些时日……”

她既是不愿,他也着实不忍强求。

再则——

她性子刚强,不必寻常女子,万一他一心强要反折了她的自尊令她整日郁郁寡欢,他心里瞧着也不舒坦,左右人已经嫁给他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听到凤君荐的话,再瞧着他的所为,容锦仙不禁有些惊讶。

为何她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惜呢?

凤君荐怜惜她?!这有可能吗?

安静的任他抱着,容锦仙微微抬头看向他,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为何停下了?”

“你不是不愿意?”凤君荐反问道。

闻言,容锦仙微怔。

她不愿意了吗?

没有吧……

明明都已经做好任他为所欲为的准备了,而且是两次,但都是他放弃了呀。

先前是不知抽什么风离开了,如今回来又停下了。

不过——

他是因为担心自己不愿意才没再继续呀?

那这般说来,便果然是怜惜没错了。

之前刻意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也是有意为之,为了做给外人看?

容锦仙这厢兀自想着乱七八糟的,却没注意到凤君荐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灼热,直到她回过神来,方才撞进他幽深的眼中。

“你愿意?”他忽然哑着声音问她。

翻过身去,容锦仙的声音轻轻响起,“多谢殿xià ti谅……”

既然他有心做君子,她自然不会客气。

也好趁机看看,他对她的这份“怜惜”和纵容能到什么程度。

大抵是没想到容锦仙真有胆子让他饱受**之苦,凤君荐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背后将她拖进怀中,他声音闷闷的抱怨道,“小没良心的……”

他心疼她,她却不知道心疼他。

唉……

日后定要让她好生偿还自己才行!

因着凤君荐对她多了一丝尊重,容锦仙便也不似平日那般高高在上的不理人,竟难得主动的朝他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睡去。

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也正是因此,无论是jiāng shi还是楚千凝她们都无比担心她和凤君荐的相处。

对方毕竟不是寻常男子,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与生俱来高人一等,行事也习惯了霸道强取,定不会如黎阡陌那般软硬兼施。

是以这一夜,楚千凝基本是没睡的。

但她却不知,她担心的所有情况都没有发生。

反而是她压根没去考虑的事情被凤君荐给发现了!

看着容锦仙毫无瑕疵的绝美面容,某位皇子殿下眼中不禁盈满了喜色。

总算是将人私藏了……

*

翌日天色未明,容锦仙便被吵醒。

掌心传来一阵烫人的热度,耳边响起男子陌生压抑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粗重,听得人恨不得伸手将耳朵捂住。

她也的确想这么做了,只是手被人牢牢握着,根本无法抽出。

蹙着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凤君荐英俊的面容,但是此刻的他,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

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流下,掉在了她的颈间,那个温度烫的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见她醒过来,凤君荐的眼中似是闪过了一抹难堪,却被他极快的掩饰好,一只布满薄汗的大掌轻轻覆在了她的眼睫上,带着些许潮湿的感觉。

“仙儿……别看……”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不似他以往的音色。

容锦仙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抬起可却迟迟没有推开他,最终缓缓的落了下去,任由他伏在她身上沉沉的压着。

或许是凤君荐身上的温度太过灼人,又或许是帐内有些闷热,总之容锦仙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要着火了一般,喉咙也越来越干,难耐的咽了咽口水,淡粉色的唇轻轻抿了一下,却不知这个动作落在男人的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凤君荐的手依旧罩在她的眼睛上,厚实的大掌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小脸,只露出一张粉嫩的小嘴,呵气如兰。

他想也未想便低下头去,一口含住了她的唇瓣。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的更加旖旎。

纱幔上坠下的流苏轻轻摇动,明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唇齿相缠,容锦仙依旧不会换气,小脸涨的通红,待到凤君荐放过她,她便立刻偏过头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这般不中用,可如何是好?”凤君荐一边帮她拍着背,一边坏心眼的笑话她。

待到气息平稳了些,容锦仙忍不住反唇相讥,“初来乍到,自然比不得殿下这般技艺娴熟。”

话落,她便有些后悔了。

平白无故的,她逞口舌之快招惹他干嘛!

想着这人风一阵、雨一阵的怕是又要翻脸了,不想他竟低声笑道,“吃醋了?”

容锦仙:“……”

他要如此理解,她自然乐得他误会。

于是,容锦仙没吭声,只轻轻挣了挣手道,“你……你好了没……”

“嗯……仙儿……”凤君荐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些,神色忽然变的有些狰狞,看得容锦仙心头一跳,不敢再动了。

“抱歉……”她不是有意的。

这种事她又没经历过,初来乍到头一次,没想过要害他难受。

见她眼中隐隐透着一丝自责,凤君荐不忍看她如此模样,便垂首将唇贴在她耳畔低语,“你动的我舒服极了,只是没有章法,恐你胡乱用力。”

“……”

其实他不用向她解释。

微微侧过头,容锦仙没回答什么。

这下她也学乖了,他握着她的手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甚至手腕酸到脱力她也没吭一声。

待到凤君荐将忍了一夜的“火”发泄出去,容锦仙只觉得她的掌心火辣辣的热。

床笫间顺遂,某位皇子殿下的心情显然大好。

从榻头的小柜子里拿出一盒膏子,他用手指剜了一点抹到容锦仙的掌心,丝丝清凉的感觉传来,缓解了一些不适。

“好些了吗?”他温柔的朝她问道。

“嗯。”

容锦仙看着自己发麻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

她有点不大明白。

凤君荐是皇子,倘或他想要,大可以去别的女子院中,何必这样委屈了自己?

还是说,他不想在迎娶她的这日让别人轻看了她去?!

“想什么呢?”

摇了摇头,容锦仙没吭声。

他既是乐意给她这个体面,她自然也乐得收下,让他自去找别的女人纾解这种话,她是万万不会说的。

主动争宠这种事她一时半会恐难学会,但将“好事”往外推她断然不肯为。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在看,凤君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原本白皙的手掌此刻微微泛红,他有些心虚的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中,想着该如何不掉身价的解释一下。

她出阁之前,想来老夫人和jiāng shi都应该告诉过她,自己年长她六七岁,应当是个会疼人的,是以今日之事一时将她吓到了……

“日后不会如此了,你莫要害怕。”大抵是从未向任何人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凤君荐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闻言,容锦仙却有些错愕。

害怕?!

他是在说她吗?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在害怕了?

眨了眨眼,容锦仙淡声道,“殿下该去上朝了。”

“嗯,你再歇会吧。”

“不了。”说完,她便径自起身下榻。

待会儿各院的侍妾会来向她请安,她也许依照礼数和蒋婉打声招呼,迟了终归是不好的。

“盈袖。”容锦仙淡声唤道。

“奴婢在。”

话落,盈袖便和其他两名婢女走进房中,将梳洗之物放在了外间,便安静候在了门口。

“先下去吧。”

“是。”

待到她们都退下之后,容锦仙方才缓步走至外间,兀自梳洗了一番,然后便坐在妆台前手指灵活的挽了发髻。

凤君荐原本坐在榻上看着,后来索性倚在榻边,静静的欣赏着。

她竟连婢女也不用,凡事皆亲力亲为!

可凤君荐又哪里知道,若非是有他在,容锦仙也不至于不敢叫盈袖留下。

那丫头胆子小,若是留在房中服侍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就不好了。

拿起前一日盈袖为她准备好的月白色纱裙穿上,可容锦仙的动作却忽然顿住。

方才大婚便打扮的如此素净,会否不大好……

想了想,她便重新去柜子里拿了一件蜜合色烟纱散花裙,凤君荐见她忽然换了一件来穿,不禁奇怪道,“为何不穿方才那件?”

虽则她穿什么都漂亮,但他总觉得白色最是适合她。

纯净无暇,干净澄澈。

“恐太过素净了些……”难道他不觉得?

“你是本殿的娘子,想穿什么便穿什么,难道还有何人敢说三道四不成?!”说完,他便下榻走至衣架处将那件月白色的流苏纱裙取下递给了她,“喜欢便穿这件。”

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纱裙,又看了看他,容锦仙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受宠若惊。

娘子……

不知是他一时失言还是如何。

否则她一个侧妃,如何能妄自以“妻”自尊。

依言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裙子,容锦仙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未等他开口,她便先替他说道,“姿容尚可。”

连语气都学的一模一样。

凤君荐没想到她也有如此调皮的时候,眸色不禁愈暖,展臂搂过她的纤腰,他这次反其道而行的丢下了两个字,“绝美。”

点了点头,容锦仙面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他的称赞。

她转身要往外走,却被凤君荐一把拉住,“这便要走?”

“殿下有何吩咐?”

“仙儿与我挽发吧。”说着,他径自走到了她的妆台前坐下,还好心的将梳子递给了她。

容锦仙:“……”

她说的“吩咐”不过是与他客气一下,没想到这位皇子殿下还真是不客气!

沉默的接过梳子,容锦仙神色专注的帮他挽起发髻。

束发完毕,某人又继续道,“帮为夫更衣吧。”

“……”

为了让她帮忙,连称呼都变了呢。

长到这么大,容锦仙是第一次伺候人穿衣,还是个男子,是以她“伺候”的……

其实是不怎么样的。

好在凤君荐并无不悦,反而耐心的任由她摆弄,随便要展臂还是要转身都十分配合,眸中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只是一直忙着和他腰间锦带作斗争的“冷美人”并没有看到。

------题外话------

其实大表姐不是高冷,她是呆萌o(n_n)o哈哈~

第172章 庸脂俗粉

伺候完了凤君荐,容锦仙想着他也该走了,谁知这人竟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殿下在看什么?”

“你的脸……”他微微皱眉。

这般模样,他可不愿让别人瞧见了。

闻言,容锦仙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还不是怪他……

非得看!

那疤痕是凝儿身边的人弄的,她也不知是何材质,总之以温水沾湿帕子便能化开,脸上也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但眼下的问题是,她若再想以那般面容示人,便须得去一趟侯府才行。

只是——

面前这人未必肯答应。

在容锦仙的注视下,凤君荐几步走回到榻边,拿起她素日覆面的轻纱看了看,随后便再次丢回了榻上。

容锦仙:“……”

这是被嫌弃了吗?

“太透……也太窄了……”凤君荐自言自语道,兀自走到柜子边翻腾着。

但容锦仙心想,她就是故意戴了一方又薄又窄的面纱,朦胧隐约,堪堪遮到鬓边,让人得以一目了然她的脸受了伤。

可现在若是再戴着那个,怕是就让人一目了然她的脸没受伤了。

就在容锦仙思量着这位皇子殿下能够折腾出什么花儿来时,就见他手里拿着什么朝她走来。

一方,更厚实、更宽大的面纱。

容锦仙:“……”

要蒙在她脸上吗?!

那他还不如干脆拿床被子将她整个人都裹起来呢,岂不是更便宜。

拿着那个长度能垂至她胸口的白纱往她脸上比了比,凤君荐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日后便只戴着这个就行。”

“万一被人瞧见怎么办?”那可是欺君之罪!

“还有何人敢掀开你的面纱验看不成?”凤君荐摸了摸她光滑细腻的脸颊,眸色愈见温软。

果然——

他不喜她用那张“假面”对着自己,而扮上、卸下又委实麻烦,不如这样方便一些。

瞧着凤君荐眸中毫不掩饰的喜爱之色,容锦仙心道,看来他很是喜欢自己这张脸呢……

如此,她心里倒是踏实了些。

并非是她自负,而是放眼整个皇子府,她并不觉得有何人能在容貌上胜她一筹,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凤君荐应当还是会把她当回事儿的。

至于日后……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了。

凤君荐并不知她心中的想法,见她此刻低眉敛目的被自己抱在怀里,唇角不自觉的就微微扬起。

这一日,他可不止梦到过一次。

他费尽心机将人娶进府,甚至连欺君的罪名都担上了,如今也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想起之前蒋婉曾问过他,为何天下弱水三千,他只取容锦仙这“一瓢”,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来着……

因为她们那些人在他眼中,都是庸脂俗粉,唯有她是国色天香,清雅脱俗。

后来得知她容貌被毁,蒋婉还笑话他说,“这下国色天香也变成庸脂俗粉了吧,甚至连庸脂俗粉都比不上,你又要如何做呢?”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心里却忍不住在笑。

她容貌被毁是假的,他很清楚。

那日在容家,她和楚千凝那丫头两人设了一出计,而他刚好将计就计,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令容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世人只当她美貌不再,男子刚好不再倾心于她,他却刚好可以不着痕迹的捡个大便宜。

别人以为他娶她是迫于形势,心不甘、情不愿,殊不知一切都是他的用心良苦。

昨夜好不容易将人娶回来,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刻将人拥进怀里,温言软语的哄着她,看她对自己展颜微笑。

但是为了让“某些人”安心,他只能故作不悦,对她冷言冷语。

甚至——

还得当众羞辱她一番。

幸而她不是那般矫情小性的女子,又或许她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是以对于他的羞辱,她半点都不在意,神色淡淡的,眸光依旧清冷。

于外她这般表现,他没有任何意见,可待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竟依旧带着那张假面不肯摘下,分明就是不信任他!

意识到这一点,凤君荐心里便有些不大舒坦。

当时看着她脸上的那道伤疤,简直怎么看怎么碍眼,恨不得一把将其撕下,又恐无意间伤到她细嫩的皮肤,只好硬生生克制着冲动忍了下来。

故作不快的离开新房,走的时候他还担心她会不会委屈的哭了,随即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依着她的性子,最多也就是神色清冷的坐在榻边,思量着日后如何与自己保持界限。

是以他急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恨不得立刻就回去找她。

但还不行……

他得冷落她一会儿,让底下的人以为他是真的厌弃她,事后再回到新房也不过是碍于两家的颜面,如此才能确保她的安。

可他万万没想到,待他满心喜悦的回去找她时,这个看似孤傲清高的丫头竟然没心没肺的睡着了,而且还睡的很香!

那一刻,凤君荐站在榻前哭笑不得。

蒋婉曾经说,他想得到容锦仙不过是看中了对方的这副皮囊,他并没有否认。

他立誓要寻一个堪配自己的女子,文采斐然,倾城绝色……

但他见过这么多女子,美则美矣,却终归少了些什么,难以激起他心湖的激荡,直到遇见容锦仙,他便心知她就是自己要寻的人。

喜欢她的皮囊嘛……

他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昨日瞧见她脸上的伤疤,他心里却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一侧的脸颊被毁,自然是不美的,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嫌弃。

唯一令他不悦的,是她企图将他也蒙在鼓中!

许久都未听到凤君荐开口,而他依旧抱着她没有放手,容锦仙怔怔的抬头看向他,忽然伸手戳了他的心口两下。

“殿下再不走,早朝便要迟了。”

“饿了便先用早膳吧,不必等我回来。”他贴心道。

容锦仙:“……”

她本来也没打算等他呀。

心里虽然是这般打算,但容锦仙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她知道了。

临走之前,凤君荐忽然抽出bi shou划伤了手指,将指尖的血珠轻轻蹭到了一方纯白的帕子上。

见状,容锦仙虽然猜到了他的打算,心里却不禁在嘀咕。

这能瞒得过去吗?

将手上的血都蹭干净之后,凤君荐方才将手中的绣帕随意丢在了榻上。

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容锦仙自动自发的拿起那方“超大”的面纱,对着雕花棱镜覆在了面上……

或者说,是“包”在了头上。

盈袖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家xiao jie的脸遮的比从前更彻底、更严实,心里不禁觉得奇怪。

“小……侧妃……”话一出口,她便赶紧改正道,“您为何如此打扮?”

“我脸上的伤痕没了。”

“什么?!”盈袖激动的瞪大了双眼,又恐被别人听见,赶紧捂住了嘴巴,压低声音朝她问道,“被殿下识破了吗?”

“嗯。”

“他有没有难为您呀?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需不需要奴婢去告诉表xiao jie一声,她一定有办法帮您的……”

摆了摆手,容锦仙示意盈袖淡定一些。

直到对方安静了下来,她才清冷着声音说道,“此事你便当作不知道,无须担忧,两日后回门必会见到凝儿,倘或我无暇与她叙话,你便将此事偷偷说与她知晓。”

“您怎会无暇与表xiao jie叙话呢……”

“总之你照我说得做就行了。”她一时还摸不准凤君荐的脾气,万一两日后他一时兴起跟自己一起回容府,那事情就大为不同了,她须得提早做准备。

“奴婢知道了。”

想起候在院外的各院妾室,盈袖便斟酌着问道,“侧妃,皇子府的那些姨娘都在外面候着呢,您要见见她们吗?”

“我去正厅见她们。”

“是。”

说着,盈袖便转身出去安排了。

容锦仙透过朦胧的倩纱窗,隐约瞧见了院门口站着的各色女子,心下不禁思量着,不知待会儿蒋侧妃是否会来……

*

宁阳侯府。

见楚千凝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冷画和轻罗不禁相视了一眼,前者为她倒了杯茶,细心宽慰道,“世子妃,大xiao jie那边想来无事,您别再担心了。”

“昨夜已过,我如今担心的眼下。”说着,楚千凝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眼下怎么了?”

“表姐与蒋婉同为侧妃,如今她若是以道喜之名先去拜会表姐,便意味着她有意交好,至少不会为难,可若是她拿乔不来,等着表姐去给她请安,那便是有意要立威了。”

“一个请安而已……竟还有这么多讲究……”轻罗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深宅大院之中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规矩多、算计多。”

正是因此,她才这般担心容锦仙。

思虑间,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吵闹声,似是两个丫鬟的声音,楚千凝微微蹙眉,示意冷画出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冷画快步走了进来,将事情打听的仔仔细细,“有个小丫鬟来咱们院里偷东西,不巧被人逮了个正着。”

“偷了什么东西?”

“是药材。”

闻言,楚千凝心里愈发觉得不解。

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大胆,跑到主人院中偷东西不说,居然放着金银珠宝不拿,反偷一些药材……

“人在哪?”

“奴婢恐您有话要问,让她在廊下候着呢。”

“叫她进来。”

“是。”

话落,冷画出去将人带了进来,只见那小丫鬟满脸泪水,一双手用纱布胡乱缠着,里面隐隐渗出血丝,不知是如何弄伤的。

一见了楚千凝,她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啊……”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名叫小蝶……”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会儿才抽噎着回道。

“平日在哪儿伺候的?”

“奴婢是负责在园中打扫除尘的。”

点了点头,楚千凝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随后耐心问道,“手是如何伤的?”

谁知她的话音才落,小蝶却似听闻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一般,身子猛地一缩,随即便开始瑟瑟发抖,连话也回答不了了。

见状,楚千凝朝冷画和轻罗看了一眼,二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轻罗走到她面前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尽量放柔语气同她说道,“世子妃是心底良善之人,你瞧她并未直接向你问罪,你有何事不妨说出来。”

“不……不能说……”小蝶使劲儿摇着头,明显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楚千凝心知她这般样子也是问不出什么,索性便说起了别的,“为何来清风苑偷药材?你可知偷盗之事足以让我将你发卖出去了。”

一听“发卖”二字,小蝶眼中竟露出了一丝喜色,随即却又黯淡了下去,“求世子妃开恩……求您别赶奴婢出去……”

第173章 侧妃蒋婉

“可我观你方才的神色,不似愿意留在府上的样子,为何又改了主意?”

“奴婢……尚有家人要照顾,需要银子……”小蝶再次跪到了地上,哭的令人心疼,“求世子妃开恩,不要赶奴婢出府。”

“既是需要银子,你为何要偷药材呢?”

“没有……奴婢没有偷……”小蝶的声音低低响起,声音细如蚊呐。

“你说什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蝶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一般,一字一句的启唇回道,“奴婢听闻……世子爷院中有好些不要的药材都准备丢弃了,是以想赶在药材被丢尽之前捡一些回去……可奴婢不是这院中伺候的丫鬟,进不得清风苑,便只能偷偷爬墙进来,不巧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小蝶便又忍不住开始哭泣。

轻罗向来是个硬脾气,几次三番见她哭哭啼啼的,虽则也怜悯她,可到底有些失了耐心。

冷画则是可怜巴巴的瞧着她,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她说了这许多,楚千凝心里也隐约有了些想法。

沉默了半晌,她柔声道,“偷那些药材,可是为了治疗手上的伤吗?”

闻言,小蝶一怔,下意识将双手藏在了袖管下面,似是怕被人看到一般。

她摇头,依旧不肯回答。

见她打定了主意不肯说,楚千凝也没有刻意与她为难,“你既是不想说那便算了,不过你私自潜入清风苑实为不妥,老嬷嬷们要罚你也在情理之中。”

言外之意便是,此事连她也拦不得。

她固然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可这偌大的府上也不能连个规矩都没有,今儿可怜你一次、明儿心疼她一次,到后儿怕就谁都管不住了。

挥了挥手,楚千凝示意冷画将人带下去,她似是不准备再过问此事。

大抵是没想到轻罗口中“心地良善”的世子妃会对她弃之不理,小蝶愣了愣,而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任由她被冷画带了下去,楚千凝始终没有再开口。

直到房中没了外人,她才对轻罗说,“你去府内打探一番,瞧瞧她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是。”

说完,轻罗转身走出房中,谁知几句话的功夫便回来了。

见她回来的如此迅速,楚千凝放下刚刚端起的茶盏,神色错愕,“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

“……鹰袂说,小蝶手上的伤是二公子弄的。”那个欠登儿,哪儿哪儿都有他!

“果然是他……”

楚千凝就知道,这府里能有本事将丫鬟吓成这样的人,除了黎阡舜不做他想。

“可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平白无故的,黎阡舜何故要与一个小丫鬟为难,想来这其中是有何不为人知的隐情。

“据说是前两日二公子轧伤了小蝶的手,当时在场的还有叫怜儿的丫鬟,不过事后她便被调到二公子的院中去服侍了,至今已好几日没有消息了。”

“他为何要刁难她们?”

“鹰袂说,二公子经常如此,府上时不时便会有下人消失,是以人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惹到他。早些年间,他连侯爷带回府中的姨娘都不放过,侯爷不愿再枉造杀孽,后来便极少接受官员进献的女子了。”

“真是猖狂!”

想到黎阡舜诡异到近乎苍白的脸色,楚千凝便不禁在想,或许他双腿患疾是真的。

正因为双腿不良于行,是以他的性格才这般残忍暴虐。

之前她还怀疑过,既然黎阡陌的眼疾是假的,那有没有可能黎阡舜也是在蒙蔽世人,但如今她却隐隐打消了那个念头。

此事……

未尝不是一个探看对方虚实的契机。

“轻罗,你去府外请个郎中回来,然后悄悄的将小蝶给我带过来,别惊动院中的人。”这府里鱼龙混杂,各府的眼线都有,不止是黎阡舜一人那么简单,因此不得不防。

“奴婢这就去。”

“还有……”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先去她家里瞧瞧,无须露面,你可知我的意思?”

“是。”

“去吧。”小蝶的遭遇固然让人觉得可怜,但还没到会令她失去理智的地步。

凡事都讲求个真实,一切待她查明再说不迟。

忙完了小蝶的事情,楚千凝瞧着外面大亮的天色,眸光再次变的忧虑。

也不知表姐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

大皇子府

容锦仙看着坐在下首的莺莺燕燕,单单是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她就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好吵……

怎么会有人这般聒噪呢?

若换成她是凤君荐,身边围着这么一堆女子,定要被烦死不可。

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蒋婉,她的眸光不禁微闪。

这位蒋侧妃倒是很与众不同!

方才众人都来拜会她时,唯有蒋婉没有出现,容锦仙本以为对方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等着她前去拜会,却不想后来她姗姗来迟,既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至于让外人觉得她掐尖要强,当真是会做人的很。

难怪凤君荐放心将皇子府交由她搭理,这般能力容锦仙是佩服的。

她自己也曾在容府掌家,深知这并非易事,蒋婉的年纪与她相当,能有如此手段可见她的心机和智谋有多深。

而且——

刚刚她来时还给她备了一份礼物。

一幅梅花图,乃是当代名家梅尧臣的大作。

说起这人也是个奇才,幼年便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精通兵法,被称为当世奇才,可后来他说于战场杀伐身上杀孽太重,之后竟忽然遁入空门,再不问世事。

他素喜梅花,房前屋后都遍种梅树,花放时移床于花下,每于月下见梅疏影横斜,即以笔墨摹其状,颇得梅之神韵,此后经过不断地对梅花的观察和笔墨的积累,终于突破前人技法,以水墨晕写梅花的各种姿态而自成一格。

容锦仙从未见识过他的真迹,只是听闻他所绘的梅花,“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但欠香耳”。

又因为他的姓氏中本就有一个“梅”字,是以便也有人说,“真梅”绘“假梅”,如西湖篱落间烟重雨昏时节……

而他清修之所便是北周有名的华光寺,是以有些大儒曾称赞他说,“世之论墨梅者,皆以华光为称首。”

如此赞誉满天下的一个人,若能得他一幅真迹,可想而知有多不易。

但蒋婉如此轻易的便送给了自己,容锦仙心想,要么这位蒋侧妃就是真心实意想要与自己交好,是以才投其所好,要么……

便是对方有意显示大皇子府的财大气粗。

而容锦仙心中的疑惑,在其他人走后便很快有了答案。

其他的妾室纷纷起身告辞,待到房中没了旁人,蒋婉顿时卸了所有力气,软软的瘫在椅子上,毫无形象的坐在那里。

见状,不止是盈袖,就连容锦仙都有些错愕。

她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方才还规规矩矩的端坐着,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可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

对视上容锦仙探究惊讶的目光,蒋婉眨了眨眼,有些尴尬的直起身体,不自然的朝她笑笑,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典雅的蒋侧妃。

“额……我听闻容侧妃在娘家时也曾掌管府中之事,照理说将皇子府的中馈之权交到你手上我也放心,只不过……”

容锦仙:“……”

这位蒋侧妃可是真能瞪着眼睛说白话。

掌管大皇子府的中馈之权,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对方又是如何放心的呢?

于是,容锦仙不等蒋婉把后话说完便清冷着声音说道,“我能力不足,恐难当大任。”

言外之意便是,你愿意管钱就继续管,我是没有兴趣的。

闻言,蒋婉眼神一亮,明显面露喜色。

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明显了,她抿了抿唇苍白的解释道,“并非是我想独揽大权,实在是你与凤……”

“凤君荐”三个字方才要脱口而出,蒋婉余光瞥见盈袖还在屋中,便赶紧改口道,“实在是你与表哥之间的关系有些特殊,是以不得不思虑周些。”

微微颔首,容锦仙算是应了蒋婉的话。

表面上看起来,她似是不大在意此事,可实际上,容锦仙的心里却在思量着蒋婉方才对凤君荐的称呼。

虽说他二人是表兄妹,自幼便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但这般直呼皇子名讳的事情,恐怕不是任何人都敢做的吧……

便是蒋婉的父亲蒋大人,想来也没这个胆量和资格。

那她为何唤的如此顺口?

而且——

建安城中提起这位蒋侧妃,无一不交口称赞,只言她端庄贤淑,秀外慧中,将大皇子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想来,她本该是个细心之人,何以会在自己面前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难道是故意的?!

倘或真的是蓄意而为,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盈袖的问安声,容锦仙恍然回过神来,便见凤君荐缓步走进房中。

“参见殿下。”蒋婉俯身施礼,倒是比方才还要规矩的多。

“起吧。”

握住容锦仙的手腕扶她起来,凤君荐旁若无人的朝她问道,“可用膳了吗?”

“还没。”她摇头。

闻言,他像是皱了皱眉,随即眼神却愈发温柔,看得容锦仙有些错愕。

该不会……

他是以为自己为了等他才没用膳吧?

不再同他对视,容锦仙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传膳。”

“是。”

盈袖下去吩咐人传膳,而蒋婉却依旧留在房中没有走。

凤君荐握住容锦仙的手准备去用膳,余光瞥见蒋婉还站在这,他神色淡淡的来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

蒋婉:“……”

似笑非笑的朝他扯了扯嘴角,她眯了眯眼,出人意料的丢下一句话,“我吃饱了撑的呗,这答案您可还满意吗?”

一大早上她就翻箱倒柜的给他媳妇找画,好不容易找着了赶到这儿来,居然连口热乎饭都蹭不着,他做人也太没良心了吧!

脸色不虞的丢下这句话,蒋婉随即便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可方才迈出房门,她脸上的怒容便瞬间消失,当着下人的面,又是一副温婉贤淑的做派。

容锦仙极少特别佩服何人,不过她想,今日之后便多了一个蒋婉。

“蒋侧妃她……还真是性情中人……”单单是冲她方才对凤君荐说话的态度,她便觉得她们应当不至于走到成为敌人的地步。

当然了,这一时的好感并不能保证她们会永远和平共处,同样的,即便她们之间有何争斗,也不会减损如今容锦仙对她的一丝好感。

谁知凤君荐听闻她的话却不甚在意的回道,“无须理会那个疯丫头!”

第174章 挥金如土

疯丫头?

思量了一下凤君荐对蒋婉的这个称呼,容锦仙觉得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的语气虽是有些不耐烦,但这三个字当中却带着一丝纵容和不易察觉的宠溺。

只是他说这话的眼神,和面对自己时不大一样……

心中有此疑惑,容锦仙便也没有掖着藏着,开门见山的朝他问道,“你和蒋侧妃的感情看起来似乎格外的好呢……”

闻言,凤君荐点了点头。

“我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母后没有别的孩子,我便将她当成亲生妹妹一般。”说着,他带她入座,两人准备用膳。

亲妹妹……

不知为何,容锦仙总觉得他的比喻怪怪的。

有人会娶自己的亲妹妹吗?

没等她再细问,便见一个小丫鬟捧着一道菜摆到了桌上,香味扑鼻,十分浓郁。

“这是……”

“启禀侧妃,这是羊肉,府中的厨娘亲自喂养了几十只羊,只割下一小片唇肉备用,她说羊身的美味都集中在唇上,其他部位腥臊不堪,无法实用。”

一听这话,盈袖不禁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几十只羊……

只吃唇上的那么一点点肉?!

难过她一点膻味都没闻到,原来是精华所在。

相比起盈袖的惊讶,容锦仙虽也意外,但神色倒还算淡定。

早就听说大皇子殿下挥金如土,皇子府一应吃穿所用皆非常人可比,是以她心中已有些准备了。

今日晨起时,凤君荐去上朝之后,便有嬷嬷来验看元帕,一并着下人撤掉了房中所有的喜烛,然后于各处摆上了几颗夜明珠。

彼时她方才知道,原来这位皇子殿下不喜烛火烟气是真的……

回过神来,容锦仙看着将桌子摆的满满登登的几十道菜,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

世人皆道,“皇子府一顿饭,百姓一年粮”,看来这话并不夸张。

而且——

凤君荐所食所用,可不仅仅是一顿饭而已。

除却圆桌上摆放的膳食,一旁另设了两张案几,上面放着果盘,里面大多是一些干果蜜饯之类的,留待饭后食用。

“你们都下去吧。”恐有外人在此,容锦仙不便用膳,凤君荐便挥退了房中的婢女。

“是。”

待到连盈袖都走出了房中,他方才亲自帮她取下了面纱,又颇为殷勤的给她布菜,神色温柔道,“尝尝这道菜。”

容锦仙拿起筷子轻轻咬了一小口,秀眉微蹙,“这是什么肉?”

如此软糯可口,她竟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好吃吗?”

“嗯。”

又给她夹了一块,凤君荐方才在她催促的目光下给出了答案,“是鸭肉。”

“鸭肉?!”容锦仙明显不信。

这根本就不是鸭肉的味道,而且肉感松软可口,嫩的似豆腐一般,这怎么会是鸭肉呢!

见她目露疑惑,凤君荐便好心的解释道,“这个鸭肉不是寻常的做法,要在下锅之前先准备一坛好酒,将酒坛的底打破,然后把鸭子装进去,用泥封上,让鸭子的头颈伸出坛口外,每天用油脂和米饭喂养,如此过个六七天,做出来的鸭肉才会这般鲜嫩可口,齿颊留香。”

容锦仙:“……”

她觉得,他就算不当皇子,开个饭馆也能不错。

亏得朝中还有人称赞大皇子殿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她怎么觉得他如此不务正业呢。

竟将“吃鸭子”的方法讲的头头是道,也不是东夷之幸或是不幸。

见容锦仙只默不作声的吃着,凤君荐忽然朝她问道,“仙儿也觉得我是劳民伤财,搜刮民脂民膏的罪人对吗?”

她微怔,吃饭的动作一顿。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抬头看向他,声音清冷道,“殿下要听实话吗?”

“自然。”

“您有无罪过我无法断言,但奢侈挥霍是真的。”

四目相对,容锦仙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不悦,但他却什么都没说,沉默的用着膳,半晌之后,他才沉声回了一句,“我虽不大喜欢听实话,但你的实话尚可听得。”

顿了顿,他又说,“仙儿,日后无论有何事,你都不准欺骗我,否则一旦被我发现……”

“那将会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场面,是吗?”未等凤君荐将话说完,容锦仙便兀自接了下去,“这话您曾对我说过,片刻不敢忘却。”

但事实上,容锦仙特别想反问他一句,他怎知她不愿意见到的场面是什么?

之前在面对莫文渊的事情上他是如此说,如今又是如此说。

实在是……

奇怪的很!

见她又学自己的话调侃自己,凤君荐竟难得展颜,继续不顾身份的为她布菜,“好好用膳吧。”

“是。”

她自然得好好用,这么精贵的膳食,怕就是在宫中也吃不到……

*

宫中

景佑帝看着手中的密折,脸上挂满了笑意。

小九子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伺候着,低眉敛目的甚至让人觉察不到他的存在感。

“啪”地一声合上了折子,景佑帝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好啊、嗯……好……”

主子没问,奴才便不该多嘴,是以小九子装聋作哑的候在一侧,并没有贸然搭腔。

见状,景佑帝故作不悦道,“你怎么不问问朕为何如此高兴啊?”

“陛下没说,奴才不敢乱问。”

“你倒是有分寸……”

“那不知……您是因何事龙心大悦……”

闻言,景佑帝有心刻意刁难他,故意板起脸对他说,“不是说,朕没说,你不敢问吗?如今怎么又忽然问了呢?”

“您什么都未言,奴才自然不敢问,但您既然说了,奴才若是再不问,那便是蠢笨。”

“哈哈……哈哈哈,你呀、你呀、你呀……”

只一句话,小九子便逗得景佑帝“哈哈”大笑,令候在御书房外面的杨翥脸色大变。

也不知那个小畜生又同陛下说了什么,竟然将陛下哄得如此高兴!

而杨翥又哪里得知,小九子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但有些话,只有他敢对景佑帝讲。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有些事,景佑帝只会对他说。

譬如此刻——

“大皇子于新婚之夜扔下容锦仙一个人去了书房,许久之后方才回去……”说起这件事,景佑帝的眼中便满是笑意,“朕原本同他说,朝事再忙也不该急于一时,让他大婚后可休沐在府,可他却百般不从,定要来上朝才行。”

“陛xià ti恤大殿下,念及父子之情。”

“唉……只是可惜了那张脸……”景佑帝似是没有听到小九子的话,径自低声叹道。

心知景佑帝是想起了容锦仙,小九子想了想,便斟酌着说道,“启禀陛下,奴才近来得到消息,听闻宁阳侯世子出城去了。”

“出城?!”

“据说是出外寻医,想要治好眼疾。”

“呵……”景佑帝像是听闻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冷冷的笑了一下,“那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回事,竟还想要将眼睛治好,真是痴人说梦。”

“他兀自做着黄粱美梦,不是刚好于陛下您有益吗?”小九子眸光幽暗的提醒道。

景佑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神色微疑,“于朕有益?”

于他有何益处?!

见状,小九子耐心解释道,“世子爷一走,便独独留下世子妃一人在府上,您于此时谋划的话,岂非天时地利与人和通通占尽了?”

随着小九子的话说出来,景佑帝的眸光越来越亮。

“而且,世子爷在外,即便他得到风声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死在外头,于任何人都无关,他若一时急火攻心去了,于您岂不是更加便宜嘛……”

“对、对、对!你说的对!”一想到楚千凝的那张脸,景佑帝便忍不住目露淫光。

他摩拳擦掌的在殿内踱着步,似是恨不得此刻就将人召进宫中似的。

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小九子继续道,“依奴才看,您不若利用皇后娘娘召见容侧妃的机会,让世子妃一并进宫,如此也不会惹人怀疑。”

“好,就如此做,你速速去安排。”

“是。”

“慢着!”想到什么,景佑帝忽然扬手拦住他,“先摆驾凤藻宫。”

召楚千凝入宫的事情,须得由皇后开口才不会令人生疑。

如此想着,景佑帝的眼中便闪过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

太后以为逼着他将楚千凝收为义女他便没有办法了吗?

他倒要看看,那女子有多刚强的烈性,胆敢将自己经历的事情哭诉给太后听!

这次……

他势必不会让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

宁阳侯府

皇宫中发生的一切楚千凝都不得而知,她如今只满心记挂着容锦仙过得如何。

再多的,便是留意着黎阡舜。

她已让轻罗去打探过,发现小蝶的确是有一个老母在家中,家里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兄长,终日醉酒赌博,不务正业。

两年前她被卖进了侯府,也是从那时结识了怜儿。

她们两人时常在一处,前几日均被黎阡舜用轮椅轧伤了手,怜儿甚至还被黎阡舜叫去他的院中服侍,自那天之后,她们就再没见过面。

看着冷画贴心的为自己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小蝶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坐在书案后面的楚千凝,她似是在看一幅画,神色十分专注。

“好啦。”冷画轻轻放下她的袖管,示意她可以zi you活动了。

“奴婢……多谢世子妃……”

朝着楚千凝一拜再拜,小蝶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再三犹豫,心底的恐惧还是战胜了对她的感激,又朝她磕了一个头之后便起身朝外走去。

可行至门边,她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世子妃……奴婢有一事不明……”她皱着眉头开口,“您为何要帮奴婢?”

为她请郎中治伤,还着人仔细给她上药。

她本以为楚千凝会说是因为“可怜她”之类的话,怎知对方想也未想便回道,“为了拉拢你,你和怜儿均被二公子害得那么惨,难得就不想将他的恶行昭告天下吗?”

“……奴婢不敢。”她深深的低下头去。

“不敢便不敢,左右我也没有强求你这么做。”楚千凝的神色淡淡的,似乎本也没有对她抱有太大的期待。

“那您……”

“或许有朝一日当你走到和怜儿同样的境地,你便会改变主意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似击溃了小蝶部的心理防线。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开口的声音都在打颤,“还请世子妃救命……这一切,皆因……皆因奴婢与怜儿听到了一句话……”

闻言,楚千凝微微眯眼,“什么话?”

“那日……奴婢听到二公子对着您的背影感叹,他说、说……”

小蝶吞吞吐吐的,始终没能将话说完整。

轻罗急的不行,忍不住催促道,“说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二公子说……说您果然是个美人……”

第175章 顺藤摸瓜

随着小蝶的话音落下,轻罗脸色骤变。

“世子妃……”

“听她继续说。”楚千凝抬手打断了轻罗的话,示意小蝶接着说下去,“他还说了什么?”

“没……没了……”

她们也只听到这一句,再多的便没有了。

后来——

怜儿便被二公子给带走了。

楚千凝平静的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丫鬟,忽然柔声朝她问道,“你恨他吗?”

闻言,小蝶惊愕的抬起头,对视上了楚千凝过于平静幽深的眸光。

刹那间,心头一震。

她慌里慌张的低下头去,声音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一样,又轻又低,“奴……奴婢不敢……”

“不敢什么?”楚千凝淡声追问,“不敢恨他?还是不敢回答?”

“奴婢……”

“我若是要害你,眼下便不会如此浪费时间与你多费唇舌,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到底恨不恨那个人。”

小蝶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是世子妃主动送到她面前的一个机会,这次若是不把握住,日后便再难寻得。

于是她沉默了一下,便坚定的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是有些颤抖,但却比方才大了一些,“恨!奴婢恨不得他死!”

“要他死……”楚千凝默默重复了一遍。

似是担心她不相信自己所言,小蝶急忙对她说,“世子妃可知这些年二公子对世子爷所做的事情,奴婢虽是下人,但对这些亦有所耳闻,您是世子爷的枕边人,自然更加清楚。二公子他仗着有夫人的维护,连侯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要为怜儿报仇?”楚千凝不确定的朝她问道。

“奴婢……自知无能……”说起“报仇”一事,小蝶的眸光不禁黯淡了几分,“我们两人情同姐妹,她如今生死未卜,若有可能,奴婢的确想为她做些什么,所以奴婢求您棒棒奴婢。”

说完,她又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见状,楚千凝看了冷画一眼,示意她把小蝶扶起来,没让她再继续拜下去。

想了想,她方才开口道,“日后你便来清风苑伺候我吧。”

“真的吗?!”小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小蝶激动的热泪盈眶。

瞧她这般模样,楚千凝眸光温软的朝着她微笑,“去吧。”

“奴婢告退。”

待到小蝶走出房中之后,却见冷画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她方才斟酌着对楚千凝说,“世子妃,您就这么当心让小蝶来清风苑伺候吗?”

“怎么?你不放心吗?”楚千凝笑着反问。

“奴婢……”

未等她说完,楚千凝便又追问道,“你是不放心,还是压根就不信她?”

默然片刻,冷画方才低声嘟囔道,“……压根就不信她。”

话落,她看看楚千凝又看看轻罗,忽然生无可恋的蹲在了地上,口中长吁短叹道,“哎呀……你们是不是不信我啊……”

“当然不是。”轻罗拉她起来,“我心里也奇怪呢。”

明明之前还那么惧怕二公子的样子,可一提到为怜儿报仇的事情,小蝶当时就变的像换了个人似的,讲义气的不行。

可若早有此心,何必等到今日!

“世子妃您觉得呢……”

“我不让她进清风苑,如何能将她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究竟是人是鬼,又到底是何人派来的鬼,想来很快就会见分晓了。”说着,楚千凝轻轻拢过散在颊边的发,眸中凝着一抹冷笑。

听她如此说,冷画一改方才的“晚娘”面孔,颇为狗腿子的笑曰,“世子妃您真聪明……比biàn tài前主子还厉害……”

可话才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如今biàn tài前主子不在府中,xiao jie与他分开,心里应当正思念着吧。

果然——

才听冷画提到黎阡陌,楚千凝便有些闪神。

也不知,他眼下到哪里了……

*

小蝶被调到清风苑任职之后,本以为自己只是在院中侍弄侍弄花草,打扫打扫回廊之类的,却没想到楚千凝居然允许她可以出入正房。

那可是大丫鬟有的权利,月银也翻了不止一倍。

虽说她名义上还只是个小丫头,但月钱倒的确涨了不少。

冷画仍旧每日偷偷给她上着药,没有让府内的其他人知晓,特别是防备着黎阡舜院中的人。

“谢谢冷画姐姐。”小蝶满眼感激的朝她笑着。

“客气什么……”冷画亲切的朝她露齿一笑,“不过你要谢呀,就谢谢世子妃吧,得亏她心地善良,换成旁人断或是不会管这闲事儿的。”

“我都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却。”

“懂得感恩就好,世子妃喜欢忠心之人,你瞧我和轻罗姐姐就知道了,是以你只要心意为世子妃办事儿,我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嗯。”

小心翼翼的帮她上着药,冷画不经意间看到她小蝶手腕上的伤痕,故意大惊小怪的问道,“哎呀,你这里是怎么回事呀,被刀划伤了吗?!”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蝶眸光微闪,将袖管往下卷了卷,状似淡定的回道,“这没什么,就是除草的时候被镰刀划伤了一块,早就结疤好了,一点也不疼。”

“哦……”

点了点头,冷画可怜兮兮的叹道,“唉……咱们做奴婢的就是这样,你瞧瞧我这双手糙的,恐怕都堪比男子了……”

说着,她看了小蝶的手一眼,随即有些同情的看着她说,“你瞧,你也是如此。”

“……嗯。”小蝶随意附和了一声。

直到给她受伤的手上完药,冷画才又对她说,“你去安排一下车驾,明早世子妃要去容府。”

“明早?!”

“容侧妃明日回门,世子妃自然要去见她。”

“哦……那我就去告诉车夫……”说完,小蝶便快去走出了房中。

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冷画脸上的笑意忽然敛起,眸色微变。

沉默的收拾好小药箱准备离开,却忽然闻到了糖葫芦的甜香,还没等她转过头去,脸颊就被糖葫芦棍儿戳了个小坑。

鹰袂恶趣味的冲着她笑,口中却语气不善的教训道,“你和她废什么话呀?”

“哎呀……你拿开……”冷画气得嘟嘴。

打又打不过他,只有任他欺负的份儿。

近来轻罗姐姐也坏得很,不帮她也就罢了,反而帮着师兄一起欺压她,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坏,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见她充满怨气的小声嘟囔着,鹰袂忽然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半点都没有吝惜力气,疼得冷画瞬间就撇了嘴,眼泪只在眼圈里打转儿。

难得见她被自己欺负哭了,鹰袂心里那点微乎其微的为人兄长的责任心才稍稍冒了个头。

将自己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进她的嘴里,他像给小狗顺毛似的摸了摸冷画的头,“你看你哭啥,哥哥这不是和你闹着玩呢嘛!”

冷画:“……”

闹着玩他还那么使劲儿?

要不要他俩换个角色,她这么跟他闹着玩试试!

“行了、行了,哥哥下次给你买糖葫芦,山楂要最大的,糖衣要最厚的,这总行了吧?”

“……”

她又不愿意吃糖葫芦。

不过冷画还是很懂得见好就收的,赶紧就着台阶就下来了,并没有继续拿乔,“你找我干啥呀?”

听她问起正事儿,鹰袂脸上的神色也变的严肃了几分,“刚刚得到消息,近来有人在打探恒舒典的幕后老板是谁。”

“谁在查?”冷画皱眉。

“对方很小心,我暂时没追踪到。”鹰袂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杀意。

见状,即便是冷画也不免打了个寒颤。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师兄露出这副杀人的表情,还不如那么恶趣味的欺负她呢,至少没动杀意,不会像眼下这么吓人。

“那咱们怎么办呀?”她是不是得提前告诉xiao jie,让她早做准备。

“先别告诉世子妃,主子临走之前吩咐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这些事搅扰世子妃,你近来在她身边时多留意些就是了。”

“好。”

说完了正经事,鹰袂转身欲走,脚步却忽然顿住,随即返身回来拿走了冷画手中的糖葫芦,还不忘挖苦她说,“最近都没练功吧,瞅瞅你那脸蛋子胖的,一戳一个坑,还吃……”

冷画:“……”

她特么开天辟地的刀呢,砍死这个人算了!

*

翌日。

楚千凝早早的便带着轻罗和冷画去了容府,临走之前吩咐小蝶守好院子,不可让下人随意出入正房。

将所有的事情都仔细交代好之后,她方才坐上马车离开。

想着容锦仙今日回门后,jiāng shi和老夫人便要去府外斋戒,楚千凝特意让冷画备了一些银票,以备她们在外使用。

虽说jiāng shi未必肯收,但这毕竟是她一番心意。

到了尚书府后,不消片刻容锦仙竟就到了。

才一进到棠宁苑,楚千凝便迎了上去,“如何?他可有为难你吗?”

“无碍,你无须担心。”拍了拍她的手,容锦仙一边走到老夫人面前向她施礼。

“快些起来,到祖母这儿来坐着。”

老夫人朝容锦仙招了招手,眼睛却看向了盈袖,见这小丫头没心没肺的笑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仙儿这孩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即便真的在皇子府受了什么委屈,想来她也定是不会告诉她们的,但盈袖这小丫头不同,她虽听仙儿的话,可却没她那般淡定的性子,真要是在皇子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着她的性格定是要写在脸上的。

如今看来,倒果然不似有何难处的样子。

难道……

大皇子竟如此恩怨分明?!

“祖母和娘亲不必为我忧虑,殿下他对我很是尊重,蒋侧妃为人端庄贤淑,行事一派大家风范,时日这日子过得很平静。”

“真的吗?”

“……自然。”容锦仙心道,假的!

凤君荐待她如何,恐怕不能仅仅用一个“尊重”来形容。

而蒋婉的性格,也着实与“端庄贤淑”这个词毫不搭边。

就在昨日,凤君荐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只小猴子,大小如拳,毛呈金色,两眼烁烁有光,名曰“墨猴”。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会磨墨。

它的体型极小,能够轻松的装入笔筒中,常在筒内盘曲而睡。

倘或需要叫它研磨的话,只需要轻叩笔筒三下,它就会飞快的跳出来,跪在砚台旁边用前爪捧着墨,然后慢慢的磨。

有趣的是,当她写字的时候,待她搁下笔离开,它便伸出舌头将砚中余墨舔个精光,然后跳入笔筒里睡大觉。

除此之外,它还能翻书、递纸、取笔……

就是这么个宝贝,蒋婉觊觎了许久凤君荐都未割爱,可得知他将墨猴送给了容锦仙,蒋婉当即便“炸庙”了。

第176章 是男是女

回想起当时蒋婉气势汹汹杀到她院中的情景,容锦仙觉得大抵她这辈子都不会选择去招惹她……

那个嘴皮子、那个战斗力,她自愧不如。

莫说是她,就连凤君荐都败下阵来,最后bèi po做出承诺,下次定会给她再弄来一只一模一样的,绝不会厚此薄彼。

那个时候容锦仙想起凤君荐说的那句“疯丫头”,觉得还是停贴切的。

不过——

若是她将这般情况告诉祖母和娘亲她们,只怕她们是不会相信的吧。

其实不要说是她们,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什么霸气天成的皇子殿下、什么典雅高贵的蒋侧妃,分明就是那兄妹俩伪装出来的诓骗世人的假象而已。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敛财!

昨日凤君荐拿了两个账本给她看,一个是府内每月的支出,另一个,则是他在城中开设各种买卖赚进的银子。

两下一对比,容锦仙恨不得自己从未看过那些东西。

她想,他是有意在拉她下水吧……

“表姐?表姐……”楚千凝的声音隐隐传来,“外祖母和舅母同你说话呢。”

容锦仙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十分认真的望着她们说,“我从前便听闻大皇子豪奢无度,是以对他印象极差,但这两日相处下来,我倒觉得他是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

“怎么说?”

“他曾与我言明,他与父亲之间关系不睦,乃是于公,而我身为容家的xiao jie,如今又嫁与他为侧妃,这是私事,公私不可混淆,是以他让我无须担忧自己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即便哪日父亲因为朝中之事顶撞了他,他也绝不会迁怒于我。”

容锦仙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倒是令老夫人和jiāng shi又相信了一些。

可楚千凝向来心思细腻,她就没那么好骗了。

当着老夫人和jiāng shi的面儿,她也不敢过深的追问,本想着等得了空私下里偷偷问问容锦仙真实的情况,哪知她还没寻到机会,凤君荐便在下朝之后和容敬一同来了容府。

他这一出现不要紧,却令这姐妹俩连个说话的功夫都没了。

好在容锦仙早有准备,趁着他们都在棠宁苑叙话的时候,盈袖偷偷溜了出去,随即让轻罗给楚千凝传了话叫她出去。

后者悄然出了棠宁苑,便见盈袖在湖边踱着步等她。

一见她出现,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表xiao jie!”

“可是表姐有何话要你告诉我吗?”

“正是。”盈袖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神神秘秘的对她说,“我家xiao jie让奴婢转告您,她容貌被毁的事情被大皇子殿下发现了……”

说完,还未等楚千凝细问,她便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对,不是发现,是识破了。”

“什么?!”鹰袂不是说他的易容技术完能够以假乱真吗?

“在他们大婚的当日,殿下便将此事戳破了。”

“那么早……”

也就是说,凤君荐从一开始就知道表姐没有毁容。

既然早就知道,那他为何甘冒风险娶她回府?

难道……

想到什么,楚千凝心下一惊,随即朝盈袖急急问道,“大皇子待表姐如何?”

提到此事,盈袖满眼都是喜滋滋的,“表xiao jie有所不知,殿下他待我家xiao jie可好了,虽说洞房那日表现的有些奇怪,但奴婢心下猜测着,那大抵是他为了保护xiao jie故意那么做的。”

然后,盈袖便将她们去到大皇子府后这三日的事情事无巨细通通讲给了楚千凝。

除却第一晚凤君荐是光明正大的进了她们院子,接下来的两日,他明明都是去了蒋婉的院中安歇,可等到天色一暗他便会翻窗去容锦仙的寝房。

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没把盈袖给吓死,还以为皇子府来了采花贼呢。

但是到后来,她就习惯了……

“这几日,殿下当着下人的面儿对xiao jie很是尊重,两人相敬如宾,但背起人来,奴婢瞧着殿下时常冲我家xiao jie笑,还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不知从哪淘弄了好些稀奇玩意儿,可见他是真上了心的。”

听盈袖如此说,楚千凝心中便隐约有了点谱。

看来……

这位杀伐决断的皇子殿下,是被她家风华绝代的表姐给迷住了。

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凭着容锦仙那张脸,她哪怕是个傻子都能迷倒一群人。

不过楚千凝更在意的是,凤君荐明显是早就知道表姐没有毁容,那么是从几时开始的呢?

顺着这条线,她的思绪一点点往前倒。

最早的一次……

就是在外祖母寿宴的时候。

那日凤君荐的出现本就突然,后来他又打乱了她们原本的计划,搞得凤池忽然降下圣旨,将容锦仙许配给了他。

如今想来,怕那只是他的将计就计。

表面上,他是被景佑帝逼着娶了容锦仙,可实际上分明就是他计划好的。

故意脱掉了她的鞋袜,以此毁了她的声誉。

那就意味着,他对表姐倾心还要在寿宴之前!

可她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凤君荐即便要对她一见钟情也须得有个契机才对。

他们……

几时见过?

仔细想了想,楚千凝的心中方才隐隐有些了方向。

除了大皇子府赏花宴那次他们有机会见面,再有的,便是她和黎阡陌从延庆寺坠下山崖的那日,是凤君荐带着人去救的他们,当时表姐也在。

思及此,楚千凝的眸光微凝。

想来……

就是这两次了。

凤君荐如此大费周章的娶了表姐过门,应当不止是为了她那张脸那么简单吧?

毕竟,他日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

“表xiao jie?”见楚千凝出神的望着湖面一直没有说话,盈袖不禁轻声唤道,“表xiao jie您没事儿吧?”

“没什么……”恍然回过神来,楚千凝微微摇头,“如今的情况要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你安心守在表姐身边,有何事随时到侯府告诉我。”

“是。”

“对了……”忽然想起什么,楚千凝又接着朝盈袖问道,“蒋婉此人如何?表姐嫁过去后,她可有为难之处吗?”

说起蒋婉这个人,盈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见状,楚千凝的眸色瞬间转冷,“怎么?她当真有找过你们麻烦?”

“没有、没有、没有!”听她语气有变,盈袖赶紧解释道,“蒋侧妃没有为难过我们,她还给xiao jie送了份礼物呢,是xiao jie最喜欢的梅花图。”

“那你方才……”

“奴婢是不知道该如何像您形容……蒋侧妃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似乎与外界传闻的不大一样……”盈袖的一张xiao jie皱的像包子。

“怎么说?”

“她是大家闺秀呀,应当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食不言、寝不语,总之凡事都讲求个规矩,可她却不是这样……”

想到昨日对方站在椅子上朝凤君荐嚷嚷的情景,盈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吓降头了。

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大皇子居然没有治她的罪!

虽说言辞间也有些不耐烦,但到底还是迁就蒋侧妃一些。

“你是说……蒋婉不似外界传的那般……”楚千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总觉得今日得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

挠了挠头,盈袖微微蹙眉,“奴婢也说不大好,总之就是怪怪的。”

“好,我知道了。”

“那奴婢先回去伺候了。”

“嗯。”点了点头,楚千凝没再多言。

前世——

舅母和外祖母死后,自己和容锦仙之间的斗法就没有断过。

后来,容敬有意利用容锦仙的婚事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后者得知后,便准备服毒自尽。

索性发现的及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只不过……

自那之后她便哑了声音,再难说话。

容敬嫌她丢人,也心知她这般嫁出去也难以笼络住夫君的心,是以便派人将她送去了庄子上,此后她们便再也没见过面。

彼时自己嫁给了凤君撷,忽一日梦到了外祖母,她老人家只是望着她流泪却什么话未说,醒来后她心下难安,总觉得是自己与容锦仙之间的争斗令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是以便让人去庄子上瞧瞧,倘或容锦仙过得太过清苦,便暗中施以援手,也算是了她对外祖母的孝心。

不想——

她竟已香消玉殒。

未等她细想个中细节,凤君撷便率军出城,她也被接进了幽月宫,从此自身难保,自然无暇再顾及其他。

倘或凤君荐当真是容锦仙的命定之人,那是否意味着,前世若没有自己那般愚蠢的行为,他们也会如今生这般走到一处……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令今世的情况变的有所不同?

究竟是哪种情况,楚千凝不得而知。

她唯一确定的便是,今生她势必要保护身边的不再受到伤害,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拦。

缓步走回棠宁苑,还未进到屋中,便只听凤君荐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倘或是个男儿,便叫‘景照’,取‘霜节明秋景,初日照高林’之意;若是个女儿,便叫‘锦茵’,诗中有云,‘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闻言,楚千凝脚步微顿。

他们这是在讨论舅母腹中的孩子?

凤君荐要给这孩子起名?!

也不知道是听盈袖说过之后她便有些先入为主还是怎么着,楚千凝总觉得这位皇子殿下有些卖弄才华的嫌疑。

难道是见表姐日日都诵读黎阡陌的诗作,他心里介意又不好明说,是以便这般显摆自己?

想到这种可能,楚千凝便忍不住摇头失笑,心道自己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而她又哪里知晓,其实她想的完正确!

只要一想起容锦仙提到黎阡陌才华时眼中亮起的眸光,凤君荐就有一种一把火烧了那些诗词的打算,但又恐平白惹恼了佳人,是以只得忍耐下来。

如今这般不着痕迹的表现一下自己,一来是为了让jiāng shi和老夫人安心,二来也是想得到些来自容锦仙的倾慕。

嗯……

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在某位皇子殿下殷切的期盼中,容锦仙十分给面子的称赞道,“这两个名字倒是都好,有劳殿下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神就不是那么回事。

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像是在有些挑衅的同他说,“嗯……文采尚可……”

完就是还在拿前两日的事情揶揄他,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但她越是如此,凤君荐心里便越是舒坦的紧。

她在自己面前坦率自然些,方才说明她没有防备自己,他宁愿她像外人所言那般孤傲清高的对他代答不理,也不愿意她低眉敛目的与他虚与委蛇。

像是如今这般……

便刚刚好。

------题外话------

霜节明秋景——《幸武功庆善宫》李世民

初日照高林——《题破山寺后禅院》常建

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杜甫《丽人行》

第177章 西秦求和

和容锦仙预料的一样,她和楚千凝根本就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凤君荐虽是没有陪着她回门,但他来接她回府了。

不止来接她,还和她一起留在容府用了膳。

明明已经和容敬闹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却依然能面色如常的出现在这府中,单冲着这份胸襟和气度,容锦仙还是佩服的。

若说之前老夫人和jiāng shi还对她说的话将信将疑,那么直到凤君荐的出现,便算是彻底打消了她们心中的疑虑。

她们并不求容锦仙在大皇子府能如何受宠,只求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

如今见他并没有刻意为难她,心里便踏实了不少。

而比起她们,楚千凝明显想的更多。

从前以为凤君荐不过是迫于无奈才答应迎娶容锦仙,是以对于黎阡陌站队凤君墨这件事,她觉得没什么不妥。

只要他日他能确保护得住表姐,一切自然无碍。

但是眼下……

凤君荐待表姐不薄,若是他果然付出了真心,天长日久,表姐自然也会心动。

届时自己定然是不会与他们为敌的。

可凤君墨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偏偏这个时候黎阡陌又不在城中,自己对于他和凤君墨之间到底接触到了何种程度也不得而知,真是令人为难。

再则——

既然凤君墨能够在私下里拉拢到黎阡陌,那保不齐凤君荐也会在私下里拉拢到黎阡舜。

虽然只是她的猜测,但却不得不考虑。

眼下给黎阡陌传信儿的话,这一来一回也需要时日。

重要的是,眼前城中并无大事发生,自己如此心急的找他,反而会令他担忧。

要是先和容锦仙通通气……

心里才冒出这个想法,楚千凝就微微摇头放弃了。

不能说!

并非是她信不过容锦仙的为人,而是她隐隐觉得,黎阡陌还有什么事瞒着她,并没有将他部的打算都说出来。

究竟……

会是什么呢?

*

回到侯府之后,楚千凝意外的发现黎阡舜居然出现在了清风苑,独自一人坐在菩提树下,院中跪了一地的下人。

一见他,楚千凝的眸光就瞬间冷了下来。

他怎么在这儿?!

听到脚步声响起,黎阡舜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尚未说话,唇角便先弯起,“请嫂嫂安。”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便让侍卫推着自己出了院中。

待到院外之后,他方才又彬彬有礼的说道,“父兄如今都不在府内,我须得担起侯府的担子才行,原本想着趁嫂嫂外出的时候帮你料理一下这院中的丫头,不想竟如此不凑巧……”

他说的好听,做的事也漂亮,似是规规矩矩的在避嫌,可听到楚千凝的耳中却总是觉得很别扭。

兄嫂的院子是他一个小叔可以随意进的吗?

但他既说的如此坦荡,楚千凝便心知,他定是有何理由。

能令他堂而皇之的随意出现在府内各处,想来定是为了揪出哪个不懂事的奴才,比如……

小蝶之流。

随便说她盗走了他的什么东西,然后将人带走审讯。

下场不用说,定然和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他院中的下人一样。

神色凉凉的看着黎阡舜,楚千凝的声音很是平静,令人难辨息怒,“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多谢二弟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黎阡舜拢了拢膝盖上的毯子,继续对她说,“嫂嫂也是明事理的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愿闻其详。”

“听说有个叫小蝶的丫头,嫂嫂将她调到清风苑来服侍了,可有此事吗?”

“没错。”

闻言,黎阡舜眯了眯眼,眸中的笑意淡了几分。

微风轻轻吹过,墨色的发拂过苍白的颊边,他似是羸弱要消失一般。

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中都带着丝丝缥缈的感觉,“我院中丢了东西,有人曾见到那丫头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出现过,是以我想叫她来问一问。”

话音方落,却见楚千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明月居丢了东西,你却跑到清风苑来盘查,未免太过胡闹了吧?!”

“只是随意问问而已,好歹为弟也是这府里的二公子,不会连审问个下人的权利都没有吧?”

黎阡舜这话一说,清风苑中所有的下人都竖起了耳朵。

他这话看似说的随意,可楚千凝一旦应下,日后这满院子的下人就要由得别人揉搓捏圆了。

就在他们满心好奇这位世子妃会如何回答时,只见她缓缓朝黎阡舜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清幽的美眸中透着丝丝不屑,开口的声音没有特别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审问下人的权利可以有,但未经我与夫君允许便擅动清风苑中下人的权利,绝对没有!”

“你……”

“怎么?你不服气?”楚千凝挑了挑眉,嗤笑道,“于私,我是你的嫂嫂,你不可对我不敬;于公,我是陛下亲封的云安郡主,而你只是个没有任何官衔的侯府公子,按礼,你见我须行礼问安,你未经我允许擅自进到清风苑去,真要追究起来,其实和擅入‘公主府’的罪名差不多,你说你有无权利审问我清风苑的下人?”

一席话,楚千凝说的霸气十足,堵的黎阡舜哑口无言。

轻罗等人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心里这个痛快!

倒是冷画,向来吵架的时候都打头阵,这会儿却低着头,沉默的站在楚千凝身后,无人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黎阡舜也算被楚千凝怼的颜面尽失,眸中的笑意终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他似是气得不轻,却拼命压制着怒气。

绒毯下面,隐约可见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明显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轻罗警惕的防备着他和他身后的护卫,担心他会恼羞成怒伤到楚千凝。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却迟迟未有任何动作。

似是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他略微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嫂嫂教训的是……今日,是为弟无礼,日后定然不会了……”

看着这样的黎阡舜,楚千凝丝毫感觉不到“得胜”的喜悦,反而满心忧虑。

如此善于隐忍的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她自己便是极能隐忍的人,是以她深知这种人的特点。

而黎阡舜,明显又是“个中翘楚”。

对视上他那双阴柔森寒的眼眸,楚千凝故作淡定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告辞。”

“不送!”

直到目送着黎阡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楚千凝方才放松的长长吁了一口气,总觉得应对他的时候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见状,冷画蹙眉虚扶着她的手臂往房中走,“世子妃……您没事儿吧……”

她摇头,声音很轻,“无碍。”

“这个二公子好生奇怪啊……”轻罗眯着眼睛轻叹,“他是瞧着世子爷不在府上想趁机刁难您吗?可奴婢怎么觉着他有些雷声大雨点小呢?”

一听这话,冷画的眉心不禁一跳,头埋的更深。

楚千凝脚步不停的往房中走着,忽然对轻罗笑道,“说说,为何如此认为?”

“奴婢以往在京兆府办案的时候,总结出了一套破案的法子,无论是杀人还是盗窃的事情,只要先找到最大的受益人,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容易的多。同样的,二公子今日闹的这一出儿,只要看清他的目的,事情自然也就明了了。”

“继续。”

“可问题就出在,奴婢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若说害xiao jie吧,他未有实际行动;若说他要收拾小蝶吧,又没有采取什么有力的措施。

xiao jie方才那一番话虽则有震慑的作用在,但远不至于将他的生路彻底堵死,他若真心为难,何故lián zhàn都不战便“投降”了呢?

还是说……

他此来只为试探她们的虚实?!

回到房中关起门来,楚千凝也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径自对轻罗说,“你所言也是我心中生疑之处,这个人……”

话未说完,便见鹰袂忽然出现在房中。

“参见世子妃。”

“何事?”

“回世子妃的话,属下方才接到消息,西秦国主遣使来了东夷,已经出发了。”

闻言,楚千凝微怔。

西秦国派了使臣到东夷来!

也就是说……

他们求和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

“听说西秦国君主和,不愿两国交战,之前边境之地的sāo luàn也是一些歹人刻意为之,意在挑起两国争端,如今事已查明,他便遣使来说明情况。”

“仅是如此?”楚千凝眉心微抬。

见她如此快的便联想到了关键之处,鹰袂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钦佩,“一同前来的还有西秦国的公主,不过……”

“不过什么?”

“说是公主,其实只是西秦朝臣之女,当今西秦国的皇帝是没有兄弟姊妹的。”

“和亲……”不知,会嫁给何人。

邻国公主送来和亲,多半会嫁与朝中的皇子,也有少数会被收进皇帝的后宫。

若是皇子的话,如今凤家的三兄弟均无正妃,他们谁都有可能迎娶。

娶一个他国的公主,于皇子而言有好也有坏。

于凤君荐这样的皇子来讲是坏处,于凤君撷这样的皇子而言是益处。

当然了,前提得是,这位公主须得是真的!

如西秦这般随意封了个朝臣家的女子为公主送来东夷,怕是人人都要“敬谢不敏”。

至于如后宫嘛……

这就要看那女子的样貌了。

倘或长得倾国倾城,怕是不必这些皇子们推辞,景佑帝自己便乐不迭的收下了。如此想来,楚千凝倒忽然希望那女子的样貌普通些,这样还能免于受苦。

“西秦这么快就服软了,那想来侯爷很快便要回来啦。”若是早知有这么一出儿,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折腾人赶过去呢!

轻罗本是无心之语,可楚千凝听完却心下生疑。

对呀……

怎么会这么巧呢,西秦边境之事并非是近来才发生的,西秦国君若要求和何必拖长这么些时日,应当一早就派使臣来了才对。

为何她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安排好的呢?

因着鹰袂忽然出现说了这一番话,倒是令楚千凝忘了她原本在合计黎阡舜的事情。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侯府中的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翌日一早,楚千凝便忽然接到了旨意,说是皇后娘娘邀请她进宫听戏。

看着前来传旨的那个小太监,她勉强掩饰住心中的惊愕。

皇后娘娘请她听戏?!

她们之间素无往来,怎么会忽然让人来请她入宫呢?

何况……

今日是容锦仙和蒋婉进宫的日子,皇后理应没有时间召见自己才对。

“世子妃,咱们往宫里请吧。”

“……好。”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第178章 难以有孕

这是楚千凝第二次入宫了,心情和第一次大为不同。

或许是因为有了黎阡陌的缘故,如今她再想起从前的事或人,情绪很是平静,心里还在恨,却不会只顾着恨。

望着长长的宫墙走道,楚千凝心中忽然涌现起一抹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是有事情要发生似的。

跟着来传信儿的那名小太监一路往凤藻宫走去,楚千凝心下不住的在思量。

或许……

要见她的人不是皇后,而是景佑帝!

想到那个人,楚千凝的眸光不禁微微转冷。

黎阡陌如今不在城中,景佑帝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他于此时生出一些歪脑筋,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唯一的问题便是……

她近来一直想着容锦仙的事情,再加上小蝶的事情一闹,她倒是忽略了这件事。

正是因此,今日才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楚千凝不妨听到一阵说笑声,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便见怡敏贵妃正握着一名少女的手在亲切的说着什么。

那个女子……

应当就是钦阳侯府的表xiao jie,傅思悠!

前世今生楚千凝都没有见过她,但于今时今日同怡敏贵妃在一起的人,除了她不可能是别人。

听闻她被景佑帝封了个贵人,不过还未传召她侍寝。

宫中有了这姐妹俩,皇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傅思悠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就见凉亭外站着一名身着烟青色纱裙的女子,美艳无双。

四目相对,楚千凝也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该怎么形容呢……

傅思悠的长得很漂亮,但这种漂亮不够令人惊艳。

她若是站在楚千凝面前,那张脸便稍显寡淡,而若是站在容锦仙旁边,又会被衬得有一些俗气。

是以,她的样貌只能算小家碧玉,美则美矣,却难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景佑帝向来好色,钦阳侯府明知此事还偏生送来了一个“清粥小菜”,在世人眼中定会以为他们侯府有意隐退。

但楚千凝却知道,那是假象。

钦阳侯送傅思悠进宫的目的有三:其一,是为了蒙蔽世人,让他们以为侯府甘心止步;其二,是为了怡敏贵妃在宫中能有个帮手;其三,就是为了生下皇嗣。

因为——

怡敏贵妃难以有孕!

这件事,如今外人还不得而知。

不过楚千凝觉得,怡敏贵妃自己心里定然是清楚的,否则她不会急着让钦阳侯府送傅思悠进宫。

她这辈子,都难以怀上景佑帝的孩子了。

自从楚千凝重生以来,有很多事情都跟随着她的重生而发生了改变。

但唯有此事,她确定不会有任何变化。

只因,令怡敏贵妃难以受孕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枕边人景佑帝!

他为人暴虐多疑,绝对不会一味任由钦阳侯府做大,因此,无论事情怎样变化,只要钦阳侯府没变,景佑帝的谋算就不会变。

当然了,齐家送傅思悠进宫的原因,或许还有一个……

依着齐寒烟对她说的,齐召南与傅思悠两人暗生情愫,但这种事情钦阳侯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公子xiao jie日渐长大,与其将来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莫不如早早断了他们的可能。

而最便宜、也是最有益处的方法,便是送傅思悠进宫。

天下之大,除了黎阡陌和凤君荐以外,楚千凝还不知道何人敢与天下抢女人!

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盈盈拜倒在地,“参见贵妃娘娘。”

“世子妃有礼。”傅思悠微微俯身,朝她点了点头。

“贵人有礼。”

两厢见礼之后,怡敏贵妃不觉上下打量着她,凤眸微微眯起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宁阳侯世子的媳妇……

她记得是楚家的那个孤女。

之前在围猎的时候她也曾一同前去,却唯唯诺诺的躲在容锦仙身后,一副不中用的样子,再加上上次在泰清殿她的表现,如今想来,倒愈发觉得她是装出来的。

不过——

前次好不容易脱了“虎口”,她怎么今日又进宫来了?!

大抵是怡敏贵妃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楚千凝不着痕迹的道出了原因,“臣妾还得去拜见皇后娘娘,先行告退。”

闻言,怡敏贵妃眸光“忽地”一闪。

拜见皇后娘娘?!

她们二人之间素无往来,皇后怎么忽然想起要召见她了呢?

见怡敏贵妃面露不解,楚千凝敛眸不再多言。

依着对方的心机和聪慧,想来应该能猜到今日之事背后的真实原因。

眼下正是她帮傅思悠“争宠上位”的好时机,是以她绝对不会任由景佑帝于此时将注意力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既然她们两人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盟友”。

有她在中间横插一杠子,景佑帝想要成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何况……

还有一个皇后呢。

如此想着,楚千凝便冲怡敏贵妃笑道,“臣妾先去凤藻宫了,日后有机会再去启祥宫向您请安。”

“……嗯。”

朝傅思悠轻点了下头,楚千凝便继续往凤藻宫的方向走去。

转身的瞬间,她似是看到怡敏贵妃一直凝在她身上的视线。

见状,她微微勾起红唇。

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就好,怕就怕她提不起兴致。

*

凤藻宫

从走入宫门开始,楚千凝就觉得她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处的宫宇与别处很是不同,相比起景佑帝喜好的奢华,皇后居住的宫殿只能算雅致。

凤君荐在外挥金如土,但他的母后在宫中却相当节俭。

据说……

皇后闲来无事便喜欢侍弄花草,为人很是和善,不止太后娘娘对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就连六宫也对她诸多称誉。

可楚千凝却觉得,她倒宁愿这一切是假象。

否则这样一代贤后却嫁给了景佑帝这样的夫君,岂非是她的不幸!

倒不如两人半斤八两的好……

静静的候在殿门口,待到宫女进去回话之后,楚千凝方才被引入殿中。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规规矩矩的朝上首凤冠华服的美妇人施了一礼,楚千凝的眼眸微微垂着,未敢擅自窥探。

“起身吧。”

“谢娘娘。”说完,她缓缓直起身,朝坐在两侧的蒋婉和容锦仙福了福身子,“蒋侧妃、容侧妃。”

“世子妃有礼。”

细细的打量了楚千凝一番,皇后的眼中充满了惊艳。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可这丫头的模样的确是令人喜爱的紧,便是比之四皇子的生母舒妃也不为过。

可惜……

在如今这个时候,长得太亮眼却不是什么好事儿。

“赐座。”皇后命一旁的女官为楚千凝搬来了一个绣墩儿,“本宫近来也无甚要紧事,想着婉儿和锦仙今日要入宫,便命世子妃也进宫来坐坐。”

“有劳娘娘记挂。”

“本宫还让人请了阖宫嫔妃,大家一起听两出戏,热闹热闹。”

“是。”

楚千凝故作淡定的应着,余光瞥见容锦仙一直注视着自己,她却没有看向她,而是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今日到底会发生什么。

正满心算计着这件事,却见怡敏贵妃带着傅思悠款步而来,“皇后娘娘这可是在厚此薄彼呢,怎么阖宫嫔妃都收到了您的邀请,偏只有臣妾没收到呢?”

她笑意盈盈的说着,可话中的内容却尖锐的像刀子。

“贵妃日日忙着教导宜贵人宫中礼仪,本宫恐耽误了你的正事儿。”皇后淡淡回道。

“陪皇后娘娘解闷儿才是正事儿呢……”

“你能有此心,本宫心下甚慰。”

两人唇枪舌剑的“斗”了一番,让楚千凝等人看得叹为观止。

这便是后宫了……

仅仅两个女子便足以成为整个后宫的缩影。

“要臣妾说啊……听戏太闹腾了些,还是看看歌舞有意思的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怡敏贵妃忽然建议道。

“歌舞?”

“前些日子越大人不是向陛下进献了一些舞姬嘛,臣妾见她们的舞蹈新奇有趣,此前闻所未闻,不若娘娘将她们召来,也好让臣妾等跟着开开眼。”

怡敏贵妃的提议倒是极好,只是皇后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可一时间她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说看戏这事儿也是她临时编出来的,想着大家伙儿聚在一处,总不至于让楚家丫头落了单。

陛下要召此女入宫,她即便身为皇后也阻拦不得,只能按照他的要求行事,但她的能力之内,她定会尽力保她周。

这并非是因为容锦仙或是谁的关系,而是她不愿凤池背负千古骂名。

染指臣子之妻,这何其荒唐!

她本打算命人悄悄将此事禀告给太后,却没想到陛下命人将她的凤藻宫看得死死的,她竟半点机会也寻不到。

如今……

怡敏贵妃跟着掺和一脚也好,终归能给陛下添些麻烦。

想通了这一点,皇后便微微点头道,“也好,就依贵妃所言吧,传那些舞姬来凤藻宫。”

“是。”

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皇后和怡敏贵妃,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从她进殿之后,她便一口茶都未用过,即便皇后表现出的大多是善意,但如今她根本不敢轻信何人。

哪怕皇后娘娘是好的,但保不齐景佑帝会在暗中动手脚,她不得不防。

待会儿歌舞助兴……

只怕这场戏方才刚刚开始呢。

*

事实证明,一切都与楚千凝所料的差不多。

歌舞方才开始,景佑帝便忽然出现在了凤藻宫。

满殿的莺莺燕燕都跪了下去,他穿着一身明黄服饰缓步而入,漫不经心的扫过众人,看到那道烟青色的身影时,他的眸光明显一亮,却难得没有多做停留,克制的收回了视线。

“你们倒是会热闹啊……”

“臣妾等听闻这几名舞姬皆是越大人精心挑选之人,是以想见见世面。”皇后淡笑着回道,言辞间很是小心翼翼。

“那朕来此,没有打扰你们吧?”景佑帝意味深长的笑道。

“……自然不会。”

顿了顿,皇后又接着说,“近来宫中新添了这么多姐妹,平日里她们难得见您一面,今日既得了机会,实乃大幸。”

“是吗……”视线扫过殿内的那些女子,景佑帝的目光幽幽落在了楚千凝的身上。

后者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对视上景佑帝眸中瞬间燃起的幽火,她不躲不闪,十分平静的开口道,“父皇是天子,得见天子之威仪,自然是一大幸事。”

话落,她便再次俯身拜倒。

而随着她这句话说出来,满殿皆寂。

楚千凝是在刻意提醒景佑帝如今他们两人的身份,他若不顾君王的颜面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情来,那就不止是一件风流韵事,而是败坏伦理纲常!

第179章 破局之策

楚千凝的这番话很容易激怒景佑帝,她心里很清楚,但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一个人只有在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才容易露出破绽,才会被人抓到把柄。

如今她进宫,景佑帝在暗,她在明,她必须将两人的位置扯到同一水平线上,如此才能有反客为主的可能性。

否则——

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景佑帝这个人,向来多疑易怒,自己用言语一激,他必然中计。

果然!

她方才这般想着,便见景佑帝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面色明显不快,眸光的幽暗的令人害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不已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别的什么。

大手一挥便沉声道,“继续。”

话落,歌舞声再次响起,殿内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见状,楚千凝握紧了手中的药丸,眸光晦涩难明。

他如此沉得住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今日自己怕是走不出这凤藻宫了。

眼神复杂的看了一下面前案几上的美味珍馐和琼浆玉液,楚千凝的神色淡淡的,未有丝毫异样,可实际上她的心里却掀起了万丈波涛。

最容易令她中招、也是最难令她察觉的办法,就是下一些mi yào在她的酒菜里。

是以……

她一口都不敢吃。

但是从方才开始,景佑帝就已经扫了她好几眼了,分明是在盯着她。

倘或她一直不用,没准儿他待会儿就要开口赐酒。

想要避免那种情况,她就得先发制人才行!

握着药丸的手一再收紧,楚千凝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冒险赌一把。

从侯府出来之前,她假借更衣的由头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从鹰袂的手中拿到了这粒药丸,这是黎阡陌素日用来装病用的。

一粒下去之后,会口吐鲜血,脸色苍白,表面看起来与中毒无异。

只不过——

黎阡陌有武艺傍身,是以这药对他就这点效果。

但若是换成她,情况或许会更严重一些。

一旦她吐血昏迷,景佑帝即便初时欣喜,可随即反应过来却只会满心忧虑。

他绝想不到是自己服了毒药,而是会认为有人蓄意还害她。可谁会害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呢,要害也是害他这个皇帝……

他本就多疑,这般一想便必然没了闲心。

还有一点便是,上次进宫的时候,自己就曾出现过这般情况,今次又是,或许是之前的余毒未清,又或许是染了什么怪病也说不准。

反正这药丸是遏尘研究出来的,太医们什么也诊不出来。

打定了主意要走这一步,楚千凝缓缓端起杯盏,借着宽大的袖管遮掩,她微微仰头做出饮酒的动作,却在暗中欲把那药吞入腹中,可忽然听到乐曲声一变,她的动作也随之顿住。

这个曲调……

好生熟悉啊。

缓缓的放下酒杯,楚千凝仔细看着起舞的那些舞姬,秀眉越皱越紧。

那群舞姬一改翩翩纱裙的装扮,纷纷劲装束裹,手中持着木质的刀剑,舞的虎虎生威。

若论旁的,楚千凝或许难以察觉什么,但事关歌舞一类,她绝对不会听错。

此乐舞声中,透出一股杀气!

“这舞蹈倒是有趣儿的很……”景佑帝毫无所觉,依旧笑眯眯的欣赏着舞蹈。

“嫔妾也觉得极好。”

忽然,傅思悠怯怯的附和着说道。

“哦?宜贵人也懂舞?”景佑帝微微挑眉。

“回陛下的话,嫔妾略知一二。”说完,她竟起身混入那群舞姬中,与她们一同起舞,只是她的舞姿过于柔和。

虽与旁人有些矛盾,却另有一番值得欣赏之处。

景佑帝明显心情大好,看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即便如此,楚千凝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她一直试图去想起,这首曲子到底是什么,又究竟是在几时听到过。

恍惚间,花意浓那张脸突然浮现在了眼前。

是她!

当初对方在楚家教她习舞的时候,曾与她说起过一种舞蹈,说是在很久之前古人同同猛兽、部族斗争中发展起来的一种集体武舞。

名为,“巴渝舞”。

最开始的时候,乃是一支军队,将士执看挺仗,前歌后舞。

花意浓同她说起后,她因心下好奇便寻了无数的古书去翻找,最终在一本《华阳国志·巴志》中看到了相关记载。

书中有云,“阆中有渝水,民多居水左右,天生劲勇,数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

所以……

献舞是假,刺杀才是真!

意识到这一点,楚千凝的心猛地提起。

有人刺杀景佑帝,她自然乐见此事,可问题是,这个刺杀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这群舞姬有意要刺杀景佑帝,那没必要非得等到今日,毕竟听怡敏贵妃所言,之前他就曾召见过她们了。

而若说她们选在了今日刺杀,那提及要看歌舞的人,便是怡敏贵妃。

傅思悠忽然起舞,此举本就有轻浮之嫌。

如今再瞧她的舞步和走位,看似灵活多变,实则却始终围着一个中心点在转,而她始终面向景佑帝,距离也最近。

待会儿若是有何意外发生的话,她应当是最有机会冲上前去救驾的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救了皇帝的性命,哪怕她一点伤都不受,单单是这个行为,日后就足以让她在宫中平步青云了。

一朝受宠,只要她花点心思拢住景佑帝的心,再加上有怡敏贵妃在一旁扶持,想来有孕也是早晚的事情。

看来为了巩固地位,钦阳侯府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楚千凝的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一派淡定,仿佛若无所觉的样子。

她细细听着鼓点,等着曲调至高氵朝。

下一瞬,她忽然端起酒杯走向了景佑帝。

容锦仙震惊的望着她,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想要拉住她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坐在上首的那个男人。

而随着她这一起身,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包括帝后二人。

见状,怡敏贵妃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看向了傅思悠,却见后者也是眉头紧锁,完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再说打从楚千凝起身之后,景佑帝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什么傅思悠、什么舞姬,通通被他丢到了脑后。

就在他闪神的时候,忽见一道亮眼的白光从眼前闪过,楚千凝敬酒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然后她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入目,是艳红的鲜血……

“凝儿!”容锦仙匆忙跑上前来,扶起楚千凝的时候手上染满了鲜血。

“来人!护驾!”

小九子的声音尖锐的响起,连同后宫女子的惊呼声以及御lin jun统领程昱拔剑出鞘的声音部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头昏脑涨。

“狗皇帝,拿命来!”说话间,那几名舞便纷纷拔剑而出,眨眼间便与御lin jun的人战到了一起。

而此时的景佑帝却好像着了魔一般,定定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楚千凝,连眼神都直了。

“凝儿……”容锦仙急的皱紧了眉头。

“表姐……疼……”楚千凝的声音轻的几不可察,似是十分虚弱的样子,她的手握住容锦仙的,看似在向她寻求力量,实则却拉着她的手狠狠按在了自己肩膀的伤处。

瞬间,血流如注。

“凝儿!”容锦仙震惊的低呼。

“这么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快!快传太医,将人送到偏殿去!”皇后让蒋婉和容锦仙跟在楚千凝身边,她自己则是留在了正殿陪同景佑帝。

刺客原本都已经被捕,却在最后一刻都自尽了,半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程昱命人将尸体抬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向景佑帝请罪,“卑职护驾不利,请陛下降罪。”

景佑帝没有说话,依旧盯着楚千凝方才离开的方向,那里留下了一滩血迹,就连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见他一时没有说话,程昱的头不禁更深的低了下去。

“自去领罚。”

“是。”

说完,程昱赶紧退了下去,唯恐慢走一步就会被斩杀在地。

很快就有宫人进殿将殿内的血迹清理干净,连同散落在地的杯盘碗盏,瞬间就恢复如初。

皇后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的各宫妃子,斟酌着对景佑帝说,“此处方才见了血腥,陛下不若移驾去其他嫔妃宫中吧……”

闻言,景佑帝眸光微闪,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了怡敏贵妃。

只一眼,却令人遍体生寒。

脚下一软,怡敏贵妃蹙眉跪在了地上,“陛、陛下……”

“歌舞之事可是你提出来的吗?”他的声音很沉,重重的压在了人们的心上。

“……是。”

“大胆!”他猛地怒喝。

“陛下……”怡敏贵妃吓得“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不止是她,就连傅思悠也面如土色,身子抖如筛糠。

帝王之怒,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看着这一幕,皇后的眼中未有丝毫喜色,甚至,还隐隐浮现了一抹担忧。

若怡敏贵妃有这般蠢笨,她们二人也不至于在这宫中斗了这么多年。

果然——

她才这么想着,就见怡敏贵妃柔声道,“陛下……臣妾只是提议众妃与皇后一起欣赏歌舞,并不知道您会前来呀……”

傅思悠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呀陛下,贵妃娘娘如何能够未卜先知呢?”

她们如此说也有理,倒叫景佑帝一时无言以对。

见他只是怒目瞪着自己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怡敏贵妃赶紧趁胜追击道,“陛下若真要追究,不妨先查查越大人,毕竟这些舞姬都是他进献给您的。”

话落,却见景佑帝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森然的笑意,令人不敢直视。

“来人。”

“奴才在。”小九子低头应道。

“去越敬宗府上宣旨,将他府中之人部下狱,择日发落。”景佑帝甚至连调查都不曾,直接就降下了圣旨。

“是。”

小九子躬身退下,面色如常,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经历一般。

景佑帝说完这些之后,甚至连理都没理后宫那些女子,径自抬脚走了出去,直奔偏殿而去。

凤藻宫内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宫中的人。

最后竟连太后娘娘也惊动了,匆匆赶至了凤藻宫。

可她到的时候,却见包括连皇后在内,所有人都被赶到了殿外候着,门内只有景佑帝和楚千凝两人。

容锦仙想到方才景佑帝走进殿内时的表情,秀眉不禁紧紧蹙起……

殿内

楚千凝躺在榻上,疼得额间满是汗珠。

烟青色的衣裙被血染红,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景佑帝一步步的走向她,明huáng sè的靴子踏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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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护国公主

及至榻前,景佑帝方才停下了脚步。

楚千凝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动作间扯到伤口,明明痛得很,可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眉头很快便舒展开,仿佛感觉不到那钻心的痛楚一般。

“参见……陛下……”她紧咬着牙关,声音压得很低。

景佑帝眸色深深的望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他凝在她身上的目光却迟迟没有移开,那般带着压力的视线,楚千凝也很难忽略。

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

即便她此刻疼晕过去也无妨,因为很明显,景佑帝此刻已经没了欣赏美色的心思,否则的话,他就不选择在这见自己。

殿外便是皇后娘娘等人。

或许……

太后娘娘也到了。

思及此,楚千凝的眼中便极快的闪过了一抹笑意。

这一局,又是她赢了!

“为何要救朕?”终究,景佑帝的声音沉沉响起,不含丝毫生气。

那种情况下,任由他被刺客杀死不是更好?

她应当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倘或不愿意,那便该对自己避之不及才对,何故要舍命相救呢……

闻言,楚千凝缓缓抬起头望着他,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她,景佑帝却好似忽然失去了兴趣。

沉默了片刻,楚千凝方才淡声道,“不知道。”

“嗯?”他眯了眯眼。

“救您的原因……儿臣自己也不知……”她微仰着头,毫无畏惧的迎视着景佑帝的目光。

听到她的自称,景佑帝的神色变的有些复杂。

儿臣……

她竟当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女儿了吗?

可问题是,即便今日在场的是三公主和五公主,她们也定然不会如此做。

所有人都盼着他死,不会有人盼着他活的。

“从未有过朕得不到的女人。”景佑帝的目光满含侵略性的落到她的身上,说出的话十分直白,也令人难以作答。

“陛下口中的‘得到’是何意思呢?”楚千凝淡声道,“倘或是要维系一段关系,那儿臣是您亲封的义女,您没有未曾得到一说。而您指的若是充盈后宫,那今日便有了。”

话落,她便俯身跪在了榻上。

额头轻触手掌的那一瞬,肩上的刺痛感更加清晰的传来,疼得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如此大胆的忤逆景佑帝,楚千凝的心里却没有太多恐惧。

他不会杀她的,至少不会是今日,更不会是现在。

果不其然——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景佑帝虽然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暴怒的向她问罪,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其实楚千凝能隐隐感觉到,景佑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不是面对美色时的那种垂涎欲滴,反而有些复杂。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似乎不害怕朕……”回想一下这两次与她见面,她都平静淡定的很。

“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怕的。”顿了顿,楚千凝方才又接着说,“但是这一次,儿臣的确没有害怕。”

“为何?”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言外之意就是,她不相信景佑帝会狠得下心杀她。

见她一副十分自信的样子,景佑帝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眼中充满了嘲讽,“若有需要,朕连亲子都杀得,更何况你一个义女!”

“陛下可知七步诗吗?”古时曾有皇家的兄弟自相残杀,兄长逼着弟弟在七步之内做出一首诗,否则便会杀掉他。

弟弟别无他法,奉命作了一首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楚千凝的声音轻轻响起,仔细听的话便会发现她的气息有些不稳,似是因伤口的疼痛而备受折磨,但她却仍面色平静的对景佑帝说,“如今儿臣与您不过咫尺之距,您要取儿臣性命,易如反掌。”

“古人有七步诗,你有什么?”

“方才便以‘虎’为喻,眼下,儿臣便依旧以虎为题,赋诗一首。”敛眸微思,不多时,楚千凝便轻声细语的诵道,“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话落,殿内静的鸦雀无声。

景佑帝看着跪在榻上的女子,眉头紧紧的皱起。

他看不透这个丫头……

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猜不到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临时召她入宫是他的主意,她绝对不可能提前得知。

即便她知晓,又如何能算到今日会有刺客来刺杀他?

而若说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景佑帝却连想都没想,因为他很清楚,她绝对没那个本事!

排除了她知情的可能,那他就不明白了,她到底为何要救他,明明她是最没有理由救他的人。

方才那名刺客的剑锋只要稍稍偏一点,她便有可能当场丧命。

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父子情……”景佑帝似是低声嗤笑了一下,“日后你便会明白,在皇家、在这个宫里、在朕身边,压根就不存在什么‘情’……”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殿内。

他逆光站在殿外,楚千凝听到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云安护驾有功,自今日起,封为‘护国公主’,赐住公主府,赏黄金万两,良田千倾。”

随着他的话说出来,在场之人都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便是太后再是见惯了风浪,此刻也不禁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帝他……

这是怎么了?!

“让太医进去给公主治伤。”

“是。”

容锦仙因着担心楚千凝的情况,是以在景佑帝话落的一瞬间便进到了殿中去看她,不想医女却说,楚千凝的血流的太多了,肩膀那里日后恐会留下疤痕。

楚千凝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不想太医倒是有眼色,赶紧出去向景佑帝回明。

一听说会留疤,景佑帝直觉有些反感,皱眉道,“无论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公主身上留疤,否则朕就让你去狱中和越府一家人作伴!”

“陛下……”太医吓得腿软,连声音都在颤抖。

“少废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怡敏贵妃,她赶紧在一旁帮忙求情道,“陛下……还是勿要难为太医了……”

见景佑帝不悦的瞪向自己,她便低下头接着说,“遏尘神医被臣妾请到了宫中为臣妾把脉,不若让他过来瞧瞧?”

“去传。”景佑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话落,小九子便赶紧着人去传遏尘过来,免得耽误了事儿惹得天子发威。

太后在一旁看着,虽然惊讶于景佑帝的转变,但总算是确定楚千凝有惊无险,她也能放心了。

简单交代几句,她便回了永宁宫。

皇后亲自送她回去,一并遣散了宫中的嫔妃。

怡敏贵妃恭敬的朝她们施礼,可待到出了凤藻宫,她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不见,眸色幽暗的不似平常那般温柔可人的样子。

方才回了启祥宫的正殿,她猛地转过身去,抬手就给了傅思悠一巴掌。

“啪”地一声,力气大的令她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爹爹苦心设计的一出局,就这般被你给毁了!”怡敏贵妃气得不行,素日温雅的美人此刻却略显狰狞,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表姐……”傅思悠捂着脸,委屈的红了眼眶。

明明是楚千凝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与她有何干系!

但是这样的话,她并不敢说出口。

她在齐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累赘,而如今进了宫,她便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倘或不能证明自己的用处,那齐家便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毕竟——

钦阳侯府最不缺的便是“棋子”。

“楚千凝……这丫头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计划……”怡敏贵妃紧紧的皱起眉头,心下无比惋惜没有走好今日这步棋。

否则,方才册封公主的圣旨便该是册封皇妃的。

越是这样想,她心里便越是气愤。

好好的计划被打乱,任谁心里都要愤恨的。

“如此隐秘之事,她一个深宅大院的妇人如何能够得知?”傅思悠低声道。

“这倒也是……”

“嫔妾曾听说,她自幼便学习舞技,从前的楚夫人花了重金请了不少师傅教她跳舞,大抵她于音律上颇为通晓,是以今日洞察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即便如你所言,她也只是猜到陛下有危险,按理说,她应当巴不得陛下出事才对,怎么反而会冒险救他呢……”

对于这件事,怡敏贵妃百思不得其解。

傅思悠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

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她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倒是觉得,若她是楚千凝,她也选择会赌这一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如今看来,这话果然没错。

可惜的是,这原本该是为自己设计的路,却偏偏被她给抢占了,其实比起怡敏贵妃,自己才应该更气愤才对。

忽然想到了什么,傅思悠忧心忡忡的问道,“陛下可会继续调查吗?”

闻言,怡敏贵妃轻叹道,“唉……自然会查……”

这位皇帝陛下素来多疑暴虐,有人胆敢进宫刺杀他,他岂有不查的道理!

好在爹爹这次派来的人均是死士,任务完成便纷纷自尽了,这条线索一断,陛下就算要查也不容易。

更何况——

欣赏歌舞这事儿本就是她提出来的,她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招这样的祸事。

他要查便查,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还不一定呢……

这般想着,怡敏贵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今次若非是楚千凝那丫头横插了一脚,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便成了。

真是可惜……

*

凤藻宫

楚千凝安静的躺在榻上,任由云落轻轻的给她上着药。

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伤口看,白瓷般的肌肤上只有这一处鲜红艳丽,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看着看着,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轻轻握了下她正在上药的手,楚千凝似是受不住疼,低声说道,“轻些……”

她的语气很平静,根本就不像怕疼的样子。

云落顺着两人的交握的手看向她,见她几不可察的朝自己摇了摇头,她方才舒展开眉头,低下头去继续为她上药。

这事儿若是被主子知道了……

后果云落连想都不敢想。

“奴才小九子,参见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小九子双膝跪地,朝她施了个极大的礼数。

闻声,云落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起吧。”

“写公主殿下。”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把嵌着七星宝珠的bi shou,下九子恭敬的呈上,“陛下说,这把bi shou赐给您防身。”

“替本宫谢过父皇。”楚千凝回答的十分自然。

似乎……

“认贼作父”这件事在她眼中,并非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相反,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伤害、被欺辱她却无力保护,那才是真的难以忍受。

如今这般,她觉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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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解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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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故地重游

“这bi shou上嵌着的绛紫色宝石,乃是原本的一半。”

“一半?!”楚千凝打量了两眼手中的bi shou,发现那宝石华光璀璨,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而且丝毫看不出被切割的痕迹。

“是的,一半。”

“另一半呢?”

“回公主殿下的话,另一半……在四殿下手中的那把bi shou上……”

闻言,楚千凝不禁一愣。

凤君墨?

倘或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景佑帝是将他们两人凑成一对了。

“陛下让奴才给您讲一个故事。”说着,小九子看了看待在榻边的容锦仙和云落,话音忽然顿住,意思十分明显。

见状,楚千凝了然道,“表姐先出去等我吧。”

“嗯。”

点了点头,容锦仙和云落一前一后走出了殿中。

待到殿内没了旁人,小九子的声音方才轻轻响起,“四殿下的生母乃是从前的舒妃娘娘,当年她临产之时,先生下了四皇子,不想腹中竟还有一胎,但在那孩子在生产过程中没了气息,当夜陛下便命人下旨安葬了,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后来,景佑帝将素日戴在身边一枚绛紫玉佩一分为二,嵌在了两把七星宝珠的bi shou中。

将其中一把给了凤君墨,另外一把存放了起来。

直至今日——

赏给了楚千凝。

“陛下说,望您仔细收好。”

听小九子说了这么多,楚千凝的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有关于凤君墨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前世对他便不是很关注,今生方才得知他与黎阡陌是同一阵营的人,可还未等她详细了解,后者便不在府中了。

没想到……

居然会是从景佑帝的口中听闻的。

原来,当年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比起那些陈年往事,楚千凝更好奇的是,景佑帝给她这把bi shou的目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和她当一对温馨和谐的父女吧?

在心底嗤笑了下,楚千凝掂了掂手中的bi shou,面上一派恭敬道,“这既然是父皇的赏赐,本宫自然会仔细收好。”

“陛下还说,您今日受了伤,还是留在宫中调养为好,幽月宫早就命人整理好了,您随时可以住进去。”未等她说什么,小九子便自顾自的接着说,“不过陛下还说了,若您不喜住在宫中,眼下想要回侯府也是使得的。”

总之就是,她想如何便如何。

“知道了……”淡淡的应了一声,楚千凝的脸上未有任何欣喜之色。

景佑帝在试探她!

倘或这会儿她立马提出要回侯府,那就代表她之前所言的“父子情”不过是在诓骗他,转眼他就会寻个由头找她麻烦。

至于留宿幽月宫……

微微敛眸,她语气平静的对小九子说,“有劳父皇牵挂,烦劳公公回去禀报一声,便说本宫身子不适,恐要在宫中小住几日调养。”

“奴才遵命。”

话落,小九子转身欲走,却被楚千凝出声唤住,“公公请留步。”

“公主还有何吩咐?”

“本宫素日见跟在父皇身边的人都是杨公公,倒是瞧着你面生的很,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前世,并不知有他这个人在……

“您唤奴才‘小九子’就行。”

“小九子……”

默默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楚千凝发现她还真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莫说是这个名字了,就连和“九”字沾边儿的都没有。

“公主殿下若没别的事儿,奴才就先回御书房去伺候了。”

“慢走。”

“奴才告退。”恭敬的朝她俯了俯身,小九子这才转身离开。

而他一走,容锦仙便走进了殿内。

心知她心里正为自己担忧着,楚千凝想解释却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只能赶紧捡要紧的对容锦仙说,“我的伤不要紧,表姐无须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你须得尽快赶去容府,将宫中之事说与外祖母和舅母知晓,免得她们为我担心。”

“好。”

“便说我受伤是假,一切均是计策而已。”否则,外祖母定然无法安心出城的。

“……嗯。”

“事不宜迟,表姐这就出宫去吧。”留她在此久待,她心里也放心不下。

可容锦仙听闻她的话,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你不和我一起出宫吗?”

楚千凝专注的望着她,然后摇了摇头,“我要留下。”

“不行!”

“表姐……”

未等她把话说完,容锦仙就很坚定的反对道,“我不同意你留下,就算他眼下封了你为护国公主,可谁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万一……”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楚千凝很清楚她的意思。

万一之后景佑帝色心又起,那她的处境岂非很危险!

握了握容锦仙的手,楚千凝郑重道,“我绝不会轻易拿自己冒险,便是为了你们我也会好生活着,今日进宫前我也做了一些准备,是以表姐不必担心。”

就算是在席间为景佑帝挡了那一刀,她也是在确保自己性命无碍的前提下。

因为她很清楚,那既然是钦阳侯府的一出戏,刺杀之人出手的时候便绝不会使出力。

她突然冲出对方想收势也来不及了,是以一切都刚刚好。

不过,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楚千凝倒是觉得有一点很奇怪。

当时……

似是有什么人拉了她一把的样子。

可分明她的身边没有人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劲儿使大了,一时出现了错觉。

“凝儿?你想什么呢?”容锦仙见她出神的望着某处。

“……没什么。”

说与她知道也是平添担忧而已。

明白她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便很难再改变,容锦仙只得千叮咛万嘱咐道,“你在宫中,务必要小心些,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轻信,知道吗?”

“嗯。”

“我会试着求求凤君荐,让他安排在宫中的人手暗中保护你。”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但总要试一试。

容锦仙自己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但听在楚千凝耳中,却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深知自己这位表姐有多清高孤傲,能从她口中听到“求”这个字,堪比天上降下一场黄金雨。

楚千凝一直觉得,让容锦仙卑躬屈膝的向何人低头,比杀了她还难。

可是如今为了自己的安,她竟然宁愿低声下气的去求凤君荐……

“表姐……”才一开口,她便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好了,不瞎耽误功夫了,我这就出宫去。”她既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那再继续拖下去对她并无无益,“你自己务必要小心。”

“你放心。”

又深深的看了楚千凝一眼,容锦仙这才快步离开。

直到她走后,云落才又走了进来。

而她方才走至榻边,便被楚千凝拉住问道,“你们习武之人,可会一种武功能够隔空取物吗?”

云落怔怔的看着她,瞳孔微缩。

见她一时没有吭声,楚千凝微微眯眼,又问了一遍,“没有吗?还是你也没有听说过?”

“有倒是有……”云落回答的很是小心谨慎。

“你会吗?”

她果断摇了摇头。

“那……遏尘呢……”楚千凝继续追问。

“师傅只会看病,武功没有gāo qiáng到能隔空操控别人的行为。”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不觉一闪。

她有说过‘隔空操控别人’这一点吗?

眼神探究的看向云落,她似是还没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正认真的盯着她肩膀上的血迹在看,“世子妃,您不换件衣服吗?”

