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独宠 - xp1024.com
《江山独宠》


第一章:小栈来客

平阳城外,溧水河畔,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锦衣少年,得意洋洋的看着他面前衣衫褴褛的男孩。

“小奴才!你倒是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我不是奴才!”男孩儿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身形枯瘦,衣衫褴褛,一双晶亮的黑眸透着倔强和不屈。

“在这南迟国,本公子说你是奴才你就是奴才!”随着“啪”的一声响,男孩脏脏的小脸上立刻通红一片。

“我不是奴才!”男孩再次开口。

“等你进了宫,挨了那一刀,看你是不是奴才!”锦衣少年一步步向小男孩逼近,一双阴鹜的眸子闪着邪恶的光芒,望向男孩的某个部位。

“不!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当奴才!”小男孩一步步向后退去,身后是湍急的河水,激流嘶鸣。

“那你就去死啊!跳下去,本公子就放过你!”

“我就是死,也不会当奴才!”

他的身份怎么可以给别人当奴才?!男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绝望,垂下的双手暗暗捏成了拳头,转身就向激流中跳去。

然而,一双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他下坠的身子,把他带回了岸上。

男孩转身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抹儿小小的粉色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晶莹闪亮。

“大胆!你是谁家的女娃?!竟敢坏本公子的好事!你可知道我是谁?”

“哼!我管你是谁!你仗势欺人,想要逼死这位小哥哥就是你不对!我爹爹说了,路见不平就应该拔刀相助。”女孩儿扬起小脸,双手掐腰,振振有词。

“那你就去死吧!”锦衣少年怒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这样说话,他飞起一脚就向小女孩踢去。

“小心!”身侧的男孩一下子扑到小女孩前面,背上结结实实的替她挨了这一脚,痛的跌坐在河岸上。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孩儿,小女孩儿也怒了,小脸涨得通红,展开拳脚就向锦衣少年袭去,让人没想到的是,女孩小小年纪竟然会武功,且身手不错,转眼就把锦衣少年打的蜷缩在地上起不来了。

小女孩这才转身走到小男孩的身边,伸出一双软糯的小手,轻轻扶起小男孩儿,软软的道:“小哥哥,起来,你快走吧。”

男孩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手腕上,小女孩的手背虎口上方,赫然有一只殷红的蝶形胎记。温暖从手心一只蔓延到心里,那只殷红的蝴蝶也随着这温暖飞进了男孩的心里。以至于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来时,心里还是暖的,也是他此生心中唯一割舍不下的温暖。

华朔大陆,物宝天华,南迟国与北沧国遥遥而立。

南迟的国土占据了这片大陆的三分之二,巍巍大国矗立在这片大陆已有几百年岁月。可如今的南迟,朝局混乱,国运渐衰,新帝司徒锐亲奸佞,远贤臣,民间怨声载道,百姓生活的极为困苦艰难。

如今的南迟,已经病入膏肓,外强中干,岌岌可危。周边的几个附属小国为了自国百姓免受南迟压榨,毅然归顺了新崛起的北沧。

北沧国的皇帝虽已过花甲之年,但德政广施,轻赋减役,国力日渐强盛,国运犹如喷薄而出的朝阳,不久必可如日中天。

平阳城中,因为月夕节的到来,街上人流如织,人声鼎沸,街道两侧的铺面进进出出,生意兴隆,就连路边的小摊上也围着不少的行人。

此时从大街的一头走来一位年轻的玄衣男子,男子英武挺拔,阔步而行,目不斜视,面容俊朗,他手牵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骏马浑身毛色光亮如黑缎,一看就是难得的罕世良驹。身后跟着两位青衫随从。也同样每人牵着一匹骏马,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主仆三人穿过人流涌动的主街,转过街角进了胡同里一家不起眼的的客栈——同福客栈。

店小二慌忙出来迎接,想要接过玄衣男子手中的马缰,玄衣男子却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双黑眸淡漠如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不为所动。