“嗯……”

随意应了一声,楚千凝的心里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遏尘和云落如此巧的出现在了宫中,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景佑帝会召见自己?

不对呀……

宫中的太监去侯府传旨的时候,冷画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还是说,他们是得知自己入宫后才跟着进来的?

似乎是后一种解释比较合理,但楚千凝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

幽月宫

再次来到幽月宫,楚千凝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前世,她就是死在了这里。

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开启,楚千凝听着那“吱嘎”一声响,感觉像是重重的敲在了自己心上,带来丝丝拉扯的痛楚。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宫门口的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楚千凝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子上……

上一世在这宫中经历的某些片段一幕幕的从眼前飞逝而过,景佑帝淫邪狰狞的嘴脸,宫女太监的嘲笑谩骂声,都那么鲜活的出现在了她的眼下。

有个瞬间,楚千凝甚至觉得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场……

她被折磨至极晕过去后做的美梦。

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重生,她一直活在幽月宫,终日的受着景佑帝的折磨,生不如死。

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没有与黎阡陌相守的可能。

黎阡陌……

这个名字的出现,像是一把利剑,将方才那些恐怖的画面斩的支离破碎。

为她披荆斩棘,杀出一条鲜血铺就的生路。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红色砖墙,黄琉璃瓦,在阳光下鲜亮无比。

幽月宫中的一切都崭新无比,与前世的破败完不同。

缓步走向正殿,看着大敞的殿门,楚千凝提着裙摆走上台阶,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那时,就是在这儿……

她日日被施以极刑。

好不容易熬到凤君撷率军攻入皇城,可一切都没变,只是下令对她施刑的人从凤池变成了容锦晴。

不过也是在这儿,她遇见了黎阡陌。

他来救她,那么温柔的将她拥进怀里,给了她死前最后一点温暖。

若是能再早一点遇见他就好了……

那样,或许他们都不会那样难过。

“公主殿下,陛下派了云落姑娘来照顾您,他说恐旁的医女不合您心意。”幽月宫的掌事宫女恭恭敬敬的向她禀报。

可对方话音落下,楚千凝却并未回答。

“公主殿下……”惜霜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她悄悄抬头瞄了一眼楚千凝,却见她脸上挂满了泪水,泪珠顺着白净的脸颊流下,从下颚处一滴滴的掉落。

明明她的神色一派平静,可就是能够让人感觉到她深切的哀伤。

那是惜霜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哭起来也可以这般美!

只是——

公主殿下为何这般伤心呢?

她是陛下亲封的护国公主,这二字,便是陛下亲生的三公主和五公主也未得到,却偏偏给了她这个义女。

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她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人人都等着来巴结她一番,她为何要伤心呢?

“公主殿下若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为您请太医或是遏尘神医来……”惜霜斟酌着说道。

“不必了……”楚千凝微微敛眸,掩住了自己眸中的情绪,“都下去吧。”

“……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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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酥酥新文《将门医妃:撩个王爷宠上天》2p剧评有奖,欢迎追文~

甜、宠、纯、强、1v1

冰山王爷太难搞?不怕不怕,王妃出马,一个顶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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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距今不详年前的北齐王朝,亲人去世,情郎变心,还要面对后妈的冷眼,奈何她萧姗早就性情大变,怎会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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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公主驾到

待到殿内只剩下楚千凝一人,她方才缓缓睁开眼睛,不再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外露。

缓步走进内间,路过镜前,她的脚步不禁微顿。

镜中女子一身烟青色的纱裙,本该是华美无限的一幅画面,偏偏她的肩上染了一丝血迹,像晕染出的一朵娇艳的花。

楚千凝怔怔的看着,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原来……

是这本狼狈。

正如此想着,忽闻惜霜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启禀公主,皇后娘娘命人送东西过来了。”

“进来吧。”

“是。”

说话间,便见惜霜引着皇后身边的女官落雪走进殿内。

来人身后跟着一群宫女,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蒙着一块红布。

行至殿内,纷纷俯身施礼。

“参见公主殿下。”一群小宫女声音娇滴滴的响起。

“起身。”

“谢公主。”

落雪上前一步,将各个托盘上的红布掀开来,“皇后娘娘得知公主今夜会留宿幽月宫,是以命奴婢等送来了一些衣物首饰。”

闻言,楚千凝转头望去,便见前几个托盘里均是现成的服饰。

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柳青色芙蓉满开羽纱披帛裙、烟青色绣月白梨花的流苏裙……

总之无论是哪种衣裙,都和“青色”沾边。

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素青半月水波腰封……

再后面的几个托盘里,便都是一些名贵非凡的首饰。

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点翠垂珠蓝玉耳坠、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碧玺石的珠串……

最后面,有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里是什么?”楚千凝淡声问道。

“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恐您不喜欢这些衣裙的样式,是以又特意让内务府备了一些料子,以便您裁制新衣。”

“皇后娘娘有心了……”

“娘娘说,她见您素日极喜青色,况您穿着又十分漂亮,是以这箱子里的衣料大多是青色一类。”

随意扫了一眼,楚千凝微微勾唇,“本宫眼下仪容不佳,待更衣后会亲自去凤藻宫谢恩。”

一听这话,落雪便赶紧回道,“皇后娘娘体恤公主有伤在身,是以让奴婢转告您,不必去谢恩了,还是养好身子要紧。”

“多谢皇后娘娘。”

“奴婢告退。”

楚千凝轻点了下头,“惜霜,替本宫送送。”

“是。”

“来人,更衣。”皇后娘娘这衣物送来的倒是及时,自己总也不能一直穿着这带血的衣服,有股血腥气不说,也不大雅观。

她站在宽大的穿衣镜前,由着两名小宫女服侍着。

其中一人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紧皱了下眉头,吓得那小宫女一下子就跪在了她的脚边,二话不说便开始自扇嘴巴。

“公主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边说着,她一边不停的朝自己脸上招呼着巴掌。

眨眼间,原本白皙干净的脸蛋上就浮现了红红的掌痕。

见状,楚千凝目露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

“我又未曾怪罪于你,你何必如此害怕,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她觉得奇怪,这小丫头的反应也未免太过激了。

“您……您不责罚奴婢吗……”翠柳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她,眼中噙满了泪水。

“起来吧。”楚千凝挽上披帛,缓步走至小榻上坐下。

“谢公主殿下、谢公主殿下。”

白玉般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受伤的那处,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长得很凶吗?你何故如此怕我?”

听闻她的话,翠柳和另一名小宫女红蕖连连摇头,生怕晚了就会挨打的样子,“公主一点都不凶,您长得美极了。”

“嗯嗯嗯,奴婢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您这般漂亮人物。”似是恐她不信,红蕖又补充道。

不过这话倒不是她在胡说,她在后宫伺候已有两年,见过的美人也不算少,可比起护国公主这样的,却委实没有。

如此样貌,莫说是男子,便是她同样身为女人瞧了也不免被迷住。

“既如此,那你们为何这般战战兢兢的?”

“因为……”翠柳小心翼翼的瞄了楚千凝一眼,然后又同红蕖对视了一番,随后才斟酌着回道,“九公公说您救驾有功,乃是整个东夷的功臣,是以陛下方才封了您‘护国’的封号,还吩咐奴婢等务必要伺候好您,否则便要拿奴婢们问罪。”

她们初时还以为这是个好活计,哪里想到一言不合就会丢了性命,心里实在是没底。

心下惶惶难安,因此翠柳方才一时大意碰到了楚千凝身上的伤口。

“你们安心待在幽月宫便是,我素日皆在侯府,并不会经常入宫,你们倒也不必担心会被揪到什么错处。”

“……是。”翠柳和红蕖相视了一眼,眸中带着一丝惊讶,似是不敢相信这位公主殿下居然这么好说话儿。

瞧着楚千凝眉宇之间似有倦怠之色,翠柳便试探着问道,“公主,您要不去里间歇歇?”

“只怕难得安生……”她幽幽叹了这么一句。

还未等翠柳和红蕖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听殿外有人禀报,说是各宫娘娘都带了礼品前来,一是为了探望公主的伤势,二是为了给她道喜。

已有皇后在前,其他的妃子自然跟风效仿,不甘落后。

只是——

楚千凝谁都没见、

“让惜霜把东西收下,说两句客套话打发她们回去吧。”她如今可不仅仅是护国公主,更是宁阳侯府的世子妃。

和后宫的嫔妃走的太近并非好事,何况景佑帝向来多疑,她没必要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到手的宝贝,她却不会拒而不收。

那些东西,可是都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公主,这是怡敏贵妃派人送来的东西。”惜霜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呈上。

“嗯。”

淡淡的应了一声,楚千凝甚至来看都没看一眼。

惜霜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便是她在宫中见惯了宝物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对镯子不是凡品,但怎么瞧着公主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呢?

如今她腕上戴的,也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银镯,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那对银镯很细,上面刻着一些反复的花纹,看也看不懂。

收回目光,惜霜仔细将那些礼品收好,想要万一要是哪日公主要用呢。

“宜贵人送来了什么?”楚千凝忽然问她。

“是一对簪花。”说着,惜霜从一旁的桌子上捧过一个小盒子,里面静静安放着一对天青色的簪花,虽比不得别人的名贵,但胜在样式精巧新奇。

而且——

这颜色很是得楚千凝欢心。

见她一直盯着那对簪花看,惜霜以为她心里喜欢的紧,于是便朝她问道,“公主要奴婢帮您戴上吗?”

谁知楚千凝却缓缓的摇了摇头。

倘或果然如齐寒烟所言,傅思悠同齐召南两心相许,那她如今进宫必然心有遗憾,好不容易设计了一出儿争宠的戏码,还被自己给抢了先,她应当会怨恨自己才对。

是以这对簪花……

怕是戴不得。

“都收起来吧。”她并不缺这些首饰,但也不嫌银子多。

“是。”

“启禀公主殿下,三公主来看您了。”翠柳快步走进殿内,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

三公主……

封号“荣晶”,闺名雪怡,取自“雪消门外千山绿,花怡人心二月晴”。

她怎么忽然进宫了?

自从出嫁后,凤雪怡便多是住在夫家,极少回宫。

今日……

可是听闻景佑帝遇袭才特意进宫的吗?

正想着,便见从殿外走进一名身量高挑的红衣女子,身后跟着的众多宫人都候在了殿外,单看这排场便可知她的性格。

楚千凝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子,口中恭敬道,“三公主殿下。”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凤雪怡赶紧上前一步,扶起她亲切道,“父皇既封了你为公主,那你我便是姐妹,何以如此疏离呢?”

“皇姐说的极是,是臣妹思虑不周。”楚千凝从善如流的回道。

“素日便听闻妹妹的美名,如今总算得缘一见了……”

说着,凤雪怡细细的打量着她,眼中充满了惊艳。

对于这位三公主殿下,楚千凝了解的并不多,因为前世她被囚禁在宫中的时候,对方早已嫁到了宫外,是以她们无甚接触。

她只知道,凤雪怡嫁给了当朝光禄寺卿齐召鸣。

后者……

乃是钦阳侯府的公子。

照理说,凤雪怡是公主,理应嫁个侯府世子,只许个公子委实属于下嫁。

也正是因此,她才与抚养她多样的皇后娘娘反了目,处处与其对着干。

连带的,她把凤君荐也恨上了。

想到这些,楚千凝便有些怀疑她今日来见自己的目的。

“妹妹今日之举,实在令我汗颜,易地而处,我恐有心也无胆量……”凤雪怡握着楚千凝的手感慨道,对她救了景佑帝的事情千恩万谢。

“臣妹不敢当。”

“父皇亲封你为‘护国公主’,你还有何敢不敢当的,均是你应得的。”

似是不好意思的一笑,楚千凝没再过多言语。

凤雪怡见她话不多也并无不悦,自顾自的同她闲话家常,先是说起楚家的事情,后来又提到了容府,最后才说到了宁阳侯府。

听她提起了黎阡陌,楚千凝的眸光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眼底深处透着一丝担忧。

见状,凤雪怡斟酌着问道,“听闻黎世子又外出寻医去了?”

“嗯。”她微微点头。

“看来‘冲喜’一事还是有效验的,你也无须太过担忧,保不齐这次世子回来便愈发康健了。”凤雪怡安慰道。

“皇姐有所不知,世子此去,原是为了医治眼睛的。”

“治眼睛?!”凤雪怡微惊,心道都已经瞎了那么多年了,哪里还能治得好呢……

不过这样的话,她并没有当着楚千凝的面儿说出口。

毕竟——

她瞧她还是挺关心那个病病殃殃的夫君的。

“也不知他如今寻到名医了没有……”楚千凝满眼忧虑的轻叹。

“世子有福气,能娶得像皇妹你这样的娇妻,要我说啊,这寻医之事也必然会很顺利,你无须担心。”顿了顿,她表情古怪的说,“可话又说回来了,你也须为自己打算打算,若是世子真的治好了眼睛,那五皇妹那边……”

楚千凝眼睫微颤,目露疑惑的看向凤雪怡。

五公主?

此事与她有何干系?

见她这般瞧着自己,凤雪怡惊讶道,“怎么?皇妹你竟不知?当年五皇妹可是一心要嫁给黎世子的,父皇差点就要下旨赐婚了,可惜后来黎世子患了眼疾,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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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欧阳修

第183章 鹤鸣九霄

如今,公子翩翩如玉,凤雪绮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明白凤雪怡的意思,楚千凝垂眸道,“我与世子已经大婚了,五皇姐便是欣赏世子,想来也不过是君子之交……”

“这是自然。”凤雪怡附和着笑道,“你说‘欣赏’这词倒比我形容得体贴的多,我记得从前五皇妹便总是说,黎世子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

“夫君他的确文采斐然……”楚千凝毫不客气的应下了对方的称赞。

其实不光是凤雪绮认为黎阡陌有才华,容锦仙也是如此。

她曾说,早年间给景佑帝祝寿的贺词中,唯有黎阡陌的那一首为当世佳作,谓之曰,“仙鹤鸣九霄,建安日丽月轮高;苍鹰唳遏云,千古圣雄在今朝;碧云含笑歌一统,九州春色竟折腰……”

而且——

楚千凝记得前世的时候,当朝大学士俞汉远曾言,“黎家世子爷天才流丽,虽誉冠千古,而实避君主,何以故?才太高,辞太华。”

由此可见,其才之高。

齐召南素来心高气傲,极少将那些学士大儒放在眼中,可即便如此,他也曾当众对黎阡陌满口赞誉,“天下才有一石,黎阡陌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想起那些,楚千凝心里就觉得很是骄傲。

不过骄傲过后,她又满心庆幸黎阡陌非是那般虚荣心重的人,否则这会儿便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急流勇退,方才是大智者所为。

“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你心里有个准备,五妹素来被父皇给惯坏了,她又向来不将那些世俗看法放在眼中,万一到时候做出什么不要的事情来,恐平白伤了咱们的姐妹情分。”

“多谢皇姐提点,若非你与我说这些,怕是我还被蒙在鼓中呢……”楚千凝感激的对她说道。

“都是一家姐妹,不必这般客气。”

说完,凤雪怡拍了拍她的手,状似贴心的对她说,“唉……都怪我疏忽了,竟忘了你受伤这回事,劳你费了半日神……”

“皇姐也说了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便没那么见外。”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又同楚千凝寒暄了几句,凤雪怡方才离开了幽月宫。

看着她让人带来的几箱子东西,楚千凝的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些真切的笑意。

经此一事,她倒是发现自己有些当“守财奴”的潜质……

惜霜看着那些东西,口中不禁轻叹,“三公主殿下对您倒是极舍得!”

闻言,楚千凝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语气玩味,“哦?那她对谁不舍得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惜霜面色微变,赶紧解释道,“奴婢的意思是……三公主殿下与您很是投缘……”

“嗯。”

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楚千凝并没有为难惜霜。

凤雪怡为rén dà方与否她不得而知,但对方今日前来绝不只是来探望她向她道谢那么简单。

她的背后,可是钦阳侯府呢……

之前那些寒暄奉承的都只是些废话,真正有用的,应当是她让自己小心凤雪绮。

楚千凝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凤雪怡是好心为了她着想,但挑起自己与凤雪绮之间的争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凤雪绮……

不知这位五公主在夺嫡中起着怎样的作用。

对她所知的一切,不过是仰仗前世。

这位公主殿下与旁人不同,她自幼参摄朝政,如同皇子一般活跃在朝中。

她是景佑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此前她一直不在建安城中,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为景佑帝“铲除异己”。

如今……

竟要回来了。

只是楚千凝没有想到的是,凤雪绮曾经居然有意要嫁给黎阡陌,莫说她今生从未听说过此事,便是前世她也闻所未闻。

而且——

黎阡陌也从未与她提起过,她相信凤雪怡也不会无聊到去编这种极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想来,这事儿多半是真的。

见楚千凝出神的坐在小榻上,惜霜也不敢打扰她,吩咐宫女将殿内的东西都收拾下去,随即自己便也退出了殿内。

*

是夜。

楚千凝做了一个梦。

梦到前世她在幽月宫生活的那段时日,苦不堪言。

可怕的是,她明明知道是梦,明明一直告诉自己要醒来,却始终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中的自己被折磨。

那些疼痛,却感同身受。

后来——

梦中的场景忽然变了。

是在一处冰室中,里面放了一口水晶棺。

躺在里面的人……

是她!

棺材旁边斜倚着一个男人,一身明黄服饰,器宇轩昂,望之令人心折。

他守在她旁边,指间挑起她一缕发丝,轻轻缠绕着。

楚千凝站在原地看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龙袍……

这人是谁?

凤君撷还是景佑帝?!

可他们不是都已经死了吗,为何还会困住自己的尸身?

黎阡陌呢……

一个个疑问浮现在心头,楚千凝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很想走上前去看看那人到底是谁,却又始终提不起勇气。

她怕!

怕自己看到的是凤君撷那张脸,怕自己至死还要被他利用。

于是——

她就一直那样犹豫的站在原地,直到冰室里寒冷的气息从她的脚下渐渐蔓延至心底,她冷的发抖,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檀香气。

她一怔,错愕的仰头看去,就见黎阡陌微垂着头,温润清雅的望着她笑,眸中充满了深情。

他身上的明黄服色那么清晰的映在她的眼中,甚至比血色还要刺眼!

“黎阡陌!”楚千凝猛地惊醒,胸腔急剧的起伏喘息着。

“公主,您没事儿吧?”

听到她似是唤了一声什么,惜霜手持烛台撩开层层纱幔,缓步走进内间,“公主……”

楚千凝出神的坐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见方才是做了噩梦。

惜霜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的时候,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竟发现她的手掌冰凉一片,显然是吓到了。

想着白日里经历了刺杀一事,惜霜只当她是梦见了那些,是以柔声安慰道,“公主别怕,那些刺客陛下都已经处置了,不会再有危险了。”

“陛下”两个字似是触到了楚千凝哪根敏感脆弱的神经,以至于她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下去吧。”她的声音毫无生气,隐隐透着一丝死寂,听得惜霜心下一惊。

“……是。”

缓缓的退出了内间,惜霜心下觉得奇怪。

怎么觉得……

公主比起白日,像换了个人似的?

待到惜霜离开之后,楚千凝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那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黎阡陌……

他怎么可能龙袍加身呢!

但越是这样说服自己,梦中的情景就越是清楚,她甚至能回想起他袖口上繁复的花纹,与她镯子上刻的那些一模一样。

难道前世,凤君撷死后便是他登基为帝了吗?!

宁阳侯府一夜之间覆灭,那件事本就蹊跷,人人都在怀疑是西秦之人的报复,可若是一切都是黎阡陌的设计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觉得他对她有所隐瞒的事情。

他不是要扶保四皇子登上皇位,而是他自己要坐上那个位置。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容锦仙说他有才华,其实并不面,他有的不止是才华,还有野心。

早在写给景佑帝的那首祝寿词里,他就堂而皇之的表明了自己的打算。

仙鹤鸣九霄,建安日丽月轮高;苍鹰唳遏云,千古圣雄在今朝;碧云含笑歌一统,九州春色竟折腰……

这不是在向景佑帝祝贺,而是在表明他的野心和抱负。

鹤鸣九霄、鹰唳遏云……

他手下众多护卫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鹤凌、鸣悠、霄逝、鹰袂、遏尘、云落……

若她所料不错,便只差“九”字与“唳”字的两个人她还未见过。

恍惚间想起翠柳的那声“九公公”,楚千凝猛地闭上了眼睛,纤细白净的手掌由摊开渐渐紧握成拳。

手臂上一用力,便牵扯到了伤口,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依旧紧紧的握着。

单凭一个梦境,她不该下此决断。

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想的都是对的。

黎阡陌……

原来你也同我一样,有无法言说的秘密。

*

这一夜,楚千凝再未入睡。

她就那样睁着眼坐在榻上,直到天亮。

天色将明,她便起身离开了幽月宫,临走之前,随意将昨日收到的拆换首饰拿出一些赏给了宫中的那些宫人。

彼时景佑帝正在上朝,跟着他身边的人是杨翥。

小九子在御书房候着,诧异的看到楚千凝从不远处走来。

“奴才参见公主。”

“起身。”楚千凝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眸光细细的打量着他。

平心而论,见惯了黎阡陌那般妖孽天成的长相,小九子这张脸很难令楚千凝感到惊艳,但比起旁人,他长得还算清秀。

说话的声音斯斯文文、轻轻柔柔的,不似有些公公那般尖细,令人听起来不舒服。

他没有喉结,是以楚千凝想着,他应当是儿时就净过身了。

她曾在一本杂书中看到,古时候有一种刑罚,名为“腐刑”,受刑者绝生理,故谓之腐刑,如木之腐无发生也。

倘或他当真是黎阡陌的人,那是后来被收买的,还是一早他们就做好了打算,然后将他送到了景佑帝的身边?

这般想着,楚千凝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些……

五味杂陈。

“陛下还在上朝,公主有何事可在偏殿等候。”小九子低着头,恭敬道。

“本宫是来找你的。”

闻言,小九子似是没有感到惊讶,依旧语气平稳的回道,“但凭公主吩咐。”

“送本宫一程吧。”说完,楚千凝便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是。”

小九子甚至连问都没问,直接便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惜霜和翠柳等人远远的跟着后面,看着两人一言不发的走着,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公主为何要特意去御书房找九公公呢?

难道——

她也是看中了他在陛下面前得宠,是以想要拉拢他?

一路上,楚千凝都只是沉默的走着,她什么都未说,小九子也什么都没问,只虚扶着她前行,脚步放得很缓。

楚千凝的手轻搭在他的袖管上,指尖一下一下的轻触着。

看似随意,实则却暗藏玄机。

她在写字!

两个字,她先写了一个“袂”,后写了一个“鹰”,以此试探。

此人心思如尘,若他果然是黎阡陌的人,必然会有所回应,而若不是,他也定不知这二字是何意。

写完之后,她依旧目视前方没有去看他的神色,口中随意叹道,“昨日多谢你了……”

------题外话------

鹤鸣九霄——公子无奇

鹰唳遏云——浮梦公子

哈哈哈哈哈……好基友一起走……

第184章 鹰唳遏云

听闻楚千凝的话,小九子将头更深的低了下去,压低声音回了几个字,“属下不敢当。”

是“属下”,不是“奴才”。

只这两个字,便足以印证楚千凝所有的猜想。

她之所以急着要小九子求证而非是回府去问鹰袂,就是因为她隐隐知道,鹰袂和冷画定是受了黎阡陌的吩咐不可对她胡言乱语。

但小九子就不同了……

他人在宫中,与她接触不多,想要诈他开口,比那兄妹俩要容易的多。

当然了——

让她有胆量试探一番的,不光是那首祝贺词和昨日的梦境,还因为刺杀发生的时候,她觉得有人拽了她一下似的。

初时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后来她问了云落。

当时自己只提到了“隔空取物”这句话,可云落脱口便说遏尘只会看病,武功没有gāo qiáng到能隔空操控别人的行为。

这一句,便令她生了疑。

或许真的有人会这种武功,而且就在事发的地方。

加上后来的种种猜测,她觉得很像是小九子。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将人送到宫门口,小九子再次朝她俯身施礼,“奴婢恭送公主。”

“本宫说的事,公公不若考虑一下。”丢下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楚千凝便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没有去看惜霜等人的反应。

她是故意如此做的,让别人以为她有心拉拢小九子要比怀疑他们已有交情更好。

而且——

自己行事“冒进”些,或许景佑帝还能少些怀疑。

坐在回侯府的马车上,楚千凝微闭着眼,仔细回忆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一直被她忽略了而已。

昨日她接到进宫的旨意时,她只顾着猜测提防,倒是忽略了冷画他们听到此事的反应。

轻罗的担忧是真的,反而是冷画和鹰袂,反应很是平静。

照理说,黎阡陌不在府上,自己有何事他们不是应该很担心才对吗?

除非——

他们早有应对之策。

宫中有他们的人在接应,自然无须担忧。

又或者……

这一切早就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呢?

听惜霜和翠柳她们说,景佑帝对小九子很是信任,甚至连朝中大事都不瞒着他,很多事情还会问问他的意思。

若果然如此,那有没有可能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操纵的呢?

抱着这样的疑虑,楚千凝回到侯府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望着耍宝搞怪的冷画微笑,而是神色淡漠的走进了房中,挥退了房中的婢女。

“轻罗,你也先出去。”

闻言,冷画微惊。

xiao jie这是怎么了?

怎么……

连轻罗姐姐都不能留在房中了?

轻罗也是满心疑虑,但还是听话的走出了房中,将房门掩好后,她便安心守在廊下,不让旁人随意接近门口。

一门之隔的房中,冷画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xiao jie,心里忽然有些没底。

该不会……

是发现什么了吧。

“鹰袂。”楚千凝忽然低声唤道。

“属下在。”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楚千凝忽然扬唇一笑,姿容艳丽无双,“你们可有何话要对我说吗?”

这话一出,兄妹俩下意识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跪在了地上。

楚千凝:“……”

步调倒是出奇的一致!

“跪着的意思……是有话,但是不能说……对吗?”

“世子妃……”

“你只说‘是’还是‘不是’。”她打断了鹰袂的话,目光变得锐利。

“……是。”

“黎阡陌吩咐的?”她挑眉。

“主子他……他均是为了您好……”鹰袂顶着万分的压力回道,趁着楚千凝有些闪神的功夫,赶紧伸手戳了冷画两下,示意她帮忙解释一番。

可冷画却始终低着头,不肯开口也不肯看向鹰袂。

从一开始她就答应了要对xiao jie忠心,还为此发了重誓,可结果呢……

她明明知道很多事,却只能选择隐瞒,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眼下哪里还有脸向xiao jie解释,还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不想楚千凝听闻鹰袂所言,只是轻声叹道,“我知道……”

若非为了她着想,他大可不必将事情弄得这般麻烦。

只是……

想到他正在谋划的事情,她一时有些震惊。

“小九子的本名是什么?”

听到“小九子”三个字,鹰袂的眉心猛地一跳,却还在极力遮掩道,“什么‘小九子’啊,世子妃您在说什么?”

谁知他演的逼真,冷画却毫无防备的拆了台,“回世子妃的话,他叫九殇。”

“你……”鹰袂不悦的瞪向她。

可冷画却好像感觉不到他chi rén般的目光似的,依旧自顾自的对楚千凝说,“景佑帝忽然借皇后娘娘之口召您入宫,其实是小九子向他提议的,但这一切,均是主子授意的。”

决定出城前,黎阡陌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算准了景佑帝会趁他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对楚千凝出手,与其届时不知他又生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阴谋,不如先发制人。

由九殇先向他建议,一来可以取悦景佑帝,今后得到更大的重用,二来便是为了他们能提前做准备。

楚千凝进宫面圣后,九殇会安排人去刺杀景佑帝,届时他会在暗中用内力将她推到景佑帝面前为他挡下那一剑。

当然了,他们自己派去的人行事会有分寸,并不会真的伤到她。

目的只在于让景佑帝知道有人刺杀他,而刚好楚千凝救了他,令他免于一死。

此事之后,危机必解。

但没有想到的是,怡敏贵妃在中间横插了一手,未等他们的人上前,钦阳侯府安排的人就先出手了,九殇眼见楚千凝要冒险行事,便赶紧用内力震偏了那名刺客的剑锋,以防将她刺成重伤。

彼时九殇还觉得奇怪,只当楚千凝是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以今日在她诈他的时候,他很痛快的就承认了,压根没去想他家主子还将人瞒着呢。

整件事情,唯一的意外就是楚千凝受了伤。

所以……

他们几人如今的心情很是忐忑。

待到主子回来,怕有他们受得了。

楚千凝听冷画说了这么多,面上虽未露分毫,可心里却震惊极了。

黎阡陌……

他竟看得如此远!

难怪他不答应带自己一起离开,原是留了这一手,想来也是有意利用此事彻底绝了景佑帝的念头。

可是——

“只是假装行刺,连伤都不受就想令景佑帝相信,这可能吗?”

“主子说,只要您有舍命救他的举动就行。”

“为何?”

“这……主子没说……”冷画摇了摇头。

再多的,她实在是不知道了。

不过单单是这些,就足以令主子在回来时将她大卸八块了。

冷画生无可恋的跪在地上,想着自己赚的那点银子够不够买一口上等棺木。

楚千凝仔细想了想她说的话,忽然开口问道,“先发制人的招数……你们不是第一次用了吧……”

景佑帝对她的心思自是不必说,可自从她和黎阡陌大婚以来,他便一直安分的很,想来也是他们做了什么吧。

闻言,冷画咬了咬牙接着说,“您和主子大婚前,九殇就曾向景佑帝进言,只道主子身子不好,指不定哪日就归了西,即便冲喜有效验,他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送走。”

“这也是黎阡陌教他的?”

“嗯。”

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千凝的眼神越来越难以平静,“我们大婚后不久,西秦边境便乱了,之后侯爷率兵出征,景佑帝恐黎阡陌有何事令他分心,是以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可没多久西秦帝便遣使来东夷,也就是说……边境sāo luàn是假的……”

咽了咽口水,冷画这下连“嗯”也没了,只无声的点了点头。

鹰袂连瞪都懒得瞪她了,只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在说,“看吧,我就说不让你告诉世子妃,眼下她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所有事都猜了个干净!”

撇了撇嘴,冷画闷闷的盯着眼前的地砖,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本以为楚千凝会因为他们的欺骗而动怒,不想她始终都神色淡淡的坐在那,连声音都一如既往的平静,“下去。”

“世子妃……”

她闭上眼,似是不愿再多言。

冷画担心的还欲再说什么,却被鹰袂扯着衣领给带了出去。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静到楚千凝甚至能听到她异常剧烈的心跳声。

其实……

不该这般惊讶的。

从那首祝寿词中抽丝剥茧的猜到那八个字,她就该明白他的野心和志向有多大。

鹤鸣九霄,鹰唳遏云……

八个字,道尽了他所有的心思。

是到了此时,楚千凝才真正发现,从前自己对黎阡陌的认知,不过冰山一角。

她总说他“其智近妖”,可事到如今才发现,他的心机又岂是一个“妖”字能形容得尽的。

为了不再引人注目,他谎称自己患有眼疾,从一个风华绝代的世子爷变成了人人惋惜的“病秧子”,他曾经惊艳过世人,后来因病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这种情况会更令人信服,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假的,毕竟他也曾那么努力的闪光过。

比起凤君撷那般从始至终都在装普通、装平庸,明显是黎阡陌技高一筹。

装成瞎子、装成病人,他才有可能躲开景佑帝的赐婚,才有理由为她守“二十几年的清白”,才能随时假借寻医的由头出城,暗中筹谋他要做的事情。

和他比起来,楚千凝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自认算计人心、算是时局,但终究眼界太狭窄,不比他这般,将所有人都玩弄在掌中,每走一步皆是心机。

想到黎阡陌此次出城前对她说过的话,楚千凝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口酸涩的难受。

他是恐北周趁乱来犯,是以才急着出城的。

可是……

西秦边境的sāo luàn是假的!

是他着人挑起了事端,令景佑帝上当进而派老侯爷出兵。

边境之地,一边是东夷的人、一边是西秦的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在那般地界勾起霍乱,甚至两方国君都瞒在鼓中。

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老侯爷又知不知道呢?

前世他为了金蝉脱壳一把火烧了侯府,是只有他一个人假死,还是其他人的也都是假死?

倘或是后者,那便意味着,如今在侯府发生的一切也是假的!

侯府的鸡飞狗跳,他与黎阡舜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蒙骗世人和景佑帝罢了,毕竟老侯爷于军中颇具威望,黎家太过壮大便会成为第二个钦阳侯府,那不是景佑帝所乐见的。

倒是如眼下这般……

他们兄弟腿瘸的腿瘸、眼瞎的眼瞎,令建安城中的人看足了笑话。

可楚千凝至今方才想明白,依着黎阡陌的心机手段,若他当真要害谁,那人怎么可能还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呢……

------题外话------

对九殇的问题有不清楚的,可以再翻一下114章,仔细读读他和景佑帝之间的对话就明白了哈~

第185章 人肉丸子

心里一旦生出了何种念头,以往的事情便如潮水一般涌现。

她初见黎阡晩的那日,两人在侯府门前大闹了一场,引得无数百姓围观看热闹。

当时对方挑衅,自己还未开口,冷画便先嚷了一嗓子出来,彼时她未想那么多,可如今想来,冷画虽比不得流萤那般沉稳,可到底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人,何以如此冒失!

除非……

她本就是故意的。

由她这么一嚷嚷,想来建安城中人人皆知,自己还未过门便与未来的小姑子“杠”上了,可想而知将来嫁进侯府后的生活。

必然也是勾心斗角,闹得家宅不宁。

侯府越乱,有些人就会越安心。

倘或她前面猜想的那些都是真的,那如今侯爷夫人的“按兵不动”就好解释了。

他们本就是一伙儿的,于外面把关系闹僵就够了,私底下做做样子还好,却不必真的剑拔弩张。

可有一事,她却一直想不明白。

不是都说……

黎阡陌的生母是被如今的侯爷夫人害死的吗?

这般情况下,他们有可能和平相处吗?!

正想着,不妨轻罗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世子妃,奴婢有事禀报。”

“进来吧。”

话落,轻罗推开门走进来,随即转身又将门掩好。

她径自走到楚千凝面前,见她面色平静未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安心,口中忙着回道,“启禀世子妃,方才鹰袂接到消息,说是景佑帝对越府一家的惩处下来了。”

“这么快……”楚千凝微怔。

“是。”顿了顿,轻罗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她。

“越敬宗是何下场?”

抿了抿唇,轻罗一脸为难的对她说,“世子妃……您还是莫要听了……”

景佑帝的手段太过残酷,她恐她听了之后会受不住。

莫说是她,就连鹰袂得知后都感叹了一句,“这般手段也就比霄逝差一点点了……”

楚千凝微微摇头,示意她但说无妨,“你大可直言。”

见她坚持要听,轻罗轻吁了口气,然后才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仔细道来。

原来——

昨日景佑帝下旨将越府的人都关进天牢后,当即便命刑部尚书严加审讯。

越敬宗左一句、右一句的冤枉,只道自己绝无谋害景佑帝的心思。

这话楚千凝倒是相信,可惜景佑帝绝不会信。

岳浚在越府搜到了一些往来的书信,都是为了刺杀一事做准备,从字面上很难猜出与他通信之人是谁,但在藏匿信件的地方留有一枚令牌。

凤藻宫的令牌!

如此,便将矛头直接对准了皇后娘娘。

不止是她,还有凤君荐。

还未散朝,景佑帝便命侍卫将凤君荐押送回了大皇子府,彻底将他禁足。

据说皇后并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请求景佑帝收回成命,她只说自己与大皇子均是被栽赃陷害的,此事还须仰仗景佑帝彻查清楚,然后便命凤藻宫落了锁,自己主动禁足在了宫内,甚至只留了两名贴身丫鬟服侍,其余宫人都被赶了出来。

这般以退为进的做法,倒是令景佑帝一时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毕竟……

只是一块令牌,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证据,他已经禁足了皇子,不可能再贸然处置guo mu。

也是因此,景佑帝便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越敬宗的头上。

刑部尚书审了一整夜他都没有说过什么,是以景佑帝一怒之下命人将他剁成了肉酱,还让宫中许多的宫女太监前去观刑。

事后……

他让人以此和成了肉馅,做成肉丸子“赏”给满朝的文武大臣享用。

听说那些人初时不知是什么肉,纷纷吃了下去,待到吃完满口称赞的时候,景佑帝方才道出了实情,据说当时有人在大殿上便吐了出来,吓得连路都走不了,还是被御lin jun给抬出去的。

“有好几名老臣的府上都请了太医去,想来是身子受不住了。”说完,轻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千凝的神色,见她眼神略有些发直,不禁担忧道,“世子妃……”

“……无碍。”她微微摇头。

景佑帝残忍的手段,一如从前。

不过有一点轻罗说错了,那些大臣病倒,不是因为身子受不住了,而是心理受不住。

一是因着吃了人肉,二便是因为景佑帝的做法。

如此残暴不仁的君主,如何不令人朝臣胆寒!

“你方才说……陛下禁足了大皇子……”

“是。”轻罗点头道,“不光如此,他还命御lin jun将大皇子府层层围住,不许府内之人随意出入。”

“不许里面的人出来,可有说不许外面的人进去吗?”

“这……”

轻罗一时愣住,仔细想了想鹰袂的话,似是还真是没有。

这般说来,xiao jie是准备去大皇子府看望大xiao jie?

可是……

“世子妃……您身上还有伤呢……”这么四下里奔波的话,恐怕于养伤无益。

“没事。”

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又死不了。

而且,她想让自己忙一点,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

很多事情,她想等黎阡陌回来亲口问他。

“备车,我要去容府。”大皇子被禁足,表姐自然也难得出来,未免外祖母和舅母心下难安,她得亲自去一趟。

说着话,楚千凝起身往外走,行至廊下的时候,就见冷画可怜兮兮的蹲在角落里,活像是被人抛弃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很像。

那时候……

她一说出让她跟着自己,冷画的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楚千凝想,她大抵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眼神。

听到开门声音响起,冷画的耳朵像小兔子似的一动,赶紧转过头来看,可一对视上楚千凝的目光,她却又赶紧将头转了回去。

没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的偷偷瞄了一眼,意外的发现楚千凝居然还没离开!

tou kui被逮了个正着,冷画第二次避开了楚千凝的注视。

完了……

xiao jie如今定是烦死她了。

这般想着,冷画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见她缩成一团蹲在柱子后面,楚千凝想着若是自己不唤她出来,她是不是就打算蹲到天荒地老了……

“冷画。”她轻唤。

“在!”大抵是没想到楚千凝还会理会自己,冷画“蹭”地一下从地上蹿起来,一阵风似的便跑到了她的面前。

“你不在我身边伺候着,是想要偷懒?”

“没……没有呀……”冷画愣愣的摇着头,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便走吧。”

说完,楚千凝便径自走下台阶出了清风苑。

轻罗快步跟上,却见冷画还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她不禁摇了摇头,一把扯住她往院外跑。

冷画后知后觉的猜测着,xiao jie是不是没生她的气呀?

应该是吧……

*

马车行驶出一段路之后,轻罗“啧”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见状,楚千凝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奴婢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她怎么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们呢?

话音方落,她和楚千凝两人便齐齐看向坐在对面的冷画,后者眉心一跳,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赶紧朝她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的样子。

拉过楚千凝的手,冷画在她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是师兄……

写完她又觉得不对,胡乱抹了两下楚千凝的掌心,似是要让她忘记刚刚写错的答案,而后才又写下了一行字。

主子临走前曾交代过,务必保护好您。

而这层保护的意思,眼下被鹰袂理解成了“看管”,他怕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之后,楚千凝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等主子回来时府里没了人,他们都得以死谢罪!

看清了冷画写下的每个字,楚千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怪自己刚刚上车的时候觉得随车的小厮多了一些。

原来不是错觉,皆是鹰袂的手笔。

但他明显想多了,她怎么可能会想过离开呢……

安抚的拍了拍冷画的手背,楚千凝示意她也放松些,不必如惊弓之鸟似的。

勉力扯了扯嘴角,冷画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想到师兄和她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鹰袂之前说,“他们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心思重,心里在想什么咱们谁能猜得出来,你别看世子妃眼下平静的很,保不齐在心里藏着什么鬼儿呢,万一趁咱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让她给跑了,待到主子回来还不得活剐了咱们!”

冷画琢磨着,xiao jie怎么也不至于“离家出走”才对……

可想到她为容家老夫人和jiāng shi安排的后路,她心里又不免一阵担忧。

她是真的不希望xiao jie这样做,不是因为她害怕自己被主子责罚,而是一旦她有逃离主子的念头,后果会很恐怖。

一路上,冷画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千凝和轻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

这丫头琢磨什么呢,眉头皱的那么紧……

没等她们问上一问,马车便停在了容府门前,楚千凝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由轻罗搀着缓步下了马车。

走进容府的大门时,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了容景络和容锦晴,这府里果然清净了不少。

若非担心容敬丧尽天良的对外祖母和舅母出手,她也不至于费尽心机的帮她们搬到府外去住。

想起这件事,她的脚步都快了一些。

要说服老夫人和jiāng shi出府这并不难,因为之前容锦仙便已经先向她们透过话了。

刚好赶在眼下这个时机,容敬称病在府,她们以祈福为名去延庆寺斋戒。

虽然之前便让霄逝跟在了老夫人身边保护,但楚千凝想着去寺中到底不比在城中,距离侯府尚远,倘或当真有何事,这一里一回也许有人传递消息。

之前本欲让鸣悠跟着容锦仙,但被她拒绝了,如今刚好让他一起去延庆寺。

安排好这一切后,楚千凝几乎是半点时间都不耽搁,当即便送老夫人她们出了城。

原本老夫人不想走的那么急,毕竟听闻她在宫中受了伤,又被封了“护国公主”,一时难以猜测景佑帝的想法,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何况——

大皇子府那边也出了事儿!

不过楚千凝的出现倒是给老夫人吃了一剂定心丸,瞧她面色红润行动自如,她这才稍稍安心。

将人送走之后,楚千凝让车夫驾车绕去了大皇子府,在门前一走而过,她清楚的看到了把守在府门前的御lin jun。

情况……

貌似有些严重呢。

“回府。”

“世子妃,您不去见大xiao jie吗?”轻罗诧异道。

“此事须从长计议。”

便是见,也得思量个法子见,绝不能贸然前去。

这般打算着,楚千凝便想先回府再好好谋划一番,不想才回到侯府,就见穆氏身边的丫鬟前来传话,“世子妃,夫人请您前去相见。”

------题外话------

穆氏是某位小仙女客串滴呢……哈哈哈哈哈……

第186章 侯府往事

穆氏要见自己?!

下意识转头看向冷画,却见后者连连摇头。

她也不知夫人为何要见xiao jie,此事师兄连提都未提,想来他也是不知情的。

“世子妃……”

“走吧。”楚千凝微微抬起头,眼中一派坚定之色。

一路往缀霞居而去,临近院门前时,她看到黎阡舜由护卫推着,迎面朝她而来。

再次看到他,楚千凝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他盖着毯子的双腿上。

会是假的吗?

“请嫂嫂安。”黎阡舜微微颔首,语气一如既往的不阴不柔。

“嗯。”

轻点了下头,楚千凝并未多言。

也许去见了穆氏,一切便自然明了。

和黎阡舜错身而过,楚千凝脚步未停,径自走进了院中。

这是她这一次来缀霞居,却无暇顾及院中景致,满心都在合计着她见自己的目的。

行至廊下,她脚步微顿,淡声朝轻罗和冷画吩咐道,“不必跟进来了。”

“……是。”

说完,楚千凝便抬脚迈入房中。

她倒是与穆氏不谋而合,后者也遣散了房中的婢女,只独自坐在桌边,备了两盏茶候着她,眸色淡淡的望着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

楚千凝走到桌边朝她福了福身子,“给您请安。”

“坐吧。”穆氏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将其中一杯茶往她这边推了推。

“不知您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我以为,是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穆氏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说道。

微微敛眸,楚千凝沉默着没有回答。

穆氏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了她受伤那侧的肩膀上,“伤势如何了?”

“还好……”

“仔细调养着,别不将大夫的话当成耳旁风。”

“……是,多谢您关心。”她找自己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见楚千凝垂眸看着茶盏,却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穆氏眼睫微微闪动,而后忽然抬手解下了覆在面上的轻纱。

下一瞬,楚千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脸……

淡淡的看着楚千凝眼中的难以置信,穆氏亲切的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对她说,“很多事情陌儿瞒着你,皆是有他的苦衷,我作为他的娘亲,希望你能多体谅他。”

“您……您是……”惊愕的看着眼前与黎阡陌别无二致的那张脸,楚千凝震惊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的脸不是被毁了吗?

所以——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续弦穆氏,而是黎阡陌的生母,殷素衣!

意识到这一点,楚千凝似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难怪她觉得黎阡舜和黎阡晩都与黎阡陌有些相似,原来他们本就是同胞兄妹。

自己嫁入侯府以来,这位侯爷夫人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待在自己院中,她初时还以为对方是在观望,如今方才明白真正的原因。

还有她送给自己和黎阡陌的那两本佛经,楚千凝本以为黎阡陌会让人丢到一边去,不想他竟神色淡淡的收下了。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只是并未细想。

如今再回忆起来,可不是觉得有些说不通嘛……

见楚千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看,殷素衣心道这孩子恐是被“吓”到了,于是便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陌儿瞒着你是他不对,娘亲帮他一起瞒着你,也是娘亲的不是,娘亲向你赔礼如何?”

闻言,楚千凝摇头,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呢……

本以为自己猜到的那些已经足够骇人听闻的了,可没想到,真正秘密还在后面!

人人皆说宁阳侯府情况复杂,侯门似海,但眼下这般情况哪里是“海”那么简单,这分明就是一个万丈深渊。

漫无边际,深不见底。

初时她以为黎阡陌是给她挖了个坑,后来她觉得,这个坑有点深,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是在拉着她一起跳崖。

可即便如此……

她还是狠不下心来怪他。

有什么理由责怪他呢,连她自己也有无法向他言说的秘密。

叹了口气,楚千凝回过神来,感觉到殷素衣轻轻搂着她,她非但没有因为彼此的陌生而感到排斥,反而还很贪恋。

印象中,就是娘亲也没有这样温柔的抱过她。

她只会严厉的要求自己习舞,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爹爹,都甚少有笑逐颜开的时候。

原来被娘亲呵护,是这样的感觉……

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揪着殷素衣的袖管,楚千凝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像个大人一样坚强一点,可动作却不大听话。

幼稚的像个小孩子,面对长辈的关切,忽然就软弱了下来。

“凝儿……娘亲想告诉你,无论陌儿做了什么,他待你都是真心实意的……”殷素衣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的魔力似的,“我们一家人,也都是真的高兴你能嫁过来。”

“他……”

“东夷人人皆知侯府后宅不宁,但娘亲今日想与你说些旁人不知道的。”

“嗯。”

“多年前,侯爷在东夷与西秦交战之际立下了军功,再加上他救驾有功,便受封一品军侯,之后才有了宁阳侯府。”

表面上看起来,景佑帝知人善用,也不失为一代明君。

可没过多久,他就赏赐了不少美人到侯府。

名为“赏赐”,可实际上就是监视。

那些女子里不光有景佑帝安排的人,还有其他朝中大臣的眼线,总之来路甚广,没有一个底子是干净的。

殷素衣怀黎阡陌的时候,曾有人要下毒暗害她,幸而发现的及时,这才保住了他们母子的性命,不过也给她和黎延沧提了个醒儿,与其等着别人先出手,不如他们先发制人。

于是在黎阡陌出生后,殷素衣便有事儿没事儿的开始晕倒,一副病病殃殃命不久矣的样子。

旁人见了,便愈发欢快的往侯府折腾女人,想着殷素衣一死,侯爷夫人的位置便会落到别人头上。

而在殷素衣“病重”的那阶段,黎延沧最常宠幸的女子就是穆氏。

没过多久她就传出了好消息,在她有孕期间,黎延沧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生怕这一胎也像黎阡陌那般发生什么不测。

好在……

不久后孩子顺利降生。

黎延沧亲自给他起了名字,名叫“黎阡舜”。

自那以后,他便愈发宠爱穆氏,对正妻殷素衣不闻不问,只留给她一个冷冷清清的院子。

再后来,穆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黎阡晩。

她倒是儿女双,又得夫君的宠爱,可怜殷素衣孤孤单单的在院中病着,没撑多久便去了。

故事听到这儿,楚千凝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

只怕……

在院中病着的“殷素衣”是真正的穆氏,而被侯爷百般宠爱的“穆氏”则是真正的殷素衣!

可她不明白,侯府中那么多女人,为何他们独独选中了穆氏?

“原因有两点,一是因为当初下毒害我和陌儿的人便是她,二便是因为,她不是景佑帝派来的人,身子尚能有孕。”

“原来如此……”

若是利用个被人动过手脚,不能有孕的女子,那边一切都露馅了。

“我与穆氏之间的恩怨已定,自然也就涉及到了下一代的孩子,是以陌儿和舜儿争斗不止,从未怀疑过究竟是真是假。”话说到这儿,殷素衣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哀色,“不过……”

“不过什么?”楚千凝追问道。

“纵是我们再小心,可还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顿了顿,殷素衣才缓声道,“几年前,舜儿外出行猎,不想竟遇到了刺杀,他的腿不小心摔伤了,在府中静养的时候,景佑帝派了太医来给他医治,却在施针的动了些手脚,令他的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还将这事儿嫁祸给了陌儿,以此引他们兄弟二人争斗,让侯府再无宁日。”

闻言,楚千凝的眉头紧紧皱起,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

想到那个阴恻恻的黎阡舜,她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那他如今……”

“如今已好了,你无须担忧。”

“这便好……”

见殷素衣朝自己笑了笑,楚千凝却觉得那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整日要提防着这个、提防着那个,应当很辛苦吧……

“那件事后,陌儿便将计就计,兄弟俩又设计了一出儿手足相残的戏码,让人误以为他的眼疾是舜儿一手造成的。”

“您的脸……”

“也均是他们父子的计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殷素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实她没说的是,假装成脸被毁容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某位上了年纪的人还像从前年轻时一样,心心念念要将她这张脸给私藏起来,她懒得同他掰扯,索性由得他去!

方才只顾着惊讶他们这一家子的演技和心机,楚千凝倒是一时忘了去细看自家婆婆的长相。

刚刚匆匆一眼,她只觉得她和黎阡陌很像,这会儿再细看,却越看越觉得自己词穷。

所谓的“绝世美人”,便该是这般了吧……

眸含秋水,唇若朱丹,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华气度。

难怪黎阡陌长得那般妖孽天成,敢情娘亲是这般令人神魂颠倒的大美人!

平心而论,殷素衣的美不是那种一眼就会令人惊艳的类型,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渐渐被她吸引,再难移开目光。

只觉得她哪里都美、哪里都好。

无论是唇瓣扬起的弧度还是与人交谈时眸中噙着的点点笑意,都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很难抗拒她。

可思及此,楚千凝却又不禁觉得奇怪。

她这般容貌……

竟没被景佑帝盯上?!

看着楚千凝眼中的猜疑,殷素衣淡淡的笑了一下,为她答疑解惑,“我被侯爷带回建安城的时候,他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蹭了我满脸,是以我进城的时候灰头土脸,发髻散乱,寻常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是皇帝!”

楚千凝:“……”

抓了把土……

她这位公爹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啊!

“我生性喜静,不愿与那些世家夫人来往,是以嫁进侯府便极少外出,见过我的人并不多,倒也没被人惦记过。”

“这样很好啊……”

“凝儿。”殷素衣握了握她的手,眼神真挚的望着她说,“如你所见,黎家谋的是生死攸关之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若你有何顾忌,大可直接告诉娘亲,我会让陌儿与你写一封休书,彻底斩断你与黎家的纠葛。”

这样一来,即便哪日黎家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会牵连到她和她的家人。

“当然,你不必担心之后的生活,陌儿定会安排人照顾好你们的,只是……”殷素衣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若黎家未败,他日你可否与陌儿再续前缘?那孩子离了你,怕是再难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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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冥宠:嫡妃归来

一诺千金

七月十五,鬼门开,南阳侯家七xiao jie魏姎重生了,多了一缕魂,却依然不受待见,祖母不喜,继母厌恶,叔婶薄凉,一群时刻欺负她的堂姐堂妹,未婚夫是有名的纨绔。

魏姎是倒霉的,可谁还没个走狗屎运的呢。

亲大哥打了胜仗,魏姎有了靠山,从此横行霸道!

被逼选亲

魏姎撩起衣袖跃跃欲试,跨上高台,俯瞰众生,噗!这都什么玩意!歪瓜裂枣,瘸子,瞎子,缺胳膊断腿的,乞丐,流浪汉,样样不缺,这是救灾现场吗?

“xiao jie,皇上限您今日之内务必选中夫君。”

魏姎急了,跳下高台拉住那人衣袖,生怕唯一这个正常人跑了,高举大喊,“就他了!”

某人笑,“娘子,为夫不走。”

第187章 存在误解

被殷素衣的话说得愣住,楚千凝诧异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没听错吧?

自家婆婆要给自己一直休书……

待到他日黎家成功篡权夺位,她再让黎阡陌将自己娶回去?!

这样的婆婆……

也不知自己是撞了什么大运才会遇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楚千凝也同样认真的回望着殷素衣,语气温柔却坚定的对她说,“娘亲如此说,便是不将凝儿当成一家人了。”

“你唤我什么?”殷素衣眸光微亮,眼底暗含期待。

见状,楚千凝反倒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抿唇,淡笑道,“娘亲。”

“唉……”殷素衣心满意足的应了一声。

虽说楚千凝和黎阡陌大婚后向她请安时也曾唤了她一声“娘亲”,但那到底不是出自真心,不过是为应付了事。

但如今却不同了,这一声“娘亲”她唤的情意十足,殷素衣也听得身心舒畅。

另外那两个不着调的孩子她已经指望不上了,还是陌儿争气,给他们黎家娶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又心思聪慧的媳妇回来。

人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可如今到了殷素衣这,她看自家的儿媳妇也是怎么瞧怎么顺眼。

模样生得好不说,还颇具胆识,对陌儿也是情深义重。

只是可惜……

命苦了些,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么多。

侯府虽不安宁,但晚儿到底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又有侯爷和两个哥哥宠着,自然要比凝儿这丫头活的肆意的多。

这般想着,殷素衣便慈爱的摸了摸楚千凝的脸颊,柔声宽慰道,“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总有一日会苦尽甘来的。”

楚千凝听出她话里有话,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殷素衣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凝儿,阡陌他隐瞒你的事情,你纵是心里不舒坦,打他骂他都可以,就是不要做一件事。”

“什么?”

“千万别动擅自离开他的念头,那孩子看起来温润谦和……可事关你的事情,他会变的有些不一样……”殷素衣说的隐晦。

因为她担心自己要是说的太直白会将这孩子吓到,毕竟近来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事关她,黎阡陌会变的有些不一样……

但究竟是怎么个“不一样”法,殷素衣没说,楚千凝也没问。

她直觉那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境地,所以还是不知道为好。

何况——

根本就不存在她气他隐瞒自己。

“娘亲不必担心,我并未怪他,更加不会因此弃他而去,只是忽然得知这些,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她原本以为,她还是有一点了解黎阡陌的,可一夜之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她总得需要时间去接受。

“嗯,娘亲都明白。”殷素衣特别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因为当初她就是这么被“骗”上“贼船”的,“剩下的事情,待陌儿回来之后你自己问他吧,其实只要你问,他一定会和盘托出。”

剩下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今日同自己说的还不是事情的部?!

扶了扶额,楚千凝觉得自家婆婆大抵也是个腹黑之人。

否则的话,这话她早不说、晚不说,单等着自己做出保证后才说,怎么那么像是故意的呢……

“知道这些后,日后你便要戴着面具面对我们,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想来也是因此,陌儿才迟迟没告诉你真相。”毕竟不是人人皆如他们父子那般善于做戏。

楚千凝心想,哪里是很难,根本就是做不到。

让她与别人虚与委蛇她会,可让她和自己亲近的人剑拔弩张,这谈何容易!

“娘亲是如何做到的?”

“我做不到。”殷素衣摇了摇头,无奈的朝她笑着,“就是因为我演不来,是以我才戴着面纱装作脸被毁了,之后整日待在院中礼佛,这才不会招来别人怀疑。”

“那二弟和三妹他们呢……”她瞧他们演的倒是极好,自己不就一直被蒙在鼓中嘛。

“晚儿随了他爹,个性张扬,从小就喜欢锄强扶弱,路见不平,她只须把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放到欺负人上,便活脱脱成了一个蛮横骄纵的大xiao jie,但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不仅重情重义,为人也很随和。”

楚千凝:“……”

回想起初见时黎阡晩朝自己甩出的那一鞭子,楚千凝有些小疑惑。

随和吗?

“舜儿的性子其实最是腼腆害羞,他自小便很是敬重陌儿,让他屡屡冒犯自己的兄长,实在是为难他了。其实他本身很乖的,既孝顺又细心,而且心地很善良。”

楚千凝:“……”

她可是亲眼瞧见他活活掐死了一只猫!

善良吗?

没有看到楚千凝眼中的质疑,殷素衣自顾自的夸赞着自家的孩子,“至于陌儿,他是最不容易的一个,操心的事情最多,又要担起为人子、为人兄的重担。其实陌儿小的时候心思很单纯的,那双眼睛便是到了如今也清澈见底,不染尘埃。”

楚千凝:“……”

她都被他骗到这个份儿上了,您还说他单纯?!

抿了抿唇,楚千凝心道,她家婆婆要不是对“随和、善良、单纯”这些词有误解,要不就是不大了解那兄妹三人。

即便前两者都是为了做戏迫不得已,但黎阡陌自家绝对没有冤枉他。

他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大骗子!

同殷素衣聊了小半天,楚千凝方才从缀霞居离开。

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她拿帕子拭了拭微红的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冷画和轻罗惊愕不已。

前者是知道内情的,是以才奇怪她为何会哭,照理说,夫人应当很宝贝她这个儿媳妇才对呀……

而轻罗诧异的则是,她跟在她家xiao jie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在别人那受了委屈的样子,不想这侯爷夫人竟如此厉害?!

满心疑惑的跟在楚千凝身后回了清风苑,主仆三人进房的时候,就见小蝶正拿着抹布在擦拭书案,边边角角都没有落下,擦的十分仔细。

见她们回来,她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世子妃。”

“嗯……”轻应了一声,楚千凝面色不虞的进了内间。

“等世子爷回来了,看他怎么收拾那个老女人!”冷画在暗中掐了轻罗一把,自己絮絮叨叨的咒骂着,“定叫她好看!”

轻罗初时一愣,而后余光瞥见目露探究的小蝶,便假意劝了冷画两句,“行了,你少说两句吧,世子妃心里正难受着呢。”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凭什么她可以独占侯爷的宠爱,咱们世子妃就不可以,非要往咱们院子里赛人,真是讨厌!”

“世子妃不是也没答应嘛……”

“一个‘孝’字大过天,即便眼下不应将来也是逃不掉的,真希望世子爷赶快回来,好给咱们家xiao jie撑腰做主。”

“话不是这么说,咱家xiao jie如今是公主,那世子爷便算是驸马,这按理呀,他要纳妾也得xiao jie先同意才行,除非……”轻罗的话没有说完,微微皱起了眉头。

闻言,冷画不禁追问道,“除非什么?”

“要是先斩后奏,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为了顾及人家姑娘的体面,怎么着都得将人给收了……”

“他敢!”冷画气势十足的叉着腰,一副奶凶的样子,“我看谁敢打世子爷的主意!”

“行了、行了,先别说了……”

这两人叨叨咕咕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防着的也不过是屋外的人,而已经被允许进房伺候的小蝶她们是没有防备的。

只在经过她的时候提点了一句,“出了这道门,便将你听到的都忘干净,嘴巴有个把门儿的,知道吗?”

“轻罗姐姐放心,奴婢绝对对世子妃忠心不二。”

“如此最好……”

话落,两人目送着小蝶走出了房中,彼此相视一眼,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努力忍着不敢发出声音憋到了内间,她们的脸色都有些泛红。

见状,楚千凝嘴角微抽,一时无语。

合着不光是侯府,连她身边的人也各个都是“戏精”……

娘亲无缘无故的忽然叫自己去叙话,还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这事儿总得对外有个说法,给黎阡陌纳妾这个由头再合适不过,将来一旦自己与娘亲假意闹起来,也可以此为借口。

不过——

她倒是没想到自家这两个丫头演上瘾了。

“世子妃,夫人叫您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呀?”轻罗疑惑的问道。

“让冷画讲给你听吧,我累了,去歇一歇。”

“哦……”

和冷画对视了一眼,两人将内间的纱幔轻轻撂下,而后轻手轻脚的去了屋外。

楚千凝独自在房中,安静的躺在榻上,眼前不禁浮现了黎阡陌那张清雅的面容。

原来……

他的处境是这般凶险重重。

得知他的野心,楚千凝曾茫然过,即便到了眼下,她除了确定自己不会离开他以外,她亦无法确定两人今后会走到如何境地。

回想起昨日的那个梦,她的心便狠狠揪起。

比起初时惊讶龙袍加身的是黎阡陌,如今的她更心疼他的执着和放不下。

但愿……

那只是她的一个梦。

自己死后,前尘往事皆忘干净,只是苦了他自己独守数十年的光景。

常听人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这话倒极贴切。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

接下来的几日,楚千凝都未安静的待在清风苑中从未出去过。

因为只要她出府,身后就会“呼啦啦”的跟着一大堆随从。

鹰袂怕她跑了,待黎阡陌回来他没法交代。

尽管她明确表示过,自己没有离开的打算,但似乎他们都不大能听得进去。

如此一来,楚千凝倒是有些好奇。

究竟黎阡陌还瞒着她什么,以至于她知道后会连“离家出走”的念头都生出来了?

不光是鹰袂,就连婆婆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万万不可擅自提出要离开黎阡陌这种事,但她实在想不通是为何?

难不成……

他还能将她的腿打折了吗?!

而这个问题,在不久后的将来楚千凝终于得到了答案。

黎阡陌固然是不舍得伤害她的,但他可以关着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也谁都不能见。

彼时她方才明白,他对她,执念已深,深至入魔。

但眼下,楚千凝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在侯府中静待了几日,她看似悠闲,实则却一直在暗中计划如何去大皇子府见容锦仙一面。

这日总算有了些眉头,她便早早睡下,想着明日一早便去皇子府。

不想夜里迷迷糊糊的醒来,竟见一道黑影一动不动的坐在榻边望着自己,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气,令她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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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卜算子·答施》乐婉

盛世红妆:世子请接嫁

浮梦公子

她是夏国长公主,身份尊贵,风华无双,后宫之中,却是步步惊心!

他是楚国世子,惨遭排挤,沦为质子,却是胸有乾坤,算无遗算!

小剧场:

云曦微笑的时候

冷凌澈:这般模样合该只有为夫我能看,你若不想害人性命,日后还是莫要对着除我以外的男子这般微笑。

云曦生气的时候

冷凌澈:你若是对别人生气,为夫便帮你去出气;可你若是对为夫生气,那为夫便只好牺牲色相来为你解气。

云曦累了的时候

冷凌澈:膳食在桌上,为夫在榻上!

第188章 天下一统

那个味道……

她绝对不会闻错。

“连阡陌……”楚千凝从榻上坐起,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脖子,像是怕他离开似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身子似是僵了一下,然后才回抱住了她。

他没说话,只是手臂越收越紧。

直到她感觉她自己的腰被他勒的发疼,她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你怎么忽然回来啦?”她还以为还要等上许久呢。

话落,黎阡陌竟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眸光专注的盯着她看。

是到此刻,楚千凝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她转身欲掌灯,不想却被黎阡陌握住手,一把扯了回来,终于说出了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凝儿……别点灯……”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是何故。

楚千凝渐渐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借着窗外渗漏进来的月光,隐隐看到了他眸中诡异的妖红。

又变了颜色!

同他相识至今,楚千凝也算摸清了一些规律。

他的眼睛轻易不会变,除非是他的情绪有特别大的波动或是她受了伤、身上见了血。

思及此,楚千凝低头看了自己的伤处一眼,果然见衣襟有些散落,一侧的肩头半遮半掩,明显刚刚被人解开过。

想到冷画和鹰袂曾对她说过的话,她赶紧拉住他的手解释,“这伤是我自己弄的,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将我保护的极好。”

黎阡陌没说话,沉默着帮她将衣衫系好,扶着她让她慢慢躺回榻上。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颈侧,让她不禁瑟缩了下。

见状,黎阡陌的眸色不禁转暗。

“凝儿,你在害怕我吗?”他忽然开口,声音难辨喜怒。

她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担心他看不见,便又低声补充道,“不怕你。”

闻言,黎阡陌不知信还是没信,指尖温柔的划过她的颈间,动作虽轻柔却总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你都知道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得知她猜到那些真相,黎阡陌震惊的不是她能猜出,而是她猜的如此快!

在他还未将一切准备好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会怎么做呢……

逃跑?

还是与自己虚与委蛇,然后再找机会溜走?

又或者……

是和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个男人,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总之无论是哪种可能,黎阡陌都觉得楚千凝要离他而去了。

于是他没日没夜的往回赶,生怕自己回来的时候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寝房,榻上空无一人,甚至连她身上馥郁的香气也被夜风吹散,一丝不剩。

明明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可她和另外一名男子相视而笑的画面还是深深印在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他控制不住的开始担心,担心早晚有一日她会离开。

与其等到那一日自己痛不欲生,不如眼下就将她绑在身边的好。

黎阡陌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恐怖、也很不正常,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的心里关着一头猛兽,时时想着挣脱牢笼,将她抓住叼回笼子里同自己锁在一起。

“凝儿……即使你都知道了也不可以离开我,我不会放你走……”他的手轻柔的在她颈间来回抚弄,语气也和同时一样温柔。

但楚千凝有一种预感,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以性命逼她起誓,向他做出保证。

没有任何根据,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你想当皇帝?”楚千凝忽然朝他问道。

“想。”

“也想要我?”她又问。

“对。”黎阡陌没有丝毫犹豫,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不曾有丝毫隐瞒。

平静的注视着他黑亮的眼眸,楚千凝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他,“要是……我和皇位之间只能选一个呢……”

“我要你!”

异常坚定的三个字,听得楚千凝心下微颤。

他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都没有说,只给了她最简单、最直接的答案,却最是令她心动。

“要我……那你的抱负和志向呢……”

“凝儿,你以为我的抱负是什么?”黎阡陌忽然倾身朝她靠近,让她得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

黑夜中,那么亮、那么深邃。

听到他的话,楚千凝微微愣住。

他的抱负和志向……

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楚千凝的眼睫不禁轻轻颤动,眸光倏然凝住。

四目相对,他微微勾唇,一字一句的道出了惊天谋算,“凝儿,我要的不仅仅是东夷国的皇位,而是天下一统。”

心中虽是这般猜想,但真的听他说出口,楚千凝的心底还是不禁感到震惊。

一统天下……

他果然是这般打算的!

“凝儿,怕了吗?”黎阡陌又问了一遍。

眼前忽然闪过他身着龙袍倚在水晶棺旁的落寞身影,楚千凝的心猛地揪痛,想也未想便伸手搂住了他,“我陪你。”

天上人间,黄泉碧落,她都会陪着他。

想争皇位也好、想一统江山也罢,她都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大抵是没想到楚千凝会说出这样的话,黎阡陌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拥住她,看似克制淡定,实则连指尖都在颤抖。

没人知道在他对她说出“天下一统”这四个字之后,他的心里有多恐惧。

担心她被他的野心吓退,害怕她对他的感情到此为止。

幸好……

她懂他。

如今四国看似鼎力分布,实则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会兴起战乱。

连同一些周边尚未收复的部族频频生事,百姓根本难有宁日。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天定。

但究竟如何“分”,又怎样“合”,此乃人为。

他要将这万里山河归于一统,至于最后由谁来“统”,他听他家凝儿的。

她让他当皇帝,他就当,她不愿让他当,他便不当。

只要她不离开他,让他怎样都行……

感觉到自家小媳妇对自己满满当当的情意,黎世子心里这个舒坦,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落到了实处,人一放松下来便开始抱着她腻腻歪歪的亲,顾忌着她身上有伤,他也不敢干别的,只能多亲两口以慰藉相思之情。

楚千凝唯恐又触碰到他哪根敏感脆弱的神经,是以也不敢躲,乖乖的让他亲。

最后见他实在没完没了,她才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两下,“夜深了,你也早点安歇,别再闹了。”

“我去洗洗再睡。”他没日没夜的赶路回来,身上的衣衫恐都被汗水浸透了,这会儿上榻,怕是会被她嫌弃的推开。

说完,黎阡陌掩上内间的纱幔,让冷画她们准备热水。

楚千凝起身点上了蜡烛,昏黄微暗的光亮起,她这才清楚的看到他的模样。

额前散落了几缕青丝,下颚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衣摆哪里不知在何处染了些许泥土,看起来有一些狼狈。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黎阡陌……

想着他是因为怕自己跑了才这样夜以继日的赶路,楚千凝便气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就这么不信任她?

以为有一些风吹草动,她就会卷铺盖走人吗?

微微皱眉,某位公主殿下不乐意了,端着烛台走到屏风后面去找黎阡陌算账。

“你为何总怕我跑了?!”她长得就那么不安于室吗?

面对楚千凝的问题,黎阡陌先是一愣,而后才温声笑道,“凝儿难道不怕我离开你吗?”

“不怕。”

“……”

抿了抿唇,某位世子的表情有些尴尬。

痛快痛快嘴逗逗他也就完了,楚千凝知道他有点“小心眼儿”,这会儿要是不赶紧解释清,保不齐哪日他一犯病就又当真了。

将烛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她坐在浴桶边望着他说,“逗你的,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所以才如此说。”

顿了顿,她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我之前同你说过,你说娶我的那些话,我都是听听就过了,并不放在心上,但那是从前,如今我已经记在心里了。同样的,我与你说过不会离开你的那些话,你初时听听便算了,可天长日久,你不能一直不当回事。”

总是这样疑神疑鬼,她还没怎么样,他便先将自己给累死了。

楚千凝说的坦诚,黎阡陌自然也听得认真。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画面像是在他心里扎了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仅如此,他从前经常梦到的自己与她在一起的画面忽然变的不再真切。

他努力想去回想,可画面朦胧,竟好像连自己的容貌都看不清楚。

一时间,他竟不知那到底是他,还是别人。

“凝儿……除了我,你心里可还有别的男子吗……”或许是气氛太过温馨,又或许他也不想再猜来猜去,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就那么问了出来。

闻言,楚千凝的心猛地一震!

他知道了什么?

惊愕的看着黎阡陌,楚千凝在他面前已经不再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

该如何回答呢……

说没有,但她曾经的确倾心于凤君撷,哪怕一切都是他投其所好,刻意设计伪装的。

可若说有,那毕竟是前世的事情,她该如何向他解释?

再则——

楚千凝看向黎阡陌赤红的双眸,心中愈发犹豫。

他对她的占有欲那么强,应当很难接受这种事吧……

迟迟没有等到她的答案,黎阡陌的心越来越凉,即便置身在温热的水中也难以回暖。

分明从楚千凝的眼中看到了纠结和犹豫,他眯了眯眼,搭在浴桶边上的手紧紧的扣住了边沿,手背上青筋突起。

所以……

她心里的确还有别的人是吗?

心中嗜血的因子疯狂活跃着,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把他找出来折磨至死。

视线落到楚千凝的脸上,看着她眸中明显纠结的神色,黎阡陌心口一涩,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卸了下来,眸中的戾气也隐隐退去。

一切都是另一个人的错,他不该令凝儿为难。

伸手将人搂进怀里,黎阡陌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的响起,“凝儿……不必告诉我答案了……”

即便有,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可以。

哪怕……

他是被当成替代品,他也认了。

只要她能乖乖待在他身边,怎样他都能受得住。

黎阡陌忽然不再追问,楚千凝本该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她反而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并不想隐瞒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且——

她很担心以后他会从别的途径得知。

这并非是她异想天开,而是从一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就有很微妙的联系,他从小到大做着和她有关的梦境,知道她眼角有月牙胎记,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不让她细想。

与其将来让他觉得自己被背叛,她宁愿亲口告诉他。

“黎阡陌……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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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天下之魔妃倾城》

浮梦公子

其实这不过是一场由腹黑皇帝和狡黠恶女定下的一个约盟继而引发的一个故事!

人人皆道,将军府嫡女苏溶玥是京都第一贵女,天生好命,被皇帝赐婚于五皇子。

大厦忽倾,将军府一遭变故,七年之后,齐王五皇子撕了婚书,毁了姻缘。

女主再次出现,却是那样风华绝代,渣男后悔,苦命相追。

齐王:“我是真心爱你,只要你能开心,你要我如何我都会答应……”

苏溶玥媚然一笑:“那你就滚远些,不要挡了我的桃花……”

齐王:“……”

一次宫宴,她与皇帝“一舞定情”,她帮他扰乱后宫局势,打贵妃,斗太后,除奸佞,搅得风起云涌,天翻地覆,两人本是各取所需,却是假戏成真……

乾景尧:“看来为了尽快造人,我们只能先一统天下了……”

苏溶玥:“……”

第189章 坦白从宽

楚千凝微垂着头,也不管黎阡陌是何反应,自顾自的往下说,“记忆里,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真实到让我分辨不出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梦里……我并未与你在一起,而是倾心于另外一个人……”

“你问我,我心里可是有别的男子……我不想骗你,所以现在回答你,曾经,是有过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透着一股死寂。

缓缓的松开握着他的手,楚千凝约莫着,自己这话一出,黎阡陌要么以为她疯了,要么就是相信,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理会她了。

毕竟……

他那么在意她,那么在意她的心里都装着谁,怎么可能会不介意她曾经喜欢过别人呢!

可所谓“喜欢”,也只是喜欢凤君撷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那不是真实的他,所以如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曾经的感情究竟算什么……

重生之后遇到黎阡陌,他也是百般谋划,千般算计,他同样有很多事瞒着自己,甚至他的野心比凤君撷的还要大,可她从未怪过他。

私心里,她就想去相信他、理解他。

重要的是……

他从来不会伤害她和她在意的人,反而尽他所能的待她好,连带的会保护她的家人。

所以,她以为这才是“喜欢”,才当得起那一句“我心悦你”。

指尖轻轻拂过纹丝不动的水面,细细的水波荡漾开,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楚千凝看着,忽而笑了。

或许她和黎阡陌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不过镜花水月一场,从大婚后她就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因为害怕打破安宁的生活。

她多希望,从一开始她遇到人就是他。

但老天爷偏偏要那样安排,她便只能说服自己说,经历过凤君撷的背叛,她才知道黎阡陌的感情都有弥足珍贵。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不需要任何人的陪衬,他的感情本就值得被珍惜。

楚千凝以为,在自己说了这些之后,黎阡陌也许会愤怒着让她走开,也许会阴鸷的追问她那个人是谁,也许……

他什么都不问,只是淡漠的保持沉默。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料到,他会像平时一样爱怜的将她拥进怀中,温润的清音在她耳畔轻柔响起,“如今有我便够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瞬间就令楚千凝红了眼眶。

像吃了一颗杏,初时酸酸的很涩口,但慢慢的,就会泛出丝丝甜意,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黎阡陌小心的避开了她的伤口,温热的手掌带着些许水汽轻轻抚着她的发。

前世今生嘛……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如今倒是愿意相信,否则自己做过梦,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又该如何解释呢。

想到她曾经像喜欢自己这般喜欢过别人,黎阡陌得承认,他心里发了疯似的嫉妒。

可比嫉妒更多的,是心疼。

究竟遭受到了怎样的欺骗和背叛,才会让她心如死灰,生出遁入空门的念头。

那个人……

他一定不会放过!

敛眸掩饰好眼中的杀意和戾气,黎阡陌小心的没让楚千凝发现。

两人在这叙话有一会儿了,浴桶中的水早已冷了,楚千凝后知后觉的发现,赶紧拉着他起身,担心他会着凉。

“哗”地一声,他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站了起来。

楚千凝一愣,红着脸转过身去为他拿浴衣。

黎阡陌接过后三两下穿好,然后打横抱起她便回了榻上。

她身上的衣服都在他怀里蹭湿了,他便又拿了新的与她换上,视线落到她受伤的肩膀上,眸光不禁变的幽暗。

“可还疼吗?”

本想说不疼,可想想觉得他定然不信,还会反以为她疼得不行,于是楚千凝便点了点头,“还有一点感觉,不过不严重。”

“日后不可再如此鲁莽了。”他接到鹰袂传递的消息时,心都要被吓停了。

“你若早些告诉我你另有安排,我也不会如此做呀……”她微微挑眉,仗着他的宠爱将问题都赖到了他的身上。

明知她这叫“恃宠而骄”,可他偏偏吃这一套。

将寝衣帮她穿好,他笑着点头,“是、是、是,皆是为夫的不是,日后定然不敢再欺瞒娘子了。”

可话音方落,黎阡陌的神色便略微一变,口中迟疑道,“说起来……倒的确还有一件事未曾向娘子禀明,不对,两件……”

楚千凝:“……”

若是她不打断,他是不是能数到明日天亮?

拉着他的手一起躺到榻上,楚千凝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小手“啪”地一下捂住了他的嘴,“若非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便还是改日再告诉我吧。”

近来她得知太多事情了,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消化,得缓一缓。

闻言,黎阡陌兀自在心底衡量了一下,心道这两桩事情虽大,但还没到火烧眉毛的程度,那便依她所言日后再说吧。

方才准备拥着她睡去,不想楚千凝又忽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不是说要休息吗?

“你怎知我救了景佑帝,他就一定会知恩图报?”照他原本的计划,自己原是连伤都不用受的,可那也太假点……

不想她竟是问起此事,黎阡陌为她拢了拢被子,然后才淡声道,“多年前,曾有一个方外之人对他说,要善待舍命救他之人,那是他命中的贵人,断不可轻视。”

“还有这样的事情呢……”楚千凝轻叹,“后来呢?”

“他把那名僧人给杀了。”

“为何?!”

“景佑帝自命不凡,他自诩天子,自然不愿相信竟有人会是他的贵人……”可不愿意相信和不相信是两回事儿。

此后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忘了此事,忽有一日宫宴上出现了刺客,凤君荐第一时间便将皇后护到了身后,反而将他晾在了一边。

至于凤君撷……

他有意隐藏实力,在与刺客的搏斗中受了伤,自顾不暇,更遑论去救驾!

兄弟三人当中,唯有凤君墨提剑赶到了景佑帝的身边,虽未舍命相救,但他的确斩杀了欲行刺景佑帝的刺客。

也是自那以后,景佑帝对他尤为看重。

倒是其他两人,就那么失了圣心。

“他不是不相信那位高僧的话,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所以……你想让他误以为我就是他的贵人……”

“不光如此。”

见他高深莫测的冲自己笑,楚千凝便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那还为了什么?”

拥着她换了个姿势,黎阡陌耐心的为她答疑解惑,“连凤君荐和凤君撷都做不到的事情,莫要说凤雪怡和凤雪绮了,而他的亲生子女均做不到,你一个义女却做到了,你说他会如何想?夜深人静之时,会否觉得人生有些悲凉呢?”

楚千凝:“……”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吧。

身为九五至尊,本就会落寞孤独,偏偏他还将事实撕扯成鲜血淋漓的样子摆到景佑帝面前,让他不得不面对。

这样一对比,楚千凝觉得自己收拾人的手段简直太小儿科了。

看向他的目光中,忽然就多了一丝崇拜。

笑望着她眼中的钦慕,黎阡陌似是颇为受用,低头吻了她一下,他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夜深了,早点安歇。”

“嗯……”

安心的往他怀里缩了缩,楚千凝发现她已经习惯被他搂着睡了。

他走的这几日,她总是睡得不大安稳。

不过——

这话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否则他又该得意了。

*

黎阡陌回来的事情并未惊动何人,是以莫说外人,便是在清风苑中伺候的小丫鬟也不得而知。

只是,如小蝶一般心细的人却发现了可疑之处。

比如……

昨儿夜里世子妃忽然要沐浴。

那个时辰,她明明都已歇下了,怎么又起来要沐浴了呢?

更何况,她睡前已经洗过了呀。

心中存着这样的疑虑,小蝶并未说与何人知晓,只默默藏在了心底,想着白日里瞧瞧情况,看看世子妃会不会让自己进屋去伺候。

谁知事情还真让她给猜着了,这一日楚千凝起的晚不说,还不许旁人进房服侍,只唤了轻罗和冷画两人在侧。

如此表现,倒越发像是房中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而事实上——

“秘密”倒不算,但“不可告人”却是真的。

推了推紧挨着自己的某位世子爷,楚千凝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就打算这般赖在房中,再也不出去了?”

“急什么,多陪陪你不好吗?”

“……”

说得真好听。

楚千凝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我今日要出府。”

一听她说要出去,黎阡陌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变的那叫一个快,“去哪儿?”

“大皇子府。”

“去看容锦仙?”

“不然呢?难道去看凤君荐吗?”她挑眉笑道。

“……”

难得黎阡陌也有被掖的说不出话的时候,只拽着她的手不肯放人,看似无赖的腻歪着她,但楚千凝却感觉他是真的不愿意自己出府。

可是,为何不愿意让她出去呢?

“我只是瞧瞧看表姐可好,不消片刻就能回来。”她耐心的对他做出保证。

“凝儿这话就明显是在扯谎了,从侯府到大皇子府一来一回便要半个时辰,片刻就能回来?你是几时偷学了轻功吗?”

“……”

“再则,你姐妹二人见面,少不得要叙话一番,聊得兴起她还要留你用膳,若是天色将晚,保不齐她还会留你住下,那为夫岂非要一天一夜都见不到你?”

“……”

他想的倒是挺周,还留宿……

“你出去这么多日不也过来了吗,这都不到半天怎么就受不了了?”她都要被他气笑了。

谁知她不提外出这事儿还好,一提他更是抱住她不撒手了,“凝儿也知与为夫许久未见,那还舍得留我独守空闺!”

“独守空闺的是我……”明明就是她在等他回来。

“那日后为夫走哪都将你带着,凝儿今日便留在府中陪我吧。”

“……”

走哪都将她带着,那她还不如独守空闺呢。

心里虽是不老实的腹诽着,但楚千凝却实实在在的将黎阡陌的话听进了心里。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出府,可总得给她个像样的理由啊。

“别说什么舍不得的话,我已经答应了你会尽快赶回来,你再不说实话我便直接走了。”她作势要转身离开,却被他搂的更紧。

“就是不想让你去……”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闷闷的响起。

话至此处,楚千凝也算看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你怎么就非觉得我会跑了呢,难不成真要用铁链将我锁住才安心?”

她本是说笑,不想黎阡陌却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然后才摇了摇头,“铁链粗糙,恐会伤到凝儿的细腻嫩肉,为夫会心疼的。”

“……”

他还真考虑把她锁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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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娇宠:枭爷宠妻上瘾

一诺千金

容少将要娶霍明珠,人人道,糟蹋了少将大人。

容霆行事乖张狠辣无情,在军场上说一不二,却对未过门的小妻百般容忍讨好,小娇妻肤白貌美,偶尔耍点小脾气。

容家长辈没一个答应,霍明珠名声太坏了。

“霍明珠犯了事我罩着,我看谁敢动她,嫁入容家我就乐意惯着,我非她不娶!”

容少将铁了心要娶,只要小妻不哭着闹着要离婚,都不是事。

“离婚!离婚!”结婚第一天霍明珠满身青紫的哭着喊着要离婚。

容少将指着地上的空酒瓶控诉,“昨夜你告别单身,把我的衣裳都给撕烂了……”

霍明珠的哭声戛然而止,看了眼破烂衣裳,又看眼一脸幽怨的容少将,“离婚的事当我没说!”

第190章 闺名锦仙

关于楚千凝到底出不出府的问题,最后以她的大获胜告终。

无视黎阡陌朝她投射来的可怜兮兮的目光,她不禁轻笑着走出了房中。

小蝶一直守在廊下,见她出来便赶紧起身请安,“世子妃。”

“嗯。”

“您要出府吗?”

扫了小蝶一眼,楚千凝脚步微顿,“晌午时分我便能回来,你守好院子,别让旁人轻易进到正房去,知道了吗?”

“……是,奴婢明白。”

轻点了下头,楚千凝便带着冷画和轻罗走出了院子。

轻罗始终微侧着头留意着小蝶的情况,直到对方收回凝在她们身上的视线,她方才不放心的问道,“咱们都离开,真的没事儿吗?”

世子爷可还在房中呢,这要是被人给撞见了……

听闻她的话,楚千凝却笑着摇了摇头,“无碍。”

她此举本就有引蛇出洞之意,对方上当自然最好,不上当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儿。

“给表姐的东西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好……”想到出来之前和黎阡陌之间的对话,楚千凝觉得待会儿可得和容锦仙好生聊聊,看看她对这位皇子殿下了解多少。

她原本还担心,黎阡陌有意完成大业,可凤君荐又对皇位虎视眈眈,如此,他日二人必有一争。

可谁知黎阡陌却让她无须担忧,她急着出来便没有细问,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字条,楚千凝眸色微深。

西北方竹林,尽头山洞中有你要找的人,无须言谢。

这是当日围猎时她收到的,当时她还在想对方是在帮她还是在救容锦仙,若给她传信之人便是凤君荐,那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若那人果然是他,那便意味着,他那么早就对表姐上心了……

如此,倒是极好。

出神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大皇子府门前,御lin jun的人还包围着整座皇子府,令门前路过的百姓都避而远之。

缓步走下马车,楚千凝旁若无人的往府里进,却被看守的将士拦了下来。

“站住!”

话音方落,冷画便掐着腰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见到公主殿下竟然不问安施礼,反而恶语相向,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一听是公主到此,那些御lin jun赶紧跪下请安,“卑职等不知是公主驾到,还请公主恕罪。”

为首之人乃是御lin jun校尉,赵廷臣,方才便是他拦住了楚千凝。

此刻看着眼前的一截天青色裙摆,他心下还在思量着。

公主……

宫中的三公主和五公主他都见过,可眼前这位明显不是,难道她就是陛下新封的那位“护国公主”?!

“都起来吧。”

“谢公主。”

淡淡的扫了赵廷臣一眼,楚千凝越过他径自往里走,不想再次被拦了下来,“……请公主留步,卑职奉陛下旨意在此看守,不能让您入内。”

“奉陛下的旨意?”

“是。”

“什么旨意,你说来与本宫听听。”楚千凝转过身来,气定神闲的望着他。

闻言,赵廷臣低下头去,拱手回道,“陛下说,要卑职严加把守大皇子府,不准府内人等随意出入。”

“这便是了……”楚千凝轻笑道,“不许府内的人出来,却没说不准外面的人进去,你如此曲解陛下的意思,可是会招来大祸的。”

“公主……”

“还不让开?!”楚千凝的眸光忽然变的锐利。

眉心猛地一跳,赵廷臣心想犹豫着,神色明显变的慌乱。

若不让,今日便将这位公主给得罪了,保不齐连她身后的宁阳侯府也会为难自己。

但若是让开,回头陛下怪罪怎么办?

一时间,赵廷臣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迟迟未敢接话。

见他面色似有松动,楚千凝便上前两步,低声对他说,“赵大人看不清时局,本宫便提点你几句……大皇子与陛下,一万年也是父子,君臣与父子,你觉得哪个更近?”

“这……”

“退一万步讲,陛下杀得了你,难道大皇子和本宫就不能吗?”话至此处,楚千凝的眸光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性命攸关之事,赵廷臣皱眉跪到了地上,“还望公主殿下勿要为难卑职……”

“本宫不过是要进去看望自家表姐,何来为难一说?”说着,她直接亮出了景佑帝当初赐给她的令牌,“有此物,本宫连宫里各处都可以随意出入,难道区区一座皇子府还能拦住本宫不成!”

“卑职不敢。”

“你只管让开,陛下若怪罪,本宫自会帮你担着。”

“……如此,卑职便先谢过公主。”说完,赵廷臣朝左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打开府门,让楚千凝带着人进去。

从他身边走过,楚千凝还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多谢。”

身后的小厮抬着两大箱跟着往里走,引得赵廷臣侧目。

这么大的箱子……

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谁知他才瞄了两眼,楚千凝便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若有所觉的停住脚步,转身朝他笑道,“带了一些上好的锦缎和瓷器来,毕竟本宫是作为表姐的娘家人登门拜访,总也不能空着手来,赵大人可要开箱查验一番吗?”

“这……这却不必了……”人他都放进去了,哪里还敢查什么!

见他还算识相,楚千凝便收回了视线。

刚欲抬脚迈进皇子府,不想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公主留步!”

楚千凝闻声望去,便见莫文渊匆匆跑来。

是他!

一见到这个人,楚千凝的眉头便忍不住紧紧皱起。

阴魂不散……

心下虽不大喜莫文渊这个人,但当着赵廷臣的面儿,楚千凝表现的很是自然,“莫公子,不知叫住本宫有何事?”

急急的喘了几口气,莫文渊方才气息不稳的问道,“公主可以去看锦……”

他似是要说“锦仙”两个字,随即意识到旁边还有别人在,便赶忙改了口,“容侧妃……您是要去看容侧妃吗……”

眯了眯眼,楚千凝对他几欲脱口而出的称呼很是介意。

锦仙……

表姐的闺名岂是他能叫的!

“是。”楚千凝的声音冷冷的。

“那不知……可否带在下一同进去……”莫文渊满含期待的望着她。

余光瞥见赵廷臣好奇的朝这边张望着,明显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楚千凝的脸色不禁变的有些难看,“莫公子,你言语之间也该注意些分寸!”

“在下只是担心……”

“你担心大皇子如何那是你的事情,本宫此来是为了看望表姐的,你想利用本宫攀高枝儿的念头还是歇歇吧。”

话落,楚千凝连开口的机会也不留给他,转身便往皇子府中走。

可行没几步,她就又停了下来,“莫公子,别怪本宫没提醒你,陛下最恨的便是朝臣结党营私,你务必仔细些,千万别连累了大皇子,也害苦了自己。”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将他与朝局扯上关系,是下策中的下策,但这总好过让别人揣测他和容锦仙之间的关系。

方才所言,莫文渊分明就是故意将话说的暧昧不明,有意引人想入非非。

真是可恨!

“世子妃,奴婢听闻,这位莫公子还在朝中为大皇子求情了呢。”一边往前走,轻罗一边低声对楚千凝说道。

“只怕求情是假,引陛下疑心才是真……”

“那您方才为何还要那般说?”

“他有意令人误会自己与表姐的关系,这比他和凤君荐过从甚密更严重。”她可以不在乎凤君荐是死是活,却不能不管容锦仙。

无论莫文渊是谁派来的人,这一步棋都太过阴毒了。

胡思乱想间,楚千凝方才走到正厅,便见盈袖翘首以盼的候在门口,见到她,眼睛都亮了起来,“表xiao jie您可来了!”

“怎么了?可是表姐出了何事?!”一见盈袖这副模样,楚千凝心里便“咯噔”一下。

“我家xiao jie没事儿啊。”

“……”

没事儿她表现的那么激动干嘛!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楚千凝对盈袖这丫头稍感无语,“那你方才唤的那么大声,我只当是表姐出了什么事呢……”

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盈袖连连点头认错,“您别担心,我家xiao jie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就是担心您,不知您的伤势如何了。”

本想着去侯府看望她,不想紧跟着皇子府就被围起来了,人人都不得进去,是以容锦仙便忧心不已。

正是因此,盈袖今日一见到楚千凝方才有些不淡定。

引着她往容锦仙的院子走,盈袖像被冷画附身了一样“叨叨咕咕”的说个不停,“得知您被封了公主,可把奴婢高兴坏了,想着日后我家xiao jie便有靠山了,可谁知xiao jie却不这么想,整日担心这、担心那,奴婢和殿下的话她都不肯听。”

“殿下的话……”

“嗯,见我家xiao jie不开心,殿下变着法儿的哄她。”说起这件事,盈袖便眉飞色舞起来,“表xiao jie您有所不知,自从被禁足后,殿下似是也不怕被人知道他宠着xiao jie了,整日与她待在一处,恨不得片刻也不与她分开。”

“……”

她说的是谁?

凤君荐?!

怎么感觉这么像黎阡陌呢?还是说,天底下的夫君都是这副德行?

抱着疑惑的心思走进容锦仙的小院,缓步行至廊下,还未进到房中,楚千凝便听见一道低沉的男音从里面传来。

“这几日吃的都不多,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凤君荐的声音满含关切的响起。

“我吃不下了……”

“你那位表妹没你想的那么软弱,从前旁人便轻易欺负不得她,更何况她如今被封了护国公主,谁敢与她为难?”凤君荐闻声软语的安慰道,“仙儿,你怎么就不肯信我说的呢?”

楚千凝在门口站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仙儿……

表姐竟能让凤君荐这般唤她?!

诧异的看向盈袖,只见后者窃笑着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平日比这“腻歪”的还有呢。

虽说是自家表姐,但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听墙角不是,楚千凝朝盈袖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装模作样的扬声道,“表xiao jie这边请。”

话音方落,便见容锦仙提着裙摆快步从房中走了出来。

“凝儿!”

“表姐……”上前握住她的手,楚千凝仔细打量了容锦仙一番,见她不过短短数日便消瘦了一些,秀眉不禁蹙起,“表姐也该听殿下和盈袖的话才是。”

“肩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说话间,两人走进房中,楚千凝一眼就看到了孤身坐在房中的男子。

凤君荐将挑好的菜放到了桌上,不忘叮嘱容锦仙说,“将这碗饭都吃了。”

说完,他负手走出了房中,留给她们姐妹二人叙话的地方。

------题外话------

重生之贵女毒妃

程诺一

成婚五年夫妻恩爱,外界赞三皇妃贤良大度,抬了一个又一个美貌小妾,背地里却嘲笑她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重回闺阁,萧妧决定狠狠虐渣,绝不手软,再擦亮眼睛,重新换个相公。

谁能告诉她,这个没皮没脸的男人是谁,他本是东鸣最尊贵的异性王,摈弃王位一度从商,一跃成为东鸣最有钱的人。

打人篇

“爷,夫人把世子妃打成重伤。”

“世子妃说什么了?”某人自信他家夫人不会轻易动手。

侍卫狂汗,“爷,世子妃说夫人满身铜臭,是贱民。”

“打得好!记得给夫人配一副金护具,手打坏了爷心疼。”

第191章 过于诚实

凤君荐一走,她们姐妹二人说起来话便自在的多。

容锦仙素来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是以嫁过来之后身边也只有盈袖这么一个大丫鬟,旁的人轻易不会久在房中服侍。

若如今日这般凤君荐来她的院子,那连盈袖也可以找个凉快地方歇着了。

打量了一眼容锦仙房中的陈设摆件,楚千凝的眼中不觉盈满了笑意,口中打趣道,“素来听闻大皇子府豪奢无度,如今方才有了深切的体会。”

“怎么讲?”

“连表姐这个被皇子殿下‘厌弃’的人都住在如此精致考究的地方,可见其他人的生活得多么优渥!”

容锦仙:“……”

敢情她是在拐着弯子打趣自己。

淡淡的收回目光,容锦仙也不与她争口舌之快,只安静的吃着饭。

见状,楚千凝走到她身边坐下,单手托腮笑望着她,“从前竟不知,表姐嫁人后会如此听话。”

“我也不知,你嫁人后倒是‘顽皮’了不少。”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无奈的轻叹道。

“亏你好意思说这话,叫我看,指不定是你们谁把谁带‘黑’了呢。”如黎阡陌那般风姿清雅的人,怎么可能染一丝烟火气!

瞧着容锦仙眼中毫不掩饰的钦佩之色,楚千凝觉得,怕是她即便知道黎阡陌要zào fǎn,也必然死心塌地的拥戴他。

果然,被假象欺骗的不止自己一人。

“表姐嫁来大皇子府前,可曾想过他会如此善待你?”

“这倒不曾……”

“所以呀,千万不可被表面现象给欺骗了,黎阡陌他看着仙气飘飘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儿,和你想的完不一样。”楚千凝觉得有必要和自家这位“傻姐姐”解释一下,否则她还只当她的妹婿是什么善男信女呢。

“你如此抹黑他,可是他欺负你了?”容锦仙脑洞大开,蹙眉猜测道。

“……”

摇了摇头,楚千凝想到之前齐寒烟说冷画是自己“死忠粉”那个词,她觉得用到容锦仙身上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自己和黎阡陌相较,她竟然选择相信后者的人品。

明明他就没有任何品行可言!

“怎么不说话了?”见楚千凝一时沉默了下来,容锦仙不觉问道。

“……说不过你。”

她对黎阡陌盲目的信任让她哭笑不得,所以刚刚在心里想,若是有朝一日将侯府的事情和盘托出,不知表姐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

会怔愣片刻,然后依旧清冷着深色缓声道,“如黎世子那般胸怀伟略的人,合该做这样的兼济天下的大事。”

楚千凝觉得,一定会是这样。

无奈的摇头失笑,她安静的看着容锦仙用膳,看着对方消瘦的身板,她眸中的笑意渐渐退去。

直到容锦仙将凤君荐为她准备好的一碗饭都用完,楚千凝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眸色惊异,“我记得表姐从前不爱吃茄子呀?”

“这个做的比容府的好吃。”

盈袖在旁边听着,嘴角不禁微微抽动。

她心道,能不好吃吗,为了做一道素菜,生生搭进去十来只鸡,容府哪里敢这般挥霍!

这菜名为“茄鲞”,须用新长成的茄子,先将皮去了,只要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方成。

这般精致考究的做法,盈袖也是到了这府里才知道。

容锦仙虽心高气傲,但她并不迂腐,也从不与自己为难,虽觉得皇子府如流水的花钱有些不妥,但一来那银子不是她赚的,她无权干涉;二来,古语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今她自己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哪里还有心思去同情那些被剥削的百姓。

即便有,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和没有一样。

与其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和自己过不去,她还不如将自己喂养的好好,娘亲她们瞧着也安心。

“可是因着今日见了我,是以表姐的胃口才如此好吗?”

“不是。”

楚千凝:“……”

有些时候真是不大喜欢这位“姐姐”的诚实。

似是担心自己给楚千凝的打击还不够,容锦仙又紧跟着补充道,“我不吃完他得了闲便要来唠叨我,我何苦招惹他!”

不过是吃得撑一些罢了,又死不了人。

而且——

他唠叨便唠叨吧,总是用那样“怪怪”的眼神看她,瞧得人怪不自在的。

闻言,楚千凝意味深长的朝她笑道,“他是关心你嘛……”

“我知道啊。”容锦仙点了点头,“是我才将饭都吃了,和见不见你没关系。”

“……”

楚千凝心道,就不用特意强调后面那一句了吧。

容锦仙带她去了内间,然后才让盈袖带着小丫鬟进来将东西都撤了。

将自己在宫中的经历和容家老夫人、jiāng shi的情况一一说与她知道,楚千凝见她眸中忧色渐退,便心知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想到来时在门前遇见了莫文渊,她斟酌着对容锦仙说,“方才在皇子府门前……我见到了一人……”

“谁?”

“莫文渊。”

一听这个名字,容锦仙的眸光不禁微闪,“他找你有事?”

“他似是想来看看表姐,但当着众多御lin jun的面儿,我将话扯到了凤君荐的身上,他这才无话可说。”可一日弄不清他的目的,便叫人一日难以安心。

敛眸,容锦仙淡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就好……”

顿了顿,楚千凝从袖管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她,“当日围猎之事,表姐可还有印象?”

“自然。”这般难看的字迹,任谁瞧了也忘不了。

“大皇子对你的心思藏的极深,我本就觉得奇怪,可若当日在围场救你之人便是他,那一切就都好解释的多。”

“是他?!”容锦仙微愣。

拿起那张字条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觉得还是难凭此物证明什么。

倘或凤君荐有意隐瞒身边,那他或许会用左手,或许干脆找人代写,这都有可能。

“我心下是这般猜测,究竟是与不是,还得表姐自己去验证。”

而楚千凝没说的是,这事儿她曾告诉过黎阡陌,他还特意去找人查证过,因着幕后之人形式隐秘,是以当时什么也查不到。

倒是后来,将凤君荐列为怀疑目标后,事情有了些眉目。

将那字条仔细收好,容锦仙心下思量着待会儿如何向凤君荐开口比较好。

“我来时曾带来了些礼物,均用大箱子装着,眼下已命小厮抬入府中,明日……照旧会有几箱子东西送进来,表姐只管照收就是……”楚千凝满含深意的对她说道。

“你……”

“帮凤君荐,便等于帮表姐你,此事我已考虑周,你无须担忧。”这一次,她不光要让景佑帝解了凤君荐的禁足令,还要一并剪除凤君撷的羽翼。

孟家那父子俩,也是时候收拾了。

见楚千凝已拿定了主意,容锦仙也没再试图阻止她,只叮嘱她道,“如今黎阡陌不在城中,你自己务必万事小心。”

“……嗯。”含糊的应了一声,楚千凝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

黎阡陌回来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并非是她信不过容锦仙的为人,而是知晓此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又多了一件事要担心而已。

倒不如不说,他们自己尚能应付得来。

又和容锦仙闲聊了一会儿,楚千凝便准备回侯府。

她毕竟是“钻空子”来看她的,总也不好让赵廷臣等人太过为难,彼此退一步,日后山水有相逢,见面才好开口。

何况——

明日她还得接着来呢。

起身欲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楚千凝转头望着容锦仙笑问,“表姐怎地不提留我用膳的事儿?”

“你饿了?”

“没有。”

“那用什么膳啊。”

“……”

言之有理,她竟无话反驳。

抿着唇无声淡笑,楚千凝心道,表姐不了解黎阡陌,黎阡陌也不了解表姐,这两人半斤八两,难得彼此钦佩……

*

楚千凝走后,容锦仙在房中略坐了片刻,便戴好面纱去了前院书房。

方才行至门口,便见凤君荐的护卫子晋守在门外,如此,她便心知定是蒋婉在里面。

脚步微顿,容锦仙本欲先回自己的院子,待蒋婉走了她再来,不想子晋却毫无眼色的“嚷”了出来,“容侧妃。”

“……”

“殿下吩咐过,若是您来寻他,无须通报,您直接进去便可。”

“嗯。”

他请安的声音那般大,想来屋里的两人都听到了,她如今想不进去也不行了。

缓步走上石阶,容锦仙神色清冷的走进了书房。

一进门,便见那表兄妹俩各据一方,凤君荐坐在书案后看着什么,蒋婉则是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随意垂在地上晃荡着,左手“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右手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拿着果盘中的蜜饯往嘴里送。

容锦仙:“……”

无论见过多少次,她都有点难以接受蒋婉在她眼中如此彻底的“蜕变”。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变”,而是直接换了一个人。

知道是容锦仙来了,蒋婉头也未抬的朝她招了招手,“锦仙、锦仙,你快来,猜猜府中这个月又进了多少银子?”

“……”

一开口就是钱,和她那张端庄贤淑的脸半点不相符。

“嗯……”

在蒋婉期待的目光中,容锦仙斟酌着要编个数儿出来,结果后者却急不可耐的激动道,“二十万两!整整二十万两银子,我厉不厉害?!”

“……”

不是说让她猜吗?

扶了扶额,容锦仙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速度。

“回你自己院子算去!”凤君荐忽然沉声道。

“要不是担心你偷藏我的那部分银子,你以为本xiao jie愿意和你待在一处啊?”蒋婉朝他瞪了瞪眼,夹起算盘便豪气万丈的往外走,“哼!”

经过了初时的惊讶,容锦仙如今越来越适应这兄妹二人的相处模式了。

于外,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妇,在内,他们是泾渭分明的兄妹。

彼此算起账来一两银子都不能差,真的是让她大开眼界。

“人走了?”凤君荐走到她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嗯。”

“有事找我?”否则的话,她应该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抬眸看向他,容锦仙的眼神清冷而又澄澈,“之前在围场行猎时,陛下曾夜赏流萤,无意间撞见了容锦晴,但他本该见到的人是我,因为有人将我救走了,是以我才逃过一劫,那个人是不是你?若是,你是在何时何地救得我,又为何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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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鲞(xiang):须用新长成的茄子,先将皮去了,只要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方成。——《红楼梦》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子

第192章 措手不及

容锦仙一连丢出了好几个问题,本以为凤君荐回答的时候会有些迟疑,不想他竟毫不掩饰的点头承认,“是我救的你。”

闻言,容锦仙神色未变,依旧眸光清冷的望着他。

像是在说,你还没说出具体的时间地点,我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凤君荐摇头失笑,眼神略有些无奈,“仙儿,你的防备心对我可以少一些。”

“你先回答。”容锦仙也不否认自己提防他的事情。

“时辰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你当时带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就是引你们去见景佑帝的人,我弄晕你之后便将你安置在了一个山洞中,然后给楚千凝传信让她去找你。”

“如何传的信?”

“我将纸条绑在了箭羽上,射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信中写了什么?”

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抛出来,凤君荐的脸上未见丝毫不悦或是不耐烦,反而始终噙着笑意,“告诉她你在哪啊。”

“你亲手写的?”她又问。

“是子晋写的。”凤君荐微微挑眉,“我的字怎么可能那么难看!”

容锦仙:“……”

子晋:“……”

他招谁惹谁了?

再说了,他会把字写那么难看还不是殿下您要求的?

内心对子晋致意无限的同情,容锦仙点了点头,大概理清了事情的发展。

“至于为何要救你……”

未等凤君荐的话说完,容锦仙便摇头道,“原因不必说了。”

一听这话,凤君荐从袖管中掏东西的动作不禁顿住。

不必说了?!

他方才准备将心底的话吐露,她便不想听了?

默默将帕子又塞了回去,某位皇子殿下的脸色隐隐沉了下来。

见状,容锦仙心下觉得奇怪。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不高兴了?

因着自己询问他当日的事情了?

她兀自猜测着,想着他眼下心情不好,自己便少在他跟前晃悠,免得无缘无故惹火上身。

可她要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凤君荐牵着手走到了书案后面,他坐在椅子上,指着案上铺陈开的一幅字问她,“仙儿觉得如何?”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

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

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字倒好,只是这词……”说着,容锦仙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词如何?”

瞟了他一眼,她沉默着没吭声。

让她说一些奉承话哄他开心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人脾气古怪的很,万一哪句话说不对了,还不如实话实说呢。

看着容锦仙那个小眼神儿,凤君荐哪里还能继续板着脸,轻笑道,“但说无妨。”

一听这句话,容锦仙便似得了“特赦”一般,毫无顾忌的畅所欲言,“这首词美则美矣,只是放在殿下身上未免显得儿女情长了些。”

她读过他的诗,大气磅礴,让人看完心下顿生豪气。

可这一首却太过婉约,放在别人身上尚可,若是于他而言却有些小家子气。

恐自己说的太过直白,容锦仙提笔蘸墨,在旁边又续写了几句。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轻舟过。

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

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停笔,她转头对凤君荐说,“如此,这首词便算是我写的,与殿下无关,便是儿女情长些也无妨。”

“仙儿锦心绣口,为夫自叹不如,不过……”

“不过什么?”他这是在“报复”吗?

“下阙未免悲情了些。”

他写此词,原为与她闺房逗趣儿,她续写倒是极好,只是意境太过凄婉。

以诗比人,他自然愿他们能相守终老。

闻言,容锦仙略一思索,便提笔又写了几句。

采莲湖上棹船回,风约湘裙翠。

一曲琵琶数行泪,望君归,芙蓉开遍人亦回。

晚凉多少,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以此为下阙,殿下以为如何?”均是应他的要求写的,这下没意见了吧?

问完容锦仙就后悔了,心道依着这人的性子,还不得故作高深的回一句,“嗯……文采尚可……”

谁知她才这么想着,便听凤君荐笑问,“仙儿要与我比翼双飞?”

容锦仙:“……”

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将这幅字卷起来,容锦仙淡声道,“我身子不灵便,恐是飞不起来,殿下还是自便吧。”

“方才仙儿所言,我的词太过儿女情长,那不知何人的大作能入你眼?”微微敛眸,凤君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莫文渊?”

见他提到“莫文渊”,容锦仙微微蹙眉,神色疑惑,“不是在说我们吗,与外人有何干系?”

她极其自然说出来的一句话,却令凤君荐心底最后一丝介意也随风散去。

那声“我们”直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而“外人”两个字也令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明显心情大好的样子。

“无甚干系。”

容锦仙压根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安抚了一个“老男人”别扭的心思,她更加不知道的是,但凡她方才稍有迟疑或是夸莫文渊两句,今日之事怕是就不能善了了。

凤君荐此刻笑的有多温柔,彼时的愤怒就会有多强烈。

好在……

她的诚实是有好处的。

*

且说另外一边,楚千凝出了皇子府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让马车在街上转了一圈儿,确保很多人都看到她的车驾从大皇子府那边过来。

她本意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她今日去过凤君荐府上,却没想到这一转竟转出了意外收获。

眯眼看着覃府门前停着的车驾,楚千凝眸光微闪。

二皇子府的马车……

凤君撷!

他来覃府做什么?

恍惚间想起一些之前听到的传闻,她的脸色骤然一变,令轻罗和冷画都不禁愣住。

“世子妃,您怎么了?”她看到什么了?

“冷画,让人去查查,近来凤君撷是不是总往覃府跑。”她虽未有真凭实据,但心里总觉得就是这样。

“是。”

说完,楚千凝皱眉沉思着,懊恼自己竟忘了此事。

近来她身边事情不断,倒是忽略了凤君撷这号人。

一计不成,他怎会轻易放弃!

如今,他必是有了可下手的目标了。

覃府……

有覃夫人在,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亲生孩子嫁给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可对方的身份又摆着那,他们轻易拒绝不得,最好的选择便是推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出去。

凝素!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之前还以为凤君撷会选中傅思悠,但听过黎阡陌和齐寒烟对她说的话之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却一时没想到更合适的人选。

不想,对方动作倒快!

是了……

除自己之外,没人比覃凝素更适合成为凤君撷的目标。

覃府的先夫人死后,便是如今的这位覃夫人掌权,她向来苛待凝素,如今撮合她与凤君撷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让人盯着凝素,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回我。”盯着凤君撷恐会被对方发现,不若从凝素这边下手。

“奴婢遵命。”

轻轻叹了口气,楚千凝的眸中满是忧色。

不知……

他们如今进展到何种程度了。

回到侯府的时候,黎阡陌明显感觉到楚千凝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了冷画一眼,后者茫然的摇了摇头。

xiao jie只吩咐她们做事,却未言明为何要那样做,是以她和轻罗姐姐也不得而知。

挥了挥手,黎阡陌示意她们退下。

悄然走至楚千凝面前,黎阡陌闻声问道,“凝儿,出什么事了?”

“我……我今日瞧见覃府门前停着凤君撷的车驾……”

“那又如何?”

“你可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傅思悠的事情吗?”

“嗯。”

点了下头,楚千凝忧心忡忡道,“你说的是对的,傅思悠不是凤君撷的目标,覃凝素才是。”

“覃凝素……”黎阡陌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这号人。

“我不能让凝素嫁给他!”楚千凝的眼中似是燃着一团火,搭在膝上的手不禁握紧,“绝对不能!”

恐她太用力会牵扯到伤口,黎阡陌轻柔的将她的手包覆住,无形的化开了她手上的力道,“凝儿想要如何做?”

闻言,她蹙眉摇头。

具体要如何做,她还未想好。

在那之前,她得知道凝素对凤君撷的态度是怎样的。

若已情根深种,那事情就麻烦了……

“不急,为夫帮你一起想办法。”揉了揉她的头,黎阡陌安抚的朝她微笑。

她心下一暖,面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意,“嗯。”

“对了,你走后没多久,那小丫头便鬼鬼祟祟的溜进了房中。”

“小蝶?!”

“嗯。”

楚千凝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做了什么?”

“在房中转了转,最后在书案那处站了许久,她似是那幅画很感兴趣。”话至此处,黎阡陌忽然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

“画……”楚千凝转头看向书案那处,便见案上铺陈着两人的画像。

“原来为夫不在的这些时日,凝儿都是如此睹物思人的。”

“可不是,我想你想的夜不安寐,这般说法世子爷可满意了吗?”楚千凝挑眉问道。

“嗯……勉强吧……”

娇嗔的轻推了他一下,谁知没撼动他分毫,反倒是将自己送进了他的怀中。

嗅着他怀中淡淡的檀香气,楚千凝的眸光渐渐变的黯淡。

连她自己尚且这般沉溺在黎阡陌的柔情中,何况是凝素……

自覃家先夫人离世后,她的处境便变的异常艰难,除了身边的丫鬟之外,再无人真心待她,如今凤君撷热乎乎的贴了上来,她岂能抗拒得了!

大抵是为了印证楚千凝心中的猜想,晚些时候冷画带回来的消息果然不容乐观。

凤君撷今日去覃府可不仅仅是拜见覃大人那么简单,他是去接覃凝素外出游湖的。

听到“游湖”两个字,楚千凝的眉头紧紧皱起。

见状,冷画话音微顿,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

后面的事情可是更令人气愤呢。

“继续说!”楚千凝的声音隐隐转冷。

“……是。”冷画微垂了下头,顶着十二分的压力继续往下讲,“听说游湖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覃姑娘不知为何被另一位世家xiao jie给推下了水,二皇子二话不说便下水去救,结果两人皆染了风寒,他还直接将覃姑娘带回了皇子府给太医医治。”

“又是英雄救美……”他倒是很会拿捏女子的心思嘛!

“如今城中都在传言,皆说二皇子与覃姑娘好事将近了,连覃大人在面对同僚道喜的时候也未否认过,这桩亲事怕十有**会定下来。”

------题外话------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

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

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轻舟过。

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

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采莲湖上棹船回,风约湘裙翠。

一曲琵琶数行泪,望君归,芙蓉开尽无消息。

晚凉多少,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元代散曲家杨果

第193章 细心调教

楚千凝素来知道凤君撷惯会隐忍蛰伏,可如今与他站在对立面她方才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

他闷声不响的就要将自己的婚事定下了,只要来日禀明了景佑帝便可举行大婚仪式。

若他要娶的人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世家xiao jie,保不齐景佑帝还会阻拦一番,但覃凝素只是翰林院侍读家的一个xiao jie。

虽是占着一个“嫡女”的名头,却过得连庶女都不如。

覃夫人为人凶悍跋扈,这是建安城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是以凤君撷要娶覃凝素为妻,景佑帝高兴还来不及呢,又谈何阻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楚千凝轻轻挥手,眉宇间满是倦怠之色。

“奴婢告退。”

冷画悄然退下后,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黎阡陌手中拿着一本兵书,他状似看得认真,可实际上,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凝儿如此不想覃凝素嫁给凤君撷,倒叫他想起一事。

她曾对他说,楚家灭门之事皆是凤君撷和容敬一手策划的,她说的言之凿凿,他也从未有过怀疑,只是他偶尔会觉得奇怪,总觉得凝儿很了解凤君撷那个人……

每每心头闪过那个名字,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眨眼即逝,快的令人难以捕捉。

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用力,便见书角那里破碎成屑,飘飘扬扬的落到了地上。

“黎阡陌……”楚千凝扬声唤了唤他。

“嗯?”

恍然回过神来,他抬眸望向她,笑容一如往昔般清润,“凝儿唤为夫何事?”

“你方才在想什么?”眼神那么可怕的样子。

闻言,他指了指膝上的书,“在想这兵书上讲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是吗……”她怎么觉得他刚刚在走神呢?

“书中言道,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胜也。凝儿可知是何意?”

“敌人无可乘之机,不能被战胜,且防守以待之;敌人有可乘之机,能够被战胜,则出奇攻而取之。防守是因为一方兵力不足,进攻是因为兵力超过对方。善于防守的,隐藏自己的兵力如同在深不可测的地下;善于进攻的部队则像从天而降,敌不及防。这样,才能保自己而获得胜。”说完,楚千凝不确定的看向他,“我说的可对?”

黎阡陌听她此言,不觉笑道,“我从前便说,凝儿若为男子,必成我之劲敌。”

事实上,方才楚千凝在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黎阡陌越听眼神便越亮,眸中皆是称赞之色。

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楚千凝挑了挑眉,“你竟当真在看书,我还以为你是做做样子呢……”

“为夫尚有些拙见,凝儿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我以为,所谓九地,意指民间,九天者,乃朝政军权。故善守者,应把自己军事力量藏于民间,而善攻者,把才智用在调兵遣将上。藏,是藏实力的物质与力量,对方不清楚你的底牌,便攻无所攻。动,是动人心、动军心,让对方军心涣散,畏首畏尾,人心不齐,如此,便可不战而胜。”

“若你所言都是拙见,那我方才说的岂非要让人笑掉大牙了?”楚千凝看了看他手里的书,不禁感叹,“这书倒是有些意思,是哪位贤才留下的?”

“北周丞相,顾沉渊。”

“他?!”楚千凝微惊,“他著的兵书怎么会在你手上?”

故作高深的笑了笑,黎阡陌卖了个关子并未言明,“山人自有妙计。”

“……该不会是让鹰袂偷来的吧?”他连别人家的字帖都能偷,怕是没什么他做不出来的事了。

“如此小人行径,为夫自然不会做。”某人义正言辞道。

鹰袂:“……”

所以,他是小人是吗?

摊上这么个主子,他也是有苦难言。

“凝儿方才唤为夫有何事?”合上书,黎阡陌走到楚千凝身边坐下。

“凤君撷和凝素的事,你怎么看?”

“若无凝儿的关系,自然便当个热闹瞧瞧,毕竟事不关己,为夫从来都是不上心的。”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我明日想去覃府一趟……”即便凝素落水之事是凤君撷设下的计策,可她染了风寒却是真的。

抚着她发丝的手微顿,在她还未觉察的时候他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自然平静,“应该的,不过要早去早回。”

“嗯。”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楚千凝还觉得有些诧异。

明明今日去大皇子府的时候他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怎么这会儿这么好说话了?

一看她的神色黎阡陌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这次并未趁机逗她,反而一脸正色的对她说,“明日去覃府,凝儿想好要怎么面对覃凝素了吗?”

“怎么面对?!”

“倘或她在你面前提起凤君撷,你要如何应对?是笑着恭贺她?还是语重心长的劝她远离他?”依着楚千凝对覃凝素的描述,黎阡陌可以断定那是一个毫无城府的女子。

她们二人关系又亲近些,如今自己得了好归宿,覃凝素必然会想和凝儿分享,而凝儿的态度,则是决定她和凤君撷之间这场博弈胜负的关键。

“我……”

“凝儿,你可知你较之凤君撷最致命的一个弱点是什么吗?”

眸光微暗,楚千凝沉声道,“我有软肋,但他没有。”

像是凝素这次的事情,她容易关心则乱,她自己很清楚。

只要拿捏住了她在意的人,她自然会投鼠忌器。

城中各府不受宠的女子何其多,凤君撷独独挑中了凝素,这其中必然有向她宣战的意味。

自己将容府折腾至这般境地,以至于他的夺嫡之争还未正式开始便被人“暗算”了几次,他如今必是要回敬一二。

把玩着楚千凝的手,黎阡陌的视线落到她腕上的镯子上,开口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笑意,“凝儿说的也对,却也不对。”

“何意?”

“凤君撷他有软肋,而且是致命的软肋。”

“是什么?”

淡色的唇微微勾起,黎阡陌慢悠悠的丢出了两个字,“皇位。”

他如今所求的,便是他的弱点。

倘或明日景佑帝突降册立储君的圣旨,凤君撷必会方寸大乱!

拨弄她腕上的镯子转了两圈儿,黎阡陌又接着说,“你重情,这是你的弱点,他无情,这是他的优势,但这些都不绝对,你要懂得如何利用对方的优势反过来对付他,再善用自己的弱点来迷惑对方,如此才能胜,明白吗?”

愣愣的看着身边之人,楚千凝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在给她出谋划策吗?

见她眸光闪闪烁烁的望着自己,黎阡陌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尖,“瞧什么呢?”

“你与我说这些,是否已经连结果都猜到了?”

“为夫是人,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未卜先知呢……”他宠溺的笑道。

“可你不是向来走一步思百步的吗?”

“即便如此,也不可大意轻敌,须知骄兵必败。”他正色道,难得摆出了一副为人夫君该有的模样,“凝儿,你要对付凤君撷,却不可只将眼光盯在他一人身上,你要观的,是朝局、是关系、是细节……”

总之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都要留心留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听黎阡陌同自己说了许多,楚千凝心中对他的钦慕多了不是一点半点。

有他在,她今后是不是都可以横着走了?

“幸好……”她忽然轻叹。

“凝儿在庆幸什么?”

“庆幸自己上了你这艘‘贼船’,否则我定会被你算计的连渣儿都不剩。”

闻言,黎阡陌不禁轻笑出声,“为夫怎么舍得……”

他便是要算计她,也不过是为了将她困在身边罢了。

*

因着白日里楚千凝特意让车夫在城中转了一圈儿,是以她仗着公主身份胡搅蛮缠擅闯大皇子府的事儿很快就在建安城中流传开来。

人人均在指责她此举不合礼数,甚至有不敬陛下的嫌疑。

晚膳时分,楚千凝听着冷画从外面学回来的那些话,她的脸上未见丝毫愤怒,反而噙着一抹笑。

冷画被她笑的直起鸡皮疙瘩,心道她家xiao jie简直和biàn tài前主子越来越像了……

“你去吧,由得他们高兴,乐意怎么说怎么说,无须理会。”

“……是。”

起身走到书案后面,楚千凝提笔写下了一段话。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今闻护匡公主不敬陛下,擅闯皇子府……

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楚千凝方才搁下了笔,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柔声唤道,“鸣悠。”

“属下在。”

“我听闻您能临摹数百家的字迹,不知当朝左都御史孟绍悭的字迹你可仿得?”

“足可以假乱真。”

一听这话,楚千凝的眸光豁然一亮。

鸣悠不似鹰袂那般张扬,他素日闷声不响的,如今既能夸下海口,足可见他的自信。

“你将我方才写的这个抄一份出来。”

说着,她将手中的写满字的纸递给了鸣悠,鸣悠双手接过匆匆扫了一眼,露在黑巾外面的眉头微微蹙起,“世子妃……这‘国’字……”

她是一时大意写错了吗?

怎么是个“匡”?

朝他笑了笑,楚千凝高深莫测的对他说,“不是‘国’,就是‘匡’,你照着写便是。”

“……属下遵命。”

鸣悠接过笔欲写,却被楚千凝拦住,“用这些。”

她另外递给了他一支笔,甚至连墨也是新的。

这是她让鹰袂从孟府偷出来的,为的便是无懈可击,待会儿用完,她还会让鹰袂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力求无处查证。

嗅着那股墨香,鸣悠微怔。

这是“松墨”……

“世子妃……以此墨抄录,若遇水恐会晕墨……”

“是吗……”楚千凝忽而笑了,“无妨。”

越写下去,鸣悠心里越是觉得奇怪。

世子妃让他写的,可是参奏她自己的奏章……

如今城中本就流言纷纷,她再借御史之口给自己参上一本,那陛下若向她问罪可怎么办?

不过瞧着自家主子安然的在旁边看着书,一副不打算理会的样子,鸣悠也就不再多言,专心致志的将楚千凝写的内容抄录下来。

一字一句,皆与孟绍悭的字迹别无二致。

楚千凝注目看着,眸中渐渐溢满了笑意。

其实让鸣悠写这个,不过是以防万一,并不能确定一定用得上。

------题外话------

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胜也。——《孙子兵法》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魏征《谏太宗十思疏》

第194章 五马分尸

翌日。

文武百官上朝,景佑帝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面色威严的看着站在大殿上的众人。

杨翥的声音尖细的响起,“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方落,便见孟绍悭垂首道,“臣,有本要奏。”

“孟爱卿?”景佑帝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有何事啊?”

“启奏圣上,臣昨日听闻,护国公主擅闯大皇子府,无视陛下禁令,惹得城中流言纷纷,物议沸腾,还请陛下下旨降罪公主,以正视听。”

“哦?竟有这样的事?!”

“昨日宁阳侯府的车驾从大皇子府出来,城中百姓人人得见,陛下一查便知。”

闻言,景佑帝面色微沉,“御lin jun何在?”

“卑职程昱,参见陛下。”

“何人在大皇子府门前当值?”

“回陛下的话,是御lin jun校尉赵廷臣。”程昱恭敬回道。

“传他前来!”

“是。”

程昱让人去传召赵廷臣的间隙,景佑帝命孟绍悭将奏章呈了上来,可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脸色却变的比方才还要阴沉。

见状,孟绍悭心下一喜,暗道自己顺应min yi上奏果然是对的。

瞧着陛下气得这个架势,怕是极有可能连宁阳侯府都会受到波及。

毕竟,没有任何一位帝王喜欢自己被忤逆、被无视。

楚千凝无视禁令擅入皇子府,甚至还手持令牌狐假虎威,这次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谁知,还没等孟绍悭在心里“暗爽”完,就被迎面飞来的奏章给打的一脸茫然,奏折上坚硬的边角打伤了他的额头,血迹顿现。

“大胆!”

景佑帝暴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文武百官纷纷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孟绍悭随着众人跪在地上,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嘀嗒、嘀嗒”地声音。

“陛下……”这是怎么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朕、诅咒东夷王朝!”景佑帝似是气急了,“腾”地一下从龙椅站起,怒声喝斥道。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孟绍悭连连磕着头,手臂抖的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不敢?!”景佑帝冷笑,“你公然在奏章里与朕叫板,还说自己不敢?”

听闻景佑帝的话,孟绍悭却一头雾水。

奏章?

公然与陛下叫板?

此事便是再给他几条命他也断不敢为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慌里慌张的捡起掉在脚边的奏章,孟绍悭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下猛地一惊,眼中也满是惊骇之色。

这……

“护匡”两个字映入眼帘,孟绍悭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明明是他的字迹,可他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奏章里的内容也和自己所思所想无异,唯有“护国公主”的封号被他错写成了“护匡公主”。

素来言官御史在上奏之时都恭敬谨慎,犯下如此轻率的错误只能证明他与御史的职务不相称,定会遭到贬官。

但若仅仅是贬官那么简单,孟绍悭反倒要庆幸了。

倘或他今日写错的是别的字也就罢了,偏生是“国”字,而且还是公主的封号,这就是大不敬之罪了。

方才如此想着,便听景佑帝的声音沉沉响起,风雨欲来之势,“匡者,国破也。你心中无国,笔下自然也无国。”

“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启禀陛下,赵廷臣带到。”

事已至此,景佑帝似是已经没有再召见赵廷臣的打算,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刚要让程昱退下,便见三公主的驸马齐召鸣大胆进言道,“陛下,人既来了,不若听听他如何说,毕竟……护国公主是真的违逆了您的旨意……”

皱了皱眉,景佑帝沉声道,“宣!”

“卑职赵廷臣,参见陛下。”从得知景佑帝要召见自己开始,赵廷臣就隐约猜到了是何事,是以从进殿开始,他的手就没停止过颤抖。

早知今日,昨日便不该一时胆小放公主进去。

如今连御史都跟着掺和一脚,岂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朕命你围禁大皇子府,你胆敢违抗圣命放公主进去,该当何罪?”

“陛下明鉴,昨日公主殿下手持您亲赐的令牌来到皇子府,她说陛下曾亲口许诺,持此令牌,宫中各处随她进出,区区一座皇子府自然不例外……”

众人本以为景佑帝听到这事儿会勃然大怒,殊不知他竟神色晦暗的端坐在龙椅上,沉声追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公主说……陛下您只言府内的人不得随意进出,却未说府外的人不能进去……”赵廷臣将昨日和楚千凝之间的对话一一道来。

越是听下去,景佑帝的神色就越是耐人寻味。

他似是无意向楚千凝问罪,甚至连赵廷臣的失职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喝斥几句了事。

反而是在面对孟绍悭的时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孟绍悭心无江山社稷,目无皇室公主,实乃罪大恶极……”

“父皇!”凤君撷忽然开口,“孟大人之罪……罪不至死啊……”

他嫌少在朝中言语,偶尔甚至景佑帝问起他都未必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今日却一反常态为孟绍悭求情,不禁令人心生疑惑。

凤君撷自然知道他此举不妥,但事到如今,已顾不得许多了。

孟绍悭是左都御史,有保举人才和dàn hé百官之用,得他一人,会于自己有很多便利,若就这般失去,未免太过可惜。

何况……

其父孟广文还有用处,若自己此刻袖手旁观,怕是会失了人心。

打定了主意,凤君撷的眼神便愈发坚定,“还请父皇三思。”

凤君墨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禁暗道可惜。

他这位皇兄素来沉得住气,难得今日竟如此鲁莽……

不着痕迹的朝几名大臣使了使眼色,紧跟着便有人开始附和凤君撷的话帮孟绍悭求情,可他们越是说,景佑帝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凤君墨便状似不经意的轻叹道,“二皇兄倒是极少关注朝中事,难得今日他开口为孟大人求情,父皇不若就应了吧。”

这话一出,景佑帝勃然变色,“来人!将孟绍悭给朕压下去!”

“陛下……”

“五马分尸!”

话落,殿内鸦雀无声,再无继续求情之人。

得知孟绍悭必死无疑,孟广文当即便昏了过去,凤君撷强自忍耐,看向凤君墨的眼神狠厉似刀。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阴自己了,之前围猎的时候也是,他看似为自己求情,实则却引着父皇往歪处想,让自己吃了好大的亏。

不想如今,竟有故技重施!

散朝之后,凤君墨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凤君撷,阴柔的一笑,优雅的走到了他面前,“听闻昨日皇兄染了风寒,不知可好些了?”

“……无碍。”

“皇兄带病上朝,此等精神,臣弟真是钦佩。”想来他是来看楚千凝热闹的吧,以为父皇定会降罪于她。

凤君墨想,若无奏章一事,保不齐这会儿被斩的就是那丫头了。

可惜……

人家技高一筹,转败为胜。

听出凤君墨话中的挖苦和讽刺,凤君撷面色不虞的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见状,前者不禁勾起唇角,笑的魅惑众生。

真是难得……

这位二皇兄也有猜不到父皇心思的时候。

楚千凝擅闯大皇子府其实不过是抓住了父皇话中的漏洞抖了个机灵,处不处罚她只在父皇一念之间,相比之下,孟绍悭就不同了。

他的失职和无礼人人得见,不罚他罚谁!

或许,孟绍悭原本也是不用死的,只是会被革去官职,怪只怪凤君撷沉不住气,贸然为他求情,这才害惨了他。

五马分尸……

也够孟广文受得了。

*

宁阳侯府

一整个早上,楚千凝都在心神不宁的等着什么。

直到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景佑帝下旨将左都御史孟绍悭五马分尸,她的心这才落了地。

虽说已计划周,可到底事关重大,她不得不谨慎小心。

早在孟夫人下狱后,楚千凝有意对孟家人出手,她便让鹰袂多加留意那府上,对孟广文父子俩多加观察,于是方才知晓,孟绍悭在上奏的时候有个习惯,他写奏章时用的笔和墨皆与平日不同,“松墨”虽味道清新,可就像鸣悠说的那样,它晕墨,只要沾到温水便会化开。

昨夜她让鹰袂潜入孟绍悭的书房,将他写好的奏章中的“国”字用水晕开一些,如此,一个严丝合缝的“国”便变成了难以围合的“匡”字。

未免他那边有何意外,她这才让鸣悠照着孟绍悭的字迹抄了一份奏折备用。

想着若鹰袂那边行不通,再行掉包之计。

好在……

一切顺利。

“冷画,备车。”御史之位空缺,凤君撷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它落入凤君荐或是凤君墨的手中,趁他为此奔走之际,自己刚好去见凝素,这也是她为何急着对孟绍悭出手的原因。

出门之前,黎阡陌帮她将垂在身前的发拢至耳后,淡声叮嘱道,“凝儿,勿要忘了为夫告诉你的话。”

“关心则乱。”她记得。

“嗯。”点了点头,黎阡陌温润一笑,“早去早回。”

“好。”

说完,楚千凝便转身走了出去。

临走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不禁微顿,朝旁边的轻罗问道,“给皇子府备的礼物送去了吗?”

“还没,等着您过目呢。”

“不必给我看了,直接送过去。”

“哦……”轻罗皱了皱眉,“世子妃……他们能让进吗……”

昨日是因着有xiao jie在,是以赵廷臣才不敢拦着,但今日怕是就够呛了吧。

闻言,楚千凝却张扬的笑道,“对此事上奏的御史都被陛下给杀了,谁还敢说什么!不过……”

“冷画,你带着人去送,他必然不敢与你为难。”

“是。”

“若他要开箱验看,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知道。”冷画拍着胸脯保证道,“世子妃您就放心吧。”

“嗯。”

话落,主仆三人兵分两路,冷画带着一群小厮去了大皇子府,楚千凝则是带着轻罗去了覃府。

覃岩明方才经历了孟绍悭被五马分尸的事情,陛下还命他们都去观刑,他如今正是心有余悸的时候,不想竟听闻楚千凝来了府上,瞬间就觉得头更疼了。

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不是chi rén肉丸子就是看别人被五马分尸,他迟早得被活活吓死!

覃岩明本以为还得费精力应付楚千凝,不想她竟也懒得同他寒暄zhou xuán,直接便去后院探望覃凝素了。

且说覃凝素得知楚千凝来看她,高兴的不得了。

原本觉得苦涩的汤药都毫不犹豫的喝尽了,苍白的小脸上溢满了笑意,“楚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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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冉:我身子不好,恐不能伺候王爷安寝了。

夜倾辰眼也不眨的说道:无妨,本王可以伺候你。

慕青冉:……

慕青冉:王爷是睡在里面还是外面?

夜倾辰:睡上面!

慕青冉:……

她嘴角微抽,这样一言不合就耍流氓,真的好吗?

第195章 死心塌地

“身子可好些了吗?”楚千凝止住她欲起身的动作,状似不悦的责备道,“你我之间难道还要讲这些虚礼不成?”

“姐姐如今是公主了嘛……”覃凝素真心实意的为她感到高兴。

“那也是你的‘楚姐姐’啊!”

“嗯。”

朝楚千凝甜甜的一笑,覃凝素的起色虽不太好,但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

而且,人也似是比之前开朗大方了一些。

若是从前她有这种转变,楚千凝会为她感到高兴,但是如今,她有的只是满心担忧。

她定是因为凤君撷才会如此……

微微敛眸,楚千凝掩住了眸中的幽暗。

“听闻姐姐救陛下的时候也受了伤,可严重吗?”她原想着去侯府探望她的,但二皇子殿下告诉她,于此风口浪尖上去侯府,反而会害了楚姐姐,是以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什么,不过是些皮外伤。”

“那也须小心些,勿要留疤才好。”覃凝素忧心道。

“你呀,就别操心我了,好好你自己的事情才是正经,如今城中疯言疯语传的甚是厉害,再这么下去你还嫁不嫁人了?”

话落,却见覃凝素面露娇羞,不好意思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状,楚千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方才她所言只为试探,想知道凝素沦陷至何种地步,不想竟见她连解释都不曾。

也就是说,她心里已做好了要嫁给凤君撷的准备?

“莫非城中的流言是真的……你与二皇子殿下……”

听楚千凝提到了凤君撷,覃凝素面色一红,眸光却格外认真的望着她说,“楚姐姐,我长这么大,除了你和娘亲之外,就只有殿下对我最好了,我从未奢望自己能够做皇子妃,便是为奴为婢,只要他真心待我,我也愿意同他一起。”

闻言,楚千凝握着覃凝素的手猛地僵住。

为奴为婢……

凝素,你可知他无须你为奴,亦不要你为婢,而是要毁掉你的后半生!

“这话我从未与旁人说过,一来我身边没什么亲近之人,二来便是说了只怕她们也是不信的,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本以为会被夫人随意安排一门婚事了此一生,却不想上天终究还是眷顾她的,让她得遇那般温柔深情的男子。

他说,“凝儿,我虽为皇子,但若能娶你为妻,实乃三生有幸。”

“于外人面前我是皇子,但在你面前我便只是个心悦你的男子,你不必那般拘束,私下里唤我君撷便是,除了母妃之外,还从未有过别的女子像你这般唤我。”

“江山太重,皇权巍巍,我本无意于此,日后得你陪伴身侧,便乐于花前月下,红袖添香。”

覃凝素一脸幸福的向楚千凝描述着自己和凤君撷相处的点点滴滴,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她面前的女子眼眸一直微垂着,颊边从未有过笑意。

如何笑的出来呢……

凝素如今听到的那些山盟海誓,均是楚千凝前世听过的。

她甚至能够想象出凤君撷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和神情,不知他背起人来兀自练了多久才能到这般境界,明ming xin如冰刃,却能说出那般温暖动人的情话。

“楚姐姐……你说这是真的吗……”覃凝素握着楚千凝的手,眸中充满了未知和期待,满含笑意的等着她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是后者沉默了良久,方才声音低低的回了一句,“他唤你‘凝儿’?”

“嗯。”覃凝素毫无所觉的点了点头,“殿下说,凝者,守望也。日后有我的地方,目之所及必会有他如影随形。”

“人淡如菊,心素如简,我倒觉得唤你‘素素’更好。”

“楚姐姐……”

大抵是没想到楚千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覃凝素脸上的笑容一滞,愣愣的看向她,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半点也没有为自己感到高兴的神色。

为何……

会这样呢?

忽然想起什么,覃凝素紧紧的抓着楚千凝的手,求证般的朝她急切问道,“我寻到了好归宿,姐姐不为我开心吗?”

“凝素,二皇子他不是你的良人,皇子府更加不是一个好去处。”楚千凝蹙着眉,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覃凝素却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诧异和惊愕令楚千凝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却还是坚持对她说,“你可有想过,他为何选中了你?”

“……姐姐是觉得我不配吗?”覃凝素眼眶微红。

“非是配与不配的问题,而是建安城中待嫁的xiao jie不计其数,他去独独看中了你,这个中原因你可有深思过?”

“原因?!”

“他非你不可的原因。”

摇了摇头,覃凝素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殿下只说,他喜欢我性子安静。”

在大皇子府初见,各个世家xiao jie均是成群结伴的吟诗赏花。

唯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就那么入了他的眼。

初时听闻他如此说,覃凝素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的容貌最多算是清秀,文采也不出众,性格更是胆小懦弱,这样的她有什么可值得他注意的呢……

但二殿下却告诉她,她有她的好处,这虚浮人世,人人都在争,争名利、争权势、争宠爱,又有几人是不愿算计,甘心平庸活着的呢?

万千人中,难得他与她皆是如此。

他虽是皇子,但于上不讨陛下的喜爱,于下得不到朝臣辅佐,他是几位兄弟中最无能、最平凡的皇子,在自己君父的心中连个公主都比不上,可即使这样,他仍然可以以平常心面对现实。

因为深知被无视、被忽略的心酸,是以他很心疼她。

“楚姐姐,他说他心疼我……只这一句话,便是为他豁出性命我也愿意……”

手掌紧紧攥起,楚千凝的眼中满是愠怒之色,有那么一瞬间,覃凝素甚至以为她会扬手给自己一巴掌,可最终,她只是望着自己什么都没做。

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对淡青色的簪花,覃凝素的目光在一瞬间变的柔和。

“有一支之前赏花宴时被我落在了大皇子府,幸而被二殿下拾得,特来送还与我。”不光如此,他还同她说了一些事。

当日捡到这簪子时,他因见其是青色,又见做工精致但用料却有些粗糙,他便以为是楚姐姐掉的,因素日喜穿青衣,又寄人篱下,佩戴的不是什么上乘首饰也在情理之中。

后来他特意登门想要送还给她,不想她竟否认了。

他只当是姑娘家脸皮薄,怕于声誉有损,也未强行争辩。

而后拿着这簪子回府,每每看到,他总感叹这女子的心灵手巧,日久,便动了心,怎奈楚姐姐一直对他不假辞色,他为此苦恼了许久,直到前不久两人在钦阳侯府的宴会上偶然遇到,他看到她头上戴着的另一支淡青色簪花,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认错了人。

说完这些,覃凝素目露期待的看着楚千凝,“楚姐姐,你是因为殿下曾心仪过你,是以恐他并非真心待我才阻拦我嫁给他的吗?”

“他从未心仪我,扬言说要娶我与如今要娶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目的……”

“去钦阳侯府参加宴会时,可是你身边的丫鬟建议你佩戴这支簪花的?”指了指她手中的发饰,楚千凝沉声道,“你并非没有别的首饰,为何偏偏要戴单支的簪花?为了让何人方便找到和你相识的理由吗?”

“你是说……我身边的丫鬟被人收买了……”覃凝素怔怔道。

“……对。”

“收买她的人,是二殿下?”她追问道。

虽然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楚千凝还是点了点头。

覃凝素看着她,眼底透着一抹失望,“楚姐姐……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她会为自己高兴,就像自己听闻她被封公主一样。

可她怎么能这样无凭无据的在背后污蔑二皇子呢?

之前二皇子就和她说过,得知他对她有意,或许会有很多人在背后中伤她,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又或者是百般阻拦,总之鲜少会有人看好。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说,“别人如何想都没关系,但楚姐姐一定会真心为我感到高兴的!”

可是如今,为何和她想的不一样呢?

“你觉得我是在中伤他?”楚千凝眉心为低,语气隐隐转冷。

覃凝素低下头没有回答,可她的沉默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有何立场和理由要与他为难?我既不愿嫁他,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过去受苦,不想你竟怀疑我是蓄意要拆散你们?”

“楚姐姐……”

“若非冲着你这声姐姐,我今日便不会与你多费唇舌。”让轻罗将带来的补品放下,楚千凝起身离开,“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气得拂袖而去。

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覃凝素一时急的直掉眼泪。

她也想相信她是好意,可她实在不明白,二殿下图自己什么……

*

面色不虞的走出覃府,楚千凝眼中明显的不悦任谁都看得出来。

一直到上了马车,她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愤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忧虑。

她在凝素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单纯到近乎愚蠢,也正是因此,幡然醒悟后比起憎恨别人,最憎恨的反而是自己。

无论是被欺骗、被背叛,还是洞察到欺骗和背叛,那种感觉都很令人难受,她经历过,不想凝素也经历一遍。

长长的叹了口气,楚千凝微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依旧是那副沉静至极的样子。

“方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她低声朝轻罗问道。

“奴婢瞧着,似是有几个人在覃府附近鬼鬼祟祟的窥探。”不知是不是那位二皇子殿下派来的人。

“有人在盯着就好……”

这个时候还有闲心盯着覃府的人,除了凤君撷不做他想。

不过——

很快她就会让她自顾不暇。

凝素这边,须得他分了心自己才好下手。

她倒是要看看,这门婚事和任职左都御史这两件事,他会选择顾哪边……

正想着,马车便忽然停下,冷画动作利落的一跃而上。

“世子妃,奴婢回来了!”她朝气蓬勃的望着她笑,颊边映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一看到她这张脸,再坏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不自觉的跟她一起弯起唇角,楚千凝温声道,“如何?赵廷臣可有为难你?”

“他倒是想,可也得有那个胆子呀!”冷画得意洋洋的吹嘘。

“嗯……此言有理……”楚千凝配合着点头,随即却话锋忽转,“换作是我也定然不会招惹你这个小夜叉!”

“哪里是夜叉,奴婢是以理服人的,不过……”

“怎么了?”

“奴婢又在皇子府门前看到那位莫公子了!”

------题外话------

《妃上枝头:殿下嫁到》排雷:男主非chu~不喜误入~

世人皆知将军府嫡女凤卿天纵奇才,精通兵法,于战场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是自从将军府被灭之后便无人知晓,那曾经的天之骄女隐身在皇子府的这片方寸天地,与一群后院女子斗得天翻地覆,翻指覆手间,便已是风起云涌……

她为求复仇,与这个邪魅的男人达成交易,他助她击败仇人,她为他除清后院,本以为会是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却不料最终演变成了一段雪月风花的情事。

他主外,夺嫡谋权无所不做。

她安内,宅斗争宠无所不为。

本以为他是一位高贵出尘的皇子殿下,谁料其实那不过一个长相邪魅,性格biàn tài的妖孽而已。

表白时他说:只“凤卿”二字,便足以令我爱一生、恋一世,从此惟愿与凤卿安。

第196章 精心骗局

一听说莫文渊又去了大皇子府门前晃悠,楚千凝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

这人……

好生令人厌烦。

“世子妃,您说他是不是看上大xiao jie了?”否则的话,他干嘛这么急着赶着往那是非之地凑合,明明旁人躲还来不及呢。

“肖想皇子殿下的侧妃,他活腻了吗?”

“那他这一出儿又一出儿的,到底图个什么呀……”冷画觉得奇怪。

细密的羽睫微微闪动,楚千凝眉心微低。

是呀……

图什么呢?

一直以来,她也难以确定莫文渊的目的,初时以为他是想要挑起自己和容锦仙之间的不睦,但很明显这个招数行不通,那他如今百般接近容锦仙是想做什么呢?

以为她不得凤君荐待见,想引她倾心?!

微微摇头,楚千凝觉得不大可能。

且先不说容锦仙是不是那般不将世俗礼法放在眼中的人,单就莫文渊本身来讲,楚千凝觉得他未必有那个胆子这么做。

一旦事情败露,不光是他自己自身难保,还会连累他的父母亲族受害。

“他去皇子府门前都做了什么?”回过神来,楚千凝朝冷画问道。

“和赵廷臣说了两句话,似是在打听陛下几时会收回成命,让御lin jun撤出大皇子府……奴婢经过时,还问奴婢大xiao jie可好……”

“你如何回答?”

“奴婢说,大xiao jie好不好自有大皇子殿下操心,轮得着他打听嘛!”冷画原封不动的给楚千凝学了一遍,连语气都与当时分毫不差。

闻言,楚千凝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知道让你去准没错!”

“他瞧着奴婢带人抬了几大箱东西进皇子府,偷偷摸摸的瞄了好几眼呢。”幸亏她眼尖瞧见了,不然就错过了。

“让他瞧,左右也瞧不出什么来。”

“不过xiao jie,奴婢也好奇,您让奴婢送到皇子府的东西是什么呀,把抬箱子的担子都坠弯了,沿路都听小厮们吵吵沉的很。”

冷画才一说完,便见轻罗和楚千凝忍不住轻笑出声。

“诶……你们笑什么呀……”冷画被她们笑的一头雾水。

“轻罗,你同她说。”

凑近冷画耳边,轻罗低声说了两个字,就见前者惊愕的瞪圆了眼睛,“石头?!”

“嗯。”楚千凝高深莫测的点头。

“您为何要往大皇子府运石头啊?万一方才赵廷臣要开箱查验,那奴婢不就露馅了?”想想都觉得后怕。

“假如他方才真的要查验,你准备如何应对?”

“真被查了的话……”冷画微微眯起杏眼,眼珠儿四下转了转,忽然一亮,“奴婢就说这石头是用来做石雕的!”

话落,楚千凝不禁一时失笑。

她也不知冷画这张口就能白话的劲儿是被黎阡陌训练出来的,还是天性使然。

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重点是还能编的头头是道。

对此,楚千凝心里也是佩服的很。

“明日你依旧带人去皇子府送石头,再帮我捎句话给表姐,让她告诉凤君荐,就说左都御史职位空缺,他若有意安排他的人上位,便与我里应外合,我保证他不废任何心力就能达成所愿,甚至连围困在皇子府前的御lin jun也会尽数退去。”

“……是。”

挠了挠头,冷画发现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xiao jie要干啥,索性就放弃了。

脑子不够用,还是跑跑腿好了。

*

孟绍悭被景佑帝五马分尸之后,孟广文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夕之间便病倒在榻。

加上之前被剁碎做成肉丸子的越敬宗,不出一月已有两位大臣丢了性命,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每日上朝前都恨不得先将遗书写好,生怕早朝过后便驾鹤西去了。

别人都忙着保命,只有凤君撷,为了将自己的人推上御史的位置不辞辛劳,暗中四处奔走。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为此忙的焦头烂额之际,负责盯着覃府的人忽然回来报信儿,说楚千凝白日去看覃凝素了。

“她走的时候是何神色?”

“回殿下的话,小的见公主气得不轻,连大门口的小厮同她请安她都未曾理会。”

一听这话,凤君撷眸光微亮,“果真吗?你可瞧仔细了?”

“千真万确。”

“好!”凤君撷激动的站起,脸上挂着计谋得逞后的奸笑,“备车,本殿立刻去覃府。”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扫了一眼书案上的画轴,凤君撷匆匆卷起便走了出去。

那是他画的一幅画,用来送给覃凝素的。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收到这幅画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这样的女人再适合他不过了,天真又愚蠢,重要的是,她会对自己交付真心,今后随他摆布,可不知为何,近来他心里总是怅然若失。

或许不是近来,而是从许久之前就开始了。

大概……

是从楚千凝拒绝他,转而甘心嫁给黎阡陌那个病秧子开始。

她本该如覃凝素一般对自己倾心,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忽然有一日事情接连脱离他的掌控,直至如今。

单就覃凝素这个人,她并非是他最佳的选择。

但只要想到她和楚千凝之间的关系,凤君撷便觉得定要非她不可。

思量间,马车停在了覃府门前,他直言要见覃凝素,然后便去了花厅等她,轻车熟路,明显已经来过多次了。

在厅中等了不多时,便见覃凝素从门外走了进来,“殿下。”

“不是同你说过私下里无须这般与我见外吗?”凤君撷虚扶起她,言语听起来像是责备,可语气中却充满了怜爱,听得人心下一暖。

听他如此说,再想起楚千凝和自己说的,覃凝素只觉得心里愈发难受。

殿下明明就是一个如此温柔多情的人,为何楚姐姐就是不肯信他呢?

一见覃凝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凤君撷便心知定是楚千凝同她说了什么,多半是让她别嫁给自己之类的话……

“身子可好些了吗?”

“嗯。”

“凝儿,您怎么了?”凤君撷眼含关切的望着她。

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覃凝素将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她甚至连掩饰都不会。

凤君撷柔声宽慰道,“发生了何事,与我说说?”

“没……没事儿……”她摇头,并未轻易吐露。

见她不肯说,凤君撷眸光微闪,也就不再追问,转而拿过桌上放的画递给她,“瞧瞧,我特意为你准备了多日。”

“画?”覃凝素好奇的接过。

“打开看看。”

她依言拆开系在画轴上的绳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把画弄坏。

随着花卷徐徐展开,覃凝素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花树下站着一名女子,素色衣裙,容貌被花枝隐隐遮住,他只勾勒了几笔轮廓,却愈发让人好奇这女子的样貌。

“这是……我吗……”覃凝素有些不大确定。

原来……

她在他心里这般美。

唇角微弯,覃凝素捧着那幅画,一看再看,明显爱不释手。

可也不知是听楚千凝说了那些话还是如何,她总觉得自己较之画中之人少了一些气韵。

即便她们穿着同样的衣裙,挽着相同的发髻,连发簪都一模一样。

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自然。”

凤君撷回答的毫不犹豫,仿佛那就是他心底的答案。

可事实上,他在画这幅画的时候,脑海中想着的是楚千凝那张美艳无双的面容。

那么清晰、又那么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中,提笔勾勒,他甚至连草稿都不用打,仿佛他曾不止一次绘过她的画像。

他拼命想去画覃凝素的脸,却总有哪里与楚千凝接近。

无奈之下,他方才只勾勒出了轮廓,甚至还用花枝挡住,唯恐被人瞧出什么不妥。

此刻见覃凝素看得专注,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阴险的笑意,“凝儿,你喜欢这幅画吗?”

“喜欢……”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今日是怎么了,我很担心你。”说着,他皱起眉头,彻底赢得了覃凝素的同情心。

深吸了口气,覃凝素低声对他说,“今日……楚姐姐来看我了……”

“哦?那你应该开心才对,何故闷闷不乐?”凤君撷故作不知。

“她……她说……”

覃凝素纠结着一张小脸,楚千凝与她说的那些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来,她不愿那些话被眼前之人知晓;二来,也恐他会因此怨怪楚姐姐。

不料她才这般想着,凤君撷便料事如神道,“凝儿,你不必说了,我不愿见你如此为难,何况你这般吞吞吐吐,我便隐约猜到了一些。”

“你知道?!”覃凝素惊讶的望着他。

“想来她是劝你不要与我一起……”凤君撷眸光黯淡的轻叹道。

“楚姐姐她没有恶意!你千万别误会她,她是……”

“她是为了你好,我知道。”安抚的朝她笑笑,凤君撷表现的体贴又大度,“她如此为你着想,说明是真的把你当成姐妹,你有此至交好友,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不生气吗……”覃凝素怔怔道。

“我从不为旁的人、旁的事置气,除非……”

“除非什么?”

“凝儿若是果然不想嫁我了,我想来是要气上一气的,但绝不会勉强你什么,是以你若改了主意不想嫁了……”

未等他说完,覃凝素便急急回道,“我嫁!”

话落,她反应过来自己也太不矜持了些,不免羞红了脸。

凤君撷无声的勾起唇角,又接着对她说,“楚姑娘与你说我千般不好、万般不好这些都没什么,她毕竟不了解我,免不了关心则乱,听旁人说了什么便跟着人云亦云,咱们都无须放在心上,只知道她是出于一番好意便是。”

“听旁人说了什么……”听凤君撷如此一言,覃凝素倒是有点明白过来。

楚姐姐与殿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与他为难呢,难道是被人利用了?

思及此,她便目露担忧的看向凤君撷说道,“楚姐姐定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是以才会对我们的婚事横加阻挠。”

“也不无这个可能。”

“那怎么办?”

“若背后那人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那咱们倒是不怕,毕竟你们姐妹情深,定不会因此小事闹得不悦,我只担心,对方是冲着我来的……”

闻言,覃凝素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冲着你?!”

“近来朝中不大太平,之前恐你担忧便未与你细说,如今……”顿了顿,凤君撷眼神真挚的望着她说,“这样吧,待你风寒好些便去见见楚姑娘,若她依旧坚持己见,你也勿要与她争论,凡事先顺着她说,倘或她无意间被人利用了,咱们如此不着痕迹的引蛇出洞于她也安些。”

“好!那我明日便去侯府!”

第197章 心理扭曲

又同覃凝素闲聊了一会儿,凤君撷说的左不过就是让她注意身子,勿要因着担心别人而劳累了自己。

这种话他说的情真意切,根本让人难辨真假。

特别是对覃凝素这般长久不得人照顾、不受人重视的小姑娘而言,再受用不过了。

“如今你我尚未完婚,我也不已在覃府久待,免得传出去污了你的名节,天长日久,又岂在眼下的朝朝暮暮……”

“嗯。”听他提到两人的“婚事”,覃凝素不禁红了脸。

见状,凤君撷拢了一下她颊边的碎发,声音愈发温柔,“好生调养身子,大婚之日做个最美的新娘子。”

覃凝素面色更红,扭过头去没再应声。

“我先走了。”

“恭送殿下……”目送着凤君撷离开,覃凝素眸中的笑意一点点退去。

想到他同自己说的楚千凝恐被人利用的话,她的眉头不禁皱起。

捧着画轴的手微微收紧,覃凝素不觉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皇子虽未明言,但她心下猜测着,楚姐姐许是在帮着其他两位皇子对付他,否则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自己只是深闺大院中的一个小小女子,可楚姐姐不一样,她如今已贵为公主,像爹爹他们那些大臣一样,与朝局和众位皇子之间有着无法分割的利益关系。

“xiao jie,咱们回去吧。”丫鬟巧儿扶着她往花厅外面走。

她见覃凝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下略一思索便斟酌着说道,“xiao jie……您说护国公主她会不会是嫉妒您呀……”

“不许胡说!”覃凝素皱眉喝斥道。

“奴婢就是不明白嘛,嫁给皇子这么好的事儿她为何要拦着您,指不定是如今嫁给宁阳侯世子日子过得不舒心,后悔没选二皇子殿下了,是以如今得知您与殿下要喜结连理,她便横竖看不过眼去。”

“巧儿!”

覃凝素猛地停下脚步,不悦的瞪着伺候自己多年的丫头,“楚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当日既选在世子爷病重的时候出嫁,便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又岂是贪图侯府的富贵!”

一见她真的动了怒,巧儿赶紧低下头认错,“xiao jie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说了。”

“罢了……”见巧儿如此,覃凝素便缓声道,“我心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楚姐姐也同样是为了我好,切勿如此看待她。”

“……是,奴婢知道了。”

点了点头,覃凝素没再多说什么。

方才她便想着,会不会是哪位皇子有了什么计划准备加害二皇子,是以楚姐姐才这般阻拦自己,怕自己会被他连累。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事情还能说得通……

一整个晚上,覃凝素都在绞尽脑汁想着这些事,直至天明时分方才闭眼休憩了一会儿,用过早膳后她便带着巧儿去了宁阳侯府。

许是因着被凤君撷看中的原因,覃夫人近来鲜少约束她,想几时出府便几时出府。

覃凝素一心急着要见楚千凝,倒是忘了提前下个拜帖什么的,就这般直接“冲”到了侯府门前,等着门房的小厮进去通传。

“落轿!”随着一名黑衣少年微沉的声音落下,便见一顶四人抬的软轿落到了侯府门前。

覃凝素闻声,下意识的转头望去,便见一名看似病弱的少年郎坐在轮椅上,由轿夫一左一右稳稳的抬了下来。

来人一身品竹色金丝云纹锦袍,墨发由一根羊脂玉的簪子簪住,说不出的干净。

只是……

面色略有些苍白,明明极为标致的样貌,却生生给人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特别是他搭在膝上的那双手,苍白的毫无血色,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皮肉下青色的筋脉。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黎阡舜若有所觉的转头望去,便见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望着自己,墨眸微眯,他想起她是覃府那个不受宠的xiao jie。

似乎……

和嫂嫂的关系不错。

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勾起,黎阡舜朝覃凝素微微颔首,不想竟吓得后者赶紧低下头去,甚至还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黎阡舜微怔,心下诧异。

他原是好意同她打招呼来着……

身边的护卫沐瑾见状,嘴角不禁微微抽动,心道公子您就别笑了,是真没点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恐怖嘛!

别说是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了,就是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偶尔看到他的笑容还是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

从轿夫手中接过轮椅,沐瑾二话不说推着自家公子赶紧进府。

万一被人察觉到什么不妥就不好了……

才进府门,便见楚千凝带着婢女迎面走来,四目相对,黎阡舜自认露出了一抹“天真”、“纯良”的善意微笑,不想前者只扫了一眼,便一言难尽的移开了视线,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黎阡舜到了嘴边的一声“嫂嫂”就这么咽了回去……

待到行至没人的地方,黎阡舜一脸懊恼的看向沐瑾,神色很是困惑,“沐瑾,鹰袂不是说,嫂嫂已经都知道了吗?”

“是。”

“那我方才朝她笑,她为何不理我呢?”

沐瑾一时沉默,想着该如何告诉自家公子,您日后还是少笑为好。

别人一笑,那是如沐春风,他一笑,那是阴风袭背。

“世子妃方才知晓咱们府里的情况,怕是一时难以接受,毕竟她从前一直以为您心理扭曲,对您避之不及……”

“本公子心理扭曲?!”他皱眉。

“不是、不是……您是演技精湛……”沐瑾赶紧改口。

剜了沐瑾一眼,黎阡舜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可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嫂嫂尽快对我改观才好。”

“……”

沐瑾心想,认定了您是个biàn tài,哪那么容易改观啊!

自家公子真是天真……

*

再说楚千凝亲自出来迎覃凝素,却见后者僵直的站在台阶下面,脸色有些不好。

见状,她不禁快走几步行至她面前,“凝素,你怎么了?”

“楚姐姐……”覃凝素回过神来,怔怔道,“方才那人……便是侯府的二公子吗……”

“嗯。”

“他好吓人啊。”覃凝素紧紧的抓着楚千凝的手,忽然格外担心她在这府中的处境。

之前她也曾听闻过一些宁阳侯府的传闻,但楚姐姐嫁过来之后也未听说有什么事情闹出来,她便只当对方从不为难她。

可如今瞧着黎阡舜高深莫测的样子,覃凝素觉得他便是不施计害人,只每日在她眼前晃悠就能把自己吓死了。

“楚姐姐,他有没有为难过你啊?”

“没……”楚千凝摇了摇头,“我与他鲜少接触,素日见碰面都难。”

“那还好……”

“嗯,走吧,有什么话进府再说。”说着,楚千凝握着覃凝素的手往清风苑走,两人似是又变的如从前一般要好,谁都没去提昨日的不愉快。

回到清风苑进到正房,楚千凝屏退了房中的婢女,甚至连轻罗和冷画都没留下。

待到房中没了旁人,她方才朝覃凝素问道,“来找我有何事?”

“我……我想知道你为何这般讨厌二皇子殿下……”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我几时说过我讨厌他?”

“既不讨厌,那为何劝我远离他呢?”覃凝素急急问道。

“覃夫人待你较之她的亲生女儿如何?”

不妨楚千凝忽然扯开了话题,覃凝素一愣,然后才眸光黯淡的答道,“……自然难以相提并论。”

“那得知二皇子属意你,她就没有眼气想要从中搞破坏?”

“……没有。”

“非但没有阻挠,反而极力撮合你们,我说的可对?”

愣愣的点头,覃凝素紧紧的皱起眉头。

眸中闪过一抹不忍,楚千凝还是狠心对她说,“倘或你与凤君撷的结合当真是天赐良缘,你觉得覃夫人会如此好心把这般大好的机会让给你吗?”

“她……”

“凝素,她不阻拦你,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她不愿自己的女儿嫁去皇子府受苦。”让她嫁过去,既不会得罪凤君撷,也变相讨好了她,覃夫人何乐不为!

听楚千凝如此说,覃凝素便愈发觉得是有人要害凤君撷。

而且——

她隐约觉得是大皇子殿下。

因为容锦仙嫁给了凤君荐为侧妃,她又与楚姐姐是表姐妹,楚姐姐帮凤君荐夺嫡再合理不过。

思及此,覃凝素便低头握住了楚千凝的手,开口的语气十分卑微,“楚姐姐……二皇子殿下他真的无意争夺皇位,那些人为何不肯放过他……”

眯了眯眼,楚千凝的声音难辨息怒,“若他真的无意皇位,没人会浪费时间和精力与他为难!”

“什么?”覃凝素微怔。

“凝素,很多事你不懂,我一时也难以解释的清楚,总之我不会害你,如今这般坚决的反对你们的婚事也是为了你好,倘或你还相信我,便听我的吧。”

握着楚千凝的手微僵,覃凝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即便我肯听姐姐的话,可爹爹和大夫人也定会逼着我出嫁……”

“此事你无须担忧,我自会安排。”

“楚姐姐……”她早有办法破坏自己和殿下的婚事吗?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楚千凝柔声道,“我若想达到目的有太多的办法,只是恐你日后得知真相恨我,是以方才细心劝阻,你自己能想的明白自然最好。”

“……嗯。”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覃凝素彻底没了生气一般,“楚姐姐……你会伤害他吗……”

“他好歹贵为皇子,我如何敢伤害他!”

话虽如此说,可覃凝素却总觉得,每每楚千凝提到凤君撷的时候,她的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以及……

她难以确定的情绪。

似恨、似悔,让人无从分辨。

可他们两人素无往来,覃凝素实在想不通楚千凝有什么理由要恨凤君撷。

思来想去,也只能自我安慰是自己想太多了。

“再过不几日,陛下命人修建的园林便要竣工了,届时各府的人均会前去,你和二皇子殿下同去,届时我会想办法让你们的婚事成不了,覃大人和覃夫人也无礼扭转。”

“姐姐要如何做?!”

“到那日你便知道了。”说完,楚千凝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明显不愿再多言的意思。

覃凝素皱眉看着,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离开侯府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刻回覃府,而是坐在马上出神,许久都没吩咐车夫回府。

巧儿见她神色纠结的犹豫着,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xiao jie今日难得出府,不若顺便去皇子府探望一下殿下?”

想到凤君撷,覃凝素的脸色不禁微变。

沉默了良久,她才低声吩咐道,“……走吧。”

第198章 胡搅蛮缠

覃凝素走后,楚千凝走到床榻一侧的墙壁前抬手轻叩了两下,下一瞬,原本闭合平整的墙面忽然向门一样开启,黎阡陌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她走了?”

“嗯。”轻应了一声,楚千凝好奇的朝他身后张望了两眼,“我都不知道自己住了许久的卧房竟然还藏着一间密室。”

不过说是密室,里面却什么也没有,最多算个隐秘的藏身之所罢了。

见没什么好看的,楚千凝转了一圈儿便回了内间。

“这有何奇怪吗?放眼整个建安城,怕是没几家没有密室的吧?”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在于这密室是用来干嘛的。

“容府便没有密室啊……”

话音未落,楚千凝的神色不禁微变。

不对!

容府不是没有密室,而是有密室她也不得而知。

否则的话,容敬是如何瞒过众人与凤君撷秘密联系的呢……

回过神来,楚千凝见黎阡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心知他定然又早一步猜到了,心下不禁觉得惊异,“这世间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什么都被他算尽了,倒显得她十分无用。

“为夫不知,凝儿打算如何利用此事。”翻出容家的密室在哪,便是足以摧毁容敬的杀手锏。

他已让人去那府中摸索多次,只是一直没有寻到。

不知那狐狸将密室设在了何处……

“这么重要的把柄,我须得好好想想。”楚千凝若有所思的垂眸,“你已经找到容府的密室在哪了?!”

“尚未寻到。”

“书房是最便宜的所在,但也最容易被人猜到,应当不在那。”

“的确。”

白玉般的手指轻叩下颚,楚千凝仔细想着这个问题,脑中将容府各处的所在皆想了一遍,可半点头绪也没有。

觉得哪里都不是,又觉得哪里皆有可能。

秀眉方才蹙起,便被黎阡陌微凉的指尖点住,“此事并不急于一时,你眼下要应对的可不是容敬。”

“我知道……”

“可需要为夫帮忙吗?”他开始毛遂自荐。

“多谢夫君。”楚千凝从善如流,却还是拒绝道,“我尚能应付得来。”

她与凤君撷之间的这场较量,单看彼此对人心的揣度和掌控如何。

胜负……

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

不日,皇家园林落成,景佑帝恩准百官可携其家眷入园游玩,于是各府的公子xiao jie皆蜂拥而至,想要一睹为快。

听闻园中遍植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更是美轮美奂。

但是这些至于覃凝素却无甚吸引力,从进到园中开始,她就一直心不在焉。

凤君撷向来观察细致入微,自然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不过他并未点破,只装作沉浸在美景中流连忘返。

而他越是如此轻松,覃凝素的心里就越沉重。

“殿下……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心里觉得很不安,总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为何?凝儿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

安抚的朝她笑笑,凤君撷表现的很是淡定,“若为楚姑娘所言之事,那你无须担忧,她虽说的信誓旦旦,可此处人来人往,便是要算计我什么也不易得手。”

“万一……”

“放心吧,我们相伴游园并不走散,定然无碍。”自从知道楚千凝要借今日游园的机会对自己下手后,凤君撷不仅没再担心,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对方越是迫不及待的对自己出手,越是能证明覃凝素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颗原本看似可有可无的棋子,如今倒有了大的用处。

以覃凝素蒙骗景佑帝是不够的,但用她制衡楚千凝却极好。

人,他要娶。

心,他也得掌控。

几时覃凝素成为了他手里的一把刀,尖利无比的刺入楚千凝的心脏,方才能解他许久以来的心头之恨。

她以为她整日让府里的人往大皇子府送东西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便能成功“策反”覃凝素嘛……

简直是笑话!

左都御史的位置他必须安排自己的人上位,否则机会一旦失去,他日便再难寻得。

近来朝中多有大臣举荐御史人选,大多是凤君荐一党的人。

不想他人被圈禁还这般不老实,看来楚千凝那几大箱子东西也不是白送的……

但她大抵是忘了,自己虽不宜出面干涉,却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能够名正言顺的“撬”开她的箱笼,将里面的魑魅魍魉都揪出来。

而此刻的大皇子府门前,容敬看着把守森严的府门,不禁目露忧色,同赵廷臣说起话来也十分客气,“赵大人,不知这禁令几时才能解除?”

“这……卑职也不知……”妄自揣测陛下圣意,除非他是活腻歪了。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还望尚书大人体谅卑职职责所在。”赵廷臣万分为难的婉拒,“护国公主可随意进出,乃是因为她有陛下亲赐的令牌,卑职阻拦不得。”

闻言,容敬似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那今日之事……赵大人便当我从未来过,爱女之心,还望你能理解一二……”

“这是自然。”

朝赵廷臣略一拱手,容敬方才准备离开,却见冷画带着一群小厮从不远处走来。

和前几日一样,那些人挑着几个大箱子,肩上的胆子都压弯了。

见状,容敬眸光微闪。

这几日,朝中风向明显不对。

大皇子明明被禁足在府,素日为他马首是瞻的几名大臣他们也派人严加留意着,并未见他们平日有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真要说有,那就是他们都曾出现过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宁阳侯府的后巷!

人一进去就不见了踪影,平白无故的就这么消失了。

是以容敬心下猜测,必是楚千凝和容锦仙串通一气,暗中帮着凤君荐在筹谋此事。

每日运送到皇子府的箱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绸缎瓷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今日皇家园林落成,陛下恩准朝臣携家眷游园,可唯独与大皇子府过从甚密的几名官员不见踪影,那他们到底去了哪,便很清楚了。

赵廷臣为人贪生怕死,之前被楚千凝吓唬了一番便再不敢盘查她送来的东西,是以容敬特意候在这,就是为了“人赃并获”。

冷画远远的便看见了容敬站在皇子府门前,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可对方明显已经看到了他们,此刻掉头回去倒显得心虚。

于是,她便只能继续往前走,只是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神色也不似方才轻松。

见她微垂着头同身后的小厮说了句什么,随后便有一人悄悄停下了脚步,然后钻进人群zhong zhāo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跑。

猜到她是让人去向楚千凝报信儿,容敬冷笑了一下,让身边的两个小厮追上去把人拦下。

行至近前,冷画神色与平时无异,语气熟稔的向赵廷臣请安,“赵大人。”

“冷画姑娘今日来的早啊。”知道冷画是楚千凝身边的大丫鬟,赵廷臣也不敢在她面前摆什么架子,反而平易近人的笑道。

“是比平常早了点……”冷画状似轻松的应着,却脚步不停的往府里走。

眼瞧着就要进门了,却被容敬开口叫住,“站住!”

“呀……这不是尚书大人嘛……”转过身来,冷画一副见了鬼的惊讶表情,看得容敬心头不快,“奴婢见过大人。”

“跟着凝儿嫁去了侯府,我只当你眼里再无尚书府了呢!”

“这哪儿能啊……”冷画嬉皮笑脸的应付着,转脸却状似不耐烦的朝底下人催促着,“我同尚书大人叙叙旧,你们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将东西抬进去。”

赵廷臣:“……”

不愧是公主身边的丫鬟,话是真敢说啊。

和尚书大人叙旧这种话,连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蹭了蹭鼻尖,赵廷臣扫过容敬铁青的脸色,低下头掩住了自己微扬的唇角。

眼见那些小厮抬起箱子就要继续往里走,容敬赶紧上前一步拦下,“本官让你们放下!”

随着他一声喊出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公主殿下送给容侧妃的礼物。”冷画特意强调了一下楚千凝如今的身份,似是想以此震慑容敬。

但这招也就只能吓唬吓唬赵廷臣,容敬却半点未将楚千凝放在眼中。

他依旧沉着脸问道,“送的什么礼物?”

“绸缎和瓷器吧……”冷画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不知道?”

闻言,冷画忽然朝他甜甜一笑,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尖利,“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只是个下人,哪里有资格过问主子的事情,忘了自己身份什么都想管,失了面子事小,丢了性命才事大呢。”

“大胆!你胆敢讽刺本官!”

“尚书大人问,奴婢便回答,何来讽刺一说?”冷画天真的眨了眨眼,见皇子府门前渐渐聚拢了一些百姓,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求大人饶命,奴婢并无对您不敬,只是话多了些,但公主素日教导奴婢,要对自家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婢是从尚书府出去的,是以一见到您便有些收不住……”

“够了、够了!”

听冷画絮絮叨叨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容敬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如此胡搅蛮缠是在拖延时间,于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径自走到了那几个箱子旁边。

“开箱!本官要查验一番!”

“查验?!”

“你说这里装的是绸缎和瓷器,可本官瞧着却不像,什么瓷器会如此重,把担子都坠弯了,嗯?”说着,他还特意看了赵廷臣一眼。

后者心下一惊,赶紧思量着解决办法。

事实上,这几日他不是没发现这个问题,只是恐得罪了护国公主,是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事情被尚书大人挑破,他便只能表个态度。

要么,帮着公主将此事遮掩过去,要么,和尚书大人同心协力,开箱查验。

可这要是查出什么了倒还好说,万一要是查不出来,那自己可就既得罪了公主,又得罪了大皇子,日后怕是小命难保。

尚书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公主的亲舅父,又是容侧妃的父亲,怎么也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

如此一想,赵廷臣便脚跟一转,走到了冷画旁边站定,“这个……卑职日日都把守此处,未见有何异常,您看……”

“赵大人,本官劝你还是仔细些,若这些箱子有何问题,陛下第一个责问便是你!”

“这……”

“公主若给容侧妃送礼,何不一次送完,日日这般折腾,实在是令人费解,此事诸多蹊跷,不查不行,不验不明。”挥了挥手,他示意下人上前开箱。

“慢着!”冷画张开手护在箱子前,一副要与他死磕到底的样子,“公主殿下说过了,这箱子里的东西除了容侧妃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看,尚书大人这般不将公主的话当回事儿,实在有大不敬之嫌!”

------题外话------

冷画战斗力一百分o(n_n)o哈哈~

第199章 环环相扣

冷画这话一出,容敬手下的人纷纷愣住。

对公主不敬……

想到前不久刚被陛下五马分尸的孟绍悭,众人心下不禁一跳。

自古以来,皇家便是先君臣、后父子,凭你与其有多近的亲缘关系,胆敢冒犯那就是罪无可恕。

今日他们若真动了这箱子,来日公主计较起来,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般一想,他们便有些迟疑,纷纷看向了容敬。

后者面色微沉的瞪视着冷画,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公然和自己叫板,若非因着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定要让她知道厉害!

“呵……公主再尊贵,那也是陛下封的……”容敬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尚书大人这话是何意?”

“你不会以为,本官是在孤军奋战吧?”话音方落,便见御lin jun副统领岳浚策马而来。

见状,容敬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来之前,他已将大皇子府的异样偷偷禀告过四皇子凤君墨,他们兄弟二人素来是死对头,如此大好的机会,他怎肯错过。

恰好总管杨公公有意向四皇子靠拢,便趁机由他向陛下进言楚千凝和容锦仙合谋之事。

而今日之后,无论大皇子与四皇子谁胜谁负,坐收渔翁之利的都是二皇子殿下。

轻捋了一下胡子,容敬笑的眯起了眼睛,“岳统领怎么有空到此啊?”

“封陛下之命,前来彻查皇子府。”

“陛下圣明!”

扫了一眼府门前停放的几个大箱子,岳浚沉声问道,“是何情况?”

“回岳统领的话……”

“是这么回事。”未等冷画的话说完,容敬便先一步打断道,“护国公主给容侧妃送来了几箱子东西,还特意叮嘱旁人不可随意打开看,我觉得此事蹊跷可疑,正欲盘查一番,不想这丫头大胆,竟胡搅蛮缠耽搁至此。”

闻言,岳浚点了点头,随后二话不说招呼身后的御lin jun上前开箱。

冷画被赵廷臣拽开,后者恐她再胆大妄为的冲撞容敬或是岳浚,赶紧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千万别再顶烟上了。

眼瞧着御lin jun“哐哐”几下凿开了箱子上的锁头,容敬的眼中不觉闪动着精光。

可他不经意间瞥见冷画脸上的神色一改方才的焦急慌乱,忽然朝他笑的欢快,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想要阻止岳浚他们开箱子的动作却已然来不及了。

下一瞬,便见岳浚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

容敬猛地上前一步冲到了箱子前,不想活生生的人没见着,反而看见了几块大石头。

眸光倏然凝住,他这才知道上当了。

转头瞪向冷画,他的眼神凶狠的像是要活剐了她,“你不是说这里装的是瓷器和绸缎吗?为何会是无用的石头?!”

“尚书大人许是气糊涂了吧,奴婢可从未确定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赵大人可以作证。”

被点名的赵廷臣咽了咽口水,在容敬几欲杀人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眼下谁胜谁负一目了然,他自然得站在公主殿下这一边。

抚了抚自己被扯皱的衣袖,冷画笑的格外明媚,“至于尚书大人说……这些均是无用的石头,奴婢觉得还是小心些才好,要知道,这些可以容侧妃用来做石雕献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的……”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容敬气得睚眦欲裂。

“奴婢胆子小,方才被您一吓就给吓忘了……”她眨了眨眼,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再则,公主殿下吩咐旁人不许看,说是容侧妃想给宫中两位贵人惊喜,但如今惊喜都被您给搅和没了,奴婢说了又有何妨呢?”

“你……”

没再理会气得发疯的容敬,冷画径自看向岳浚恭敬问道,“岳统领,不知这些东西可否送进去了?”

“可以。”

“听见没有,你们还不赶快抬进去!”

才说完,却见容敬身边的两名小厮抓着侯府的一个下人来到了皇子府门前。

可眼下他们明显来的不是时候,容敬拼命朝他们使眼色,无奈岳浚的眼睛格外的尖,“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这奴才急着回去报信儿。”

“报什么信儿?”

“小人冤枉……”只见侯府的那名下人慌里慌张的跪到了地上,语气急切的朝岳浚解释道,“是冷画姑娘说,好像有份礼单忘了拿,着小人回去取,可小人走到一半就被这两人冲出来拦下,非逼着小人说假话,什么传信儿……小人根本就不知啊……”

话至此处,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冷画旁若无人的弯唇笑着,看着容敬青白交加的脸色,她低头轻轻吹了一记口哨。

这才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呢……

“石头”都已运完,冷画乖巧的朝容敬施了一礼,却险些气得他吐血,“事已办妥,奴婢要回去向公主殿下复命了。”

说完,她还特意挑衅似的当着他的面赏了那个“报信儿”的小厮一个元宝,脆生生的说道,“这几日辛苦诸位大哥了,待回府之后,人人有赏。”

“谢公主殿下。”

他们那边有多热闹,容敬这边就有多冷肃。

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他瞪着院中那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见状,岳浚秉持着同僚情分朝他拱了拱手,可随即说出的话却俨然给了容敬致命一击。

“赵廷臣,整顿御lin jun,撤出皇子府。”

“是。”

闻言,容敬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了要上马的岳浚,“你方才说什么?”

撤出皇子府?!

他没听错吧……

瞧着容敬这般备受打击的样子,岳浚虽然心里想笑,但面上却装的无比严肃,声音四平八稳的响起,“尚书大人没有听错,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是让你来彻查吗?!”怎么忽然就解除大皇子的禁足了呢?

“卑职的确是奉旨前来彻查,但陛下也说,若彻查之后毫无结果,便一并撤回御lin jun,稍后陛下自会有旨意传下。”

“怎么会这样……”

带着御lin jun撤出皇子府时,赵廷臣见容敬还一脸难以置信的站在皇子府门前,他想了想便对他说,“尚书大人马上就能见到容侧妃了,如今便不必再担心了。”

“你……”容敬气得瞪眼。

“卑职先走一步。”说完,赵廷臣便利落的翻身上马离开。

今日他没站在容敬那边帮他,日后他翻起旧账来必会找自己麻烦。

与其夹在几股势力当中不得安生,不如干脆投奔了公主殿下。

既然注定了要与尚书大人为敌,那得了机会痛快痛快嘴也是好的,反正都已经将人得罪了,他也不怕得罪的更彻底一点。

赵廷臣倒是想的明白,却难为了容敬,被楚千凝坑了一次却连怎么回事都没想通。

他自然不会知道,问题的症结出现在凤君墨的身上。

这位四皇子殿下压根就不像他想的那般利用杨翥去左右景佑帝的想法,而是亲自进宫面圣,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通通告诉了景佑帝。

因为凤君墨知道这是楚千凝的计策,他也知道容敬必败,但他却不能讨了景佑帝的嫌,是以须得将自己摘干净。

届时皇子府门前的事儿一出,景佑帝就会发现这位看似中立的尚书大人也并非那么老实。

他私下里给四皇子传信儿,借他的手去对付大皇子,那他图什么?

凤家一共就三个皇子,答案岂非不言而喻!

而此刻已经被景佑帝惦记上的凤君撷却仍浑然不知,他将要对付的人,远不止一个楚千凝那么简单……

*

皇家园林。

楚千凝是用过午膳后才慢悠悠的去了新建成的园林,看着园中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似是在找谁。

忽然,不远处的一对身影映入眼帘。

男子身着锦兰服侍,温柔含笑的望着面前的紫衣少女。

她就那般站在原地看着,并未走过去,直到凤君撷感觉到她的注视,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他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惊艳。

相比之下,楚千凝的神色就平静多了。

如今……

她连对他的那些恨意都懒得再有。

仇她是一定要报的,但对于他这个人,她已不想再浪费自己任何情绪。

覃凝素也看到了楚千凝,却没想从前一样满含笑意的迎上前来,反而眼神发飘的低下头去,不知是何原因。

楚千凝看得分明,却故作不知。

三人明显各怀心思,不约而同的走到一处人少些的地方,凤君撷方才开口说,“我如今……该唤你一声皇妹了吧……”

“见过皇兄。”楚千凝从善如流的朝他施了一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

两人一来一往,言辞客气,没有覃凝素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令她心下微疑,却也愈发不安。

“从前之事多有误会,想来凝儿她都告诉你了。”凤君撷定定的望着她,说到“凝儿”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似是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凝素,我见那边兰花开得正好,你去帮我摘一朵来。”楚千凝明显是想支走覃凝素,后者犹豫着看向凤君撷,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她才三步一停顿、五步一回头的朝另外一边走去。

此处与宫中一样,婢女和侍卫均不可随之入内,是以覃凝素一走,这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恰好旁边有一处假山,凤君撷眸光微闪,状似随意的朝那边走去。

“你如此沉不住气,可是事倍功半的……”凤君撷幽幽笑道。

“是吗?”楚千凝不置可否。

“权谋之术,向来虚虚实实,你在大皇子府故布迷瘴以为本殿看不出来吗?”

“殿下看出什么了?”

“以御史之职分散本殿的注意,你这主意倒是好,只是手段差了些,这会儿……想来程昱或者是岳浚已经带着父皇的圣旨去皇子府了……”

闻言,楚千凝无声弯唇,“是岳浚,不是程昱。”

“你为何如此笃定?”凤君撷微微眯眼。

“陛下疑心重,身边素来有人保护,程昱是御lin jun统领,他怎么会让他轻易离了自己身边呢?”

“你倒是很了解父皇……”说话间,两人行至假山后面,凤君撷突然伸手拉住她将她压到山石上,一手快速拔下她发髻上的金簪,毫无防备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看着鲜血一滴滴落下,他阴险的笑道,“只是不大了解我。”

谁知楚千凝听他如此说,却同样笑道,“彼此彼此。”

话落,她忽然抽出袖管中藏着的bi shou狠狠的扎进了他方才受伤的位置,声音异常轻柔的对他说,“苦肉计要真一点才有效验……”

说完,bi shou又往里送了几分。

对视上凤君撷惊愕的眼神,楚千凝拔出bi shou丢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云淡风轻的望着他笑。

第200章 天牢探监

大概是楚千凝脸上的笑容太过明艳,又或许是她眸中的神色太过冷凝,以至于凤君撷皱眉望着,丝毫没注意到从假山后面伸出一只手,拿着浸了mi yào的帕子严严实实的捂住了他的口鼻。

若是平时的话,他一定能够反抗甚至是先一步察觉有人接近。

但是一来他眼下受了伤,二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楚千凝身上,压根没想到她还有帮手,是以才会被易容过后的鹰袂偷袭。

遏尘特制的mi yào,没有一丝气味,任谁也觉察不到有何异常。

从凤君撷手中拿出楚千凝的簪子擦拭干净,鹰袂双手奉上,便见她淡定的接过,姿态优雅的簪在了自己发间,像是根本不介意这东西差点就成了“杀人凶器”。

鹰袂收回视线低下头,快步绕到了假山另一侧,装作方才经过这里的样子,震惊的看着假山后的这一幕,颤抖着手指着楚千凝,引得众人都停下脚步朝这边看来。

而这一看,却吓得大伙儿心惊肉跳。

怎么有人受伤了?!

见护国公主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众人心下惊疑,纷纷围聚了过去,待到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谁之后,心下愈发惊骇。

二皇子殿下!

他怎么会受伤倒在血泊里呢?

不知是哪家的xiao jie最先受不了这个场面,一时被吓得尖叫起来,终于打破了诡异的宁静。

总算有人回过神来,一边吩咐人去传太医,一边让下人将凤君撷暂时送去水阁那边。

覃凝素听到尖叫声赶回这里的时候,就见凤君撷浑身血污被人从地上扶起,脚下是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一把染血的bi shou。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住了。

“殿下!”她匆忙跑到凤君撷身边,却见他脸色苍白的可怕,双眸紧紧的闭着。

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湿,温热的触感和浓重的血腥味让覃凝素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怎么会这样……

眼睁睁的看着凤君撷被人抬走,覃凝素下意识要追上去,却在听到楚千凝的声音响起时,脚步猛地顿住,僵硬的转头朝她看去。

“本宫来时,二殿下便已经遇害倒在血泊中了。”楚千凝异常平静的说道,仿佛一切真的与她无关。

“那您身上的血迹……”看着她袖管上染上的血迹,刑部尚书秦伦叙斟酌着问道。

“从二殿下身上蹭到的。”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楚千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声音依旧四平八稳,“见他受伤,本宫自然要上前查看的。”

话虽是这般说,但凤君撷受伤的地方,只有她一人在侧,身边又无人为她证明,再加上事发时,那个小太监说看到她事不关己的站在假山前,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照理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楚千凝只是一个公主,如今受伤的人又是皇子,秦伦叙少不得要调查问询一番。

只是……

想到近来和这位护国公主扯上关系的几件事,秦伦叙心下不禁有些为难。

他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将她“请”回刑部大牢去坐坐。

可谁知还未等他想到合适的说辞,便见楚千凝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染血的手,淡声道,“秦大人是否怀疑,此事乃是本宫所为?”

“……微臣不敢。”

“无妨,清者自清,带路吧。”收起丝帕,楚千凝的双手叠放在身前,端足了公主的架势。

这话一出,倒是令秦伦叙愣住。

公主这是打算随他回刑部?

诧异的看向楚千凝,秦伦叙一头雾水,却见前者嫣然笑道,“本宫的清白便仰仗大人了。”

“微臣丁当竭力调查此事。”

“有劳。”

说完,楚千凝无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淡定的离开。

行至覃凝素旁边的时候,她的脚步缓缓停下。

四目相对,红唇微启,楚千凝似是要说什么,可是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怀疑却让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丹唇轻抿,她收回目光径自走了过去。

错身的瞬间,覃凝素的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眸中充满了无助和茫然。

到底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真的是楚姐姐伤害了殿下吗?

她说“清者自清”,她说她到这儿时便见殿下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可明明是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不是她还会是谁呢?!

感情告诉她,她应该相信楚姐姐,但事实摆在眼前,覃凝素又实在有太多的问题想不通。

直到周围看热闹的人部散去,她依旧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明明已近夏日,天气和暖的很,但她却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难道……

这就是楚姐姐所谓的“办法”吗?

刺伤殿下,让他无法顺利与自己大婚?!

想想,覃凝素却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再重的伤也有恢复的一日,除非彻底丢掉性命,否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但刺杀皇子这样的事情,楚姐姐怎么敢做,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太多的疑惑和不解困扰着自己,覃凝素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似是支撑不住一般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她该怎么办……

*

楚千凝下狱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建安城,大皇子府如今已被解了禁令,容锦仙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不过她却并未如何担心。

早在事发之前,冷画便将她们的计划提前告诉自己了。

虽然觉得凝儿此举有些冒险,但想来她既然决定这么做便定是有把握的。

“盈袖,让人备车。”

“您要去哪呀?”盈袖好奇道。

嫁到皇子府这些时日,除了回门和进宫,还从未见她家xiao jie张罗着出去呢。

“刑部大牢。”

“大牢?!”盈袖惊讶道,随即反应过来她大抵是要去看表xiao jie,“冷画不是特意来告诉您了吗,表xiao jie她不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她不会有危险,可别人又不知道。”自己总要把表面功夫做足,这事儿才更真实。

“哦……”盈袖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说完,盈袖方才走出房中,便见凤君荐缓步走进院中,“参见殿下。”

径自走进屋内,凤君荐见容锦仙神色淡淡的坐在桌旁,若有所思的望着某处出神,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恐惊扰她似的。

一直到他悄然坐到她身边,她方才恍然回过神来。

“殿下……你几时来的……”怎么也没人告诉她一声呢?

“想什么呢?”

摇了摇头,她忽然说起了别的,“我要出府一趟,去天牢看看凝儿。”

她的语气很平淡,不是请求或是征询,而是“通知”。

似乎在她内心深处,像是“出府”这样的小事凤君荐根本就不会阻拦她。

而事实上,也果然如此。

点了点头,凤君荐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与你一同去,顺便提点秦伦叙几句,如此他断然不敢为难楚千凝的。”

闻言,容锦仙微愣,大抵没想到他会如此贴心。

看着她眸中一闪而逝的惊诧,凤君荐微微眯眼,“我如此说,仙儿很意外?”

“……有一点。”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这个时候为凝儿出头的话,那别人不就知道他没有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厌恶”自己了吗?

倘或凝儿当真有需要,她应当会提前告诉自己,如今她没说,凤君荐贸然相助,会不会反而破坏了她的计划?

如此想着,容锦仙便微微摇头,“殿下还是勿要插手此事了。”

“仙儿担心我?”

容锦仙:“……”

她有这么说吗?

可他这样问了,自己若是不点头岂非显得很没良心。

换作平时的话,容锦仙是不大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但眼前之人是皇子,万一自己折了他的自尊他不高兴怎么办?

于是,她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她极少撒谎,是以凤君荐只略扫一眼便猜到她心底真正的顾虑是什么,却并未点破。

待到车驾安排好,他便给她蒙好面纱,牵着她的手往院外走。

本以为他将自己送上马上就会回去,不想他竟如方才说的那般跟着她坐进了车里,反倒是盈袖,被留在了府里。

“殿下不是不去了吗?”

“我有说吗?”他挑眉反问,“我在车上等你,你自去便是。”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让他插手他绝不擅自行动。

“嗯。”

到了刑部天牢,容锦仙兀自下了马车,却没想到会在天牢门口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覃凝素!

她怎么也在这儿?

随着容锦仙走到天牢门口,覃凝素也看到了她,慌乱焦急的眼中猛地亮起,“容侧妃!”

“你怎会在此?”

“我……我来看楚姐姐……”有些问题,她想当面问清楚。

但她身份不够,天牢的狱卒根本不放她进去。

忽然抓住容锦仙的双手,覃凝素目露祈求的望着她,“容侧妃,你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进去?”

“……你随我来吧。”

“多谢你。”

亮起了凤君荐给她的令牌,容锦仙轻而易举的进到了牢中。

一路跟在狱卒的后面往里走,覃凝素不安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阴暗、潮湿……

求救声、shēn yin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条昏暗狭窄的走道像是长的没有尽头,不知经过了多少间牢房,覃凝素才终于在一件独立的牢房中看到了楚千凝。

她屈膝坐在枯草上,背靠着斑驳冰冷的墙面,神色很是平静,仿佛置身之处不是惊悚骇人的牢房。

“楚姐姐!”一看到她,覃凝素便激动的冲到了牢门前。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千凝缓缓抬起头来,看到她和容锦仙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很惊讶,微微怔了一下便淡淡道,“你们怎么来了……”

“能不能把牢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覃凝素看向领她们进来的那名狱卒。

“卑职没这个权利。”要离拱手回道,“还望侧妃和姑娘快着些,若被人瞧见的话,卑职担当不起。”

“有劳。”

“卑职先去外面守着。”说完,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待到他一离开,楚千凝便缓缓站起身走到牢房前,隔着铁栅栏看着容锦仙和覃凝素说,“来瞧过了便快回去吧,我在此尚好,秦伦叙并未趁机刁难我。”

“楚姐姐……”

“我如今自身难保,你好自为之吧。”只这一句话,瞬间就令覃凝素的眼泪决堤。

楚千凝语气中的无奈和淡漠让她觉得心酸,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容锦仙,微微皱起眉头,“我已求过殿下,但他只给了我令牌准我看看你,至于旁的……他说爱莫能助……”

“表姐顾好自己就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二皇子在一起?”

扫了覃凝素一眼,楚千凝似是苦笑了下,“说来话长,多言无益。”

第201章 无赖世子

这姐妹俩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楚千凝末了还不忘叮嘱容锦仙道,“如今表姐宜自保为好,须知外祖母和舅母还需要你照顾,你与大皇子息息相关,你的一言一行必会被有心之人揣度利用,万一如我一般着了何人的道就不好了……”

“嗯。”

“眼下我尚无危险,你快些回去吧。”

“你自己小心。”说完,容锦仙转身欲走,却见覃凝素还愣愣的站在牢房前,她的眸光不觉微闪,“覃姑娘还有事?”

“我……我还想和楚姐姐说几句话……”

眸光晦涩的点了下头,容锦仙没再多言,径自走了出去。

听她说还有话要对自己讲,楚千凝平静的望着她,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楚姐姐……”覃凝素深深的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揪着身前的衣襟,“你方才说‘着了别人的道’……是怎么回事啊……”

“凝素,若你已决定了要嫁给二皇子,此事便不要再过问。”

“为何?!”她猛地抬起头。

“倘或我说,今日是他用bi shou刺伤了自己,然后嫁祸于我,你可相信?”

闻言,覃凝素惊疑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摇头,“不……这不可能……”

似是猜到了她是这般反应,楚千凝淡淡的点了点头,“你既选择了相信他,那便不要再听别人如何言语,否则便是在为难自己。”

说完,楚千凝便走回原来的地方靠着墙壁坐下。

“楚姐姐……”

“你回去吧,人各有命,你我都强求不得。”她似是不愿再言,话落便微微闭上了眼睛。

见状,覃凝素眼眶微红,心中愈发无措。

殿下嫁祸楚姐姐……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是那么温柔清朗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而且——

她猜不到他这样的目的。

无论她再说什么,楚千凝都沉默以待。

覃凝素无奈之下,便只能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天牢。

走出大牢的时候,便见容锦仙站在马车边等着她,她便快步走了过去,“容侧妃……真的不能再求求大殿下了吗……”

“我在他心中没那个分量。”

“那楚姐姐……”

听她提到楚千凝,容锦仙本就有些清冷的声音变的更加冷肃,“你如今还知道担心她,总算她没白为你忙活一场。”

“容侧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都只是猜测,你若想知道具体的事情,不若去问问所谓的受害者。”容锦仙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讽刺,覃凝素听得分明。

受害者……

她是指二殿下!

“殿下他……”

“他如何与我无关,你自己擦亮眼睛便是。”容锦仙到底不像楚千凝那般好性,她性子清冷,能在此与覃凝素说这么多已经破了天荒了,再多的她却不肯提及。

转身上了马车,她眸中的冷意反而淡了几分。

见状,凤君荐意味深长的叹道,“仙儿这个为妹妹担忧从而敌视始作俑者的姐姐‘演’的恰到好处,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较之殿下我还差得远呢……”

“骗那种傻姑娘,足矣。”他方才瞧着,那女子似是淌眼抹泪的在那哭呢。

凤君荐用一个“傻”字来形容覃凝素,容锦仙倒觉得很贴切。

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可不就是“傻”嘛。

不过——

这世间如她这般女子也不在少数,她也无意轻视她,方才那般冷言冷语也不过是做戏而已。

但愿她能幡然醒悟,别再继续弥足深陷。

*

天牢

容锦仙和覃凝素走后,楚千凝依旧平静的坐在枯草上,随意折了一截枯草棍儿放在手中摆弄,她思量着覃凝素相信自己的可能性。

其实会走这一步,是很险的一招棋。

因为直到现在她也不确定,凝素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她猜到她从天牢离开后,必会去皇子府见凤君撷,届时后者对她说些什么,定会动摇她方才的想法,进而影响最终的决定。

是以,这是一场赌局。

属于她和凤君撷之间的赌局,赌注就是凝素。

“喵——”

忽然,一声猫叫打断了楚千凝的思绪。

她抬眸望去,便见一只通体黑的猫从牢房前走过。

天牢中哪来的猫啊?

方才觉得疑惑,便见狱卒要离抱着另外一只灰色的猫走过。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瞧,要离赶紧停下脚步,拱手朝她施了一礼,恭敬道,“公主殿下莫怕,这猫皆是卑职自己养的,极通人性,不会随意伤人。”

“在天牢中养猫?”

“公主有所不知,天牢中阴暗潮湿,牢房里面蛇虫鼠蚁甚多,未免咬伤犯人,是以卑职便养了些猫放在牢中。”

虽说天牢中关的都是犯人,但究竟该处以何种刑罚,陛下自有决断,其他不该遭受的罪过原不应受。

几年前,曾有一位大人因贪污受贿被捕入狱。

还未等陛下处罚的圣旨降下,他便因身染鼠疫去世,不想他死后竟被发现是冤枉的,彼时要离便想,天牢中虽关的都是要犯,但陛下的处决未下,便一个都不能死。

听他所言,楚千凝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赞赏,“你倒是心善……”

“多谢公主夸奖。”

“你武艺如何?”她随意与他交谈着,倒不似要离想象的那般盛气凌人的摆出公主的架势。

“回公主的话,卑职会些拳脚功夫。”

点了点头,楚千凝几不可察的轻叹,“仅在此处……倒是埋没了……”

没再听到她说什么,要离便有眼色的准备退下,却在转身之际看到有人引着何人走了进来。

及至近前,要离方才看清来人一身青色锦袍,面色略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却黑的透亮,宛若夏夜里群星璀璨的夜空。

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正犹豫着要向来人请安时,便见引他进来的另一名狱卒小声提醒道,“世子爷来看公主殿下了,还不赶紧将门打开!”

世子爷……

要离反应了一下,才猛然想起。

宁阳侯世子黎阡陌!

可他不是瞎子吗,怎么忽然好了呢?

顾不得多想,要离赶紧低下头问安,“见过世子爷。”

“将门打开。”

“……是。”

楚千凝在牢房中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黎阡陌风姿清雅的走进牢房,她才惊讶的起身望着他。

“你……”

“为夫来迟了。”他忽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也不管旁边还有外人在。

一见这情景,要离和另外一名狱卒哪里还敢待,赶紧脚步不停的离开。

待到他们走后,楚千凝方才压低声音问道,“您怎么来了?!”

同他说出自己计划的时候,他没说他也要掺和一脚呀,而且,“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就不准备继续装着了?”

“嗯。”

“你回来的如此及时,于外要如何解释?”

“许久未见,凝儿怎地一见为夫就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某位世子爷状似布满的抱怨道。

楚千凝:“……”

还演上瘾了是吧?

推了推他的胸膛,楚千凝赶他离开,“你回去吧,明知道我在此不会有危险。”

“天牢没危险,那哪里才危险?”

“你别闹了。”

“此地环境如此恶劣,为夫怎么可能放心你独自在此。”

留意到他话中的字眼儿,楚千凝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独自……

他想做什么?

而她的这个疑问,在黎阡陌拉着她一同坐到枯草垫子上之后,终于有了答案。

“你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陪我坐牢吧?!”楚千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咱们夫妻一体,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一副准备闭目养神的模样,“为夫接到你入狱的消息后便匆忙从外面往回赶,急的吐了好几口血,差点就此死过去,眼下断或是不能与你分开了。”

“……”

楚千凝心想你就编吧,使劲儿编。

心知他打定主意就不打算走了,她也懒得继续同他争辩。

等了片刻之后,果然见要离进来往外“请”人了。

大抵是没想到牢房中的两人会是这般相依相偎的姿势,要离扫了一眼便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深深的低下头去。

“此地脏乱潮湿……恐于世子爷身体有碍,还请您移驾……”

黎阡陌微闭着眼,声音虚弱道,“我与公主患难与共,绝不会于此时弃她不顾。”

“这……”

“将门锁了吧,本世子哪儿也不去。”

要离:“……”

他当狱卒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主动住进牢里。

见楚千凝一直没开口劝阻,要离一时也摸不准这夫妻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暂且退下,让人速速去禀报刑部尚书秦伦叙。

再说后者本就为这案子头大,如今竟听闻宁阳侯世子赖在牢里不走,当即便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公主伤了皇子,驸马陪着坐牢……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秦伦叙赶紧马不停蹄的往天牢赶。

到了牢中,一见席地而坐的那夫妻俩那般淡定,他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尴尬的轻咳了几声,他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不想只有楚千凝一人看向了他,客气的点了点头,“秦大人,可是有何线索了吗?”

“非也……”秦伦叙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微臣是听闻世子爷放心不下公主殿下,是以前来……”

话未说完,但他觉得只要是个人就能明白他是何意。

这是天牢,又不是客栈,哪能说住就住呢!

但让秦伦叙意外的是,楚千凝听闻他的话不禁面露难色,未等她开口,便听黎阡陌缓声道,“既无线索,尚书大人便速速去调查吧,无须担心本世子,我的身子还撑得住。”

原本黎阡陌要是不说,秦伦叙还没想到他的身子不好,可他这一说,倒叫他想起此事。

他本就病病歪歪的不康健,牢中阴暗潮湿又脏乱不堪,万一他要是在这冻病了,一个不小心归了西,那待宁阳侯回来还不得活扒了他一层皮!

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秦伦叙赶紧低声下气道,“世子爷不必担心,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微臣也会竭尽力将此事调查清楚,一旦有任何消息,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告知您。”

“一来一回尚要许多时间,不及在此地便宜,还能时时见到公主。”

“……”

油盐不进说的就是这位世子爷了吧。

咽了咽口水,秦伦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千凝,心道这可是你亲相公,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牢里受罪?

看到秦伦叙的目光,楚千凝配合着开了口,“夫君回去吧,勿要令秦大人为难。”

“凝儿也赶我走……”黎阡陌的语气似是十分失望,“公主的话,为夫不敢不从,那我去天牢外面候着你吧……”

说完,又咳嗽出两口血来,吓得秦伦叙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咽了回去。

第202章 替罪羔羊

“夫君!”

“世子爷!”秦伦叙说话时甚至都有些破音了,生怕黎阡陌一个不开眼死在他这儿,“快!快去请太医!快去!”

慌里慌张的让人去宫中请太医,秦伦叙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谁知当事人自己倒是淡定的很,就着楚千凝的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黎阡陌虚弱的挥了挥手,“无妨……我已习惯了……”

“……”

秦伦叙心想,你习惯了我可没习惯!

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敢再提让黎阡陌离开的话,生怕把人ci ji的背过气去。

等着太医来为他把完了脉,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秦伦叙大概总结了一下,太医的意思大抵是让黎阡陌安心静养。

他再瞧瞧这阴暗潮湿的牢房,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生怕黎阡陌忽然有个什么好歹,秦伦叙也不敢让太医离开,一边准备着进宫将此事禀报景佑帝,一边让人另收拾出一件牢房来。

炭盆、棉被、熏香……

应有尽有,简直比客栈准备的还齐。

方才收拾好,要离便赶紧请楚千凝和黎阡陌挪到那边去。

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和刚才不是一个级别的牢房,楚千凝无语的抿了抿唇。

他就折腾吧……

偏生某位世子爷毫无所觉,还低声朝她耳语道,“瞧瞧,凝儿跟着为夫混,连坐牢都能享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

楚千凝:“……”

听这个语气,他似乎还很骄傲?

“这次之后,秦伦叙怕是要恨死你了。”无缘无故给人家找了这么大的麻烦,换作是她,她非得好好报复回去不可。

“他可没那闲功夫记恨我!”

“你又知道?”

“公主谋害皇子,这是多严重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被波及,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听他说得有理,楚千凝不觉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何况,我若能安然无恙的出了天牢,他只怕烧高香谢谢我还来不及呢。”

“……”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典型表现。

腹诽了他两句,可看着自己一直被他握在掌中的大手,楚千凝的眼中却不禁盈满了笑意。

这个人呀……

真是为了她,什么荒唐的事都做得出来!

*

比起楚千凝这般坐牢都坐的如此惬意,覃凝素虽身有zi you,可那颗心却似被千条绳索紧紧缠绕住,越挣越紧。

从天牢离开后,她没回覃府,而是去了二皇子府。

彼时凤君撷方才醒来,还未仔细去想都发生了什么,便听下属回报,说是景佑帝解了大皇子的禁足令,连把守在皇子府的御lin jun也都撤走了。

“你说什么?!”他似是急着起身,可动作间扯到伤口,痛的他皱眉。

“容大人说……他中计了……”

“废物!”

一拳砸向身下的床榻,凤君撷气得额上青筋暴起。

伤口因着他的动作裂开,洁白的中衣被鲜血染红。

“殿下息怒,当心自己的身子。”

“退下。”凤君撷沉声道。

“是。”

随着那名小厮退出房中,凤君撷强撑的理智再也不复存在,整个人阴鸷的可怕。

居然中了计!

容敬那边失利,自己这边也情况不明,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回想起楚千凝刺向自己的那一下,凤君撷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熟悉。

特别是她当时的眼神……

那么决然、那么冰冷。

方才他便已听人来报,说楚千凝被秦伦叙带回了大牢,但他隐隐幽有种感觉,这事儿还远远没完。

她既然能在大皇子府之事上胜自己一筹,没道理这次会毫无作为的甘心入狱。

刺伤自己的时候,她似是说了一句话。

“苦肉计要真一点才有效验……”

她怎知自己一定会用苦肉计?!

正想着,凤君撷便忽然听到婢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覃姑娘来了。”

覃凝素……

“让她进来。”凤君荐那边已经不可控制,若是连这边也失了算计,那他这次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话音方落,便见覃凝素走了进来,脚步微急。

“殿下,你怎么样?”

“凝儿……”

虚弱的唤了一声,凤君撷便顿住话音,紧紧的皱起眉头。

“是不是很疼?”才问出这句话,覃凝素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受伤了呢?”