店小二正在迷惑之际,男子身后的两名随从快步走上前来,一人接过自家主子手中的马缰,随小二去后院安置马匹,一人跟着玄衣男子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这时候安置马匹的那名随从也回来了,店小二把三人引到二楼的天字号房门口,就恭敬地退下了。

两间上房比邻而居,玄衣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伸手推开其中一间,抬步走了进去,便又关上了房门,留下两个随从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摊了摊手,摇着头进了另一间房内。

“飞歌,你说殿下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南迟国住上几日,这是做什么?”其中一名随从解下自己身上斜跨的长形包裹,放到桌上,很八卦的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还有,这是在南迟境内,管好你的嘴,别动不动就叫殿下!如今两国情势焦灼,别介哪天祸从口出,坏在你流夏的一张嘴上!”被叫做飞歌的那名随从说完就朝着里面的那张大床一躺,翻个身背对着流夏不再言语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我这张嘴怎么了?如今你也教训起我来了?要我说,这不月夕节了嘛,肯定是殿……公子触景生情,又是一个人过生辰,所以才躲来这南迟国住上几日。”流夏一屁股坐到圆桌边的凳子上,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继续唠叨。

飞歌闻言,咕噜一下转过身子,小声道:“你小声点儿!让殿下听见有你的好果子吃!什么每年殿下一个人过生辰,不是还有宇文老将军吗?每年宇文老将军都亲手回朝为殿下置办生辰贺礼,在月夕节送给殿下,你忘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拿去年那张双弦弓来说吧,那可是极其珍贵的,听说逸将军求了老将军好几天,最后还是送给我们殿下了,哈哈!气的逸将军说自己肯定不是老将军的亲生儿子!哈哈,笑死我了!”

“说起来,殿下也真是可怜,瑜妃娘娘当年诞下殿下便血崩而亡,也因此从小就不受皇上待见,十三岁就被扔在边关不管不问,也很少传召让殿下回朝,难怪殿下会不想过自己的生辰。”飞歌心思比较细腻,言语间尽是无奈和伤感,为自己的主子感到悲伤,继续道,“这样的生辰有谁愿意过啊?”

听飞歌这样一说,流夏瞬间跨下了脸,再也笑不出来了。一个人无声的拿起茶盏,一口就灌进了喉咙,放下茶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都不说话了。

此时,他们口中的殿下正独自一人负手立于窗前,一双黑眸盯着远处的溧水河方向陷入了沉思,就好像入定了一般,笔直的站在那里,很长时间过去都未动一下身子。

第二章:落水女子

九年了,那个曾经的小小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就像冬日一束温暖阳光冲破重重云层的阻碍,照进了他冰雪霜冻的世界。在遇到她之前,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直到如今,他已然不再奢求那人的父爱,也习惯了军旅艰苦,沙场铁血。可是他却依然记得当年她扶起他的时候,手背虎口处那殷红的蝶形胎记。就像是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扑闪着五彩的羽翼,一直飞进他的心里。随着它飞过的地方,他的心竟然也能暖阳如煦,春暖花开。

“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面吗?你到底是谁?如今又长成了何许模样?”皇甫宸喃喃自语,双眸闪烁间,一个闪身就越出了窗外,向远处的溧水河畔纵身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城郊,溧水河畔。

皇甫宸踏岸而立,长身如挺松,星眸似墨玉,在河边站了整整一夜。眼前激流嘶鸣,身后坡陡林翠,河水的潮湿雾气打湿了他的玄色长衫,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薄薄的几层衣物下,隐约可见厚实胸膛,纠纠腹肌。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飞歌一身青色衣衫,在十步开外勒马而下,面色凝重,阔步向皇甫宸疾走而来,待近的跟前才拱手行礼,道:“殿下,昨夜上官府满门被屠,无一幸免!此事一早就轰动了整座平阳城,流夏已经去打探消息,应该就快回来了。”

闻言,皇甫宸一双低垂的黑眸微微闪了闪,仍旧没有转过身来看飞歌一眼,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何想法。踌躇良久,才淡淡的开口道:“可惜了。”

“确实可惜!虽然我们和上官将军没有正面交锋过,但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上官家更是尽忠职守,战功赫赫,即便是在战场上交锋,也将是难得的对手。如今却惨死在自己誓死效忠的君主手里,真是让人心中百味陈杂,难以接受。”

“听说皇甫锦曾经暗自派人来过南迟,可否属实?”