闻言,凤君撷故作为难的欲言又止。

见他这般神色,覃凝素便愈发肯定是有事发生,不觉追问道,“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不能……是不愿……”

“为何?”

“之前在园林中,你走后我便与楚姑娘说起你我的婚事,我知她是一心为你好,是以想好言相劝让她安心,可没想到她忽然对我哭诉,说我负了她……”话至此处,凤君撷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覃凝素的神色,然后才接着说,“我初时不解她是何意,后来方才想明白,她大抵是说我将她错认成你的事情。”

“……楚姐姐很介意那件事吗?”

“我也不知她为何那么大的反应,我越是向她保证会待你好,她就越是愤怒,后来一气之下便拔出bi shou刺伤了我。”

“果真是她刺伤了你?!”覃凝素震惊的望着他。

凤君撷面露不忍,柔声道,“凝儿,此事我本不愿告诉你的,只是今日一见,我觉得楚姑娘此人不似你以为的那般待你好,你还是离她远些比较好。”

愣愣的听着他的话,覃凝素的耳边不觉想起巧儿几日前同她说过的话。

她说,楚姐姐保不齐是后悔当初拒绝二殿下了。

侯府的情况她也亲眼看到了,世子四处求医问药,二公子阴气森森,明显不像一个好人。

难道……

楚姐姐真的是在嫉妒自己吗?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覃凝素忽然觉得难受的紧。

听到凤君撷在唤她,她张了张嘴,可喉咙里却似卡了什么东西,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止也止不住。

这几日流的眼泪,比她这些年流的都多……

缓缓的闭上眼睛,覃凝素觉得她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她本就不聪明,还要去辩解他们口中的真真假假,真的很难。

而无论真相像谁说的那样,都不是她所乐见的。

她是真的想嫁给凤君撷,无关他皇子的身份,也不是看中他的样貌,只因他对她好。

至于楚千凝,她也是真心把她当成亲人,那声“姐姐”原不是为了同她套近乎。

可如今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覃凝素声音很轻的对凤君撷说,“殿下务必要好生养伤,若你病着,我……我会很担心……”

“这是自然,我还要尽快养好伤同你成亲呢。”

听到“成亲”两个字,覃凝素眼眶一热,却强忍着逼退了泪意,笑着点了点头。

恐打扰凤君撷休息,她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走出皇子府的时候,她刚要上马车,便见刑部尚书秦伦叙骑着马迎面而来。

凤君撷受伤之后便晕倒了,是以究竟是何人伤了他,要问过他才能确定。

只要他将方才那番话对秦伦叙一说,楚千凝便会被彻底定了罪。意识到这一点,覃凝素动作一顿,忽然不顾巧儿的呼唤,径自朝秦伦叙走去。

“见过尚书大人。”

“覃姑娘?”秦伦叙下了马,语气微疑,“找本官有何事吗?”

深吸了一口气,覃凝素缓缓的抬起头,眼神很是坚定,“我是来向大人自首的。”

“什么?!”

“xiao jie您在胡说什么呀?”巧儿匆忙跑了过来,难以置信的望着她,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您是不是糊涂了呀?”

“你退下,不许再胡乱插嘴。”

“xiao jie……”

“下去!”覃凝素一贯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子,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此刻忽然板起脸等着巧儿,倒是令后者一时被吓住,怔怔的退回到马车边等她。

秦伦叙疑惑的看着面前泪眼涟涟的少女,心下愈发觉得奇怪,“你方才说什么?”

握紧了双手,覃凝素一鼓作气的对他说,“是我刺伤了二皇子殿下,嫁祸给了公主,大人您抓错了人,凶手是我。”

“你为何要如此做?”

“因为……”微微低下头去,覃凝素紧紧交握住自己颤抖的手,眸中透着一股死寂,“因为殿下他骗了我,他娶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名字里和公主一样嵌了‘凝’字,我因与公主交好,是以素日有些习惯同她很像,殿下因此看中了我,可谁又甘心当替身呢……”

“这……”秦伦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听到的居然是一段风月之事,神色不禁变的有些怪异。

“我因憎恨殿下欺骗我,又嫉妒公主比我优秀,是以设计了这出戏,想让他们一死一伤,以此纾解我心中的怨气。”

似乎开了口,后面的话就没那么难了。

覃凝素淡淡的叙说着,心里经过了初时的恐惧,渐渐平静下来。

连死都能面对,便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柔弱女子,秦伦叙怎么也无法相信她会有那般歹毒的心肠,“既然如此,那你如今为何又要自首呢?”

“之前去天牢看了公主殿下,方才又去瞧了瞧二皇子,我忽然良心发现了。”她抬头看向秦伦叙,一板正经的说着拙劣的理由。

那么单纯干净的一双眼睛,秦伦叙一想便知道她是在撒谎。

但她这个谎,他又不得不相信。

公主谋害皇子……

这是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他要如何调查才能有一个令陛下、令朝臣,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个替罪羊,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可看着覃凝素那张挂满清泪的素白小脸,秦伦叙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压低声音道,“覃姑娘,你可想清楚后果了吗?”

“……嗯。”点了点头,覃凝素将自己最后的生路也彻底堵死了。

跟着秦伦叙去刑部的时候,她还不忘对他说,“方才我与大人说的话,您可不可以只告诉陛下一人,于外不要如此说。”

“为何?”

“既已决定要放他们生路,何故还带累坏他们的名声呢。”楚姐姐如今已嫁为人妇,凤君撷日后也定要完婚的,何况二人如今又是兄妹,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听到覃凝素的请求,秦伦叙不觉叹了口气,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此事,可会连累我爹爹吗……”

“不会,若有何不妥,本官答应你,必会从中zhou xuán。”这般心细如尘又心底善良的女子,世间少有。

只可惜……

命数不济。

“多谢秦大人……”她本想说,日后结草衔环,必当图报,可随即想想,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怕是,难有“日后”了。

第203章 流放扶风

覃凝素被关进刑部天牢的消息,凤君撷应该算是最早知道的人。

因为前脚覃凝素被秦伦叙带走,后脚巧儿就向他报信儿去了。

可就算知道了也无用,他根本连补救的机会和时间都没有。

这边覃凝素才一入狱,紧跟着楚千凝就被放了出来,秦伦叙摆明了是想稀里糊涂的了解此案,甚至都不曾询问过凤君撷这个当事人都曾经历过什么。

是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凤君撷心中的怒气甚至比得知凤君荐被解了禁足令还要强烈。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变故会出在最不可能的覃凝素身上!

几次试探,他都从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浓情蜜意,明明已对他芳心暗许,为何事到临头,她会反过来帮楚千凝……

按照他原本的预想,覃凝素应该很恨对方才对。

女人的嫉妒心一旦泛滥,伴随而来的便是无情无义。

凤君撷并不觉得覃凝素会识破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和她演戏,否则她就不该向秦伦叙自首,而是帮着楚千凝揭发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凤君撷心中所有的疑惑在不久之后,竟然意外从楚千凝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彼时他正想着如何最后利用覃凝素给楚千凝最后一击,也算扳回一城,否则他今日之败,实在是输的太憋屈。

不料正想着,忽闻管家来报,说是护国公主来了。

闻言,凤君撷微怔。

她是来看他有多狼狈吗?

咬紧了牙关,凤君撷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本殿在正厅见她。”

“是。”

管家退下后,他让婢女服侍他梳洗更衣,然后由人搀扶着缓步去到正厅。

楚千凝方才从天牢中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未换,袖管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泛着黯淡的红色,不比初时鲜艳。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神态怡然淡定,根本不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儿的人。

听到门口传来婢女的请安声,她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起身朝他福了福身子,红唇勾起的弧度看起来似嘲讽、似轻蔑,“皇兄。”

仅仅两个字,却足以让凤君撷猜到她此来的目的。

挑衅!

挥退房中伺候的下人,凤君撷面色沉沉的走到上首坐下,开口的声音略有些低哑,“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果然好手段……”

“皇兄谬赞了,臣妹也是被逼无奈。”

“这一局,你赢了。”凤君撷微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千凝看着他,眸中无悲无喜。

原来……

眼前之人方才是真正的凤君撷,不温柔,亦不深情。

他眼中没有和煦的笑意,面上也不复温和的谦逊,俨然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敛眸收回视线,楚千凝淡声道,“我赢的可不止是这一局。”

“什么意思?”凤君撷心下一跳。

“殿下究竟为何会败,竟到此刻还未想通吗?”不等他作答,楚千凝便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你以凝素引我入局,以为拿捏住了我的软肋,料定了我会关心则乱,届时我二人反目,你利用凝素除掉我,又能按计划娶她入府,一举两得。”

听楚千凝将自己原本的打算料的一清二楚,凤君撷的脸色变的很是难看。

他没有开口打断她,眸色沉沉的听她继续往下说。

“你以为凝素会是你走的最稳、最狠的一步棋,可如今偏偏是这颗棋子毁了你的谋算,不知你如今是何感受?”

“行刺皇子乃是重罪,你以为她还活得了吗?”

“难道殿下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说完,楚千凝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悠悠的笑道,“殿下何必故作不知呢,你算准了我不会对凝素袖手旁观,不也正打算借此机会扳回一城吗?”

被楚千凝点破了心中所想,凤君撷搭在膝上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面上却未露分毫。

沉默良久,他方才开口道,“你真以为你能一直这么幸运吗?”

“幸运?”楚千凝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殿下此言差矣,我能活着走出天牢,并非因为我幸运,而是你技不如人。不日凝素一样会活着离开天牢,那也不是因为我幸运,而是因为你一步错、步步错。”

“你闭嘴!”

“行刺皇子固然是重罪,但也要看看是哪位皇子被刺。”话至此处,楚千凝凉凉一笑,“我救凝素出天牢,一不劫狱、二不求情,只等着陛下开恩。”

“父皇……”凤君撷微微眯眼。

“他一定不会杀了凝素的,殿下不若拭目以待,瞧瞧你的性命在他心中究竟是何分量。”施施然的站起身,楚千凝端起自己方才用的茶盏打量了一番,而后意味深长的叹道,“这茶再淡,也终难掩盖其苦涩的味道,就像殿下你……再是装作不争不抢,也一样不得陛下的欢心,时也命也……”

说完,她颇为讽刺的朝凤君撷福了福身方才离开。

行至院中,便听到厅中瓷器碎裂和婢女惊呼的声音,楚千凝微微扬唇,笑容妖娆艳丽。

*

宫中

凤君撷遇害的事情一波三折,一会儿一个说法,外面的人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可景佑帝却兴致缺缺。

似乎对于这个儿子的生死,他半点都不在意。

不过……

覃凝素刺伤他,这等于藐视了皇家威严,景佑帝不可能放任不管。

一个小小女子的性命而已,他并未太在意,方才准备下令将她处死,就听太监来报,说是四皇子凤君墨求见。

“让他进来。”

话落,便见凤君墨一身绛紫华服缓步而入,“儿臣参见父皇。”

“你怎么来了?”

“为了翰林院侍读覃大人的女儿。”凤君墨坦言道。

“哦?”景佑帝挑眉,放下了手里正在逗弄的鹦鹉,“难不成你瞧上了她,想要父皇为你指婚?”

微微垂首,凤君墨拱手道,“并非如此,儿臣是想向父皇进言,饶覃凝素一命。”

景佑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漫不经心的问他,“为何呀?”

“启禀父皇,儿臣觉得若您饶她一命会比杀了她更好。”见景佑帝并无不悦,凤君墨方才接着往下说,“此前您斩了越敬宗满府,而后又将孟绍悭五马分尸,近来朝中人人自危,各个提心吊胆,此次覃凝素虽冒犯了皇兄,但到底于他性命无碍,你若能饶了她性命也可安朝臣之心。”

“仅是如此?”

“还有一点便是……”凤君墨扫了一眼在殿内伺候的宫人,直到景佑帝会意让他们都退下,他方才继续道,“容敬向儿臣禀报大皇兄府上的事情,本就有利用之嫌,若儿臣果然依言而行,那最终的结果必是儿臣与大皇兄其中一人受罚,可另外一方就真的是获益的吗?”

“你是说……”

“儿臣倒觉得,此计若成,得益最大的人应当是二皇兄才对。”顿了顿,凤君墨又道,“一边向大皇兄发难,一边给护国公主设计,桩桩件件都与二皇兄脱不了关系,父皇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景佑帝眯了眯眼,眸中不觉闪过一抹冷芒。

见状,凤君墨趁胜追击道,“是以儿臣觉得,放了覃凝素是一步极佳的棋,若儿臣所料不错,您此举刚好可以震慑二皇兄一番,而若是儿臣想的太过复杂,那您事后再恩赏皇兄便是,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嗯……”景佑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父皇圣明。”

“那个……覃什么素……”景佑帝一时忘了她的名字,“就饶了她的死罪,将她流放到扶风城去吧。”

“是。”

扶风城,这名字倒是极好听,只是那地界……

凤君墨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终归是好的。

“还有……”忽然想起了什么,景佑帝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左都御史之职一直空缺着,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啊?”

“启禀父皇,儿臣觉得……大学士俞汉远的侄子俞嘉言能够胜任此职……”

“他?!”景佑帝挑眉,神色稍显惊讶。

要知道,俞嘉言可是与凤君荐关系十分亲厚,凤君墨推举对方的人上位,景佑帝自然不解。

略想了想,他方才点头,“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凤君墨想到景佑帝方才露出的惊讶神色,他不禁微微勾起唇角。

惊讶嘛……

的确是该感到惊讶的。

毕竟,他从不知他求的是什么。

*

楚千凝与凤君撷之间的第一次正面较量,以后者的惨败告终。

在朝中,景佑帝任命俞嘉言为左都御史,等于为凤君荐的夺嫡又加了一个筹码。

而于私下里,凤君墨亲自进宫为覃凝素求情,既施恩于覃府,又拉拢了护国公主,间接与宁阳侯府攀上了关系。

他们两人或多或少都在这事儿里得到了些好处,只有凤君撷白忙活一场。

不光如此,景佑帝饶了覃凝素的性命,便等于是在昭告天下,他这个皇子在他眼中究竟有多不受宠,竟连个朝臣之女的性命都比不上!

而且这事儿没过多久,容敬便丢了尚书之职,屈居人下为侍郎。

他之前本就被罚了俸禄,如今府内的银子又短缺,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会儿他又遭到了贬官,境地便愈发困窘。

听冷画说起容敬的近况,楚千凝不觉弯唇。

“世子妃,奴婢听说他近来将孟姨娘的嫁妆都给当了。”轻罗忍不住笑道。

见她笑的这么欢快,楚千凝便隐隐猜到了什么,“在恒舒典当的?”

“没错!”

“告诉那里的伙计,尽量将价钱给他抬高些。”

“这是为何?”冷画不解。

“价给的高,他才不会去别家。”当东西这般便宜的来钱手段,与赌无异,是会上瘾的。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早晚会将家底败光的。

当然了,这一切,远在延庆寺的容老夫人都毫不知情。

楚千凝让霄逝和流萤把消息守的死死的,半点都未泄露。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不禁轻叹道,“明日这个时候……凝素便该在去扶风城的路上了吧……”

“世子妃……”

“没事。”摇了摇头,楚千凝微微敛眸。

心里再是不舍,她也还是得将凝素送走。

不让嫁给凤君撷并非她部的目的,只要不离开覃府,她的亲事永远都要受覃岩明和覃夫人的摆弄,即便楚千凝是公主也插手不得。

但如今却不同了,她被流放扶风,山高路远,谁还能管得着她!

虽说那地界不好,但只要平安出了建安城,她就能给凝素另谋一条生路。

第204章 孟浪殿下

覃凝素虽是被免了死罪,但流放之前,少不得还得受几日牢狱之苦。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入狱的当日秦伦叙便让她住进了之前楚千凝和黎阡陌待的那个牢房,饶是她当时再没别的心思,也不免愣住了。

这哪里是坐牢,分明是来养老嘛……

原本她都一心等死了,可谁知上至尚书大人,下至各个狱卒均对她恭敬有加,每日还有宁阳侯府的小丫鬟来给她送饭。

她知道一切都是楚千凝的安排,但后者却一直没来见她。

直到这一日,要离拿着包裹和枷锁镣铐打开了牢门请她出去,“覃姑娘,咱们走吧。”

“去哪?”覃凝素愣愣道。

“陛下饶恕了姑娘的死罪,改为了流行,咱们今日便要启程去扶风了。”原本押送rén liu放这种事不该是要离的活计,但之前楚千凝曾亲自找过他,问他可愿为她效力。

初时要离是有些犹豫的,直到见这女子一手扭转乾坤,将事态改变至此,他便打定了主意追随她。

在天牢这种地方,他便是再有抱负也施展不开。

可若跟对了主子,自然不愁日后的前程。

要离知道楚千凝让他送覃凝素去扶风城的目的,一来是有意试探他,二来也的确不放心旁人,是以他也有意借此机会好生表现。

“姑娘先受累将这枷锁镣铐戴上,待到咱们出了城便可摘了,免得落人口实。”

“哦……”

依言戴上了那些东西,覃凝素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忽然之间就捡回一条性命呢?

想到什么可能,她赶紧急急的朝要离问道,“离大哥,可是楚姐姐救的我吗?”

“嘘……”赶紧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离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四殿下在陛下面前为你求了情,不过背后定是公主殿下在为你谋划。”

“果然是楚姐姐……”覃凝素的眼中闪动着泪花儿,唇角却微微勾起。

在牢中的这几日,她一直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她并不聪明,是以即便到了如今,她也不知当日在园林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不想楚姐姐有何危险。

殿下同她说,楚姐姐是因为嫉妒才伤了他。

这话她难辨真假,她只是在心底告诉自己,若楚姐姐当真嫉妒她,何苦冒险去伤害殿下,直接杀了她不是更便宜?

世事复杂,但她的心很简单。

纵是楚姐姐真的不再真心待她,可至少曾经她待自己极好,便是为了还那些情,自己替她顶罪,心里也是愿意的。

而今她为了救自己出狱百般zhou xuán,这份心自然更是难得。

“离大哥……咱们出城之前,你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去见楚姐姐一面……”日后相见无期,她还有许多话未和她说呢。

“你先别急,公主殿下已安排好了,就在城中一处客栈等你呢。”

闻言,覃凝素不禁大喜,“那咱们快去!”

说完,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快步跟着要离走出了牢中。

沿路有别的牢房的犯人见她戴着枷锁和镣铐被狱卒带出去,便心知这不是奔赴刑场就是要流放苦寒之地,可怎么那女子看起来这么开心呢?

该不会……

是个傻的吧?

*

要离和另外一名自己信得过的兄弟“押送”覃凝素出了天牢,到了和楚千凝事先约定好的客栈他们便将人送了上去。

时隔多日再见楚千凝,覃凝素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楚姐姐……”才一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好了,没事儿了,别怕啊。”楚千凝搂着她轻轻帮她擦着眼泪,任由她宣泄这么多日来的委屈和惊忧。

哭了好一会儿,覃凝素的情绪才渐渐变的平静。

轻轻拢过她散在额前的碎发,楚千凝扶着她往屏风后面走,“先让冷画她们伺候你梳洗一番,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她已让小二备好了温水,想着让她泡个澡解解乏,也好去去晦气。

可覃凝素愣愣的站在屏风后面,低头看了看戴的镣铐和枷锁发呆。

这要如何洗呀……

还没等向楚千凝求助,就见冷画笑嘻嘻的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往锁眼里一捅,沉甸甸的锁头便被轻易打开了。

哐啷——

枷锁重重的掉在地上,惊得覃凝素瞬间回过神来。

“姑娘有什么事儿再叫我。”冷画朝她甜甜一笑,然后便抱着那些东西走了出去。

覃凝素满心茫然的洗了个澡,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一个被流放的犯人。

沐浴之后,楚千凝亲自给她挽了个发,还命人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衣服。

素雅的月白色,很衬她的气质。

衣服也换好后,楚千凝方才拉着她的手坐到桌边用膳,开始叮嘱她说,“此去扶风城,要离会好生照顾你,你无须担忧。路上若有何危险也不必惊慌,我早已安排妥当,必能保你性命无忧。”

“楚姐姐……”

“扶风城乃苦寒之地,我自是不会让你去那受苦,待你们行至中途,要离便会谎称你染病而死,从此世上再无覃凝素此人,明白了吗?”

见楚千凝如此淡定的说出这么危险的事情,覃凝素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欺君之罪吧……

若是被发现的话,是会被株连九族的!

“不行、不行!”覃凝素连连摇头,“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姐姐不可再为冒险行事了,扶风城再是不好也总好过天牢,只要我活着,我们总还是能有再见之日的。”

大抵是没想到覃凝素会这样说,楚千凝一时没有回答。

恐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覃凝素赶紧又补充道,“我虽不聪明,为人也优柔寡断鲜少有自己的主意,但姐姐真心待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帮不上姐姐什么忙,只求不再拖累你就好,是以你千万别再为我冒险了。”

“凝素……”

“此事就照我说的办,姐姐便依我一回吧。”

覃凝素拉着楚千凝的手央求着,后者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而事实上,只要到了约定的地点,黎阡陌的人就会出现将她接走,这是楚千凝一早就计划好的,防的就是凤君撷暗中出手干预。

只是两人见面到现在覃凝素也未提起凤君撷,是以楚千凝便假装应承了下来并未言明。

纵是要离再能“放水”,也终究得带着覃凝素出城去。

是以待到她们用完了膳,覃凝素便主动戴回了枷锁和镣铐,含着泪和楚千凝道别。

后者抿唇压抑着内心的酸涩,尽量平静的对她说,“哭什么,日后自会再见,路上务必要小心,凡事要往长远打算,只要能活着便比什么都强,知道吗?”

“……嗯。”点了点头,覃凝素也不愿这般哭哭啼啼的惹楚千凝忧心,于是一咬牙便快步离开了客栈,一直到快出城门,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头看。

入目是建安城繁花热闹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却难见楚千凝的身影。

覃家的人一个都没来,这早在覃凝素的意料当中,可内心深处却还是觉得凄然。

转身跟着要离出了城,走了没多一会儿就见不远处的茶坊前停着一个马车,要离给她解了锁,让她坐到马车上去。

见覃凝素有些迟疑,要离便笑道,“这是公主殿下安排的,姑娘放心就是。”

“可……”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这你不必担心,我兄弟二人自有说辞。”要如何押送犯人还不是他们送了算,山高皇帝远的,谁还能显得没事儿与他们为难!

依言上了马车,覃凝素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哪是受罚呀……

而她不知道的是,让她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

覃凝素一事解决之后,楚千凝也算松了口气。

坐上回侯府的马车,她闭着眼假寐,不妨冷画忽然“咦”了一声,然后兀自叹道,“那人怎么那么像莫文渊呢……”

“你说谁?”楚千凝蹙眉睁开眼睛。

“莫文渊。”

“在哪?”

“瞧着方向……似是奔着大皇子府去了……”话说到这儿,冷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就不明白了,这位莫公子怎么就赖上大xiao jie了呢?

轻罗和冷画本以为楚千凝会插手此事,谁知她却再次闭上了眼睛,明显不打算过问的样子。

想来表姐也有分寸,她还是别贸然插手了……

而另外一边,莫文渊去大皇子府登门拜见的时候,容锦仙正衣衫半散的被凤君荐压在贵妃榻上亲热,盈袖小心翼翼的在门外禀报了一句,然后就战战兢兢的不敢再多言。

一门之隔,凤君荐的声音沉沉响起,略带着一丝平日没有的暗哑,“让他滚!”

盈袖:“……”

确定要这么随意吗?

还没等盈袖转身离开,便又听容锦仙的声音轻轻响起,亦不负往日的清冷音色,气息略有些不稳,“盈、盈袖……”

“是,侧妃有何吩咐?”

“让他滚出去,立刻!”凤君荐的声音再次传来,吓得盈袖的小心脏忽悠一下。

“请……请他去花厅,我随后便到……”

盈袖:“……”

所以,她到底该听谁的呀?

纠结的皱了皱眉头,盈袖一脸苦大仇深的往院外走,思量着到底要不要随意打发了莫文渊。

不想才出院子便遇见了蒋婉,她赶紧俯身施礼。

“你这丫头不在锦仙身边伺候着,怎么一脸苦相的在这儿溜达呀?”四下里没人,蒋婉说起话来便也不似素日那般故作姿态。

“唉……侧妃有所不知……”

盈袖将莫文渊登门求见的事情告诉了蒋婉,后者听后大手一挥,给她出了个主意,“自然是听你家xiao jie的,你如此吩咐你,必然有她的考量,你听那位糊涂殿下的,还不得把年都过茬了?”

“……”

盈袖心道,这话也就您敢说。

同蒋婉道了谢,她便脚步不停的去莫文渊到花厅等候。

却说原本说自己随后就到的容锦仙此刻却被某位殿下紧紧压在榻上,双手被他的一只手掌轻松擒住,牢牢扣在了头顶上,双腿也被他压着,彻底没了zi you。

容锦仙发髻微乱,香肩半露,颈侧满是暧昧的吻痕,原本淡粉色的唇瓣被咬的充血,鲜艳欲滴。

凤君荐眯眼看着,语气不善,“仙儿要如此去见他,是诚心引我不快吗?”

“……”

他还不乐意了!

也不知是谁趁她歇中觉的时候忽然“无礼”起来……

挣了挣手腕,容锦仙低声道,“你先起来。”

“仙儿,不若你今日就给了我,免得我日思夜想,如何?”凤君荐轻咬着她的唇,暧昧的话一字一句的道出。

“……你能不能先起来?”

“不能!”

“我的腿麻了……你快点起来!”说到这儿,容锦仙再冷的性子也不免有些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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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更~今天两更~今天两更~大奇要去准备一下表姐的第一次哈哈哈哈~

第205章 君子难当

听到容锦仙说腿麻了,凤君荐一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吗?

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低声笑了一下,凤君荐随后才拥着她坐起,握住她的脚踝帮她轻轻揉捏着小腿,动作轻柔却不暧昧。

容锦仙任由他按摩着,丝毫没有拒绝或是矜持一下的打算。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即便她说了,这人也定然不会听的,还不如由得他去。

关键是,他似乎还挺乐意做这种事儿的……

“好点了吗?”凤君荐抬头看她,可这一眼不要紧,却看得他差点化身为狼再次把人扑倒。

面前的女子衣衫半解,肩侧满是暧昧的红痕,月白色的系带松松垮垮的挂在颈间,似乎只要他用手指轻轻一勾,就能轻而易举的脱掉她身上最贴身的一层束缚。

这个认知,不禁让凤君荐的喉咙有些发紧。

偏偏容锦仙对自己的境地毫不自知,水光莹然的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音色不复往日的清冷。

于是,某位皇子殿下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原本握在她脚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往上,直到被容锦仙眼疾手快的按住。

“我已经好了,你松手。”她动了动自己被他握住的腿。

“用完我就打算一把推开?”

“……”

容锦仙心道,又不是我求你帮我揉腿的!

不过这样的话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从来不会当着凤君荐的面儿说出来。

拢了拢自己被他扯的七零八落的衣衫,不经意间碰到了肩膀上的几处“咬痕”,她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随后很快舒展开。

疼……

他也是将近而立之年的人了,怎地下口这般没分寸?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容锦仙想着他要么就是故意折磨自己,要么就是于此道不通,是以才这般笨拙。

可也不应该啊,他后院中那么多女子,难不成还能都像蒋婉一般是摆设?!

见容锦仙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怀疑和探究,凤君荐一边帮她穿戴好衣裙,一边同她说话好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仙儿想要问什么?”将她的腰封围好,凤君荐的大掌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想着古人口中所言的“不盈一握”倒也不算夸张。

“你并非好色之人,怎地行径如此急切粗鲁?”

“粗鲁?!”凤君荐挑眉。

他很粗鲁吗?

指了指自己颈侧密密麻麻的咬痕,容锦仙无声的望着他,像是在说,你自己瞧!

“咳……”尴尬的掩唇轻咳了一下,凤君荐难得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要说这事儿也不能都怪他,换作是谁摊上这么个活色生香、倾城绝色的美人在身边不得日思夜想将她压在身底下承欢!

若非顾及着她的意愿,两rén dà婚那日他便下手了。

如今他们日日相伴,他看得着却吃不了,自然得做点别的安慰自己一下,否则不就活活憋死了。

再则——

他能忍着这么多日没直接把她办了就不错了,这丫头竟还嫌他粗鲁!

回过味来,凤君荐一把将人搂住,板着脸威胁道,“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闻言,容锦仙不动声色的腹诽。

日后?

就他近几日的表现来看,她不觉得他还能等到日后了。

其实偶尔看他忍的那么难受,容锦仙还挺想告诉他,你要做什么就做吧,别再跟自己过不去非得当个君子了。

可有时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霸道劲儿,她就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让他忍着吧……

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

便像此刻这般,明明他自己都“箭在弦上”了,却只是抱着她说那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威胁的话,容锦仙听着便忍不住想笑,可考虑到后果,她就只能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唇角。

见他抱起来就不撒手了,她不禁轻轻推了他两下,“我还要去见客呢,殿下还不放开?”

“他算哪门子的客人……”提到莫文渊,凤君荐的语气当即就冷了下来。

“松手呀。”

“哼……”冷哼了一声,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

穿鞋下榻,容锦仙瞧着他果然沉着脸神色不虞的样子,不禁思量着他为何这般看不上莫文渊。

他们之间有何过节吗?

仔细想了想,她便认真朝他问道,“他曾经得罪过你吗?”

“用不着曾经,他眼下便将我得罪了。”凤君荐没什么好气儿的说道。

“……”

仅因为别人坏了他的好事儿他便如此动怒,也太任性了些吧。

何况——

容锦仙总觉得,凤君荐应当是知道她的想法的。

将微散的发髻整理好,她方才准备将摘下来的发簪戴上,便被突然伸出的一只大手给夺走了,“打扮的那般精致做什么!”

“……”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妆扮精致了?

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容锦仙沉默着没理他,径自戴好了面纱。

某位没事儿找事儿的殿下眯了眯眼,觉得她便是打扮的如此素净也难掩风华,再一想到她是要去见莫文渊,这心里就越发觉得别扭。

“盈袖。”容锦仙忽然唤道。

“奴婢在。”

示意盈袖走至近前,容锦仙朝她耳语了几句,后者虽面露不解,但还是依言快步离开。

她走后,容锦仙倒也没急着去见莫文渊,反而坐在房中喝起茶来了。

温热的茶水浸润红唇,唇瓣上传来些微刺痛的感觉。

都被他咬破了……

凤君荐斜倚在贵妃榻上,觉得这一处满是她身上的淡淡梅香。

恍惚间想起子晋之前禀报的消息,他的脸色不禁微变。

西秦和亲的人也快到了……

思及此,他忽然翻身而起,从袖管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之后递给了容锦仙,“仙儿,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好东西。”

“……”

他觉得她会信吗?

接过之后放在鼻间嗅了嗅,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是普通的药香。

不过——

容锦仙放下手,抬头看向他,“有何功用?”

谁知凤君荐并没回答,反问道,“仙儿不相信我吗?”

她敛眸,一时没有应声。

原本她的沉默就够让凤君荐怄火的了,不想沉默完她还颇为诚实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头头是道的给他分析,“入口的东西,自然要小心些才好。”

闻言,凤君荐差点没被她气笑了。

推了推她的手,他耐着性子哄她,“快些吃了,为夫自然不会害你。”

见他实在不愿告知,容锦仙便也不再追问,二话不说便将那小药丸吞了下去,干脆的很。

瞧她如此听话,凤君荐的脸上才再一次露出了笑容,“便是要像这般信任为夫才对。”

容锦仙:“……”

她将那药吃了不是因为相信了他,而是识时务。

若他果然要害她,她想防也防不住。

不过瞧着他脸上“捡到宝”似的笑意,容锦仙微微移开视线,眸色微暖。

*

再说另外一边,莫文渊在花厅等容锦仙,可谁知他坐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见盈袖引着两个小丫鬟从廊下走过,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摞满了宣纸。

忽有一阵轻风吹过,将其中一卷吹落在地。

莫文渊起身走过去捡起,本欲直接递给盈袖,可目光却被纸上的几行字吸引了注意力。

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南朝旧曲!

“莫公子……”盈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唤回了莫文渊的思绪。

“嗯?”

“这是我家侧妃写的诗词,奴婢还得赶着拿去烧了呢。”

“烧了?!”莫文渊皱眉,“为何要烧掉?”

闻言,盈袖摇了摇头,“侧妃没说。”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莫文渊并没有将那幅字还给盈袖,而是对她说,“你且说吧,此物我会亲自还给容侧妃。”

“这……”盈袖似是有些犹豫。

“难道你还担心我私自藏匿不成?”莫文渊故作轻松的笑道。

听他说的如此坦荡,盈袖这才朝他福了福身子离开。

而就在她转身之后,莫文渊的眸色却蓦然沉了下来。

这首诗词……

当真是容锦仙写的吗?

正在思量间,忽然听到有婢女的问安声响起,莫文渊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一道洁白身影映入眼帘。

“见过侧妃。”

“莫公子不必多礼。”扫了一眼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容锦仙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十分惊慌。

落座之后,莫文渊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手中之物呈上,面色严肃道,“侧妃好生大胆,这般引人遐思的诗句也敢写出来!”

“引人遐思?”容锦仙故作不知。

“南朝旧曲……一个‘朝’字,一个‘旧’字,就足以让当今陛下定了你的罪了……”莫文渊的眉头紧紧皱起,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怕被何人听到的样子。

换作是别人听了这话,必会吓得六神无主,可容锦仙的神色却依旧清清冷冷的。

微微敛眸,她淡声道,“我不过是个深闺女子,吟诗作赋无非为了打发时间,于朝局、于社稷又会有何影响呢……”

“你若果然如此想,为何还要命你的丫鬟将这首词烧了?”

随着莫文渊这话一出,容锦仙眸光微闪,一时没有回答。

见状,前者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当你是知己是以方才好言相劝,你若果然信得过我的为人,便与我说句实话,这诗果然是你写的吗?”

谁知容锦仙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回答,转而说起了别的,“你初来皇子府,想来还未曾见识过这府中精致,我带你逛逛吧。”

话落,也不管莫文渊是何反应,她便径自起身往外走。

莫文渊虽觉得奇怪,但还是起身跟上。

一出门他方才明白容锦仙为何那般说……

门口站了几名婢女,看似服侍,实则倒更像是在监视她。

便是他们离了花厅,那几人也依旧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沉默的往前走,行至花园的时候容锦仙脚步微顿,转身对后面跟着的几人说道,“我随意逛逛,你们不必跟着了。”

“侧妃……”

“我支使不得你们?”容锦仙声音微凉。

“奴婢不敢。”听她如此说,那几名小丫鬟纷纷低下头去,“只是殿下吩咐说……”

“殿下那边我自会同他解释,还不退下?”

“……是。”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几人,容锦仙微微闭眼,眉宇间似有倦怠之色。

见她如此,莫文渊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深思。

总算身边没了耳报神,他同她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顾忌,“方才我问你的问题,你似有难言之隐,眼下只你我二人在此,有何话你不妨直言。”

“那诗……确实不是出自我手……”

“那是……”

“是凤君荐前几日醉酒,迷迷糊糊之际写下了不少诗句,我因觉得这几首不错,是以便誊抄了下来,可后来细读却品出了一丝深意,恐引火烧身,这才吩咐盈袖拿去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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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是大表姐之前和大皇子在书房写的诗……忘记滴往前翻一翻哈~

第206章 侧妃有孕

听容锦仙如此说,莫文渊的心下不禁一震。

这诗若是大皇子所写,那事情可就热闹了……

“原稿在何处?”

“许是在他的书房吧,那日他醒酒后便走了,还是我让盈袖将那堆东西给他送回去的。”容锦仙的神色淡淡的,仿佛无论发生怎样的大事,她均是这副清冷孤傲的模样。

将手中的宣纸团成了一团,莫文渊的神色看起来很是严肃,他似是要毁了容锦仙写的这幅字,又恐留下什么线索,想了想便从一旁的花丛中捡起一块小石头包在了里面,然后直接丢进了湖里。

“咚”地一声,纸团便沉入了水下。

见状,容锦仙状似不解,“你这是……”

“旁的诗我尚未看过,但只这一首便足以令大皇子府万劫不复。”

“此事我未曾告诉别人,你听过后便也只当不知吧。”

谁知莫文渊听此一言却皱眉道,“大皇子作此反诗,他分明就是不敬当今陛下,我既为人臣,如何能够故作不知?”

顿了顿,他方才又接着说,“若非投鼠忌器,我此刻必会立刻进宫向陛下禀明这一切。”

“投鼠忌器……”容锦仙似是不解。

“倘或陛下向大皇子发难,你身为他的侧妃必然也会被波及,你我知交一场,此事我不能不考虑。”莫文渊为难道。

闻言,容锦仙似是轻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大皇子待你如何?”

“未曾苛待。”容锦仙昧着良心回了一句。

事实上,哪里是未曾苛待,简直是当“活宝贝”似的供着。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

见她眸色淡漠的丢出这四个字,莫文渊便只道她是在逞强,无法将实情道出,于是便郑重其事的望着她说道,“其实……若你想尽早脱离这个苦海,也并非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若由你举报大皇子,届时哪怕陛下责难他,皇子府遭殃,可你却是大功一件,想来陛下定然不会为难,何况世子妃如今又是护国公主,有她为你求情也多了一层保障。”

“此计太险,我恐会牵连到娘亲和祖母。”容锦仙摇了摇头,话中之意明显是她也曾有此打算。

“这你倒是无须担忧,你嫁到了皇子府,自然便与容府再无瓜葛,大皇子便是想要攀咬也无济于事,而且若果然有那么一日,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

感激的看了莫文渊一眼,容锦仙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一步,她虽言辞有意,但到底尚未言明一定会对凤君荐出手,是以莫文渊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如何?你心中是何想法?”

容锦仙没回答,而是声音清冷的朝他问道,“朝中人人都在择主而侍,你保了哪位皇子?”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莫文渊愣了一下,随后方才面色不虞的回道,“我素日当你是知己,不想你竟如此看待我,当今陛下未立储君,朝臣本该万众一心辅佐君王,可如今为了各自的利益纷纷站队几位皇子,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我才不屑做!”

话落,他似是气急,拂袖欲走。

直到容锦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方才停下了脚步,“公子留步。”

“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小心些。”

“唉……”莫文渊无力的叹了口气,面色沉沉的摇了摇头,“罢了,我也是近来心气儿不顺,是以言辞过激,你勿要往心里去。”

“出了何事吗?”

她这一问,莫文渊不觉冷笑了一下,语气不善的讽刺道,“还不是咱们这位好殿下!”

“大皇子?他如何了?”

“人人都说大皇子府一顿饭,堪比百姓一年粮,这话我从前是不信的,总觉得太过夸张,可今日到这府中一见,方才知道原来并非言过其实。”

连这府里的丫鬟尚且穿金戴银,更何况是主子!

再瞧这府中,一花一卉皆非凡品,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可在他眼中却不过是“劳民伤财”四个字罢了。

信步走到一簇花丛旁,莫文渊指着其中一朵朝容锦仙问道,“这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她对这些并不了解,只听蒋婉说,这府内鲜少有寻常花卉,所种植的皆非凡品,凤君荐特意找了不少精通此道的人回来精心打理,一部分送至皇后娘娘宫中供其赏玩,其余的便高价售出,他们兄妹二人靠着这个已赚了不少银子。

“要我说,此花名应为‘芭蕉’。”

“芭蕉?”

“这府内花木皆取自四方,路途遥远,巴望到这大皇子府,还不都已经焦枯了吗?”

听出莫文渊话语中的讽刺,容锦仙微微敛眸,未置一词。

凤君荐劳民伤财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是第一日才知晓,但她如此认为他是她的事,听别人如此阴阳怪气的嘲讽,心里却不喜的很。

以己之身揣度别人,随意妄下定论,非是明智之举。

莫文渊早已习惯了容锦仙的沉默,只当她是在认真听自己言说,是以便滔滔不绝的说道,“我本寄希望于这次新上任的左都御史,不想俞嘉言竟是与大皇子同在一条船上的人,连御史尚且如此,还有谁敢上奏dàn hé他!”

“所以……”容锦仙隐隐猜到了他最终的目的。

“若你能盗出皇子府的账本,咱们扳倒他便更有把握了。”话说到这儿的时候,莫文渊的眼睛都在闪着光。

“我并不得凤君荐信任,此事没那么容易。”

恐自己太过心急引起她的怀疑,莫文渊便赶紧将话拉了回来,“我也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便急着告诉你,一切自然要以你的安全为上。”

“……嗯。”

轻轻点了点头,容锦仙忽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些模糊。

身子微微打晃,脚下虚浮无力。

莫文渊的声音从初时的清晰渐渐变的朦胧,直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听到,只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朝她快步走来。

容锦仙忽然晕倒,可是急坏了盈袖,整张脸都白了,开口的声音都在颤抖。

“侧妃……”

“让人去宫中请太医!”凤君荐一把抱起容锦仙,眸色深深的扫了莫文渊一眼,“将他被本殿押起来!”

“是。”

“诶……你们……”没给莫文渊辩解的机会,皇子府的侍卫以谋害侧妃之命将他看押了起来,让他是有口难辨。

事到如今,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计了。

否则的话,容锦仙怎么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赶在凤君荐经过的时候晕倒呢?

若太医诊治之后,她果然无碍也就罢了,倘或真有什么事,那他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莫文渊万分焦灼的等待太医的诊治结果时,就见盈袖满脸喜色的跑进了房中,连施礼都忘了,只脆生生的对他说,“委屈公子了,殿下说您可以离府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侧妃身子可有碍吗?”

谁知他这一问,盈袖笑的便更开心了,“无碍、无碍,我家侧妃是有喜了!”

“什么?!”

“太医方才诊过脉,千真万确。”还以为莫文渊是惊讶的不知说什么了,盈袖又笑意盈盈的补充了一句。

说完,她便欢快的跑了出去,明显是急着回去伺候容锦仙。

而莫文渊直愣愣的站在房中,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有孕了……

不是说容锦仙在这府上并不受宠吗,他还只当凤君荐连碰都不曾碰过她呢,哪里想到她竟忽然怀了身孕!

这下她怕是不能如自己方才所言行事了,毕竟女子一旦为人母那心境可就大为不同了。

看来自己计划之事,须得尽早进行方才能打大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想着,莫文渊便片刻不敢耽误的往外走,却意外在府门前遇见了凤君荐。

见对方也是神色匆忙出了府,甚至连马车都没坐,和子晋两人策马离开,不知是为何事。

那个方向……

似是奔着宫里去的。

略微一想,莫文渊的心里便明白了过来。

大皇子此去,必是进宫请求陛下降旨,册封容锦仙为皇子正妃,如此,他日待她生下一个男孩儿,那便是皇长孙无疑了。

想到这一点,莫文渊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眼下容锦仙有孕之事尚未宣扬出去,只怕凤君荐请旨的事情会非常容易,自己须得速速将此事禀报给二殿下,尽早商量对策。

莫文渊沉眸上了马车,面色难看至极。

*

大皇子府

容锦仙一晕倒,府内的姬妾少不得要来探望一番,但均被盈袖给拦在了院外,一个都没放进来。

直到蒋婉带着丫鬟来此,盈袖方才让开。

缓步走进房中,见容锦仙还昏迷未醒,盈袖这丫头“傻了吧唧”得笑着,蒋婉不禁微微扶额,“瞧你笑的这样,该不会是你家xiao jie有孕了吧?”

“侧妃您可真聪明!”

“噗——”蒋婉才喝进口中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您这是……这是怎么了……”盈袖一脸茫然。

xiao jie和她说过,蒋侧妃不是坏人,府内有何事也不必瞒着她,是以方才自己才照实言说的。

可眼下瞧她这个反应,盈袖忽然就后悔了。

她该不会要谋害她家xiao jie吧?

见盈袖满脸防备的看着自己,蒋婉毫不客气的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扇了一下,“臭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我像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吗?”

“人心隔肚皮嘛……”

“你说什么?!”

“没……”盈袖赶紧摇了摇头,“奴婢说您菩萨心肠。”

“这还差不多……”满意的点了点头,蒋婉往内间扫了一眼,见容锦仙此刻还未醒来,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起身朝内间走去,她撩起纱幔,就见容锦仙面色红润的躺在榻上。

脸上的面纱已被除去,露出了她清雅脱俗的一张脸。

微微挑眉,蒋婉虽对此有些惊讶,却又隐约觉得如此才是事情正常的发展状态。

她就说嘛……

怎么好好的忽然就毁容了。

放下帐幔,蒋婉刚准备去外间等候,不想容锦仙忽然幽幽转醒。

四目相对,蒋婉贼兮兮的笑着,容锦仙难得茫然的回望着。

“你怎么来了?”起身从榻上坐起,不想她才一动,盈袖便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她生了重病似的。

不过——

自己的确是晕倒了。

“你忽然晕倒,满府的女人都来了,我这个贤名在外的侧妃怎么能不来探望一番呢。”蒋婉随手剥了个橘子,掰下一瓣递给容锦仙,“想吃酸的吗?”

“不想。”她摇头。

“那是想吃辣的?”蒋婉又问。

“也不想。”

“酸的、辣的都不想吃,那你到底怀的是男是女啊?”

“怀的是男是女?!”容锦仙穿鞋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207章 皇子正妃

“你看起来心思细腻,怎么连我都不如?”蒋婉忍不住笑着挖苦她,“竟连自己有孕都不知道,今后怎么当人家娘亲啊!”

“有孕……”容锦仙怔怔道。

“太医已经诊过脉了,绝对错不了。”

“……”

容锦仙心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庸医,怎么会诊出这么荒唐的结果!

自她嫁入皇子府,凤君荐虽夜夜拥她入怀,两人却从未圆房,她怀的哪门子的孕啊。

转头见盈袖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容锦仙便心知定是自己这个月癸水来迟了,是以就连这丫头也轻信了凤君荐的鬼话。

太医诊脉的时候并未识破,也就是说她的身体的确给人一种怀孕的假象。

回想起自己去见莫文渊之前凤君荐给她吃的那个小药丸,容锦仙不禁微微闭眼。

应当就是那东西的作用了吧……

怀孕本是一件大喜的事,可容锦仙的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些,除了初时听闻这个消息时的惊讶,她的脸上甚至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蒋婉和盈袖相视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奇怪。

“锦仙……”蒋婉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嗯?”

“你该不会是看不上我表哥,是以连与他的孩子都不打算要吧?”这事儿要是让她那个霸道专横的兄长知道,还不得一把掐死她啊。

容锦仙:“……”

且先不说她看不看得上凤君荐这个问题,更关键的是她压根就没孩子!

“其实吧,我表哥这个人虽然有点霸道、有点蛮不讲理,有时候还比较自以为是,独断专横,但他还是挺好的。”

“……”

还有哪儿好?

本来蒋婉不说,容锦仙还觉得凤君荐这个人有些可取之处,被对方这么一说,她都要自我怀疑了。

“侧妃,奴婢也觉得殿下对您不错。”盈袖也跟着劝道。

“我没说他对我不好呀。”

“那便是冲着他对您的好,您也不能不喜欢这个孩子呀,这可是您的亲骨头!”

“……”

容锦仙想说,这么傻的丫头她都不想要了。

无奈的扶了扶额,她果断转移了话题,“此事还有谁知晓?”

“咱们府中的话……怕是人人都得知了……”

“……府外呢?”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约莫着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建安城了。”方才她来时便见表哥匆匆忙忙的出府去了,原本还不知他去干嘛了,但眼下既得知锦仙有孕,那她估摸着,他许是进宫请旨去了。

听到蒋婉口中“传遍建安城”几个字,容锦仙觉得她的头都快要大了。

凤君荐到底要做什么呢?

一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容锦仙也没有注意到蒋婉和盈袖早已退出了房中,她的身边早就换了一个人。

直到凤君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方才恍然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男子含笑的一张脸,她清冷着声音问道,“殿下可有何话要与我说吗?”

“要说的太多,不如仙儿问吧。”

“为何要谎称我有孕了?”

闻言,凤君荐伸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笑声沉沉响起,“仙儿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子,那便是东夷皇室的皇长孙。”

“我是问原因。”

“原因……”他弯唇重复了一遍,“若你不怀孕,我要如何名正言顺的向父皇请旨封你为正妃?”

“正妃?!”

对视上她满含惊诧的眼眸,凤君荐轻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拥进了怀里,“终此一生我都无法弥补你的,便是大婚之礼了……但除此之外,仙儿,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未曾花轿游街、未曾拜过天地,只一顶花轿将她从皇子府的侧门抬入,终归是他觉得对不住她的地方。

她本就清高孤傲,若有可能,想来必不肯为人妾室,更何况大婚之夜被他当中侮辱。

虽为无奈之举,但他身为男子,又是她的夫君,本不该让她承受那些。

听到凤君荐的话,容锦仙心里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她没想到,他冒险设下这么一出局,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正妃的名分。

心里……

是很感动的。

微微低下头,她的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肩上,只露出一双清冷透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十月之后若无所出,这便是欺君之罪了……”

“仙儿是对为夫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嗯?”凤君荐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笑问。

“……”

他就半点危机感都没有是吗?

“便是我即刻有孕,可待到生产之日,孩子的月份也对不上啊。”

“仙儿懂得还挺多!”

容锦仙:“……”

她就不该瞎操心,让他自己忙活去吧。

见她眸色转冷,凤君荐赶紧将她拥的更紧,低声同她说道,“月份不对咱们就不生了,随便寻个由头把孩子弄没就是了。”

“……”

原来他早就想好对策了。

“不过……”说着话,凤君荐朝她凑近了几分,薄唇含着她淡粉色的唇瓣低语道,“咱们也不能因此就懈怠了,仙儿觉得呢?”

话音方落,他便径自将人推倒压倒了榻上。

“我有个疑问。”容锦仙平静道。

“嗯?”凤君荐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若你眼下如此,偏我没有立刻怀上,那将来月份差得多了,便是假装落了胎恐也瞒不住别人了吧,那时已显怀了。”

一句话,令某位殿下正四处点火的手掌猛地停下。

他将头从她的颈间抬起,明显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了吧……

容锦仙原本没想笑,可看到凤君荐眼中明显的错愕之色,她就知道他之前定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在他一开始的计划里,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本打算多当一段时日的君子,但没想到事与愿违。

“殿下可还要继续?若不的话,我便要整理衣衫了……唔……”

话还未说完,就被凤君荐倾身吻住,或者用“咬”更贴切,明显是带着“泄愤”的意味在其中。

她乖乖任他压着,素来清冷的眼中盈着一抹笑意。

气急败坏……

*

却说另一边,容锦仙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的满朝皆知。

各府之人纷纷准备贺礼前去皇子府,争前恐后,谁都不肯落下。

楚千凝在侯府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怀孕?!”她震惊的看着冷画。

“嗯,千真万确。”冷画重重的点了点头,“奴婢还听说,大皇子当即便进了宫向陛下请旨,将大xiao jie抬为了正妃。”

“表姐胎相如何?”正妃不正妃倒在其次,楚千凝更关心的是容锦仙的身子。

“太医说一切安好,并无大碍。”

“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楚千凝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备车,咱们马上去一趟皇子府。”

她须得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是。”

冷画转身欲走,却被黎阡陌淡声止住,“先别急着备车,你先下去吧。”

“……是。”

“怎么了?”见他阻拦,楚千凝心下微疑。

“凝儿就不觉得,你表姐这一胎怀的太是时候了吗?”合上手中的兵书,黎阡陌温润笑道。

本来楚千凝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赶在西秦公主要到建安城时的怀了呢?

难道——

“你说是假的?!”

“若我是凤君荐,在此时设计这么一出儿,一来可名正言顺的给容锦仙一个正室的名分,二来也杜绝了他日迎娶西秦公主的可能性,一举两得,何可不为?”

“此言倒是有理……”若凤君荐果然娶了西秦公主,那么那女子入府必是正妃之位,日后再想给表姐体面怕是会难上加难。

反复思量了一下黎阡陌说的话,楚千凝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可正因如此,她难道不是更因该去探望她,好让众人信以为真吗?

“你为何拦着我?”

“这可是欺君之罪,容锦仙必不想你也跟着搅进去,若你前去,她定会假借凤君荐之口避而不见,如此反倒惹人生疑,不如不去。”

而且——

他估摸着皇子府会派人过来,如此便算是做足了这出戏。

才这么想着,便听冷画禀报说,盈袖奉大皇子妃之命前来向世子妃报喜。

见楚千凝快步走出了房中,黎阡陌不禁哑然失笑。

可忽然想起什么,颊边笑意微敛,他的目光幽深的落到了楚千凝的背影上。

他与凝儿成亲也有段时日了,为何迟迟不见她的肚子有何动静?

照理说,本该怀上了才对……

“鹤凌。”

“属下在。”

“让遏尘抽空过来一趟。”得让他给凝儿好生把一把脉自己方才安心,还得让他多配几副坐胎药。

“是。”

*

容锦仙这一怀孕,可是令朝中好些大臣一阵深思。

若大皇子先有了皇长孙,那于夺嫡可就更有把握了,他们迟迟不站队,难保日后不被他记恨。

因此,便有人想要趁机试探一番。

于是在容锦仙被确诊出喜脉的几日后,景佑帝听了怡敏贵妃的建议,在宫中大开宫宴,宴请群臣,众人同乐。

按理说,容锦仙本该是宴会的主角儿,理应出席才对,可也不知是凤君荐太过看重这一胎,恐有人错了主意还是如何,竟只带了蒋婉进宫,将容锦仙独自留在了皇子府。

除了重伤未愈的凤君撷以外,朝中众臣并无一人缺席。

楚千凝身为公主自然也许进宫出席,黎阡陌虽医好了眼睛,但因着之前入狱的事情又大病了一场,少不得要在府中休息,并没有同来。

酒过三巡,楚千凝见蒋婉忽然离席,紧跟着便有小宫女过来对她耳语道,“公主殿下,蒋侧妃有请,说是在偏殿等您呢。”

蒋婉要见自己?

她有何事?

仔细看了来传话的那名小宫女一眼,楚千凝轻轻颔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酒盏,“哐啷”一声引得众人纷纷看来。

她歉意的一笑,随后淡定的跟着那宫女走出了殿中。

行至偏殿,那小宫女推开了殿门,而后恭敬的候在门口,“公主请。”

“蒋侧妃在里面?”

“是。”

闻言,楚千凝似是毫无所觉的抬脚往里走,却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顿住脚,“不对呀……我之前与侧妃明明约的是在幽月宫叙话,她怎么来这了……”

“这……”那小宫女低下头,声音平静的回道,“幽月宫离此尚远,侧妃说她还要回大殿下身边伺候,是以便来了偏殿,更便宜些。”

“原来如此……”朝那宫女走近了几步,楚千凝柔声道,“殿内昏暗,我有些怕黑,不如你在前面引路,或是令寻些烛台来?”

“奴婢……奴婢陪您一块进去吧……”

“嗯。”状似和颜悦色的点了下头,楚千凝的眸中却冰寒一片。

------题外话------

对不起……我对剧情的字数预估错了……明天,明天一定上肉……别打我……

第208章 偶然遇见

见那小宫女微垂着头率先走入殿中,楚千凝这才抬脚跟着进去。

殿内只点了几处烛火,光芒很是微弱。

随着殿门开启,夜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摇晃晃,几乎就要熄灭的样子。

纱幔层层飘飞,让人看不清内间的景象。

空气中散着淡淡的熏香气,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

楚千凝一直盯着那个小宫女略显僵硬的背影,红唇微微勾起。

忽然,她的身子一歪,口中不禁轻呼,“哎呦……”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那小宫女闻声转过头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欲搀起她。

“脚扭了。”

话音方落,楚千凝紧紧抓住她搀着自己的手,另一手快速的撒出一把白色粉末,随即便推开那人兀自掩住了口鼻。

“您……”那宫女欲起身,最终却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抬手轻轻挥了挥,楚千凝缓缓走至她身旁,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划破了对方的手臂。

这药粉虽有效用,但她不知这宫女吸入了多少,万一待会儿很快就醒了过来,那就不好了。

她头上戴的这根簪子上涂了mi yào,如此便可保证她一觉到天亮了。

将人拖到屏风后面,楚千凝脱下那宫女的衣服随意披在了身上,将发髻胡乱挽起,就着月色悄然离开了偏殿。

有人假借蒋婉的名义将自己骗来此地,想必还有后招。

此地不宜久留,她须得尽快离开。

方才离开宴席的时候,她恐有何意外发生,因此故意打翻了酒盏引起九殇的注意,还有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让他看一眼来传话的那名小宫女,方便日后查证她是谁的人。

不过……

虽无凭证,但楚千凝心中却有些猜测。

除了凤君撷,她根本想不到别人。

他方才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如今急着找她报复回来也是自然。

只是她眼下尚不确定,他让人将她骗至偏殿,那然后呢?

思量间,楚千凝已行至幽月宫门前,门口的两名小太监见有宫女横冲直撞的往里走,当下便沉着脸将人拦住。

“大胆!也不瞧瞧这是哪就敢往里进!”

楚千凝缓缓抬起头来,让对方得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样貌。

“公主?”那两名小太监试探着唤了一声,确定之后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奴才瞎了狗眼,不知是公主驾到,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两人战战兢兢的起身,心下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好好的,公主殿下怎么穿着宫女的衣服啊?

不是猜不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楚千凝此刻却无暇顾及他们。

她径自走进正殿,惜霜和翠柳等人正在掌灯,见自家公主殿下一身宫女打扮,眼中也满是错愕疑惑,“公主……您这是……”

“去拿一件新的衣裙来。”

“是。”

翠柳福了下身,赶紧去给她找更换的衣服。

红蕖和惜霜伺候她脱下了身上的宫女服侍和原本的纱裙,有眼色的保持沉默,一句也没敢多问。

待到收拾妥当,楚千凝扫了一眼丢在地上的那名小宫女的衣服,眸中不觉闪过一抹冷芒,“拿去烧了。”

“……是。”红蕖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衣服准备拿去烧了。

“让惜霜去吧,你和翠柳随我回碧霄台。”

“奴婢遵命。”

说完,主仆三人便出了幽月宫。

行至御花园的时候,不想竟意外见到了蒋婉。

后者看到她也明显一愣,“公主不在碧霄台宴饮,怎地反而在此处?”

闻言,楚千凝不答反问,“蒋侧妃为何也在此处?”

“皇后宫中的宫女方才过来传话,说是娘娘叫我前去有要事相商,可途中那宫女竟意欲加害于我,被我给撂倒了。”

“……”

这个答案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掩唇轻咳了一下,蒋婉面上一派温婉文静,“不与公主多言了,我得速回碧霄台去。”

有人刻意将她支走独留表哥一人在殿中,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完,蒋婉转身欲走,却被楚千凝拉住,“我与你同去。”

“嗯?”

“边走边说。”

恐耽误了功夫,碧霄台那边出什么状况,楚千凝便一边走,一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蒋婉。

后者听完,脸色不觉沉了下来。

“以我之名骗你出来?!”

“先是你,再是我,你猜接下来是谁?”

楚千凝的话没有说完,但蒋婉已然猜到。

还能是谁,自然是凤君荐……

如此一想,蒋婉的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素日含笑的眸中此刻满是忧色。

连楚千凝都被牵扯了进来,幕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碧霄台

蒋婉走后不久,楚千凝也离开了宴席。

凤君荐眼瞧着,心头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偶有大臣前来敬酒,他心不在焉的喝着,目光时不时的瞟向殿门口的方向。

奇怪……

蒋婉那丫头怎地还未回来?

正想着,便见一名宫女匆忙走进殿中,直奔他而来,“殿下……”

“何事?”

“启禀殿下,蒋侧妃被人打晕了。”

“什么?!”凤君荐皱眉。

“奴婢发现时,侧妃衣衫不整的倒在花丛中,此刻已移至偏殿,您快去瞧瞧吧。”许是因着蒋婉遭遇不明的缘故,那小宫女将声音压得极低,似是唯恐被何人听去。

听她如此说,凤君荐赶紧起身往外走,还得小心不惊动何人。

否则若是被众人知晓蒋婉发生了什么,怕是就麻烦了。

一路跟着那宫女去了偏殿,因着这人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是以凤君荐初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对,直到一只脚迈入殿内,他方才反应过来。

“殿下?”见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那小宫女候在门口,不觉催促道,“侧妃就在里面呢,您快进去呀。”

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凤君荐见她心虚的低下了头,心中便愈发觉得有鬼。

可明ming xin里明镜似的,眼前却一阵阵的发晕,思绪越来越不清明,呼吸间皆是那宫女身上的淡淡香气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气味。

中招了!

意识到这一点,凤君荐猛地抬手,掌风扫过那名宫女,不想对方也是个练家子,灵巧的躲过他因中毒而稍显迟缓的动作,反手便一掌打在了他的背上。

趁着他被推进殿内尚未稳住身形之际,那宫女迅速掩上了殿门,随后快步离开。

她似是根本不怕凤君荐再打开门出来,不知为何竟那般笃定。

一名皇子、一名公主、一位侧妃,先后离席却都不知所踪,自然引起了殿中之人的注意。

原本景佑帝的注意力都在殿中的歌姬身上,可不知怡敏贵妃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疑惑的叹了一句,“诶……怎地一直未见公主呢……”

“嗯?”听到她的话,景佑帝看向楚千凝的位置,果然见那里空空如也。

“不光是她,大皇子殿下和蒋侧妃也不在。”

“杨翥。”

“奴才在。”

“带人去找找。”景佑帝的声音有些不耐。

“是。”

谁知杨翥方才准备带着人出去,就见一名小太监走进殿中,对他耳语了几句,后者眸光微闪,一口气还未喘完,便听到景佑帝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出什么事儿啦?”

“……回陛下的话,有人瞧见大皇子殿下去了一旁的偏殿,身边并无一人,行迹很是可疑。”

“独自一人?”

“正是。”

将手中的葡萄丢回银盘中,景佑帝的眸中已现不悦之色。

方才解了他的禁足便这般不安生,难道定要取了他的性命才行吗?

“前面带路。”说着,景佑帝忽然起身。

见状,怡敏贵妃赶紧跟上,似是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殿内之人见景佑帝提前离去,又未说宫宴结束,一时间不知是何缘故,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众人中,唯有莫文渊的神色最为淡定。

或者说,他是淡漠,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可实际上,他不似旁人那般好奇不是因为他超然,而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待会儿陛下看到的将是违背人伦的场面。

堂堂皇子竟和自己的义妹搞在了一起,而且对方还算是他的小姨子,这件事情要是宣扬出去,莫说他二人没了活路,就连容锦仙怕是也没心活下去了吧。

届时——

建安城中人人皆知宁阳侯世子被戴了绿帽子,他与楚千凝夫妻反目不说,整个侯府也绝无效忠大皇子的可能。

此一局,可报二殿下之前被算计之仇,亦可解容锦仙有孕带来的危机。

看似一举两得,实则带来的益处却数不胜数。

发生这种事,任谁都想不到幕后推手会是在府中养病的二殿下。

相反,大皇子一出事,众人首先联想到的人便是四皇子!

而且,他要做的还远不止这些。

大抵是心情太好,莫文渊自斟自饮,唇边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文渊好兴致啊……”凤君墨负手站在他面前,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微微眯着,说不尽的惑人。

“四殿下。”

“旁人均在猜测父皇是因何事匆忙离去,唯有文渊你……气定神闲的坐在那,似乎并不感兴趣……”

闻言,莫文渊心头一跳,面色却很平静,“殿下说笑了,微臣素来不是那般好管闲事儿之人,更何况在宫中,很多事情本就管不得。”

“这话倒是有理……”

想到什么,莫文渊眸光微动,状似不经意的对他说道,“酒喝的多了些,微臣出去略散一散,殿下可要一起吗?”

“也好,本殿也似有醉意。”

说完,两人先后出了正殿。

莫文渊看似毫无目的的往前走,实则却故意将凤君墨引到了偏殿附近。

临近殿门,他们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景佑帝和怡敏贵妃。

景佑帝的声音沉沉响起,在此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严肃,“大皇子就在此处?”

“是。”

“把门打开。”景佑帝眸色愈深。

话落,有两名小太监上前推开了殿门。

见状,莫文渊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似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殿内的情景,却意外听见一道清音柔柔响起,明明是十分悦耳婉转的声音,可听在他的耳中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四皇兄怎么在这儿呢?”楚千凝和蒋婉款款而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视上莫文渊明显震惊的目光,她故作疑惑道,“莫大人的脸色怎地这般难看?该不会是不愿见到本宫和蒋侧妃吧?”

楚千凝这话听起来像玩笑,可莫文渊心里却很清楚,她是话里有话。

可他不懂,她怎么会和蒋婉在一处?!

若她在此,那偏殿之中又是何人?

第209章 理智全无

听到楚千凝的话,凤君墨不着痕迹的扫了莫文渊一眼,果然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青白,明显是受到了大的打击。

见他这副模样,若非不合时宜,凤君墨都要不厚道的笑了。

手段倒是不错,就是承受力差了点。

“为兄与文渊出来醒醒酒。”听楚千凝叫了自己一声“皇兄”,凤君墨便毫不客气的应下,想着自己就着这层关系还能占她家那口子点便宜,心里便愈发觉得美得慌,“倒是你,怎地与蒋侧妃在一处?”

“臣妹不慎打翻了酒盏,弄湿了衣裙,是以回幽月宫更衣,恰好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蒋侧妃,便与她同路而回。”

“原来如此……”

这“兄妹俩”说的热闹,却苦了一旁的莫文渊,急的掌心冒汗。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楚千凝此刻明明应该在偏殿,而蒋婉应该躺在御花园中无人留意的花丛中,可她们怎么会相携而来呢?!

那会不会……

大皇子殿下那边也没有中计,一切都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看着莫文渊明明灭灭的眸光,楚千凝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冷笑。

怎么?

见自己没如他所想的出现在偏殿,他似乎很难接受……

余光瞥见景佑帝的仪仗在偏殿门口,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轻叹了一句,“陛下和贵妃娘娘怎地也不在正殿……”

“方才父皇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面色不虞的离开了,本以为是有何要紧的政务,不想他竟在此!”凤君墨幽幽回了一句。

“不若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说着,楚千凝抬脚欲朝那边走去,不想蒋婉却婉言谢绝,“妾身就不同去了,还得回殿下身边伺候呢。”

“要本殿说,蒋侧妃还是同去的好,因你离殿后不久皇兄便也出来了,至今未回。”

闻言,蒋婉眸光微凝,“是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千凝意味深长的扫了莫文渊一眼,“本宫瞧着,莫大人也似是好奇的不得了。”

忽然被点名,莫文渊心下不觉一惊。

可还等他解释两句,便见那三人已经先行一步朝偏殿而去。

理智告诉他,事已至此棋局已落败,他不应再跟着掺和下去,但他心里就是想不明白,不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是以,心中一番天人交战,他最终还是沉着脸跟了上去。

及至殿前,便见景佑帝神色复杂的从殿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脚步虚浮的凤君荐。

“儿臣一时贪杯,还望父皇恕罪。”他微垂着头,气息微乱,面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似是饮酒过多的样子。

“你是皇子,行事该有分寸才是!”

“是,儿臣知错。”

“下不为例。”冷冷的喝斥了他两句,景佑帝面色不悦的快步离去。

见楚千凝和凤君墨他们都站在殿外,眉头不禁皱的更紧,“你们一个两个不在殿中宴饮,都四处乱跑什么,啊?”

“回父皇的话,儿臣是回幽月宫更衣方才回来。”顿了顿,她又接着说,“恰好见到蒋侧妃在殿外通气,儿臣想同她打听一下表姐孕中的近况,是以便请她一同去幽月宫坐坐。”

“嗯。”景佑帝眸色沉沉的点头。

视线落到凤君墨身上,只见后者慵懒一笑,漫不经心的回道,“儿臣似有醉意,是以便与文渊一起出来醒醒酒。”

“都回去吧!”

“是。”

待到景佑帝和怡敏贵妃拂袖离开此处,蒋婉便赶紧上前搀住了凤君荐,“表哥,你没事吧?”

“回……回府……”凤君荐似是卸下了身上的力气,呼吸骤然变的急促。

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异常烫人的温度,蒋婉心下一惊,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架起他的手臂便匆忙奔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望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她瞧着凤君荐方才的样子,可不似醉酒。

难不成……

是中了什么药?!

心里蹦出这个想法,楚千凝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似乎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能解释的清了。

莫文渊先是让人引走了蒋婉,确保她不会突然出现破坏整个计划。

而后再让人将自己引到偏殿,倘或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迷晕那个小宫女,说不定被放倒的人就是自己了。

接下来再骗凤君荐来此,让别人撞见他们单独相处的场面。

依着凤君荐方才的状态,怕是他二人就不仅仅是叙旧那么简单了。

此计若成,凤君撷之后便足可以一枝独秀。

毕竟……

凤君荐若中计,包括他自己在内,最先怀疑的人一定是凤君墨。

皆是二虎相争,怕是会两败俱伤。

只是可惜,自己对这座皇宫早有防备,而蒋婉也显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是以才叫莫文渊这计落了空。

回过神来,楚千凝见莫文渊也怔怔的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出神,不禁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淡声说道,“本宫瞧着莫大人眼中似有失望之色……”

“……公主说笑了。”莫文渊心虚的低下头。

“你与四皇兄感情倒好,这样的好戏都得叫上他同来欣赏。”

“公主殿下误会了,微臣是出来醒酒的。”

“哦?”楚千凝挑了挑眉,“这么巧,走到偏殿这边来醒酒?又这么巧,大皇子刚好就在此处……巧合的本宫都不敢相信莫大人的话了……”

楚千凝真真假假的一番话,说的莫文渊心惊肉跳,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

含笑的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凤君墨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笑道,“云安何必这般多疑,瞧文渊被你吓的,好了,你快回殿中去吧。”

“臣妹告退。”

说完,楚千凝径自越过他们走开。

她隐约有种感觉,莫文渊定然还有后招。

在今夜全盘皆输的情况下,再加上自己言语ci ji一番,他恐夜长梦多给凤君荐防备还手的机会,他必会尽快出手。

是以,她得通知表姐他们多加防范才是。

直至正殿门口,楚千凝的脚步猛地顿住,令身后的红蕖和翠柳不禁愣住,“公主……”

“若陛下问起,便说本宫身子不适,先行回府了。”

“……是。”

话落,楚千凝便匆忙离宫。

奔着的方向却不是宁阳侯府,而是大皇子府。

*

再说另外一边,凤君荐和蒋婉脚步不停的出宫之后,两人一上马车,子晋便勒紧缰绳策马火速奔往大皇子府。

看着凤君荐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和愈见迷离的眼神,蒋婉便是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也猜到他这是什么情况了。

抖着手倒了杯茶,她颤颤巍巍的递给了凤君荐,“表哥……你喝口茶缓一缓……”

伸手接过茶杯,却见有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流下。

轻轻滴在了小几上,发出几不可察的声响。

蒋婉看着,眸光倏然凝住,“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她卷起他的袖管要看,却被他抽回手躲过,开口的声音有些低哑,“别碰我!”

若不是他以bi shou划伤手臂的话,方才在宫中便已没了理智。

那殿中的甜腻香气虽诡异,但绝不是使人动情的媚药,有人要害他,也绝不可能是那般拙劣的手段。

他约莫着,那香气只是引子,真正令他中招的定是别的什么东西。

见凤君荐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蒋婉心里也是急的不行,不觉催促道,“子晋,再快些。”

“是。”子晋应了一声,再一次扬起了手中的马鞭,“驾!”

“表哥……”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甜柔的女音,令凤君荐原本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眸中已现赤红之色,看得蒋婉心下一颤。

恐他一时失了心智认错了人,她赶紧又朝旁边挪了挪,胡乱往他怀中赛了个软枕,“你先把它当成锦仙抱着,咱们马上就回府了。”

“仙儿……”凤君荐的大掌紧紧揪住了怀中的软枕,声音中充满了压抑。

瞧着他这副“yu huo焚身”的模样,蒋婉不禁在心中默念道,锦仙啊锦仙,你可定要撑过今晚才是……明日我让厨房炖好些好吃的给你补身子……

寂静漆黑的街道上,大皇子府的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

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上,子晋架起凤君荐直奔容锦仙的院子而去,蒋婉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去请个郎中回来。”

“郎中?侧妃您身子不适吗?”

“别问那么多,将人请回府上候着,有何事随时传唤他。”

“哦……”

无视自家丫鬟探究的目光,蒋婉红着脸叹了口气。

她瞧着表哥那个样子,怕中的不是寻常媚药那么简单,这一夜恐是有得折腾了。

唉……

得亏今日表哥告诉了她锦仙有孕是假,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蒋婉心中的忧虑容锦仙根本半点不知,因为此刻的她,正安然的躺在榻上睡的香甜。

和自家xiao jie一样,盈袖也坐在外间昏昏欲睡,忽然一阵凉风灌入,冷的她打了个激灵。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还没等看清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是不是凤君荐,就被一道快速闪过的黑影从房中拎了出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子晋面对面的站在了廊下。

“你……”他怎么到xiao jie院中来了?

“将这院中的下人都赶出去。”

“什么?!”

“这是殿下的吩咐。”

懵懵的看了子晋一眼,盈袖也不敢违逆凤君荐,赶紧将院中的下人都“清”了出去,口中不禁嘟囔着,“好好的,干嘛将人都赶出去呀……”

“殿下中了媚药,院中不宜有人伺候。”

听到“媚药”两个字,盈袖甚至顾不得害羞,瞪大了眼睛就准备转身冲回院中,却被子晋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你干嘛去?”

“当然是去救我家xiao jie了,她如今怀着孕呢,哪里经得起这个!”她可是特意向府里有经验的老嬷嬷们打听过,说是这女人头三个月格外重要,是不能与夫君同房的。

平时都不行,莫要说如今殿下还中了那腌臜之物!

万一要是一时失了准头,那还不得一尸两命啊。

“你别跟着添乱了,殿下他自有分寸。”

而此刻的房中,被子晋声称“有分寸”的某位殿下却理智全无,几步走到了内间,红着眼睛扑到了榻上,沉沉的压住了睡梦中的佳人。

终于拥住容锦仙清凉透骨的身子,凤君荐非但没觉得身上的燥热得到缓解,呼吸反而变的愈发粗重。

他几乎是片刻也等不得的垂头咬住了她的唇瓣,力道大的令容锦仙微微蹙眉,于梦中幽幽转醒。

清丽的眸缓缓睁开,意外对视上了凤君荐发红的双眼。

“仙儿……”

第210章 一逞风流

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大躯干不同寻常的热度,容锦仙眼中的最后一丝迷蒙之色也消失不见。

对视上凤君荐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她就隐隐猜到今夜要发生什么了。

她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是以也分辨不出他眸中的幽暗是不是**和渴望,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凤君荐看向她的眼神有掠夺和占有。

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他不是参加宫宴去了吗,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你……唔……”粉唇微启,她只说了一个字,唇瓣便被吻住,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热吻,让她有些头昏脑涨。

望着头顶上月白色的帐顶,容锦仙庆幸的想,好在她如今会换气了……

否则的话,非得活活憋死不可。

凤君荐爱极了她清凉的身子,每夜都要拥着她入眠才行,眼下已近夏日,天气一日暖过一日,他更是黏她黏的紧。

平日正常时尚且如此,更何况今夜他饱受**之苦,更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才舒坦。

热吻渐歇,他的唇移至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淡雅清新的梅花香,只觉得喉间干涩发紧,揉弄她身子的大掌便愈发用力。

容锦仙一时吃痛,下意识推了他一下,却反被他擒住手腕压在了头顶上。

眼前晃过一抹嫣红,空气中也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令她微怔。

“你受伤了?!”

“嗯……”他胡乱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因为温香软玉抱在怀而情不自禁逸出的暧昧shēn yin。

闻言,容锦仙漂亮的眉不禁微微蹙起。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被人下了药,哪成想竟还受了伤!

挣了挣双手,她偏过头不让他吻,“你先起来,我帮你把伤口包一下。”

总这么流血哪行啊……

谁知凤君荐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依旧专注的亲吻着,她扭过头躲开他也不气,心思活泛的朝别的地方下口。

修长有力的双腿紧紧压制着她不断挣动的腿,丝毫不受影响的剥落了她身上的衣衫。

“你……你能不能先等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容锦仙的气息明显不稳。

“不能。”

凤君荐回答的很是干脆,“仙儿,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说着,他的手探入她的腰下将她整个人托起送入他的怀中,让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激动。

虽说行为全然受yu wàng掌控,但只要一想到身下的人是容锦仙,凤君荐便多少还是顾忌着自己会伤到她,恐她心下害怕,甚至还不忘低声安抚道,“仙儿别怕……为夫会很温柔的疼你……”

话音方落,他便毫不犹豫的扯坏了她身上的亵衣。

“刺啦”一声,听得容锦仙不免红了耳根。

容锦仙:“……”

他还能再言行不一一点吗?

掌下细腻柔滑的肌肤带着舒适的清凉,令凤君荐更放肆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身体紧紧绷起,他的手臂像烙铁一般箍在了她的腰间。

骨节分明的手掌循着内心的渴望覆在了她的身上,容锦仙明显感觉他的身子一僵,本以为他会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强要了她,不想他却将脸覆在她的心口上,可怜兮兮的哀求着,“仙儿……给我……”

一听这话,容锦仙整个人都懵了。

她都躺在他身下任他为所欲为了,他还要她怎么“给”?

对闺房之事,她是真的知之甚少,虽说凤君荐也无甚经验,但好在人家好学呀,为了避免自己太过莽撞伤了她,他近来私下里也没少翻书“恶补”。

书中言,香蜜横流,方为女子情动之时,乃阴阳结合之道。

可方才他摸了一把,仙儿明显尚未情动,他若是于此时逼着她承欢,定会伤到她不可。

但若再忍下去,他怕是就要自伤了。

胡乱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凤君荐急的毫无章法可言。

见他额上青筋暴起,汗珠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身上,容锦仙眨了眨眼,也心知他忍耐至此的原因。

垂眸,任由他的吻胡乱落在她的眼睫上,她低声道,“你……别忍着了……”

她只是性子清冷淡漠些,却并非铁石心肠,他人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却还顾忌着不愿勉强伤到她,她心里如何能不感动。

只是……

她又不知该如何帮他,唯有主动点了头,应允他胡作非为。

得到容锦仙的首肯,凤君荐激动的都愣住了,倒是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她贴近,直到见她蹙眉轻吟了一声,他方才如梦初醒,赶紧撑起身子。

瞧着她闭紧了双眼,细密的羽睫轻轻颤动,明明是怕极了的样子,却还是故作淡定的让他纾解,凤君荐心头一软,紧紧的握住了她细嫩的柔荑。

掌心传来的热度令容锦仙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眸光惊诧的看着他。

“你……”他怎么没继续?

“先这样帮我……”

话未说完,他就俯身咬住了她的唇,看着她原本雪白的肩头此刻布满了暧昧的吻痕,凤君荐明知自己该温柔些,可就是控制不住力道。

唇齿辗转之下,津液交融。

颈间和唇上都有些微刺痛的感觉传来,但容锦仙却乖顺的受着,未有任何推拒的动作。

以往凤君荐与她亲热纠缠,虽为做到如此地步,可他总是甜言蜜语说个不停,眼中满含柔光,似是能将人溺死。

可今夜他明显不同……

眼神更危险,人也更加沉默。

耳边只有衣物轻轻的摩擦声,和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手……

越来越酸。

不知过了几时,容锦仙才终于听到凤君荐发出了一声喟叹,暖融的帐内散发着浓浓的膻腥味。

她的脸颊不自觉的升温,将头扭到了另一侧。

本以为他这便算好了,不想他忽然松开手,脱掉了身上有些褶皱的锦袍,似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襟内掉落,未等容锦仙细看,她便感觉自己的脚踝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你做什么?!”她赶紧起身,素来清冷的眼眸此刻稍显慌乱。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凤君荐没回答她,只腾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腰上,随即便见她软软的倒回了床榻。

趁着她分神的功夫,他忽然低下头去,磨人的吻轻柔落下。

刹那间,容锦仙的脚背猛地绷直,玉趾蜷缩,猛烈的挣动起来,“凤君荐……那里不行……”

她一时情急,不管不顾的唤了他的名讳,可凤君荐却好似没有听到似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难得实现的美梦中。

素日里,容锦仙的眼眸总是清冷的。

远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透着一丝高不可攀。

但是此刻的她,一脸薄红,双唇水润,眸中清冷不再,反而雾气弥漫,闪动着点点泪光,满是迷茫无助的神情。

“凤君荐……”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原本清丽的小脸此刻和身上的人一样泛着一丝潮红,甚至连

吹弹可破的肌肤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对她的轻唤置若罔闻,凤君荐的行为反而愈发肆无忌惮。

直到她受不住那股灭顶的欢愉几欲昏厥,他方才抬起头,淡色的唇水光莹然,起身重新覆在了她的身上,“仙儿……我是恐伤到你……”

她急急的喘息着,双眼迷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靡丽之色。

“舒不舒服?”他的额头抵住她的,硬挺的鼻梁轻轻蹭动她汗湿的脸颊。

容锦仙因自己方才经历的事心下羞臊,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可谁知她不回答,他就一直问个不停,“本来还担心仙儿性子清冷,恐难情动,不想竟是个水做的人儿,瞧为夫这脸上……”

“你闭嘴!”

rěn wu kě rěn,实在是rěn wu kě rěn。

他自己不嫌脏非要弄,眼下倒反怪起她来了!

一瞧她这般羞愤欲死的模样,凤君荐初时一愣,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大抵是想歪了。

于是他将人抱住,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又将脸凑到她的面前笑道,“不信你闻,香香的。”

“……”

她没他那么好的鼻子!

将信将疑的扫了他一眼,容锦仙故作淡定的收回了目光,可实际上心跳都快要停了。

凤君荐说的那两个字,她闻所未闻,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刻意诓骗自己……

两人说话的功夫,容锦仙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谁知身上那人却隐隐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想着他们折腾了这般半天,他还一直没真正要她,容锦仙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对这般亲密的事情有些生了退意。

哪知闺房之事也有这么多讲究,好生折磨人!

见容锦仙不着痕迹的往被子里挪了挪,凤君荐眯眼笑着,说出的话却令人头皮发麻。

“仙儿这身子润的很,为夫倒是安心许多……”

说完这话,容锦仙明显感觉他的眼神变了。

他说“安心许多”,后面的话虽未说完,但她也隐约猜到,定是要说能够安心折腾她了。

“你……你身上还有伤……”便是不顾及她,也总得顾及一下自己吧。

“无妨。”

大抵是恐容锦仙再同他说什么,凤君荐垂头堵住了她的嘴,**在一瞬间被燃起,一并被带走的,还有他强撑多时的理智。

他虽懂得比容锦仙多,但到底没有“实战经验”,是以压着她求欢的时候,真的是仅凭着一身蛮力。

容锦仙疼的皱眉,连脸色都白了几分。

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紧紧扣在了他的手臂上,明明疼,他却反而更加激动。

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挂着点点珠泪,贝齿紧要下唇,凤君荐心疼的不行,可与此同时,身体想她想得也疼的不行。

“仙儿……你放松些……”他覆在她身上轻喘,哄着她别再绷紧自己。

闻言,容锦仙无声的落泪摇了摇头。

“放松”她懂,但眼下这个情况要如何放松她却不知。

这个问题,就像“换气”是一样,要熟能生巧……

“你……你后院那些女人都是摆设吗……”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道理他也这样啊。

“仙儿真聪明……”

可不都是摆设!

那些庸脂俗粉他看都看不上眼,莫说让她们爬上他的床了。

再则,十个里有八个都是眼线,拿她们当摆设已经是他网开一面了。

但她不一样。

抚过她贴在颊边濡湿的发,凤君荐的眸中一派柔情。

为了她,他做什么都愿意。

便是像方才那般卑微的取悦她,他不觉得脏,亦不觉得有损他的威风和尊严,反而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骄傲。

这是他的丫头,在他身下绮丽绽放。

“仙儿乖……让我都进去……”

容锦仙:“……”

她差点就沉溺在他温柔的眼波中,结果却被他一句话带回了现实。

都?!

难道眼下这般还不够吗?

第211章 破坏好事

看着容锦仙眼中明显的难以置信,凤君荐的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莫名觉得有一丝骄傲……

可骄傲之余,又有一点无奈。

“仙儿……你别这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察觉到她的身子绷的紧紧的,凤君荐不禁将人重新纳入怀中,抱着她慢慢厮磨。

容锦仙:“……”

不伤害她?

那为何她疼的撕心裂肺,连呼吸都带着痛意。

好在……

也不是一直很疼。

渐渐地,那股难以言喻的痛意隐隐消失,转而被一些酥酥麻麻的痒意取代。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眼角微润,羽睫上尚挂着泪珠,素日清冷的眼眸此刻似是披上了一层纱衣,碎落了窗外皎洁的月华。

如夜般的发丝散在颈间和枕上,衬着她微微汗湿的一张小脸,如同冬日里迎雪初放的梅花,艳红点点,美不胜收。

思绪隐隐飘散,意识不复初时的清明。

眼前是凤君荐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与她近在咫尺。

在她的注视下,他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一下,本就滚烫的高大身躯顿时变的更加火热。

压抑已久的渴望瞬间挣脱牢笼喷薄而出,理智彻底溃不成军。

他捧起她嫣红的小脸,循着心意吻上了她早已红肿的唇瓣,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急促激动的亲吻,想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一般的吮吸啃咬。

留恋辗转,反复品尝,只给她片刻喘息的功夫便又贴了上来。

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欲念,凤君荐的行为全然由心底的冲动主导,肆意的和她亲热,尽情的和她纠缠。

越来越疯狂的眼神,着了魔般胶着在她的身上。

“仙儿……舒服吗……”他张口含住她泛红的耳垂,力道不轻不重的吻咬着。

容锦仙没有回答,不知她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却羞于作答。

她只是偏过头躲着他细密的吻,怕了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她低声呜咽着,始终不敢放松牙关,唯恐稍稍放松口中便会发出羞人的声音,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见她这般苦苦压抑的模样,凤君荐心里虽有爱怜之心,更多的却是将她欺负的再狠一点的“biàn tài心理”。

“不许咬。”他伸手将她的唇瓣解救出来,放柔声音哀求着,“仙儿……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容锦仙心想,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听什么。

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很危险。

“听话……”凤君荐极具耐心的哄着她。

语气虽柔,可眼神却格外坚定,掐在她腰间的手也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他特别喜欢她的腰肢,近乎到了迷恋的程度。

每每同她亲近,他总要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略显粗糙的大掌反复揉捏,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一寸寸的吻过。

而那个想法,如今总算是实现了。

心下一时荡漾,他没控制好力道,引得容锦仙轻吟一声,清音婉转,荡人心魄。

这一声,听得凤君荐心神荡漾,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差点就直接投了降。

“真好听……仙儿再叫一声……”明知她羞于启齿,他却还是坏心眼儿的闭着她开口,“院中之人皆被清走了,仙儿不必担心。”

偏他不提这事儿还好,这一提倒叫容锦仙想起盈袖可能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顿时便僵住了身子,意识通通回笼。

“嗯……”凤君荐难耐的shēn yin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仙儿快放松些!”

容锦仙茫然的看向他,不解他的表情为何如此痛苦。

她什么也没做啊……

眼神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活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懵懂无知,被妖魔从云端拽落。

凤君荐惩罚般的握住她的脚踝侧头咬了一口,“你险些就谋杀亲夫了……”

“松手……”她挣了挣腿,无意间牵动到某处,呼吸不禁一滞。

“仙儿说什么?”

“你松开!”这次她学乖了,只动口,不动“手”。

却不知某位阴险的殿下就是在故意骗她说话,听着她明明动情却故作清冷的声音只觉得血气翻涌。

“好……为夫遵命……”他看似听话的放开了她的脚踝,却猛地倾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毫无征兆的一“击”,令容锦仙瞬间攀上了欢愉的高峰。

“嗯……”她难耐的扬起秀美的脖颈,颈间优美的曲线展露无遗。

**蚀骨的kuài gǎn将她彻底淹没,白皙的肌肤似是染上了一抹春色,身上落满了红梅的花瓣,看得人血脉喷张。

清丽的小脸上带着醉人的酡红,双眸含水,清泪将落未落,看得人心生怜爱,恨不得将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取悦她。

此刻的容锦仙在凤君荐眼中,四个字就足以形容。

雪腻酥香……

*

宁阳侯府的车驾到了大皇子府门前的时候,楚千凝下了马车之后就让车夫把车驾赶到皇子府的后角门去等她。

一见护国公主这么晚来他们府上,守门的小厮只当是有何要事,也不敢耽误,赶紧让小丫鬟引着她进府。

楚千凝本意是直接去见容锦仙,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状似不经意的朝带路的小丫鬟问道,“这个时候,恐表姐已经歇下了吧……”

“想来还没有,之前皇子妃还吩咐盈袖姐姐将院中的下人都赶了出来。”

“什么?”

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那小丫鬟赶紧低下头去,“……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略微一想,楚千凝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蒋侧妃呢?”

“奴婢不知。”

“带本宫去她的院子。”

“……是。”听闻楚千凝的话,那小丫头心里不禁觉得奇怪。

照理说,护国公主和皇子妃是表姐妹,她来了本该去见后者,怎么忽然改了主意要去见蒋侧妃呢?

心中虽不解楚千凝的做法,但好在那小丫鬟也不是多嘴的人,只依言将她引去了蒋婉的院子。

却说蒋婉在房中正坐立不安,为容锦仙担心呢,不想竟听婢女来报,说是护国公主来了。

闻言,她不禁觉得奇怪。

楚千凝……

夜已深了,她怎么到皇子府来了?

“请她进来。”

话音方落,便见楚千凝快步走进了房中。

一见蒋婉穿戴整齐,房中并无任何异样,楚千凝便了然轻叹,“果然如此……”

“公主说什么?”

“殿下中了什么药物,此刻正在我表姐院中,对吗?”

“咳……”见她毫不避讳的提及凤君荐的情况,蒋婉的神色显得有一些尴尬,“公主深夜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之前在宫中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恐有人会对皇子府不利。”

“谁?!”

“莫文渊。”

“他……”蒋婉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人,神色稍怔。

恐再耽搁下去便失了先机,楚千凝便直言道,“我虽不了解莫文渊这个人,但对他主子的手段却很了解,方才在宫中一计不成,他们必然还有后招,你须得早做准备。”

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蒋婉的神色也变的严肃起来。

刚准备让人去容锦仙的院子传话,不想就听门房来人禀报,说是城卫军统领阮浪率人来此,声称看到有可疑人潜入了皇子府,要进府搜查。

“来得倒快!”蒋婉皱眉。

“城卫军……”

楚千凝也微微蹙眉,不解城卫军怎么忽然跟着添乱。

难道——

阮浪也是凤君撷的人?!

“我先去拖住他们,烦劳公主往锦仙院中走一趟了。”说完,蒋婉转身欲走,却被楚千凝一把拉住。

“你不能去。”

“为何?”蒋婉不解。

微微抿唇,楚千凝朝她走近几步,附耳低语了几句,就见蒋婉面色微红,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皇子府安慰与否就看公主殿下的了……”

“表姐与皇子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侧妃不必担心我会藏奸。”说完,她便转身出了房中,快步朝容锦仙的院子走去。

且说盈袖和子晋守在容锦仙的院前已守了多时了,此刻竟意外见到表xiao jie来了皇子府,眸中难掩震惊之色。

“表xiao jie?!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大皇子殿下可在里面?”

“在啊。”盈袖点了点头,表情变的有些微妙。

都进去好一会儿了,却迟迟未见叫她进去伺候,她都担心她家xiao jie是不是晕倒了。

眨了眨眼,楚千凝敛眸道,“去唤殿下出来。”

“啊?!”

随着楚千凝这话说出来,不止盈袖一脸震惊,就连子晋也稍显错愕。

她们没有武功是以耳力不如他好,怕是也难知道房中情景,于此时去叫门,殿下非活埋了他不可!

思及此,子晋脸上就不免露出一副吃屎的表情。

谁知他越是避之不及,运气就越是差,眼睁睁的看着楚千凝将视线落到他身上,“你是大皇子的护卫,此事便交由你去做吧。”

子晋:“……”

不知道他现在选择不当这个护卫了来不来得及。

“公主……”这不是摆明了让他去送死吗?

“去呀,出了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

她越这么说,他心里越没底。

照理说,子晋本不会这般随意听从除了凤君荐以外人的话,但楚千凝于深夜赶来他们府上,必然是有要事发生,他不听也得听。

无奈之下,子晋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必死的决心走进了院中。

唉……

忠仆难为啊。

*

却说城卫军阮浪在皇子府门前等着回信,却左等也不见有人出来,右等也不见小厮回来,就在他准备下令硬闯的时候,方才见那管家一溜小跑来到了门口。

“阮统领,殿下说了,皇子府内把守森严,未见有何可疑之人,还请统领大人往别处去寻吧。”

“本统领眼睁睁看着人跑进了皇子府,难道还有假不成!”秉持着先礼后兵的原则,阮浪已在此候了一会儿,此刻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硬闯,“本统领奉陛下之命保卫建安城安宁,若遇要事有先斩后奏之权,还不速速让开!”

被阮浪这般一喝斥,那管家顿时吓软了腿,赶紧往一侧退开让路。

“哼……”冷哼了一声,阮浪大手一挥,率队进了皇子府。

命手下之人四下散开,他自己也率领一队人搜查。

方才吩咐下去,便见假山后闪过一道黑影,“蹭”地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什么人?!”待阮浪定睛去看,假山处却已无那人的踪迹,“追!”

“是。”

来到后院,阮浪的脚步猛地停下,示意身后众人不可鲁莽行事。

毕竟是女眷,倘或无意间冲撞了何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卑职阮浪,奉命缉拿凶犯,职责所在,还望皇子妃见谅,容卑职等搜查一番,也可确保皇子府安然无忧。”

------题外话------

中途被打断了哈哈哈哈哈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坏,下章把人打发走了再继续吧,毕竟夜还长着呢……

第212章 竹篮打水

随着阮浪的声音落下,就见盈袖带着两名老嬷嬷快步赶来此处。

一见他身后跟着的一队将士,三人的脸色便变的不大好看。

“你瞎嚷嚷什么!惊扰了皇子妃安胎,你吃罪的起吗?!”盈袖气势颇足的怒斥一声,可若仔细听的话,却会发现她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被一个小丫头这样喝斥,阮浪的脸面自然有些挂不住,但好在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是以便压下满腔怒气沉声道,“职责所在,还望姑娘通报一声,请殿下和皇子妃宽恕。”

“都说了我们府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有还是没有,这可不是你一个小丫鬟说了算的。”见盈袖如此胡搅蛮缠,阮浪的语气也不禁变的冷硬。

“你……”

就在冷画还欲与他争辩的时候,却见容锦仙院中的婢女匆忙走来,“盈袖姐姐,皇子妃说了,清者自清,随他们搜查就是,只是不可鲁莽,以免惊扰了府中其他的姬妾。”

“多谢皇子妃体谅。”一得到容锦仙的首肯,阮浪心下一喜。

恐还有何人会出来阻拦似的,他二话不说便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呼啦啦的涌进了后院。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事关建安城安危,莫说是去去皇子府的后院,便是后宫也照样得搜查!

眼下临近西秦的送亲队伍进京,景佑帝格外看重此事,是以阮浪方才敢借机生事。

何况——

若果然如那人所言能搜出什么,那这皇子府闯了便闯了,倒也无妨。

路过容锦仙院门前的时候,阮浪的脚步不禁顿住。

门口那人……

不是大皇子身边的护卫,子晋吗?

可他不在大皇子身边守着,怎么反而在皇子妃的院中呢?!

心下觉得奇怪,阮浪便示意手下之人先行,他则是走到了院门口处,“子晋兄,何以在此啊?”

闻言,子晋朝他略一拱手,冷声回道,“皇子妃如今有孕在身,殿下恐有何人错了主意伤到她腹中的孩子,是以命我在此保护皇子妃。”

“这样啊……”阮浪不知信也没信,眸光微闪。

“嗯。”

“子晋兄武艺gāo qiáng,不知方才可有瞧见什么可疑之人出没吗?”

“皇子府戒备森严,何来可疑之人!”顿了顿,子晋忽然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与其偷偷摸摸的溜进来,倒不如阮统领这般大张旗鼓的闯进府内。”

分明听出了子晋话中的讽刺,阮浪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眸中却一片寒凉。

说话间,便见他的手下拿着什么东西快步走了过来,“大人,您看。”

阮浪扫了一眼,见下属手中捧着一卷宣纸。

见状,他的眸光倏然一凝。

匆匆展开宣纸扫了一眼,阮浪眸光一亮。

莫文渊果然没有欺骗他,竟真有此物!

南朝旧曲、南朝旧曲……

仅这四个字,就足以让陛下定了大皇子的罪。

“唰”地一声合上了宣纸,阮浪的神色忽然变的有一丝倨傲,“敢问子晋兄,殿下现在何处?”

“在蒋侧妃院中。”

“是吗……”阮浪的语气有一些玩味。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大皇子殿下应该在此,子晋的那番说辞他压根就不信。

“如此……便请皇子妃出来一见吧……”

“你大胆!”子晋的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明显阮浪再敢往前踏一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两人从前均在军中待过,对方武艺如何,彼此心里都很清楚。

单打独斗,阮浪根本不是子晋的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他按捺住心底的不服,扬起手中的宣纸,“我奉劝子晋兄还是代为通传一声,免得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话落,未等子晋说什么,却只一道女音清冷响起,“本妃竟不知,殿下有何大事轮得着你一个城卫军统领操心!”

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廊下站在一道如玉身影。

夜风微微扬起她月白色的披风,愈发显得她清冷似仙。

“……卑职参见皇子妃。”

“人搜到了吗?”

“未曾搜到。”

容锦仙的一双眼中还泛着层层水汽,只是阮浪站在院门,加之有夜色掩映,倒是难以看得真切,“皇子府既无阮统领要找的人,为何还不速速离开?”

“虽未找到人,但卑职的手下发现了这个,怕是比那贼人之事更加骇人听闻。”说着,阮浪将手中之物高举过头,让容锦仙得以清楚的看见那卷宣纸。

冷冷的扫了一眼,容锦仙方欲开口说什么,不想身子忽然一软,险些跌到在地。

幸而盈袖一直在她旁边站着,这才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见状,阮浪只当她是一时心虚,是以被吓得软了腿,哪里知道她是被某位无良殿下折腾的,衣裙下的双腿甚至在不住的打颤。

勉强在此与他一番言语,已是累得腰酸背疼。

“盈袖,你这丫头也忒没眼色了些,表姐如今怀着身孕,你就让她这般站在风口里,还不快扶她回屋里坐着。”

说话间,便见楚千凝缓步从房中走了出来。

一见她竟然在此,阮浪整个人都懵了。

这么晚了,公主怎地还在皇子府?!

“怎么?见到本宫太过惊讶,以至于让阮统领连请安都忘了?”一开口,众人便听出了楚千凝话中的huo yào味。

“……卑职不敢。”阮浪赶紧低下头,拱手施礼,“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阮统领深夜来此,真是尽忠职守啊……”

“为陛下效力,卑职万死不辞。”

轻笑了一下,楚千凝掩住唇畔,不知当真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还是在嘲笑阮浪的这番话。

总之后者听闻,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夜深霜露重,不知公主怎地也在皇子府?”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之前在宫宴上,本宫听蒋侧妃无意间提起,说是皇子妃孕中多有不适,本宫放心不下,是以便过来看看。没道理只须阮统领你持刀披甲的硬闯皇子府,却不许本宫前来拜访,你说呢?”

“卑职是……”

挥了挥手,楚千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无须解释,反正你闯的也不是本宫的公主府。”

“……是。”硬生生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阮浪心里这个憋气。

视线落到手中的宣纸上,他的眼神不禁带着一丝狠厉之色。

“此物乃是从大皇子殿下的书房搜出,纸上诗句有叛逆不敬之嫌,卑职须带回宫中,交由陛下定夺。”

“叛逆之嫌?”容锦仙的声音中似是带着不解。

“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只这一句,出自他人之口尚可,但殿下乃是堂堂皇子,于公于私均不该作此诗词。”

闻言,房中好一会儿都没再传出容锦仙的声音。

就在阮浪以为她无言以对时,不想她方才语气微凉的讽刺道,“阮统领的眼力倒不如口才这般好。”

“什么……”

“这首诗是本妃写的,无关殿下。”容锦仙淡淡的丢出了一句话。

“不可能!”阮浪似是十分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下意识的就否定了她说的可能。

相比起他的急切,容锦仙就淡定多了,“所以说你的眼力不如口才好……那首词的背后有本妃的落款,一看便知。”

在阮浪翻看验证的同时,她接着说,“何况,那也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悲愤佳作,而是本妃在与殿下被禁足期间,闲来无事彼此写下的诗词。”

“盈袖,将殿下写与我的那两阙给阮统领瞧瞧。”

“奴婢遵命。”

话落,便见盈袖另捧着两卷宣纸走到了院外,脸色不虞的递给了阮浪。

他匆忙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眸中满是错愕。

情短藕丝长……

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这哪里是什么泄愤之作,分明就是小两口互诉衷肠的情诗!

宣纸的边角被阮浪的手捏的发皱,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脸色青白交加。

而容锦仙似是不知他的难堪一般,清清冷冷的声音继续飘来,“后两首乃是殿下写给本妃的,与前一首字迹不同,阮统领一看便知。”

“此事……此事原是卑职鲁莽……”阮浪低下头,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本妃累了,阮统领若无事便退下吧。至于你今日言行,待明日殿下酒醒,他自有决断。”言外之意就是,你等着凤君荐自己收拾你吧。

听出此中深意,阮浪的心头不禁一颤。

“卑职告退。”

“时候不早了,表姐早点安歇,我也回侯府去了。”说着话,楚千凝转身往外走,经过阮浪身边的时候,不妨后者忽然来了一句,“卑职方才来时,怎地未在皇子府门前看到公主殿下的车驾?”

脚步微顿,楚千凝秀眉微挑,“在皇子府失了面子,阮统领这是准备在本宫身上找回来喽?”

没想到她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阮浪一愣,随后方才没什么诚意的回道,“公主殿下严重了,卑职不过随口一问。”

“陛下虽命你护卫建安城的安危,可你别因此狐假虎威,到头来引火烧身都不自知。”

“……多谢公主殿下提点。”

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轻蔑之色,楚千凝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便抬脚离开。

阮浪此人……

多半已被凤君撷的人收买,只是她尚且不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冒险来皇子府找事儿!

一边想着,楚千凝一边快步离开了皇子府,心道再耽搁下去,怕是侯府“独守空闺”的某人就要来捉她回去了。

目送着楚千凝离开后,阮浪便也带着人撤出了皇子府。

走的时候他心里还忍不住琢磨,不是都说皇子妃毁了容貌,加上她爹容大人的缘故,很是不得大殿下宠爱吗?

怎么两人还这般恩爱缠绵,互送诗词?!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阮浪也只得面色沉沉的往府外走去。

方才准备上马离开,身边的一个下属忽然凑近他低声道,“大人,属下方才发现了一事。”

“什么?”阮浪兴致缺缺。

“之前皇子妃与您对话的时候,不是忽然脚软了一下吗,属下瞧着……她那面纱之前未有什么丑陋的疤痕似的……”

“你说什么?!”

上马的动作猛地一顿,阮浪转身瞪视着身旁的下属,眸光明明灭灭。

“再说一遍。”

“距离虽远,但属下心想,那般明显的伤疤应当很显眼才对。”可方才夜风扬起她面纱的一角,他见她面上光滑白净,未有疤痕。

“你可瞧仔细了吗?”阮浪急切问道。

若能证明此事,那便是欺君之罪。

莫说是大皇子,甚至连同那个护国公主也可以一并被扯下马。

“属下……倒也不敢断言……”

“无妨,待我禀明殿下,与他从长计议。”

------题外话------

《随身空间在六零年代》 酷美人

唐宝又笨又懒,是公认的傻子,可是有个好爹好妈,哪怕是在缺衣少食的六零年代也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某天唐宝抱住个肌肉硬邦邦的小伙子,觉得自己要是吃了他,肯定能变聪明。

面对娇软易推倒的唐宝姑娘,兵哥哥表示:等到了晚上,宝宝,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行也得行。

第213章 拿他撒气

大皇子府

终于打发走了碍事的人,盈袖不禁松了口气,丝毫没有意识到,眼下“碍事儿的人”变成了她。

给容锦仙倒了杯茶,她伸手要帮她解下披风,却被后者不着痕迹的躲过。

“你也下去歇着吧,不必在院中伺候了。”凤君荐这边……还不知要闹到几时才能消停,倒不如让盈袖回去安歇的好……

经容锦仙这般一说,盈袖这才恍然大悟。

自己怕不是耽误了殿下的好事?

僵硬的朝自家xiao jie施了一礼,她转身便跑出了房中,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似是晚一步就会被人捉住毒打一顿似的。

见状,容锦仙不禁无奈的扶了扶额。

手还没等放下,身子就被人从后面拖进了一个炙热的怀中。

冰肌玉骨令身后之人爱不释手,呼吸也随之变重,“仙儿……你身上怎么那么清凉啊……”

让他总是恨不得时时将她锁在怀里,片刻也不分离。

容锦仙无语望天,任由凤君荐将吻胡乱印在她的颈间和肩上,她心道,你若是不穿衣服,身上指不定比她还凉快……

已宣泄过一次,他本不该再那般急切。

可怪只怪阮浪中途来掺和了一脚,一时与佳人分开,**便火速卷土重来。

甚至,比前一次更加痴狂。

是以即便凤君荐看到了容锦仙肩上布满了吻痕和齿印,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何尝不想温柔些待她,让她体验其中乐趣,从此爱上这般与他亲密的纠缠,可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譬如他此刻,本想蜻蜓点水的落下一吻,最终却还是变了味道。

于是,他只能安慰自己说,这种情况下,太过温柔对两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这话若是被容锦仙知道,怕定要毫不犹豫的给他一个冷眼。

“你……你好了没……”从外间的榻坐,到内间的贵妃榻,再回到最初的床榻上,容锦仙被翻过来调过去的折腾了多时,却迟迟不见那人有收手的意思。

“仙儿……我中了媚药……”

“……”

就这一个理由,他是打算用到死吗?

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容锦仙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难耐的挣动,气息微乱,“你……你去泡澡吧,别再闹了……”

再这么下去,他的药倒是解了,可她非得被他折腾死不可!

谁知凤君荐压根没听她的提议,自顾自忙着自己乐忠的事情,“仙儿再放松些,我舒坦了,方才能如你所愿啊。”

闻言,容锦仙用她仅剩的神智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便尝试着放松身体,不再那么紧绷抗拒,甚至还主动将手搂在了他的背上,丝毫没意识到中了某人的圈套。

也正是这次的经验之后,容锦仙再也不相信凤君荐在榻上对她说的话了。

都是骗人的……

血与泪的教训告诉她,这人究竟有多无耻。

而容锦仙又哪里知晓,如凤君荐这般年岁,旁的男子早已成家立业,子嗣环膝,他府中姬妾虽多,却从未行此亲密之举。

如今方才尝过她的**滋味,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自持也是正常。

何况,恰如他自己所言,他中了媚药,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便形成了眼下这般局面。

他愈得到,便愈发不知满足,数不清究竟缠着她要了多少次,也不知到底玩出了多少花样,总之容锦仙从顺从变成抗拒,再从抗拒被镇压,从初时的压抑沉默,到后来的婉转轻吟,而后渐渐变成了啜泣,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玲珑娇躯,香汗淋漓。

一身晶莹雪肌,透着艳丽的梅红色,看得人心神微荡。

凤君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目光一如初时露骨。

但见怀中娇妻雪腮酥红,他的胸口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饱涨感。

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那么清晰的传入容锦仙的耳中,余韵悠长,勾起耳畔些微痒意,她不自觉的想缩一下脖子,却提不起半点力气。

抱着她翻了个身,凤君荐让她覆在自己的心口上趴着,温热的大掌一下一下的抚过她汗湿的发,墨眸中满是柔光。

容锦仙此刻根本顾不得害羞还是如何,整个人软如一滩春水,静静的躺在他身上平息着自己过快的呼吸和心跳。

总算结束了……

这是她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明明中间已昏睡过去一阵,可此刻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皮似有千金重,迷迷糊糊的欲沉入梦乡。

忽然!

身下一人一动,她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心都惊得落跳了一拍。

见她绷紧了身子,明显有些紧张的样子,凤君荐的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不想那药劲儿如此大,到底闹得狠了……

“别怕……我不闹你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凤君荐随意拿过一件自己的衣衫披到了她的身上,抱起她往一侧珠帘后的浴池中走去。

“做什么?”容锦仙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些微的低哑。

“帮你清理下身子,恐你如此睡得不安稳。”

“……”

容锦仙心道,他明显想多了,依着自己眼下的状态,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方才若不是他忽然动了一下,她这会儿估计都在做梦了。

皇子府有一处温泉,分别引水至凤君荐自己的寝房,还有蒋婉的寝房,再有的,便是容锦仙这一处。

泉水温暖,能纾解疲劳,他也有意让她好生休息一下。

抱着容锦仙稳稳的步入池中,凤君荐本欲将她放在自己旁边的玉石上,可瞧她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又恐她不慎呛了水,想了想便还是将人抱坐在自己怀中。

直到整个人都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容锦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清丽的脸颊不自觉的在他颈间蹭了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静静的窝在他怀里,她似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粼粼水波下,玲珑娇躯显露无疑,经过热气的蒸腾,她身上的吻痕变的愈发明显。

凤君荐注目看着,眉头不禁缓缓皱起。

简直……

体无完肤。

猛地闭上了双眼,某位餍足后的皇子殿下理智和良心也随之回笼,此刻看着自己宝贝珍视了已久的爱妻被自己折腾到这般地步,心里不禁愈发自责起来。

平时倒也罢了,可这毕竟是她的初次,他一时要的狠了,吓到她倒在其次,主要是恐他伤了她。

这般想着,凤君荐便有些不放心的想要检查一下。

可谁知才将手探入水下,便见原本昏昏欲睡的佳人幽幽睁开了眼睛,眸中的清冷之色竟骇的他赶紧向她解释。

“误会……我是想看看伤到你不成……”

“伤到了。”

“……”

看着她微抿的粉唇和过于平静的目光,凤君荐心下一颤。

这般情况,显然是动了气了。

“仙儿……这次我真的没想做什么……”

“嗯。”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容锦仙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副看都不愿意看他的样子。

遭此冷遇,凤君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还愈发小心谨慎的哄着她。

手也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的搂着她,眼睛却不自觉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旖旎画面呢……

温热的泉水在她的四周轻轻漾开,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层层纤柔的轻纱,如他方才一般,一下一下轻吻着她。

情不自禁的伸手抚过她颊边的发,凤君荐的眼中溢满了细碎的柔光,如同这一池泉水般,荡漾着无尽的柔波和温情。

凤君荐指尖的动作,温柔却不暧昧,留恋却不含丝毫**。

容锦仙若有所觉的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她看着他眼波中的柔情蜜意,不禁有些失神。

那张俊朗无边的容颜此刻光彩照人,整个人都透着不可一世的风华和霸气,墨染的眸如渊般深邃,明明该是冷漠无情的样子,偏偏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眉梢尽是脉脉深情。

“凤君荐。”

“你唤我什么?”他眯眼,眸中似有不悦之色。

见状,容锦仙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四平八稳的响起,“凤君荐。”

下一瞬,方才还绷着脸的某人忽然心满意足的笑开,“由仙儿口中唤出,这名字都变的好听了不少。”

“……”

他变脸怎么那么快呢?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手臂上的伤痕,容锦仙不禁开口道,“伤口可还疼吗?”

都已被泉水泡白了……

印象中,自己意乱情迷之际似是还碰到了他的伤口。

这人满心那档子事,竟连吭也不吭声!

得到自家媳妇关心,凤君荐美得连北都找不着了,赶紧抱紧她回道,“不疼,一点皮外伤而已,根本就不碍事。”

“出去吧,我帮你包扎一下。”虽是皮外伤,可到底瞧着触目惊心。

“觉得好些了?”

闻言,容锦仙起身的动作一僵,防备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你又想干嘛?

见自己再一次被误会了,凤君荐哭笑不得举起双手,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关心,只是关心,礼尚往来。”

收回目光,容锦仙的眼神变的有些不大自然。

她又坐回到他身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抱我出去。”

方才她刚一站起,便觉得双腿抖的厉害,全身上下都酸疼的难受,甚至连脚踝那里都觉得不大舒服,索性便支使起眼前这人来。

要说容锦仙这人性子孤傲归孤傲,但她不钻牛角尖。

什么“求人不如求己”,她都被折腾到这个份儿上了,还管那些做什么,自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至于害羞……

比这更亲密、更令她难以接受的都经历了,她还有什么受不得的。

如此一想,容锦仙支使起某位皇子殿下就更不客气了。

“你将榻上的被褥换了吧,柜子里有新的。”裹着浴衣缩在贵妃榻上,她一脸淡定的指挥道。

“仙儿说什么?!”凤君荐以为自己听错了。

“被褥都脏了,你不嫌弃吗?”

“嫌弃是嫌弃……”

“那就快点换啊。”她理所当然的看着他。

皱了皱眉,凤君荐刚想说让盈袖她们进来伺候,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容锦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彻底堵死。

“房中恩爱气息未散,我不愿让外人进来,你若觉得此事有失皇子身份,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话落,她微微垂下头,不再多言。

其实心里更想说的是,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榻上如此狼狈,怎好让盈袖进来!

瞧她这副口是心非的小模样,凤君荐受用得紧,“我换、我换,仙儿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如此可好?”

“嗯。”

在容锦仙的技术指导下,自出生开始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某位皇子殿下,第一次完成了人生中的铺床榻任务,感觉很是新奇。

就在他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后,却只听闻容锦仙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铺的真整齐,不愧是皇子殿下,既然如此,你不若将屋子一并收拾了吧。”

凤君荐:“……”

她是在报复他吗?

第214章 红梅丝绢

四目相对,容锦仙的眼中满是坦荡和淡定。

不过,凤君荐还是从她那双清丽的眸中看到了一丝乖戾。

无奈的摇头失笑,他认命的捡起地上褶皱不堪的衣裙,从内间至外间,满地“狼藉”。

抱着两人的衣服回到内室,凤君荐看着容锦仙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该不会……

她还想让他把这些都浆洗了吧?

好在,容锦仙没再恶趣味的折腾他,瞧着窗外渐亮的天气,她困倦的眨了眨眼睛,眼眶都红了,泛着晶亮的水光。

“时候不早了,好生歇一歇吧。”

容锦仙:“……”

这哪里是不早了,分明就是不晚了!

再过一会儿便该起身了。

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容锦仙毫不客气的朝他伸出手去。

凤君荐会意,赶紧上前拥住她,将人抱回榻上,扯过榻里的被子为她盖好。

见他似是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揣在怀里,容锦仙眸光微闪,“你方才将什么捡起来了?”

她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方才欢爱之际,她便好似见到从怀中掉出了什么东西,只是一时精神难以集中,便并未细想。

这会儿又见他宝贝似的将那东西收了起来,她便不觉上了心。

脱鞋上榻,凤君荐毫不客气的挤进了她的被子里,在她探究的目光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

洁白的一块丝绢,上面绣着一枝艳丽的红梅。

迎风傲骨,不畏霜雪……

“我的帕子怎会在你这儿?!”

“否则呢?”凤君荐挑眉,说来的话带着明显的酸意,“仙儿以为应当在莫文渊那儿?”

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容锦仙凉声道,“我知道他还给我的帕子是假的。”

“你知道?!”这回换凤君荐感到惊讶。

“嗯。”

她自己的帕子如何认不出!

旁人只道她喜欢梅花,那方帕子也绣的有模有样,却不知她惯于收集梅花的花瓣,研磨成汁后用来浸泡丝线,以此线刺绣,绣出来的东西便都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这法子是娘亲教给她的,便是盈袖和盈心也并不知晓。

莫文渊去尚书府还她帕子那日她就仔细闻过,那丝绢上并未半点香气,是以她当时便确定,那不是她的绣帕。

面前之人,也不是捡到绣帕之人。

对方以此接近她的目的她不得而知,因此才没有揭穿他,想着陪他将这出戏继续唱下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初时容锦仙以为莫文渊是想骗取她的信任,进而利用她来完成某些事情。

可谁知后来他竟将目标落到了楚千凝身上,她恐楚千凝分身乏术,是以便一直故作不知拖着他,想着自己先绊住他。

一来二去,容锦仙这才隐隐猜到莫文渊最真实的目的。

想来他最初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在她芳心暗许的时候又表明对凝儿有意,以此勾起她们姐妹间的不睦。

只是他低估了她们之间的情谊,是以一计落空,后来他才又换了一种方式。

他在她面前故作君子,言行清高忧国忧民,大抵是他以为她也如此,是以便想让她与他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凤君荐。

可惜……

她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他。

帕子是假的,他的君子表现也是假的。

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丝绢,容锦仙不禁有些出神。

不过,她的确没想到,“真的”竟然被凤君荐捡到了。

“仙儿既知那人居心不良,何不早告于我,害得为夫白白喝了几壶……”

“嗯?”喝了几壶什么?

本想说她害得自己白白喝了几壶干醋,不过想想这多少有失颜面,凤君荐便及时收了口,并不再继续说下去。

“你在哪儿捡的?”她自己几时弄丢的都不记得了,倒难为他捡的如此凑巧。

“延庆寺。”

那日楚千凝和凤君撷遭遇刺杀,他和黎阡陌赶去的时候,意外见到了她。

她走时,绣帕遗落,他便趁机拾得。

“我与仙儿,必是命定的缘分,说不准前世便是一对儿。”握住她的手,凤君荐心满意足的笑道。

“嗯。”容锦仙不置可否的轻应了一声。

“仙儿也这般觉得?”

听着凤君荐满含欣喜的声音,容锦仙淡声道,“若有前世,想来必是我为男子,你为女子。”

“为何?”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若不是自己前世作为男子将他折腾狠了,今生何以被他如此“报复”!

“……”

默默被怼了一句,凤君荐抿了抿唇没敢接话。

起身他隐约觉得,容锦仙也不是真的想要讽刺他,而是她心里真的就这般认为的。

但是,比起后者,他更愿意是前者。

恐她日后便厌了同他亲近,凤君荐想了想,还是温声道,“仙儿,此次我是身不由己,理智尽失是以才如此孟浪,日后定然不会了。”

“嗯。”

“你年纪尚小,拿一次当十次,恐难解其中精妙,待日后为夫细细教与你,方可知何为闺房之乐。”一边说着,他一边留意着容锦仙的反应。

见她有些昏昏欲睡,他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来。

“睡吧……这几日都不闹你了……”将人纳入怀中,凤君荐将下颚抵在她的额间,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总觉得这一生所求,皆在这一刻了。

第一次听到“容锦仙”这个名字,凤君荐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容……

单单冲着她这个姓氏,就足以抹杀他对她这个人的兴趣。

本以为她和她爹容敬一样,是个故作姿态的心机女子,不想她竟随了江家人,一身傲骨,清高淡雅。

他早闻这位“冷美人”的美名,只是一直未曾得缘一见。

赏花宴上初相逢,惊为天人。

彼时他就在想,若他今生要择一女子白头偕老,必然非她不可!

只是,即便心中如此想,他也并未急着做什么。

直到在延庆寺捡到了她的绣帕,嗅着丝绢上淡淡的梅花香,他竟觉得自己仿佛将她拥入了怀中一般,心神荡漾。

是夜,他毫无意外的梦到了她。

本想着徐徐图之,不料围猎时出现了意外,父皇在中间横插了一脚,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担心她被人设计,他冒险在暗中保护,险些暴露自己。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可还没等他安下心来,就得知莫文渊拿着一块假帕子去尚书府见她。

她装的像模像样,竟连他也骗过去了,只当她是真的欣赏那人的文采和品性,当下气得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儿,让蒋婉那臭丫头看足了笑话。

幸而上天待他不薄,如今总算是将人“叼回窝”了。

日后天下安定,再与她生个“小仙儿”,他今生便彻底圆满了……

*

宁阳侯府

不比皇子府这边的温情脉脉,楚千凝回到侯府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清风苑的低气压。

一路走至廊下,就见小蝶抽抽噎噎的蹲在角落里,看起来好不可怜。

见状,楚千凝脚步微顿,示意冷画过去瞧瞧。

后者会意,悄然走至小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蝶,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呀!”忽然听到冷画的声音,小蝶被吓了一跳,“冷画姐姐……”

“怎么一惊一乍的?”

“冷画姐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目光落到楚千凝身上,小蝶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世子妃,您快进去瞧瞧吧,世子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赶着提着裙摆走进了房中。

才踏入屋内,房门便在她身后“啪”地一声合上,带起一阵凛然的夜风。

黎阡陌半倚在榻上,声音不辨喜怒的响起,“凝儿总算是知道回来了……”

一听这话,楚千凝心下不禁一跳。

她怎么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呢?

缓步走进内间,拂开珠帘,对视上他那双赤红的眸子,她这才明白心底那股怪异感是从何而来。

“你眼睛怎么又变了?”她快步走至榻边,眸中满是忧色。

榻上的男子定定的望着她,并没有回答。

“说话啊。”楚千凝不禁催促道。

“凝儿,若你下次再这般晚归,为夫便索性将你锁在房中,再也不许你出门了。”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一时间,楚千凝竟有些分辨不清他是在与她玩笑还是认真的。

似乎……

自从他这次回来之后,对她的约束就严重了很多。

明明之前并不会这样……

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可想着自己今日的确是回来的太晚了些,难免让他担心了,楚千凝便颇为讨好的环住了他的手臂,温言软语的同他解释,“宫宴之后我原是要直接回府的,不想凤君撷贼心不死要找表姐和凤君荐的麻烦,我恐他们无暇应对,是以便又折去了皇子府,因此才回来晚了。”

“倒是为夫不中用,竟惹得娘子如此操劳。”

“不是、不是。”楚千凝连连摆手,“夫君智谋过人,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绝非那些凡夫俗子可比。要说不中用也是凤君荐不中用,他自己惹下的麻烦,还得我这个‘小姨子’帮他解决,哪像夫君这般厉害,将那些人都耍的团团转。”

一边说着,楚千凝一边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的脸色。

大抵是她这番话起了作用,黎阡陌的眸中总算是有了一丝暖色。

猛地将人扯进了怀中,他埋首在她颈间咬了一口,疼得她皱眉,泪珠直在眼睛里打转儿。

好像……

每次他眼睛一变颜色,行为就粗暴很多。

隐约摸清了黎阡陌的套路,楚千凝也不敢推开他,疼也硬生生的受着,甚至还伸手回抱住了他,主动的行为取悦了某人,口中的力道减轻了几分,随之变成了轻柔的吻。

“你只顾着别人,却不知我只惦记你……”退却了戾气,黎阡陌的语气中竟似带着一丝委屈,听得楚千凝愈发自责。

“日后不会了。”

“说话算话?”某位世子爷趁机挖坑。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这才满意的松开手,目光爱怜的盯着她颈间的咬痕,“是不是咬疼了?”

楚千凝:“……”

这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

还好意思问她疼不疼,要不她咬他一口不就知道了!

心里虽然腹诽着,但楚千凝却面露乖巧的眨了眨眼,“还好……”

“那为夫下次轻一些。”

“……”

下次?!

他想得美,她才不会给他“借机逞凶”的机会呢。

恐他再揪着此事没完,楚千凝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将小蝶怎么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见她正在廊下哭呢。”

“没怎么,不过假意喝斥她几句。”

“为着什么事?”

“她似是对你我那幅画很感兴趣……”这已经不是黎阡陌第一次见到那丫头盯着那幅画在瞧了,也不知她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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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姐属于利用自身优势本色出演的那种o(n_n)o哈哈~为她的机智点赞~

第215章 夫君得哄

听到黎阡陌的话,楚千凝下意识往外间扫了一眼。

画……

那幅画一直被她放在书案上,偶尔闲来无事便会看上两眼,总觉得那般便好似能弥补一些前世和他错失的时间。

可她不懂,小蝶怎么会对这幅画感兴趣?

“她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是趁着收拾屋子的功夫瞟上两眼。”那个眼神,活像画里的人是怪物一样。

“难道这画在她眼中有何不妥吗?”

下意识起身要往外间走,可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转过头去,就对视上了黎阡陌依旧发红的双眸。

楚千凝的心不禁一颤,后知后觉的抿了抿唇,“夜深了……我还是明日再想那么乱七八糟的,眼下最要紧的是休息……”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披帛挂到衣架上。

方才准备解开腰封,就被一双大手先行除去。

短暂的怔愣后,楚千凝也就一脸淡定的站在那,任由身后的人帮她宽衣解带。

彼时她不禁在想,她家夫君果然和别人都不一样。

别人都喜欢被伺候,以此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或是为了感受自己被人在意的感觉。但他不是,他喜欢伺候人。

更确切的说,他是只喜欢伺候她。

思及此,楚千凝在被他搂着腰抱回榻上的时候,不禁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脸上溢满了笑容。

“凝儿笑什么呢?”

她摇头,没吭声。

心道原来他也有这般迟钝的时候。

还能笑什么,自然是笑他对她好。

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楚千凝偏过头在他颈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小猫似的……

勾得黎阡陌心里发痒。

掐着她的腰将人推开些,他的眼神隐隐变了些味道,“不许胡闹。”

她的小日子就在这两日了,他恐自己一时按捺不住折腾狠了,届时怕有得她难受。

谁知楚千凝却再次贴近了他,温软的唇附在他的耳侧,柔声细气的对他说,“不生气了吧?”

“……嗯。”他慢半拍的应了一声。

“那咱们早点安歇,明日起来我还有正经事与你说。”原本想今夜告诉他的,但瞧着他这个脸色,只怕她话还没说完就会被扑倒啃得连渣也不剩了。

接过冷画端进来的热水,黎阡陌放在榻前,紧跟着就脱去了楚千凝的袜子。

“诶……”她下意识要躲,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握住了脚踝。

“躲什么!”他好笑的看着她。

“我自己来就好了。”

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黎阡陌将她莹白的嫩足浸到了水盆中,轻轻的撩了些水,“凉不凉?”

“不凉。”楚千凝红着脸摇头。

“那烫吗?”

“也不烫。”

闻言,黎阡陌忽然低声笑开,音色如酒,令人沉醉。

见他兀自轻笑,楚千凝不禁晃了晃双脚,不妨带起水花阵阵,竟意外溅湿了他的袖管。

原本她还心怀愧疚,可一看到他含笑的眸子,瞬间什么歉意都没了,甚至还故意又蹬了两下,“你到底笑什么呢?”

“凝儿在榻上却不是这般说辞,总嫌太‘烫’了。”某位世子爷笑的清雅。

楚千凝:“……”

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她干嘛非要多嘴问那一句呢!

一时被他逗的心下羞臊,她抬起秀足,毫不客气的踢了两下水,看着水珠溅到他脸上,她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哎呀……脚滑了……”

眸光闪动,那么光明正大的倚仗他的宠爱。

黎阡陌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拿过一旁的帕子帮她把脚擦干,指尖划过她细嫩的脚心,引得她微微颤栗,笑声轻逸。

“你……你别闹……”她笑着闪躲,脚踝却被他紧紧握在掌中。

“哎呀……”他学她那般,没什么诚意的解释道,“为夫一时手滑了。”

“小气!”

“是手滑。”他耐心的纠正她。

接下来,寝房中便传来楚千凝阵阵压抑的笑声,后来一边笑,一边娇声娇气的向黎阡陌求饶,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至少轻罗和冷画同为女子,听到自家xiao jie的声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冷画甚至在心里嘀咕着,biàn tài前主子好福气啊……

相比起这两小妞听主子的墙角听得欢,小蝶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听声音……

世子妃明显欢愉的很,也不像外面人传的那般郁郁寡欢。

这些时日她眼瞧着,世子爷待她也十分上心,夫妇二人的感情看似极好,可那幅画……

满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小蝶并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两人不知几时收回了心思,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可惜,她始终未曾觉察到。

*

翌日一早,楚千凝醒来的时候,天色方才蒙蒙亮。

转身看了一眼睡在她旁边的人,粉唇微扬,眸光中溢满了笑意。

黎阡陌才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她粉面含春的模样,心头不禁一软,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昨夜还没笑够吗?”

楚千凝:“……”

他能不能别一大早就招她烦他!

兀自扭过头去,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儿,她还是忍不住细细道与了他知道。

不想他听完并不惊讶,反而若有所思的来了一句,“阮浪这城卫军统领的位置也坐不太久了……”

“何以这样说?”

“凤君荐不会放过他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可凤君撷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已经接连失去了几个助力,若连阮浪也被剪除,那他身边可用之人就更少了。

再则,他如今的心思已藏不住了,根本不似前世那般瞒的天衣无缝,与其再故作懦弱,不如一鼓作气和他们正面对上的好。

楚千凝觉得,若她是凤君撷,必然不会眼睁睁的放弃阮浪。

听她如此说,黎阡陌却微微摇头,“为夫倒觉得,阮浪听命于凤君撷,却未必代表他效忠于他。”

“什么?”

“凝儿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何容敬、孟广文等人都选择追随凤君撷,而非其他两位皇子,他们看中他,总该有个缘故。”

“这倒是……”她一直忙着对付他们,倒是从未细想更深的原因。

瞧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楚千凝便心知他定是已经知晓了什么,“你快说呀。”

拍了拍她的头,他状似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自己想。”

说完,就率先下榻更衣。

穿完了自己的,又开始“伺候”她。

楚千凝的心思都放在了方才的问题上,乖乖的任由他摆弄,直到一切收拾完毕,两人都已经坐在桌前准备用膳了,她的脑海中方才极快的闪过了什么。

“钦阳侯府?”她试探着问道。

“聪明。”

他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细心的给她布菜。

方才要往下说,却见轻罗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世子妃,庄上的管事来了,还给您带来了好东西。”

话落,轻罗便将手中之物摆到了楚千凝面前。

淡huáng sè的几颗小果子,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气味。

楚千凝定睛一看,眸光不禁一亮。

枇杷!

“管事照着你教的催熟的法子试了试,不想竟真的灵验,这么点日子便结了果子。”越说越觉得激动,轻罗轻轻掰开其中一个,递给楚千凝细瞧,“您看,均是无核的。”

“赏。”

“是。”想到什么,轻罗不禁问道,“世子妃,这枇杷结的如此好,咱们可要多种一些吗?”

“不必,将手头这些都卖了,之前参与过此事的人也都打发走,越远越好。”

“这……”

心知轻罗不解她的做法,楚千凝也没有过多解释,想着之后她们就会明白了。

又看了一眼桌上无核的枇杷,她又补充道,“售卖一事不可让管事沾手,让鹰袂寻个妥当人去办,别在建安城内卖,去城外。”

“……是。”

“每日只卖一小部分,确保将此事宣扬出去就好。”

若说初时轻罗心中还仅仅是有些疑惑,那眼下就彻底懵了。

种了这么多枇杷,不为卖钱是为了什么?

对视上轻罗诧异的目光,楚千凝淡声笑道,“去吧。”

“奴婢知道了。”

待到轻罗走后,楚千凝见黎阡陌沉默的用着膳,似乎并不好奇她在忙些什么,不禁朝他问道,“你不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想。”

“那你怎么不问我啊?”这么沉得住气!

“已经猜到了还问什么?”

“……”

嫁个过于聪明的夫君好是好,可偶尔也太没成就感了些。

“你是如何猜到的?”

“贵妃喜食枇杷,知道这一点就不难猜了。”他也不是比别人多长了一颗心,只是知道的消息略微多一些而已。

“原来如此……”

*

却说前一晚城卫军阮浪擅闯皇子府,本以为这日早朝的时候会被大皇子一党的人刁难,谁知他们各个三缄其口,并未提及此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的时候,不想皇子府忽然传出了消息,说是皇子妃因受了惊吓,胎气大动。

幸而太医去的及时,及时开了药方,情况才稍有缓解。

这一日,凤君荐告假在府。

到了第二日,参奏阮浪的折子就如雪花一般飞入了御书房。

擅闯皇子府本就是大事,可念及阮浪也是迫不得已,职责所在,是以满朝文武均为多言,但不想如今竟然牵扯到了容锦仙腹中的孩子,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景佑帝本就对这般不敬皇室的言行深恶痛绝,又见阮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具体原因来,心下不禁更气。

本欲直接将他发落了,却不知他私下里又说了什么,竟只是被杖责一番就不了了之。

他在御书房中回话的时候,连九殇都被景佑帝赶了出来,是以他究竟说了什么,一时竟无人得知。

凤君荐虽不会就这般放过他,但奈何西秦的送亲队伍已经临近建安城,景佑帝将迎宾一事交给了他处理,倒是无法再继续对阮浪出手。

而随着西秦公主的到来,宁阳侯黎延沧和黎阡晩也率大军而回。

和往常一样,黎延沧回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归还兵符。

倒是黎阡晩,迫不及待的回了侯府,一路冲到了殷素衣的院中。

一见自家娘亲,她便丢了手里的鞭子,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娘……孩儿可想死您了……”

“多大了还这样,也不怕让人笑话,还不去见过你嫂嫂!”殷素衣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柔柔的笑着。

“嫂嫂又不是外人……”

话虽这般说着,但黎阡晩还是规规矩矩的朝楚千凝施了一礼。

星眸含笑,粉面朱唇,不似初见那般张扬凌厉。

可谁知还未等楚千凝应声,便见她飞起一脚,猛地将旁边的椅子踹飞出去,口中不善道,“哼……别在我面前摆你那个公主款儿,我娘好心好意要给那病秧子纳妾,那是为了你们好,你可别不知好歹……”

楚千凝:“……”

她都差点忘了,他们一家子都是戏精。

------题外话------

西秦公主来啦……啦啦啦啦……

第216章 纳妾之事

看着在院中摔得七零八落的椅子,满院的下人都慌里慌张的低下了头去。

三xiao jie的脾气还是那般暴躁啊……

可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黎阡晩却背过身去,嬉皮笑脸的朝楚千凝眨了眨眼睛。

照理说,楚千凝这个时候本该摆出自己身为公主的架势来震慑她一番,可无奈她自从知道这一家子的糟心事儿都是他们自己闹出来的之后,她就再也无法直视他们了。

譬如此刻,明明黎阡晩一口一个“病秧子”的唤着黎阡陌,可她非但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实在是忍的辛苦,她只好拿着绣帕掩住唇瓣,假意轻咳了几声,免得自己“笑场”不说,保不齐还会影响她这位小姑子的发挥。

见她一直掩着唇不说话,黎阡晩低声道,“嫂嫂……你倒是还嘴呀……”

楚千凝:“……”

她也想还嘴,可就怕一开口自己就笑出声来。

“嫂嫂……”

“夫君不会同意的!”丢下这么一句话,楚千凝便掩着面匆匆离开了殷素衣的院子。

仔细听的话,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瞧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那些下人不禁在心底轻叹,他们家三xiao jie的战斗力又提高了,瞧瞧把世子妃给吓的,都快哭了。

当然了,他们自然不会知道,楚千凝那是憋笑憋的。

早知道来见黎阡晩还有这么一出儿,她方才就不该听黎阡陌的话。

快步回了清风苑,直到关起门儿来,楚千凝一直紧抿的唇瓣才忍不住扬起,低声笑了出来。

见状,黎阡陌不禁挑眉,“见了晚儿,你就这般开心?”

“我是被她逗的……”

“那丫头又怎么搞怪了?”他翻看着手中的兵书,口中随意问道。

“她说……”楚千凝转了转眼珠儿,眸中闪过一抹慧黠,“你是个病秧子。”

闻言,黎阡陌翻书的手一顿。

微微敛眸,他淡声道,“日后咱们有了孩子,却不可如她一般没大没小,否则仅凭那张嘴便极有可能被人活活打死。”

“……”

楚千凝心道,那可是你亲妹妹,你说话就不能积点德嘛。

偷偷白了他一眼,她赶紧将事情解释清楚,“晚儿是为了演戏才那般说的,她没有不敬重你,我原是说来逗你玩的。”

“她如此说为夫,凝儿竟不生气?”

“从前听自然生气,可如今既知道了你们真实的关系,我便只觉得想笑。”说完,她似是要证明这一点一般,又弯了唇。

黎阡陌:“……”

笑得他直想欺负她。

“诶……你说你们一家人怎么都那般会做戏啊……”若非知道真相,她估计还继续被蒙在鼓里呢。

“胡说什么呢。”他失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娘亲便真实的很。”

“可除了娘亲,我瞧你们都挺厉害的。”

“其实……”他抬头看向她,语气格外真挚,“阡舜随了娘亲,很难对自己亲近的人恶言相向。”

“……”

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别逗了,黎阡舜明明是最吓人的那个。

深知她不信,黎阡陌便将他们从前的事情讲与她听,“一开始的时候,阡舜很努力的想要表现出他对我的嫉妒和恨意,但过犹不及,一次当着眼线的面儿与我争吵时,他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他笑了?”

“嗯。”

“那后来呢?”既然他们到如今都没被人发现,那应该是化解了才对。

“后来……他索性就一直笑,直到我用刀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才终于止住了笑声……”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危险了?”

“不是。”黎阡陌摇头,语气无奈,“因为疼。”

“……”

这个答案,楚千凝觉得打死她也想不到。

明明两人是在说一件正经事,可她怎么想都觉得黎阡陌的话不那么正经。

“那次之后,我们便商量着,既然他总是忍不住想笑,那不若就遂了自己的心思,想笑就笑好了,如此反倒显得他高深莫测。”

“难怪他总是阴阴柔柔的勾着唇……”

“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少不得要见面,凝儿若是忍不住想笑的话……”

“干嘛?”楚千凝警惕的看着他,“你该不会也要砍我一刀吧?”

“……”

她这小脑瓜里想什么呢!

“我是想与你说,你想笑就笑,无须忍着。”他们真真假假,外人方才捉摸不透。

“哦……”

话虽如此说,但楚千凝还是觉得,她得想个法子克制一下。

生死相关的事情,哪能那般儿戏!

*

晚些时候,黎延沧从宫中回来,可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似是有些难看。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他出征平安归来,他们一家人都要去祠堂拜祭祖宗神位。

休息几日,便会宴请朝中同僚。

这日用过晚膳后,黎阡陌便带着楚千凝去了祠堂。

一家人打了个照面儿,彼此都面色不虞的别过脸去,先后进了祠堂,身边并无下人跟随。

随着祠堂的门关上,他们的脸色也都随之一变。

那个瞬间,楚千凝心下不禁惊叹。

果然都是“高手”……

“情况特殊,从前对嫂嫂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黎阡舜和黎阡晩双双抱拳,含笑着对楚千凝说道。

“夫君都已与我说过了,不妨事的。”

“多谢嫂嫂体谅。”

许是因着之前和黎阡陌之间的那场对话,那楚千凝不自觉的看了黎阡舜一眼,可她怎么瞧都觉得他的笑容阴气森森。

但事实上,这也不能全怪黎阡舜。

他既要笑的不引人怀疑,又得能够震慑下人,自然正常不到哪儿去。

久而久之,他倒是也习惯了这般微笑,殊不知看在别人眼中是如何骇人。

“我今日进宫,景佑帝曾说起一事。”见他们两厢见完了礼,黎延沧便沉沉开口说道。

“何事?”

“听他的意思,是朝中有人向他进言,为阡陌添几房妾室,侯府可延续香火,便算是他对我的恩赏。”说起此事,黎延沧的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一听这话,其余几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父亲是如何回的?”黎阡陌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只是声音略显寒凉。

“我只言你与凝丫头情深义重,彼此之间恐难容他人,但既是陛下赏赐,为人臣子便自当领受。”奇怪的是,他说完这句话后,景佑帝反而没再继续说什么。

想到这,黎延沧便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楚千凝,“景佑帝似是颇为顾忌你。”

“……大抵是因为我之前救了他。”

“好在他只是提了一句便作罢,不过今后咱们也许小心才行。”

“嗯。”

握着楚千凝的手紧了又紧,黎阡陌的眸中一片晦涩。

一直到从祠堂离开,他始终沉着脸。

回到清风苑后,楚千凝不禁捧起他的脸细瞧,“怎么了?从方才开始便这般闷闷不乐的?”

他摇头,没有言明。

有人妄想往他们中间塞人,这让他觉得很不舒坦。

若非如今形势敏感,他一定不会再对方再多活片刻!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楚千凝微怔,忽然伸手抱住了他,“黎阡陌,那只是小人作祟,想要往侯府安插眼线而已,景佑帝未曾点头,此事便成不了。”

“嗯……”

他闭眼,敛起了眸中的戾气。

近来思绪难定,于梦中也时常惊醒,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细节要破土而出,搅的人心慌意乱。

抬手回抱住楚千凝,嗅着她身上的馥郁花香,他方才觉得心神稍定。

正是温情脉脉的时候,不想轻罗的声音忽然在屋外响起。

“启禀世子妃,奴婢有事禀报。”

轻轻推了推黎阡陌,楚千凝歉意的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就翩然走到了外间,“进来吧。”

“世子妃,管事那边传来了消息,有人要出高价买下咱们所有的枇杷。”

“哦?是谁?”

“容敬。”

闻言,楚千凝微微勾唇,“这么快就上钩了……”

“您猜到了会是他?!”轻罗惊讶。

“我就是在等他来。”

布了这么久的局,总算是要收网了,“都卖给他,一个都不许剩。”

“是。”

又对轻罗交代了几句,楚千凝方才回了内间。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眸光不觉微亮。

“黎阡陌,我方才想到一件事!”美眸清亮透澈,语气也十分轻快,像是想通了什么困扰已久的事情。

“什么事?”

“我想……我知道尚书府的密室在何处了……”她快步走到黎阡陌面前,献宝似的望着他,“在祠堂!”

温润的一笑,他柔声称赞道,“凝儿真聪明。”

“……你不会又早就猜到了吧?”

“为夫也是刚刚才想到。”

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楚千凝这才觉得心里有些安慰。

否则,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白长了个脑袋似的……

*

不日之后,侯府大排宴席。

一来庆贺宁阳侯平安归来,二来也是为了庆贺黎阡陌身子日益康健,如今竟连眼疾也好了,夫妻举案齐眉,自然值得众人道喜。

宁阳侯毕竟是众臣,楚千凝如今又被封了公主,朝中少不了要巴结的人。

是以这一日,侯府格外热闹。

毫不夸张的来讲,甚至比她与黎阡陌大婚那日来的人还多。

虽说黎阡陌如今对外宣称身子日渐好转,但终归较之常人还是差了些,他既不能饮酒,又不能划拳,出去也是病病歪歪的倚在凳子上,索性待在自己的院中图个清静,只待宾客都到齐露个脸就是了。

楚千凝是侯府的媳妇,这种场合自然不能不在。

加之殷素衣是个安静的性子,从前女眷来的少也就罢了,如今来的多些,少不得她得在场zhou xuán迎待。

值得一提的是,她又得与黎阡晩“对”上。

姑嫂二人彼此相看两厌,当着外人的面儿就都没有好脸色。

黎阡晩对于唱黑脸这种事简直信手拈来,说急眼就急眼,跟玩儿似的。

可楚千凝就不行了,她没她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是以也不说话,只沉默以对,如此,倒也足以让外人看出她们之间的不睦。

钦阳侯府的二xiao jie齐霏烟坐在旁边,视线不禁落到她们两人的身上,最终凝在了楚千凝那张脸上。

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就是不知,这位“假”公主若对上凤雪绮那个真公主会是怎样的情景?

正想着,便见一女子出现在门口。

一身烈焰红衣,三千青丝简单束于发顶,髻上未戴任何饰品,仅用一顶嵌珠累丝的鎏金冠束住,却说不出的张扬霸气。

她的身量较之寻常女子略微高挑一些,此刻昂首阔步而来,便更显得气势凛然。

凤雪绮一出现,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楚千凝。

平心而论,凤雪绮的容貌在凤家男儿的映衬下并不如何令人感到惊艳,但那通身的气质和风华却无法被任何人掩盖。

只不过……

第217章 当众借钱

她周身的气质太冷了些,不似容锦仙那般清冷,而是透着死寂一般的森寒。

乍一看,和齐寒烟有些类似,但实则却相差甚远。

后者只是看起来阴寒,可接触下来楚千凝却觉得对方真实的性格并不是那样的。

可眼前的这位五公主不是……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楚千凝的注视,凤雪绮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和她对视,眸中的沉寂令前者不禁一时愣住。

这个眼神……

莫名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哀莫大于心死。

略一颔首,凤雪绮便收回了目光,独自走到了角落里坐下。

她不与人交流,兀自喝着茶,周围自动形成了一个界限,无人敢上前与她攀谈,甚至连房中原本谈笑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楚千凝出神的望着凤雪绮,直到黎阡晩不着痕迹的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方才恍然回过神来。

漂亮的眸中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

差点和黎阡陌结亲的,是这般女子。

今生他们注定是无缘无分了,不知前世他们可有交集?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酸涩,但楚千凝想着,若前世果然能有个人陪在黎阡陌身边,让他不至于过得那般凄苦,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想来这话若是被他知道,定然又要被他狠狠咬上一口!

摇了摇头,挥散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楚千凝听着周围的人说着奉承的话,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

“世子妃真是好福气啊,能嫁与世子爷这般痴情的男子。”齐霏烟含笑说道。

“缘分天定,想来齐姑娘的姻缘也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

“但愿我也能如世子妃这般幸运……”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

幸运?

她说这话,是有意讽刺自己高攀黎阡陌了吗?

轻轻抿了口茶,楚千凝状似没有听出齐霏烟话中的深意,依旧温婉的笑着,看起来十分和善的样子。

“楚家之事虽令人哀戚,但好在您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不仅嫁得这样的好人家,还被陛下封为了公主,多了三公主和五公主这两位姐妹,真是令人羡慕。”

齐霏烟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不禁落到了她的身上。

要知道,楚家之事可是一个禁忌,谁都知道这是楚千凝的伤疤,是以一直以来都无人提及,偏偏齐霏烟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嚷嚷了出来,不知是真的无心,还是蓄意而为。

一时间,厅中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楚千凝如何回答。

倘或一时被激怒,倒显得她为人小气。

毕竟来者是客,她身为主人家须得客气些才是。

但若齐霏烟这般挖苦而不作声,又未免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这次落了下成,日后想要于人前树立威信便更难了。

进退两难的境地,让黎阡晩都不禁在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唯一比较淡定的,应该就属轻罗和冷画了。

开什么玩笑!

吵架这种事,她们家xiao jie从来不怕的。

别说不怕,甚至是压根没输过。

当然了……

偶尔在面对biàn tài世子爷的时候,会觉得有些无力。

果然,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楚千凝放下茶杯,缓缓的道出了一句话,“齐姑娘说笑了,这有何值得羡慕的,你不是也有情意深重的姐妹吗,还曾替你嫁到容府,只是可惜了……”

说着,她还故作惋惜的哀叹了一番。

一听楚千凝提到了齐寒烟,齐霏烟的脸色顿时一变。

再次开口的时候,说出的话不觉僵硬了许多,“世子妃的话可不能乱讲……寒烟嫁给容公子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情,却与我无甚干系……”

“是吗?!”

“大婚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自己如何做得了主呢。”齐霏烟故作乖巧的笑笑。

“如此……倒是我误会了……”楚千凝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方才听齐姑娘左一句‘羡慕’,又一句”羡慕“,我还只当你心里已有了意中人了呢。”

“世子妃!”

“与齐姑娘畅谈真是令人心下愉悦,我一时说话没有细想,想来齐姑娘善解人意,必不会往心里去的,对吧?”

“……这是自然。”尴尬的笑了笑,齐霏烟藏在袖管下的双手不禁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余光瞥见有人在窃窃的笑,她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再见楚千凝脸上过于明媚的笑意,心中便不免升起了一股火气。

未曾细想,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如今大皇子妃已育有身孕,可我记得,她似是在世子妃之后出嫁,怎地竟后来居上?仔细算算,您嫁到侯府的时日也不短了,为何迟迟未见有孕?听闻眼下府里正张罗着要给世子爷纳妾,不知可有此事?”

眸光微闪,楚千凝的目光彻底寒了下来。

细密的眼睫微微低垂,艳丽的唇勾起了一抹弧度。

她笑,眼中却无一丝温度,“人人都说齐姑娘是名门闺秀,举止大方,言行得体,可本宫今日瞧着,似乎传言有失啊。”

一听楚千凝的自称改了,齐霏烟心下不禁一跳。

下意识想要开口补救,可对方却并未给她插嘴的机会,冷冷的看着她,“本宫与世子院内的事情,陛下尚未过问,你倒是急着跳出来指手画脚,三句话不离世子爷,这会儿又打听起为他纳妾之事,怎么?齐姑娘有意与本宫‘姐妹’相称?”

“我没有……”

“与本宫回话,你应当自称‘臣女’,堂堂侯府千金,竟连这点礼数也不知吗?”

所有的话都被堵得死死的,齐霏烟一脸青白交加,眼睛不安的四处乱转,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挽回颜面,脑子却纷乱如麻。

本以为楚千凝不过是仗着好看才如此幸运,谁知她的嘴皮子竟这般厉害!

无奈之下,她只得低头认错,“……臣女与公主殿下一时畅谈,失了分寸,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臣女。”

“说什么‘饶恕’不‘饶恕’,既是闲谈,齐姑娘又何必这般认真呢。”楚千凝盈盈一笑,变脸速度极其之快。

众人:“……”

也不知方才逼得齐霏烟差点跪下磕头的人是谁!

见状,黎阡晩抿了抿唇,努力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家嫂嫂的战斗力还真不是不一般!

唉……

这般一想,忽然有点为自家兄长大人担忧。

有齐霏烟出来当炮灰,这会儿倒是再也没人敢向楚千凝叫嚣了。

许是因着她这般云淡风轻的化解了一个危机,惹得凤雪绮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

不多时宴席开始,众人便都挪去了外面。

如今已是夏日,天气也和暖起来。

照理说,宁阳侯府大排宴席,身为楚千凝表姐的容锦仙也该来捧场才是,可因着凤君荐格外看重她的肚子,并不许她往人堆里扎,是以她未出现,倒也没有令人感到有何不对。

值得一提的是,容锦仙没来,容敬倒是登门了。

比起几个月前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显得颓丧落魄了很多。

两手空空的来了侯府,见到楚千凝的时候他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当着外人的面,该给的体面她自然会给。

是以,楚千凝朝他施了一礼,淡声笑道,“舅父,许久未见,不知您如今过得可好?”

旁人不知她话中深意,但容敬却分明听出了一丝嘲讽。

神色微僵,他硬着头皮回道,“尚可。”

“那您今日尽兴。”

说完,楚千凝抬脚欲走,却被容敬接下来的话止住了脚步。

“凝儿!”

“舅父还有何事?”她挑眉。

方才她便注意到了容敬的欲言又止,只是懒得理会他,谁知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想她不接招,对方倒硬要凑上来。

如此……

她倒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对视上楚千凝那双清幽的眼眸,容敬竟难得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从前他并不将这般小女子放在眼中,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想法也不禁随之改变,对楚千凝、对容锦仙,他都有了新的看法。

这两个丫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出这么多花样,生生将他逼至如此地步。

他若不回敬一二,倒真让她们狂的不知自己是谁了。

越是这般想着,容敬脸上的神色便越是小心,谨慎的掩藏起了一切阴毒的心思。

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真挚到了极点,“近来容家诸事不顺,我被陛下处罚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实在是命数不济……”

“官场之事,本就沉浮难定,舅父不必挂怀。”

“话虽是这般说,但如今家道艰难,长此以往,恐难度日啊。”

闻言,楚千凝不禁心下一跳。

家道艰难……

所以呢?

他想让自己接济一二?!

融融一笑,楚千凝柔声道,“今日原是为了庆贺侯爷平安归来,也为夫君身子日益康健,是以才大排宴席,您有何事不若稍候再言,眼下先入席吧。”

说完,楚千凝转身欲走,不想容敬似是有意闹得人尽皆知,竟连自己的脸面也不顾了,众目睽睽之下就那般跪了下去。

这一跪,可是令大家伙儿看足了热闹。

长辈跪拜晚辈,不光是要折寿,也是于礼不合之事。

虽然楚千凝觉得,容敬这一拜她受得起!

楚家上下百余条人命都间接死于他手,仅仅一叩一拜,她还觉得太轻了呢。

只是……

当着外人的面儿,她自然不会平白给自己惹个不孝的名声,是以便示意下人上前将容敬搀起,蹙眉埋怨道,“舅父这是做什么?倘或凝儿有何不满您心意的地方,您作为长辈指出来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是有意让别人误解我是那般不孝之人吗?”

“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不知想起了什么,容敬忽然声泪俱下,“家业破败至此,我实难愧对容家列祖列宗。”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之前为你兄妹三人操办婚事和嫁妆,容府便已呈破败之像,可未免你们被夫家看不起,是以只能硬着头皮筹办,不想又遭到陛下罚俸和贬官,府里近来愈发艰难了。”

话至此处,楚千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容敬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来向她“哭穷”来了!

他如此声泪俱下的痛哭一番,赚足了别人的同情心,似乎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接济一二,若狠心拒绝,定会背上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而若就势应下,难道还指望拿出去的银钱能有回来的一日嘛……

她心里想着,容敬素来爱面子,他如今落魄至此本该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像眼下这般大哭特哭,将家丑宣扬的人尽皆知并不似他的性格。

是以楚千凝估摸着,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至于是谁……

怕也不难猜。

只是究竟借与不借,又是怎么个“借”法,却是有些令人为难。

第218章 不守妇道

“舅父既有烦难,为何不早些来找我,何苦在府中勉强度日?”楚千凝状似忧心的埋怨他,语气中的亲近之意倒是令旁人听得清楚,“也怪我一心惦记着夫君的身子,竟忽略了这么大的事情,此前表哥娶亲,您于那一处的确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言外之意就是,别都往她和容锦仙身上扯,给钦阳侯府的那笔聘礼才是大数目呢!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容敬的神色不禁变的有些微妙。

好在他没接话,楚千凝也不好揪着此事不放。

倒是一旁的黎阡晩,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容大人落魄至此,我也深表同情,可您外甥女如今已嫁到了我们黎家,断然没有私自拿这府里的银子去接济自家的道理!”

“这……”

“你容府的银子是银子,难道我侯府的银子便是白纸吗?”说着,黎阡晩又咄咄逼人的看着容敬,“我们侯府的家业,可都是我爹于战场厮杀拿命换来的,怎可能你三言两语便拿了去!”

被一个小辈这般数落,换作平时容敬定然是不容的,但如今他有意营造一种自己可怜兮兮的假象,倒也只得忍耐下来。

不过,却也不能一直任由黎阡晩这般胡搅蛮缠下去。

否则的话,不正好给了楚千凝拒绝自己的理由?

如此一想,容敬便沉声道,“黎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便是求助凝儿,也绝不会贪占侯府的便宜,这一点你们无须担心。”

可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便不免犯嘀咕。

不贪占侯府的便宜,那他想让楚千凝如何帮他?

有那心思活络之人,须臾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侯府的钱虽动不得,但楚千凝自个儿的嫁妆却是动得的,不仅能动,甚至没有任何人有权利阻拦,便是黎阡陌也不能。

只不过……

这嫁妆之类的,乃是女子在夫家地位的保障。

若嫁妆一没,日后月银有所短缺或是别的什么情况,难免心里没底。

容敬的意思楚千凝听得分明,略微一想,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舅父之言,凝儿均已清楚,您无需担忧,先行入席吧,您所需所用,稍后凝儿自会派人送去府上。”

大抵是没想到楚千凝会应承的这般痛快,容敬竟一时愣住了。

看着眼前女子明媚的笑容,他竟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您怎么了?”见他没说话,楚千凝状似不解的问道。

“没……没什么……”

“还不快请舅父入座!”

“是。”

见下人引着容敬入了席,楚千凝深深的看了黎阡晩一眼,而后便准备离开。

可谁知才走没几步,便见不远处一阵sāo luàn。

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心道今日可真是一波三折。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世子妃……”轻罗低声唤道。

“怎么回事?”

“似是小蝶在那边。”

听轻罗提到了小蝶,楚千凝眸色微暗。

那丫头终是忍不住出手了是吗……

“走,过去看看。”说着,楚千凝抬脚朝那边走去,所到之处,周围的人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目光不禁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她的下颚不禁绷的愈紧。

瞧这架势,似乎还闹得挺严重。

许是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小蝶若有所觉的转头看来,见到楚千凝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不禁有些闪躲。

四目相对,楚千凝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还装?

她倒想看看,这丫头能伪装到几时!

待到楚千凝走至近前,小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怯怯唤道,“世子妃……”

“你不在院中伺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冷画皱眉问道。

“奴婢……奴婢是……”

“世子妃,这是您院中的婢女吧?”说话间,便见一锦衣华服的少年手中拿着什么走了过来,端得是风姿出众,貌若潘安。

楚千凝闻声望去,眸光不禁凝住。

齐召南!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楚千凝的眸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诧。

见楚千凝没有回答,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看,齐召南在心底冷哼一声,又重复了一遍问道,“这小丫头可是世子妃院中的?”

“是,不知世子缘何这般问?”

“那就对了……”齐召南凉凉一笑,“你瞧瞧这是什么?”

话落,他“唰”地一声展开手中的画轴,让周围的人都得以清楚的看见画卷上的内容。

画里是一对男女,女子一袭青裙,与眼前之人无异,而男子则一身白衣,容貌被堪堪挡住,难以分辨是何人。

乍一看这幅画,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了楚千凝身上。

这画中女子……

不就是世子妃吗?

可令人觉得奇怪的却是,那男子是谁,众人一时却难以确定。

说是宁阳侯世子吧,但他向来身穿青色锦袍,明显与画中之人不符,要说是别人,这话却无人敢轻易说出口。

一见这画,轻罗和冷画的脸色不禁微变。

早就知道小蝶这丫头不怀好意,却没想到她盯上的竟是这幅画!

虎视眈眈的瞪着小蝶,吓得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相比之下,楚千凝的反应就淡定多了。

从黎阡陌口中得知小蝶对这幅画感兴趣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她会利用这画折腾点什么事出来,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明白,她究竟要做什么?

“我房中挂着的画,怎地会在世子手中?”楚千凝淡声问道,神色很是平静。

“这就要问你的婢女了。”

漫不经心的一笑,齐召南扫了小蝶一眼,“她拿着这画给我,让本公子转交给遏尘,本公子就奇怪了,这画与遏尘有何相关?”

闻言,便是楚千凝再淡定也不免露出一抹错愕。

遏尘?!

这事儿与遏尘有何关系?

对视上楚千凝稍显怔愣的神色,齐召南的眼神忽然变的有些复杂。

长得倒是极美,却没想到是这般不安于室的女子!

难为黎阡陌谪仙般的人物,竟娶了这么个媳妇……

经过初时的惊讶之后,楚千凝此刻回过神来,不禁盈盈笑道,“世子这话倒是问住我了,我自己也不知这画为何会与遏神医联系到一起。”

“哦?”

“小蝶,不如你说说吧,我几时让你将这画交给齐世子,让他代为转交给遏神医了?”

“世子妃……奴婢……”小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引得人愈发浮想联翩,不禁猜测这两人之间的种种。

如此想来,周围的人倒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这建安城中谁人不知,遏尘素来一身飘然白衣,公子如玉,灼灼其华。

刚巧,这画中男子一袭白衣不说,还看不清样貌,加之钦阳侯世子的一席话,更加令人猜测纷纷。

难不成……

世子妃与遏尘有染?!

这般一想,倒是有人忽然记起,从前世子妃未出嫁时一直住在容府,而彼时遏尘正是那府里的座上宾。

不光如此,都说这遏尘神医为人古怪,想请他瞧病定要入了他的眼才是,据闻当日容家的二xiao jie身染恶疾也未能请动他出诊,可他却三番两次的为世子妃看诊,这个中原因,不得不引人遐想。

若说二人一来二去的相识相交,这倒也说得过去。

何况……

这府上的世子黎阡陌几次去容府拜访,遏尘连见都不见,难保不是因所爱被夺,是以方才心下记恨,不肯为世子爷诊病。

思及此,众人再看向楚千凝的眼神便彻底变了。

果然!

这容貌太过艳丽的女子,就是不安于室。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处的动静闹的太大了还是如何,竟惊动了主桌那边,黎延沧和容敬等人纷纷起身朝这边走来。

一时间,周围的人更是热血沸腾,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发生什么事了?”扫了一眼这边的情况,黎延沧沉声问道。

“侯爷来的正好,这本是你们的家事,本公子原不该插手……只是不想阡陌兄这般风流人物被一名小小女子玩弄在鼓掌之间,是以才多说了几句……”

“凝丫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回父亲的话,原是我没约束好院中的下人,不知这丫头受了何人的蛊惑,竟当众胡言乱语,我正要处置她呢。”

“世子妃……您……”小蝶惊愕的抬起头,眼神难以置信。

“污蔑主子,你可知是何罪吗?”

“奴婢没罪!奴婢分明就是听了您的吩咐!”

“我的吩咐?”楚千凝上前几步,挑眉问道,“我的什么吩咐?”

“是您……是您让奴婢把画给齐世子,让他转交遏尘神医的……”小蝶状似恐惧的往后退着。

而她这话一出,未等黎延沧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容敬来了精神。

他猛地上前一步,瞪视着小蝶怒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人……”

“快说!”

被容敬这般沉声喝斥,小蝶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瞄了楚千凝一眼,她方才小心翼翼的又重复了一遍。

话音方落,便见容敬痛心疾首的看向楚千凝,活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凝儿啊凝儿……你怎可如此不顾黎家和容府的脸面,便是不为别人想,你也须得为你自己想想啊……”皱眉数落着楚千凝,容敬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做派,气的冷画和轻罗牙根儿痒痒,“世子爷待你如此情深义重,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若说前面的话楚千凝还只是当笑话在听,那随着这句“不知廉耻”一出来,她的眸光便彻底寒了下来。

不知廉耻……

论起此事,她哪里比得上他!

唱念俱佳,心思活络,一会儿借钱,一会儿栽赃,话都被他说尽了。

见容敬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不光提到了老夫人,甚至连她含冤枉死的爹娘都扯了出来,令她不禁觉得惊奇,他竟还敢提她的爹娘,不觉得亏心吗?

“舅父还真是疼我,单凭一个素未谋面的丫鬟的几句话,就让您问也不问,直接坐实了我不守妇道之事。”凉凉一笑,楚千凝语气微寒的讽刺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容敬振振有词。

“是吗……”漫不经心的理了理小臂上搭着的披帛,楚千凝幽幽道,“小蝶,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什、什么……”

“如此要事,我放着轻罗和冷画两个亲信不用,反用你一个不知是否可信的丫头,你觉得我与某些人一般蠢笨吗?”

楚千凝明显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说的齐召南和容敬不约而同的面色一僵。

“再则,宁阳侯府与钦阳侯府素无往来,连我都只是远远见过齐世子一两面,可你却于众人之中一眼就认出了她,你这眼力可真是不一般啊……”

“奴婢是……”

“即便此事说得过去,可这画压根就不是我画的,又何来让你赠予遏尘一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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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绝地反击

听到楚千凝的话,小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她画的?!

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小蝶眸中明显的惊愕之色,楚千凝唇边的笑意充满了讽刺,“怎么?不是说是我吩咐你的吗?竟连这画究竟是谁画的也不知道?”

“奴婢……”

“你无须再言,左右说出来的话也均是假的。”

“世子妃此话,未免太过专断。”齐召南微微皱眉,状似有些不满的说道。

闻言,楚千凝挑眉道,“齐世子方才不是说不便插手我侯府之事吗?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耐不住性子开口了?”

“本公子是……”

“还望公子言出必行,免得被人以为你是急着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与这丫头沆瀣一气。”

“你……”

被楚千凝的话堵得哑口无言,齐召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事实上,别人也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但到底顾忌着彼此的颜面,谁也不好将话说的太过明了,可楚千凝却无所顾忌。

她本也没打算与钦阳侯府交好,不如干脆与齐召南撕破脸。

一把将画从他手中夺了回来,楚千凝格外小心的将画收好,“齐世子与夫君均位列‘建安四公子’之中,想

来对他也多少了解一些,他的画技如何,你不会不知吧?”

“……阡陌兄画技精湛,齐某自叹不如。”

“夫君作画有个习惯,不知齐世子又是否知晓?”

“略知一二。”齐召南面色微僵的点了点头,“阡陌兄的画作,均用松油烘过,梅雨时节遇水遇潮都不会散墨。”

“这就是了……”

轻轻叹了一句,楚千凝拿着画走到了小蝶面前,“你闻闻,是何味道?”

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小蝶眸色惊惧的低下头。

“我来替你说吧,这是松油香。”目光温软的扫过画中的白衣身影,楚千凝又接着说,“且不论这作画的习惯,便是随意找个懂画的人来瞧瞧,对比夫君以往的画作,也可知这幅画究竟出自谁之手。”

顿了顿,她又转向容敬,“我曾在府上住了一段时日,舅父难道不知我素来不擅丹青吗?若能有如此深的功力,凝儿倒是要偷着乐去了。”

“这……”

“舅父不知也无妨,毕竟您连表姐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一句话,说的容敬神色尴尬。

在场之人再回想起方才他的义正言辞,不免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特别有看过刚刚他借钱的那一幕,心下不免觉得奇怪。

若按照正常情况而言,容敬不是应当对楚千凝百般维护才对吗,怎么反其道而行呢?

不过,世子妃的话他们倒是听明白了。

闹了半天,原来这画竟是世子爷画的!

如此,便足可见这小丫头是在撒谎了,否则楚千凝除非是疯了才会把自家夫君画的画送给别的男子。

再则……

倘或她所言非虚,那画中的白衣男子也必不可能是遏尘。

正想着,众人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润的男音,温柔缱绻,令人心醉,“凝儿……”

楚千凝闻声望去,便见一白衣男子缓步而来。

花丛树影下,更显公子如玉。

黎阡陌!

一见来人是宁阳侯世子,众人不禁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这才恍然间想起,多年之前,黎阡陌也曾一袭白衣,不知迷倒了建安城中多少待嫁的女子。

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忽然就穿上了青衣。

而且——

只穿青衣。

恍惚间,他竟与画中男子莫名重合在了一起。

自从黎阡陌患了眼疾之后,他素日出现在人前均戴着一条白绫,久而久之,众人倒是忘了他那双眼睛是如何的潋滟生光。

如今再见他这张脸,竟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夫君怎么来了?”快步走至黎阡陌身边,楚千凝扶住了他的手臂,鹤凌退到了后面。

“恐你劳累,过来看看你。”

低头羞怯的一笑,楚千凝到底有些不适应在人前听他说这样的话。

却不知,这一笑落在别人眼中是如何艳丽无双。

齐召南一时看得呆住,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都聚在这儿?”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黎阡陌状似不解的问道。

“出了一点小状况。”

“什么状况?”

“已经解决了,夫君便不要再问了。”不知为何,楚千凝似是并不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黎阡陌。

而她这一遮掩,倒叫容敬等人觉得心下可疑。

按照常理来讲,她不是应该向黎阡陌告状吗?

突然上前一把抢下楚千凝手中的那幅画,小蝶不甘心的朝黎阡陌问道,“敢问世子爷,这幅画可是如世子妃所言一般,是她画了赠与您的吗?”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垂,沉默着没有吭声,似是半点都不担心黎阡陌会中计。

“这画儿……”黎阡陌微微蹙眉,“凝儿向来不是仔细收在房中吗,几时给拿出来了?”

“阡陌,你先回答。”黎延沧沉声道。

见父亲都开了口,黎阡陌微微颔首,没顾上继续追问什么,只淡声道,“回爹的话,这画儿乃是孩儿亲手所绘,赠与凝儿的。”

此言一出,小蝶猛地瘫坐到了地上。

冷画劈手从她手中夺回那幅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事已至此,众人总算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敢情真是这小丫鬟出卖了世子妃!

可齐世子和容敬又跟着起什么哄呢?

大抵是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黎阡陌又向楚千凝追问了一遍,“凝儿,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话落,未等楚千凝回答,便见冷画“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世子爷,您可一定要为世子妃做主啊。”

“冷画……”

“你说,究竟是何情况。”黎阡陌神色微敛,音色微凉。

他平日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润,难得有这般清冷的时候,不禁令人觉得心下发慌。

不顾楚千凝的阻拦,冷画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而随着她越说下去,黎阡陌的脸色便越是冷凝。

听到那“不守妇道”四个字,他的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的更加苍白。

“世子爷……”

“夫君!”楚千凝蹙眉。

至此,众人方才明白她不告诉黎阡陌的原因。

原是担心世子爷的身子啊……

挥了挥手,黎阡陌的声音忽然虚弱了些,“鹤凌。”

“属下在。”

“将这丫头带回清风苑关着,晚些时候交由世子妃发落。”

“是。”

一听自己要被楚千凝处置,小蝶惊惧的摇着头,“不要……奴婢没有陷害世子妃……”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鹤凌一招扼住了喉咙。

眼见着小蝶被人带走,容敬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倒是齐召南,看向楚千凝的目光忽然变的复杂。

如此心思细腻又遇事沉稳的性子,倒十分难得,与他以往遇到的那些女子均是不同。

瞧她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让黎阡陌担忧的样子,也令他心下艳羡。

这世间……

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朝黎阡陌拱了拱手,齐召南淡声道,“阡陌兄,别来无恙。”

“召南兄,许久未见。”

“得妻如此,阡陌兄好福气。”说这话的时候,齐召南似是不着痕迹的扫了楚千凝一眼,后者却只将目光凝在黎阡陌的身上,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开过。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齐召南竟然觉得心口一涩。

“此处喧闹,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楚千凝扯了扯黎阡陌的袖管,低声问道。

“无妨。”

一时无戏可看,众人便纷纷散去。

见容敬也要走,楚千凝却出声拦住了他,“舅父留步。”

“……何事?”

“方才舅父言说要借些银子,就请您明日在府上静候。”

闻言,容敬心下微怔。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楚千凝竟仍会借给他银子,果然,她很看重自己的名声呢。

思及此,容敬心里倒是安稳了许多。

可还未等他得意的笑出来,就见楚千凝朝他走近了几步,用两人仅闻的声音冷笑道,“您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将银子双手奉上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笑,“您等着瞧就是了。”

说完,楚千凝扶着黎阡陌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无视了容敬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的眼中满是寒凉的笑意。

因着担心黎阡陌身子不适,是以他们在席间待了一会儿就准备起身离开。

不想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一道红衣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凤雪绮!

脚步微顿,楚千凝的眸光不禁微闪。

她怎么在这儿?

“黎阡陌,借一步说话。”凤雪绮冷声道。

“不必。”黎阡陌握住楚千凝的手,淡淡回道,“我与凝儿不分彼此。”

“你二人鹣鲽情深是你们的事,但她与我却难言‘不分彼此’,是以还是请她回避的好。”

“夫君。”见黎阡陌似是还欲再言,楚千凝却拦住了他,“你与五公主先聊,我去席间瞧瞧,稍后再过来寻你。”

话落,她安抚的朝他笑笑,然后便带着冷画和轻罗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轻罗才不高兴的嘟囔道,“世子妃,奴婢听说当年陛下还有意将五公主许配给世子爷,您就这么放心让他们两人独处啊?”

“为何不放心?”楚千凝觉得好笑。

“万一……”

“凤雪绮是堂堂公主,难道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黎阡陌不成?”说完,她自己竟忍不住笑了。

设想了一下黎阡陌被人勾引的情景,她莫名有些同情那个勾引他的人。

何况……

她虽看不透凤雪绮的为人,但对方似乎对黎阡陌并无男女之情。

否则的话,她的眼神不会那般死寂。

“若是她想嫁进咱们府里怎么办?”冷画忽然怔怔的来了一句。

一听这话,楚千凝和轻罗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这丫头……

是否知道些什么?

忽然被她们两个人这般看着,冷画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

怎么了?

为何都这般看着她?!

“冷画,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鹰袂告诉你什么了?”轻罗抓住她急切问道。

“没有啊……”冷画愣愣的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随便猜的呀。”

楚千凝:“……”

轻罗:“……”

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欠揍了。

“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当心我揍你啊。”轻罗朝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嘿嘿……不敢、不敢……”冷画讨好的握住了她的手,嬉皮笑脸的往她跟前凑,“我这不是想要防患于未然嘛。”

她到侯府的时间短,是以并不知道这位五公主与biàn tài前主子之间的过往,师兄也从来没有提过。

在她眼里,凤家就没一个正常人,谁知道这位公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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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ci ji……o(n_n)o哈哈~我大概是说话最不算数的作者了哈哈哈哈哈……

睡了一觉起来觉得好多了,在这里奉劝大家要爱护牙齿,不然会像大奇一样,一颗颗坏掉,各种痛苦,牙一疼脸就肿,还会带着脑袋也发胀难受╮(╯▽╰)╭

第220章 襄王有意

凤雪绮究竟和黎阡陌说了什么,楚千凝并不知道,她也没问。

毕竟……

黎阡陌的秘密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等她绕了几圈再回去的时候,凤雪绮已经离开了。

她和黎阡陌直接回了清风苑,直到侯府宴席散了他们都没再出现过,好在因着他身子不适,旁人也不会讲究什么。

却说回到院子之后,楚千凝先去见了小蝶。

小丫鬟被五花大绑的关在了下人房里,嘴巴被一块布紧紧塞着,只能发出“呜呜”地呜咽声。

凉凉的扫了她一眼,楚千凝冷声道,“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

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小蝶愤恨的瞪视着眼前的人,眸中不复初时的惊惧,而是一派平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哼!”

“说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悠闲的走到桌边坐下,楚千凝漫不经心的望着她。

闻言,小蝶冷笑着勾了勾唇,“别废话了,你觉得我会说吗?”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好了……”

无所谓的笑笑,楚千凝喝了口茶,红唇微勾,“素日与你联系的人,是莫文渊还是容敬,又或者,是凤君撷自己?”

猛地低下头去,小蝶试图遮掩自己眸中的惊愕之色。

绑缚在背后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她的心中因楚千凝说出的几个名字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怎么会知道?!

甚至是那么明确、那么肯定的道出了幕后之人。

似是没有看到小蝶眸中的惊疑,楚千凝继续说,“侯府里,有陛下的眼线很正常,有大皇子的眼线也很正常,可为何会有二皇子的呢,他不是甘于平庸,不愿意夺嫡,不参与党争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蝶的眼神闪闪躲躲。

“正是因为你不知道,是以我才好心告诉你啊。”

“你究竟想怎么样?!”

猜不透楚千凝的做法,小蝶觉得心里发乱。

她其实不怕死,但却怕极了这种命不由己的感觉,对方既不对她用刑,也没准备杀了她,反而叫她心里没底。

瞧着小蝶这副模样,楚千凝却笑的愈发明艳,“也不想如何,只是想从你口中得到些消息。”

“你休想!”

“说与不说是你的事,但问与不问就是我的事了。”说着,楚千凝敛了唇边的笑意,声音微沉,“你与齐召南是事先约定好的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别做梦了。”

“多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楚千凝起身准备离开。

听她这么一说,小蝶惊诧的抬起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钦阳侯府与凤君撷一直有所勾结,只是我想不明白,这本是一段被极力掩藏的关系,可今日你偏偏挑齐召南下手,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看来,他们的利益关系并不牢靠啊。”

“你说……”

“凤君撷恐钦阳侯甩下他,是以准备彻底拖侯府下水,今日之事一则针对我,二则也针对钦阳侯,无论前者成功与否,后一件事他都会达到目的。”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叩击手背,楚千凝的声音四平八稳的响起,“景佑帝早就开始怀疑凤君撷了,他的狼子野心再也藏不住了。”

她来见小蝶,无非就是想确定,齐召南对此事是否知情。

而她方才的反应,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该问的也问完了,该说的也说尽了,楚千凝抬脚往门外走,不顾身后小蝶的竭力呼喊。

“冷画,将人杀了吧。”留着她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是。”

“或者……”行至门边,楚千凝的脚步忽然停下,她转过身来,唇边笑意森然,“把她送去二公子那边,交由他处置。”

“不要!我不要!”

“奴婢明白。”

径自走出了房中,楚千凝回想起初见黎阡舜的情景,忽然有些好奇。

他动不动就收拾府中的下人撒气,表面看起来有些biàn tài,实则却是在清扫府内的眼线。

可初见时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冷画,你知道是何原因吗?”

“世子妃您有所不知,那只猫喝了二公子素日喝的汤药,命不久矣。”而且,它的爪子上也被涂满了剧毒,之前险些将二公子抓伤。

“原来如此……”

“未免那些人看出异样,二公子才会将计就计。”

既当着下人的面儿蒙骗过了楚千凝,又就势杀了那只猫,一举两得。

之后的小蝶和怜儿也是如此,黎阡陌和黎阡舜早知她们的真实身份,只是故作不知,单等着机会到来便将她们一举除掉。

如今,府内看似杂乱,实则却比从前清净的多。

*

楚千凝回到正房的时候,就见黎阡陌站在画前,目光专注的望着。

一袭白衣,温润清雅。

见状,她不禁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恍惚间,竟似回到了前世。

感觉到她的存在,黎阡陌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眸色温软,“凝儿,过来。”

她一笑,步伐轻快。

“今日怎么忽然想起来穿白衣了?”她柔声问道。

“凝儿喜欢吗?”

“喜欢。”她点头。

心里不禁在想,他什么样子,自己都喜欢。

只是……

“我还是更喜欢你穿青衫。”青色是今生,白衣是前世。

前世悲苦,她不想他再经历一次。

“你是不是猜到了小蝶会如何在这幅画上做文章,是以才特意身穿白衣去为我解围?”原本她也想让冷画私下里偷偷跑回清风苑找他呢,不想他竟刚巧来了。

“的确有些猜测。”

“那你怎么不提早告诉我呀?”

“此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确定。”若是提前告诉她,万一两人就此事做好了准备,事到临头却没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那岂非反受其累!

是以他一直让鹤凌留意着前院的动向,稍有不妥便速来回他。

虽然他估摸着,即便没有他,凝儿也必能独当一面解决此事。

可既然有他在,断然没有让她独自面对这些的道理。

“明日我可能要出府一趟。”

“去容府?”黎阡陌轻轻抚过墙壁上挂着的画,而后握着楚千凝的手走回了内间。

“嗯。”

既然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儿答应了要接济容敬,自然得有个说法。

而且……

她还指望着明日彻底将容敬逼上绝路呢。

谁知一听她要出去,黎阡陌握着她的手不禁微微收紧,“有何事交给冷画她们不就行了,何苦还自己跑一趟呢?”

“事关重大,须得我亲自出面才行。”此事不比别的,毕竟涉及到与容敬的亲戚关系,稍有不慎恐就会为千夫所指。

恐某人又心里不舒坦,楚千凝赶紧安抚道,“我只去片刻就回来,不会冷落你太久的。”

闻言,黎阡陌微微挑眉,“凝儿还知‘冷落’二字,真是不容易。”

“你近来愈发难伺候了……”

“西秦的送亲队伍已经入了建安城了,负责来送亲的人是西秦的小王爷燕靖予,不日景佑帝必会举办宫宴,届时你少不得要出席,那才真的叫冷落为夫呢。”

“燕靖予?”楚千凝微微蹙眉。

她对此人知之甚少,甚至连这个名字也只听过寥寥数次。

如今黎阡陌特意提到此人,可是想提醒她什么吗?

“他是西秦帝的同胞兄弟,由他来送亲,你可知西秦帝的意思?”

“该不会……他们是想再娶一位公主回去吧……”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楚千凝觉得格外有这个可能。

否则的话,嫁来的都只是朝臣之女,又哪里用得着亲王亲自来送亲呢。

“凝儿聪慧。”

“他们想娶谁?”楚千凝追问道。

“此事并非是看他们想娶谁,而是要看景佑帝想嫁谁。”

仔细想了想黎阡陌所言,再回想起方才凤雪绮要单独见他的事情,楚千凝大胆的猜测道,“景佑帝想嫁五公主?!”

“嗯。”

“可他不是向来重用她吗,将她嫁出去,他岂非少了一个臂膀?”

“臂膀……”黎阡陌似笑非笑的勾唇。

在景佑帝的心中,没人是他的助力,一切均是他手中的工具而已。

“其实,他更想将晚儿嫁到西秦去。”沉默了片刻,黎阡陌方才缓声说道。

“什么?!”楚千凝皱眉。

随即她又仔细想了想,方才彻底明白。

对呀……

宁阳侯一直为东夷与西秦作对,若是将他的女儿嫁到西秦去,可想而知黎阡晩将要面对的情况。

届时,西秦与侯府的积怨只会越来越深,后者必然会愈发忠心的拥护景佑帝。

好阴毒的心思!

“既然他原本选中了晚儿,何以又改了主意?”

“因为凤君墨。”

“他?”楚千凝明显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凝儿怕是不知,这位四殿下看中晚儿多年,一心念叨着要将她娶回府里,景佑帝虽迟迟不肯点头,却也断然不会给晚儿赐婚。”

这位帝王,也只有在面对凤君墨的时候还能有一丝温情。

换作旁人,断然没有这样的待遇。

“竟还有这样一段姻缘……”楚千凝发现这府里实在是有太多令人惊讶的事情了,“倘或只是因为景佑帝阻拦,那你这个做兄长的,为何不出手相助呢?”

“助谁?”黎阡陌反问。

“晚儿和四殿下啊。”

“凝儿有所不知,晚儿并不喜欢凤君墨,那位殿下的一番深情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这样啊……”

她倒是觉得,若这两人能凑成一对,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唯一会成为阻力的,大概就是两家的背景。

若黎阡陌注定要揭竿而起,那凤家必然不复存在。

这一晚,楚千凝听黎阡陌说了不少他们兄妹三人小时侯的事情,甚至还有那位阴柔无比的四殿下,别看他如今神秘莫测的样子,不想儿时竟内向腼腆的很。

许是因着舒妃娘娘早逝的缘故,凤君墨年幼时胆子很小,也鲜少与其他的世家公子哥在一出玩闹,倒是黎阡晩,明明年纪比他小,却总是处处护着他,在城中发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进宫去送给他,无意间俘获了一颗“芳心”。

可惜的是……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

前一晚小夫妻俩聊到了很晚,黎阡陌本想着第二日楚千凝恐会贪睡便不去容府了,不想天色方才蒙蒙亮,她就叫冷画和轻罗进房服侍了。

计划失败,某位世子爷稍显幼稚的沉了脸色。

一言不发的躺在榻上,帐子也不肯撩起来,让冷画等人看足了笑话。

见状,楚千凝也没搭理他,收拾好之后带着人就出府去了。

不过在她出去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让人将几车东西运到了容府,打了容敬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几辆马车整整齐齐的停在府门前,容敬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第221章 天价枇杷

这几辆大马车若装的都是银子,那可就发了家了。

看着容敬脸上明显的笑意,那几个车夫不禁在心底冷笑,暗道这容大人是傻了不成,昨日在侯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难道还指望世子妃真会运几大车金子给他嘛……

且说容敬匆忙走至车边,在看到车上装着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这是……

“容大人,奉我家世子妃之命,给您送了些东西来。”像是要彻底打破容敬最后一丝幻想,车夫的声音宏亮响起。

“你们……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绝对没错,这就是我们家世子妃吩咐的。”

这府里不是都快要没米下锅了吗,他们世子妃刚好就命他们运来了五谷杂粮,应有尽有。

新鲜的光果蔬菜也数不胜数,绝对够这府里吃上许久了。

一听这话,容敬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他就说嘛……

楚千凝怎么会忽然这么好心,一大早的就命人把银子送到了他府上,原来她这是在耍他!

意识到这一点,容敬忽然想起她昨日对自己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她说,“舅父所需所用,明日必当奉上”。

所需所用,却只字未提银子的事情,摆明了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

活了这把年纪,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小女子给耍了,容敬心里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不禁脸色铁青的指着众人喝斥道,“滚!速速滚回去!”

“大人……”侯府的小厮都准备卸车了,不想容敬竟忽然赶他们走,一时间不禁愣在了原地。

“她既无孝心,又何必故作姿态,我不要她这些破东西,快些给我拿走!”

“这毕竟……毕竟是我们家世子妃的心意……”

“来人,将他们给我打出去。”侯府小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容敬给粗暴的打断。

眼见容府的下人持棍拿棒的走了出来,侯府之人不禁面面相觑。

周围聚拢了一大堆百姓,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容敬也是有意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彻底将楚千凝的名声搞臭,是以夸大其词的将容府的情况说明,让众人以为这位宁阳侯世子妃是一个多么忘恩负义的人。

正说的热闹,不妨从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道路,但见侯府的马车缓缓行至近前。

楚千凝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容敬正说的声泪俱下,引得百姓对他同情不已,反倒是都将楚千凝当成了白眼狼。

甚至有人说她是“蛇蝎美人”,心肠毒辣。

直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容敬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儿,他犹豫的转过身去,就见楚千凝神色悲戚的站在不远处,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凝儿早早来府上给舅父送银子,不想竟听到您在背后如此编排我。”说着,她不禁垂泪。

“送银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竟还想糊弄我?”怒不可遏的瞪视着楚千凝,容敬一把掀开了马车上罩着的帆布,“你自己说,这是银子吗?!”

“这府里的吃穿用度,哪一处少得了银子,我心想着能省则省,是以特意求了世子,将这些也运送了一些过来,不想舅父竟丝毫不看在眼中。”拿着绣帕擦了擦眼角,楚千凝又凄然道,“舅父所需的银子是一笔大数目,我怎能放心由下人随意送来,是以亲自来此,哪里想到……”

话虽未说尽,但她的意思众人却都一清二楚。

合着是这位容大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世子妃好心好意多给他送了些实用的东西来,他不领情不说,反倒讲究起人家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好歹也为人长辈,这般与小辈为难,实在是有失风度。

被楚千凝打了个措手不及,容敬整个人都愣住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的扯了扯唇角,“此事……原是我一时冲动了……”

闻言,楚千凝状似低着头伤心,实则眼中却满是凛然的寒光。

若论不要脸,她实在是自愧不如。

容敬这般“能屈能伸”的性子,倒是与以往不同。

想来……

是得了凤君撷的指点。

“舅父如此抹黑我,已非初次,凝儿实在寒心,不知哪里得罪了您,竟惹您如此烦厌?”一边说着,楚千凝一边轻拭眼角。

“我这是……”

“您无需多言,凝儿出嫁之日的嫁妆均出自容府,如今还给您也是常理。”顿了顿,她侧头道,“冷画,将银票拿来。”

“是。”

冷画将一沓子银票奉上,看得周围的人都红了眼。

那么多银票,这得换成多少钱啊。

旁人且不说,单是容敬自己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从楚千凝手中接过银票。

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楚千凝淡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从世子那求来的,至于当日出嫁时的嫁妆,皆在后面的那些马车里。”

话音方落,众人便见她坐的马车后面又来了好几辆大车。

一听那个声音,便可知车上装东西的分量。

远远瞧着,容敬的心激动的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轻罗和冷画冷眼看着,心中不禁嗤笑不已。

这人怕不是穷疯了?

事已至此,他竟还妄想能从世子妃的手中得到银子,真不知是该笑话他天真,还是同情他的傻。

“舅父可要收好这些东西,这些都是我费尽心机向世子爷求来的,我能帮得了您一次,却帮不了一世,您自己务必要小心。”

“一定、一定……”容敬赴宴的应着。

就在将要接过楚千凝手中之物时,却没想到另有一伙人驾着车来到了容府门前。

为首之人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见到容敬的时候不禁露出了熟稔的笑容,“容大人,小人依言来给您送枇杷了。”

“哦……去找管家,运到府里吧……”

“枇杷?”楚千凝微微挑眉。

见她问起,容敬心下一跳,赶紧故作淡定的转移了话题,“均是些寻常的瓜果,那日偶然见到,就让他们送一些到府上。”

“可我记得您素来不爱吃枇杷,不止是您,便是舅母和外祖母也无人爱吃。”

“这……”

“舅父不是说府里拮据的很吗,那为何又花银子买这些无用之物?”楚千凝收回拿银票的手,神色忽然变的警惕起来。

闻言,容敬眉心微低。

若不解释,楚千凝必然不会放心把银子给他,可若是解释,便会暴露自己进一步计划。

容敬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没有看到方才进府的那人又折了回来。

“大人,剩下的银子您是不是该给小的结一下了?”

“什么银子?”未等容敬开口,楚千凝便先问道。

那人倒也实在,见她问便老老实实的答道,“回贵人的话,当日大人在小人那里定下这些枇杷的时候,因银子未曾带够,便说过两日将枇杷送到府上的时候再结剩下的银钱,是以小人来讨要。”

“多少?”

“不多、不多……还差五百两……”

“五百两?!”楚千凝一脸震惊的看向容敬,“舅父您莫不是被骗了,区区几箱子枇杷,怎会值这么多的银钱?”

听她说到这个“骗”字,那卖枇杷的倒是不乐意了,“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他自己愿意买的,再说了,我的枇杷与别人的不一样……”

“枇杷就是枇杷,能有何不同之处?”

“贵人所有不知……”

“你闭嘴!”见这人嘴没个遮拦,都要将自己的打算说尽了,容敬这才rěn wu kě rěn的喝斥道。

而随他这一声吼出来,便愈发让人觉得不对劲儿。

正常人谁会花这么多银子去买枇杷啊,何况容府如今的情况大不如前,这容大人怎地这般没有算计呢?

“世子妃,奴婢瞧容大人分明就不差钱,定是故意要诓骗您的银子。”冷画愤恨道,“您好心好意拿出自己的嫁妆接济他,可他却狠心欺骗您,甚至也不替您想想您今后在侯府的日子!”

“是呀世子妃,这银子您还是别再拿了。”

“你们……”见冷画和轻罗一个个的都劝楚千凝收手,容敬这才如梦初醒,想来楚千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银子给他。

可她是如何知道这枇杷之事的?

未等容敬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闻得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众人均对他指指点点。

四目相对,他那么清楚的看到了楚千凝眸中的凉凉笑意。

果然!

从始至终她都是在演戏。

“前有表哥为了一方砚台一掷万金,如今又有舅父你不惜花上百两银子去买枇杷,如此下去,便是容府有金山银山也会被挥霍一空啊。”

“此事并非如此……”

“凝儿会让人去延庆寺将此事禀告外祖母,若得到首肯,届时自会将嫁妆和银子双手奉上,还望舅父稍候几日。”

说完,也不管容敬是何反应,带着人便回了侯府。

不光她自己回去了,甚至连刚运到容府的衣料绸缎和一应吃食也重新带了回去。

但这一次,却无一人说她的不是。

众人瞧着容敬这般挥霍无度,心道他就是穷的底儿掉也是自找的,与人无尤。

平白无故被摆了一道,容敬心里争气呢,又见四周的百姓均对他指指点点,不禁拂袖回了府里,气得一天都没有用膳。

可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翌日,方才上朝,他便被大皇子一党的人联名参奏,甚至连宁阳侯黎延沧也跟着掺和了一脚,说他以亲情为由威胁楚千凝,逼着她交出手里的嫁妆。

凤君撷一党的人虽有心为容敬求情,可又恐惹景佑帝怀疑,是以纷纷三缄其口。

不过景佑帝并未当即发落他,毕竟西秦的小王爷和公主方才到东夷,不好让他们看到东夷朝中有大的变动,恐惹人笑话。

只是人人都知道,容敬这次怕是彻底将陛下惹怒了。

他自己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是以甚至顾不上去报复楚千凝,只匆忙进宫请见了怡敏贵妃,一并带去的还有好些枇杷。

面对他的讨好,怡敏贵妃自然很是受用。

她素来喜食枇杷,如今正想着这一口,不想他竟将东西送来了。

“容大人有心了,你担忧之事本宫明白,不日便会找个机会告诉父亲,让他在朝中多为你牵牵线,本宫自己也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多谢贵妃娘娘。”

“行了,你去吧。”

“臣告退。”

待到容敬一脸喜色的离开,怡敏贵妃看着一个个黄橙橙的枇杷,心情不禁大好。

没有孩子又如何,只要有齐家在,她便依然是宫中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

想到刚刚容敬一脸神秘的说这枇杷与别的不同,怡敏贵妃好奇的扒开了一颗,唇边的笑意却猛地凝滞。

第222章 倒戈相向

一旁的小宫女见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贵妃娘娘……”

“啪”地一声掷出了手里的枇杷,怡敏贵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容敬……容敬……”她的眼中似是燃着一簇怒火,令人不敢直视,“好大的胆子!”

“贵妃娘娘息怒、贵妃娘娘息怒。”

“我道他如何好心来见我,原是恨不得气死我!”瞧瞧他送来的这些好东西,说是什么与众不同的枇杷,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无核”罢了。

无核,等同于“无子”,他这是在讽刺自己剩不下孩子来吗?

越想越气,怡敏贵妃红着眼将殿中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

傅思悠来的时候,方才走到殿门口便听到了瓷器破碎的声音,脚步一顿,她甚至有转身离开的冲动。

平心而论,她有些惧怕自己的这位表姐。

但殿内的宫女已经看到了她,她便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殿中。

“贵妃怎地动了这么大的气?”悄然走进殿中,傅思悠小心翼翼的问道。

“唉……”深深的叹了口气,怡敏贵妃闭了闭双眼,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瞧瞧您。”

闻言,怡敏贵妃不禁冷笑,“呵……闲来无事,亏你自己害说得出口……”

被她这般一讽刺,傅思悠不禁红了脸。

她知道,自从自己被送进宫以后一直不得陛下宠爱,这让侯府的人和贵妃都对她失望透顶,可这一点他们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了。

自己没有惊人的样貌,而景佑帝又素来不是一个喜欢舞文弄墨之人,她便是想取悦他也无计可施啊。

“不日宫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总不能什么事儿都等着本宫把你谋划。”

“……是。”

扫了一眼傅思悠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怡敏贵妃不禁厌恶的收回了视线。

单单是冲她这个性子,怕是也难得宠爱。

不知为何,怡敏贵妃的心里竟浮现了楚千凝的身影,暗道他们齐家若是有个那样的女儿,也不怕在宫中站不住脚。

“行了,本宫要去陛下那一趟,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

“嫔妾告退。”

蹙眉离开了启祥宫,傅思悠的眼中满是落寞之色。

再这样下去,怕是侯府就会将她当成无用之人,届时贵妃也不会再对她提供任何帮助,在这个chi rén不吐骨头的宫里,那实在是再恐怖不过的事情了。

若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她必须得争宠才行。

可到底如何才能吸引景佑帝的注意力,也须得花费一些心思……

却说怡敏贵妃目送着傅思悠离开,她漫不经心的抬手整理了一下发髻,随即转头朝旁边的小宫女说道,“你去瞧瞧陛下在做什么,若无人在身侧服侍,便速来回本宫。”

“奴婢遵命。”

冷眼扫了桌上的枇杷一眼,她猛地挥手将其扫落,看着滚落满地的枇杷,怡敏贵妃的眼中不禁闪过了滔天恨意。

容敬……

她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御书房

随意翻看了两本奏章,景佑帝便皱眉将其扔回了案上。

见状,九殇赶紧将茶奉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

殿内除了他们两人,便只有杨翥,是以景佑帝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顾忌,直言道,“你们说……朕该如何安置那西秦公主才好呢……”

凤君荐已有皇子妃,断然没有让一国公主做妾室的道理。

至于凤君撷,景佑帝已知他的野心,自然不会再将这么大的“资源”送到他手上,是以他并未打算将人许配给他。

再有的……

那便是凤君墨了。

可一想到这个孩子,景佑帝的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为难。

“陛下,奴才以为,将西秦公主纳入后宫是较为妥当的办法。”沉默了片刻,九殇试探着回道。

“此法朕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奴才倒觉得,此举万万不可。”见景佑帝有些犹豫,杨翥便赶紧将话接了过来。

闻言,九殇心下不禁一跳。

他更深的将头埋了下去,未敢贸然进言。

不为旁的,只因方才杨翥的话一出,景佑帝的目光明显亮了起来。

这个征兆……

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

九殇方才如此想着,便闻景佑帝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何如此说呀?”

“回陛下的话,咱们对这位西秦公主的底细知之甚少,倘或她入了您的后宫却不断的搅弄风云,您就不能贸然处置她,岂非为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嗯,此言有理。”

“再则,老奴听闻西秦可是有位正儿八经的长公主,可那西秦帝却偏偏封了丞相府的千金为公主嫁来了咱们东夷,如此女子,怕是配不上您。”

杨翥的一番话,说的景佑帝心花怒放,明显龙心大悦。

就在九殇思量着那西秦公主最有可能的去处时,却忽闻殿外有小太监的请安声响起,“参见四殿下。”

“四皇子来了吗?”景佑帝朗声笑道,“让他进来。”

“是。”

“儿臣参见父皇。”凤君墨拱手施礼,神色恭谨。

“你怎么忽然来了?”

缓缓抬起那样雌雄难辨的脸,凤君墨含笑道,“儿臣近来听到了一些疯言疯语,是以想向父皇求证。”

“什么疯言疯语?”

“据闻……父皇有意将那西秦公主指给儿臣为正妃……”

这话一出,却见景佑帝的脸色微变。

重重的搁下了茶盏,他沉声道,“是何人敢擅自揣测朕的心思?”

“均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儿臣也难辨源头。”

“哦?那你听后是何想法啊?”景佑帝半真半假的问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早已心有所属,并不愿娶那西秦公主,还望父皇成全。”

“你……”

听他如此说,景佑帝不禁皱起了眉头。

换作是别人见到这般景象,定然已经被吓得跪下磕头了,可凤君墨却依旧淡定的站在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继续说,“儿臣与母妃一般,心中认定何人便是一生一世,此心难改,此情不灭,还望父皇体谅。”

见他提到舒妃,景佑帝方才升起的怒气不觉消解。

此心难改,此情不灭……

“那黎家丫头哪里入了你的眼,竟让你如此死心塌地?!”景佑帝就不明白了,无论是样貌还是文采,那丫头都毫不出奇,有什么值得他心仪的!

“幼年情意,儿臣也难说得清。”

“唉……”

沉沉的叹了口气,景佑帝似是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凤君墨一直仔细留意着他的反应,此刻见他面露无奈,便适时开口道,“儿臣不求父皇为我与晚儿赐婚,只求您别将那西秦公主许配与儿臣。”

“不将她许给你,她夫婿的人选便愈发叫朕为难。”身份低了恐令西秦不满,可若家世太过雄厚,他心下又忌惮着。

这也是他为何百般为难的原因。

谁知听他如此说,凤君墨却漫不经心的笑了,“若为此事,父皇倒无须为难,儿臣心中有一个想法,或许能解此困局。”

“说来听听。”

“迎娶西秦公主的最佳人选,非宁阳侯府的二公子黎阡舜不可。”

话落,殿中一片静寂。

九殇不禁瞪大了双眼,却实则低垂着头不敢看向凤君墨,心里却如擂鼓一般,不解素来与他们主子同心同力的四皇子为何忽然对付起他们来。

似是还嫌将九殇ci ji的不够,凤君墨又接着说,“对方虽为公主,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相府之女,黎阡舜贵为侯府的公子,两人身份也堪配得上。更重要的是,宁阳侯与西秦积怨已深,断然没有与他们暗中勾结的可能,如此,您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闻言,景佑帝的眸光不觉亮起。

对呀……

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若想安他的心,没有人比宁阳侯府的人更合适了。

只可惜黎阡陌已经娶了楚千凝,否则以他世子之位迎娶西秦公主,旁人便愈发挑不出什么问题了。

九殇在一旁听着,越听心下越是惊骇,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凤君墨,却见后者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警告。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这种情况下他若是再开口规劝,只怕定要引起景佑帝的怀疑。

是以九殇只能攥紧了拳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抵是恐夜长梦多,与凤君墨商议完此事之后,景佑帝当即便拟好了赐婚的圣旨,不过他并未直接昭告天下,而是先宣了宁阳侯入宫。

这桩婚事,须得由宁阳侯府先开口方才能名正言顺。

景佑帝的意思非常简单,让黎阡舜以“一见钟情”为名,主动向他请旨赐婚。

届时,他为了恩赏宁阳侯多年来的军功,迫不得已只能答应。

于西秦、于朝臣,均有了合理的解释。

凤君墨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便出了宫,与黎延沧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拱手朝他施了一礼,后者被他的动作惊住,赶紧也回了一礼。

不等他弄清楚是何情况,便见凤君墨已然走远,留下他一人满心茫然。

直到去了御书房,见过景佑帝之后,黎延沧方才明白那一拜究竟是何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此事发生的太快,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是以无论愿不愿意,黎延沧都只能应下此事。

原本他觉得,自家儿女的婚事无须太过担忧,单单是冲着陌儿和舜儿的身体状况,有谁舍得将姑娘嫁到他们家来。

可日防夜防,却到底出现了纰漏。

回府的时候,他将此事说与殷素衣知晓,果然见她紧紧的蹙起了眉头。

携手一生的人,竟就这般草率的定了下来,如何使得!

楚千凝和黎阡陌坐在旁边听着,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前者近来一直忙着对付容敬,压根就没想到景佑帝会忽然来这么一手儿,至于后者,他许是猜到了,是以才什么都没说。

其实黎阡舜的婚事,在黎阡陌之后,便注定由不得自己了。

与其将来被景佑帝安排一个他信任的人,不如如今娶一个景佑帝不信任的人。

这样一来,不管将来那公主在侯府出了何事,景佑帝都不会怀疑他们一家子的忠心,反而会以为是他们与西秦结怨的缘故。

正是因此,黎阡陌才未有丝毫作为。

此时此事,一动不如一静。

默默的接受这一切,要比贸然反抗安全的多。

只是……

恐会委屈了黎阡舜。

见这一家子均歉意的望向自己,黎阡舜却无所谓的挥手笑笑,“爹娘无须担忧,我与大哥不同,心中未有情根深种之人,我也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是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娶谁都是娶,我看得通透,你们也无须为我忧虑。”

姻缘这回事,可遇不可求……

第223章 黑衣刺客

黎阡舜虽说的轻松,但他越是理智,殷素衣等人听着心下便愈不是滋味。

特别是黎阡晩,往日就属她话最多,可今日却始终沉默着未曾开口。

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黎阡陌缓声道,“晚儿,此事已定,你不可胡闹,更加不可去找四殿下的麻烦,听到了吗?”

“大哥……”黎阡晩皱眉。

“晚儿,你就听大哥的吧,对咱们都好。”

“哪里好了?!”

一想到黎阡舜即将要娶一个不知姓甚名谁,不知样貌性格的女子相伴终生,黎阡晩就不免红了眼眶,气鼓鼓的反声质问他。

“若今次不娶她,惹了景佑帝疑心不说,日后必然还有别人,我又不似大哥这般早已认定了嫂嫂,何不就此顺了景佑帝的心思,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对咱们都有益无害。”

“可是……”

“好了,别为二哥担心,听话。”黎阡舜勾唇微笑。

“我听话就是了,二哥你别笑了。”她头发都快要炸起来了。

“……”

他笑起来就那么恐怖吗?

尴尬的挑了挑眉,黎阡舜自我安慰说,也许是他们体会不到他的“俊美”。

“且先瞧瞧那西秦公主是位怎样的姑娘家,若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子,咱们也切不可为难了人家,背井离乡的嫁到这里,也是个可怜人……”殷素衣柔声轻叹。

闻言,楚千凝和黎阡陌不禁相视一笑,黎阡舜和黎阡晩也抿了抿唇,暗道他们家的“女菩萨”又大发善心了。

摊上这样的婆婆,谁嫁过来都是福气。

但愿这位西秦公主是个好相与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景佑帝是何意思?”

“不日宫宴,他想舜儿在宫宴上对那位西秦公主一见钟情,届时开口向他求娶,他方才能名正言顺的允诺这门婚事。”

“呵……他想的倒是周全……”黎阡舜冷笑道。

“舜儿素日极少参加这样的宴会,是以景佑帝会寻个由头,命各府有资格进宫的人必须前去。”

“有资格的人必须去……”楚千凝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

见状,黎阡陌温声道,“凝儿,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景佑帝此言有些奇怪……”若想寻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黎阡舜进宫,自有别的办法可想,何以寻个这样的由头?

这个理由,不似仅仅针对黎阡舜。

反而像是要通过此事,再将别的什么人也一并“圈”进来。

听楚千凝如此说,黎延沧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总之咱们万事小心。”

“嗯。”

几人都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唯有黎阡晩,心不在焉的没有吭声,待到一离开殷素衣的院子,她就难得沉默的独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望着黎阡晩离开的身影,楚千凝不禁缓缓蹙起眉头。

她怎么觉得……

晚儿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呢?

“黎阡陌,晚儿她……”

“无妨,由得她去!”未等楚千凝将话说完,黎阡陌就淡声说道。

依着那丫头的性子,不折腾点事情出来她绝不肯罢休。

而事实上,也果然如黎阡陌所料一般,是夜天色将暗,便见从侯府上空跃出一道身影,几个起跃便溶入了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

*

四皇子府

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回荡在皇子府的上空。

凤君墨懒洋洋的倚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眯眼看着前方起舞的一群舞姬,他随意端起一杯酒,漫不经心的轻轻晃动。

下一瞬,他的眸光倏然凝住。

南溟押着一名蒙面的黑衣人走进房中,殿内的舞乐声随之停了下来。

“殿下,属下发现了一名黑衣人。”

闻言,凤君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慵懒回了一句,“都下去吧。”

“是。”

话音落下,便见房中之人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待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凤君墨方才放下手里的杯盏起身,缓缓走到了那名黑衣人面前。

不想方才将那人从地上扶起,一侧的脸颊便被来人甩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那么清脆的响起。

堂堂皇子被人扇了一巴掌,照理说凤君墨本该急了,可谁知他面上未露丝毫不悦,反而俯身飞快的在来人脸上“啄”了一口。

“一巴掌,亲一下。”他笑的阴柔艳丽,“晚儿还要再打吗?”

“你不要脸!”

黎阡晩扯下面上的黑巾,面色通红的瞪着他。

无辜的摊了摊手,凤君墨懒懒道,“我要脸做什么,要媳妇就够了。”

“你……”

“我知道你深夜前来是为何,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明明就错了!”