“太子数日前确实派影卫来过南迟,然后那人便失踪了。”飞歌说完拧眉沉思了一会儿,这才不确定的问,“殿下,你是说这事与太子有关?”

皇甫宸依旧静静的站在河边,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回答飞歌的是久久的沉默和溧水河的嘶鸣声。

此时,飞歌在心里已经确定,上官府一夜之间陨灭,定是与太子有莫大的关联。只不过想不到太子平日看起来那样温和谦让的一个人,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正在两人心绪思索间,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流夏同样一身青衣策马而来,翻身下马后,一路小跑到皇甫宸面前,连礼节都没有行全,便急急的道:“殿下,我打听到起因是上官家欲勾结外敌,阴谋被揭穿后便行刺司徒锐,全府五百八十一口全部遇难,只有上官霁月携弟逃出,坠入护城河,如今生死不明,这下我们北沧可少了一个劲敌。”

上官家倒了,北沧有朝一日发兵南下,自然是少了很大一个阻碍。流夏的声音里急切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轻松,虽不是很明显,但皇甫宸还是扑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两道英眉紧蹙,没有答理流夏。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得到自家主子的回应,飞歌偷偷向流夏使眼色,然而流夏却完全在状态之外,一脸茫然的看着飞歌,费解的问道:“不是,我说飞歌,你是眼睛不舒服还是怎么的?一个劲儿眨啊眨,你不难受我看着难受!”

飞歌闻言,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的同时,在心里重重的一口气,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帮流夏了。

恰在这时,皇甫宸忽然向河边快速走了几步,一双淡漠的黑眸此时正望着河中央,被激流冲的上下起伏的一小块儿衣角,如果他没看错,那绝对是个人。

略一沉思,足尖微微借力,皇甫宸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大手一捞,便从急流中抓起一个人影儿,激起一片水花,转眼间已回到岸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飞歌和流夏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的主子便从河中捞回来一个人,准确的说还是个女人。

女子浑身湿透,发丝凌乱,湿哒哒的贴在脸上,发梢不停的往下滴着水,虽看不清面容,但隐约可见苍白肤色。身上的衣衫满是泥沙,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不知是被河流中的尖石划破还是怎么的,已经破烂不堪,勉强还算能遮掩衣衫下那具曲线玲珑的身体。

“殿下,这是……?”

这是死了还是活着?但流夏急忙把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喉咙。这次不用飞歌提醒他,他也知道自己该闭嘴了。因为他看见自家主子那从来都波澜不惊,哪怕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俊脸上,出现了一系列的表情包:惊讶,喜悦,担心,愤怒,甚至还有……害怕?

害怕这两个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主子脸上?!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他想再次定睛仔细看清楚,却被一声怒喝惊得抖了抖身子。

“还愣在那里看什么?!统统转过身去!”

皇甫宸此时那一双淡漠如水的眸子里竟然隐隐发红,他一边下着命令,一边不耽误手下的动作,使劲按压着女子的胸口。直到女子把胸腔内的河水全部吐了出来,这才扶起女子,单手化掌,一道真气便由掌心从背部输入女子的身体。不消片刻,女子身上的衣物便冒着热气,被强行烘干。

此时,转过身子背朝着皇甫宸的飞歌和流夏,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用无言的眼神交流着彼此心间的疑问。

流夏:“殿下怎么了?吃错药了?”

飞歌一记白眼:“你问我,我问谁?!”

流夏:“那女人殿下认识?”

飞歌:“自己去问!”