“为人为己,何错之有?”凤君墨好脾气的望着她笑。

“可你也不能为了自己就豁出我二哥去……”黎阡晩不悦的剜了他一眼,垂眸走到矮榻处坐下。

信步走到她旁边坐下,不想她扭过头去,往一旁挪了挪。

见状,凤君墨无声的勾唇,也跟着挪了过去。

被挤在矮榻的一端,黎阡晩皱眉要起身,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拉住,“上哪儿去?”

“回家。”

“你特意跑来我府上,就为了扇我一巴掌?”凤君墨笑问。

“本来想与你理论一番,可我又说不过你,何必浪费口舌呢……”黎阡晩无奈的托着腮,有些对眼下的状况束手无策。

“晚儿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然又能如何呢……”她只是有气无处发泄,又不是真的冲动鲁莽。

大哥和二哥说的话都对,而且事已至此,便是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扭转不了局面。

就算她再生他的气,也于事无补。

看着她眼中明显的落寞和无力,凤君墨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禁微微敛起。

素日见黎阡晩总是飞扬跋扈,或是张扬热烈的满脸含笑,几时见过她如此沉默,心里不禁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儿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平添了一个公主当媳妇,大抵并不会这般介意。

可黎家人不一样,他们向来重情,认定了谁便是一生一世,是以娶亲这回事在他们眼中,并不是那么随意的事情。

他明知这一点,却还是将黎阡舜推了出去,会惹恼她,他并不意外。

“晚儿……我不后悔这么做……”即便再重来一次,他一样会如此。

大抵是听出了他的认真,黎阡晩也眸光真挚的转头看向他,“凤君墨,我心仪的男子不是如你这般的。”

“我知道。”他无所谓的笑笑,眼中却有一闪而逝的苦涩。

“今后……别再这样了……”

“这个嘛,恐怕是做不到的。”若他自己能控制,便不会发生今日这种事了。

谁叫她从前对他那么好,好的让他失了心,满心期待的捧到她面前,却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彼时的黎阡晩,甚至连“含蓄”两个字都不懂得。

一句“我不喜欢”就彻底竖起了两人之间的高墙,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翻不过去。

而事实上,黎阡晩会对凤君墨那么好,完全就是因为“少不更事”。

自家两位兄长虽也长得英俊潇洒,但都不如凤君墨这般雌雄难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哪家调皮的xiao jie女扮男装呢。

见他身子羸弱,便自然而然的把人当成了娇弱的“妹妹”。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位“妹妹”,其实是位“哥哥”才对。

得知凤君墨是舒妃娘娘留下的孩子之后,黎阡晩就愈发照顾他了,总想着他孤苦伶仃的在宫里,又摊上这么一个biàn tài的爹,多可怜呀,于是就变着法儿的哄他开心,有什么事儿都第一时间想着他,在她心里,完全把他当成了家人。

和黎阡陌、黎阡舜也一样,也是她的兄长。

虽然这位兄长偶尔有点不着调,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依恋。

不过……

那时她以为,凤君墨只是习惯了依赖她,并没有多想。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随你吧,我走了。”颇为豪气的拍了拍凤君墨的肩膀,黎阡晩起身欲走,却在看到他脸上的红痕时,指尖微颤。

“脸……脸还疼吗……”她蹙眉。

“疼。”他弯唇。

“自己揉揉吧。”

“晚儿……”凤君墨拉住她,就势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娶西秦公主,也断然不会让你轻易嫁人,若你恨我,便就此杀了我,否则我不会停手的。”

“……”

威胁吧?

这是chi luo裸的危险吧……

“那你今后有何事大可直接冲着我来,别把我二哥他们搅和进来。”

“冲你我舍不得。”

“……”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舍不得”呢?

挣了挣手腕,黎阡晩灵活的挣脱开,一个闪身就出了房中。

看着微启的房门,凤君墨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不禁摇头失笑,暗道这丫头还真是没留力气,是真疼啊……

*

不日,景佑帝大开宫宴,宴请群臣和西秦送亲的队伍。

以往这种场合,黎阡陌向来都是不出席的,但因着景佑帝的一番话,他也不得不进宫露个面儿,哪怕中途再离开也好。

值得一提的是,不光是他,就连有孕的容锦仙也跟着凤君荐进了宫。

在宫门口遇见容锦仙的时候,楚千凝的眼神不禁有些复杂。

两人远远的打了个照面,彼此微微颔首便移开了目光。

毕竟如今是侯府和皇子府的事情,她们于人前过分亲近难免落人口实。

楚千凝轻扶着黎阡陌,缓步朝宫里走去。

“听闻那西秦公主如今还住在馆驿当中,看来是姿色平庸,未入景佑帝的眼。”一边往宫里走,楚千凝一边和他随意说道。

“若如凝儿这般倾城绝色,自然早就被接入宫里了。”

“你又猜到了?”楚千凝挑眉。

低笑着摇了摇头,黎阡陌淡声道,“鹰袂私下里去过馆驿一次。”

“他看到那位公主了?”

“嗯。”

“是何样貌?”

“她……”

“奴才见过世子、世子妃。”杨翥低眉敛目的笑着,语气十分恭敬。

扫了他一眼,楚千凝微微颔首,“杨公公。”

“世子与世子妃慢走,老奴还要去馆驿请那西秦公主和小王爷,就先走一步了。”俯了俯身,杨翥的语气愈发恭谨。

“公公慢走。”

目送着杨翥离开的背影,楚千凝不觉蹙起了眉头。

西秦的公主和小王爷进宫赴宴,景佑帝竟只派一个太监总管前去迎待?!

怎么说也该派一位皇子,便是凤君撷也使得啊。

一见楚千凝的神色,黎阡陌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握了握她的手,他低声道,“容锦仙如今有孕,凤君荐须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凤君墨对那公主避之不及,景佑帝既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她许配个阡舜,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上心。”

何况……

他本也不是什么英明的帝王。

第224章 大殿求娶

难得见到侯府这一家人如此齐全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引得满朝文武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照理说,老侯爷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世子爷也娶了媳妇,本该尽享天伦之乐,怎知侯府竟会如此鸡犬不宁!

一见他们那个眼神,楚千凝就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她想说的是,眼下这般算什么,待那位西秦公主也嫁进侯府,那才是真的热闹呢……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朝中众臣皆入宫赴宴,可却迟迟未见容敬的身影。

别人不知,楚千凝却一清二楚。

想必是献宝似的将那枇杷奉给了怡敏贵妃,却在无意间惹怒了对方,若她在景佑帝耳边吹吹枕边风,那容敬的仕途可就更不顺了。

钦阳侯想必也看出了他如今势头大不如前,是以才任由怡敏贵妃拿他泄愤。

正常情况下,凤君撷才是容敬最应该效忠的人,可他弃正主而转求他人,此举不免有生出异心的嫌疑,想来也将凤君撷给得罪了。

这一点,怕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

大抵在容敬心里,凤君撷与钦阳侯是一伙儿的,但楚千凝却不这样认为。

两厢合作,必是因为有利可图。

凤君撷看中了侯府的根深蒂固,钦阳侯则是看中了凤君撷的势单力孤。这样的一位皇子,于他们而言想来比较容易掌控。

即便将来凤君撷登基为帝,钦阳侯也有能力干政。

届时……

这皇位到底落在何人手里可就两说了。

胡思乱想间,楚千凝回神的时候,便见两人已走到了碧霄台。

看到跟在怡敏贵妃身后走进殿内的傅思悠,她的眸光不禁微微闪动。

前两日,九殇传回了消息,说是景佑帝终于宠幸了傅思悠,本以为是看在钦阳侯的面子才召幸了她一夜,哪成想接下来竟夜夜承宠,连怡敏贵妃都被冷落了几日。

一时间,后宫风向骤变。

想到傅思悠是因何才能承宠,楚千凝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笑意,暗想这倒是位聪明女子。

据闻,景佑帝因新选进宫的秀女太多,一时难以选择究竟该先宠幸何人,后宠幸何人,是以便玩笑似的想了个主意。

他让小太监放两只羊在后宫的宫道上,让羊随意溜达,羊停下的地方距离哪处宫宇最近,他当夜便宿在哪里。

巧的是,那羊每日都停在傅思悠的宫殿附近。

楚千凝听后却觉得可笑,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倒是曾在一本杂记中看到,羊喜盐,嗅之而食。

是以她约莫着,傅思悠用的大抵就是这个法子,命人在宫门口前洒一些盐水,待羊经过的时候它们自然会停下。

只是不知,这位宠幸能持续多久。

若是一朝怀了身孕,事情怕就会麻烦了。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九殇尖细阴柔的声音响起,便见身着明黄服饰的景佑帝和皇后缓步走入殿内。

刹那间,满殿的人都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大手一挥,景佑帝朗笑着看向众人。

今日一宴,倒是比之前庆贺容锦仙有孕还要热闹,虽是少了一个容敬,但却多了一个凤君撷。

他的伤似是好的差不多了,是以今日便也进宫来赴宴。

感觉对面一直有一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楚千凝方才要抬眸望去,不想忽然被黎阡陌紧紧握了下手,她下意识看向他,就见这人清润笑道,“想吃蜜饯。”

“那就吃呗。”和她说干嘛?

“凝儿就不能喂为夫吃一颗吗?”黎阡陌挑眉笑问。

“……”

原来是这个意思。

抿了抿唇,楚千凝满足了某人的那点小心思,拿起一颗蜜饯递给了他,不想黎阡陌却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这事儿要换作是在府里,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眼下他们在宫中,目之所及这么多人在,他怎么就不知收敛些呢?

赶紧收回手,楚千凝状似不悦的剜了他一眼。

谁知某位脸皮极厚的世子爷毫无所觉,甚至还一脸坦诚的解释道,“为夫病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虚弱的很。”

“……”

她看他是不要脸的很。

心里虽是这般腹诽着,但楚千凝还是挥退了一旁伺候的宫女,亲自为他布菜,精心挑了一些他素日爱吃的放在了他面前,还特意让人将酒换成了热茶,贴心的不得了。

这一切她做的自然,似是素日在侯府也是这般照顾身边之人,却不知这一幕落到别人眼中,有多令人心下嫉妒。

凤君撷借着喝酒的动作微微低下头去,趁机掩住了自己眸中的阴寒之色。

黎阡陌……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也配这般安逸的活着!

娇妻在侧,他看他很是受用嘛。

想到楚千凝一开始本该是自己的皇子妃,却被这人硬生生搅和至此,凤君撷便觉得怒从心中起。

思量间,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落了下成,以至于后来处处被人打压。

原定的皇子妃人选跑了,黎阡陌看似胡搅蛮缠,可实则却更像精心谋划,他与黎阡舜斗了这么些年都未曾丢了性命,可见他的手段!

倒是自己……

一直盯着楚千凝,反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

目光幽幽的望着对面的两人,凤君撷握着杯盏的手不觉收紧。

余光瞥见旁边的凤君荐和容锦仙,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寒光,罢了,就先对楚千凝身边的人下手,最后再轮到她和黎阡陌。

而彼时四人对自己危险的境地不知察觉与否,只安坐席间,谈笑风生。

容锦仙的脸上依旧蒙着白纱,垂眸看着案几上吃食也不动筷子,明显是担心有问题的样子。

众人见她如此心下自然明白,想来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小心些也是常理。

但实际上,她不吃只是单纯因着宫中之物不及皇子府的可口。

后来她将心中所想说与蒋婉的时候,后者不禁“啧啧啧”轻叹,“锦仙啊锦仙……你这是彻底被我表哥给腐化了……”

仔细想想,她觉得蒋婉说的在理。

凡事均怪凤君荐,与她无关。

正想着,忽闻殿外响起了尖细的太监声音,“西秦公主到!小王爷到!”

闻言,殿内众人不禁转头望去,想要目睹这位和亲公主的风采。

殿门口处出现了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如碧空映在湖面上,说不出的清丽透亮,令人望之便觉得心旷神怡。

那女子款步而来,身边站着一位黑衣男子,金线织就的蟒袍,剑眉入鬓,星眸精亮,一眼望去,便可知这小王爷定不是一位好相与的人物。

只淡淡扫了一眼,楚千凝的眼前便浮现了八个字。

放荡不羁,狂傲霸道……

相比之下,倒是他身边的这位西秦公主,虽未有倾城之姿,但胜在气质婉约,眉目清丽,眉宇之间给人一种很安宁的感觉。

远嫁东夷,又初次面见天颜,她的脸上却未露丝毫胆怯之色,反而一派安然。

“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声音淡淡的,有些缥缈,似是隔着层层雨幕传来。

“公主与王爷远道而来,无须多礼,快些入座吧。”

“谢陛下。”

缓步行至座前,莫轻语安然落座。

从始至终,她都表现的很冷静,没有初到这个国家的排斥和恐惧,老生入定的感觉,倒是勾起了楚千凝少有的好奇心。

这人……

要么是已心如死灰,要么就是心机深沉。

如此不露声色,倒是与黎阡陌有些相似。

“小王爷初到东夷,不知可否与公主游一游这建安城啊?”大抵是莫轻语的婚事有了着落,景佑帝的心情明显不错。

“皇兄交代的任务尚未完成,小王实在难有享乐的心思。”

随着燕靖予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不禁变的有些复杂。

这位小王爷明显意有所指,这是在给陛下话听,言道只要莫轻语婚事未定,他便没有心思想别的。

景佑帝显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端着酒盏的手不禁一僵,眸色微暗,“此事……朕还须深思熟虑,毕竟不能委屈了公主……”

“如此,小王便先谢过陛下了。”

“诶……何须言谢,此次姻亲乃是为结东夷与西秦之好,朕自然得多加斟酌……”

话音方落,便见黎阡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抬眸看向了景佑帝,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令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启禀陛下,微臣方才初见公主,惊为天人,不耻求娶,还望陛下成全。”

随着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殿内瞬间就炸了锅了。

除了已经事先知道此事的黎家人和凤君墨,其余人等,甚至是凤君荐和凤君撷都不免目露震惊。

他没听错吧?

黎阡舜竟然公开求娶西秦公主?!

这建安城中谁人不知,他们黎家与西秦人积怨已深,如今怎敢将西秦的和亲公主迎入府中!

不过,有那心思活络之人,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此事的关键……

怕不是宁阳侯府的二公子求娶西秦公主,而是他为何要如此做。

照理而言,便是身为世子的黎阡陌求娶也才堪配,更何况黎阡舜只是侯府的二公子。

除非,是有何人授意他如此做。

而放眼整个东夷,有谁有这般大的权利。

很显然,除了御座上的那位不做他想。

是到了此时,众人方才明白,难怪之前景佑帝忽然赐了黎阡舜一个官职,虽说只是一个闲职,但到底食君之禄。

如此一来,便是要求娶西秦公主也不至于相差甚远。

聪明人很快就猜到了这事儿背后牵连的真相,此刻便歇了声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那些脑子不够用的虽说还未想明白,但好在会跟风,见无人开口便也不贸然插嘴。

一时间,东夷无人说话,倒是燕靖予,明显面色不虞的扫过他们,“敢问公子是何身份?”

“在下乃宁阳侯次子,黎阡舜。”

“宁阳侯……”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燕靖予眸色微寒。

黎延沧的儿子,他如何不知!

没想到,景佑帝竟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明显眼神轻蔑的望着他冷笑,燕靖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叹道,“公子这腿……似是有所不便……”

闻言,黎阡舜唇边笑意微敛,眸光森寒。

苍白的手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他凉声道,“在下不良于行已有数年,不知小王爷有何见教?”

“无甚见教,只是不懂,公子既是个残废,又哪里来的自信要迎娶我西秦公主呢?”燕靖予略一挑眉,说出的话如利剑般的尖锐。

“残废”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听得黎阡晩顿时变了脸色。

“您怎么说话的?!”她猛地拍案而起。

第225章 真容乍现

看了一眼说话的黎阡晩,燕靖予眸色微亮。

不想这锦绣之乡,也有如此脾气暴躁,个性张扬的女子。

“这位姑娘是……”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黎阡晩!”黎阡晩怒气冲冲的瞪视着燕靖予,一半真实,一半作伪。

她本非那般冲动易怒,跋扈嚣张的女子,此举一来是为了做戏,二来也的确是因为她不喜旁人视黎阡舜为残废。

虽则他如今已经好了,但毕竟曾经是真的经历过那种无力。

和大哥假装患有眼疾不同,二哥他的腿的确曾受过伤。

想起那段往事,黎阡晩便觉得眼眶发酸。

是以面对燕靖予的挑衅,她怎能装作没听见,就这么被他轻松揭过呢。

再说燕靖予,初时还颇为欣赏黎阡晩的性格,可后来越瞧越觉得她与黎阡陌、黎阡舜有些连相,此刻再听她报出闺名,唇边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又是一个黎家人……

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讽,燕靖予冷冷道,“小王贵为一国王爷,姑娘不过是侯府千金,竟敢如此与本王顶撞,小王倒是要问问陛下,这便是你东夷的待客之道吗?”

闻言,景佑帝扫了黎延沧一眼,后者会意,转头瞪了黎阡晩一眼,沉声喝斥道,“晚儿,不得无礼!”

“……是。”黎阡晩不情不愿的坐下。

见状,凤君墨端起酒杯,施施然的站起身朝燕靖予走去,“小王爷宽仁大度,想来必不会与一名小小女子计较,本殿敬你一杯,权且当作赔礼。”

说完,他朝燕靖予示意了一下,随即端起酒杯将烈酒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四殿下海量,小王佩服。”

“可话又说回来了,黎姑娘有黎姑娘的不是,但小王爷方才所言也未免有**份,黎公子双腿不良于行,这本就令人惋惜,你却偏偏戳人痛处,难免让人以为你有意为之,而非是因公主才关心则乱。”

“贵国的皇子还真是能言善辩啊……”

先礼后兵,一番话说的进退得宜,倒是让人挑不出错处。

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燕靖予倒也能屈能伸,亲手斟了一杯酒,径自走到了黎阡舜面前,“方才是小王失言了,还望黎公子见谅。”

“小王爷客气了。”

黎阡舜接过酒杯,眸光晦暗的勾了勾唇,看得燕靖予不禁皱眉。

怎么觉得……

这人笑起来这般骇人呢。

一看燕靖予一言难尽的表情,黎阡舜便心知,自己的“笑颜”又成功征服了一个人。

无语的抿了抿唇,他旧事重提,“陛下,不知微臣方才所提,您可否允诺?”

“这……”

“不知公主自己是何想法?”见景佑帝面露难色,黎阡舜便转而望向了莫轻语,意外见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探究。

没有反感和排斥,她竟好像并不反对这门婚事一般。

为何……

竟觉得她像局外人似的?

听黎阡舜如此向莫轻语发问,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禁落到了她的身上,却见那女子片刻未曾犹豫,缓声回道,“得蒙公子不嫌弃,本宫无甚意见。”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商量好了就行,不用过问我的意思,无论对方是瞎子还是瘸子,她都照嫁不误。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本以为这西秦公主必会在亲事上百般刁难,不曾想她竟如此好说话。

看来,是对自己如今的情况很了解。

令人意外的是,就连燕靖予都面露惊诧,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莫轻语,“公主……”

“小王爷不必多言,本宫主意已定,若东夷陛下同意,本宫与黎公子的婚事便就此敲定。”未等他的话说完,莫轻语便淡声说道。

“你……”

“哈哈……好啊、好啊,难得公主与阡舜两情相悦,朕就做主成全了这桩婚事……”景佑帝笑的格外开心,明显今日最满足的人就是他了。

三言两语间便确定了莫轻语与黎阡舜的婚事,甚至连插嘴的机会都没留给燕靖予。

人人皆知这是宁阳侯与景佑帝做的一场戏,但却无人敢点破。

两个当事人均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活像要成亲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若说除了燕靖予还有谁那般郁闷,那就是凤君撷了。

原本他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设计娶了这位西秦公主,怎知他主意未定,黎阡舜便突然横插一脚,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大皇子妃怎地一口未进,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凤雪怡的声音忽然响起,勾回了凤君撷的思绪。

他下意识朝容锦仙望去,果然见她水米未进。

此刻经凤雪怡一提,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楚千凝也转头看向她,目露忧色。

果然……

宴无好宴。

对方分明针对表姐而来,怕这话只是引子,后面还有别的招数。

正如此想着,便闻容锦仙的声音清冷响起,“孕中多有不适,许多东西均吃不惯,是以一直未曾进食,劳公主关心。”

“这是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本宫关心你也是自然。”顿了顿,凤雪怡又接着说,“不知皇子妃想用些什么,让御膳房的人去做就是了。”

“清淡些就好。”

“没听到吗?还不快去安排?!”凤雪怡语气微凝。

“是。”

看似简单的一场对话,实则却暗流涌动。

不多时,便见有宫女端着一些精致细粥和小菜走进殿内,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容锦仙的案前,“皇子妃您请慢用。”

“嗯。”容锦仙轻应了一声。

微微撩起面纱的一角,她舀了一小勺送至唇边。

那面纱质地稍厚,是以众人也难以看清那轻纱下是何容貌。

方才上菜的那个小宫女静静的站在她身边,时不时瞄上一眼,却始终难见其真容。

眸光微暗的扫了这处一眼,楚千凝不禁眯起了眼睛。

却原来……

他们是打算用如此卑劣的招数试探吗?

正想着,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楚千凝抬眸望去,便见阮浪起身走至大殿中央,“空饮无趣,卑职愿舞剑助兴。”

“阮统领剑术高超,众卿今日可是有眼福了。”景佑帝朗声笑叹。

“陛下谬赞了。”

从太监手中接过一把木剑,阮浪转瞬而动。

众人素日看惯了女子的婀娜舞姿,乍一看这般刚劲有力的剑舞,只觉得心下顿生豪气,不jin kàn得痴迷。

而这当中,却有几人的心思根本不在阮浪身上。

一个是凤君撷,另一个便是楚千凝。

后者越过殿中央纷飞繁乱的木剑,目光直直的落到了凤君撷的身上。

巧的是,他刚好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楚千凝那么清楚的看到了他眸中志得意满的笑意,仿佛看透了她这个人,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那种感觉……

很不好。

未等楚千凝回过神来,便闻殿中一阵惊呼声。

容锦仙面前的杯盘碗盏纷纷破裂,茶水洒了满地,身旁的小丫鬟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再瞧她本人,面纱被人扯落,一侧绝美的脸颊映入众人的视线,而另一侧的伤疤却是难么的狰狞恐怖。

她蹙眉,以宽大的袖管遮掩却已经来不及,殿中诸人都一清二楚的看到了她的真容。

一时间,满殿皆寂。

凤君荐脸色微沉,明显动怒的样子,“阮浪!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息怒!卑职用不惯这木剑,是以一时失手,还望殿下和皇子妃恕罪!”他赶紧跪下请罪,一番话说的恳切,可心里到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而事实上,眼下的阮浪除了震惊,心中别无所想。

之前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容锦仙面容被毁就是假的,否则对着这样如鬼魅般的一张脸,大皇子殿下是如何与她共赴**的呢?

正是因着有一些不合理之处,再加上他手下之人向他进言,是以他才敢向陛下言明此事。

今日冒险一试,本以为会如他所想一般,怎知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胡说八道。”凤君荐明显不买账,“依本殿看,你分明是与这宫女串通,故意给本殿难堪。”

事发的时候,阮浪手中的桃木剑直奔容锦仙而来,剑气凌然,令人畏惧。

她自己倒是还沉得住气,却吓坏了一旁的宫女,猛地跌坐在地,倒下的时候不慎扯落了她面上的面纱,此事怎么看都蹊跷的很,倒也不怪凤君荐这般作想。

“卑职不敢。”

“擅闯皇子府,剑指皇子妃,这些事你都做了,如今竟还声称不敢?”

“殿下……”就在凤君荐与阮浪争执的时候,容锦仙的眉头忽然越蹙越紧,开口的声音也轻了几分。

“怎么了?!”

“腹部……腹部隐隐坠痛……”

一听这话,凤君荐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抱起她去了偏殿。

景佑帝命人速速去传太医,脸色也有些难看。

容锦仙方才的声音虽轻,却足以让人听见她说了什么。

她说,腹部坠痛……

若是换旁人如此说也就罢了,许是吃坏了肚子或者是着了凉,可她不一样,她如今是双身子,但凡一提到肚子有何不适,任谁都得以为是她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一点,众人再看向阮浪的眼神就不禁变了味道。

方才他那一下若是没被大皇子拦住的话,怕会正好打中皇子妃,虽说木剑不比寻常宝剑锋利,但这孕中女子本就精贵,没准儿这一下就动了胎气了。

楚千凝欲起身去偏殿看看,却被黎阡陌及时握住手拉了回来。

两人的动作有些大,一时引得众人纷纷望去。

“那是……血吗……”楚千凝指着地上的一处血滴,秀眉紧紧皱着。

殿中之人闻声望去,心下不觉一惊。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可不就是鲜血嘛!

可这满殿的人都没受伤,真要说是谁的,那便只有可能是方才被大殿下抱出去的大皇子妃的了。

一想到容锦仙的身子见了红,众人便神色各异。

最精彩的应该就是方才那个小丫鬟和阮浪了……

他自以为容锦仙的面纱下会是一副完好无缺的容颜,不想伤口狰狞,那么突然的映入他的眼中。

本就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想紧接着她便动了胎气。

照着眼下的情况来看,大抵容锦仙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阮浪的手不禁开始颤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

除非……

他能证明容锦仙毁容是假。

事到如今,他还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若按大皇子殿下的心思,恐宫宴上有何异动是以提前做出了准备也不是不可能。

倘或能说服陛下下旨,命太医检查皇子妃的脸,届时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还有一半胜算。

绝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第226章 舌灿莲花

阮浪心下想的明白,却架不住被容锦仙的情况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人被送到偏殿没多久,太医便哆哆嗦嗦的来向景佑帝回禀情况,只言她胎像未稳,方才被一吓,许是动了胎气,身子既已见红,这孩子便定然是保不住了。

谁知太医话音未落,便见凤君荐气势汹汹的从殿外走了进来,冲着那太医的心口便踹了一脚,“一派胡言!皇子妃分明就是被人蓄意加害的!”

“殿下,这……”

“仅仅是被吓了一下,怎么可能就失了孩子?”凤君荐似是被气急了,抬腿还要踢那太医两脚,口中不停咒骂着他是“庸医”。

幸而俞嘉言等人赶紧上前劝阻,这才暂时令他冷静下来。

虽说他贵为皇子不该如此冲动,但想想他如今面临的情况,倒是也不难理解他为何会这般气愤。

好不容易容锦仙有了身孕,本以为会是于夺嫡有益的事情,他还特意进宫请旨进封她为正妃,哪里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可说是“意外”,众人心里也不免觉得奇怪。

这阮统领又不是初次用剑,何以木剑会忽然脱手呢?

而且——

那木剑也不往别处飞,不偏不倚,正中大皇子妃所坐的那处,实在是令人生疑。

不过眼下的情况如此混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瞧个热闹也就罢了,却不敢贸然开口。

特别今日又是当着西秦人的面儿,景佑帝觉得脸上无光,面色明显阴沉了下来,谁要是敢再跟着添乱,保不齐会招来怎样的祸事呢。

“君荐,你且稍安勿躁,女子怀胎本就不易,三个月前胎像不稳,容易滑胎的事也是有的,太医所言原没有差错。”皇后缓声开口,她说的话倒是令凤君荐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启禀母后,非是儿臣不理智,而是锦仙她腹痛难忍,脉象虚弱,明显不似单纯的滑胎啊。”

闻言,皇后略微沉吟了一下,朝景佑帝耳语了两句,便起身去了偏殿。

见状,怡敏贵妃和钦阳侯齐敏对视了一眼,也紧随其后而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医和凤君荐的身上,一时倒是无人注意到这一点,不过黎阡陌和楚千凝一直事不关己的坐在那,倒是瞧了个满眼。

想了想,楚千凝忽然开口道,“且先不论皇子妃究竟为何滑胎,阮浪方才的行为,足可以让陛下向他问罪了吧。”

“你……”阮浪一惊。

“我?”她挑眉,“你便如此与本宫讲话?”

“……卑职不敢。”

“连皇子妃你都敢用剑指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冷笑了一下,楚千凝说出口的话似是比刀子还锋利。

一见她向阮浪发难,凤君荐也赶紧补充道,“此前带兵擅闯皇子府的事情本殿还未与你清算,不想你今日竟又闹出这么一件事,简直目无王法!”

这兄妹二人一唱一和,堵得阮浪根本就插不上嘴,情急之下他心生一计,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朝景佑帝拜道,“陛下,卑职有事禀报。”

他跪在地上,开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还有何话要说?”

景佑帝这话一出,阮浪的心不禁一跳。

听这意思,他方才是已经打算处死自己了?!

眼睛四下转了转,阮浪赶紧接着说,“回陛下的话,卑职之前接到密报,听说大皇子妃毁容一事有假,卑职恐您被小人蒙骗,是以方才假借舞剑一事试探,还请您详查此事,以免被人蒙在鼓中而不自知。”

“这……”

“来人!将阮浪给本宫拉下去!”景佑帝尚未开口,却见楚千凝拍案而去,气势凌然的瞪着跪在殿中央的阮浪。

众人都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动怒,是以都眸光惊诧的望着她。

倒是黎阡陌,一脸淡定的坐在旁边,丝毫没有阻拦自家媳妇的打算,由着她“冲锋陷阵”。

“大殿之上,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在,他们尚未开口,何以轮得到公主殿下处置卑职?”阮浪像是找到了楚千凝话中的把柄,急急开口道。

“呵……”楚千凝冷笑,“恰如你所言,大殿之上,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在,他们尚未责怪本宫,你区区一个城卫军统领居然对一国公主指手画脚,可见有多胆大妄为!”

“卑职是……”

“便如大皇子殿下所说,你先是擅闯皇子府,对皇子和皇子妃多有不敬,后又蓄意伤害皇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如今甚至意图挑拨大皇子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不惜撒下这般弥天大谎,实在可恶。”

论吵嘴架,阮浪自然不是楚千凝的对手。

几句话的功夫,便被堵得哑口无言。

更令他感到郁闷的是,无论是景佑帝还是皇后,均沉默的看着这一幕,甚至被楚千凝打断了话都没未露丝毫不悦。

至此,众人方才发现景佑帝对这位“义女”的不同。

似乎……

他对她很纵容啊。

明明对自己亲生的女儿都时常冷着脸,几时竟多了一些慈父情怀。

大抵是景佑帝的沉默让楚千凝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便愈发没有轻易放过阮浪的打算,继续说道,“你方才所言接到‘密报’,本宫倒想问问你,是何人向你言说了此事,他又是如何得知皇子妃毁容一事有假?”

“那人……”

“你不说那人是谁,只言‘密报’二字,恐难令人信服。”顿了顿,楚千凝忽然嫣然一笑,“若凭此二字便能随意指认何人,那本宫也可以说,之前曾接到密报,有人说阮统领你蓄意加害大皇子妃,加害不成,便改为诬陷,你可服气?”

心知楚千凝说的有理,阮浪斟酌了一番,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的手下秦川推了出来。

他之前避而不谈,并非是担心秦川被人记恨,而是恐他胆子小,三言两语间便中了楚千凝的圈套。

但眼下已走投无路,只能如此了。

杨翥奉命将秦川带了进来,后者只是城卫军小卒,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面对着满殿的人,顿时吓软了腿。

“扑通”一下朝着景佑帝跪了下去,整张脸都白了。

“卑、卑职……参见陛下……”

“公主有话要问你,你须得照实言说,否则朕断不轻饶!”

“是。”

见景佑帝将此事丢给了楚千凝,阮浪心下不免“咯噔”一声。

落到她手里,还能有他的好?!

看着阮浪眼中的惊惧之色,楚千凝恶趣味的朝他笑笑,转而面向秦川的时候却瞬间就敛起了笑容,“你说皇子妃毁容一事有假,可有何凭证吗?”

“卑职……卑职是亲眼看到的……”

“凭你撒谎,就该乱棍打死!”楚千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光微寒,“大皇子妃在皇子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容貌被毁后整日都戴着面纱,你一个城卫军小卒如何能见到她的真容,可见尽是在扯谎。”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啊……”恐景佑帝相信了楚千凝的话,秦川便赶紧将那日在皇子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可也不知为何,他越是说下去,阮浪的脸色便越是难看。

他总觉得,自己中计了。

楚千凝似是故意要绕到这上面,挖好了坑等他跳下去。

果然……

随着秦川的话音落下,便闻楚千凝冷声道,“你们擅闯皇子府已是不敬,于深夜进皇子府后院更是无礼,见到皇子妃的时候不说低头回避,反而过分张望,单凭这一条就够你死一百次了!”

“不是……”

“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大皇子妃容貌如何?!”

被楚千凝这般震慑一番,秦川早已吓得没了魂儿,哪里还有面对阮浪似的坚定神色,怔怔的摇头回道,“卑职……卑职也不大确定……”

这话一出,阮浪彻底瘫坐在地。

今日之事本不该如此麻烦,他本以为掀了容锦仙的面纱便万事大吉,哪里想到竟还有后续!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实在是令人心下郁闷。

事已至此,阮浪败局已定,却没想到一直未曾开口的凤君撷忽然插话道,“此事虽是一场误会,但未免皇子妃声誉受损,本殿倒是觉得,验上一验也无妨。”

“仅凭他一句话便想让陛下查验大皇子妃的面容,若果如他所言,陛下自会决断,可若事后证明他所言皆是无稽之谈,又当如何?”

“从方才开始公主便处处维护皇兄和皇嫂,难免有包庇之嫌……”

“亲情所致,二殿下难以理解也是自然。”

闻言,凤君撷脸色微僵。

见他们两人一时争执不下,景佑帝沉着脸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们也不必多言,孰是孰非稍后朕自有定夺。”

“陛下,阮浪他分明就是含血喷人,若您此刻不处置了他,岂非等于在告诉天下人,日后人人都无须顾忌尊卑,可以肆意抹黑皇室中人。”

不管查不查验容锦仙的脸,阮浪都非死不可。

一听这话,阮浪的眉头不禁皱起。

他怎么觉得……

这才是楚千凝最真实的目的呢。

将自己逼至绝处,毫无反击之力。

“阮浪,你意下如何啊?”景佑帝漫不经心的朝他问道。

“……倘或卑职有一句虚言,任凭陛下处置。”深深低垂下头,阮浪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似是百般纠结后作出的决定。

“朕一时倒是也想不到该如何惩处你,不若就将这处置之权交给云安吧。”

话落,满殿皆惊。

此事尚未查明,陛下便如此言说,是断定阮浪在撒谎吗?

而且——

把阮浪交给楚千凝,那他岂有活路!

不比旁人内心的惊骇,楚千凝倒是淡定的多。

她本想逼着阮浪亲口作出承诺,却没想到反被景佑帝利用了一把,将得罪人的事儿都趁机推给她了,他倒是置身事外了。

说不定……

景佑帝对阮浪的底细也清楚的很,正是因此,他才借机向他发难。

今日之事,无论是阮浪借他之手扳倒了凤君荐和容锦仙,还是凤君荐和容锦仙反过来令阮浪吃了亏,受益最大的人都是上首的那位帝王。

和黎阡陌对视了一眼,见后者几不可察的朝自己点了点头,楚千凝便心知他与她是一般想法。

坐山观虎斗……

这位皇帝陛下玩的还真是好!

“来人,带太医过去查验。”

“是。”

正说着,恰好皇后回了正殿,眉心微低,明显容锦仙那边的情况不大好。

一见她这个脸色,凤君荐方才压下去的火儿再次烧了起来,“父皇,您既已决定要查锦仙,不若查个彻底,将她今日进宫后的所食所用均查验一番,否则儿臣绝不甘心!”

“……准了。”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差再多一件事。

“谢父皇。”

向景佑帝施了一礼,转过身来,凤君荐似是往楚千凝和黎阡陌这边扫了一眼,眸光意味不明。

第227章 宴无好宴

老神在在的重新落座,楚千凝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唇边绽放了一抹艳丽的笑。

不想旁边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杯沿上。

见状,她不觉挑眉望去。

黎阡陌温润一笑,低声道,“当心醉酒。”

“我才喝一口,哪里就醉了?”楚千凝觉得好笑。

“凝儿海量自是不易醉,可为夫酒量不好,恐一沾就晕了。”

“你又没喝……”

“可为夫待会儿亲你怎么办?”某位世子爷一板正经的对她说道。

楚千凝:“……”

他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耍流氓!

抿了抿唇,她拍了下他的手,“少浑说,小心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随便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黎阡陌漫不经心的说道。

“……”

还能更霸道一点吗?

别人都在为阮浪的事情忧心不已,好奇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唯有他们夫妻俩,轻语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凤君撷看着,眸色微暗。

看着楚千凝如此表现,他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照理来说,她不是应该为容锦仙感到担心吗?

可眼下楚千凝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淡定了,甚至是有些胸有成竹。

她就这么确定,自己这一局扳不倒凤君荐?

太医可不止一位……

从他听阮浪说起容锦仙之事后,他心里就不停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若是她容貌未毁,当日便该被容敬送入宫中。

她与楚千凝的关系素来要好,何以当日后者会将她推入湖中,又那么巧的伤到了脸。

而且——

就他所知,凤君荐素来不是好管闲事儿的人,那日忽然跳入水中去救容锦仙,本就令人觉得奇怪,直到如今他心底萌生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一切,都是凤君荐算计好的!

唯一没有想通的,就是他始终没有猜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他只是为了娶容锦仙,凤君撷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除非……

娶她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就像他当初要娶楚千凝一样。

正是因此,他才答应了阮浪行此计划,因为他越来越怀疑凤君荐和容锦仙,也越来越摸不清钦阳侯这只老狐狸到底要做什么。

由阮浪去试探一番,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无甚干系。

心里虽是如此想着,但当太医回禀的情况真的与自己所想相差甚远的时候,凤君撷还是不免愣住了。

“你说什么?!”

“回二皇子殿下的话,微臣等已查验清楚,大皇子妃脸上的确曾受过伤,千真万确。”

而随着太医的话说出来,阮浪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化为齑粉。

几名太医查验的结果均是如此,他便是再不相信也无计可施。

下意识看向凤君撷,却见后者微垂着头,不再多言。

倒是楚千凝,笑意盈盈的放下了手里的酒盏,近乎挑衅般的看向了阮浪,“阮统领,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何话说吗?”

“陛下……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啊……”

“你所知之事不过是听秦川所言,连他尚且不敢如此笃定,你又何来的自信!”景佑帝“哐”地一声放下了酒杯,面色微沉。

“卑职……”

“云安,你看着办吧。”

“是。”

冷冷的扫了阮浪一眼,楚千凝挥手示意御lin jun上前将人带下去。

没再给阮浪开口的机会,岳浚直接命人堵住了他的嘴将人拖出了大殿。

见他被拖拽出大殿的那一刻还死命挣扎着,楚千凝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嘲讽。

将士出身,却无半点血性,真是悲哀……

收回视线的时候,她见凤君撷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唇边笑意未变,甚至笑的更加艳丽。

其实这一局,凤君撷本有可能不败的。

怪只怪阮浪不识时务,为求保命,提前将此事告诉了景佑帝,而后者急于一验真假,这才借由黎阡舜一事不着痕迹的逼迫容锦仙入宫,让她察觉到不对。

虽说她不知对方要如何做,但事关容锦仙,如今最要紧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脸,另一个便是她腹中的孩子。

而景佑帝最感兴趣的,无疑是前者。

是以早在进宫前,她便让鹰袂去了一趟皇子府,为容锦仙做好了准备工作。

不过,鹰袂的易容术虽然出神入化,能够以假乱真,但若那群太医较了真儿的查验,说不定还真能被他们看出些什么。

偏偏……

容锦仙腹中的孩子出了事儿。

眼下正是大皇子焦心的时候,他们谁敢去触他的霉头。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日景佑帝百年之后,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便是大皇子殿下,他们如今得罪了他,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

莫不如随意看看,敷衍了事,不必较真儿得罪了贵人。

毕竟被查验之人是皇子妃,他们一睹真容也就罢了,却万万不敢上手去触碰,而仅观疤痕的形状色泽,无一不证明这伤就是真的。

再加上容锦仙表现的坦坦荡荡,丝毫未有心虚之状,他们便愈发被带偏了想法。

这一点,本就在楚千凝的预料当中。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

那就看凤君荐自己的了。

容锦仙进宫后所用的吃食与器皿也均查验完毕,众人只当也无甚要紧,可谁知却见其中一名太医颤抖着手向景佑帝呈上了一物。

一根发黑的银针,明显所验之物有毒。

“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这粥里有毒。”

闻言,众人不禁议论纷纷,有反应快的人当时便将目光落到了三公主凤雪怡的身上。

那粥……

可是三公主命人安排的呢。

感觉众人的视线都凝在了自己身上,凤雪怡不禁一惊,“都看着本宫做什么?!又不是我下毒谋害她!”

“毒在粥里,不是你还能是谁?!”凤君荐沉眸怒视。

“笑话,本宫有何理由要害她?”

凤雪怡自己倒是说的信誓旦旦,却架不住这殿内之人纷纷猜想。

要知道,三公主与皇后和大皇子不睦已久,若说她蓄意加害容锦仙腹中的孩子,这倒也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凤雪怡的驸马乃是光禄寺卿,向来负责宫宴一事,想要在何人的吃食里做什么手脚,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景佑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看向凤雪怡的眼神便有些怀疑。

“父皇……”

“大皇子妃不愿进食,是你命御膳房做了细粥送来,如今粥中被查出有毒,她腹中的孩子也因此丧命,你如何解释?”

“儿臣没有害她……”

“启禀陛下,这粥里虽然有毒,但大皇子妃却并不是因为中毒才滑胎的。”见景佑帝有所误解,那太医便赶紧解释道。

“不是中毒引起的?!”景佑帝一时被绕懵,隐隐失了耐心,“那是为何?”

“是动了胎气所致。”

归根到底,这件事还是怪阮浪。

可解决了一件事,下毒一事却毫无头绪。

堂堂皇子妃被人毒害,这事儿也不能就此算了,景佑帝一时犯愁,迟迟未有决断。

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凤君荐此刻倒像是冷静了下来,也不再咄咄逼人,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饮酒,对偏殿的容锦仙不闻不问。

一时间,有些心软的世家夫人不仅同情起这位皇子妃来……

嫁给这样一个冷心冷意的人,可想她在皇子府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好不容易怀了身孕晋升为正妃,不想如今又失了孩子,想来此刻定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这“正妃”之位,大抵也坐不长久了。

扫了凤君荐一眼,楚千凝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暗道他这“负心汉”演的倒好,彻底让表姐成为了建安城中最可怜的女子。

许是为了给大皇子一党的人一个交代,景佑帝最终革了光禄寺卿齐召鸣的职。

虽说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就是他和三公主所为,但他身在其职,终究难辞其咎。

为此事,钦阳侯府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三公主几次欲为夫君求情,可都被景佑帝给无视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一场宫宴,生生闹出了这么多事端。

上至皇子公主,下到城卫军小卒,人人都被牵连了进来。

到最后,唯一没有被搅和进来的人,倒是只剩下了四皇子凤君墨。

不知道的人,恐还以为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可如凤君撷这样的人心里却很清楚,今日获益最大的人不是凤君荐,不是凤君墨,更不是楚千凝,而是景佑帝。

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除掉对他有异心的人,这样的事情他惯做。

事实上,阮浪表面上看起来是听命于凤君撷,可实际上他效忠的人却是钦阳侯。

原因无他,只因齐敏曾许诺招他为婿,两家亲上加亲,他便自然不愁自己日后的仕途。

但这件事,凤君撷知道,景佑帝也知道。

是以城卫军统领一职,他注定当不长远……

宴席一散,众人便纷纷离开。

黎阡陌因身子不好,恐人多纷乱,是以便握着楚千凝的手坐在远处,想等人少些再离开,不想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面前的案几上多出了一卷纸条,不知是何人丢下的。

凝眸看了一眼,楚千凝皱眉展开。

【齐家另有靠山,你行事须小心谨慎。——手机】

见状,楚千凝眉头皱的愈紧。

手机?!

这是何意?

瞧着这个位置,应当是写信之人的落款。

可这“手机”……

却是何意?

在心底默念了两遍这个词,楚千凝的眼前莫名浮现出了齐寒烟那张脸。

以“手机”二字落款,又在信中提到了“齐家”。

难道真的是她?!

“凝儿,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那张纸条看,黎阡陌不禁往她身边凑了凑。

“你看这个。”

说着,她把纸条递了过去,眼睛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方才走过去的人。

该不会……

齐寒烟方才就在殿中吧?

而且,她言说齐家另有靠山,那他们的靠山到底是谁?

“凝儿知道这是何人留下的?”他瞧她的神色,似是有些猜想的样子。

“我觉得……”

“世子,世子妃。”楚千凝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凤君撷长身玉立,含笑站在了他们的案几前。

不着痕迹的藏好手中之物,黎阡陌朝他轻点了下头。

楚千凝警惕的看着他,不解他来此何干。

“技不如人,不想今日又败了一局,不过本殿尚有些事情不明,想与世子妃闲聊几句,不知可否方便?”他话虽是对着楚千凝说的,但眼睛却一直在看着黎阡陌。

换作是旁人,怎么着也要说些场面话,可这位世子爷却毫不客气的摇头,“抱歉,不方便。”

说完,他握着楚千凝的手欲走。

不想凤君撷接下里的话,却令两人都止住了脚步。

“事关楚家,世子妃也不打算听一听吗?”

第228章 尚在人世

从凤君撷的口中听到“楚家”两个字,楚千凝的眸光倏然转冷。

楚家……

亏他也说得出口!

明显感觉到她搀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黎阡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垂的眸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凛然杀意。

凤君撷若有所觉的看向他,却只见面前男子温润如玉,仿佛方才所感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收回视线,他依旧含笑的看着楚千凝,“如何?世子妃可想好了吗?”

微微敛眸,楚千凝低声对黎阡陌说道,“夫君先去车上等我。”

话虽是如此说,但她却依旧扶着他往前走,明显是想先离开这一处再言其他。

见状,凤君撷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跟上。

于是乎,宫中就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人人都见世子和世子妃相携在前面走着,而二皇子殿下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无比复杂。

旁人自然不知道凤君撷心中所想,他如此看着楚千凝和黎阡陌在一处,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

就像楚千凝本该嫁给他一样,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人,也该是他。

可不知是从几时开始,也不知是到底为何,事情生生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黎阡陌……

他就这般闷声不响的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直到前面的两人停下脚步,凤君撷方才从胡思乱想中抽身而出,眼见楚千凝将黎阡陌扶上了马车,随后方才朝他走来。

“不知楚家有何事,值得二皇子殿下亲自找上我?”这般“心平气和”的同凤君撷提起楚家,楚千凝从前想都未曾想过,但是如今,她自认做的极好。

或许是得黎阡陌提点的缘故,又或许是那份“恨意”经过时间的消磨,已能够被她自如的控制,即便心下再是恨意滔天,她依旧能对他笑脸相迎。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我从前一直不知,你为何如此憎恨于我,恨到事事都要与我对着干,恨到偶尔看向我的眼神竟似要活剐了我一般……”凤君撷痴痴一笑,似是在一瞬间了悟,“楚家为何会被灭门,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却一直故作不知。”

从前他也不是没想到过这一点,却始终不愿意相信。

毕竟那件事他做的格外隐蔽,不可能有人知道。

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倒宁愿相信楚千凝是洞察了他的意图,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她莫名而起的恨意呢?

“灭门?!”楚千凝挑眉,“我只当楚家的那场火是意外呢,原来竟不是吗?”

闻言,凤君撷微微眯了眯眼睛,“事到如今,你竟还在与我做戏……”

“殿下惯于戴着面具视人,我却不行,是以还是留个心眼儿的好。”

“如此,你便算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楚千凝漫不经心的反问,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出笑话,“我实在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你总不会是要告诉我,楚家的那把火是你放的……”

她朝他走近了几步,清幽的美眸中寒光凛然,不带丝毫温度,“可我也委实不知,楚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如此做?”

一时被楚千凝的眼神骇住,凤君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才那个瞬间,他竟莫名觉得心虚。

甚至……

还有一丝愧疚。

为何会这样?!

看着凤君撷近乎逃避的举动,楚千凝诧异的挑了挑眉,说出的话近乎挑衅,“怎么?殿下心虚了?”

“……是我做的又如何?”他回望着她,神色近乎疯狂。

“原因呢?”

“你那么聪明,何不自己猜呢。”得意的望着她笑,凤君撷不知是何愿意,竟将自己之前百般遮掩的事情一一道出。

楚千凝静静的听着,始终没有打断他。

他终于承认了……

即便是前世,她临死之前也未曾听到他这般坦白。

今生他们敌对至此,他倒是难得有了几句真话。

摇了摇头,楚千凝坦言道,“殿下玲珑心思,我却万万猜测不到。”

这话却不是她在支吾,即便活了两世,凤君撷对楚家出手的原因她也实在想不明白。

或者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见她的反应始终这般平静,凤君撷的眸中不觉闪过一抹冷芒。

“我实话告诉你,我杀了楚家满门,其实一来是因为拉拢不得,二来便是因为你。”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蛊惑的魔力一般。

“什么?”楚千凝看向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因为你。”凤君撷又重复了一遍,“楚家满门被灭,皆是因为你。”

“你……”

“楚尚书、楚夫人……还有那府中的老老少少,皆是因你而死……”凤君撷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不似素日那般平和,“而你如今不想着为他们沉冤昭雪,竟整日沉湎于黎阡陌的柔情蜜意中,本殿真是替那府上百余条人命不值。”

他一边故作惋惜的哀叹,一边不停的说着狠毒的话ci ji楚千凝。

眼见她眼眶渐渐泛红,他的眸光却越来越亮,“人贵在自知,即便你被封了公主又如何,可你有能力向本殿报仇吗?”

顿了顿,他又言,“你倒是可以找杀手直接杀掉我,可你知道楚尚书和楚夫人死的时候有多惨吗,他们浑身上下都被烧焦了,冒着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够了!”

“这就受不了了?本殿还有许多话未说呢……”

眼眶通红的瞪着凤君撷,楚千凝掩在袖管下的手紧握成拳,似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恨意和恼怒。

见状,凤君撷却笑的愈发欢快,“本殿就在这儿,随意欢迎你来报仇。”

话音落下,他温和一笑,越过她径自离开。

感觉有一道骇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若有所觉的转过头去,竟意外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眸,于此夜色下,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只匆匆一眼,车帘便被人放了下来,快的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出神的望着侯府的车驾,凤君撷的脚步不禁顿住。

为何方才的那个眼神……

他会觉得那般熟悉?

偶尔午夜梦回,他似是也曾看到过这样一双血红的眸,狠狠的瞪视着他,似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与方才那个眼神,别无二致。

这是继楚千凝之后,他第二次有这种感觉。

那种真切的感受,甚至让凤君撷有一种他曾经经历过的错觉。

但是,怎么可能呢……

*

目送着凤君撷离开之后,楚千凝方才缓缓的走向马车。

擦了擦微润的眼角,她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

不想让黎阡陌为她感到担心……

事实上,她一直对自己的情绪控制的极好,凤君撷有意激怒她,刻意提起楚家之事,她心里虽早有准备,但听他说起爹娘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时候,眼前还是不免浮现了那幅画面,以至于她的双手,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

临上马车之前,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提着裙摆走了上去。

在黎阡陌身边落座之后,她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睛又变成了血红之色。

“怎么了?!”可是方才发生何事了吗?

“……无碍。”

他敛眸轻轻摇头,握住她手的同时,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眸光在楚千凝看不到的地方渐渐变的寒凉。

自从两rén dà婚之后,他时不时就会想起一些画面。

有些曾经在他儿时的梦中出现过,有些从未出现过。

可无论是哪种,他都难以看清男子的容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里面的女子是凝儿无疑。

但是那男子……

初时他以为是自己,直到方才见到她与凤君撷站在月夜下,脑海中的影像忽然就变的清晰起来。

那人一身锦兰华服,可不是与梦中之人别无二致!

虽说只是一个梦境,但凝儿对凤君撷毫无由来的“恨”,他对凝儿难以说清的执念,又何尝不是从那梦中而来!

凤君撷……

原来凝儿从前的意中人便是他吗?

如此想着,黎阡陌握着楚千凝的手不觉微微收紧,直到后者喊“疼”他才如梦初醒。

看着她纤细的手腕上被自己掐出了一道红痕,他的眼神不禁变的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忽然就想更用力一些。

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她清楚的知道他心里的“痛”。

被嫉妒灼烧的难以言喻……

“他与你说了什么?”担心自己一时失去理智伤到他,黎阡陌想着与她说些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想他才一问,却听楚千凝声音落寞的响起,“黎阡陌……你说会不会我曾犯下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是以生生世世轮回皆要受尽苦楚……”

“胡说什么!”

“自从嫁与你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像从何处偷来了一段悠闲时光,虽也时时想着为爹娘报仇,可如今方才反应过来,报了仇之后呢?我依然与他们天人永隔,难以向他们尽孝……”

她心里很清楚凤君撷是故意同她说这些搅乱她的心,让她为心魔所困,但她实在一时想不通,上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何不能让她早些来过,也好救下爹娘的性命。

素日她总看不惯那些贪心之人,不想如今,她自己也得陇望蜀,不知满足。

已有了黎阡陌陪在身边,却还是忍不住妄想其他。

听楚千凝主动与自己说起她的爹娘,黎阡陌握着她的手微颤,而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楚千凝却并没有发现。

“凝儿……很想你的爹娘吗……”

她没吭声,半晌之后方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虽然娘亲对她很严厉,但她毕竟是她的生身娘亲,如何不念,如何不想!

“第一次得知婆婆的身份,被她拥在怀里,我甚至软弱的想哭,总想着若是我娘亲还在,会不会我也能像那般依偎在她怀里,同她说说体己话。”这般幻想着,楚千凝的唇角不禁微微扬起,眸光晶晶亮亮的,可随即笑容却渐渐变的苦涩。

黎阡陌最是见不得她这般模样,伸手将人搂入怀中,皱眉望着某一处,神色纠结。

楚千凝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轻轻叹了口气,彻底放松自己沉浸在他的怀里。

嗅着他身上的淡淡的檀香气,告诉自己有他便够了……

“凝儿……我有些话想告诉你……”黎阡陌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的响起,可其实他的心,却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嗯?”楚千凝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是被他郑重的语气弄得满心茫然。

“其实……”

“你要说什么?”难得见他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

“我想说……其实,岳父岳母……他们尚在人世……”

第229章 深谋远虑

听到黎阡陌的话,楚千凝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说什么?

爹娘……

没死?!

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楚千凝似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眸中水光盈动。

见状,黎阡陌不禁握紧她的手轻声唤道,“凝儿……”

“你方才说什么?”她试探着问道,甚至都不敢大声,像是唯恐突然惊醒,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你再说一遍。”

“岳父岳母他们其实没死。”

“真的?”

“嗯。”

得到黎阡陌肯定的回答,楚千凝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明明在哭,可她的唇角却微微扬起,显然是在笑。

黎阡陌将人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着她。

眼下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而且——

如今凝儿尚处在震惊当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她回过神来,想来定是要埋怨他的。

毕竟,他早知道岳父岳母还活着,却选择一直隐瞒她。

她要怪他……

这也是人之常情。

马车稳稳的朝侯府驶去,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什么,直到回了清风苑,楚千凝方才如梦初醒却忍不住拉着黎阡陌又确定了一番。

“他们真的尚在人世吗?你没骗我?”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为夫自然不会拿这种事欺骗你。”

“你说的对。”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不该这么疑神疑鬼的。”

轻轻抚了抚她散在背后的发,黎阡陌拥着她走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柔声宽慰道,“凝儿,我知道这件事于你而言很震惊,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他猜,她心里应该有很多疑惑才对……

事实上,楚千凝的确有很多问题要问,可就是因为太多了,是以一时才不知该如何开口。

凤君撷方才说起楚家的那场大火,可见在他心中,爹娘早已离世,但如今黎阡陌如此信誓旦旦的说爹娘尚在人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她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袖管问道,“是你救了他们?!”

“嗯。”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呢?”

对视上楚千凝充满探究的眼神,黎阡陌近乎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他的确是刻意隐瞒她,但其中却有不得已的理由。

若是眼下告诉她,想来她必然要担忧的。

可若是不说……

见他迟迟不回答,只目露纠结的望着她,楚千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儿?”

“凝儿,你先别急,听我慢慢和你说。”

“……你说。”

事情,要从多年前讲起。

因着黎阡陌从幼年开始便“盯上”了楚千凝,不过他时常以外出寻医为由离开建安城,见不到她又想时时了解她的情况,于是他便派鸣悠守在楚家,将她的动向汇报给自己知道。

那一日,楚家忽然着起了大火。

鸣悠第一时间确保了楚千凝的安全,却意外发现暗中另有一波人马在保护她。

他恐打草惊蛇,是以不敢太接近她,只在暗中确定她安然无恙。

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鸣悠并不敢擅动。

最终,尚书府付之一炬。

楚千凝昏迷了过去,由一名小丫鬟护着送到了府外,容敬适时赶到,将人接回了容府,而其余进去救人的小厮却均空手而回。

甚至……

还有几人葬身火海,再也没能出来。

楚家上至老爷夫人,下到婢女仆从,除了楚千凝之外无一生还。

但实际上,在确定楚千凝安然无恙之后,鸣悠就偷偷潜入了楚奕昭和容梦竹的房间,将所有的桌椅都推至内间,把他们放置在空落落的外间,确保火势蔓延的不会那么快。不光如此,他在周围洒了水,想着抵挡一时是一时,至少能撑到暗处那些人离开。

也多亏他有此一举,才为这夫妇俩多争取了一些时间。

只不过……

待到暗处那些人终于离开的时候,楚奕昭和容梦竹均已被烈火灼伤。

“之前从未与你提起此事,便是因着岳父大人受伤颇重,至今尚未清醒,而岳母……”话至此处,黎阡陌的声音不禁一顿。

“娘亲她怎么了?!”楚千凝蹙眉追问道。

“岳母虽保住了性命,但她一侧的脸颊被火烧伤,而且长期处于浓烟中,她的嗓子也被呛坏了,说话不大便利。”

黎阡陌很担心楚千凝会怪他这么晚才告诉她这些,也很怕她责怪他没有保护她的爹娘,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倾身保住他的时候,她的唇边甚至噙着一抹笑。

“多谢夫君……”只这四个字,再多的,她均未言语。

谢他帮她保护了她的爹娘,谢他在这样一个稍显凄苦的夜晚告诉她这个令人高兴的好消息。

虽说爹娘的情况都不大好,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只要他们活着,便是好的。

“他们如今在哪儿,我能见见他们吗?”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楚千凝目露期待的看着黎阡陌。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要去北周吗?”

“记得。”

她神色茫然,不懂他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微微抿唇,黎阡陌才接着说,“那次去北周只是幌子,我其实是要去看岳父岳母的情况。”

因着那次他接到了唳染传来的消息,说是岳父大人有清醒的迹象,是以他便想亲自去看看,若情况允许,便接他们回建安城,让他们和凝儿团聚。

不想他才一到,便接到了鹰袂这边的信,虽然临走前他已安排好一切,但到底放心不下,于是便又赶了回来。

“爹爹他要好了吗?!”楚千稍显激动的抓住他的手问道。

“唳染说之前的确见他有醒来的迹象,不过眼下……”

一见他面露难色,楚千凝的眸光便一点点黯淡了下来,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依旧扬唇朝他笑着,“没关系,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只要有我和娘亲陪着他,爹爹很快就会好的。”

“凝儿能如此想,为夫心下甚慰。”

“倘或外祖母得知娘亲尚在人世,不知要如何开心呢……”一想到那般场面,楚千凝的眸中便不禁溢满了柔光。

“此事……还是先勿要告诉外祖母……”

毕竟眼下岳父他们未在建安城,先说与她知道也不过是勾起她的担忧而已。

不若日后接他们回来时,直接带她去见他们。

深知黎阡陌说的有理,楚千凝点了点头,上扬的唇角始终没有放下来过,可见这个消息于她而言,该是有多么的令人激动。

“我几时才能见他们?”

“你先别急,我会尽快安排的。”不过近来城中人多眼杂,须得避过这时才行。

见他沉眸深思,楚千凝不觉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急,凡事以安全为上,从前只当与爹娘天人永隔,如今忽闻他们尚在人世,我已经很感激上苍了,便是眼下不能相见也无妨。”

“感激上苍?”黎阡陌挑眉,似是有些不满她说的话。

“嗯。”

“与上苍有何干系?”不是应该感激他吗?

抿唇笑了笑,楚千凝又道,“若不是上苍,我如何能遇到像夫君这般好的男子呢?”

“依为夫看,此事倒也未必与上苍有关,保不齐也是为夫自己的功劳。”

“臭美……”

被黎阡陌不着痕迹的带走了话题,楚千凝似是毫无所觉。

又或者,她感觉到了,却并不点破。

这一个晚上,她流的泪已经够多了……

倾身依偎进黎阡陌的怀中,楚千凝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禁幻想着日后和爹娘团聚的日子。

还有外祖母、舅母,和她府中尚不知性别的孩子。

她从不敢奢望今生能如此圆满,但眼下一切都将要变成现实,她倒忽然不敢相信了。

而这些,都是眼前之人带给她的。

“黎阡陌……”

“嗯?”

“我欠你的,是不是今生都偿还不尽了?”明明是想要好好报答他的,可到头来,似乎还是他付出的比较多。

“你我之间还需要计较这些吗?”

摇了摇头,楚千凝想,她并不是要和他算清账,只是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可似乎……

他强大到让她无从下手。

大抵是猜到了楚千凝心中所想,黎阡陌揉了揉她的头,淡声道,“凝儿若真想哄我开心,日后便更听话一些,如何?”

“仅此而已?”她心道这还不容易!

“嗯。”黎阡陌点头,“仅此而已。”

“那今后,你让我站着,我绝不坐着,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黎阡陌接着开口,“既如此,那凝儿明日便不要去见阮浪了。”

他眸光专注的望着她,让她确定他并非是在与她玩笑。

“你怎么知道我要见阮浪?!”

“猜的。”

阮浪与钦阳侯府多有勾结,她想通过他探知一些情况,这并不难猜。

遏尘虽也在那府上,但到底身份受限,知道的也有限。

何况……

一个是大夫,一个是“同盟”,身份不同,所知所觉自然也不同。

“明日我只……”

“凝儿方才答应过我,一夜未过便要反悔了吗?”黎阡陌朝她温润的笑着,说出的话也似玩笑一般漫不经心,但他回握着她的手却越收越紧。

楚千凝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半真半假的拦着不让她外出,似乎她不可以脱离他的视线。

在黎阡陌的灼灼目光注视下,楚千凝最终妥协的点头。

罢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至极的事情,他不愿她去她就不去了。

“对了,那张纸条呢?”忽然想起什么,她赶紧朝黎阡陌问道。

“在这儿。”

说着,黎阡陌从袖管中将纸条掏出递给了她。

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纸条,楚千凝眉心微低。

这字……

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齐寒烟是故意写成这样的吗?

她说,齐家另有靠山……

如此说来,她或许已经知道了齐家的靠山是谁,那为何不直接言明呢,还故意这般同自己打哑谜!

钦阳侯府藏着秘密这件事,楚千凝并不觉得奇怪。

相反,若说他们毫无秘密,那她才觉得奇怪呢。

毕竟……

齐敏虽为侯爷,但他手中既无兵权,族中也无位高权重之人,何以在建安城中这般呼风唤雨?

除了那府里的生意做的大,想来必然还有别的原因。

让齐寒烟三缄其口的原因,难道……

是西秦?!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眸色惊疑的望着黎阡陌,不确定的朝他问道,“钦阳侯府有通敌叛国之嫌,此事你可知道吗?”

“为夫不知。”他摇头。

“你不知道?!”

“没有证据的事情,就算知道也等于不知道。”

第230章 仙风道骨

一听这话,楚千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黎阡陌必是早就知道此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是以才从未与她提起。

难怪钦阳侯那般有恃无恐……

原来,他早就“投奔”了新主,随时打算引狼入室。

“若景佑帝得知此事,那就热闹了。”楚千凝若有所思的轻叹道,眸中闪过一抹寒芒。

“没有证据,他不会信的。”

这位皇帝陛下,向来刚愎自用,他虽多疑,但这般看似不着边际的事情,却很难让他相信。

除非……

他们能拿出切实的证据。

“齐寒烟既能得知此事,难保不是她得到了什么证据。”攥紧那张纸条,楚千凝微微眯起了眼睛。

闻言,黎阡陌却目光惊奇的挑眉,“凝儿为何如此笃定这张纸条是齐寒烟写给你的?”

“你看这落款。”说着,她指了指右下角的两个字。

“手机?!”

“嗯。”

“此言何意?”难得黎阡陌也有不懂的事情。

“之前齐寒烟被捕入狱,我曾去探望过她,当时她就问我,有没有‘手机’,回来之后我还问过你呢。”是以方才在殿内,她一看到这个落款就想到了那个目光森寒的女子。

“倒是个有趣的人……”

“我也觉得她言行奇怪的很,说的我都听不懂。”回想起两人之前的那次对话,楚千凝觉得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见她目露纠结,黎阡陌不禁笑着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眸。

“嗯?”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左右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多思无益。

“等一下。”楚千凝拉下他的手看向他,“容府的密室,你找人去确认过了吗,是否真的在祠堂?”

“鹰袂已经去看过了,确如凝儿猜想的那般。”

“那就好……”

眸光温软的望着她,黎阡陌的语气变的更加温柔,“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该问的也问过了,这下该歇着了吧?”

“好。”

话虽这般说,但今日听闻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楚千凝又如何睡得着呢!

翻来覆去的躺在榻上,她许久都未能入睡。

直到最后,黎阡陌也被她“吵”的失去了睡意。

“凝儿,你再不睡天就亮了。”他的手臂横亘在她的腰间,感觉到她的呼吸不似以往那般清浅绵长,他便心知她定是还未睡着。

“你怎么还没睡?!”楚千凝惊讶。

“……”

他真想让她用聪明的小脑瓜猜一猜,为何他还没睡。

抱着她翻了个身,黎阡陌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闷闷的响起,“凝儿,你便是再激动,可总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与岳父岳母相见,今夜便先乖乖睡吧,嗯?”

最后那声“嗯”,语气微扬,充满了无奈和宠溺,听得楚千凝脸色微红。

感觉到他喷洒在自己颈间的温热气息,她缩了缩脖子,试探着往旁边躲了躲,结果他也跟着往里挪,直到彻底将她“挤”在榻里。

“你别挤了……”她转身推了推他。

“怕你冷。”黎阡陌振振有词。

“……”

他就瞪着眼睛瞎白话吧。

眼下都已入夏了,冷什么冷呀!

照他这么个“挤”法儿,她不起痱子就不错了。

睁眼看着月白色的帐顶,楚千凝眨了眨眼,细密微卷的羽睫忽闪忽闪的,像是蝶翼一般美丽。

“黎阡陌……”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似是下一瞬就要坠入梦乡的样子。

“爹爹和娘亲知道是你救了他们吗?”

“不知道。”

一直都是唳染在保护照顾他们,他从未向楚奕昭和容梦竹提到过自己,是以这夫妇俩只知道有人救了他们,却不知究竟是谁。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二也是未免侯府的事情被何人察觉。

听闻此言,楚千凝疑惑的转头看向他,“那日后我与爹娘相见,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毕竟……

可是他们的女婿救了他们呢。

想到“女婿”这个词,楚千凝不禁扬起唇角,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闻言,黎阡陌“唰”地一下睁开双眼,赤红的眸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骇人,“照实言说不行吗?”

“怎么说?”楚千凝挑眉,“说你觊觎我已久,一个心眼儿的琢磨将我娶回家,还派人在暗中监视我,意外救下了他们?”

“……”

这么说似乎的确不大好。

正常人听完怕是都会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又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自己呢!

一时间,某位智谋无双的世子爷陷入了深思。

见他果然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楚千凝赶紧安抚道,“这个事儿呀……我就是睡不着随口一说,你无须太放在心上……”

怎么说都是他救了爹娘,他们想来不会太过追根究底才对。

何况,自己如今都已经嫁与他为妻了,爹娘便是爱屋及乌也定会对他很满意的。

再则……

他待她那么好,只这一点想来便足以令他们安心了。

但楚千凝不知道的却是,黎阡陌心底的秘密又岂止这一件!

倘或他救楚奕昭和容梦竹的事情解释不清,日后怕是会“后患无穷”。

看了一眼他发红的眼眸,楚千凝倾身吻了他的眼睫一下,纤细白净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睡吧,别再想了。”

“嗯。”

轻轻应了一声,黎阡陌缓缓闭上了眼睛。

血眸微敛,他似是又变回了那个温润清朗的如玉公子。

是夜。

黎阡陌做了一个梦,并不陌生的梦境,梦中人他也熟悉的很,偏偏,与他无关。

他梦到凝儿身着嫁衣嫁给了凤君撷……

猛然从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就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直到她不舒服的难耐轻吟,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卸了力气。

人人都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之前在宫门前看到的那一幕吗?

凤君撷……

为何这种人总是出现在自己与凝儿之间,实在令人厌恶!

若非事关大局,之前老侯爷又对他百般叮嘱,怕是黎阡陌早就暗中除掉他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屡屡出现在楚千凝面前……

*

翌日。

楚千凝起身的时候眼底带着很明显的乌青之色,冷画和轻罗看着,不禁双双蹙起了眉头,心道昨夜正房这般安静,xiao jie怎地还是面露倦色呢?

并不知自己的两个丫头想歪了,楚千凝梳洗之后便和黎阡陌一起用膳。

他不愿她去见阮浪,她便只字不提出府的事情。

但昨日容锦仙才在人前滑了胎,她虽心知此事有假,但到底面子功夫要做足,本想不去见阮浪,去见见容锦仙他总该不会再拦着自己,可谁知她明显想错了。

才一听闻她要出府,黎阡陌便缓缓放下了筷子,“让冷画备些礼品送过去就行了,何须你亲自跑一趟。”

“我亲自去才显得有诚意啊。”

“可她又不是真的滑胎了。”

“话虽如此说,但终归不能让外人挑出什么不是来……”正说着,却见黎阡陌的眸光隐隐暗了下来,楚千凝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顿了顿,她故作轻松道,“罢了,不去便不去,听你的可好?”

“嗯。”

将筷子递回他手里,楚千凝收回视线的时候,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异色。

她怎么觉得……

黎阡陌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了呢。

是她的错觉吗?

但自从他上次回府后,时不时的便想xiàn zhi她的行动,初时只是半真半假的与她玩笑,如今竟连见表姐他都面露不快,着实令她摸不着头脑,不解他为何如此。

可黎阡陌再“任性”,也只能xiàn zhi得了楚千凝一个人,却管不住旁人。

譬如景佑帝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忽然召楚千凝入宫,令侯府上下都为之惊疑。

昨日方才举办了宫宴,何以今日便要见楚千凝?

心中虽有疑惑,但陛下召见又不能不去,未免某位世子爷闹情绪,她特意让冷画去请了黎延沧,想着他的话,黎阡陌怎么样都会听的。

离开清风苑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脸色。

唉……

臭的可以呢。

坐在马车上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途径钦阳侯府,楚千凝听到了一阵问安声,她下意识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却见一名仙风道骨的道人从府里走了出来。

那人的样貌与齐敏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就在她看着那人的时候,对方似是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眸光倏然一凝。

见状,楚千凝微微蹙眉,随即放下了车帘。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觉得那道人的眼神那般奇怪呢?

而与此同时的钦阳侯府门前,齐穹朝一旁的小厮问道,“方才马车上的是何人?”

“回大老爷的话,是宁阳侯世子妃。”

闻言,齐穹眯眼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便是此前被陛下封为‘护国公主’的那位楚家xiao jie?”

“就是她。”

“怪哉……怪哉……”齐穹念念有词。

“大老爷您说什么?”

摇了摇头,齐穹却没再多言,只掐算了一下手指,面沉如水。

这女子命格怎生如此奇怪……

楚千凝压根不知,不过是走过路过的功夫,就有人就着她的面相为她算了一番。

马车稳稳的停在宫门前,她缓步下了马车,直奔宫中而去。

来接她的人是杨翥,态度较之以往更加的热情恭敬。

她心里想着,大抵是近来她闹腾出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在他们眼中,她倒成了“香饽饽”了。

杨翥直接引着她去了御书房,行至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响起了一阵啜泣声,未等她分辨出里面的人是谁,便见三公主凤雪怡红着眼眶快步走了出来。

经过楚千凝身边的时候,她甚至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还与她亲热的姐妹相称。

挑了挑眉,楚千凝压根没将她的反应放在心上。

许是进宫来为三驸马齐召鸣求情遭到了景佑帝的斥责,凤雪怡心下气恼却无处发泄,刚好见到了自己,是以便迁怒于她。

说是“迁怒”,倒的确如此。

昨日宫宴上楚千凝虽一直帮着凤君荐和容锦仙,但她只是在针对阮浪,后来验毒的事情她可并未插嘴,凤雪怡根本就是恼错了人。

要恨要恼,她也该奔着凤君荐去才是。

当然了……

凡事有因才有果,若不是之前齐召鸣借着光禄寺卿之职在宫宴上给凤君荐下媚药,昨日这位皇子殿下也不会那般反击。

一切都是他们夫妻俩自食恶果,与人无尤。

一边想着,楚千凝一边走进御书房,看着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子,她敛眸施礼,“参见陛下。”

听到她的声音,景佑帝眸光微亮,目露期待的抬起头来,“来啦,赐座。”

第231章 冷画被罚

“谢陛下。”对视上景佑帝的目光,楚千凝心下微惊。

他这个眼神……

是何意思?

“不知陛下唤云安前来是为何事?”

“朕听京兆府尹沈循说,之前智擒猛虎的计策是你教给他的?”

没想到景佑帝竟会提起那件事,楚千凝的神色稍显讶然,而后斟酌着回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沈大人竟还放在了心上。”

“于你而言是雕虫小技,于他而言却是救命良方。”

一时摸不准景佑帝的心思,楚千凝便敷衍的笑了两声,未敢随意接话。

也不知景佑帝是不是看出了她的顾忌,他竟朗声笑道,“朕叫你前来,原是有事为了阮浪一事,只是刚巧沈循之前曾进宫觐见,一时说起了此事,是以朕才多问了两句。”

“原来如此……”

“你打算如何处置阮浪啊?”喝了口茶,景佑帝状似随意的问道。

“杀之,以警众臣。”

说这话的时候,楚千凝眸光冰寒一片,全然不似一般的女儿家那般心地良善。

可景佑帝见她如此表现,眼中竟难得闪过了一抹赞许之色。

虽说只是义女,但她这股“狠劲儿”倒是颇有些像他。

不过……

还差了些火候。

思及此,景佑帝便追问道,“你打算如何杀他?”

这话倒是问的楚千凝一愣。

如何杀?

无非就是推赴菜市口斩首,不然还能如何?

大抵是她眸中的茫然取悦了他,景佑帝大笑了两声,耐心同她解释道,“一刀斩,与千刀斩起到的震慑效果怎能相提并论呢!”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不觉一闪。

他这话是何意?

准备像之前那样,用极刑处死阮浪,以震慑其他的朝臣吗?!

顿了顿,楚千凝方才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云安见识浅薄,还望陛下赐教。”

“罢了……”景佑帝漫不经心的轻叹,“你一个女儿家,想不到那些骇人的法子也是自然,朕就教教你,如何真正的杀鸡儆猴。”

说着,他挥了挥手,便见九殇手捧圣旨朝她走来。

“这是朕方才拟好的密旨,带去刑部吧。”

“……是。”

楚千凝接过后并没有打开,就那样恭敬的托着,直到景佑帝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展开看看,也好学习一番。”

“云安遵命。”

缓缓展开那道明黄圣旨,看着那上面清晰的毛笔字,她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景佑帝在密旨中言明,名刑部尚书秦伦叙无须审问,直接对阮浪用刑。

命他用钢针做成的刷子在阮浪身上反复刮刷,直到他身上的皮肉变成一缕一缕的肉丝,还须详细记录下阮浪是几时丧命、如何受痛,以便日后改进用刑的方法。

拿着密旨的手紧了又紧,楚千凝一字一句的看完,最后“唰”地一声将密旨合上,垂头对景佑帝言道,“云安定会将密旨交由秦大人手上。”

“嗯。”

“陛下若无别的事情……”

“近年来,江州之地的庄稼收成本就不好,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些鹳鸟的,终日祸害庄稼,闹得百姓颗粒无收。”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景佑帝才又接着说,“你可有何办法杜绝此事吗?”

“儿臣?!”楚千凝略显错愕。

“你既能想出捕获猛虎的法子,朕相信这等小事也必然难不倒你。”

忽然被吹捧至这般高度,楚千凝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斟酌着问道,“不知这鹳鸟以何物为实?”

“泥鳅或是鳝鱼。”

“如此……”红唇微勾,她缓声道,“何不让百姓轮流守着,及时驱赶便是。”

“朕倒是也想过,可到底有些耗费人力,不知你可有别的法子?”

简单试探了一番虚实,楚千凝这才将心底的话如实道出,“依儿臣之见,不若取一条百丈长的细绳,放在瓦罐里,绳子的一头系着泥鳅或是鳝鱼作为诱饵,只要鹳鸟来吃,便定会将那绳子一并吞入腹中,下有瓦罐坠着,它便是吃饱了想飞走也不能,一来二去,牲畜也知惧怕,想来便不敢再来祸害庄稼了。”

“好!”

楚千凝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景佑帝一脸激动的拍掌叫好。

他眸光发亮的看着她,活像是见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见状,楚千凝的心中却全然没了之前的茫然。

取而代之的……

是一派了然。

她隐约猜到了景佑帝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所要表达的事情是什么。

先是提到了“杀鸡儆猴”,表面上看起来,是杀“阮浪”警朝臣,可实际上,他杀阮浪的目的却是为了警告自己。

让她不可对他生了违逆背叛之心!

后来他故意装出忧国忧民的样子提起“鹳鸟”一事,但楚千凝岂会不知他是怎样的人,若他果然是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黎阡陌也不会生出了反心。

因此他问她解决之策,最真实的目的不是为了救助百姓,而是想试探她究竟是否担得起“贵人”二字。

若她果然天资聪颖,能助他坐稳帝位,他自然也会赋予她至高无上的权利。

想明白这两点,楚千凝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此时的她尚且不知,她这边倒是有惊无险,却苦了冷画,倒霉的撞上了怒气冲冲的凤雪怡……

*

彼时这位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的公主殿下刚好出了宫门,她本打算直接坐上马车回公主府的,余光却瞥见宁阳侯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车前坐着一个身着嫩黄流苏纱裙的小姑娘,微眯着眼晒着太阳,看起来十分惬意舒适。

瞧着她有些眼熟,凤雪怡便缓缓停下了脚步。

想起她是楚千凝的贴身婢女,凤雪怡眸中怒火更甚,想也未想的便朝冷画走去。

再说冷画的武功虽然不高,但到底还有会一些拳脚功夫的,自然比寻常人要耳聪目明一些,是以在凤雪怡离她尚有些距离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有人朝她走来。

初时她还以为是楚千凝回来了,扬起笑脸便迎了上去,意外看到凤雪怡那张脸,笑容不禁凝滞。

三公主……

她怎么在这?

“奴婢见过三公主。”

谁知冷画话音未落,便只听“啪”地一声响起,随即她便只觉得一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您……”

冷画捂着脸,目光惊愕的望着她。

她虽是婢女,可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以往鹰袂再是欺负她也是他们兄妹俩的事情,却万万轮不到别人欺负她。

是以凤雪绮这一巴掌下去,倒是彻底给冷画打懵了。

“跪下!”她冷声喝斥道,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即便心里再是不服气,可对方毕竟是公主,尊卑有别,这个道理冷画还是明白的。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跪了下去。

见她这般任人欺凌的样子,凤雪怡这才觉得自己心里舒坦了一些。

可惜……

楚千凝没在旁边,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的婢女被自己收拾。

不过也不急,她今日有的是时间。

这般一想,她便抬手理了一下发髻,却忽然拔出发簪欲刺向冷画。

说时迟,那时快,冷画装作磕头向她求饶的样子,轻而易举的俯身躲了这一击。

而凤雪怡一时扑了空,却险些摔倒。

幸而她几时扶住了一旁的马车,这才稳住了身子,不过腕上的玉镯磕到了车辕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随即断裂掉在了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弄坏了公主殿下的镯子!”凤雪怡身边的小丫鬟狐假虎威,扬起手也欲扇冷画一巴掌,却被后者一把握住了手腕。

“我是奴才没错,可自有主子打骂的份儿,你同样是奴才,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三公主身边的婢女。”

“笑话……”冷画讽刺道,“我还是护国公主的贴身丫鬟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朝冷画凉凉一笑,凤雪怡忽然一改方才的“凶神恶煞”,反而放缓了语气对身边的婢女说,“去,将那些碎镯子捡起来。”

“是。”

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冷画用后脚跟儿想都知道定然没好事儿,不禁在心底念叨着楚千凝赶快出来。

事与愿违的是,直到凤雪怡身边的丫鬟将那镯子的碎片都铺在了她面前,宫门口还是未见楚千凝的身影。

那一刻,冷画都想运气轻功逃跑算了。

但那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凤雪怡挡住了她看向宫门处的视线,冷冷笑道,“本宫素来爱听这‘玉碎’的声音,但不巧的很,今日竟是你这个低贱的奴婢弄碎了本宫的玉镯,若不好好罚你,实在难解本宫心头之恨。”

说完,她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指了指地上的碎片,示意冷画跪在那上面。

咽了咽口水,冷画决定用缓兵之计,于是梗着脖子回道,“镯子戴在您自己的手腕上,怎能说是奴婢打碎的呢?”

“让你跪就跪,哪儿那么多废话!”

就在冷画犹豫着向前的时候,却不妨被身边的小丫鬟押着拖了过去,手掌刮过那满地的碎玉,尖锐的玉片划破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刺痛。

若冷画想反抗,单凭这两个婢女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可问题是眼下没个主子给她做主,她自然不能贸然反击。

凤雪怡毕竟与容敬不同,她是一国公主,又是个女子,心思自然比容敬小气的多。

自己便暂且忍过这一时,待到她家xiao jie回来了,看她怎么报复她!

如此想着,冷画便咬牙跪在了碎玉上,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痛意,让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本来凤雪怡这样当街教训下人就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只是众人顾忌着恐得罪了她,是以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看热闹,但此刻冷画这一嗓子喊出来,倒是连宫门口的侍卫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见人人都面露不忍的朝一处张望着,赵廷臣也好奇的扭头看去,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丫头……

不是公主身边的婢女吗?!

赵廷臣正欲进宫去换班,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瞧着那小丫头哭的撕心裂肺,他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旋转脚跟朝她走去。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凤雪怡神色未变,“赵大人啊……”

一听“赵大人”三个字,冷画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在心底咒骂道,这个bái chi!你来这儿干嘛倒是赶紧进宫去告诉我家xiao jie啊!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蓦然拔高了哭声,似是起身要向赵廷臣求救的样子,而凤雪怡的婢女见状,自然要按住她,两厢一拉扯便失了准头,冷画的头直直的撞到了马车上,力道之大,甚至撞的车身直晃,随即她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额间有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痕。

第232章 西秦王爷

冷画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双眼紧紧闭着,一时竟不知是死是活。

见状,赵廷臣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将人扶起查看情况,却忽然感觉有一只小手在他手肘处狠狠的掐了一把。

他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差点就被凤雪怡发现了。

又定睛看了冷画一眼,赵廷臣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乍一看,她的额头的确是被撞伤了,可若仔细瞧瞧就会发现,她头上只有鲜血却并无伤口。

想起方才她撞到马车时用手垫了一下,赵廷臣便隐约猜到了这丫头玩的把戏。

原是把手上的血抹到了额头上,装出这么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

真有她的……

在心底苦笑了一下,赵廷臣无奈的配合着她往下演,故作声音急切的唤道,“冷画姑娘、冷画姑娘,你怎么了?”

但任凭他如何唤,冷画都没有一丝反应。

凤雪怡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该不会……

是死了吧?

照理说,她是堂堂公主,便是处死了一名小丫鬟也无妨。

可关起门儿来自然怎样都行,但如今是于皇宫门前,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了一名婢女,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一番,恐于自己的名声有损。

这般想着,凤雪怡便推了推身边的丫鬟,“去……你去看看……”

“公主……”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快点去!”凤雪怡怒目而视。

“……是。”

而就在那名小丫鬟接近冷画的时候,却见赵廷臣一把将人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放到了马车上,转身对车夫道,“快送她回侯府去,公主那边我会去回明。”

“这……”

“快着些,耽误不得了。”见那车夫面露犹豫,赵廷臣赶紧催促道。

正在那车夫犹豫之际,却见轻罗快步从不远处走来。

一见她,那车夫面上顿时一喜。

“轻罗姑娘,你快些来瞧瞧,冷画姑娘受伤了。”

“怎么回事?!”一听说冷画受了伤,轻罗赶紧上前查看,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世子爷见她们迟迟未曾回府,便让自己出来迎迎,不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受了伤呢?”一边说着,轻罗一边撩开车帘往里看了两眼,眸光微闪,她神色未变的放下了车帘,不忘朝车夫吩咐道,“先送她回府,再请个郎中回来,看看还有救没救。”

“姑娘随她一起回去吧,公主殿下那边我会去禀明的。”赵廷臣上前一步,借着背对凤雪怡的机会,他朝轻罗眨了眨眼。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留下万一再被三公主为难可怎么办……

领会了他的意思,轻罗眯了眯眼,似是在考虑他所言是否可信。

直到余光瞥见马车帘微动,她才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着宁阳侯府的车驾离开,赵廷臣这才返身朝宫里走去,经过凤雪怡身边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忘朝她施了一礼。

“赵大人留步。”见他欲走,凤雪怡不禁开口留人。

“三公主殿下还有何事?”

“本宫要提醒你,待会儿见了楚千凝,不该说的话可千万别说。”

闻言,赵廷臣微怔,暗道这三公主是傻了不成,便是他什么都不说,可那不是还有一个冷画呢嘛,她又岂有为她保密的道理!

诧异的看着凤雪怡,赵廷臣沉默的点了点头。

就这个智商还妄想和护国公主斗智斗勇,等着被玩死吧。

两人说话间,刚好楚千凝从宫中走了出来,一时没有看到侯府的马车,她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是她眼花了吗?

怎么府里的马车不见了?!

一见她出现,赵廷臣也不管凤雪怡还在旁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楚千凝跑去,“公主殿下,冷画受了伤,轻罗姑娘先送她回侯府去了,让卑职告诉您一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听得楚千凝秀眉微皱。

什么乱七八糟的?

冷画怎么会忽然受了伤呢?!

见楚千凝目露疑惑,赵廷臣没有贸然开口,而是不着痕迹的往凤雪怡那边瞟了一眼。

楚千凝会意,缓缓点头道,“有劳赵大人了,本宫先走一步。”

“恭送公主殿下。”

行至凤雪怡身边,楚千凝明显见对方心虚的低下了头,心下不禁愈发奇怪。

冷画这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凤雪怡会露出这般神色?

因着不确定那丫头的伤势,是以楚千凝也不再耽误功夫,越过她便准备离开。

恰好黎阡陌前来迎她,她让鹤凌将密旨送去了刑部,自己则是和黎阡陌相携回了侯府,路上,她不放心的朝他问道,“冷画情况如何?”

“膝盖和手受了些伤,别的倒是没什么。”

“是凤雪怡刁难了她?”

“嗯。”

闻言,楚千凝眸色微寒,不解凤雪怡怎么忽然向冷画发难。

难道只是因为她心中那股火没撒出去?

若仅为此事,那她不得不说,凤雪怡的脑子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差劲。

“景佑帝召你进宫是为何事?”黎阡陌淡声问道。

“杀鸡儆猴。”

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向他复述了一遍,楚千凝的脚步不禁加快了一些。

见她明显心急去看冷画的情况,黎阡陌也就颇有眼色的不再多言,由着她快步走进了冷画的房中。

却说冷画看到楚千凝走了进来,顿时目露欣喜。

“世子妃!”

她激动的欲起身,却被楚千凝挥手拦住,“好生坐着,不必起身了。”

“嘿嘿……那奴婢可就偷懒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掌、膝盖,眉头不禁紧紧皱起,“你一五一十细细说来。”

“是。”

冷画看起来好说话,实则记恨的很。

便是楚千凝不问,她也是要向她告状的。

将方才在宫门前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与了楚千凝知道,冷画说的可怜,轻罗听得气氛,楚千凝虽沉默着没有吭声,但眼神却越来越凉。

直到最后,冷画渐渐没了声音。

“世子妃……”她试探着唤了一句,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嗯?”

“您……您别这样……”她胆小,害怕。

失笑着戳了一下冷画的脑门儿,楚千凝无奈的摇了摇头,“下次若再遇到这种情况,便撒腿跑吧,出了什么事我替你兜着。”

一听这话,冷画差点没激动的哭出来。

她家xiao jie怎么能这么好呢……

“奴婢可不是想跑了吗,但是担心会为您和biàn tài前主子招来麻烦。”凤雪怡毕竟是公主,万一到时候给自己安个什么罪名可怎么办!

“若均是凤雪怡这般货色,便无须担忧。”

“可她是公主……”冷画怔怔道。

“那又如何?”楚千凝的眸中闪过一抹傲慢,明显未将凤雪怡放在眼中,“凤君撷还是皇子呢,不还是一样不得人敬重?”

能不能得景佑帝重视才是正经,其余的都是空谈。

从凤雪怡被嫁到齐家的那日起,就注定了她会成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好生养伤,待你好了我带你去报仇。”

“报仇?!”一听这两个字,冷画眼睛都亮了,“那奴婢现在就能去!”

楚千凝:“……”

轻罗:“……”

这个执着的劲儿也是没谁了。

拍了拍冷画的肩膀,楚千凝抿唇轻叹,“瞧你这个状态我就放心了,原本还担心你被欺负了会郁闷好一会儿呢。”

“您都要为奴婢报仇了,那奴婢还郁闷啥。”

“嗯……”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点头,“你想的倒是挺开。”

“那是自然。”

主仆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鹰袂沉着脸走了进来,楚千凝和轻罗便先后走了出去。

虽说鹰袂平日极爱欺负冷画,但如今见她吃了苦头,他这个当兄长的也的确是真的心疼她。

轻罗方才将房门押上,就听冷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挑了挑眉,轻罗心想这小丫头还挺会挑时候。

这个时候当着鹰袂的面儿哭上一哭,估计她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给她摘下来。

回过神来,轻罗见楚千凝眸光森寒的望着不远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世子妃……您打算如何对付三公主……”

方才说带冷画去报仇虽有玩笑的成分,但她相信xiao jie心里的确已经有何计划。

“她不是喜欢听玉碎的声音吗,咱们就请她好生听一听。”

“可需要奴婢提前安排什么吗?”

“什么都不必安排,只待冷画伤好就是。”

“您真的打算带她一起去?!”轻罗以为她是在与她们打趣呢,不想竟是真的。

“嗯。”

点了点头,楚千凝缓步朝正房走去。

对冷画说的那些话,她原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认真的。

有些欺辱,须得自己眼睁睁看着对方得到报应才能甘心……

*

稍晚些时候,侯府意外来了一人。

燕靖予来见楚千凝时,她正和黎阡陌用晚膳。

听闻他登门拜访,未等楚千凝说什么,便见黎阡陌眼睛也未眨一下,淡声吩咐道,“就说世子妃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楚千凝:“……”

她哪里身子不适了?

这人睁着眼睛瞎白话的功力如今是越来越强了!

一时没有猜到燕靖予此来何意,楚千凝斟酌着说道,“不如……咱们一起去见见……”

“不见。”

“……”

真是干脆!

见楚千凝迟迟没有点头,轻罗便没敢擅自离开。

黎阡陌对这一切故作不知,神色淡淡的用着膳,时不时给楚千凝夹一些她爱吃的菜,但态度却十分明确。

对于燕靖予这个来客,他半点都不欢迎。

微微敛眸,楚千凝不着痕迹的点头。

见状,轻罗这才悄然退下。

待到房中没了旁人,楚千凝放下筷子,犹豫的看向黎阡陌。

她总觉得,她应该和他好生谈谈。

昨日还只是不愿她出府,今日竟见上门求见的人都不想让她见了。

偏偏……

他又不是那般强硬的强求她,只是那样温言软语的求着她,让她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可若长此以往,她怕他会变本加厉,进而困住了他自己。

“黎阡陌……日后……你都不许我见人了吗……”她弯唇笑着,半真半假的与他调笑道。

谁知,黎阡陌听后却异常认真的看向她,音色清冽,“凝儿,你有我便够了,那些不重要的人又何必浪费时间去见呢。”

“不重要的人……”她怔怔道。

“难道燕靖予对你来讲很重要吗?”

“……自然不会。”

闻言,黎阡陌似是满意的勾唇笑道,“如此,便依为夫所言不是正好吗?”

对视上他过于幽深的目光,楚千凝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感情告诉她,她应该继续纵容他,但理智却告诉她,她应该扭正他的想法,让他试着相信她,不要把他们彼此都绑缚住。

“凝儿,你怎么不回答?”黎阡陌依旧笑的温润,可眼底深处却带着令楚千凝感到陌生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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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先给大家排雷哈,黎太郎后期会黑化,但不是那种很吓人很暴躁的黑化,而是更温柔更biàn tài的黑化o(* ̄︶ ̄*)o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还有人没,有人冒个泡呀~喜欢给个五星评价票呦~偶去睡觉了……

第233章 接二连三

回答……

她该如何回答呢?

“黎阡陌,若日后我想去见外祖母,你会拦着我吗?”楚千凝微微敛眸,眉心微动。

“凝儿怎会说出这样的话?”黎阡陌挑眉,眼神疑惑,“我为何不让你去见外祖母她老人家?”

“可你不愿我去见表姐。”

闻言,他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外祖母和容锦仙自然不同。”

“哪里不同?”她不解。

“……容锦仙身边有凤君荐。”

“那又如何?”楚千凝越听越糊涂,“有凤君荐又怎么了?便是冲着表姐的面子,他也不会将我如何,更何况我之前还帮过他……”

斟了两杯茶,黎阡陌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起,并没有应声。

见状,楚千凝将手覆在了他白净的手掌上,柔声道,“黎阡陌,你能不能把你心里的想法坦白告诉我?”

他心思太深,她根本就猜不透。

但夫妻贵在相知,她希望他能信任她一些。

在楚千凝温柔的注视下,黎阡陌这才幽幽吐出了四个字,“他是男子。”

“什、什么?!”她一时错愕。

“凝儿,他是男子。”

黎阡陌又神色淡淡的重复了一遍,眼神稍显复杂,楚千凝这才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竟只是因为凤君荐是男子,是以才不愿自己去皇子府吗?

虽然觉得难以理解,但情况似乎的确如此。

无论是阮浪,还是今日的燕靖予,只要自己有意和他们见面,黎阡陌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一丝不赞同,那么清楚的让她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可是……

“大皇子算是我的表姐夫,况他又满心满眼皆是表姐,你实在没必要这般担心。”他以为人人都如他这般将她当个宝嘛!

无奈的勾了勾唇,黎阡陌眼中的笑意似是蒙了一层烟雨般朦胧,“道理为夫自然明白,只是……”

这颗心,他偶尔会控制不住。

便如他的双眼一般,会随时随地发生异变。

回握住楚千凝的手,他的声音中透着满满的无力,“凝儿……我心中住了一只凶兽,我不知他哪日会挣脱牢笼而出伤到你,是以你听话些,好不好……”

“……好。”

如此无助的黎阡陌,让她怎么忍心拒绝!

她更愿意相信,他也是身不由己。

果然……

楚千凝才这样想着,就见黎阡陌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声音几不可察,“我会尽量改的……不像这样xiàn zhi你的zi you……”

一听这话,楚千凝不觉放松的松了口气。

他心里还是想宠着她,这样就够了。

眸色微沉,黎阡陌试探着向她问道,“那……为夫和你一起去见燕靖予吧……”

“……”

都已经把人赶走了,他才说这话!

事实上,她也不是有多想见燕靖予,只是心里觉得奇怪,不知这位小王爷怎么会来侯府,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们西秦人最恨的就是宁阳侯了。

如今,又怎会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呢……

正想着,便闻轻罗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世子妃,奴婢有事禀报。”

“进来。”

“启禀世子妃,门房的人回话时曾说,小王爷来时是策马而来,但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不知上面坐的是何人。”

“马车……”楚千凝愈发不明白这位燕小王爷的目的了。

车上坐的人,可是莫轻语吗?

但按照东夷的规矩,大婚之前的两人是不该见面的,更何况莫轻语这般兴师动众的到侯府来,不知是为何事。

“奴婢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是以便来回您。”

“知道了。”

“那奴婢告退。”有世子爷在房中,她实在是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福了福身子,轻罗便匆忙离开。

一时猜不到燕靖予此行的目的,楚千凝不jin kàn向身边的人,“你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吗?”

“不知。”

“你说车里坐的人会是莫轻语吗?”她又问。

“很难说。”

“若真的是莫轻语,那她此来又是为何?”

“为夫也不知道。”

“……”

他不是素来聪明绝顶吗,怎么今日一问三不知?!

对视上楚千凝稍显失望的目光,黎阡陌笑的有些无语,这般跌落神坛的感觉,还真是不大好呢……

想了想,他才淡声说道,“我听闻,西秦的丞相夫人当年生产时险些丧命,那之后她便再难有孕,对莫轻语更是宠爱有加。”

“所以呢?”

“不止是她,就连莫丞相也极其喜爱这个女儿,此事在西秦人人皆知,如此,凝儿可想到有何不妥之处了吗?”

“既然这般宠爱她,又怎么会舍得她远嫁东夷?”楚千凝觉得这有些说不通。

闻言,黎阡陌温润一笑,“聪明……”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

要么,莫丞相宠爱女儿是假;要么,嫁来的这位公主是假。

“你说莫轻语会不会易了容?”若有鹰袂那般出神入化的手段,想来易个容也不是难事,忽然想到什么,楚千凝目露惊疑的对黎阡陌说,“她……会不会是齐寒烟假扮的……”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着边际,但若不是她,那昨日的纸条是从何而来,今日她又为何登门拜访,实在是说不通啊。

听到楚千凝的话,黎阡陌一脸宠溺捏了捏她的脸,“为夫不及凝儿想象力这般丰富,是以也不敢确定莫轻语是不是齐寒烟冒充的。”

“……”

他是在笑话她吧。

毫不客气的剜了他一眼,楚千凝忽然有些后悔没去见燕靖予。

说不定见到马车上的人,她心里的疑问就能迎刃而解了。

只是可惜……

如今一切都泡汤了。

一顿饭还未吃完,轻罗已经进来三四次了。

顶着黎阡陌微沉的眸光,她不禁加快了语速,“世子妃,五公主来了。”

“凤雪绮?!”

“嗯。”

提到此人,楚千凝下意识就看向了身旁的黎阡陌,后者微微挑眉,“凝儿瞧为夫做什么?”

“她不是来找你的吗?”

未等黎阡陌回答,便见轻罗挥了挥手,“不是、不是,她是来见您的。”

“见我?!”楚千凝心下讶然。

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谁都要见自己?

“她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

“请她去……”话说到一半儿,楚千凝的话音不禁顿住,随即似笑非笑的看向黎阡陌,“敢问夫君,既是女子,我可见得?”

“……”

真是调皮。

尴尬的移开了视线,黎阡陌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倘或再不让她去见,怕是就要出人命了。

不过……

骨节分明的大掌按在了她的手上,他柔声道,“先用膳,吃过饭后再去见她。”

“嗯。”

轻应了一声,楚千凝这才开始安心吃饭。

在某位世子爷的“逼迫”下,吃了满满一碗饭才被允许下了桌。

一路走去花厅的时候,她心里都不禁在想,凤雪绮此来又是为了什么。

直到进了花厅,看到那名红衣烈焰的女子,她才敛了所有的思绪,缓步朝她走近,“五公主今日怎地会来侯府?”

“来见你。”凤雪怡开门见山道。

“那不知是为何事见我?”

“他似是很看重你……”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

他?!

她指的是谁,黎阡陌吗?

“不知五公主话中所指是何人?”

“当今陛下。”说起景佑帝的时候,凤雪绮眸色微暗,眼睫微垂,“今日他不是还召你进宫吗,是不是让你处死阮浪?”

“……国家大事,我一介女子怎会有权干涉!”

见她有意遮掩,凤雪绮神色未变,只是再次开口的声音稍显寒凉,“你我并非熟识,你对我有所防备也是自然,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把他眼下一时的宠爱当成脉脉亲情,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为何与我说这些?”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顿了顿,凤雪绮眼神坚定的对她说,“只要你帮我,日后你有何事,直接吩咐便是。”

“说来听听。”

“御书房中有一处密室,那里面锁着一人,你帮我将他救出来。”

纵是楚千凝素日再胆大妄为,可此刻听闻凤雪绮的话也不免有些错愕。

她说什么,御书房中有密室?!

且先不说她这话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自己又哪里有这个本事!

摇头失笑,楚千凝淡声道,“五公主高看我了,我若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就好了,去陛下的御书房救人,你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吗?”

“若我说,救了此人于你夫妻二人谋划的大事有益,你也不答应吗?”

一听这话,楚千凝心下不禁一跳。

她怎知自己与黎阡陌有所谋划?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些什么?!

见楚千凝面色微沉却沉默着并不开口,凤雪绮“嚯”地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了她面前,双手撑在了椅背上,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了自己和椅子中间。

四目相对,她低声道,“你可知关在密室中的人是谁?”

“……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凤雪绮忽然勾唇笑了,“你若想知道,便自己去查吧。”

顿了度,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对她说,“有关黎阡陌的事情,远不似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大可以将我今日与你说的告诉他,不过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甚至会阻止你去做这些事,但你甘心就这样被他养成一朵娇花吗?”

又朝楚千凝靠近了几分,凤雪绮的声音轻轻在她耳畔响起,“景佑帝之所以会挑中你,便是因为你与我很像,但我如今已成了他的弃子,否则,我也不会来求你帮忙。”

随着凤雪绮的话一句一句的说出来,楚千凝的脸色再不复初时的平静。

景佑帝、凤雪绮、黎阡陌、她自己……

好像所有人都带着无穷无尽的秘密,看不清,也猜不透。

“楚千凝,只要你帮我把人救出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烈火般的衣裙映着她白皙的脸颊,凤雪绮给人一种诡异的妖娆感。

同她对视了片刻,楚千凝方才缓声道,“我需仔细想想。”

“我等你回信儿。”临走之前,凤雪绮还不忘补充道,“你如今正是得他重用的时候,不日他就会给你随意出入御书房的权利,你且看着吧。”

目送着凤雪绮的身影离开,楚千凝的眉头不禁缓缓皱起。

自己得景佑帝重用?!

这一点,她无法确定。

她只知道,自从上次自己救过他之后,他便歇了染指她的念头,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义女,可偶尔的纵容也令她茫然,究竟他为何会变的这般彻底?

如今凤雪绮又说,不日景佑帝便会准许自己随意出入御书房,但这有可能吗?

还有……

被景佑帝关在御书房中的人,会是谁呢?

黎阡陌从未与她说起此事,难道就连九殇也不知道吗?

------题外话------

啊……我可能要写黎二大婚了o(* ̄︶ ̄*)o

第234章 过府请罪

凤雪绮离开之后的好一会儿,楚千凝都坐在花厅里一动未动。

太多的问题充斥在她的心里,让她觉得头痛欲裂。

黎阡陌尚有事瞒着她,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他自己也曾坦言承认过,甚至连婆婆殷素衣也向她提到过此事。

是她自己不想追问,如今自然不能怨他隐瞒她。

如今……

她怕是也要有事瞒着他了。

方才她仔细想了想,凤雪绮所言之事黎阡陌必是不知道的,否则她便没理由找上自己,找黎阡陌帮忙不是更便宜!

何况,依着黎阡陌的头脑,若他知道凤雪绮要和自己说什么,想来他方才便不会让自己来见她。

“世子妃……世子爷催您回去呢……”轻罗站在门口,斟酌着说道。

“走吧。”

起身往门外走,楚千凝并没有看到轻罗的欲言又止。

她自己对黎阡陌有无限的纵容和忍耐力,但身为她丫鬟的轻罗却不是,何况她是直接跟了楚千凝,并不似冷画那般听命于黎阡陌,是以偶尔会为自家xiao jie觉得担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近来世子爷看xiao jie看的紧……

长此以往,怕不是什么好苗头。

楚千凝并不知轻罗心中所想,兀自往清风苑而回,刚巧看到有婢女朝她迎面走来,“奴才见过世子妃。”

“怎么了?”

“门房的小厮来传话,说是有位赵大人求见。”

“……”

今儿这是吹得什么风,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往侯府跑?

赵大人?!

“可是赵廷臣吗?”

“回世子妃的话,正是他。”那小丫鬟脆声回道,“他说,若世子妃无暇见他,便让奴婢直接代为问一下,不知他能够见见冷画姐姐。”

一听这话,楚千凝不禁和轻罗相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惊奇。

赵廷臣居然来见冷画……

总不至于是来调查什么事的才对。

忍不住弯了弯唇,楚千凝柔声道,“你去问冷画自己的意思吧,若她想见便见,不想见就算了。”

“是。”

瞧着那小丫鬟脚步轻快的离开,轻罗不禁笑叹,“没想到冷画这丫头桃花儿还挺旺!”

“比你还差了一些……”

“……”

轻罗想,她家xiao jie最近越来越坏了。

“世子妃,您说冷画会看上那位赵大人吗?”

“很是难说啊。”

以往提到赵廷臣此人,冷画总是嫌弃他胆子小、武功差,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好,而且瞧这丫头整日“嘻嘻哈哈”的样子,怕是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

保不齐……

人家那位赵大人都找上门儿来了,她还以为对方是为了巴结自己呢。

思及此,楚千凝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路过花园的时候,见到黎阡晩正和哪家的姑娘说笑,远远的便瞧见两人笑的花枝乱颤。

许是因着黎阡舜和莫轻语婚事的缘故,侯府近来时不时便有宾客到访,或是朝中大臣求见黎延沧,或是一些世家xiao jie来见黎阡晩。

目的十分明确,无非就是趁机与侯府交好。

相比之下,黎阡舜倒是安逸的多。

若有素日与他相熟的公子哥前来拜访,他便推说要操忙自己的婚事,无暇相见。

而事实上,他却闲的不能再闲了。

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是别人要成婚呢……

因着莫轻语是西秦的公主,是以两人的婚事算是国婚,凡事与大婚之礼有关的事情,均有皇家的人操持,事无巨细,均力求气派体面。

与此同时,建安城中却忽然兴起了一阵流言。

黎阡舜的双腿毕竟瘫了多时,如今忽然要娶亲,也不知这洞房之日要如何过。

一说起这样的事情,男子大多同情他,而女子多是同情莫轻语。

可楚千凝听闻此事,却不禁在心底否定了那般说法。

旁人眼瞧着,倒是觉得莫轻语无比可怜,但事实究竟如何,还要看她自己如何说。

便如自己嫁与黎阡陌一般……

外人看着是一种情况,可实际上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这府里有婆婆那样的“菩萨”在,只要这位西秦公主能安分守己,不招灾惹祸,黎阡舜也定然不会为难了她。

胡思乱想间,便已回了清风苑。

方才见到黎阡陌,他脱口而出的便是凤雪绮此来的目的。

挥退了下人,楚千凝方才神色淡淡的对他说,“我已经答应了要为她保守秘密,夫君可以不追问吗?”

回来的路上她已想清楚了,与其任由黎阡陌去猜测,不如她直接坦白。

凤雪绮来找她的确是有事,但究竟是什么,她眼下并不想说。

如今,他连府门都不愿让她出,更何况是接近景佑帝。

但她想帮他,而非一直被他悉心保护。

大抵是没想到楚千凝会这样说,黎阡陌似是愣了一下,随后方才笑道,“好,凝儿不想为夫问,为夫不问便是。”

“日后……再与你说……”

“好。”

黎阡陌虽然答应的痛快,但楚千凝心知,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了结。

说不定……

他会去找凤雪绮了解情况。

这样也好,她也可确定一下对方是否能扛得住黎阡陌给的压力。

*

过了没几日,冷画身上的伤见好,楚千凝便依之前所言带她去了凤雪怡的公主府。

坐在马车上,冷画看了一眼车后面拉着的一个大箱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世子妃,咱们不是来报仇吗,您怎么还给她送礼啊?”那么多名贵的玉器摆件,她们自己留着多好啊。

“先礼后兵知不知道?”

闻言,冷画转了转眼珠儿,然后忽然贼兮兮的笑问,“那……您打算如何动‘兵’啊……”

“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得嘞!”

“吁——”随着车夫的声音响起,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缓步走下马车,楚千凝看着眼前十分气派的府邸,清幽的美眸中不觉闪过一抹寒意。

公主府……

如凤雪怡这般故作聪明的性子,怕是也在此住不久了。

抬脚走上石阶,她们主仆三人却被公主府门前的侍卫给拦了下来,“站住!”

“本宫要见三公主。”

随着楚千凝淡淡的丢出这句话,门口的侍卫不禁相视了一眼,反应过来她便是之前新封的“护国公主”,随后赶紧拱手施礼,“……卑职等不知是公主驾到,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无妨。”

话落,她便带着轻罗和冷画径自走了进去。

却说凤雪怡在院中听闻楚千凝来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谁让她进来的?!”她怒声道。

“公主……她也是公主殿下,奴婢等人也拦不住呀……”婢女深深的低下头去,回答的战战兢兢。

“住口!”凤雪怡“啪”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气得满脸通红,“她算哪门子的公主,不过是仗着那张脸迷惑父皇的狐媚子罢了!”

许是被气急了,凤雪怡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在她的认知里,楚千凝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地位,完全就是靠取悦景佑帝得来的。

什么义女……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是那人的亲女儿,又岂会不知道他的荒淫!

见了楚千凝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他怎么可能甘心将她收为义女,那明显只是个说辞,谁知他们私底下做的是何种勾当。

前几日不是还见到父皇召了她入宫吗,保不齐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越是如此想,凤雪怡的心中便越是看不上楚千凝。

此刻再听婢女将自己与她相提并论,不禁气得面色铁青。

可“迷惑圣上”这种话却不是随便说的,那小丫鬟一听,赶紧吓得跪到了地上,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公主……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

“你不说有谁会知道!”

“那可不一定……”楚千凝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即便见她笑意盈盈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见到她,凤雪怡的脸色便变的更加难看,说出的话比刀子还要尖锐,“你也太没规矩了些,随意进出我的府邸,竟都不事先着人通报一声!”

“臣妹原是想着等人通报的,但又恐皇姐听说是我不肯相见,是以只好贸然前来。”

“呵……”凤雪怡冷冷一笑,“还知道我不愿见你,可见你也不算太笨嘛。”

换作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定会尴尬的不知所措。

但楚千凝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凤雪怡的刁难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够看,是以她只温婉一笑,语气愈发轻柔,“之前臣妹的婢女不懂事,恐冲撞了皇姐,你心下有气,不愿见我也是自然。”

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冷画,凤雪怡撇了撇嘴,“你这丫头倒是命大……”

“是皇姐你高抬贵手饶了她一命。”

“怪道父皇那般喜欢你,竟如此伶牙俐齿。”凤雪怡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闻言,楚千凝抿唇轻笑,径自走到一旁落座,挥手示意下人将东西都抬进来。

眼见几名小厮抬着几个摆件进屋,凤雪怡目露不解。

“你这是……”

“丫鬟不懂事惹恼了你,臣妹今日是特意来向你赔礼的。”说着,她将人将那些红布除去,就见几个玉质的摆件出现在眼前,“听闻皇姐喜玉,不知这几样东西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什么破烂玩意儿,也值得你当宝贝似的给我送来!”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凤雪怡便轻蔑的嘲笑道。

她说的像那么回事,可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知道,楚千凝送来的这几样东西,没有一件是凡品,随意挑出一件卖了都够普通百姓活半辈子了。

大抵是没想到凤雪怡会如此说,楚千凝愣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怎么?皇姐不喜欢?”

“这些破东西,哪里值得本宫喜欢?!”

“可是……”

“带着你的东西速速离开,免得脏了本宫的地界儿。”大抵是心知自己与楚千凝的关系没有修复的可能,凤雪怡也懒得再假装,每一句话都带着刺儿。

被人当众这般羞辱,便是楚千凝并不在意,可轻罗和冷画却气得不行。

倘或不是见她迟迟未有吩咐,她们俩早就反唇相讥了。

敢这么说她们家xiao jie,若是被世子爷知道了,非得将她剁了五马分尸不可……

“原本臣妹想着,驸马被革了官职,这府里的情况定会拮据无比,你若再想像从前那般挥霍无度,怕是有些困难,更莫要说是动不动就听这‘玉碎’的声音了,是以臣妹才特意为你送了这些精致摆件来,不想皇姐却未瞧上眼。”

“你是在本宫讽刺吗?!”一听她提起齐召鸣被罢官的事情,凤雪怡顿时拍案而起。

“臣妹不敢,臣妹只是担心你会受了委屈。”

“滚!”凤雪怡恨得睚眦欲裂。

状似委屈的望着她,楚千凝随即微微低下头,声音讷讷道,“可臣妹瞧着……皇姐这府里的东西也未见有多好啊……”

第235章 偶遇驸马

楚千凝这话一出,凤雪怡身边的婢女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三公主素来爱面子,最是听不得这种话,这位护国公主怎地这般没眼色,说话竟捡人不爱听的说。

这下……

公主殿下定要被惹怒了不可!

果不其然,这小丫鬟才这般想着,便见凤雪怡愤怒的瞪视着楚千凝,脸色铁青,忽然一把扫落了桌上摆着的那些玉器。

“哗啦”一声,便见原本精致考究的摆件碎了一地。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楚千凝远远的避开了那些碎玉片,脸上充满了胆怯之色。

“皇姐,您……”她紧紧的皱着眉,似是受了无尽的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臣妹好心来向你道歉,还为此精心准备了礼物,你怎可这般不讲道理?”

“道理?”凤雪怡冷笑,“在这座公主府里,本宫就是道理!”

“可这都是我精心挑选……”

未等楚千凝把话说完,凤雪怡便推开她,将其余剩下的那些摆件也一并扫落。

看着那么名贵的玉器都化为了碎片,冷画心里那个疼啊。

要不是轻罗在暗中怼了她一下,她都要拿个布包去把那些碎片包好捡起来了。

唉……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见所有的玉器摆件都碎了一地,凤雪怡这才觉得解气了几分。

傲慢的看向楚千凝,她唇边的笑意却忽然凝滞。

她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只见楚千凝脸上的委屈恐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淡定,她挑了挑眉,故作惊讶道,“不想皇姐竟当真喜欢听‘玉碎’的声音。”

“你……”

“到底是皇姐有见识。”一边说着,楚千凝一边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玉片,丹唇微微勾起,“臣妹竟至今时今日方才发现,这玉碎的声音竟这般悦耳。”

“你到底要说什么?!”

总觉得楚千凝这般阴阳怪气的样子有些高深莫测,凤雪怡的心里莫名有些“发突”。

将手中的玉片递到了凤雪怡面前,楚千凝柔声笑道,“皇姐的性子总是这般急可不好,你在摔东西之前怎么就不先瞧仔细了呢……”

“仔细……”

“这是宫里的东西,皇姐竟不知?”

闻言,凤雪怡猛地愣住,眸色惊诧的看着楚千凝手中的碎玉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宫里的东西……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的疑惑,楚千凝好心的为她解答,“这些都是当日陛下赐住公主府的时候一并赏赐下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臣妹一直住在侯府,鲜少去公主府居住,恰好听闻皇姐喜玉,是以便给你送来,不想……”

后面的话,楚千凝没再继续说,但任谁都猜得到她是何意。

陛下亲赐的东西就这般被凤雪怡给打碎了,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景佑帝定然要不高兴的。

本来近日便是多事之秋,齐召鸣的事情还未解决,若是她再惹恼了景佑帝,那他们日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意识到这一点,凤雪怡的心不禁乱的不行。

再对视上楚千凝含笑的美眸,她气得双手直抖,“你……你敢阴我……”

“皇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妹可是好心来向你赔罪的呢。”

“你少装了!你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无奈的摇了摇头,楚千凝的表情看起来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皇姐误会了。”

“别以为你这么做本宫就怕了你,这是在本宫的府邸,无人为你作证,你以为你说的话还可信吗?”她就不相信,父皇会没由来的信任她。

“作证……”楚千凝笑着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笑颜娇艳,令人失神,“我方才来时,人人都瞧见我备了礼物,皇姐素来是什么性子,想来陛下不会不知,而我于人前是何性子,陛下自然也清楚,你说届时我将今日情景描述一番,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

“先在宫门口责打了我的婢女,百姓人人得见,如今再传出你因一时气恼而损坏了陛下赏赐的玉器,大家伙先入为主,自然会信以为真。”

见楚千凝说得头头是道,凤雪怡的心里不禁更加忐忑。

她深知自己那位父皇有多残忍无情,自己只是一个公主,又不似凤雪绮那般能够得他重用,若被他知晓自己做出这般有损他威严的事情,怕是定要重责于她。

可如今的公主府,已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若你胆敢去父皇面前胡言乱语,本宫定然不会放过你的婢女!”

瞧着她状似凶狠的丢出这句话,楚千凝近乎是有些同情的看着她,“皇姐莫非是气糊涂了不成?竟拿自己来冒险?”

这般愚蠢,真不知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言,凤雪怡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但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没错,“你今日能为了这丫头出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的重要性吗?”

“冷画于我而言的确是很重要,但若到了必要的时候,我定会选择舍弃她保全自己,可皇姐若被我盯上,那就真的是没有退路了。”

说白了,她们两人之间的较量隔着一个冷画,风雪怡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楚千凝素来不喜欢被人威胁,特别是被这般愚蠢的人。

把手中的碎玉片扔在地上,发出“叮”地一声响,十分的悦耳动听,可落到凤雪怡的耳中,却宛若厉鬼的索命之音。

“皇姐心高气傲,想来此事必不能就此罢手,如此,臣妹便等着你出招。”说完,楚千凝便带着轻罗和冷画往外走去。

早在来公主府之前,她就料到了会是这般结果。

便是没有冷画这件事,她与凤雪怡也早晚都有对上的一日。

对方既是齐家的儿媳妇,又素来与凤君荐和皇后娘娘不睦,日后定然还会像之前那样对皇子府出手,届时自然会波及到容锦仙。

如今,早早除了她也好。

心里在想着事情,楚千凝便一时没有注意到从旁边走出来一人,险些没被撞到。

“世子妃小心!”轻罗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被那人撞到。

扶着她站稳身子,轻罗转眼瞪向来人,“你怎么走路的?!”

“轻罗……”

楚千凝微微抬手拦住她,示意她不要贸然开口。

定睛看向来人,她的眼眸不禁微微眯起。

面前的男子一身月蓝色华服,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浑身酒气,面色酡红,鹰眸微眯,醉眼迷离的望着楚千凝。

他的样貌与齐召南有些相似,却不及后者那般精致。

只略扫了他两眼,楚千凝便可知他是这府里的驸马爷齐召鸣。

不过——

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她的眉心微低。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怎地变的这般颓丧?

再说齐召鸣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周身血气翻涌,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馥郁花香,本就不大清楚的神智愈发混乱。

“这位美人……看起来好生面熟……”说着,他晃晃悠悠的朝楚千凝走来。

见状,轻罗和冷画赶紧挡在楚千凝面前,“大胆!这是宁阳侯世子妃!”

听到她们的话,齐召鸣微怔,随即颇为轻蔑的讽刺道,“宁阳侯世子妃……呵……什么世子妃,还不就是为那病秧子守活寡……”

若说之前楚千凝还打算直接离开,至此听到齐召鸣这般讽刺黎阡陌,她的怒气彻底被勾了起来。

敢说她家夫君是病秧子,简直不可饶恕!

“本宫的夫君身子再是不好,可终究是侯府的世子,将来待到侯爷百年之后,他便是宁阳侯,不比驸马爷这般,如今只能仰人鼻息生活。”

“你给我闭嘴!”齐召鸣狠狠的摔碎了手中的酒坛子。

“没了官职,想来三公主近来没少羞辱你吧。”

“羞辱我……羞辱我……”齐召鸣神色癫狂的重复着这两句话,“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若非嫁到了我们齐家,这建安城中又岂有她半点位置!”

余光瞥见站在门口面色铁青的凤雪怡,楚千凝故作不知,继续引诱齐召鸣往下说,“驸马爷这话却有不妥之处,之前本宫进宫的时候,还见皇姐为了你的事奔走求情,只是可惜,陛下并未给她这个面子。”

“陛下……呵呵……”齐召鸣冷笑,“昏君当道……”

“驸马!”

恐他再继续说下去,凤雪怡一时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搀住了他,趁机打断了他的话,“驸马喝醉了,坠儿,还不赶快扶他回房去歇着。”

“是。”

“放开我!”猛地挣开凤雪怡的手,齐召鸣踉跄着朝楚千凝走去。

他似是醉的狠了,说话全凭心意,根本不考虑后果,“美人……你来伺候本公子……”

话未说完,他便伸手来拽楚千凝,却被轻罗一掌拍开。

看到这一幕,凤雪怡整个人都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还不快将驸马搀下去!”

“给本公子撒开!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滚开!”一左一右被人架住,齐召鸣愤怒的挣动,可大抵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他的力气使不上来,很快就被人带走了。

对视上凤雪怡恼怒的双眼,楚千凝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对她说,“怪不得皇姐喜听玉碎的声音,原来这府里的糟心事儿这般多。”

“你给本宫滚!”

“臣妹告退。”

朝着凤雪怡盈盈一拜,楚千凝笑着转身离开。

她脸上的笑容十分明艳光彩,看在凤雪怡眼中却只觉得无比刺眼。

一路往公主府外走去,楚千凝心里不禁在想,依着齐召鸣今日这般状态,若是日后能将他引到众人面前就好了。

堂堂齐家的公子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看钦阳侯要如何为他收场……

正想着,主仆三人便来到了府外,恰好见到黎阡陌从马车上下来。

“你怎么来了?!”楚千凝的脚步不禁快了几分。

“见你迟迟未回府,便过来瞧瞧。”

“主子您都来晚了,您是不知道方才那……”一见到黎阡陌,冷画下意识要和他说方才在公主府楚千凝险些被齐召鸣轻薄的事情,却忽然被轻罗掐了一把,她便赶紧歇了声。

“方才怎么了?”

“没……没啥……”冷画连连摇头。

楚千凝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暗道冷画这丫头可坑死她了。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黎阡陌让她出府来,若让他知道今日不巧在公主府碰见了齐召鸣,保不齐他今后又要“犯病”了。

挽住黎阡陌的手臂,楚千凝笑着转移了话题,“出来有些时候了,我都有些饿了,咱们快回府去吧。”

“想吃什么?”黎阡陌温柔的问道。

他看似对冷画所言漠不关心,可转脸第二日便有人发现齐召鸣淹死在了湖中。

第236章 雨夜鬼影

彼时楚千凝正准备进宫去向景佑帝告状,以借他之手报复凤雪怡。

可还没等走出清风苑,便见轻罗快步从院外走了进来。

“世子妃……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难得见轻罗露出这般慌张的神色,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奴婢方才听闻,驸马爷殁了。”

闻言,楚千凝的脚步猛地一顿,拧眉看向轻罗,“谁?”

“三公主的驸马,齐召鸣。”

“殁了?!”

“嗯。”轻罗脸色微沉的点了点头。

初时听闻这个消息,她也被惊到了。

明明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哪成想一晚上的功夫就丢了性命!

想到什么,轻罗犹豫的看向楚千凝,就在后者也若有所思的在看她,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一起看向了旁边的冷画。

忽然被她俩这么一瞧,冷画不禁“激灵”了一下。

“你……你们都瞧我做什么……”

“是不是你和黎阡陌说了什么?”想起昨日冷画差点说走了嘴,楚千凝眸色微暗的望着她的双眼,“是他对齐召鸣动得手?”

“没有、没有,奴婢什么都没说。”冷画连连摆手,一脸真挚。

“当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哪儿敢骗你呀。”

楚千凝:“……”

她骗她的地方还少吗?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可信,冷画尴尬的扯了扯唇角,“这次是真的,奴婢若是骗了您,便让我这辈子都寻不到婆家。”

“你本来就寻不到婆家。”轻罗忽然在旁边插嘴道。

“……”

她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见冷画所言不似作伪,楚千凝沉默了片刻便转身往回走。

“世子妃,咱们不进宫了吗?”轻罗疑惑。

“不去了。”齐召鸣忽然死了,凤雪怡一时间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了寡妇,完全处于弱势的地位,若自己此刻进宫去告她的状,难免被人以为她是要落井下石,怕是得不到预期的效果。

想起什么,楚千凝不禁朝轻罗问道,“齐召鸣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溺水淹死的。”

“溺水……”

“嗯。”轻罗点头,眉头微蹙,“就在公主府的湖里,听闻是醉酒后失足跌落了下去,今儿一早才被发现打捞了上来。”

听说尸体捞上来的时候,都有些泡浮肿了。

脸上和身上被湖中的碎石划伤了好几处,连近岸的湖水都隐隐泛着血色。

“三公主听闻驸马死了,当场便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结果又哭晕过去了。”说这话的时候,轻罗明显有些幸灾乐祸。

“让她躲过一劫……”

原本楚千凝还打算收拾凤雪怡,眼下倒是不好出手了。

除非……

在齐召鸣的死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冷画,你去准备些姜黄水。”不知想起了什么,楚千凝忽然吩咐道。

“您要姜黄水做什么?”

“给你报仇啊。”楚千凝卖了个关子,并没有言明原因,“近来天气总是阴沉沉的,想来不日就要降下大雨,正是报仇的好时候……好了,你先别问了,去吧……”

“……是。”

待到冷画走出房中之后,楚千凝方才和轻罗低声道,“昨夜鹰袂可在府上?”

“不在。”

“他去了哪儿,你可知道吗?”

“这……”轻罗皱着眉摇头,“奴婢不知。”

她素日不爱搭理鹰袂,对他避之不及,见他出府她哪里会上赶子问他!

可听xiao jie的意思,难不成她怀疑是鹰袂动的手?

“世子妃……”

“无事,你去告诉冷画,这几日去公主府吧,不必来我这儿伺候。”自己的仇,还是要自己报才痛快,她就不插手了。

“是。”

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楚千凝总觉得和黎阡陌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毕竟……

整件事情都太凑巧,昨日齐召鸣才差点轻薄了她,今日他便死了,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深思。

正想着,忽然见黎阡陌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一身清雅风华,眸光澄澈,根本不似那般心狠手辣的人。

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出神,黎阡陌温润一笑,伸手将人揽进了怀中,“凝儿想什么呢,连为夫进来也未察觉……”

“你知道齐召鸣死了吗?”

“这么大的事儿,为夫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淡淡笑道。

红唇微抿,楚千凝斟酌着问道,“仅仅是知道?”

闻言,黎阡陌俊眉微挑,“不然呢?”

轻叹了口气,楚千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言,“我感觉齐召鸣的死不是意外,而且……我能想到对他出手的人只有你……”

她定定的望着他,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四目相对,黎阡陌淡色的唇微微勾起,墨染的眸中似是浸润丝丝春雨,他柔声笑道,“凝儿真聪明……”

“真的是你?!”楚千凝稍显惊讶。

“嗯。”

黎阡陌大大方方的承认,未曾有丝毫隐瞒。

他一脸的坦荡之色,似乎自己做的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大抵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承认,楚千凝竟一时愣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黎阡陌……日后别再这样了……”

“凝儿觉得他不该死吗?”黎阡陌依旧笑的清雅,语气虽柔,眸光却暗了下来。

“该死,但不该这样死。”

“哦?”他挑眉。

“你如此贸然的出手,万一引起钦阳侯的注意怎么办?”他如今所谋之事这般危险,行事应当万分小心才对。

眸色微暖,黎阡陌笑问,“凝儿担心我?”

“这是自然。”

“不是要责怪为夫?”他又问。

一听这话,楚千凝不觉一愣,“我怪你什么?!”

“没怪为夫就好……”

“可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冲动,齐召鸣他固然该死,但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你这样做很容易暴露自己,家里人也会跟着陷入危险的境地,我不想你们有事,所以日后再遇到这般情况,你先说与我知道,如此可好?”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黎阡陌,眼中带着深深的祈求和期待。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黎阡陌想,换成任何人都难以说出拒绝的话吧。

更何况……

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更好的同她在一起。

只要她心下未有不悦,让他怎样都好。

于是,黎阡陌点了点头,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凝儿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都听你的。”

楚千凝:“……”

她怎么觉得他答应的那么敷衍呢?

“你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她表示很质疑。

“嗯。”

“会听话?”

“当然。”他点头。

见状,楚千凝微微眯眼,半真半假的“警告”道,“那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许再插手,我自有安排,你能做到吗?”

听她此言,黎阡陌状似不经意的来了一句,“凝儿要做什么?”

“秘密。”她弯唇一笑,眸光潋滟。

*

是夜,公主府。

处处白幡飘飞,衬着忽忽闪闪的烛光,透着一丝诡异的森然之感。

凤雪怡一身缟素跪在灵堂前,清秀的脸上未施粉黛,此刻布满了泪痕。

若论夫妻情分,她与齐召鸣并未有多深厚。

甚至——

最初嫁给齐召鸣的时候,她心里很不愿意。

齐召鸣虽有官职在身,但他终究只是祁阳侯府的一名庶子,而非世子,自己身为堂堂公主,怎能委身下嫁于他!

可是偏偏,皇后设计,让人误以为自己是那般不安于室的女子,竟不知廉耻的在出阁前与男子苟合。

为保皇家颜面,父皇只好将错就错,将自己许配于齐召鸣。

婚后,他们两人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相看两厌。

照理说,这般情况下齐召鸣死了,她本不会太过伤心,但他一死,她便成了寡妇,是那种人人见了都会朝她露出同情目光的存在。

“公主殿下,您已在此守了多时了,回去歇歇吧。”身边的丫鬟见凤雪怡的身子都有些打晃了,不禁上前扶住她。

“唉……”

“您节哀,可要保住自己的身子才好。”

就着婢女的手缓缓站起来,凤雪怡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腿,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厌恶。

真是麻烦!

死了还给她惹出这么事儿,若不在灵前守着还不知别人要如何传呢。

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凤雪怡让婢女备好了汤浴,想着泡个澡,洗洗身上的晦气也好。

温热的水汽蒸腾着她白净的脸蛋,透着一si you人的粉红。

微闭着眼,凤雪怡向后扬着头,放松的舒展着双臂。

“呼……”长长的“呼”了口气,她似是要把这几日的浊气都叹出去一般。

昏昏沉沉间,她竟忽然升起了些睡意,朦胧间好似看到屏风上的画面变了,原本一朵朵艳丽的牡丹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目扭曲的画像。

画中之人……

是一名男子。

从服饰打扮来看,很有齐召鸣的影子。

齐召鸣!

他不是死了吗?!

猛地睁开了眼睛,凤雪怡的眸中充满了惊惧,“啊……”

忽然听到她的尖叫声,屋外的婢女匆忙跑了进来,拿起屏风上的浴衣披在她的身上,“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鬼!有鬼!”凤雪怡抖着手指着屏风,吓得连看也不敢再看。

“公主……”

顺着凤雪怡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小丫鬟也清楚的看到了屏风上的画像,顿时吓得瘫坐到地上,一时也顾不得主仆之分,不住的往后倒退着。

轰隆——

窗外雷声突起,映的房中通亮。

电闪雷鸣,将屏风上骇人的“鬼影”显得更加清晰。

暴雨突降,于此夜里愈发增加了人们心里的恐惧。

而随着倾盆大雨落下,原本干干净净的窗纸上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鬼影”,每一张在凤雪怡眼里都像极了已死的齐召鸣。

“走开!别来缠着我!”凤雪怡披头散发的尖叫着,双手胡乱挥舞,明显是被吓傻了的样子。

“公主殿下……”

“是你自己喝多了掉进湖里,又不是我推你下去的……”凤雪怡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被吓破了胆,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这个晚上过后,建安城中便传出了流言,都说公主府中闹鬼,而这怨鬼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死了没几日的驸马爷齐召鸣。

说来也奇怪,这驸马谁也不找,竟整日只缠着三公主。

吓得三公主丧魂落魄,整日疯疯癫癫,甚至之前还衣衫不整的跑出了公主府,让人看足了笑话。

消息传到钦阳侯府的时候,齐敏眸色幽深的皱紧了眉头。

闹鬼……

要他说,分明就是有人在“捣鬼”!

“不知殿下如何看待此事?”看向坐在对面的凤君撷,齐敏沉声问道。

“本殿以为,此事怕是与楚千凝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楚千凝?!”齐敏挑眉,摇头冷笑道,“一个小小女子而已,依老夫看,怕是她身后之人搞出来的鬼,那位宁阳侯世子可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二弟此言诧异,贫道倒是觉得,殿下所言不错……”说话间,便见一仙风道骨的道人从帘后走了出来。

第237章 公然挑衅

一听齐穹此言,齐敏和凤君撷一时都愣住了。

“兄长为何如此说?”

“贫道前两日曾见过那位‘护国公主’一面,那女子面色凶煞,命数孤硬,不似寻常之人。”还有一点齐穹没说的是,他看不透楚千凝的命格。

那日乍一看,他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往生的气数。

听齐穹如此一说,凤君撷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

在此之前,他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对于齐穹这种一心修道炼丹的做法,他表面上虽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却嗤之以鼻。

可是如今……

他竟忽然改变了想法。

几次与楚千凝交锋,他都隐约感觉她对自己有着一定的了解,而自己对她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熟悉感觉。

特别是她看向他的眼神,某个瞬间迸发出的恨意,甚至会令他心下一震。

不光是她,黎阡陌也是那般。

之前宫宴结束后,他曾与楚千凝叙话一番,彼时他就感觉到暗处有一道目光胶着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无尽的冰寒和肃杀之气。

也不知,是不是黎阡陌。

将自己心底的疑问说与齐穹,凤君撷明显看到后者神色微变。

“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吗?”他谨慎问道。

皱眉捋了捋胡须,齐穹沉声道,“不瞒殿下说,贫道曾合过您与那位护国公主的八字,你二人命中有缘,却不知为何她竟嫁与了黎阡陌。”

闻言,凤君撷不禁皱紧了眉头,“道长所言当真?!”

“自然不敢有虚言。”

“那……”

“贫道道行尚浅,再多的,就委实不知了。”微微敛眸,齐穹似是不愿再多言。

事实上,他便是知道也不会再说了。

他是修道之人,修道便是为了成仙,那些不信鬼神之说的人自然当这是无稽之谈,但他信,是以不敢过分泄露天机。

凤君撷到底也不是蠢笨之人,一瞧齐穹的脸色便隐约猜到了他是心中有何顾忌。

想了想,他便漫不经心的笑道,“说来也是本殿多管闲事,齐召鸣终归是你齐家的子孙,却与本殿无甚干系,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既是你们都漠不关心,本殿又何苦去操那份心呢。”

说完,他起身欲走。

齐敏见状,赶紧赔笑着将人留了下来。

“殿下说哪里话,您为臣一家着想,老臣心里自然明白,只是家兄乃是方外之人,言辞举止不得不深思熟虑。”

“侯爷所言固然有理,但也须分些轻重缓急才是。”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齐敏不禁皱了皱眉,朝齐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这才勉为其难的掐算一番。

他微闭着眼,嘴唇微启,却一丝声音也未发出。

见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凤君撷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自己眸中的嘲讽。

若非自己寻不着由头试探那夫妻俩,又怎会找上他!

半晌之后,齐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神色很是复杂。

“殿下……”

“有什么话,道长直说便是。”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略微斟酌了一番,齐穹方才沉声道,“贫道教给您几句话,您日后见到宁阳侯世子便说与他听,且看他是何反应。”

“然后呢?”

“事后您将他的反应告诉贫道,贫道才能有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齐穹说的高深莫测,听得凤君撷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此说,便等于是要他亲自去试探黎阡陌。

倒也并非不可……

“什么话?”凤君撷又问。

“倘或哪日见了他,您便如此说……”

随着齐穹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凤君撷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凛然的寒光。

虽说是些无稽之谈,但他竟隐约觉得那是真的是怎么回事?

“此事,便依仗殿下了。”语毕,齐穹朝他拱了拱手,神色很是恭敬。

“互为互利,道长不必如此客气。”

他是为了向楚千凝报仇,而他们则是想知道齐召鸣的死到底与那夫妻二人有无关系。

大家彼此互相利用,何必说的那般虚伪客套。

“不日那西秦公主便要与黎阡舜成婚,届时侯府宴请宾客,本殿会准时出席,就请侯爷和道长在府上静候佳音吧。”

“有劳殿下。”

“本殿先走一步。”说着,凤君撷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恭送殿下。”

送走了凤君撷,齐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召鸣无缘无故失了性命,此事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

几日后,黎阡舜与莫轻语大婚。

这是继黎延沧从边境归来之后,侯府再一次大排喜宴,不过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景佑帝也亲自出席了大礼。

皇帝陛下都露了面,朝臣自然不敢落后。

众人纷纷来了侯府,连同几位皇子、公主都不例外。

不过……

倒是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那就是三公主,凤雪怡。

自从公主府闹鬼后,她整个人就神神叨叨,终日都说自己见到了鬼,说什么齐召鸣的鬼魂一直缠着她,久而久之,城中便有些传言,都说是她害死了齐召鸣,是以如今才被冤魂缠身。

流言一出,景佑帝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未免凤雪怡再疯疯癫癫的在外面给他丢人,干脆便将她幽禁在了公主府,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擅自出入。

一个被幽禁的公主,如今又成了寡妇,可想而知她的境地。

“世子妃,您怎么知道那姜黄水画在纸上,遇到水之后会显出影子,活像鬼现行了一般?”一想到之前凤雪怡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冷画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在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呀,居然还会写这么好玩的事情。”话音方落,便被轻罗敲了下脑门,疼得她龇牙咧嘴,“哎呦……疼……”

“你说你一个飞贼,连骗术都不懂吗?”轻罗状似嫌弃的说道。

“骗术?!”冷画微怔。

“有一些江湖骗子惯有这种手段骗钱,说是什么剑斩妖魔,其实就是世子妃教你的把戏。”轻罗从前当捕快的时候,没少遇见这种情况。

“还有这样的事情……”

“好了,别顾着惊讶了,今日是阡舜和西秦公主大婚的日子,人多眼杂,你们俩也都警醒着点。”见这两个丫头说起来没完了,楚千凝不禁失笑道。

“是。”

四下里看了看,楚千凝发现并没有看到黎阡陌的身影,秀眉不禁微微蹙起,“世子呢?”

“奴婢方才瞧着,他似是往花园那边去了。”

“怎么去哪儿了……”楚千凝喃喃自语道。

以往他黏着自己还来不及呢,今日怎地独自去了别处?

就在她为此感到奇怪的时候,忽然见院中的一个小丫鬟怯生生的开口对她说,“世子妃……奴婢方才听见,是有人要见世子爷……”

“何人?”

“奴婢听着……那小厮似是提到了二皇子殿下……”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猛地一闪。

凤君撷!

他怎么忽然要见黎阡陌?

不知为何,楚千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顾不上细想,她赶紧带着轻罗和冷画直奔花园而去,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凤君撷此来的目的……

*

且说花园那处,凤君撷和黎阡陌相对而立。

前者一身锦兰华服,黑眸含笑,看起来很是温和谦顺。

后者一袭素雅青衣,眉目清雅,风姿卓然,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起,眸色微淡,不复往日的温润笑意。

“世子的身子看起来似是好了不少……”凤君撷打量着眼前之人,见他气息虽微弱,但面色倒好,不似以往那般苍白。

“嗯。”轻应了一声,黎阡陌未再多言。

“想来……是凝儿将你照顾的极好……”

凤君撷这话一出,黎阡陌的眸光骤然一暗。

凝儿?!

这个称呼也是他能唤的?

微微眯眼,黎阡陌的眼中寒光乍现。

若非鹤凌及时上前扶住了他,表面上看起来是担心他一时动怒晕倒,实则是紧紧按住了他的手,以免他盛怒之下伤了凤君撷。

眼前之人固然该死,却万万不能于此时此刻死在侯府,死在世子的手中。

见黎阡陌只是眸色微寒的看着自己,但却什么都没说,凤君撷志得意满的勾了勾唇,继续道,“之前我要娶覃凝素的时候,便很喜欢唤她‘凝儿’而非‘素素’,世子可知这是为何吗?”

未等对方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说道,“因她名字里和凝儿一样,也嵌了一个‘凝’字,那般唤她便好似唤着凝儿一般。”

“原来如此……”

“世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凤君撷挑眉。

“有何惊讶可言呢……”黎阡陌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微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凝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得几人倾慕也是自然,在下实在没必要惊讶。”

大抵是没想到黎阡陌的反应会这般平淡,凤君撷眸色微暗,再次开口的时候,也不复方才的淡定,“不想世子竟如此大度……”

得知自己的妻被人觊觎,他竟如此沉得住气!

难道他所料有差,黎阡陌竟这般不对楚千凝上心?

正想着,却见黎阡陌朝他走近了几步,清润的眸中闪动着骇人的冷芒,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淡,“殿下此言差矣,非是在下大度,而是我心知,凝儿心中除了我再无旁人,既如此,多一人肖想她,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呵……世子是这般想的……”冷冷一笑,凤君撷一字一句的说道,“本殿却不这般认为。”

“哦?”

“本殿近来时常在做一个梦,梦中与凝儿成了亲,恩爱非常,琴瑟和鸣。”一边说着,凤君撷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黎阡陌的神色,见对方眸色愈寒,他便继续道,“虽是在梦中,可经历的一切却格外真实,竟好似前世发生过的一般,世子可信前世今生吗?”

闻言,黎阡陌微微敛眸。

“世子……”鹤凌紧紧的扶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就控制不住自己朝凤君撷出手。

许是鹤凌的声音提醒了黎阡陌,让他愈见幽深的眼眸稍稍凝滞,不过幸好没有在激动之下变出来血红的眸色。

见黎阡陌没有回答,凤君撷却愈发咄咄逼人,“不瞒世子说,本殿以为,我与凝儿本该是前世姻缘,今生仙侣。”

“殿下慎言!”

“本殿是皇子,与凝儿的缘分应当是上天注定的,你这般横插一脚,恐于凝儿命数不利,你若果真为她着想,便该听本殿一言,将她还给本殿。”

若说凤君撷之前的话黎阡陌还能忍下去,但话至此处,他却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与他而言,楚千凝就是他的逆鳞。

触之,即死!

刹那间,风起,血眸毕现!

------题外话------

周六啦,今天暂时两更哈~大奇又要给自己放小假了~

第238章 不知好歹

楚千凝远远的看到黎阡陌和凤君撷站在湖边,呼吸都要停滞了。

即便尚隔着些距离,但她依然能感觉到那两人之间气氛的凝重。

黎阡陌那个性子……

寻常事情均难撼动他的心思,可若是关系到她,那情况就万万不一样了。

一想到他担心自己时会变成的模样,楚千凝甚至恨不得立刻“飞”到他面前去。

因着心下焦急,楚千凝一时没留意到脚下的路,忽然踉跄了一下,得亏轻罗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否则她这一下摔下去,怕是定要伤着的。

“世子妃……您小心……”

“没事。”

拂开轻罗的手,楚千凝快步走到了黎阡陌身边。

才一走近,她就看到了他瞬间转红的眼眸。

瞬间!

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黎阡陌……

“夫君!”顾不得凤君撷还在旁边,楚千凝踮起脚尖捧过他的脸,倾身抱住了他。

这一声“夫君”她唤的忧心忡忡,听得在场的两人都不禁愣住。

凤君撷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眉头不禁缓缓皱起。

楚千凝对黎阡陌的担忧和关切,他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

忽然被人抱住,黎阡陌下意识就要将人推开,可听到对方唤他“夫君”,身上又带着他熟悉的花香,黎阡陌指尖微颤,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倒在了她的身上。

“世子!”鹤凌赶紧出手将人搀住。

见状,楚千凝就势将人推给了鹤凌,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世子爷身子不适,扶他回去休息。”

“是。”

“冷画,去请太医来。”将令牌递给冷画,她不忘叮嘱道,“小心些,别惊动了侯爷。”

“奴婢明白。”

接过令牌,冷画快步离开。

待到这一处只剩下楚千凝和凤君撷还有轻罗三人,前者方才冷声道,“不知二皇子殿下来府上有何贵干,又与我夫君说了什么,引得他忽然发病。”

“贵府有喜事,本殿前来道贺,不想你竟不欢迎……”

“欢迎?”楚千凝冷笑,“殿下莫不是忘了,你之前方才亲口承认害死了我全家,如今竟指望着我能对你笑脸相迎吗?”

谁知凤君撷听闻她此言,却缓缓朝她走近了两步,“凝儿,你在掩饰什么?”

闻言,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抬眸看向凤君撷,她的眼神很是诧异。

凝儿?

这个称呼可不是他能唤的!

前世每每听他这般唤自己,她心里总似抹了蜜一般甜,可如今再听到,她却只觉得厌恶无比。

凤君撷得承认,楚千凝眼中的厌恶刺痛了他的心。

厌恶……

不想,她竟如此讨厌自己。

微微敛眸,他收拢好自己的思绪,漫不经心的笑道,“我看到了……黎阡陌那双诡异的血眸……”

一听这话,楚千凝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到了!

“是不是……黎阡陌所谓的眼疾就是指这个……”虽然这个想法很不着边际,但凤君撷却觉得,极有这个可能。

“我若说是,你欲如何?”

“你……”

本以为楚千凝会支支吾吾的避而不谈,却没想到她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一时间,倒叫凤君撷心下倍感讶然。

若她百般遮掩,没准儿他还能更确定一些。

可此刻她这般坦然,倒令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我承认了,殿下反而无措了?”楚千凝近乎挑衅的看着他,眸光冰寒,“你故意激怒黎阡陌,为的不就是证实你心里的猜测吗?”

“离开他!”

“什么?”楚千凝拧眉。

“继续跟着黎阡陌,对你没好处。”话至此处,凤君撷似乎纠结了一下,随后才继续说,“齐召鸣是你们找人杀死的吧?”

不等楚千凝回答,他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肩膀,神色激动道,“钦阳侯府不会善罢甘休的,黎阡陌注定无法善终。”

不躲不闪的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肩膀,楚千凝像看一出笑话似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所有的话都说完,她才冷声道,“我不解殿下是何意?”

“跟本殿在一起,我保你周全。”

“哦?”

“黎阡陌对你再好,也不过只能给你一个侯爷夫人的位份,但本殿能给你的,绝不止这些。”一开了口,凤君撷接下来的话便好似受不住了一般。

明明他次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同她说这些。

但眼下……

似乎一切都失控了。

“呵……”听闻他的话,楚千凝勾起艳丽的红唇,凉凉的笑了一下,“殿下怕不是疯了?你我有杀父之仇,我岂会相信你会护着我这种话!”

“……那不是本殿。”挑起楚家的灭门之事,他状似悲悯的目露哀色,“一切均是齐家所为。”

“是吗……”

“你不相信本殿的话?”

看着凤君撷一脸真挚的表情,楚千凝甚至忍不住想笑。

倘或不是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怕是就要相信他的“鬼话”了。

这般演技……

都能与黎阡舜一较高下了。

“凝儿……”凤君撷还欲开口,话音却忽然顿住。

只因——

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bi shou。

冷光凛然,寒气四溢。

“还请殿下自重一些。”说着,楚千凝毫不犹豫的将bi shou往前送了一分,瞬间便见刀下出现了一丝血珠。

眸光微闪,凤君撷松开双手,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收回bi shou,楚千凝抽出袖管中的丝绢漫不经心的擦拭着bi shou上的鲜血,随后嫌弃的递给了轻罗,“拿去丢了吧。”

他的血,她嫌脏。

明白她此举的意思,凤君撷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冷芒。

“楚千凝……你别后悔……”

“后悔……”她看着手中的bi shou,略有些出神,可语气却格外坚定,“今日我便与殿下交个实底儿,莫说如今黎阡陌待我至真至诚,便是他日他为了别的事情舍弃了我,我也毫无怨言,今生为他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抬头看向他,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至死不悔!”

生不同衾,死能同穴也是好的……

她说的越是真挚,凤君撷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最后,他彻底沉了脸色,丢下一句话便愤怒的拂袖离去,“你既如此不知好歹,他日便莫怪我不留情面!”

凝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楚千凝微微蹙眉,眸光幽暗莫名。

他怎么会忽然想起要来试探黎阡陌……

此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楚千凝一边朝清风苑走去。

太医方才离开,她走进房中之后,鹤凌便垂首退了下去。

见黎阡陌半倚在榻上,双眸赤红,沉默的望着窗外的方向,楚千凝不禁快步走进内间,“黎阡陌……你方才怎么了……”

黎阡陌闻声转过头来,看到她的那一瞬眸光豁然一亮,“凝儿,过来。”

“凤君撷他与你说什么了?”

“不过是一些求而不得的酸话。”他温润一笑,淡声回道。

“……真的?”

“嗯。”

闻言,楚千凝却没有那么轻易相信。

迟疑的看着他,她试探着问道,“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你的眼睛怎么忽然变了……”

握着她的手拨弄了两下她腕上的银镯子,他漫不经心的说,“的确没什么要紧的话,但他提到了凝儿,我心下不喜,是以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

“提到了我?”

爱怜的抚过她的脸颊,黎阡陌柔声道,“凝儿如此好,有人觊觎也在情理之中。”

“黎阡陌……”

“凝儿,你定是不将他当作一回事的,对吗?”他虽依旧温润的笑着,但单单是听这个问题,楚千凝就可知他心里的不确定。

他的占有和控制欲那么强烈,怎么可能如此淡定的面对凤君撷对他的宣战!

就势回握住他的手,她异常认真的回答道,“对。”

得到自己期待中的答案,黎阡陌眸中的笑意不觉真切了几分。

“凝儿,以后都不要再见他了,好不好?”

“……好。”

若如此能令他心安,她可以做到。

更何况,如今他的情况已被凤君撷知晓,也是时候要彻底除掉他了。

余光瞥见他眸中的赤红之色,她不禁蹙眉,“你这般模样……怕是不宜再出去见客……”

“太医都已来过了,便说我身子不适,想来也无妨。”

“那你在房中歇歇,我去前院瞧瞧。”说着,楚千凝起身欲走,却被黎阡陌一把拉了回来,“席间嘈杂,别去了。”

“可是……”

“今日府上宾客甚多,男子尤其不少。”

“……”

该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抿了抿唇,楚千凝无奈的点了点头。

难得他这般坦诚,她想不宠着他都不行……

*

比起楚千凝和黎阡陌这边的“惊心动魄”,黎阡舜那边的婚事倒是进行的十分顺利。

景佑帝短暂的露了个面儿就回了宫里,他一走,文武百官便随意了很多。

该巴结黎延沧的巴结黎延沧,该讨好黎阡晩的讨好黎阡晩。

倒是黎阡舜和莫轻语这两位主角,似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送入洞房后便没人再去关注他们的情况,远不似黎阡陌大婚那般“牵动人心”。

毕竟……

黎阡陌那时病病歪歪,说不准一个不好就丢了性命。

可黎阡舜并不是,他只是双腿不良于行,最多就是无法圆房,却于性命无碍。

这般想着,连那喜娘都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和亲公主。

唉……

年纪轻轻,这就要开始守活寡了。

“请二人共饮交杯酒。”话落,便有小丫鬟端着两杯酒呈上。

黎阡舜端起其中一杯酒,方才伸出手去,却见莫轻语盯着托盘中的酒盏发呆,秀气的眉微微蹙起,似是不愿饮酒。

见状,他也未催促,极具耐心的等着。

半晌之后,莫轻语才端起酒盏,面色微红的和他饮下了交杯酒。

不过才抿了一小口,她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明明被呛的直咳嗽,可莫轻语却还是皱着眉将杯中的酒水都喝了下去,小脸涨的通红,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瞧她这般模样,黎阡舜不禁勾了勾唇。

可他这一笑不要紧,却吓得房中的婢女纷纷低下头去。

一直到喜娘将所有的贺词都说完,一屋子的人方才悄然退了出去。

莫轻语坐在榻上,终于缓过气来之后,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卸了发髻上的钗环首饰,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过于麻烦。

终于卸掉了那堆东西,她径自走回榻边,将榻上撒落的桂圆红枣那些收拾了起来,她做的自然,却没注意到黎阡舜目光探究的望着她。

待到她忙完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注视。

他行动不便,是以才迟迟没有动作吧。

“你……可需我抱你上榻吗……”

黎阡舜:“……”

她说什么?

抱他上榻?!

第239章 处处诡异

大抵是黎阡舜眼中的错愕之色太过明显,莫轻语沉默的看着他,未敢再继续多言。

自己说错话了?

她虽来建安城不久,但对侯府的这位二公子也略有耳闻。

听说他脾气古怪的很,手段也很是残忍,这府里时不时便有小丫鬟和小厮被他折磨死,可见这人心思何其狠毒。

再则,便是不论他对待下人的那些手段,单单是冲着他和自己兄长较劲儿这一点,就足以让莫轻语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样的人……

她无意招惹,更加招惹不起。

恐自己方才所言伤到了他的自尊,莫轻语试着向他解释道,“嗯……我的意思是,时辰不早了,你要不要安寝……”

闻言,黎阡舜笑的很是有些意味深长。

换作旁的人,定然会被他这近乎诡异的笑容给吓到。

但莫轻语却依旧淡淡的看着他,目光柔和,未有丝毫异色。

而她越是如此,黎阡舜眸中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的确是该安寝了。”他附和着说道。

“那……”

他是何意思?

真的要由她抱他上榻吗?!

未免让他觉得自己方才是在随意说说,莫轻语想了想便缓步走到黎阡舜面前,动作优雅的卷起袖管,她又朝他问了一遍,“我抱你上榻?”

黎阡舜:“……”

这姑娘是认真的啊!

下意识摇了摇头,黎阡舜一脸防备的看着她,像是担心她一言不合就会把他抱起来似的。

开什么玩笑,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小丫头抱呢!

更何况……

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抱得动他才有鬼。

见他拒绝的神色不似作伪,莫轻语眨了眨眼,了然的点头。

随即她转身上榻,拉过被子盖上,老神在在的躺在榻里,动作一气呵成,看的黎阡舜不禁愣住。

这丫头……

未免也太淡定了些。

怎么说她都是新嫁娘,怎地表现的这般平静,害羞不说,怎么着也该哭一哭,以此表达她嫁给自己这个瘸子内心中的凄楚啊。

对自己这个小媳妇的表现很是费解,黎阡舜微微蹙眉,轻转着轮椅靠近榻边。

双手撑在榻上,双臂一用力他的身子就挪到了榻上,然后再用手将两条腿抬上来。

便是往日房中无人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做,为的就是避免哪日在人前露出破绽,用黎阡晚的话形容他就是,用生命在伪装。

除了外袍,他只着中衣坐在榻边,余光瞥见安然躺在榻里睡下的女子,他的眸中不觉闪过一抹异色。

睡着了?!

她的心也太大了吧……

侯府在外人眼里何其复杂,黎阡舜觉得便是如嫂嫂楚千凝那般女子在嫁来之前也定是百般思虑,万般忧心,可她怎么就能那么淡定呢?

不怕自己nuè dài她?不怕婆婆小姑子刁难她?不怕嫂嫂把她当成敌人对付她?

越往下想,黎阡舜的眉头皱的越紧。

若是他碰到这般情况,必然夜不安寐,急的焦头烂额。

可再瞧这位姑娘,睡得不要更香。

拧眉看了她一会,黎阡舜的眸光渐渐变的幽暗。

回想起她方才兀自收拾床榻的举动,他心里不禁觉得愈发奇怪。

她是侯府高高在上的千金xiao jie,怎么做起下人的事情来这般自然?

而且……

方才她还说要抱自己上榻,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会说出来的话吗?

思及此,黎阡舜便敛了气息,悄悄朝莫轻语靠近了几分,“喂……”

他压低声音唤了她一声,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睡熟了,竟对此毫无反应。

见状,黎阡舜似是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执起她搭在身前的手,在烛光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指腹轻轻抚过她的掌心,果然触及了一层薄茧。

奇怪……

她不是千金xiao jie吗?

将她的手放回原处,黎阡舜心事重重的躺在了榻上,嗅着身边女子特有的淡淡香气,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游离。

一开始还在关注正经事,后来渐渐就变了味道。

闭上眼睛,眼前莫名就浮现了她那张清秀的脸蛋儿。

懊恼的拥紧了被子,黎阡舜不禁在心里狠狠的唾弃自己一番。

没出息!

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地这般难以自持……

实在是有些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只能拼命找理由自我安慰。

比如说——

自己长到这般大,除了娘亲以外,他第一次与哪名女子靠得这般近,而且还是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有点“反应”也是正常。

只要自己没一时失了理智就好。

一整个晚上,黎阡舜都在苦苦压抑自己的“邪念”,还得提防着莫轻语醒来发现他的异样,别替过得有多煎熬了。

相比之下,后者却轻松惬意的多。

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次日天色将明时分,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明显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直到眼前模模糊糊的映入一张俊朗的容颜,她才瞬间清醒。

猛地往榻里退了一下,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防备和警惕之色。

其实从她刚睁开眼睛开始,黎阡舜就已经醒了。

或者说……

昨晚他压根就没怎么睡!

此刻见她眸中毫不掩饰的疏离,他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们这桩婚事,还真是无一处不透露着诡异。

别人家的新嫁娘翌日晨起都面露娇羞,她可倒好,见了自己夫君活像见了鬼一样。

黎阡舜本以为,莫轻语这就要起身了,不想她揉了揉眼睛,竟掩唇打了个哈欠,明显还未睡饱的样子,幸而她还记得今日需要去向殷素衣和黎延沧敬茶,是以强迫自己睁大了双眼,伸手在自己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声音大的黎阡舜都替她疼。

好在她打了两下就收了手,缓缓的从榻上坐起。

见状,黎阡舜也不继续眯着眼装睡,先弄出点动静给她提个醒儿,随后才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看着莫轻语微微泛红的脸颊,想到她方才的举动,他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却恍然记起沐瑾说过他笑起来很恐怖的话,笑容不禁凝滞在了唇边。

莫轻语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板起了一张脸,心下暗道外面那些传言倒并非皆不可信,都说侯府二公子喜怒无常,果然不假。

担心是自己哪里惹到了他,莫轻语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见他并未说什么,便下榻更衣,动作十分麻利。

本来因着昨夜的事情黎阡舜就心存疑惑,此刻见她如此,心里便愈发生疑。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直到她唤了婢女进来,他方才收回了目光。

不过……

这之后却又让他发现了不对劲儿。

那婢女是莫轻语从西秦带来的陪嫁丫鬟,按理说,她们主仆两人的感情应当很好,关系也该很亲近,可黎阡舜冷眼旁观,莫轻语对待那丫头却有些冷漠。

甚至,还不比这府里的下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黎阡舜留意这主仆二人的时候,竟意外发现那名叫“水香”的丫鬟也在打量自己。

对视他的目光,水香慌里慌张的低下了头去。

一直到他和莫轻语收拾好,准备去主院向黎延沧和殷素衣请安,黎阡舜发现她们主仆两一共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又内间朝外走去的时候,莫轻语很自然的过来帮他推轮椅,他原本想拒绝,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沐瑾一直候在廊下,此刻见他们出来,便赶紧施礼问安,“属下见过二公子,见过少夫人。”

轻点了下头,莫轻语并未开口。

正常情况下,她作为新媳妇嫁到侯府,新婚第二日要向公婆请安,同样的,府内的下人也要向她请安,而她理应打赏大伙儿,当是收买人心也好,显示她行事的大家风范也好,总之这银子是该花的,但事实是,莫轻语一点表示都没有。

面对来向她请安的下人,她只略微颔首,甚至连一句话都未说。

和黎阡舜对视了一眼,沐瑾的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这少夫人是个什么情况……

怎地连这点规矩也不知!

心里虽觉得奇怪,但沐瑾面上却未露分毫,依旧恭敬道,“少夫人,还是属下来吧。”

说着,他从莫轻语手中接过了轮椅。

后者点了点头,退步让位。

可方才走了没几步,她的脚步却忽然顿住,“等一下,我的东西忘记拿了。”

话落,她转身快步回了院中,留下沐瑾和黎阡舜两人面面相觑。

忘了东西?

什么东西……

待到莫轻语再次回来的时候,便见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黎阡舜心里想着,描绘的这般精致的盒子,想来里面必然装着什么稀奇珍宝,待会儿要献给爹娘,作为新媳妇给公婆的见面礼。

然而——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当莫轻语从那个盒子里拿出好几本经书时,黎阡舜得承认,他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黎延沧、殷素衣、楚千凝、黎阡陌、黎阡晩……

人手一本。

知道的她这是新媳妇来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讲经说法的呢。

相比起其他几人的茫然,殷素衣和楚千凝倒是极喜欢这份礼物。

一看便是莫轻语亲手抄的,难得三人都喜欢佛经,倒是意外的志趣相投。

“轻语有心了,快些坐吧。”殷素衣脸上虽蒙着面纱,但她的眼中却充满了柔光,声音也是轻轻柔柔,听得人不觉放下了心里的防备。

“谢谢娘。”

唤出那声“娘”的时候,莫轻语的声音似是有些异样。

见这姑娘长得斯斯文文,说话细声细气的,殷素衣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些好感,想着她若是能放下两国的关系同黎阡舜好生过日子,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于是,殷素衣开口的话便愈发温柔,“你如今嫁了舜儿,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日后要相互扶持才好。”

“……是。”

莫轻语应得乖巧,可视线扫过一言不发的黎阡陌和楚千凝,心道,您口中所谓的“一家人”也未免太冷漠了。

从她和黎阡舜出现开始,这兄嫂二人甚至都未正眼瞧过他们。

看来外界传言他们兄弟不和,必然也是真的。

心不在焉的用着膳,莫轻语的饭量小到不能再小。

黎阡舜在一旁看着,心里这才觉得畅快了些。

臭丫头……

折腾的他一晚上没睡好,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境地有多艰难了吧,吓吓她也好,看她日后还敢不敢这般没心没肺了!

某位公子难得幼稚的在心里泄着愤,可楚千凝却注意到,莫轻语用膳的时候,可是一点荤腥都不沾,只夹了几口青菜吃,随即便落下了碗筷。

她这是吃不惯东夷的饭菜,还是吃不惯带荤腥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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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两更~明天恢复三更~会另外加一更,补前两天欠的那章~

第240章 一个麻烦

一顿饭,几人吃得是各怀心思。

大概唯一心思简单的些的人就是殷素衣了,她是完全以婆婆的目光在看待莫轻语这个儿媳妇,怎么瞧怎么喜欢。

不过……

她也心知这事儿光她同意不行,还得这两个当事人自己有意才行。

这般想着,殷素衣便转头看向黎阡舜和莫轻语,只见这两人的视线毫无交集,明显互不关心的样子,令她忧心不已。

若长此以往,他二人成了一对怨偶就不好了。

见自家娘亲时不时便看莫轻语两眼,黎阡晩不禁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即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

倘或没有这么多烂事儿,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个膳,那该是何等的幸福安乐!

可如今,明明兄友弟恭,却不得不装作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唉……

想来娘亲定是因此才目露忧思。

难得见黎阡晩也有这般沉默无语的时候,黎阡舜不禁扬眉,“想什么呢?”

眼睛都直了。

“没什么……”黎阡晩眸光微暗的摇了摇头。

她瞧这位二嫂嫂很是有主意的样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万一她一心为了西秦着想,处处和他们作对怎么办?

压根不知道自己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莫轻语满心都在合计着,待会儿回院子去吃点什么小点心垫垫肚子。

侯府的饭虽丰盛,却不大合她的口味。

太腻了些……

终于坚持用完了早膳,莫轻语甚至理都没理坐在一旁的黎阡舜,朝殷素衣和黎延沧施了一礼,她便匆忙追随楚千凝而去。

见状,黎阡舜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什么情况?

她该不会是看上嫂子了吧?!

错愕的看向了一旁的沐瑾,却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这位和亲公主是怎么回事……

明知道二公子和大公子不和,她居然还主动去找世子妃,这不是明摆着触二公子的霉头嘛!

再说楚千凝闻声看向来人,心里也不禁觉得奇怪。

她来找自己,是有何事?

扫了旁边的黎阡陌一眼,莫轻语细声细语的说道,“有些话想单独与嫂嫂说,不知是否方便?”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有外人在场……

这夫妻俩都是个顶个儿的人精,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是以黎阡陌只轻点了下头,拍了拍楚千凝的手背便先行回了清风苑。

让冷画和轻罗退至了一旁,楚千凝这才柔声问道,“是何事?”

“嫂嫂可认识齐寒烟吗?”

从莫轻语口中听到齐寒烟的名字,楚千凝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这在情理当中。

仔细想想,当日在宫宴上收到那张字条的时候,莫轻语就在当场,事后不久她又来府上拜访,只是不巧两人没有见到而已。

“认识。”楚千凝点头。

“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闻言,楚千凝微愣,“她让你来找我?!”

“嗯。”

“为何?”

“她说你会保护我,免得我在此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

“……”

越听越懵,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保护她?

齐寒烟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

想到什么,楚千凝眸光微闪,“她人如今在西秦?”

“我出嫁之时她尚在西秦,如今便不知道了。”她那个人,神神秘秘的,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们很相熟?”

这个问题像是难住了莫轻语,她歪着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轻声回道,“不熟。”

楚千凝:“……”

不熟齐寒烟还让自己保护她?

颇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楚千凝心道,她和齐寒烟也不熟。

可无奈的是,那位齐家五xiao jie自己却是个自来熟。

“恕我冒昧,轻语你是西秦丞相的掌上明珠,可齐寒烟她是东夷钦阳侯府的五xiao jie,你们两个人怎么会相识?”

“此事我不能说。”

面对楚千凝的疑惑,莫轻语摇头拒绝回答。

“那日小王爷登门拜访,马车中坐的人可是你吗?”

“是我。”

“你来找我,是为何事?”话至此处,楚千凝心里不禁在想,这姑娘倒是坦诚的很,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竟未有丝毫遮掩。

微微抿唇,莫轻语淡声说道,“嫂嫂有所不知,我初到东夷,并不知自己究竟会落到个怎样的下场,那日宫宴黎阡舜忽然向陛下求娶,我虽毫不犹豫的应下,但到底不知他是何意,想着寒烟曾与我说,来建安城若遇到何事大可来找你,是以便想来问问。”

“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还说……”顿了顿,莫轻语才继续说,“她二人关系极好,便是冲着她的面子,你也定然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

活到这么大,楚千凝第一次有动手打人的冲动。

她怎么觉得,齐寒烟就是个dà má烦呢!

只不过——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到底还不是敌人。

自己总有一日要对上齐家的人,这一点齐寒烟心里再清楚不过,是以她总不至于找莫轻语来当自己的绊脚石。

如此想来,倒可知面前这姑娘对自己无甚威胁。

“你今日来找我,是想……”

“不瞒嫂嫂说,自从确定了与黎阡舜的婚事之后,我便听闻了不少有关他的传言,都说他为人喜怒无常,残忍毒辣,这些可是真的吗?”

闻言,楚千凝的眼中不觉闪过了一抹异色。

喜怒无常、残忍毒辣……

“这个……”她眨了眨眼,面有难色。

见状,莫轻语这才反应过来,不敢外界如何传言,楚千凝到底是黎阡舜的嫂嫂,当着自己这个新媳妇的面儿,她如何能说自己的小叔不好,是以她赶紧解释道,“我并未有意为难嫂嫂,只是心下好奇,这才有此一问。”

“……你们如今既已结为了夫妻,天长日久,总会彼此熟悉的。”

她总不能告诉莫轻语,黎阡舜眼下表现出来的一切均是假象。

那无外乎等于暴露了侯府最大的秘密,此事万万说不得。

何况……

这丫头似是也不大简单。

否则的话,正常背井离乡远嫁敌国的和亲公主,会表现的这般冷漠淡定吗?

甚至在自己刻意提起西秦丞相的时候,她脸上未见丝毫动容之色,实在是蹊跷的很!

又和楚千凝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黎阡舜“虎视眈眈”的出现在拱门那里,莫轻语才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一起回去,和楚千凝道了别,转身随他离开。

可两人才回到明月居,莫轻语便对身边的丫鬟水香说道,“方才夫君在等我,你怎地不来禀报我一声,竟如此没眼色……”

她的声音柔柔的,语气也未见如何责怪,是以水香并未太放在心上。

微微低下头去,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奴婢知错了。”

“知错就好。”莫轻语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可接下来,她却话锋一转,“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这就出府去吧。”

这话一出,不光是水香,就连一旁的黎阡舜也愣住了。

她方才说什么?

竟要将自己的陪嫁丫鬟赶出府去?!

诧异的看向莫轻语,黎阡舜的眼中满是不解。

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丫头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诡异,完全不符合常理。

再说水香,一听要被赶出侯府,她整个人都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扑通”一下跪倒在莫轻语面前,可怜巴巴的央求道,“求xiao jie开恩,奴婢自幼就在您身边伺候,如今更是不远万里陪您嫁到东夷来,您怎能于此时弃奴婢于不顾啊……”

谁知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莫轻语的眼神反而凉了下来,“你自己也知道,我是主,你是仆,既如此,主子如何吩咐,你便如何去做,切勿多言。”

说完,她便起身走进了内间,根本不给水香再开口的机会。

一见她下定了决心要赶自己走,水香无计可施,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余光瞥见坐在轮椅上看热闹的黎阡舜,眸光不觉一亮。

二公子!

想着或许向他求情会有用,水香方才跪行至他面前,不想话还未出口,便见他神色阴寒的朝她露齿一笑,“不想出府?”

“奴……奴婢想……想留下继续伺候我家xiao jie……”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黎阡舜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句,眸中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竟吓得水香生生晕了过去。

沐瑾在一旁看着,不禁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心下暗道,他家公子这吓唬人的功力又变强了。

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水香,黎阡舜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示意沐瑾将人拖下去。

转着轮椅进到了内间,他看向坐在贵妃榻上翻看经书的莫轻语,晨光透过窗纸映在她的脸上,似是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她微垂着头,青丝顺着颈间散下,长长的垂至腰下。

平心而论,莫轻语的容貌不算惊人,却自有一股“细水长流”的耐看。

同她共处一室,黎阡舜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心静了许多。

压下自己心底怪异的想法,他靠近她身边,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经书,有些顽劣的朝她笑着,“赶走自己的陪嫁丫鬟,你玩的是什么把戏?”

看着被他胡乱捏在手里的经书,莫轻语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都卷边儿了……

见她皱眉沉默着,黎阡舜以为她是“宁死不屈”,眸色不禁愈暗,“不说?!”

恐他神神叨叨弄坏了自己的书,莫轻语只得开口回道,“她是西秦派来的细作,留着她,万一哪日她往外传信被你发现,保不齐连我也要被牵连进去。”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赶她出去。

一颗没了作用的棋子,想来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如此……

也算是救那丫头一命,但愿她自己好自为之。

压根没想到莫轻语会回答的这么坦白,黎阡舜有短暂的怔愣,随后才试探着问道,“她是西秦的细作,难道你就不是吗?”

“自然不是。”谁会派出这般显眼儿的细作!

“哦?”

黎阡舜显然不信,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见状,莫轻语也不与他争辩,只淡声解释道,“无论是西秦还是东夷,我都只想安稳的过我自己的日子,是以我赶走水香,日后便没了向外传递消息的人,同样的,我也不会将西秦的情况告诉你……”

眼见黎阡舜皱起了眉头,她又没出息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压根也不知道什么,毕竟没人会对一个即将远嫁的棋子说什么机密要事,你说呢?”

“你这是在向我投诚?”想到什么,黎阡舜忽然恶趣味想吓吓她,“那你方才去见楚千凝做什么?想要投靠她?”

“……应该唤她嫂嫂。”什么“楚千凝”,这哪里是他能叫的。

黎阡舜:“……”

这是重点吗?

第241章 风声鹤唳

对视上黎阡舜明显暗沉的眸,莫轻语大抵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是以便抿了抿唇,颇为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能不能先把经书还给我……”

页脚都被他捏的皱起来了!

见她皱眉盯着自己手中的经书看,黎阡舜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并未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又没给她弄坏了,她露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做什么?

莫轻语此刻若是能听到黎阡舜的心声,想来定然要为自己辩解的。

她没有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那是“不悦”。

不过……

想来他并不会将她的不悦放在眼中。

正如此想着,却见黎阡舜将手中的经书递给了她,甚至还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很好看。”

“……”

等于没说。

自家娘亲也喜欢看经书,听鹰袂说,似是嫂嫂没事儿的时候也喜欢翻看经书,甚至之前未出阁的时候,还有遁入空门的念头。

也不知是他们黎家的风水有问题还是怎么着,怎么这媳妇一个两个都像尼姑似的……

思及此,黎阡舜倒是忽然想起,莫轻语带来的嫁妆里面,有一个大不包里面装的都是经书,初时他还未在意,可眼下想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娘亲喜读佛经,是为了爹爹、他和大哥还有晚儿祈福。

毕竟,他们一大家子如今做的事情无异于在刀口舔血,危险至极。

至于嫂嫂……

楚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百余条人命皆丧于火海,她一时万念俱灰,想要遁入空门也是正常。

可莫轻语就不大对劲了。

她一个丞相府的千金,整日在府中养尊处优,又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这般喜欢读佛经呢?

从黎阡舜手中接过佛经之后,莫轻语小心翼翼的抚平边角,并未注意到面前之人眼中的探究之色。

是以当他问她为何这般喜欢佛经时,她不禁愣住。

原因嘛……

这个问题,她倒是从未仔细想过。

粉唇微抿,她淡声回道,“……读之令人心下宁静,是以喜欢。”

见她目露仰慕,黎阡舜后知后觉道,“你信佛?”

“不可以吗?”

听他如此一问,莫轻语不禁一惊。

该不会……

入了他们黎家的门,连佛祖都不能信吧?

四目相对,黎阡舜无语的点头。

什么叫“不可以”啊……

他又不是蛮不讲理的强盗,怎么可能强硬的要求她的喜好呢。

只是——

“信佛有何用……”他嗤之以鼻,“佛法就像灯笼一样,风雨来了可以遮挡,可倘或蜡烛燃尽了,那灯笼也无计可施。”

闻言,莫轻语下意识可要反驳,却不知为何,咬住下唇选择了沉默。

各人想法不同而已,委实没有必要与他争论。

随便他要如何言说,总之无法撼动她内心的想法分毫。

仔细将那本经书收好,莫轻语朝黎阡舜轻点了下头,随即便起身去了外间。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黎阡舜缓缓的勾起了唇角。

看不出来,还是个有脾气的丫头!

有意思……

转着轮椅出了寝房,黎阡舜低声唤道,“沐瑾。”

“属下在。”

“联系西秦那边的人,查一查丞相府,我总觉得咱们这位和亲公主有些不大对劲儿。”虽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可行事却又随意不拘小节,委实矛盾的很。

“您怀疑她是假冒的?!”

“不无这个可能。”

“涉及到两国的邦交问题,西秦应当不会这般大胆吧……”将朝臣之女封为公主嫁过来也就算了,居然连这都是假的,那这西秦帝不是明摆着打东夷国的脸面嘛。

漫不经心的扫了沐瑾一眼,黎阡舜忽然意味深长的叹道,“你我皆不是西秦帝,谁又能肯定他心里的想法呢……”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话落,沐瑾转身欲走,可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脚步又忽然顿住,转过身来欲言又止的望着黎阡舜,“……二公子。”

“嗯?”

“您今日与属下说话的时候怎么没笑呢?”往日他有何谋划的时候,总是要“阴恻恻”的笑一下,今日倒有些奇怪。

黎阡舜:“……”

他不是说他笑起来吓人,让他别经常笑嘛。

这人……

是有受虐倾向吗?

莫轻语坐在房中看着廊下的那主仆俩,见沐瑾一脸忐忑的看着黎阡舜,后者骇人的沉下了脸,她不禁在心底为沐瑾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唉……

连跟了他多年的护卫都能被他吓成这人,可见他得有多吓人。

*

对于莫轻语的身份,其实不光是黎阡舜生了疑心。

便是楚千凝和黎阡陌,他们也有些怀疑。

只是相比起一个无依无靠的和亲公主,明显虎视眈眈的凤君撷和钦阳侯才是他们眼下最大的敌人。

更何况,莫轻语那边有黎阡舜盯着,也用不着他们分心去应对。

再则……

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在外人眼中,莫轻语应当于他们是有利的,是以他们俩也不好太明目张胆的插手明月居的事情。

想到前一日凤君撷公然挑衅,又得知了黎阡陌这么大的秘密,楚千凝思量着,他必是在等一个时机,准备在人前大肆宣扬此事。

是以,她须得在那之前出手料理了他!

而击败凤君撷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便是容敬。

容家祠堂的那个密道……

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冷画,去安排车驾。”

“是。”

闻言,黎阡陌不禁放下手里的兵书朝楚千凝看来,“凝儿又要出去?”

“……要去见一个人。”

“让冷画她们去办就好了。”他柔声说道,“若凡事皆须你亲力亲为,那还不将人活活累死了。”

“可是……”

起身朝她走来,黎阡陌给出的理由十分有说服力,“昨日为夫方才发病昏倒,甚至连太医都请来了,今日你便坐着马车招摇过市,这不等于满城的喧嚷你心里不惦念我嘛。”

听他这般一说,楚千凝觉得也有些道理。

但她怎么觉得,这些都是他的借口,他最终的目的就只是不想让她出府呢?

楚千凝猜的固然对,可还有一点她不知道的却是,黎阡陌之所以这般拦着不让她出去,是因为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就像马上要失去她似的。

是以……

他千防万防,唯恐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楚千凝总是纵容他的,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她都会尽她所能的做到。

朝冷画和轻罗交代了两句,她便打消了亲自出府的念头。

想着趁此机会都陪陪他也好,毕竟,马上就要有有一番硬仗要打了。

凤君撷再是不得景佑帝宠爱也终究是一名皇子,此事由自己开口揭发,难免会落人口实,但除此之外,没人比她更合适。

恰好,如今距离舅母生产尚有些时日,外祖母也还在延庆寺中未归,此时是最佳的时机。

再拖下去,恐会夜长梦多……

*

不日,建安城中忽然传出了一些流言,说是容敬与二皇子殿下凤君撷过从甚密,两人私下里早有勾结,意图谋朝篡位。

消息传到容府的时候,容敬整个人都惊了。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是无人发现了什么苗头,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流言呢?

毕竟如今又不像从前,自己的官位一降再降,倘或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话,谁又会无缘无故的咬住他不放呢……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容敬便想立刻去见凤君撷问问是何情况。

接下来,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却又担心这是敌人的圈套,目的就是引他去找凤君撷,如此不就更加证明了他们暗通款曲嘛!

进退皆是两难的境地,容敬一时没了主意。

事实上,若是换成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尚书大人,他也不会被轻易吓得自乱阵脚,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是从几时开始,他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先是令陛下不悦,后又惹恼了贵妃娘娘,几次事端硬生生磨没了他的信心。

直至如今,彻底慌了神儿。

战战兢兢的过了几日,忽闻景佑帝也得知了此事,甚至还命人下令严查,此举无意彻底击溃了容敬的心理防线,他也顾不得许多,冒险去与凤君撷联系。

幸好……

密道的事情尚未被人发现,两人见面依旧隐蔽。

不过,凤君撷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容大人此举若是败露,可知会连累本殿与你一起遭殃!”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他居然不知避险,还大着胆子给自己传递消息。

“殿下息怒……”

一见凤君撷面色不虞,容敬赶紧赔罪,“如今虽是风声鹤唳,但若不事先向您请示一番,微臣恐反而会坏了您的大事。”

见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凤君撷这才缓声道,“我恐这是楚千凝的奸计,你我务必要小心才是。”

“微臣明白。”

“她在你府上时,可有留意过这处密道吗?”

“没有!”容敬赶紧摇头,似是恐凤君撷不信,他又竖起了手指起誓,“天地明鉴,这一处只微臣与殿下两人知晓,绝无第三个人。”

这话他原未说谎,便是当初那般信任容景络,可他也从不曾带他来此。

满府上下,绝对无人知晓,也绝不可能有人猜测到,素来以仁孝著称的他会将密道挖在祠堂这种地方。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得小心些才好……”不知想到了什么,凤君撷若有所思的叹道。

“还请殿下明言。”

“今日之后,便迅速将这密道填了,绝对不能让人找出任何蛛丝马迹。”他已与楚千凝交手过,心知那丫头心机颇深,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如今他手里捏着一张如此重要的牌没打出去,若在此时功亏一篑,那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只要暂且毁了这处密道,他日便是父皇要查也查不什么。

更重要的是……

即便日后容敬想要反咬他一口,也无凭证。

走到如今这一步,这位容大人能带给他的利用价值实在是不大,再与他继续纠缠下去对他并无好处,趁机斩断与他之间的联系才是上策。

这般一想,凤君撷的眼神便愈发真挚。

容敬不疑有他,连连点头,明显是相信了他的话。

见状,凤君撷不禁缓缓的勾起唇角,颊边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即却很快消失不见。

可惜的是,容敬对此却一无所知。

如今的他,只满心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填了这密道,免得被景佑帝的人发现什么端倪,届时,他觉得凤君撷必然会弃他不顾。

是以……

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第242章 故人归来

许是因着做贼心虚的缘故,容敬一整夜都没有睡,翌日早上天还未亮他便起了身。

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他觉得要毁掉祠堂里的那条密道并非一件易事。

一开始,他是打算找人私下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弄,可后来转念一想他却觉得不妥。

再如何小心也须得弄出点声音来,若这般偷偷摸摸的再被人给发现了,反倒麻烦,与其如此偷三摸四的,不如大大方方的来。

是以他想了一夜,方才想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若他以修缮祠堂为名招揽一群工匠入府,想来定然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如此一想,容敬的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为了将此事显得更加逼真一些,他还特意请来法师做了一场法事,对外声称要去去晦气,毕竟容府这几个月以来就没消停过,府内的公子xiao jie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儿,就连他自己也连连不顺,是以他此举众人倒是并未在意。

随后,那老道士声称是他未得祖宗庇佑,是以家业方才如此艰难。

之后他听那道人的话去祠堂拜祭了一番,却赫然发现祠堂的屋顶漏雨,年久失修,连祖宗的牌位上都染了泥垢。

一见这般情况,容敬当即便吩咐小厮去外寻工匠回来,立刻修缮祠堂。

这本是他的家事,随便他是要修整房屋还是一把火直接烧了,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但这府里整日出出进进的有人搬运东西,自然引起了城中之人的注意。

可注意归注意,仔细一打听方才知晓,原来容敬是在修缮祠堂。

一提到“祠堂”二字,便无人再往下追问。

各家的祖先被供奉,这均是孝道所致,人不孝,而无为,况容敬又素来孝顺,对这府里的老夫人言听计从是出了名儿的。

因此他此举虽险,却侥幸过关。

然而就在他为此沾沾自喜的时候,不想凤君荐一党的人却忽然参了他一本。

说什么他在府中大行巫蛊之术,和那妖道沆瀣一气,意在谋害景佑帝。

这本是无稽之谈,可不知为何,景佑帝偏偏就信了!

不光信,他甚至还派了御lin jun去那府上查探。

而这一查不要紧,却正正好好的查到了祠堂的那条密道。

岳浚顺着那条昏暗的密道往前走,弯弯绕绕的,仿佛长的没有尽头。

也不知走了几时,更加不知走出了多远,他才看到了正在运土的那些工匠,一个个灰头土脸,沉默无语的劳作着。

身后跟进来的数十名御lin jun均看到了这一幕,如此,容敬便是想要抵赖也不能。

加之那密道虽已开始堵了,但因着他心虚,担心被人发现什么问题,是以进展很慢,只堵了很少的一部分。

事有蹊跷,岳浚也不敢耽误,立刻便着人回宫去向景佑帝禀报,随即他便派了程昱另带了一波人马,直奔凤君撷的府上。

两方相对着往前挖,竟意外挖到了一处。

因着程昱和岳浚均是景佑帝的亲信,是以他二人查到的结果,足以令朝臣信服。

与此同时,却也足以令朝野震荡。

尽管之前便有不少的传言,可事到如今竟发现二皇子凤君撷与容敬当真暗中勾结,还是有不少大臣被震惊到了。

景佑帝这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打了这两人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令满朝的文武百官觉得心下惊骇。

他们行事如此隐蔽都被陛下发现了,可见这位帝王的手段。

但也有那消息灵通之人,得知此事真正的幕后推手却非是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陛下,而是宁阳侯府的那位世子妃,楚千凝!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有人相信,自然也就有人怀疑。

区区一个女人,哪里能翻出那么大的风浪!

是以对于此事,大臣们都各执己见。

而如俞汉远这样的耿直老臣,却直接面见景佑帝言明了此事,“如今朝中人人都在传,是护国公主向您密报了容府之事,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既是密报,敢问俞大人又是如何得知?”说话间,便见楚千凝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

一见到她,俞汉远整个人都愣住了。

楚千凝?

她怎么在这儿?!

看着俞汉远脸上明显的惊疑之色,楚千凝眸光微暗。

前世……

这位大人曾向父亲一样待她好过,是以倘或有可能,她并不想让他卷进这场是非中来。

他本就是忠良之臣,万万不该搅进他们的波谲云诡当中。

心里虽然想的明白,可一对视上俞汉远充满“厌恶”的眼眸,楚千凝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酸涩。

上天果然不会过分偏爱一个人,得到一些就注定会失去一些。

上一世她失去了亲生的爹娘,却又俞大人和俞夫人待她掏心窝子的好,甚至因着她的缘故,对凤君撷百般维护。

今生她有了黎阡陌,也有了亲生爹娘,却失去了他们夫妇这两个亲人。

大抵……

一切皆是命数。

“陛下,这里时御书房,您怎可让一介女子出现在此!”皱眉看向景佑帝,俞汉远一脸的不赞同,明显不解这位皇帝陛下怎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

再说景佑帝听闻俞汉远的话,却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诶……爱卿此言差矣……”

“微臣……”

“云安乃是朕亲封的‘护国公主’,既有护国二字,她如今在此便理所当然,爱卿不必介意。”景佑帝虽笑着,可眸中却无一丝温度。

楚千凝知他甚深,自然知道他发起脾气来根本不会管向他进言的究竟是谁,一味杀了解气。

毕竟,前世俞汉远就是因直言进谏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恐他毫无眼色的触怒天威,楚千凝赶紧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俞大人所介意的,不过是因我之前曾在容府生活过一段时日,如今却反向陛下举报我的亲舅父,您觉得我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我说的可对?”

闻言,俞汉远本就皱起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

倒也不是如她说的那般难听……

他只是觉得,朝中要事,如何轮得到一个小女子指手画脚!

见他未回答,楚千凝也不急,而是继续说,“我听闻,因着俞嘉言俞大人与大皇子殿下过从甚密的关系,您甚至要与他断绝叔侄关系,不知可有此事?”

“……有。”

“您既能如此深明大义,难道我就不能吗?”楚千凝下意识没有用“本宫”两个字,语气也很是平和,不似对待旁人那般咄咄逼人,“仅仅因为我是女子,便注定要见识狭隘?”

“这……”俞汉远被说的语塞。

换作是旁人,楚千凝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势必要说的对方哑口无言,彻底没了还击的余力才好。

可是面对俞汉远,她却眼神复杂的住了口。

瞧着她三言两语便将俞汉远堵得无话可说,景佑帝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赞许之色。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哈哈……朕深知云安的为人,她此举也是为了朕,为了东夷的朝廷和百姓……”景佑帝适时开口,言辞间皆是对楚千凝的维护,倒是令俞汉远心下诧异。

陛下几时对小辈这般爱幼了?

便是对几位皇子未见如何和颜悦色,怎地就对这个半路认的义女这般看重呢?!

甚至——

还允许她随意出入御书房!

说起这件事,楚千凝自己也有些意外。

只因一切恰如凤雪绮所言,景佑帝如今已经信任她到准许她随意进出宫中各处,没有人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旁人眼瞧着她这般得宠眼红,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是以,她只能越来越小心……

正是无话间,忽闻杨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陛下,二皇子殿下和容大人带到。”

一听这两人来了,景佑帝微扬的唇角猛地凝滞,开口的声音都沉了下来,“让他们进来!”

“是。”

话落,便见凤君撷和容敬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前者面沉如水,后者忐忑不安。

瞧着容敬如今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嗤笑了一声,真是想不到,从前赫赫扬名的尚书大人也会有今日!

果然天道轮回,一切自有注定……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两人齐齐朝景佑帝拜倒,后者眸光微暗,迟迟未曾叫起。

一时间,御书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中。

沉默了良久,景佑帝方才一把飞出了手边的砚台,狠狠的砸向了容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不敢躲闪,硬生生接了拿一下,疼得皱紧了眉头,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还有你……”景佑帝沉眸转向了凤君撷,“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竟日日思量着要如何谋夺朕的皇位,当真是狼子野心。”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说出这话的时候,凤君撷的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千凝的后招会来的这般快。

建安城中的消息分明就是她故意发出的,目的就是让容敬自乱阵脚,待到他中了计,安排人去遮掩那密道之时,她掐准了时机让人出手,一抓一个准儿。

自己满心想着要针对黎阡陌出手,却到底晚了她一步!

他以为她会全心全意的防备自己对付黎阡陌,哪里知道她竟然以攻为守,倒是令他意外。

不过……

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凤君撷的眼中忽然极快的闪过了一抹笑意。

她以为这样自己便完了吗?

只是发现了一处密道,又没有他和容敬商量着谋害父皇的证据,他便是要罚,也绝不至于直接处死自己。

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轻易罢手。

注意到了凤君撷的神色,楚千凝也同样回以微笑,笑的明目张胆,艳丽妖娆。

就在凤君撷还没弄明白她在笑什么时,却忽然听杨翥向景佑帝禀报道,“陛下,人带到了。”

“带进来。”

随着他的话说完,便见有两人被侍卫押着带进了御书房中。

凤君撷闻声望去,眉头不禁皱起。

容敬心下也是觉得奇怪,可当他扭头去看时,整个人却猛地僵住,眼睛瞪的老大,仿佛两个铜铃一般。

他们……

眼瞧着容锦晴和容景络由侍卫押了进来,他心里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般,他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明明一个被赶出了府,一个不知所踪。

可此时此刻,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陛下的御书房呢?

甚至——

还用那般充满憎恨的目光看着他,似是恨不得要将他扒皮抽筋才甘心。

第243章 太后驾到

看到容敬眼中的惊惧,楚千凝清幽的美眸中却极快的闪过了一抹笑意。

很震惊吗?

似乎……

的确是该感到震惊的。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无论是容锦晴还是容景络,他们两人都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容锦晴被赶出容府的那日,楚千凝当即便让人将她保护了起来,因为她深知依照容敬的性格一定会斩草除根。

果不其然!

她才将人保护起来,杀手便到了。

楚千凝也是有意让容锦晴体会一下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这样她心里对容敬的恨意才会深入骨髓。

是以她特意叮嘱了冷画他们,一定要在最后关头再将她救下。

如此一来,效果极佳。

有了容锦晴在前,对付容景络的时候也是一样。

甚至——

未免容敬的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楚千凝还特意让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待到杀手追上来,容景络命悬一线的时候,再出手保住他的性命。

人只有在临死之际,内心才是最明白的。

该恨谁、该怨谁,都在那一刻有了决定。

故人相见,父子重逢……

这本该是一副十分温馨美好的画面,但楚千凝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得可笑。

父亲一脸错愕震惊,子女满眼滔天恨意。

她想,倘或不是有御lin jun的人拦着,容景络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到容敬面前杀了他,以宣泄内心难以言喻的愤怒。

“还不快向陛下请安?!”杨翥过于尖细的声音低低响起,脸色不虞的朝那兄妹俩提醒道。

听到他的话,容锦晴和容景络这才如梦初醒。

两人慌里慌张的跪到了地上,拄在地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容景络的声音较之以往轻柔了许多,仔细听的话,似是还带着些尖锐的感觉。

不光是声音,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和以往大不相同。

虽未蓬头垢面,但到底较之从前差了许多。

相比之下,旁边的容锦晴就更落魄了。

她用一块黑布裹住了头,不想被人看都她掉的光秃秃的头颅,平时她甚至会连那张脸都遮挡起来,但是因着今日要面见景佑帝,她便只能以这般样貌示人。

比起以前那个娇俏动人的容家二xiao jie,如今的容锦晴苍老了许多,脸色蜡黄,两颊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再不复昔日的如花美貌。

扫了她一眼,景佑帝不禁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起身吧。”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谢陛下。”

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站起来,容景络微垂着头,不再如方才那般瞪视容敬。

他似是平静了下来,可后者却再难保持淡定。

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和容锦晴,像是不明白他们俩为何会出现在此。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转头看向楚千凝,就见后者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唇边噙着一抹艳丽至极的笑,却又很快就消失不见。

就在他奇怪她变脸怎么这么快时,忽然听到俞汉远的声音响起,“陛下既有要事处理……老臣便先行退下……”

“爱卿忙什么,一起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可是这……”

见俞汉远面露为难,楚千凝淡声道,“俞大人刚好对此事多有疑问,就此机会解惑岂不正好!”

让他认清凤君撷和容敬的嘴脸,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楚千凝这话本是说给俞汉远听的,可落在容锦晴和容景络的耳中,他们兄妹二人的神色却不禁微变。

他们是在进宫之前,方才得知一直以来保护他们的人是楚千凝。

而在他们彼此碰面之前,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哪里想到……

兜兜转转,他们皆被一个楚千凝玩弄在鼓掌之间。

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容景络近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眸中明显带着一丝坚定之色,“启禀陛下,草民有事要禀报。”

“何事?”

“家父与二皇子殿下早有勾结,此事还望陛下明察。”容敬做过的事情,他不说知道**件,但五六件他还是知道的。

“哦?”景佑帝挑眉,意味深长的扫了凤君撷一脸。

“不仅如此,二皇子殿下还有意拉拢钦阳侯,为此草民曾引荐遏尘神医给钦阳侯,只为与那府上交好,甚至还曾花天价买过一方砚台,桩桩件件都是家父授意,目的就是作为二皇子殿下和齐家的桥梁。”

容景络说的很是彻底,每一件事儿都很详尽。

随着他说下去,容敬和凤君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二皇子殿下早有觊觎皇位的心思,只是恐过早暴露自己会被其他两位殿下针对,是以一直故作平庸,隐忍蛰伏。”

“父皇……”

“继续说!”狠狠瞪了凤君撷一眼,景佑帝示意容景络继续说下去。

“是。”容景络微微点头,接着道,“为了与齐家维持长久的利益关系,家父命我迎娶那府上的xiao jie,不想齐家五xiao jie就是个疯子!”

提起齐寒烟,容景络的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的直响,额上青筋暴起,恨得双眸通红。

因为那个疯女人,害得他人不人鬼不鬼……

可事后容敬竟不说为他讨个公道,甚至依旧对钦阳侯等人伏低做小,从始至终都未考虑过他的感受,心肠冷硬到了极点。

既然他这个当爹的无情,那就不能怪他这个做儿子的无义了。

“孽子!你给我住口!”被容景络的所言所行气得脸色铁青,容敬瞪着他喝斥道,“你是疯了不成,竟敢如此污蔑为父和殿下!”

“污蔑?”容景络冷冷一笑,“那密道也是儿子污蔑你喽?”

“你……”

“陛下,臣女也有事禀报。”有容景络在前面打头阵,容锦晴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左右如今自己也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再落魄还能落魄到哪里去,最差也不过就是一死。

这样一想,她反而觉得心安了不少。

看都没有看向她,景佑帝只不耐烦的挥手道,“说。”

“启禀陛下,当日在猎场围猎的时候,家父便有意将大姐姐容锦仙献给您,但又恐她心下不愿,是以便让臣女设计引她前去见您。”

“容锦仙……”

“可当时不知是为何,大姐姐她并未中计,反而是臣女自己出现在了您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瞄了景佑帝一眼,见他并未阻拦她,容锦晴才接着往下说,“后来……家父恐您会召臣女入宫,便于外散布谣言,说臣女命格孤硬,不宜陪皇伴驾。”

“简直胡说八道!”

一听这话,容敬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的瞪向了容锦晴。

但两侧均有御lin jun在,他便是想过去抽她一巴掌也是不能。

偏偏……

景佑帝还似真的相信了她的话,看向他和凤君撷的目光越来越冰寒。

直到最后,御书房中彻底没了声音。

冷冷的笑了一下,景佑帝开口的声音平静的近乎诡异,“你们可真是朕的好爱卿、好儿子……”

“陛下……”

“够了!”一掌拍到了桌案上,景佑帝愤怒的面容稍显狰狞,看得众人心下一跳。

往往这般情况,便定然是要见些血腥了。

思及此,俞汉远不禁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位帝王的残酷手段,他一点都不陌生。

之前越敬宗和孟绍悭的事情他看得分明,几次求情都遭到了他的斥责,若非其他同僚帮忙求情,怕是自己也免不了要受罚。

但身为帝王,如何能行此残暴的手段!

久而久之,怕是会失了民心。

奈何忠言逆耳……

这位皇帝陛下总也听不进去。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俞汉远微微垂下头去,到底没有贸然开口。

并非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二皇子殿下和容敬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令人发指,便是连他也觉得看不过去。

“你二人可还有何话说吗?”景佑帝沉声问道。

“父皇……”凤君撷缓缓的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容锦晴与容景络指控容敬的话,儿臣不知是真是假,但儿臣可向天起誓,那些事情儿臣确实不知。”

闻言,容景络心下一急,“殿下推的还真是干净,一句‘不知’便想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旁人吗?!”

“本殿倒想问问你,你为人子,如今竟在大殿上处处与自己的父亲作对,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却不知是何人教给了你。”

说着,凤君撷意有所指的看向楚千凝。

后者一脸淡定的任他看着,甚至微微扬起了下颚,满满的不可一世,明显未将他的反击看在眼中。

果不其然,即便他如此说,景佑帝的脸上也未有丝毫迟疑,似乎他无比信任楚千凝。

“陛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容景络也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要将容敬拉下马。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如何还能指望对方会顾念与自己的父子之情!

身为容家人,大抵骨子里就是冷心冷情的。

微微敛眸,楚千凝缓声道,“密道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任凭舅父与殿下如何巧舌如簧也狡辩不得,而无论我与表哥、表妹今日说了什么,如此大义灭亲之举也不过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东夷的百姓。毕竟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要先君后父,先天下而后己身。”

“陛下……”

“倘或舅父仍有何不服气,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说完,楚千凝转头目光幽幽的看向他。

“什、什么办法?”

“请陛下传唤孟姨娘入宫,届时表哥和表妹所言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这本该是个办法,可不知为何,容敬听完后脸色却变的更加难看了。

孟姨娘……

她已缠绵病榻多时,自从容锦晴和容景络出事后便整日浑浑噩噩的,口中念念有词,明显是疯癫了的样子,楚千凝于此时提到她是何目的?

警惕的看向她,容敬一时未敢接话。

因着这双儿女的缘故,他们的关系早已大不如前,何况如今他自身难保,也无暇去理会她,他们早就离了心,她又岂有帮着自己的道理!

越是这般想,他的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

而他表现的如此犹豫不决,自然让人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事已至此,景佑帝甚至已经懒得再去查证此事。

左右从他听从楚千凝献计开始,容敬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死人了。

至于凤君撷……

此子心机深沉,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不光是他,就连凤君墨和凤君荐也未察觉分毫,不得不令人心生防备。

若不尽早处置,他日必生大患!

“来人,将二皇子给朕……”

“太后娘娘驾到!”

景佑帝的话说了一半儿,却忽闻太后至此,令他的话音不禁顿住。

第244章 施以腐刑

听闻太后娘娘来此,不光是景佑帝,就连楚千凝都愣住了。

太后……

她怎么忽然来了这儿?!

下意识看向了凤君撷,却见他微垂着头跪在那,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

旁人或许会被他这副样子给骗了,但她却绝对不会。

这件事,一定和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前世他能骗得太后手中的虎符,她虽一直猜不到原因,但也知道他必然用了何种手段。

甚至——

刚重生时,她怀疑过太后的死是不是就与凤君撷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但猜测到底是猜测,并无丝毫根据。

如今,他这边方才出事儿,太后便赶了过来,总不至于是来看热闹的……

思及此,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缓缓俯身朝来人施礼问安。

“参见太后娘娘。”

“云安也在啊……”太后轻声叹道。

“是。”

“母后忽然来此,可是有何事吗?”面对太后,景佑帝收起了脸上的不悦和眸中的戾气,表现的十分平静淡定。

看了一眼御书房中的人,太后眸光微闪。

视线扫过凤君撷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显变的有些复杂。

复杂……

楚千凝站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禁生疑。

究竟他们两人有何关系,太后怎么会用那般复杂的眼神看着凤君撷?

“哀家听闻,皇帝要处置君撷,是以过来瞧瞧。”令众人感到意外的却是,对于景佑帝的疑问,太后未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的道明了来意。

一时间,倒叫人摸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再说景佑帝听闻她的话,眉心微低,沉吟了一下方才回道,“这逆子私下里勾结朝臣,意图谋篡皇位,朕势必不能容他!”

按理说,凤君撷并不是唯一一个结交大臣的皇子,如凤君荐和凤君墨两人,甚至是公然与朝臣交好,却未见景佑帝有任何不悦的表现。

问题只在于,他们从不掩藏自己的野心。

相比起一个已知的“对手”,自然是潜伏的“敌人”更危险。

对于凤君荐和凤君墨的心思,景佑帝自认掌握的一清二楚,他们如今得到的,无非是他愿意给的,是以他并不担心。

但凤君撷不一样,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居然能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且还做的如此隐蔽,悄无声息,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

若非是楚千凝在他面前作保,他至今也难以相信,凤君撷竟当真与容敬“勾搭”到了一起!

见景佑帝面沉如水,太后便心知他是动了杀心了。

父子相残,这如何使得!

“有何证据证明君撷他意图篡位?”太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御lin jun在容府的祠堂发现了一条正在填埋的密道,母后猜猜,那密道另一端通向哪儿?”

太后眸光微暗,沉默着没有接话。

听景佑帝此言,她如何还猜不出答案是什么。

只是……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就此丢了性命。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楚千凝,太后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临来之时,她原本还想着让这丫头帮忙求求情,不过后来她方才知晓,原来竟是她向皇帝举报的此事,也不知她安得是什么心思。

毁了容家,她将来要如何面对她的外祖母?

初见楚千凝的时候,太后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人长得美,头脑聪明,性格也讨喜。

可如今……

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事?!

明显从太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不赞同,楚千凝微微敛眸,装作若无所觉的样子。

她自然知道太后在心里如何看待她,在比起别人的看法,她更在意舅母和外祖母的安危。

容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为求自保,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不就此机会除掉他,将来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前有容锦晴,后有容景络,足够让她引以为鉴了。

只是她不明白,太后向来不问世事,怎么忽然就想着要为凤君撷求情了……

唯有此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楚千凝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忽闻太后再次开口说道,“那不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此等不忠不孝的逆子,留着他还有何用!”

景佑帝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虽说之前便见他表现的十分气愤,可到底也没想到他真的对凤君撷动了杀心。

本以为他的杀意是针对容敬,却哪里知道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要了。

“君撷他可是你的儿子!”太后惊愕道。

“呵……”景佑帝冷笑了一下,“他心中若有朕这个君父,又岂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依哀家所言,那些也不过是容家兄妹的一面之词,皇帝就算是再气也不可真的伤了君撷的性命,否则天下人不知要如何议论。”

“议论?”

“说皇帝你心冷意冷,凶狠残暴,竟连骨肉亲情都不顾。”

“大胆!”

随着景佑帝这一怒喝脱口而出,俞汉远等人都吓得跪到了地上。

事实上,他也很赞同太后所言。

二皇子虽私下结交大臣,但到底罪不至死。

至于容家兄妹所言的那些事情,毕竟口说无凭,如今没有对证,自然由得他们信口开河,谁又能分辨得出真与假呢……

信与不信,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陛下,老臣也请求陛下慎重,万望您能三思而行。”俞汉远言辞恳切,却听得楚千凝蹙起了眉头。

人们都会下意识同情弱者,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今日之局,是凤君撷赢了。

她将容府的密道都翻出来了,却仍难将他致死,这便算是她输了。

输在她压根就没想到太后会搅和进来,还这般维护凤君撷。

可她不明白,他是几时博取了太后的欢心。

照理说,自她重生以来,她便将他的狼子野心揭露了出来,凤君荐和凤君墨都在无时无刻的盯着他,这两边都未得到任何消息。

再则,九殇在宫中也没有听闻他何时出入过永宁宫。

这事儿……

实在是太奇怪了。

转头看向景佑帝,见他虽面露不喜,却迟迟未下决断,楚千凝便隐约猜到了他的决定。

百姓如何议论,他压根不会在意,俞汉远这位肱骨之臣的谏言,他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唯一让他忌惮的,是太后手中的兵权。

就像他之前放弃强占自己的念头一般,今次,他也会放弃杀了凤君撷的打算。

像是为了证明楚千凝的猜测,她方才回过神来,便听闻景佑帝沉声说道,“二皇子凤君荐,以下犯上,不敬君父,自今日起,流放扶风城,无诏,不得归。”

“扶风城”这三个字一出,凤君撷神色未变,看起来好似“心死”的样子,但楚千凝眼瞧着,却不禁眯起眼睛。

她知他甚深,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倘或凤君撷这般轻易就认命的话,前世他就不会登基为帝了。

“儿臣,领旨谢恩。”朝景佑帝叩首拜了拜,凤君撷就着俯身的功夫微微勾起了唇角。

“容敬……”景佑帝面色沉沉的看着他,“施以腐刑。”

话落,御书房中静的鸦雀无声。

“腐刑”两个字如魔咒一般反复在容敬的耳边响起,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那一刻,他甚至在心里想着,若受腐刑,他倒宁愿被即刻处死。

“陛下……陛下留情……”容敬连连在地上磕着头,双目赤红,“臣宁愿陛下赐臣一死,求陛下开恩,求您开恩!”