就在他俩彼此用眼神交流间,皇甫宸已经脱下外衣,紧紧地包裹住女子的身体,搂在怀中一跃而起,准确无误的落在马背上。

等飞歌和流夏缓过神来时,只听见马儿的一声嘶鸣,顺着声音望去,却早已经看不见半个人影儿了。两人交换一下神色,慌忙之间共乘一骑策马追去,马蹄声渐行渐远,只余下一串儿烟尘弥漫。

第三章:北沧佳人

同福客栈。

皇甫宸坐在榻边,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玄色衣衫。他紧紧的盯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厚厚的被褥下,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峨眉紧蹙,秀目紧闭,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就好像一个透明的琉璃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最后,皇甫宸的目光落在女子露在被子之外的那节皓白手腕上,久久移不开目光,那本是淡漠的如腊月寒雪一般的黑眸,此时竟然有三月春风拂过的痕迹,化了那冰冻的一角,隐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顺着皇甫宸的眸光望去,女子的素手紧握,虎口上方那殷红的蝶形胎记,好似要破肌而出,欲展翅翩飞。轻轻执起女子的玉腕,慢慢放在他温热的手心里,一点一点收拢手指,直到把她的整个手全部包裹,细细感受着那细腻肌肤,微凉温热。好似又回到了那九年前的一日,那小小的粉色身影恍如昨日般清晰。

突然想到了什么,皇甫宸的眸底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张开手掌,紧紧地盯着女子紧握的十指,因为过度用力,女子的骨节已经泛白,指甲也深深的刺进了掌心,好像那手心攥着的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就算丢掉性命也绝不放手。

眸光微闪间,皇甫宸小心的一根一根掰开了女子的手指,玉白的掌心中不过是一小块儿破碎的布帛,从上面的花纹来看,好像是衣袍的一角。

皇甫宸浓密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双眸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布帛,耳边响起流夏的话‘上官霁月携弟逃出,坠入护城河,生死不明。’

护城河和溧水河水脉相连,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皇甫宸捏起那破碎的衣角,又看了看那手腕上殷红的胎记。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在这一刻,皇甫宸才发现,他这九年来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上官家的嫡女——上官霁月。

此时,房门外响起了“扣扣扣”的敲门声,他快速把手中的那块儿破碎的衣角塞进袖口,这才淡淡的道:“进来。”

飞歌和流夏一前一后推门而入,拱手行礼:“公子。”

进了这平阳城,两人倒是很自然地改变了对皇甫宸的称呼,由‘殿下’换成了‘公子’。

“流夏,快速找一辆马车,不要太华贵,也不要太寒酸,今日午时,你随我出城!此事一定要快,不能有丝毫马虎!”

皇甫宸的语气低沉威严,听在流夏的耳朵里,他立刻一改懒散之气,犹如士兵听到军令一般,挺直身子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门外。

闻言,飞歌的眼角偷偷地扫了一眼床榻的位置,虽然隔着床幔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里面一定躺着那个落水的女子,而且这女子与殿下颇有渊源。

觉察到飞歌的目光,皇甫宸回头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这才转过身子,缓缓说道:“飞歌,你向来心细沉稳,恐怕你还要留下几日,有一些事还需要你处理。”

“公子但讲无妨,飞歌一定完成任务,不负公子重托!”

“你去查一查上官家事变的来龙去脉,看看那五百多口人命的尸首是怎么处理的,上官一族满门忠烈,虽与我北沧是敌对方,但定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还是入土为安的好。另外,顺着溧水河岸一路探查,看看有没有人从河中救下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如果有,不惜任何代价护他平安,带他来北沧找我。”顿了一顿,他才接着说道,“如果没有……那也是天意了。”

飞歌听着皇甫宸的话语,还有最后那半句越来越低沉的语气,他略一思索,真相就呼之欲出,不仅惊讶道:“公子,难道这位姑娘,她是……她是……?”

“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冒进,我身份特殊,如今只能托付与你了。”皇甫宸说着话,又转头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思索良久,这才又道,“至于她的身份……”

“公子放心,这位姑娘只不过是公子偶然救起的一个平民女子,别无其他!”

“好,另外再飞鸽传书给秋明绯,让他务必来北沧一趟。就说……就说我病的严重,非他亲自前来诊治不可!”