“爱卿怕是有何误解……”景佑帝幽幽叹道。

怔怔的抬起头,容敬眼神错愕。

什么意思?

有何误解可言……

“刑罚所立,便意在惩处罪臣,警示他人,若不让你吃吃苦头,日后怕是人人皆要效仿。”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景佑帝的眼神兴奋的令人感到诡异和恐惧。

至少,容锦晴就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相比之下,容景络就淡定多了。

甚至,他是以堪比景佑帝的兴奋程度望着容敬,笑容中有痛快,有嘲讽。

腐刑……

没人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两个字,特别是当这两个字落到了容敬的头上,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从今往后,别人提起容家,就不会只想到他一个“残缺”的人了。

如此,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平心而论,听到景佑帝这样处置容敬,楚千凝并不意外,毕竟他折磨人的手段一直这么花样百出。

只不过……

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微微低下头,楚千凝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俞汉远和太后都已经为凤君撷求了情,此刻若是再干涉景佑帝处置容敬,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凡事都讲究一个“度”,过犹不及。

抿了抿唇,俞汉远叹气闭上了眼睛,满脸的无可奈何之色。

他并非觉得陛下不该处置容敬,只是这般羞辱人的法子到底残酷了些,何况,陛下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他不治而亡。

手段如此毒辣,又岂是明君所为!

“太后奶娘……求您为臣求求情啊……”彻底慌了神儿,容敬抖着声音央求着太后。

闻言,太后皱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景佑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即容敬便被御lin jun的人拖了下去。

人已被架出了御书房,楚千凝还能听到他求饶的声音。

容锦晴被吓晕了过去,容景络神色癫狂的笑着,明显乐极,连神智都不大清楚了。

让人将他们也一并带了下去,景佑帝皱眉捏了捏眉心,“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儿臣告退。”

话虽是这般说,但景佑帝还是状似恭敬的太后说,“朕送您回永宁宫。”

“不必了,皇帝国事繁忙,哀家就不耽误你了。”

“杨翥,送太后回去。”景佑帝朝杨翥吩咐道。

“奴才遵命。”

说话间,凤君撷也被御lin jun押了出去。

楚千凝朝景佑帝福了福身子,转身也走出了御书房。

见凤君撷远远的站在石阶下,她眸光微闪,随后面色淡淡的缓步朝他走近。

“殿下此去山高路远,万望珍重。”红唇微勾,笑容艳丽妖娆。

“你竟当真要致我于死地……”

不知想起了什么,凤君撷微微眯起眼睛,似是直至此刻,他都不愿相信楚千凝真想彻底除掉他。

听闻他的话,楚千凝微微扬唇,“只是可惜,到底还是殿下你技高一筹。”

能请动太后来为他说情,的确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

他即将远离建安城,这一路上千难万险,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正想着,忽见凤君撷上前一步朝她靠近,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久久未曾散去。

楚千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并非惧怕凤君撷,而是不喜他身上的这股味道。

总觉得有些怪异……

第245章 贵人有请

见楚千凝往后退了一步,凤君撷微微眯眼,没再继续逼近。

他勾了勾唇,循礼守矩的退开了。

对视上楚千凝厌恶的目光,他的笑容微微凝滞。

厌恶……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她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了。

明明他从不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但是此刻,凤君撷得承认,他心里很不舒坦。

究竟自己有哪里比不过黎阡陌那个病秧子?!

不对,或许如今不该这般叫他,回想起他那双诡异的赤红眼眸,凤君撷叫他“妖物”更为合适,常人的眼睛又怎会变成那般颜色呢。

之前在黎阡舜和莫轻语的大婚之礼上他对黎阡陌说的那些话,虽是齐穹教给他的,但冥冥之中,他竟愿意相信那些就是真的。

倘或当真有前世,说不定他们就是一对。

否则的话,又该如何解释他心底偶尔冒出的怪异想法呢。

“回吧,不必相送。”凤君撷自说自话。

比起她送他离开,他更期待她“迎接”他回来。

彼时,场面应当比眼下更有趣。

瞧着凤君撷意味深长的神色,楚千凝便心知他话里有话,羽睫微闪,她淡声道,“殿下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被她如此挖苦,他也未见丝毫恼怒之色。

朝她拱了拱手,凤君撷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脚步又随之顿住。

转过身来,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方才没有的东西。

见状,楚千凝的眼眸不禁微微眯起。

他笑什么……

“本殿有几句话,要单独与公主说,你们先退下。”凤君撷扭头朝一旁的御lin jun吩咐道。

“是。”

虽说陛下已将他流放至扶风城,但他毕竟还是这东夷国的皇子,这点要求他们还是会从命的。

待到那群侍卫远离了此处,他才含笑道,“我要谢谢你。”

闻言,楚千凝眉心微低。

不等她回答,他便继续说道,“自从围猎之后,父皇便对我起了怀疑的心思,只是在他眼中,我便是有那个心思和胆量,也没有那个能力,是以他或许并未太将我放在心上。但是我心里却很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有一日会破土生芽,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该如何不动声色的在父皇的怀疑和凤君荐、凤君墨的围剿下保住这条性命。”

顿了顿,他笑道,“是你帮了我这个忙。”

“是吗……”

“扶风城虽是苦寒之地,但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却是个绝佳的好去处,你可知这是为何吗?”凤君撷的声音很轻,听语气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可实际上,他说的话却再正经不过。

面对他的发问,楚千凝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摇了摇头。

大抵是看她的反应太过真实,凤君撷眼中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扶风城那处临近北周国,而在两国交界处,尚有一些小部落未被吞并,我之前得到消息,苍族人骁勇,已有一家独大的态势,若我能得他相助,胜算自然更大。”

“这是你的后手……”

“没错。”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依着他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就离开建安城怕是很难,但如今就不同了,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去。

再则,借由楚千凝的手除掉容敬,于自己也是一件益事。

此事一出,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向容家的老夫人交代!

看着凤君撷志得意满的样子,楚千凝微微敛眸挡住了自己眸中的思绪,“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暗中动手脚?”

听闻她如此说,他却忽然笑了。

似是她方才说了一句很愚蠢的话,而他则是在无情的嘲笑她的天真。

“凝儿啊凝儿……”凤君撷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随手抹了一把,而后惋惜的叹道,“难得你素日那般聪明,今日怎地问出这般糊涂的话来。”

失笑着摇了摇头,他笑曰,“我既是这般放心的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我有把握你不会说出去,更加不会做什么。”

“你要杀了我?”楚千凝挑眉。

“怎么?你怕死?”

“自然怕。”她笑回,“若日子如黄莲一般苦,那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死了反而是解脱。可我的日子,比蜜还要甜,当然舍不得去死。”

何况……

她若是死了,有个人怕是也要“哭死”了,她怎么舍得让他难过呢。

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柔光,凤君撷脸上的笑容不禁凝滞。

他想,她还真是厉害,总能轻而易举的挑起他心下的不快。

笑意微敛,他的声音也沉了几分,“我自然是舍不得杀你的,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别再搅和进这些风云中。”

好好睡一觉……

这话是什么意思?

眯了眯眼,楚千凝看向凤君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不过,他什么都未再说,只神秘的朝她一笑,随即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楚千凝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无关今日之局,她总觉得凤君撷还有别的把戏。

究竟,是什么呢?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忽然,一个小宫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楚千凝闻声望去,发现是一个生面孔,不是以往在御前伺候的人。

打量了那丫鬟那一眼,她轻点了下头,“何事?”

“回公主殿下的话,奴婢是宜贵人身边伺候的人,贵人听闻公主今日进了宫,想请您过去坐坐。”

一听这话,楚千凝心下讶然。

宜贵人……

傅思悠!

她找自己有何事?

“你家贵人见本宫有何事?”她们之间素无往来,可以说是无甚交集,她赶在这个时候见自己,让人不免要多想一些。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贵人只说,公主心中的疑问她可以解答。”

“哦?”楚千凝挑眉。

她们连面都还没见到,她就能神通广大的猜到自己所思所想了?

还是说,傅思悠一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

难道……

太后是她请去的?

无数的疑云和问题萦绕在心间,楚千凝略微一想,心里便有了主意,“你先回去,告诉宜贵人本宫稍后就过去。”

“是。”

待到那名宫女走后,楚千凝便也抬脚朝后宫走去。

只不过,她去的方向却是幽月宫。

单枪匹马的杀到别人的地盘去,这种冒险事她不会做,是以她准备让翠柳和红蕖与自己同去。

这两人均是九殇选的,比起旁人要可靠的多。

如此想着,她便一路去了幽月宫,换了身衣服之后,才又带着婢女去了傅思悠所在的颐华宫。

傅思悠虽然只是个贵人,但许是因着怡敏贵妃的缘故,她如今独居一处宫殿,再加上如今颇得景佑帝宠爱,待遇自然与旁人不同。

才一走进宫门口,楚千凝便见她笑着迎了上来。

“贸然相请,原还担心公主殿下您不肯赏脸呢。”说话间,便见傅思悠走到了她的面前。

“怎会……”楚千凝淡淡一笑。

“公主里面请。”

缓步行至殿中,楚千凝安然落座,见傅思悠殷勤的招待着她,甚至亲手为她斟了一杯茶,她笑着拦住,眸中却一丝温度也无,“有何事,贵人不妨直说,本宫还急着出宫回侯府呢。”

见状,傅思悠微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柔柔一笑。

放下了手中茶壶,她甜声道,“嫔妾是来向公主殿下请罪的。”

“此话怎讲?”

“太后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御书房,皆是嫔妾的缘故。”傅思悠望着她,眸色温淡,声音平静的说道。

即便楚千凝事先早有猜测,可此刻听她如此说,心里也不免有些惊讶。

居然真的是她!

可太后怎么会对她言听计从?

似是猜到了楚千凝心中的疑惑,傅思悠苦笑着摇了摇头,“公主想多了,非是太后她老人家对我言听计从,而是她心里还惦记着已故的长公主殿下。”

傅思悠话中提到的人楚千凝也略有耳闻,那位长公主殿下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却在出生不久后夭折了,太后为此神伤了许久。

但这与她有何干系?

微微抿唇,傅思悠忽然将颈间的青丝撩至一侧,微微扒开领口,让楚千凝清楚的看见了她颈后一处暗红的胎记。

拢好墨发,傅思悠淡声道,“听闻,长公主殿下颈后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

甚至连颜色、形状都与她的别无二致。

太后娘娘老了,思女心切,将她当成了长公主的替代品。

是以她如今说什么,她老人家都会听进去一些。

便如今日,她以“家和万事兴”这个说法相劝,太后便听了,片刻不曾耽误的赶去了御书房,就为了给凤君撷解围。

看着傅思悠脸上淡淡的神色,楚千凝眸光微动,“是钦阳侯让你如此做的,可对?”

“……嗯。”她点头。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自然是担心日后公主殿下会报复嫔妾。”傅思悠半真半假的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嫔妾只希望公主殿下能分清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勿要将精力耽误在无名小卒身上。”

“呵呵……”楚千凝掩唇轻笑,“贵人这话真是过谦了,你能zhou xuán在陛下和太后之间安然度日,将宫中地位最高的两人哄得团团转,又哪里能是无名小卒那么简单呢!”

她想引自己去对付钦阳侯齐敏,这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先不说,单单是这个做法,就足以让她和她划清界限了。

已有一个齐寒烟在前,她绝不会再招惹类似的麻烦。

更何况……

相比起齐寒烟那个古怪的人,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宜贵人很不得她喜欢。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方才去给楚千凝传话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盆花走了进来,“贵人,花房奴才将新植出来的花送来了。”

“这花倒是漂亮……”

艳红色的花卉,花瓣反卷如龙爪,具鳞茎,叶丛生,细长尖端,像油纸伞一般的形状。

从那名宫女捧着那盆花出现在殿内开始,楚千凝的眸光便倏然凝住。

这个花香……

怎地与凤君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惊疑的看着那盆过分妖娆的花,楚千凝下意识起身走了过去,指尖方才触碰到花叶,指腹却猛地刺痛了一下。

她皱眉,眼睁睁看着一滴鲜血滴了上去,眨眼间便与花叶融为了一体。

隐约间……

便见那花的颜色似是又艳丽了几分。

心下猛地一紧,楚千凝收回手紧握成拳,声音尽量淡定的对傅思悠说道,“本宫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向陛下奏明,改日再来与贵人叙话。”

说完,也不管傅思悠是何反应,只快步离开了颐华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未免待会有何事端发生,她觉得还是尽早出宫的好。

第246章 引魂之花

见楚千凝面沉如水的从殿中走出来,翠柳和红蕖赶紧迎上前去,“公主……”

“走。”

丢下这个字,她便快步走出了颐华宫。

方才她看到那花时,不知为何心里竟升起了一股归属感。

就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她过去,甚至下意识的伸出了手,直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种不由自主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安。

若有所思的低头看向自己被刺破的指腹,只见那里有一颗微红的小点,鲜艳刺目。

鼻息间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异香,令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花,花色艳丽的仿佛由鲜血染就。

而且——

花叶上还似带着尖刺,能将人的手刺破。

更令楚千凝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凤君撷身上也会有这股香气……

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在颐华宫听到的话,她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翠柳,你去花房那边打听一下,看看今日送到颐华宫的是什么花?”

“是,奴婢这就去。”

“红蕖也一道回幽月宫去吧。”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想尽快回侯府去。

“您路上小心。”

“嗯。”

已临近宫门口了,楚千凝的心便也重新落了地。

冷画和轻罗两人见她出来,便赶紧迎上前来,可方才行至她面前,两人便不禁愣住,“世子妃……您的面色怎如此青白……”

闻言,楚千凝不禁微怔。

她的脸色很不好吗?

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她的眼神略有些茫然。

或许是刚刚一时心慌,是以想起了一些前世不好的经历,这才会如此吧。

“无碍。”安抚的朝她们笑笑,楚千凝抬脚朝马车那边走去。

见状,轻罗和冷画相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都了担忧。

脸色如此苍白,真的无碍吗?

上了马车之后,楚千凝想着她们两人都混迹江湖已久,说不定会对那花有所耳闻,于是便问道,“你们两个可曾见过一种红色的花吗?形状很像油纸伞,花叶尖细,触之如被zhēn ci一般……”

像雨伞形状的红花?!

想了想,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回去问biàn tài前主子吧,他什么都知道。”这一点,冷画是无比服气的。

“……嗯。”楚千凝心想,也只好如此了。

“诶……”轻罗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微亮,“奴婢听闻,皇后娘娘惯种奇花异草,大皇子殿下还为此从各地搜罗奇花异卉,说不定皇后娘娘会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楚千凝才恍然想起这一点。

对呀……

她怎么把皇后娘娘给忘了!

只是她已出了宫,若再回去不免惹人怀疑,何况,她忽然很想尽快看到黎阡陌。

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安的很。

下意识抬手抚上心口,楚千凝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也许是那花的气味她不喜欢,是以才疑神疑鬼,因为直到回了侯府也未见她有何不适,只脸色略微白了一些。

下了马车,走进侯府大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却忽然顿住,随即若有所觉的朝一侧望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未见有何异样。

“世子妃,怎么您了?”轻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没事……”

方才有一瞬间,她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看,大抵是她想多了吧。

因着凤君撷的一席话,让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摇了摇头,她转身进了侯府。

而恰在此时,却见不远处的胡同里走出一名灰衣道人,却不是钦阳侯府的大老爷齐穹又是何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八卦盘,转针直指楚千凝离开的方向。

皱了皱眉,他不禁叹道,“往生之人既为魂……怎可留恋阳世呢……”

不过——

若非她对钦阳侯府构成了威胁,齐穹也不会与她为难,毕竟自己如此做,也是要折损阳寿的,可如今唇亡齿寒,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送走了她,一切才能恢复如初……

*

话分两头,且说另外一边。

凤君撷虽说是被景佑帝流放至扶风城,但他到底是位皇子,与覃凝素那般不同,他是御lin jun的人亲自“押送”。

坐着马车,一路直奔扶风城而去。

他闭目坐在车里,漆黑的眸缓缓睁开,唇角也随之扬起。

既已出了建安城,楚千凝是生是死便均与自己无关了,不光是她,届时便是黎阡陌也因此出了何事,黎延沧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出了事,最先被盯上的也是齐家。

毕竟……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不得宠,甚至还被流放的皇子。

解下腰间的荷包,凤君撷放在鼻间嗅了嗅,却并未发现任何味道。

这荷包里装的,名为“引魂香”,是由一种艳红色的“引魂花”提炼而成。

那花很是特别,冬日叶子不落,夏日叶落休眠。

原本繁茂的丛丛碧叶,每逢初夏时节,便会毫无声息的凋零,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至过了夏季,其花茎又在忽然之间拔地而起,绽放出独特的风韵。

传说,引魂花乃是自愿投入黄泉的花朵,被阎王遣回,徘徊于黄泉路上,阎王不忍,遂同意让其开在此路上。

引魂、引魂……

意在给离世的鬼魂一个指引。

依着齐穹所言,这引魂花的味道,只有楚千凝才闻得到。

原本他还不信,可回想起她当时的反应,说不定还真就是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凤君撷的眼中却未有丝毫笑意。

掀开一侧的车帘将那荷包丢了出去,他没看到的时候,荷包掉落之处,原本繁花开遍的翠绿草地忽然像失去了生机一般,花叶枯败掉落。

然而马车疾驰而过,这一幕并未有人瞧见。

否则的话,凤君撷就该知道,他与楚千凝之间的恩怨纠葛,非是那么简单就能算得清楚的。

同样,楚千凝也满心疑惑,对于这引魂花根本一无所知。

哪怕见多识广如黎阡陌,听她描述了一番之后,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听她说自己的手指被花叶刺了一下,他却不免紧张了起来,“鹤凌,让遏尘来一趟。”

“是。”

心知不让遏尘把把脉,他是不会安心的,楚千凝也就由得他去。

再加上,她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

让遏尘诊治一番,也好安心。

只是……

“凤君撷所言也很重要,咱们亦不可疏忽大意了。”他此去扶风城,必会勾结苍族人,若真的让他成功,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苍族头领是个颇有野心的人,寻常的条件根本无法打动他。”

“你怎么知道?!”她讶然道。

黎阡陌一笑,墨眸熠熠生辉,“为夫自有办法。”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名唤苍凌,继位后便不顾族人阻拦,率军四处兴兵,最终统一了周边的各个部族,如今已有日渐壮大的趋势。”

按理来讲,他夹在东夷与北周之间,本该腹背受敌,奈何景佑帝刚愎自用,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偏偏一直盯着北周不放。

北周几次意欲对苍族人起兵,可景佑帝却屡次从中阻挠,直至如今。

许久之前官重锦便曾向景佑帝进言,要尽早除掉苍族人,但却并未被他采纳,甚至还因他直言进谏,被景佑帝狠狠杖责了一番。

他手下将士看不过去,联名为他求情,结果皆被重罚。

甚至——

官重锦的结拜兄弟还因此被流放,进而病死在了途中。

“养虎为患,眼下再想一击除之,怕是会难上加难。”黎阡陌眸光微暗。

“如此,便更加不能让他和凤君撷联系上了。”

“此事我来解决,你先别管那么多,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说着,他意有所指的扫了她的手指一眼,“听话。”

“……嗯。”

他的手段,她自然是不担心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眼睛的秘密被凤君撷得知,她就难免担心。

最可怕的就是你知道对方察觉了你的软肋,但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对方打算如何利用这一点。

正想着,便见遏尘和云落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主子,世子妃。”

“起身。”

“谢世子妃。”明白自家主子叫自己来的目的,遏尘也不敢耽误,赶紧上前为楚千凝诊脉。

但诊了好一会儿,他却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

“启禀主子、世子妃,属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没中毒,也没生病,任何情况都没有。

闻言,黎阡陌本该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寻常花卉便是能将人的手指刺破,但又怎么会连血都吸收了呢……

想到这,他倒是忽然想起楚千凝之前戴的那颗菩提子来了。

那两者之间可会有何关系吗?

“冷画,你去一趟大皇子府,将这张图交给大皇子殿下,问他府中可有这种花。”说话间,楚千凝便将之前绘好的图递给了冷画。

“是。”

而冷画前脚刚走,后脚宫里就传来了消息。

说是之前送到颐华宫的那盆花并非是花房的人安排的,那种花,满宫里只有皇后娘娘的凤藻宫才有。

一听这话,楚千凝的脑中极快的闪过了什么。

她隐约觉得,这花最终的出处,必然会落到凤君荐的头上。

果不其然!

不多时冷画回来,便说大皇子府也有这种花,名为“赤箭花”。

形状、颜色均与楚千凝绘的相同,恐有何异处,她还细心的折了一枝回来。

楚千凝仔细看了看,发现的确是一模一样。

真要说有何区别,那就是眼前这枝花不及在颐华宫看到的那盆色泽那般鲜丽,而且……

这花的味道很是寻常,就是普通的馥郁花香,但那盆不是。

方才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与黎阡陌,却在抬眸看到他的那一瞬,心下猛地一震。

像是有人在拿刀狠狠剜她的心口,身上也好似遍布伤痕,呼吸间都是难以言喻的痛意,她紧紧的皱起眉,手用力的揪紧了心口处的衣襟,面上毫无血色。

“凝儿!”

见状,黎阡陌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却见她满脸痛苦之色,唇瓣苍白无比。

“世子妃……”一见楚千凝如此,所有人都慌了。

遏尘赶紧将手搭在了她的腕上,哪知脉象一如方才那般,根本就未有丝毫异样。

皱眉朝黎阡陌摇了摇头,遏尘面沉如水。

怎么回事?

明明身子康健的很,可世子妃怎会露出这般痛苦的神色?!

“黎、黎阡……”话未说完,楚千凝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将黎阡陌素青的袖口染得血红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这一幕,如梦魇般重现在黎阡陌的眼前。

楚千凝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中,任何他如何唤她也不再应声。

目之所及,血色弥漫……

第247章 昏迷不醒

眼见黎阡陌原本墨黑的眸在瞬间变成了血红之色,遏尘心下一惊,赶紧让冷画去外面守着,以免有何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好在,黎阡陌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

他一把抱起楚千凝走进内间,遏尘和云落便赶紧跟了进去。

又给楚千凝诊了一次脉,遏尘差点就疯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脉象再正常不过,她也没有生病,安然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当然了,这是看起来“像”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很诡异……

黎阡陌紧紧的握着楚千凝的手,指腹一直搭在她的腕上,像是担心她忽然间就会失去脉搏似的。

云落安静的站在遏尘旁边,第一次从自家主子的眼中看到了如自己一般的死寂。

尽管他的眸中充满了血色,但却毫无光泽。

仿佛明珠失去了所有光彩,变的无比黯淡。

赶在自己彻底失去理智之前,黎阡陌声音低沉的吩咐道,“去请父亲过来,暂时不要惊动娘亲,让二弟和晚儿看住侯府中的所有人,必要的时候,将那些眼线全部除掉。”

“是。”

“你和云落回钦阳府去,不可让任何人发觉异常。”

“属下明白。”

待到遏尘和云落离开,黎阡陌微微眯起血眸,低声唤道,“鹤凌、鹰袂。”

“在。”

“鹤凌,你去转告凤君荐,就说齐家意欲对他和皇后不利,让他早做准备。鹰袂,你速去延庆寺,务必与霄逝保护好老夫人她们,尤其不能让凝儿的消息泄露出去。”

“属下遵命。”

交代完这些之后,黎阡陌沉眸看着昏迷不醒的楚千凝,俊眉不禁紧紧蹙起。

凝儿……

你方才要与我说的,可是这些吗?

依着他对她的了解,她定是发现了什么,是以才急着要告诉他。

但比起那些,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安危。

黎延沧来清风苑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黎阡陌红着双眼凝望楚千凝的画面。

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听冷画说了一些情况,此刻见那丫头紧闭着眼躺在榻上,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阡陌……”

“爹,我们须做最坏的打算了。”

一听这话,黎延沧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眸点了点头,他未有任何阻拦的打算,只是想到楚千凝如今这般状态,他却不免忧心。

“凝丫头她……”

“无病无痛却昏迷不醒,我恐她是中了什么邪术。”虽他从未接触过那些,却曾听顾沉渊说起过“禳星”一事。

道家有些术法,本就有些神鬼莫测。

她方才回来时便与他说起了在宫中同凤君撷的对话,最可疑的地方就是他身上的气味和颐华宫里的那盆花卉。

会吸食人血的花朵,他闻所未闻。

“你打算如何做?”这也只是他心中的猜测,到底不能确定。

“或许……有一人能有办法……”

想起楚千凝从前一直戴着的那颗菩提子,黎阡陌的眸光不禁微微闪动。

他记得,凝儿说那位大师的法号叫“虚云”。

若能找到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齐敏此次来势汹汹,大有一箭双雕之意,我们须得赶在他们之前一步,如此才能打破此局……”说着,黎阡陌忽然抱起楚千凝往外走。

黎延沧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赶紧着人去准备马车。

不多时,便见侯府的马车一路疾驰,直奔城外而去。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眼瞧着那马没了命的跑,心下不禁觉得奇怪,这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怎地这般匆忙的样子?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为此议论纷纷之际,就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走了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是那府上的世子爷眼疾又发了,好好的黑眼珠儿,愣是变成了血红色,你说吓人不吓人……”

“血红色?!”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可不嘛,我亲眼看见了的。”说着,那人愈发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对众人道,“只可惜那世子妃,花儿一般的年纪,一天好日子没过,竟伺候这位病恹恹的世子爷了。”

“什么意思,那世子爷外出瞧病,世子妃竟也跟去了不成?”

“那是当然了!”只见那小伙子信誓旦旦的说道,“我眼瞧着世子妃上的马车,嘿……你们是没瞧见,那个身段,那个长相……”

像是唯恐众人不信,他甚至还夸张的舔了舔嘴唇,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

见状,众人心里嫌弃之余,却又不免为楚千凝感到惋惜。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给谁不好,偏偏嫁了个一只脚埋进棺材里的人,本来之前听说世子爷的眼疾治好了,还以为他们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哪成想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众人议论纷纷,止不住的摇头叹息,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才与他们聊得欢快的人却不知所踪,不过却无人深想。

而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冷画撕掉了脸上易容的面皮,恢复了她原本的样子。

脱掉了身上脏不拉几的衣服,她走到胡同口牵起一早备好的马,翻身而上也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方才与别人胡咧咧的那些话,均是biàn tài前主子教给她的。

初时她还不解是何意,但如今却明白了。

他们如此突然的出了城,总要有个说法,而最合适又不会令人生疑的理由,大抵就是biàn tài前主子的身子了。

加之,他眼睛的秘密已被凤君撷知晓,与其他日被人利用这一点,不若他们将计就计,先把这事喧嚷的满城皆知。

届时,就算对方要使什么阴谋诡计也无用。

*

却说另外一边的钦阳侯府,齐穹施法之后,身子似是虚弱了很多,连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缓缓的从垫子上站起,起身的时候他似是还微微晃动了一下。

听到响动,齐敏赶紧从外间走了进来。

“如何?”他急急问道。

点了点头,齐穹似是累极,连话都说不出来。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齐敏顿时面露喜色,随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给他倒了杯茶,“兄长辛苦了,接下来便好生歇着吧。”

“你可派人去侯府盯着了吗?”齐穹不放心的问道。

“兄长放心,均已安排妥当。”

只要那府里有人进宫去请太医,他们便立刻会将楚千凝昏迷不醒的事情宣扬出去,届时陛下得了消息,必会询问一番。

可不会有人知道楚千凝到底为何会昏迷,跟着她的丫鬟也只是一知半解,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有了嫌疑。

甚至……

包括傅思悠在内。

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陛下只要将注意力盯在傅思悠身上,她就会说出白日里在颐华宫发生的事情,届时,无论是那盆花,还是那盆花的出处,都将成为谋害护国公主的元凶。

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无一幸免。

“唉……天道轮回……”齐穹状似悲悯的轻声叹了一句。

目光扫过供桌上放着的那枚染了楚千凝鲜血的花瓣,他的眼神不禁变的有些复杂。

在他心里,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为了私心才对楚千凝出手,他更想把自己的行为理解成维护这世间的秩序。

已死之人便该去阴间,行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将前尘往事都忘干净,否则这般不人不鬼的活在世间又是何道理!

“敢问兄长,此法之后,那丫头便当真会死在梦中吗?”对于这种玄乎的事情,齐敏心里其实有些没底。

“梦中……”轻轻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齐穹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非是梦中,而是前世。”

上一世她便已经死了,而今她昏睡过去,不过就是意识回到了前世那个时候,只要她在那时咽了气,今生的楚千凝便自然不复存在。

那所谓的引魂之花,其实并不限定是何种花卉。

只要他以引魂的术法施在花上,那任何花都能成为引魂花。

而他之所以选中了赤箭花,则是因为那是宫中独一无二的花卉,除了凤藻宫,无人再有。

放眼整个建安城,除了大皇子府,别处也难以寻得。

唯有如此,才能将楚千凝的死甩到皇后和大皇子的身上。

也正是因此,他才让傅思悠刻意引楚千凝前去。

说到这儿,齐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你告诉我那丫头的生辰八字,可是弄错了?”原本一开始,他是没打算借机对付大皇子他们的,因着他只用楚千凝的生辰八字便能引她的魂魄去她该去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几次施法都不对,连他自己都差点遭到反噬。

无奈之下,他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未免楚千凝不肯去见傅思悠,他还预先叮嘱了凤君撷,让他找机会接近她,哪怕是得到她的一根头发丝,这事便也可成了。

再说齐敏听闻齐穹的话,眉头不禁皱起,“不可能弄错啊,这还是当初容敬亲口说的。”

“那就奇怪了……”怎么用生辰八字施法的时候,全无效验呢?

涉及到术法一类的事情,齐敏一概不知,也无法帮到他什么,便没再多言。

一时沉默下来,他方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距离齐穹结束法事也有一会儿了,怎地宁阳侯府那边迟迟未见有何消息传来?

越想越觉得不对,齐敏“腾”地起身往外走去。

方才出门,便见负责去宁阳侯府哨探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侯……侯爷……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

“回侯爷的话,小的方才一直在侯府不远处盯着,却迟迟未见那府上有人去宫里请太医,倒是有一辆马车从侯府后角门的胡同那边飞驰而出,小的初时没放在心上,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马车里的人是那府上的世子爷和世子妃。”

“什么?!”

一听这话,齐敏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他们……他们……”一瞧齐敏这个脸色,安小厮吓得支支吾吾,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到底如何,你倒是快说呀!”

“……是。”那小厮颤声应了一声,腿肚子吓得直抖,“小的听外头的百姓说,世子爷的眼疾又犯了,而且双目赤红,很是骇人,世子妃带着他外出寻医去了。”

“一派胡言!”

“侯爷饶命。”见齐敏气得脸色铁青,那小厮吓得“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可他却不知,齐敏又哪里是在生他的气。

他是在气楚千凝和黎阡陌,更是在气他自己。

竟让他们两人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若此刻他们不在,后面的戏又要如何唱下去呢……

“他们走了几时了?”

“眼下……怕是早已出城了……”

第248章 疯狂试探

出城……

这两个字一出,齐敏气极,飞起一脚便踢在了那名小厮的心口上,随后便见他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嘭”地一声撞到了院中的树上,疼得他甚至爬不起来,可见齐敏这一脚有多用力。

听到外面的响动,齐穹由一名小童扶着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楚千凝被黎阡陌带出城去了。”齐敏的声音很沉,一听就知道他心下不快。

闻言,齐穹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

他竟连太医也不请,直接就带着人出城了……

按理说,他总该进宫请太医给楚千凝瞧瞧才对,即便是不瞧,也不至于这般迅速的带着她出城去,难道他们已提前洞察了自己的计划?

不应该啊……

正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另外一名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见过侯爷、大老爷。”

“别废话了,快说是什么事!”他如今还哪里有闲工夫去听这些不切实际的虚话。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声称凤藻宫的赤箭花丢了一株,那是陛下生辰之日她亲手种下的,意义非比寻常,是以她下旨严查六宫,连陛下也未阻拦……”眼见齐敏和齐穹兄弟俩纷纷色变,后来的那名小厮声音不禁渐渐低了下来,唯恐自己再说下去,落得个前面那人一样的下场。

却不知,他这一停反而令齐敏更加不悦。

“接着说!”

“……是。”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那小厮继续道,“原本已在花房选好的替罪羊不知为何又翻了口,非但没说是受到皇后娘娘指使,反而说是……说是……”

“谁?”

“他说……是贵妃娘娘吩咐他那么做的……”说完这句话,那名小厮便吓得闭起了眼睛,似是已经做好了被踹飞的准备。

但是这一次,齐敏却气到懒得动脚了。

精心布的一出局,这般轻易就被破了,他心里怎能甘心!

而且他想不通的是,楚千凝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黎阡陌又是个病秧子,那是谁在暗中谋划这一切?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知皇后做出应对之策,难道是大皇子?

可是……

他是如何得知他们计划的?!

实在是想不明白,齐敏气得面色铁青,拂袖回了房中。

见状,齐穹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下人退下。

缓步走进房中,他忽然开口说道,“有没有可能……他夫妻二人尚在侯府……”

楚千凝如今情况未明,正常情况下,怎敢有人轻易移动她,不该是留在府中静养才对吗,是以他觉得,此事说不准是黎阡陌使出的障眼法。

那人虽身子不济,但头脑却并不简单。

听齐穹如此说,齐敏不禁微怔,“兄长是说……”

“也许他们压根就没出城。”

仔细想了想齐穹所言,齐敏愈发觉得有这个可能。

黎阡陌并不笨,难保不是被他猜到了什么,是以行事才如此小心,想要蒙蔽他们。

而若想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在侯府,只须试上一试便可。

这般想着,齐敏便起身往外走,似是片刻也不能等下去,可方才行至门口,他的脚步却又忽然顿住。

不行……

若自己这般贸然的去那府上,难免惹人怀疑。

毕竟,他与黎延沧素无往来。

略微思索了片刻,齐敏便让人去唤了齐霏烟来,想着让她去那府上找黎阡晩探探口风。

左右那兄妹二人关系不睦已久,若她发现了什么异样,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

却说黎阡晩在府上听婢女回禀说齐霏烟登门拜访的时候,她便心知对方安得是什么心思,让丫鬟将人请到花厅去坐,黎阡晩想了想便朝她的贴身丫鬟律画吩咐了一句什么。

小丫鬟一听完,转身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紧跟着她也出了自己的院子,却并未往花厅那边去,而是去了黎阡舜的明月居。

她去的时候,黎阡舜就坐在轮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听莫轻语说着什么。

待她走进才听清,她这位二嫂嫂在给他二哥“讲经”呢。

黎阡晩:“……”

要不是因着今日情况紧急,她都想在旁边看会儿热闹了。

难得见二哥也有这般无奈的时候,真是稀奇。

“咳咳……”故意咳嗽了两声,黎阡晩意在提醒他们自己来了。

房中的两人闻声转过头来,黎阡舜眸光微闪,“你怎么来了?”

“怎么?打扰你和二嫂嫂相处啦?”黎阡晩状似轻松的和他调笑着,却不知她心里已经焦灼到了极致,一边担心黎阡陌和楚千凝的情况,一边还得想着如何应对不请自来的齐霏烟,实在是恼人的很。

“胡说什么呢!”

“哪有胡说……”黎阡晩无辜的朝他笑了笑,“二嫂搜,你整日闷在房间里多无趣呀,随我出去走走吧,刚好齐府的二xiao jie来找我,你与我一同去见见?”

“我与那些人没什么好聊的,你自己去便是。”莫轻语淡声回道。

“那位齐家二xiao jie人很好的……”

闻言,莫轻语微微挑眉,“是吗?”

可她听寒烟说,齐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皱眉想了想,她试探着朝黎阡晩问道,“你说的齐府,可就是钦阳侯府吗?”

“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莫轻语不觉皱起了眉头。

照理说,她是黎阡舜的亲妹妹,而黎阡舜又与黎阡陌水火不容,偏偏黎阡陌又是楚千凝的夫君,那自己若是帮了黎阡晩便等于是在和楚千凝作对,这种事自己原不该做。

只是……

瞧着黎阡晩面对自己的笑脸,莫轻语心下无比纠结。

平心而论,这位小姑子对自己倒是真不错。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那位神神秘秘的婆婆待她也极好,时不时便派人给她送好吃的过来,虽然那些东西她都不能吃。

但仅仅是这份心,她就很感激了。

思虑再三,莫轻语还是朝黎阡晩问道,“你与那位齐姑娘很要好吗?”

“不算要好吧,只是相识而已。”

“那……”顿了顿,她才接着对她说,“你日后还是与她少来往吧,我觉得她人不怎么样。”

“嫂嫂为何如此说?!”

“……”

这个问题,可是难住了莫轻语。

她总不能说,这些均是齐寒烟告诉她的。

该如何回答呢……

沉默了片刻,她才一脸真诚的回了一句,“我感觉她不像好人。”

事实上,她方才差点就想说自己会看面相了,但她不能说谎,是以只能给出这么个答案。

十分认真的回答,却听得黎阡舜兄妹俩纷纷愣住。

感觉……

仅凭“感觉”就能知道谁是好是坏?

“二嫂搜,那你瞧我像好人还是像坏人啊?”想到什么,黎阡晩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朝她走近了两步,莫轻语专注的望着她的眼睛,而后缓缓的点头,“好人。”

至少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她是好的。

见律画站在廊下朝自己招手,黎阡晩约莫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不再和莫轻语多言,“嫂嫂既不喜齐家的二xiao jie,那便不必与她见面了,我去将她打发走了,然后再来找你和二哥玩。”

说完,也不等莫轻语作何反应,她便快步离开了明月居。

去见齐霏烟之前,她特意往这儿绕一趟,就是想来试探一下,这位二嫂嫂是否如大嫂所言的那般,与齐寒烟交好,而仇视齐家别的人。

方才言语一番,见她神色倒不似作伪。

再则……

她特意走这一趟,也是有意让府里的眼线瞧瞧,无论清风苑出了什么事儿,自己与二哥都像没事儿一般,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演戏至此,她希望自己诚心感天动地,万万保佑大嫂安然无恙。

正想着,不妨忽然从一旁伸出一只手,突然拽了她一把。

被扯的一个踉跄,黎阡晩差的没摔倒。

有胆子这样对她的人,不用想她也猜得到对方是谁。

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凤君墨那张雌雄难辨的面容。

“走路也不看着些,想什么呢?”口中说着责备的话,可他的语气却再是温柔不过。

见他就这般拉着黎阡晩的手往前走,周围的下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难得的是,黎阡晩倒也没拒绝。

毕竟……

她让律画去叫他来的目的,就是当着齐霏烟的面儿演一场戏,虚虚实实,让她无从判断清风苑内真正的情况。

齐敏那只老狐狸固然狡猾,可她大哥也不是吃素的。

等治好了大嫂的怪病,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眼瞧着便到花厅了,回神。”见黎阡晩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小模样,凤君墨不禁失笑着低声提醒她。

若这般模样被齐霏烟瞧了,非得将人吓到不可。

听到凤君墨的话,黎阡晩赶紧收敛好思绪,走到花厅门口的时候才一把挣开他的手,分明是有意让坐在厅里的人瞧见。

“不好意思,让齐姑娘久等了。”一只脚才踏进厅中,黎阡晩便歉意的笑道。

“晚儿这是说哪里的话……”齐霏烟甜甜一笑,“之前便与你说了,你唤我霏烟就是,这样听起来也显得亲近。”

话音方落,余光瞥见凤君墨缓步走了进来,齐霏烟不禁一愣,随即赶紧俯身施礼,“臣女参见殿下。”

“起身。”

“谢殿下。”

眼神惊疑不定的站起身,齐霏烟心下恍然,原来方才拉着黎阡晩的人就是四皇子!

可是……

他怎么会在侯府呢?

不着痕迹的看了旁边的黎阡晩一眼,见对方一脸的无奈之色,她便心知这位皇子殿下也如自己这般是不请自来。

但当着他的面儿,自己还如何向黎阡晩打听楚千凝的事情?

正犹豫着,忽闻黎阡晩的声音响起,“霏烟,你来找我可是有何事吗?”

“……怎么?无事便不能来找你这位侯府千金了吗?”略微一怔,齐霏烟便娇笑着反问道。

“自然不是。”

“不过……我此来倒的确有些话要对你说……”说着,她满含深意的看了凤君墨一眼,话音及时收住,言外之意就是,她们两个女儿家讲话,多出凤君墨这个男子到底不方便。

且说凤君墨会意,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施施然的起身往外走,“你们慢聊,本殿去园中转转。”

“殿下当真要去园中转转吗?”黎阡晩的眼中带着一丝怀疑。

“否则呢?”

“怕不是要去‘清风苑’转转吧?”

闻言,凤君墨眸光微闪,倒是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许久未见黎兄,不知他如今棋艺如何……”

“殿下还是找别人对弈去吧,那个病秧子如今可没法儿陪您下棋了。”黎阡晩喝了口茶,随即冷冷笑道。

她言辞间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听得齐霏烟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得是有多大的恨意,才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249章 真假难辨

齐霏烟前来,本就是为了打探黎阡陌和楚千凝的情况。

此刻听黎阡晩提起,她自然是竖起耳朵去听。

再说凤君墨听到黎阡晩所言,他的脚步不禁顿住,转回身来目露疑惑的望着她,“此话何意?”

“他眼下不在府里。”

闻言,齐霏烟几乎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他去了哪儿?”

听到她的声音响起,黎阡晩不觉微微挑眉,“怎么连你打听起那病秧子了?这究竟是怎么了,他竟成了香饽饽……”

恐黎阡晩会因此心生不悦,齐霏烟赶紧向她解释,“我就是……就是一时好奇罢了……”

“你倒是出于好奇,可有些人就未必了。”说着,黎阡晩还意有所指的扫了凤君墨一眼。

换作是别人,哪里敢这般对皇子殿下冷嘲热讽。

可黎阡晩不只敢这么做,似乎还不是第一次了。

凤君墨阴柔一笑,语气如旧,竟半点怪罪的意思也没有,“晚儿总是这般夹枪带棒的说话可不好,将来会吃亏的。”

“是吗?”

“黎兄与你同父同姓,你身为妹妹本不该那般说他。”

随着凤君墨这话一出,黎阡晩脸色骤变。

她“唰”地一下站起身,脸色不虞的看着他,“妹妹?!他害我娘亲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他妹妹?”

“晚儿……”

“殿下不必多言,就当臣女是那般不敬兄长的野丫头,无须再废唇舌。”

话落,她拉着齐霏烟走了出去,明显是对凤君墨下了逐客令。

一路气势汹汹的走到了花园里,黎阡晩的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瞄着她的神色,齐霏烟试探着劝慰道,“晚儿,那可是四皇子殿下,连陛下都对他疼宠有加,你竟敢如此与他讲话,不怕他不高兴吗?”

“哼……不高兴又能如何……”黎阡晩冷哼了一声,完全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娇蛮xiao jie。

而她越是如此表现,齐霏烟便越是觉得放心。

冲动无脑的人,利用起来最是方便了。

略微想了想,她就附和着说道,“这倒也是,殿下素来在意你,又怎会舍得与你动怒呢……”

果然,一听她奉承的话,黎阡晩脸色稍霁。

见状,齐霏烟微微勾唇,再接再厉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这话,黎阡晩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暗道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呗,还非得装模作样的来这么一句。

没人知道,她特别想干脆利落的回答她,不当讲!

当然,这只是她心里的想法,面上还是十分亲切的对齐霏烟说,“有何话你便直说嘛,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那般扭捏作态。”

被她说的面色微僵,齐霏烟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自然些,“四皇子殿下既如此看重你,为何还要去与黎阡陌联系呢?”

“呵……那人是世子爷,自然少不了人去巴结……”顿了顿,黎阡晩才又接着说,“四皇子到处宣扬他心仪于我,可我又不是什么天仙美人,哪里就入了他的眼了,分明就是想通过我拉拢我二哥,想着几时那病秧子丧了命,那这侯府便还是我兄妹二人的。”

黎阡晩将话说的分明,齐霏烟状似认真的听着,心里却不禁在想,这丫头看似蠢笨,不想看事情倒通透的很。

有关凤君墨的所作所为,祖父也曾和她说起过。

这位四皇子殿下,一边对黎阡晩紧追不放,一边却又频频对黎阡陌示好,甚至几次扬言想要缓和他们兄妹三人的关系。

乍一看,他如此做像是愚蠢至极,因为无论是黎阡陌还是黎阡晩,都不会顾念他的好。

可若是细想,便会发现他的用心。

如此为了侯府上下着想,即便那兄妹三人皆不承他这份情,但黎延沧却会很感激。

要是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倒是可见这位四皇子的心机之深。

毕竟……

从一开始他就迷惑了所有人。

“霏烟?”黎阡晩见她愣愣的出神,不禁大声唤道,“回魂啦!”

“什么……”

“你想什么呢?怎么眼睛都直了?”

“没什么……在想你方才所言……”心虚的笑了笑,齐霏烟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之前说黎阡陌不在府上,是怎么回事啊?”

“听丫鬟说,似是他又犯病了,出城问医去了。”提到黎阡陌,黎阡晩明显兴致缺缺,漫不经心的回道。

“宫中便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太医,为何非要出城去寻医呢?”齐霏烟状似疑惑的问道。

“你所不知,这次他不是身子不适,而是眼睛坏了。”话至此处,黎阡晩幸灾乐祸的弯了唇,“听说双目赤红,像妖物一般。”

“这样啊……”

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句,齐霏烟刚想继续问点什么,却见黎阡晩目露探究的望着她,“霏烟……我发现你有些不对劲儿啊……”

闻言,齐霏烟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难道被她发现什么异样了?

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便闻黎阡晩的声音满含疑惑的响起,“你怎么老是问那人的事儿啊?”

“我……”

“你忽然来找我,是不是就为打听什么?”

见自己的目的被人发觉,齐霏烟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慌乱。

临来之前祖父便已告诉过她,若黎阡晩一直毫无所觉才奇怪呢,毕竟她们两人的关系不算十分相熟,自己贸然登门必会引起她的怀疑。

此刻既已被她发现,那她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是听闻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想来瞧瞧楚千凝是何反应。”

“她?”黎阡晩挑了挑眉,随即嗤笑道,“她跟着那病秧子出城去了。”

“真的?!”

面对齐霏烟的疑问,黎阡晩不禁沉下了脸,“我骗你干嘛!”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楚千凝狡猾多端,我恐你中了她的奸计。”

“奸计……”

“之前黎阡陌的眼睛明明都已经好了,这怎么就又不好了呢?难道你就没觉得有点突然?”齐霏烟循循善诱。

“本来还没觉得,听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

“咱们相熟一场,我便与你实话实说吧,我祖父他们都怀疑堂哥的死还有三公主的疯症与楚千凝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一旦证实这一点,他们势必要向陛下揭发的。”

听闻齐霏烟的话,黎阡晩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想让我帮你?”

“她不也是你的敌人吗?”

“话虽如此说,但她如今可是我们黎家的媳妇,若她被查出谋害了公主和驸马,我们这一大家子又岂有清白的道理!”

“届时祖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有他作保,陛下一定会相信的。”顿了顿,齐霏烟决定以退为进,“若你难有决断,大可与侯爷还有夫人商量一番,此事原本也急不得,不过……”

“不过什么?”

“那夫妻俩此去甚是匆忙,我恐他们是有何准备,是以你也须小心些,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呢。”

“你是说……他们出城问医之事有假……”

“到底是真是假,去那院子瞧上一瞧不就知道了。”若他们果然出了城,必会带走一些仆人,旁的人不带,至少楚千凝的贴身婢女一定会被带走。

相反,若是丫鬟还留在府里,那这事情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明白齐霏烟是何意思,黎阡晩微微敛眸,神色冷漠的勾起了唇角,“走,你与我一同去。”

“嗯。”

轻应了一声,齐霏烟便跟着黎阡晩去了清风苑。

不想两人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了素日跟在楚千凝身边的轻罗。

一见到她,齐霏烟的眸光不觉亮起。

“见过三xiao jie。”轻罗快步上前朝二人施礼。

“呦……你怎么还在府里……”

“奴婢不明白三xiao jie的话,奴婢是这府里的丫鬟,不在侯府又能在哪儿呢?”

微微眯眼,黎阡晩沉声道,“少装蒜,我问你,你家xiao jie和那病秧子呢?”

轻罗:“……”

这位三xiao jie演的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要不是因为冷画的任务更具有挑战性,她说什么都不会选择留在府里应付接下来的人。

在心底的无奈的叹了口气,轻罗故作不悦的回道,“三xiao jie慎言!公主殿下如今既嫁到了侯府,便是你的嫂嫂!”

“随便本xiao jie要唤她什么,轮得到你一个丫鬟开口吗?”

说着,黎阡晩忽然朝轻罗靠近了几分,笑容中带着满满的嘲讽和冷漠,“不过她如今不在,无人为你撑腰倒是正好。”

“你要做什么?!”轻罗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将这丫头给我绑了,吊在树上狠狠的给我抽。”

话音方落,便有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前来,不顾轻罗的挣扎将她绑了起来,粗粗的麻绳缠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

偏偏,轻罗也是个倔脾气,咬着牙不跟求饶,明显是打算与黎阡晩死磕到底的架势。

齐霏烟在一旁看着,心下对这位侯府xiao jie愈发改观。

不想她看起来鲁莽,心思倒是不简单。

若黎阡陌和楚千凝果然就在这院中,亦或是就在这建安城中,只要稍后对外放出消息,说是她的婢女被黎阡晩责罚了一番,他们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换成别人的话,齐霏烟觉得他们一定会对丫鬟不闻不问,但她可是听说,楚千凝当日为了这个叫“轻罗”的丫鬟还曾大闹京兆府,可见她是个心软的人。

眼睁睁的看着轻罗被高高吊起,齐霏烟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冷芒。

折磨不到楚千凝,拿她的婢女出出气也是好的。

随着“啪”地一声响起,便见黑色的皮鞭狠狠的抽打在了轻罗的身上,齐霏烟这般冷眼看着都觉得疼,但那丫头却咬紧了牙关,连吭都不吭一声。

律画接连抽打了数下,轻罗都扛了过来,可见她如此能忍,黎阡晩似是觉得不解气一般,一把推开律画,反手就从自己腰间解下了鞭子,冷冷一笑,随即便猛地扬起鞭子抽在了轻罗身上。

且先不说她的力道如何,单是她那特制的鞭子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一鞭子下去,轻罗的身上当即便见了血腥。

她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见状,黎阡晩眼中的笑意这才真切了几分,再次扬鞭抽过去的时候,力道更大,带出的血丝也更多。

可大抵是她太过兴奋,收手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竟不小心扫到了旁边的齐霏烟,鞭尾扫过她的额头,凌厉的鞭风划伤了她的额角,鞭子上的鲜血也弄脏了她身上的衣裙。

“哎呀……”齐霏烟疼得皱眉,抬手捂住伤口,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

第250章 脉息全无

眼见自家xiao jie受了伤,齐霏烟身边的小丫鬟不禁惊呼一声,“xiao jie!”

“好疼啊……”

“您没事儿吧?”见齐霏烟手捂着的地方都渗出了血丝,那小丫鬟的眼中不禁充满惊惧。

再说齐霏烟听到她的问题,没好气的喝斥道,“你说呢!”

她都说了“好疼”,她还问自己“有事儿没事儿”,真该让黎阡晩也抽她一鞭子,届时这个小蹄子就知道感受了。

“……奴婢知错了。”

冷眼看着这主仆俩的反应,黎阡晩拼命忍住笑意,一脸茫然转头看向她们,表情要多巫蛊就有多无辜,“怎么了这是?”

“黎姑娘,您的鞭子扫到我家xiao jie了。”

“是吗?!”黎阡晩故作惊讶道。

“您瞧瞧……都出血了……”

顺着那小丫鬟手指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齐霏烟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其实这种伤痕放在黎阡晩眼中最多就算是个小口子,但大抵在她们这些娇滴滴的xiao jie眼中,那就攸关性命了。

而她见齐霏烟越是在意,她就越是觉得好笑。

偏偏,还得拼命忍耐着不能笑出来。

相比之下,被挂在树上的轻罗就舒坦多了,此刻众人都在关注齐霏烟的伤而无人理会她,她想笑就笑,也不怕会被人瞧见。

若是此刻有人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本该疼得撕心裂肺的人却笑的格外欢快。

事实上,轻罗根本一点伤都没有受,她身上的血都是衣服藏着的血袋被打破流出来的。

黎阡晩的鞭子看起来甩的很,但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痛意。

再加上律画在轻罗身上缠了那一层粗粗的麻绳,除了觉得有点勒得慌,别的根本什么感觉也没有。

当然了,为了力求真实,她可能得多在树上挂一会儿。

不过……

就冲着能看齐霏烟吃苦头这一点,轻罗觉得就算把她“挂”到天荒地老她也愿意。

前者压根不知道自己如此被人笑话,只满心顾着疼了。

连带的,看向黎阡晩也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晚儿……你也太不小心了……”齐霏烟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语气中的责怪之意却很是明显。

闻言,黎阡晩却只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是我不小心不假,不过你这反应也太强烈了吧,不就是一道小口子嘛,至于的嘛……”

一边说着,她还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齐霏烟心里本就委屈着,再被她这么一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这是说的什么话?!

明明就是她伤了自己在前,到头来竟好像自己事儿多一般。

若非顾忌着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定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眸光微暗的抿了抿唇,齐霏烟随意丢下一句话便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一是不愿再与黎阡晩这个“粗人”多言,二也是因为她急着回去就医。

万一要是留了疤在脸上可怎生是好!

却说始作俑者黎阡晩看着齐霏烟近乎慌乱的背影,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冷笑。

想利用自己对付兄长和嫂嫂,齐家人可真是有想法!

也不知……

嫂嫂眼下情况如何了?

*

黎阡陌带着楚千凝出城后,直奔延庆寺而去。

只因他虽想着去见虚云大师,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但他既曾经在延庆寺出现过,说不定衍光大师会知道些什么。

不过,jiāng shi和老夫人如今都还在延庆寺,若他们贸然出现,意外撞见就不好解释了,是以黎阡陌只让冷画悄悄进去,单独见了衍光大师。

半晌之后,便见冷画匆匆而回。

“如何?”

“衍光大师说,虚云大师离开延庆寺时曾说,北方戾气颇重,他一路奔着扶风城的方向去北周了。”

“北周……”

若去北周,最大的庙宇便是华光寺,虚云大师若在北周落脚,定是去了那里。

这般一想,黎阡陌心里当即便有了主意,“去北周!”

“是。”

鹤凌驾车,冷画坐在另一侧,马车疾驰而过,带起阵阵尘烟。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这一行人轻车简从,但实际上,暗处却又不少的护卫在保护着他们。

一路上,黎阡陌都寸步不离楚千凝的身边,哪怕是将她交给冷画他也不放心,似是定要自己时时守着她才行。

可任凭他照顾的再是仔细,楚千凝一直这般昏迷着,不吃不喝,身体到底也扛不住。

不过两日,她便明显消瘦了下来。

黎阡陌每每抱着她,都觉得她的腰肢又纤细了不少。

照着这般情况发展下去,怕是还没等到北周,她就先活活饿死了。

于是,黎阡陌开始用内力帮她维持体力。

每日也都会变着法儿的让人弄一些参汤之类的补品,想着哪怕能喂进去一口也是好的,但令人失望的是,楚千凝始终没有吃。

冷画心里始终抱着一个幻想,期待他们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楚千凝会忽然醒来,神色如常的同她说话,仿佛这几日的经历只是梦一场。

但事实证明,她如今所想的才是一场梦。

随着时间的流逝,楚千凝非但没有醒来,情况反而越来越糟。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像睡着了一般,神色安详,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除了她的身体过于消瘦了。

这几日,黎阡陌明显感觉她的气息变的很轻,脉搏跳动的也不似以往那般有力。

意识到这一点,他整个人都慌了。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那么清楚的感觉到恐惧。

甚至——

连抱着楚千凝的手都在颤抖。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猜想,担心在这样最要紧的关头他会失去理智。

凝儿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他,是以他绝对不能乱了心神。

黎阡陌虽然想的明白,但内心深处升起的那股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失去她……

这三个字如梦魇一般困住了他。

她昏迷的那一幕至今还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勾起了一些本该尘封的记忆,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偶尔会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凝儿……”黎阡陌的手轻轻抚过她消瘦的练剑,血红的眸中似是有鲜血在涌动,诡异的绽放着光彩。

他唤的温柔缱绻,可却再也没有一个楚千凝笑语盈然的望着他。

不会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

*

紧赶慢赶的走了近十日,黎阡陌总算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带着楚千凝到了北周国。

其实早在他们从延庆寺离开的时候,黎阡陌便先行派人到华光寺去打探情况,若虚云大师并未在此处,那他们也就没必要折腾这一趟了。

幸好,他也是前几日方才到了这一处。

黎阡陌抱着楚千凝去求见的时候,虚云大师似是早已猜到他们会来,连茶都为他斟好了。

“大师……”

“施主稍安勿躁,请坐。”虚云大师双手合十,声音缓缓响起。

压下心底的急切,黎阡陌将楚千凝安放在自己身侧,一只手臂稳稳的环住她,而后方才沉眸朝虚云大师问道,“内子昏睡不醒,不知大师可有救治的办法?”

闻言,虚云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黎阡陌那双血红的双眸时,他不禁轻声叹息,“唉……不想施主的执念竟依旧如此之深……”

听闻虚云大师的话,黎阡陌眸光微闪。

依旧……

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儿,他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按理说,自己是第一次见他,何来“依旧”一说?

目光落到楚千凝身上,虚云大师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怜悯之色,“女施主魂识受困,难以挣脱,是以无法醒来。”

“大师可有办法?”

“是她自己不愿醒来,老衲也无计可施。”虚云大师摇了摇头。

一听这话,黎阡陌眸色不禁转暗。

凝儿自己不愿醒来……

为何?

恍然间想起什么,黎阡陌急急的从袖管中掏出了那颗菩提子,鲜亮无比的血红色,再不复初见时的斑驳不堪。

“这是大师当日赠予内子之物,可有何玄机吗?”

看了那颗菩提子一眼,虚云大师淡淡道,“这本就是施主之物,老衲不过代为转交。”

“我的?!”黎阡陌惊疑。

“正是。”

“可为何我自己不知?”

“阿弥陀佛……”虚云大师合起了手掌,明显不愿谈及此事。

见状,黎阡陌便也有眼色的不再追问。

只是……

楚千凝的病却不能不治。

“大师知前世,晓天机,还望点拨一二,在下宁死,也势必要救内子脱困。”天上人间,黄泉碧落,他始终无法割舍的,都是一个她。

“唉……施主实在不该这般执着……”话虽是这般说,但虚云大师心里也清楚,执着的不仅是眼前之人。

便是昏迷不醒的那个,又如何不是因为“执念”才受困于梦中。

黎阡陌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可话音却忽然顿住。

下一瞬,眸中血色愈浓!

“凝儿……”他怔怔的转过头去,唤她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明显充满了难以置信。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紧了又紧,他的指尖都在轻颤。

没有脉息了……

怎么会这样?!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凝儿!凝儿!”黎阡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唇角微动,他似是想笑,可眼中却有什么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了她烟青色的衣裙上。

一滴一滴的血泪掉下来,晕染了素青的衣。

冷画和鹤凌听到黎阡陌的声音匆忙走进了禅房,却见他双眸殷红,怀抱着楚千凝,泣泪成血。

那个画面,冷画觉得她终此一生都忘不了。

彼时她心里究竟是伤心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已经无从分辨。

唯一确定的就是,xiao jie死了,biàn tài前主子怕是也活不了了。

“呵呵……”黎阡陌忽然笑了,笑音低沉,如美酒般令人沉醉。

他笑的依旧清雅脱尘,但此时此刻,却只会令人感到无尽的胆寒和恐惧。

仿佛一直以来他苦苦压抑的凶兽终于挣脱牢笼而出,摆脱了一切的束缚和xiàn zhi,为了那个女子,他彻底化了魔。

“凝儿多睡一会儿也好,近来都消瘦了……”他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目光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待为夫为你报了仇,咱们便立刻回家。”

话音方落,便见他搂紧了楚千凝,一掌猛地朝虚云大师打去。

他出手又快又狠,连鹤凌都没有及时察觉,待到他反应过来之后,便赶紧飞身而起,跃至虚云大师身前接下了这一招。

“主子!”

“你也找死……”微微眯眼,黎阡陌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凛然的寒光。

他似是彻底杀红了眼,竟连鹤凌也不识得,出手未见留情。

所有拦着他救凝儿的人,都不该活在这世上。

他们都该死……

------题外话------

请不要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讲道理,俺们黎太郎现在就是彻底疯了,没人会和精神病讲逻辑对吧╮(╯▽╰)╭

第251章 梦中之梦

若是寻常时候动起手来,黎阡陌未必是鹤凌的对手。

但如今他理智全无,又招招皆是杀招,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鹤凌一边得防备着他的进攻,一边还得小心着不能伤到他,是以行动便有些受限。

一招出慢,便被黎阡陌寻到了破绽,变掌为爪,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半点力气也未收,似是再用一丝力气就能轻而易举的扭断鹤凌的脖子。

“世子妃!”

紧要关头,冷画忽然喊了一声,引得黎阡陌分了神,鹤凌便趁机挣脱,原本还欲再战,却见虚云大师缓步上前,伸手在黎阡陌额间点了一下,他便失去了意识。

见状,鹤凌赶紧上前将人搀起,“大师……”

“先将他们扶到禅房去吧。”

“多谢大师。”

冷画和鹤凌一人搀着一个往禅房的方向走去,她始终微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一路。

她家xiao jie死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冷画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嚎了出来。

忽然听到她的哭声,把鹤凌吓了一跳。

“你哭什么?!”他皱眉。

“xiao jie……xiao jie的脉息没了……”抽抽噎噎的说完这句话,冷画彻底泣不成声。

她哭的好不伤心,相比之下,鹤凌的反应就平静多了,“你先别哭,我觉得世子妃的情况有些诡异,她未必就是……”

说到那个“死”字的时候,鹤凌的话音不禁顿住。

抹了抹通红的眼眶,冷画眼含期待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若她果然出了事,虚云大师何必还让咱们送她和主子去禅房……”直接赶他们离开华光寺不是更好吗,也免得主子醒来过之后再大开杀戒。

听他说得有理,冷画的哭声这才渐渐歇了下来。

将这夫妻二人安置在禅房之后,她便“蹬蹬蹬”地跑回了虚云大师所在的地方。

一见他,她便二话不说朝他跪了下去,“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和xiao jie,若您能大发慈悲,冷画便是舍了性命也愿意。”

话落,她俯身朝他拜了又拜。

虚云大师是出家之人,自然心怀慈悲,见她一个小丫头如此忠心为主,心下也不免动容。

“施主快请起身。”

“您答应救我家xiao jie和主子啦?!”她惊喜的抬起头,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谁知,虚云大师听闻这话却摇了摇头,“施主此言差矣,能救那位xiao jie的,非是那位公子不可,而能救那位公子的,也定要那位xiao jie才行。”

他不过是个局外人,万万无法插手他们的事情。

更何况……

夙世因缘,轮回有道,并非人力可强行扭转,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听天由命而已。

“待那位公子醒后,请他来见贫僧,贫僧会为他指一条路,至于能否行得通,就要看老天爷如何决定了。”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快些请起。”

若此法全无效验,怕是那人就要血洗华光寺了。

届时,这一切罪孽都将被归咎到那女子头上,恐她受永世之苦。

唉……

情牵一世,执念终生。

*

楚千凝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荒诞至极,不着边际的梦。

她居然梦到自己重生了……

无力的扯了扯唇角,牵动到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又是一阵锥心的痛意。

负责向她行刑的宫女似是打累了,随意将鞭子丢在一旁,兀自坐在了门槛那里,全无防备的用自己的背朝向她。

彼时楚千凝竟还在乐观的想,若此刻她还有半点力气,便必然会捡起地上的鞭子将眼前之人活活勒死。

吱嘎——

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于此静谧的夜里声音显得尤为骇人。

婢女问安的声音隐隐传来,楚千凝怔怔的望着自己发黑的指尖,心里不禁回想起在那个梦中,于此时来看她的人,是她的好妹妹容锦晴。

方才如此想着,她便嗅到了阵阵桃花香。

随之响起的,是容锦晴特有的清甜声音,“表姐,别来无恙。”

短短六个字,却令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这话……

竟与她在梦中所闻一模一样!

甚至,连语气也不差分毫。

大抵是她眸中的惊愕取悦了容锦晴,后者娇柔一笑,随即接着对她说,“姐怎么这副表情呢?我还以为,姐妹相见,你会很开心呢……”

容锦晴淡粉色的唇一启一合,声音甜美的说着什么,但楚千凝却并未仔细去听。

在她的记忆里,容锦晴朝她炫耀了一番,那之后,凤君撷就来了。

本以为那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却没想到,现实中发生的一切,都神奇的和那个梦境发生了重叠。

以至于她料到了凤君撷会来,也料到了自己会刺伤他。

之后……

会有人来救她,可惜她还是死了。

临死之前也没能看清,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随后她就重生了,还嫁了人,外祖母和表姐她们也都安然无恙,甚至她还得知自己的爹娘也没有死,但梦醒之后,她却对自己梦中的夫君毫无印象。

姓名、样貌……

无一知晓。

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总喜欢唤她“凝儿”,温柔缱绻,仿佛她是这世间的珍宝。

思及此,楚千凝斌扬唇苦笑了一下。

果然是个梦呢,竟将所有的好事儿都赶上了,哪里有如此完美的人生。

更何况,她这一生从遇见凤君撷开始,便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了。

预想中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她的身上,容锦晴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冰冷尖锐的金簪抵在了她的脸颊上,就在她要用力刺下的时候,楚千凝果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截明黄衣摆。

凤君撷……

他果然来了。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说不定真的会有人来救自己。

缓缓的从地上撑坐起,楚千凝的目光越过凤君撷遥遥看向外面。

天上悬着的一抹残月与她梦中所见别无二致,不知她等的人,最终可否会来……

她依旧用那根簪子刺中了自己,不过这一次,她却避开了要害之处,成功引凤君撷上钩之后,她便循着记忆将金簪刺进了他的胸膛。

几乎是在下一瞬,殿外便响起了刀剑相博的声音。

楚千凝的眸光不禁亮起,满含期待的朝往看去,胸口处却一阵血气翻涌,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却见血色发黑,明显是中了毒的样子。

“哈哈……楚千凝啊楚千凝,你可是想死极了吗……”容锦晴原本还满眼恐惧的看着殿外的景象,可当她留意到楚千凝的举动,却一时连害怕都顾不上,只顾着出言嘲讽。

但不知为何,她的话音忽然就顿住了。

有一道阴影罩在了楚千凝的上方,呼吸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她无力的倒在地上,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

目之所及,是一截月白色的衣角。

未等她继续往上看去,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是一个令人无比安心的怀抱……

对视上那人深情的眸,楚千凝不知怎么,下意识便唤了一声,“夫君……”

只这两个字,却瞬间就令她红了眼眶。

在那个梦里,她也曾这般唤过他,一次又一次。

“凝儿……我来迟了……”白衣男子拥紧了她,温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角,指尖带着一丝血腥气,却诡异的令她感到心安。

那一声“凝儿”,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所有尘封混沌的记忆。

脑海中模糊出现的人影,忽然就变的清晰了起来。

“黎阡陌……”她低低的唤出了他的名字,连带着回想起了有关两人的一切。

可上天似乎有意和她作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让她说,就再一次夺走了她的性命。

彼时楚千凝站在一旁看着黎阡陌抱着自己的尸身坐在幽月宫中,她几乎想也没想的就朝他走去,她想告诉他她在这儿,就在他面前。

但他听不到她说话,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究竟……

此刻的她算什么呢?

一只鬼?!

最终,她放弃了去让他发现自己,而是沉默的守在他身边,看着她死后的故事一幕幕的发展。

那一夜的幽月宫,血流成河。

而比那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黎阡陌那双原本如夜的黑眸变成了血红之色,与天上的血月一般,诡异而又妖冶。

他抱着她不肯让任何人接近,滴滴血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楚千凝看着,无声的陪他流着泪。

她何德何能呢……

竟得他如此深情相待!

他说,“凝儿,原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吃醋便断了眼线传来的消息,连你被幽禁宫中也不得而知。”

“不过你别怕,欺负你的人都已经将他们杀了,日后我会好生护着你。”

“凝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可好?”

“咱们回家……”

他拥着她坐在血泊之中,本该纤尘不染的白衣如今被血染得通红。

夜风呼啸而过,似是也在哀婉早逝的佳人。

殿外树影斑驳,仿佛来索命的恶鬼一般,要将他怀中的人抢走……

“陛下,要将这女子葬于何处?”一名将士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并没有看到鹤凌皱起的眉头,明显示意他不要于此时去触主子的霉头。

可惜的是,那人并未察觉。

话音方落,便被黎阡陌一剑封喉。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那人,视线始终盯着怀里的楚千凝,目光温柔又深情。

葬……

凝儿又没死,何来“入葬”这个说法。

她只是生了他的气,一时不愿理他,待她气消了便会醒来。

一定是这样……

如此想着,黎阡陌微微弯唇,笑容依旧清雅,只是趁着那双血眸,显得有几分阴寒诡异。

稳稳的抱起楚千凝往外走,他的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所行之处,遍地尸体和鲜血,浓郁的血腥味甚至令楚千凝几欲作呕。

两侧满是身穿铠甲的将士,看到黎阡陌怀抱着一名女子从殿宇中缓步而出,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冒犯天威。

楚千凝站在幽月宫前,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本已觉得干涸的眼眸再次流下了眼泪。

他的背影那么孤寂,望之令人不禁心内酸涩。

寒凉的夜风吹拂而过,扬起他墨染的青丝和浸染鲜血的白衣,最终在楚千凝的眼中定格。

这日之后,她便跟在了黎阡陌的身边。

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看着故事的发展,惊心的让她痛苦不堪。

黎阡陌没有将她入殓下葬,而是放在了一口水晶棺里,和许久之前她做的那个梦一样,他登基为帝,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可是,他成为了一个令满朝文武头痛万分的皇帝。

他不纳妃,不封后,每日处理完朝政便去冰室中陪着一个已死之人,不然就满天下的搜罗奇人异士,说是要为那棺中女子招魂。

第252章 命里相逢

冷眼旁观,楚千凝说不上这样黎阡陌到底算不算正常。

平日里他处理朝政,思绪清明,赏罚合度,是一位十分贤明的君主。

但走进那个冰室,他就变了。

他不肯相信她死了,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固执的认为她只是睡着了,甚至是因为同他置气,是以才不理他。

楚千凝想,他或许并不是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或者说……

是无法接受。

他让人在宫中遍种扶桑花,开得鲜艳如火。

有一次,御花园中的一株扶桑不知为何忽然谢了,有小宫女无意间说起此事被他得知,他温润的笑着,目光却极尽寒凉的吩咐侍卫将那宫女拉下去处死。

扶桑花常开不败,怎么可能会凋谢呢!

定是这些宫人没有照料好,是以才会将花给养死了。

凝儿素来最喜爱扶桑,他如今命人在宫中各处种上了扶桑花,待她醒来看到,必然会很开心的,而她一开心,说不定就会原谅他了。

这日之后,宫人更加小心谨慎的照料着满宫的扶桑,生怕落得如那个小宫女一般下场。

看到这样的黎阡陌,楚千凝忽然有些怕。

怕他一直这样困着自己,最后变成一个喜怒无常,残忍无情的君王。

她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死了,他该去过他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自责和愧疚牵绊,耽误了他本该璀璨的余生。

可惜的是……

他听不到她说的话,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也是在这个时候,楚千凝发现了黎阡陌眼睛会变色的原因。

似乎是从她死后开始,每每涉及到有关她的事情,平日那双清润温柔的眼眸就会变成血红之色,眸中一片寒凉。

彼时,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喜欢杀戮,喜欢血腥。

他的神色依旧很温润,甚至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与平常别无二致,但那颗心却早已被鲜血浸染。

这样的黎阡陌,不禁让楚千凝想起了“执念”二字。

所谓“执念”,大抵就是像他对她这样。

只不过……

他念着念着,竟着了魔。

“黎阡陌……”楚千凝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目光温柔的就像平时他对她那样。

下一瞬,原本埋首书案批阅奏章的男子忽然一顿,然后若有所觉的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一刻,楚千凝甚至都要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了。

但实际上,他的目光却落到了虚空处,怔怔的望着。

朱红色的笔尖在纸上晕染开来,一旁的小太监轻声提醒道,“陛下……”

恍然回过神来,他微微敛眸,唇边漾开一抹苦涩的笑。

他竟然幻听了……

“长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小太监的声音落下,便见黎阡晩从殿外缓步而入。

比起记忆中那个时而活泼可爱,时而飞扬跋扈的姑娘,眼前的黎阡晩明显沉稳了不少,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韵。

“臣妹拜见皇兄。”

“起身。”

“谢皇兄。”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宫人,黎阡晩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待到殿内没了外人,她才斟酌着对黎阡陌说,“臣妹听闻,皇兄近日又杀了两名宫人。”

“嗯。”黎阡陌批阅着奏章,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皇兄……”

“若为凝儿之事,你便不必再言了。”他并非不知朝臣议论,可那又如何,他是帝王,但也是她的夫君,尽管,他还不知她愿不愿意嫁他。

不过他想,她应该是原意的吧,毕竟她幼年之时就答应了要嫁他。

倘或不是被凤君撷钻了空子,那他们如今或许连孩子都已生下了。

想到自己和楚千凝生的孩子,黎阡陌淡色的唇不禁微微扬起。

见状,黎阡晩眼中的担忧之色愈浓。

“嫂嫂她……就那般好吗……”她深知自家兄长喜欢听什么话,是以提到楚千凝的时候,她也不似别人那般三缄其口,而是亲切的唤她为嫂嫂,哪怕对方连黎家人是谁都已经忘得干净。

黎阡晩的这一声“嫂嫂”,似是唤进了黎阡陌的心坎儿里,他的神色也变的愈发柔和,眸中流动着异样的光彩。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只是可惜,他没有保护好她。

同楚千凝初次相遇,是在延庆寺的竹林深处。

彼时他受了伤,好不容易甩开了刺客,悄无声息的躲进寺中,鹤凌在不远处埋伏着,以免那些人会卷土重来。

他正在闭目养神,不妨一旁忽然响起了一阵“嘶嘶”声。

还没等他睁眼看看是何情况,就又听到了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脚步虽轻,但却不似练过轻功的样子……

疑惑的转头望去,黎阡陌就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约莫有四五岁的年纪,白瓷般的肌肤,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一眼就能望进人的心底里去。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流苏纱裙,纤细白净的小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抵在了唇边,轻轻的发出“嘘”地一声。

见状,黎阡陌的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兴味。

这小丫头要干嘛?

他配合着没有出声,然后就见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他的旁边,他顺势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地上盘踞着一条蛇。

很明显,方才“嘶嘶”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扫了一眼那蛇的外形,黎阡陌眸光微动。

不过就是条普通的蛇罢了……

他清楚这一点,但不远处的小姑娘却不知道,眼瞧着那蛇花花绿绿的,她只当是什么骇人的毒蛇,脸都吓白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大着胆子朝黎阡陌走近了一些。

她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也看到了那男子被鲜血染红的白袍。

正是因此,她才不顾心里的恐惧接近他,就是担心他受伤之余再被毒蛇给咬了,那就糟了。

小心翼翼的绕到蛇的后面,楚千凝从地上捡起了几块小石头,然后又远远的躲在了几块乱石后面,想着这一处没有枯草和树叶,那蛇便是奔她来了,她也有时间逃跑。

而且——

她得确保把这蛇引走,不能让它伤了那人。

楚千凝计划的虽好,却架不住那是个“畜生”,哪里能完完全全按她预想的去做呢。

才丢出一颗石子,它便疯了一般突然朝黎阡陌爬了过去,他挥掌将其扫开,可虎口还是被咬了一口,印上了两个血红的小点。

鹤凌在暗处看着,有些不明白自己主子想做什么。

方才他瞧得分明,根本就是他自己用内力将那蛇“吸”过去的,他怎么还会不慎被咬了呢?

而鹤凌心中的这个疑问,在看到楚千凝一脸忧色的跑到黎阡陌身边的时候,隐约有了答案。

敢情……

是一出苦肉计。

黎阡陌原本并没打算骗楚千凝,可瞧她捡起石子打算保护他的架势,他忽然就有些好奇,若是自己受伤了,这小丫头会如何做。

事实就是……

楚千凝匆忙跑到他面前,想也未想便抓起了他的手。

短暂犹豫了一下,她才垂首将温软的唇贴在了他受伤的位置。

手被她的一双小手紧紧握着,黎阡陌本就很错愕了,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为他“吸毒”,难得的,素来老成淡定的他也不免红了耳根。

虎口处温软的触感令他微微闪神,直到听见她软糯的声音响起,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还好吗?”楚千凝拿出自己绣了扶桑花的丝绢帮他擦了擦,随即想帮他把伤口包住,可她的动作却随之一顿。

嬷嬷告诉过她,女儿家的东西不可随意给别人,尤其是男子。

可眼前这人受了伤,她总不能置之不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黎阡陌朝她温润一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黎某没齿难忘。”

闻言,楚千凝微怔。

黎……

这个姓氏并不多见,放眼整个建安城,她也知道一户。

镇西将军宁阳侯,他便是姓黎。

瞧着眼前这个少年的年纪,楚千凝试探着问他,“你是侯府的公子?”

“在下黎阡陌。”

“你是那府上的世子爷?!”

他点头,淡色的唇扬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恰好林中风起,吹起了他墨染的青丝,在楚千凝的眼中晕染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她愣愣的看着,口中不觉轻叹,“你长得可真好看……”

从小到大,府内的嬷嬷和丫鬟就经常夸她长得漂亮,楚千凝自认自己长得不丑,但比起面前的少年,她却自叹不如。

总觉得……

他漂亮的不像凡人。

作为在众人惊艳目光中成长起来的黎阡陌,他听过各种各样的夸奖,可唯独今日这个小姑娘说的这句,他听得格外开心。

仿佛能得到她的肯定,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你是哪家的xiao jie?”瞧她的穿着打扮,也似大户人家的千金,可怎么出门在外,身边连个丫鬟也不带!

“我爹爹是礼部尚书,我姓楚。”

礼部尚书……

她是楚奕昭和容梦竹的女儿。

微微敛眸,黎阡陌不着痕迹的将被蛇咬了的那只手拢于袖管下,虎口微张,便有鲜血涌了出来。

楚千凝看着,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用手中的丝绢把他的伤口包好。

趁着她分神的时候,他又问,“你叫什么?”

“千凝。”她毫无所觉的回道,“楚千凝。”

“小凝儿……”

“嗯?”听他似是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楚千凝疑惑的抬头望向他,却见他笑着摇了摇头。

看了一眼他被血染红的衣服,她微微蹙眉,“你受了很重的伤,要不要我去帮你叫郎中?”

“不必了。”他握住她的手阻拦道,“有坏人要害我,若你此时出去带人过来,他们会继续来追杀你,连你也会有危险。”

“那……”

“走出这片竹林,便将今日的事都忘了,否则你和你的家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明白吗?”

怔怔的点头,楚千凝不敢再多问。

于是,在某位世子爷连蒙带骗下,她承诺了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在丫鬟终于找到竹林深处寻到她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倚竹而坐的人却凭空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阵清风拂过。

“xiao jie……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丫鬟累得气喘吁吁,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咦……这儿怎么有滩血啊……”

一听有血,一并过来的老嬷嬷不禁心惊,拉过楚千凝上下打量,“xiao jie您受伤啦?!”

“没有……”她摇头,垂眸撒了个谎,“方才我来时……那里就已经有那滩血迹了,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没受伤就好。”

说着,那老嬷嬷牵着楚千凝的手往回走,后者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琢磨黎阡陌凭空消失的事。

他身上还有伤呢……

------题外话------

开始写前世哈……大家请注意对照今生哈哈哈哈哈~要不要猜猜柿子是咋救的楚羊羊o(* ̄︶ ̄*)o

第253章 一舞倾城

就在楚千凝走后,原本空无一人的竹林中却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黎阡陌远远的站在林深处,目送着那个一身青衣的小姑娘渐行渐远,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缠着的淡青色丝绢,眸中不觉闪过一抹笑意。

呼吸间,似是还有她身上的馥郁花香。

楚千凝……

倒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只是可惜,他如今有重任在身,不能时时待在建安城中,否则的话,倒是可以多接近她一些。

“鹤凌。”

“属下在。”

“让鸣悠偶尔留意一下楚家,别让这丫头遇到什么麻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黎阡陌尚不解自己为何会对她如此挂心。

“是。”

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楚千凝离开的方向,黎阡陌这才转身离开……

听自家兄长说了这么多,黎阡晩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些事情,她以前从未听皇兄说起过。

原来……

他与嫂嫂那么早就相识了。

可是后来,怎么就被凤君撷那个畜生给捷足先登了呢?!

“之后呢?”她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

他一直于外奔走,偶尔回到建安城,只能从鸣悠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一切安然。

再次见到楚千凝,她已至豆蔻年华。

尚有儿时的稚气,与此同时,却又多了几分端庄沉稳。

不过,彼时他已经装作患有眼疾,几年时间匆匆而过,她似是早已忘了他是谁,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未有丝毫停留。

那一刻,黎阡陌的心里有一种名为苦涩的情绪在渐渐升腾。

她将他忘了……

其实这本在他的意料当中,但心里想的再是明白,真正面对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缓缓的从衣襟里掏出那方淡青色的丝绢,俊眉不禁微微皱起。

他日日都念着她,她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

彼时,黎阡陌心里忽然冒出了一股冲动,他想去楚家提亲,先将这丫头给定下来,待她日后及笄,两人成了亲他再好好“diào jiào”她。

竟敢将自己的夫君都丢在脑后,这心得是有多大!

可终究,这个想法也就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且先不论如今侯府于外是个什么情况,单单是冲着她自身而言,楚奕昭就不会答应将凝儿许配给他。

这也对……

任谁也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病病殃殃的瞎子。

但任由那丫头被别人娶走,他心里又十分不甘。

除非——

他能赶在楚千凝及笄之前将一切都处理好,待到尘埃落定之时,他自然可以以自己的真实样貌出现在她面前。

而为了这个目标,黎阡陌更是没日没夜的忙碌。

又一次离开建安城之前,他偷偷潜入了楚家,寻到她的院落之后,还未等他有失风度的潜入她的闺房,便在院中看到了她的身影。

令他意外的是,她正在院中起舞。

月色下,少女身姿曼妙,翩然旋身间,便见发丝轻扬,与融融夜色化为一体。

黎阡陌站在树杈间,目光温柔的望着树下的少女。

如那日相似,她穿了一袭烟青色的纱裙,月色朦胧中,竟仿佛披了一层纱衣,似是从水汽氤氲的湖面上踏风而来,美得如梦似幻。

一曲蝶飞花舞,她跳的美不胜收。

灵活的身段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和随风飘舞的花朵,舞姿曼妙,婀娜动人。

从前经常见有些人喜欢看那些歌姬起舞,黎阡陌一直不懂那有什么好看的,直到这一日看到楚千凝在月下起舞。

艳美似妖,勾魂摄魄。

诗中所言,洛神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微幽兰之芳蔼兮,曳雾绡之轻裾……

黎阡陌心下不禁在想,那洛神再美,也定不及凝儿万一。

即便没有丝竹管弦之乐声,可她却依旧跳的沉醉,夜色缱绻,只余清风轻拂而过。

这一晚,楚千凝跳了多久,黎阡陌就看了多久。

若说他之前想要娶她还只是一时冲动下的想法,那么此刻,他倒是愈发坚定了。

他本就是想在离开前再来看看她,如今看过了,他也就该离开了。

走之前,黎阡陌不禁满心期待着两人再次相见。

因他心里想着,再见之时,她便到了将笈之年,届时,自己或许便能娶她过门,而在那之前,他须得将一切安顿好。

比如他的身子,比如他的眼睛。

为了尽早完成那些事,黎阡陌调走了鸣悠,而恰恰是这个举动,让他之后无数次回想起,都无比憎恨自己的大意疏忽。

他原本想着,楚千凝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自幼得爹娘疼爱,应当不会有何危险。

更何况,鸣悠之前在此盯了多时,也未见有何不妥。

再则,他临行前也叮嘱了黎阡舜,让他时不时留意着那府上的情况。

不为别的,只求安心。

可楚家的那场火着的快速又凶猛,根本就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满府上下皆葬身火海。

黎阡舜派人赶过去的时候,楚千凝已经被安然接到了容府。

不巧的是,当时黎阡陌刚好于外遭到了伏击,性命垂危,黎阡舜便没有将楚家之事及时告诉他,他以为自家兄长那般关注一个小丫头,无非就是想回报她什么,眼下她既捡回了一条命,便也无须特意说与兄长知晓。

故而,待到黎阡陌伤好赶回建安城的时候,大街小巷传的便是楚家孤女与二皇子殿下凤君撷定亲的消息。

那一刻,他甚至有掐死她的冲动。

但当那股冲动的劲头过去,他的心中便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他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呢……

从始至终,她甚至连他这个人都不记得。

楚家出事,他也未能及时出现陪在她身边,如今又凭什么埋怨她与别的男子结了亲!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看着自己刚刚摘下的素日覆面的白绫,他苦笑了一下,随即便再次蒙在了眼眸上。

他是为了娶她,才计划了这么久,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和理由,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但如今却用不上了。

黎阡陌不是没有想过从中作梗,毁了楚千凝与凤君撷之间的婚事。

可一切想法,在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容时,都悄无声息的化为了齑粉。

痛失双亲,寄人篱下,她必定痛苦不堪,如今好不容易走过了那道坎儿,遇到了她命中的良人,他如何忍心毁了她!

更何况……

破坏了他们的婚事,她就能心甘情愿的同自己一起吗?

同自己在一起,她便真的能像对凤君撷那般温柔的朝自己笑吗?

要是到最后,她郁郁寡欢,谁来赔她一个笑语盈盈的凝儿……

思虑万千,黎阡陌最终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

楚家的那场火着的诡异,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私下里一直让鸣悠等人在查探。

恐是有何人针对楚家,进而会对她不利,接下来的一年里,黎阡陌都未离开建安城,就在暗处守着她,护着她。

但楚千凝的安全是确保了,他的一颗心却被伤的千疮百孔。

他一方面担心凤君撷待她不好,可另一方面,却又不愿他待她太好。

若是前者,她定会受委屈。

而倘或是后者,她势必会对那人更加死心塌地,那他遗落在她身上的那颗心又该如何算呢……

一年的时间,黎阡陌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恩爱,饱受煎熬。

没人知道,某个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成为凤君撷。

对那个人……

他是既羡慕,又嫉妒。

偶尔,心里甚至会萌生杀了他的念头!

可一想到楚千凝对他的在意,黎阡陌又只好忍耐下来。

再后来,他一把火烧了侯府,就此金蝉脱壳。

离开建安城之后,黎阡陌甚至依旧在从探子口中得知楚千凝的近况。

直到听闻她晨起时有呕吐的反应,他当即便将信件撕的粉碎,素日含笑的眸中冰寒一片。

从那日起,他撤回了所有盯着楚千凝和凤君撷的眼线,甚至连建安城中的大小事情也不再过问,通通丢给了黎阡舜和黎阡晩。

话至此处,黎阡陌的声音不禁顿住。

他的神色很是平静,可他越是安静,周身的那股死寂的感觉便越是明显。

“皇兄……对不起……”才一开口,黎阡晩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

是她没有及时将凤君撷离开建安城的消息告诉他,否则也不会害嫂嫂被景佑帝折磨那么久,到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其实,当日她曾接到了凤君撷离开建安城的消息,可她并不知道兄长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兄长厌了那个地方,是以她便没有将消息告诉他。

乃至于,东夷这边的所有事均是她和二哥在负责。

楚千凝在幽月宫遭受了什么,她也很清楚,但她只将她当成了无关紧要的人,并未过多关注。

而黎阡舜虽然知道黎阡陌曾有意保护楚千凝,但他后来既将东夷的所有事情都撒手不管,那就意味着那人对他无甚要紧,是以他也未曾在意。

于是……

就酿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看着黎阡晩哭花了的一张小脸,黎阡陌温柔一笑,抬手帮她轻轻擦拭着眼泪,“不哭了……此事不怨你,亦不怨阡舜……”

一切,皆是他的过错。

他不该那么自私,因一时醋意着恼便撤回了所有眼线。

更加不该因嫉妒失去了理智,连凤君撷的狼子野心也没有察觉。

若是他能早点发现那些事情,凝儿便不会死了……

一听他说的话,黎阡晩便心知他定是自责,“皇兄……这事儿也怨不得你……”

怎么能怪他呢!

明明他待嫂嫂那般用情至深……

楚千凝站在不远处听着他们兄妹二人说的话,只觉得脑中轰鸣作响,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压力向她袭来。

她紧紧的抱着头,明明头痛难忍,可她却忽然笑了。

晚儿说的对,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怪黎阡陌呢……

要怪,也是怪她自己。

不光是遇人不淑,识人不明,甚至还在无意间连累了黎阡陌痛苦至此。

这一切,本由她而起。

但如今,她却不知该如何由她终结。

将心中尘封多nián de shi情道出,黎阡陌朝黎阡晩温润的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如今你该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这般恋着凝儿。”

“皇兄……”

“前几日,官将军荐了一位虚云大师,说他是得道高僧,或许会有什么奇法异术。”

“您……您当真要为嫂嫂招魂吗……”黎阡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招魂……”

黎阡陌声音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眸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即便将她的魂魄招回来又如何,她的爹娘已死,今生所受的痛也无人能偿还,他要做的,是许她一个安稳的来生。

------题外话------

个人觉得上一世柿子和凝儿都没有错,因为一个没说,一个不知道,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所有的一切都是“遗憾”两个字╮(╯▽╰)╭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微幽兰之芳蔼兮,曳雾绡之轻裾——《洛神赋》

第254章 逆天改命

今生已过,这些痛苦和折磨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如此想来,黎阡陌觉得如楚千凝眼下这般“睡着”了也好,否则活着面对这般结果,怕是要生不如死。

只是可惜……

自己到最后也未能向她一诉衷情。

他很想告诉她,非是这世间所有人都背叛了她,至少他没有。

见黎阡陌眸色幽暗的盯着某一处在看,黎阡晩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皇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为何她心里这般不安呢?

安抚的朝她笑笑,黎阡陌一脸淡定的丢出了一句话,如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将黎阡晩惊得目瞪口呆,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他说,“我要为凝儿逆天改命。”

啪嗒——

黎阡晩羽睫上挂着的泪水掉落在地,发出些微的声音,两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之后,她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问道,“皇兄……说什么……”

逆天改命?!

他要如何逆天?又要如何为嫂嫂改命?

从古至今她都未曾听过这般说法,皇兄他究竟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些“歪门邪道”……

恐他因此荒废政事,黎阡晩下意识想要规劝两句,可以对视上他那双静如死水般的眼眸,她所有的话就都哽在了喉间。

皇兄他……

实在是太苦了。

若当真能寻得这般法子,便是用她的命去换嫂嫂的命也使得。

“晚儿,凝儿这一生凄苦,我原本是有机会避免的,是我没有护她周全,如今,我势必要为她谋一个锦绣来生。”

闻言,黎阡晩抽了抽鼻子,一脸坚定的朝他问道,“皇兄要如何做?”

“待到请来那位虚云大师问上一问吧……”

具体要如何做,他也不得而知。

甚至就连“改命”这个法子他也只在顾沉渊留下的古籍里看到过,究竟是否可行,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并不知晓。

正是因此,他才与黎阡晚说了这么多。

万一代价颇重,以至于要以命相抵,他总还是希望留些什么在这个世上,否则除了他自己,便再也没人知道他对凝儿的这份情意了。

思及此,黎阡陌拍了拍黎阡晩的手,漫不经心的笑道,“为兄还有一事要你帮忙。”

“但凭皇兄吩咐。”

“若是……”话至此处,他的声音微顿,随后才继续道,“你便将凝儿的尸身与我同葬在皇陵之中,同墓但不同棺。”

“皇兄你在胡说什么呀!”黎阡晩急的又要哭。

“为兄只这一件事情求你,你都不答应吗?”

“我……”

黎阡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的格外温柔,“好了,不哭了,我也只是早做准备,未必就真的有那么严重。”

好生安抚了一番,黎阡晩这才止了哭声。

抽噎了好一会儿,她才气息不稳的问道,“可为何……要同墓不同棺……”

情深至此,难道不该同穴而眠吗?

谁知黎阡陌却神色落寞的摇了摇头,“她尚不知我心意,也不知她心里愿不愿意与我一起,我实不愿为难了她……”

只是,他念了她这么多年,也是不舍与她分开的,便只能如此,方才算两全其美。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见自家兄长还在为嫂嫂着想,黎阡晩说不上自己心里究竟是何种情绪,远比五味杂陈还要复杂。

既心疼又心酸,既愤怒又憎恨。

心疼自家兄长的深情不寿,憎恨那些或有意或无意阻碍了兄嫂团聚的那些人。

包括她自己!

倘或当日她能多句嘴,那想来如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

不日之后,黎阡陌召见了虚云大师。

未等他开口,后者便先行问道,“施主当真要为一人而弃苍生吗?”

闻言,黎阡陌眸光微暗。

为一人而弃苍生……

“有何话,还望大师能够明言。”他只想凝儿过得舒心安乐,至于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不在乎。

“施主乃帝星降世,天日之表,如今大业得成,可解万民于水火之中,此为‘为苍生而弃一人’。但若你执意为那姑娘改命格,便是逆天之举,星途难归,帝位便注定难得,此为‘为一人而弃苍生’。孰轻孰重,还望施主三思。”

“你果然有办法能为凝儿改命……”随着虚云大师的话落下,黎阡陌不觉眸光精亮的轻声叹道。

至于虚云大师说的其余的那些,他却并未放在心上。

帝位与凝儿怎能相提并论!

莫说用帝位换,便是用他的命换也使得。

大抵是没想到黎阡陌的执念如此深,虚云大师微微皱眉,然后方才从袖管中掏出了一颗佛珠,“施主既已打定了主意,贫僧也不好再劝。”

他将那颗佛珠呈给了黎阡陌,随后才又接着说,“若要为那姑娘改命,须将你二人之血滴在这颗佛珠上,埋于地下,每逢那位姑娘生辰之时,须以施主的心头血浇灌,十年之后,若菩提树结子,改命方成,否则败之。”

接过那颗佛珠,黎阡陌的眸光精亮非常。

可他这般神色落到虚云大师眼中,却愈发令他感到担忧,“但施主也须谨记,即便你能成功为那位姑娘改命,来生你二人也未必能修成正果。”

今生有今生的缘,来生有来生的分,天意难测,又岂是人力可强求的。

听到虚云大师的话,黎阡陌握着佛珠的手不觉收紧。

也就是说……

假使他真的能改了凝儿的命格,但重活一世,她不会记得他,或许一如今生这般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对他不理不睬。

沉默良久,他最终却还是做了决定。

哪怕她再一次无视他也好,只要来生她能安稳顺遂,便不枉他今生的所作所为。

楚千凝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神色悲戚,泪盈眼眶。

原来——

他不止救了她一世,便是重生后的人生,也是他给的。

黎阡陌……

一个如此平凡不过的楚千凝,究竟有哪里值得你为她做这么多!

微微敛眸,便见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几日,她哭的实在是太多了。

似乎,比她这一生流的眼泪还要多。

本来以为被凤君撷欺骗至此是最令她伤心绝望的事情,可如今看到黎阡陌执着至此,她方才发现比起他,那些都不算什么。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慈祥的目光凝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抬起头去,毫无防备的对视上了虚云大师充满悲悯的眼眸。

刹那间,心头一震!

他能看得到自己?!

说实在的,在黎阡陌身边晃悠的这段时日,楚千凝甚至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状态,忽然被人这样注视着,她竟有种想逃的冲动。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试探一下,看看他是否真的能看见自己时,便闻虚云大师的声音缓缓响起,“执念如此之深……”

黎阡陌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是以并未应声。

但楚千凝却知道,他是在说她。

执念……

自己也有执念吗?

余光瞥见一旁的黎阡陌,楚千凝恍然大悟。

她想,她明白了。

黎阡陌为她逆天改命,等于她重新活了一次,那她本该与所有人一样没有前世的记忆,如同新生,但是偏偏,她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特别是临死前有人救了她的这件事,她记得尤为清楚。

虚云大师说她执念深,大抵便是因为她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要终此一生铭记黎阡陌,是以她明明死了,却还是日日陪在他身边。

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如今是在做梦,还是前世的时候,她便这般半人半鬼的守了他一段时间。

“十年期限,阴阳相隔不易,你如此陪着他,恐于自己不利……”虚云大师看着楚千凝,明明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声音却清楚的传到了她的耳中。

“您能看得到我?!”她试探着开口。

“阿弥陀佛……”

未等她再说什么,虚云大师便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她下意识想要追赶上去,却隐约觉得他周身笼了一层金光,让她靠近不得。

愣愣的看着虚云大师远去的背影,楚千凝前世今生所有的事情都彻底串了起来。

难怪当日在延庆寺他曾赠了自己一本佛经,又托外祖母将那颗菩提子给她,想来便是他早已料到了自己会带着执念和记忆重生,恐她会被恨意蒙蔽双眼,是以才会那般用心良苦。

如此想来……

自己眼下经历的这一幕,也是前世曾发生过的。

只是那时她已失了性命,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以重生后才没了这段的记忆。

否则,她便会从一开始就去找黎阡陌了,定然不会让他在自己重活一世之后又等了那么久。

理清了这些之后,楚千凝却再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清醒的知道她如今经历的这些是个梦,但她却寻不到办法让自己醒来。

甚至……

偶尔会萌生出要就此陪着黎阡陌的念头。

她看着他精心细致的呵护着那颗佛珠,不许旁人轻易靠近。

又移栽了几株扶桑在此处,均是他亲手种下的。

宫人门表面不说什么,可楚千凝却不禁在想,他们心里大抵都觉得这位陛下疯了。

一颗普普通通的佛珠,怎么可能会长出菩提树呢……

何况,还要以心头之血浇灌,十年之期方可长成。

十年……

实在是太久了。

想到他曾一个人独自熬过这段漫长的岁月,楚千凝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甚至她都觉得,会不会到最后,她所有的血都化为泪水流了出来。

梦中的十年,过得很快,又或许是因为她心里的作用,她很快就看到了菩提树结子的那一日。

那是十年来,黎阡陌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连带的,她也不觉跟着弯了唇角。

可笑着笑着,她的嘴角又不禁有些凝滞。

不远处的男子,一手执着bi shou,一手握着那颗菩提子,被鲜血染红的手紧握成拳,竟将鲜血也染在了那上面几分。

他心口那里不断的有鲜血流出,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

而他越是笑,楚千凝的心口便越是撕裂一般的痛。

时至今日她方才明白,为何事关黎阡陌,她的心总像是在被他的情绪操控。

但凡他有一丝不舒坦,她的心便好似被揪紧了一般,隐隐作痛。

原来……

这颗心本就是以他的心头血供养。

她噙着泪,一步步的走向树下的男子,缓缓的伸出手拥住了他,那么温柔又依恋的拥抱,满满皆是她对他难以言喻的情深。

风拂过,扬起两人如瀑的发,轻轻纠缠在一处。

一旁的扶桑花随风而动,空气中散着阵阵花香。

“黎阡陌……”

她得走了……

已在梦中伴了他十年,可在梦外,还有一个他在等着她。

尽管——

她至今仍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醒来。

------题外话------

所以说,凝儿重生是重生了,但重生后还有记忆这个问题,其实是有原因滴……

第255章 前尘浮现

楚千凝受困于梦中迟迟未醒,但黎阡陌却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一见他那双血红的眸,鹤凌便下意识戒备起来。

本以为自家主子会再次大开杀戒,却不想他仿佛恢复了正常,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楚千凝的身影,见她安稳的躺在自己身边,他眸中的冰寒才隐隐退去。

至于楚千凝……

她的情况的确与鹤凌之前对冷画所言的那般,虽没了脉息,但她却不似寻常死了的人那般。

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却未显枯槁之状。

也正是因此,黎阡陌才得以冷静了下来,心知虚云大师必有解决之法。

让冷画和鹤凌好生照看她,他面色微沉的走出了禅房。

昏迷之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凝儿受困于何处,急于等他去解救。

他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如今这般情形,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特别理性的思考问题。

为今之计,只有快些从虚云大师那里得到救她的法子,否则他实在难以保证自己不会再一次发疯。

去到虚云大师的禅房时,黎阡陌被告知,他人在后山的舍利塔中。

而待到他赶去了舍利塔,人还没等进去,便听到虚云大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悲无喜,悬于尘世之外。

“施主留步。”

闻言,黎阡陌依言停下了脚步。

“前世因,后世果,施主当日既已选择逆天而行,如今便该承受这般结果。”

逆天而行……

黎阡陌不知虚云大师指的是什么,但他确定的是,这般结果他绝对无法接受。

凝儿,绝对不可以死!

不知是否感觉到了黎阡陌内心的波动,虚云大师似是轻叹了一声,随后缓声道,“前尘已过,施主确定还要记起吗?”

“只要能救凝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此……”

虚云大师话音未落,黎阡陌便只听得“哗”地一声,无数的菩提子从舍利塔中滚落而出,每一颗都与他手中拿的那颗一模一样。

方才如此想着,便见掌中之物飞射而出,同那些混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根本难以分辨。

有一些甚至顺着石阶滚落到了山门外,远远望去,小小的一个黑点,隐于山雾朦胧间。

“若施主能于万千菩提子中识别出哪一颗才是方才你手中握的,贫僧便可与你指一条明路。”虚云大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多谢大师。”

朝着舍利塔的方向略一拱手,黎阡陌转身朝山门外走去。

他表现的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虚云大师所言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但他心里很清楚,鉴别“真心”的方法从来都没有捷径可走。

唯一实际可靠的,就是他一一捡起,一一感觉。

烟雾缭绕间,他似是听到了楚千凝温柔轻唤他“夫君”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却只有满山翠柏。

不远处,众僧诵经的声音隐隐传来……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颗菩提子,脑海中却蓦然闪过一幅画面。

斑驳破旧的宫殿中,天上挂着一弯血色的月,他怀抱着遍体鳞伤的楚千凝,肃杀的坐在血泊当中,赤红的眸如月一般妖冶。

黎阡陌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接着向前走捡起第二颗,又是一幅画面闪过,每一幕都真实的仿佛他曾经经历过。

与从前在梦中梦到的不同,那些画面中的所有事他都感同身受。

想到方才虚云大师所言“记起前尘”的话,黎阡陌便不禁猜测着,如今他看到的这些,会否就是他和凝儿的前世?

那所谓的“逆天而行”又是指什么……

一步一步,他缓缓拾阶而上,捡起那些菩提子的同时,也一并回想起了从前的种种。

他以至诚之心而来,却并非为了求己身安乐,而是为了许楚千凝一世无忧。

山路漫漫,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指尖的鲜血早已变的冰凉,但他却好像无所察觉,依旧以染血的指腹轻轻抚过捡起的菩提子,见血流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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