飞歌闻言,面上一阵抽搐,为难道:“秋神医?!他还敢来吗?一年前,他把您整的那么惨……”

皇甫宸微微蹙眉,思绪好像飘向了远方,良久,才缓缓道:“无妨,如果没有要事缠身,见到我的信,他会来的。”

“是,属下这就去写信。”说完,飞歌拱手行礼后便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皇甫宸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起身走到橱柜边,从里面拿出让店小二买来的一件颜色鲜艳,花团锦簇的锦袍,一张俊颜蹙着眉走到屏风内换去了身上的玄色衣衫。

当日,一辆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双辕马车,夹杂在商队之中摇摇晃晃,不疾不徐的出了平阳城高高的城门,一路北去。

马车中,皇甫宸掀开车厢侧帘,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巍峨矗立的城墙。下次再见,脚下的这条官道就是以温热血肉,累累白骨铸就而成了。

半月后,北沧国境内。

南陵,因地处北沧都城建安城之南,仅有几十里之隔,故起名南陵。南陵城虽是一郡之地,但郡守治下严谨,管理有方,百姓也自然安居乐业,温饱无忧,城内大街小巷,铺面林立,人流如潮,洋溢着一派祥和之气。

城东一条僻静小胡同里的一户平民农户门前。泥砌的半人高的围墙里,种着几垄青菜,有三间劣质的青砖垒成的房屋,看起来很是简陋,很明显房子的主人并不是很富裕的人。因为是秋收季节,房檐下挂着几串刚收割的玉米,屋前的窗户下也堆着小小的一垛米谷。

而就是在这简陋粗鄙的小院里的竹椅上,却坐着一位身形纤细的绝美女子,女子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却如古谭一般幽深,眸光苍然。纵一身粗布衣衫也难掩那出尘脱俗的气质,虽三千青丝毫无装饰点缀之物,也尽显柔滑似缎,如云如雾。

这名女子正是半月前昏迷不醒的上官霁月,此时,她正静静地注视着手心里一枚月牙形的玉佩仔细端详,到底是谁救了她,把她安置在北沧国境内?自从七天前醒来,她就没有见过救她的人,只听孟婆婆说是一位公子。

第四章:墨一

这时候,一位老妇人从屋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件略厚的秋衣。老妇人五十岁左右年纪,身形略显佝偻,头发花白,面容和善。

“姑娘,不要想了,那位公子说回来接姑娘的,还特地嘱咐老身要照顾好姑娘,这北沧不比南迟,入了秋,天气就凉了。”说着就把那件衣物披在上官霁月的身上。

上官霁月把目光从玉佩上移开,看向来人,再次不甘心的问道:“婆婆,那位公子就真的只救了我一人?真的没有见过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么?”

“没有,当时公子驾着马车前来,把你托付于我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走的很是匆忙。”

“婆婆,你真的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么?”在上官霁月此刻的认知里,她以为只有找到那位公子,才能知道云儿是生是死。

“姑娘,那位公子当年对老身有恩,一年也会来个一两次来看看我,但具体是哪家的,我真的不知道。”

上官霁月的眸子暗了暗,忍下心底的酸楚,站起身缓缓道:“没事了,婆婆,谢谢你,如今我身体已无大碍,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一听上官霁月要走,婆婆慌了:“可是那位公子说过些时日就会来接姑娘,你走了,我向他如何交代?”

“本来救命之恩应当面道谢,奈何家弟至今下落不明,我定是不会让他流落在外的,一定要找到他才能安心。今日就此别过,还望婆婆万勿阻拦。叨扰这许久时日,也希望婆婆日后见到那位公子把今日一番话转述,留下地址,等有朝一日,我若能平安归来,定登门重谢救命之恩。”

孟婆婆见上官霁月去意已决,自己定是不好再挽留,当下便回屋拿了几两碎银,收拾好一些吃食,递到上官霁月的手里,温言道:“这些你拿着,路上用的着。”

含泪道别了孟婆婆,上官霁月随便在街上的一家成衣店里买了一套黑色男装,暮气沉沉的颜色压抑而又沉重,一如她现在的心情。她长发高束,玲珑的身形被宽大的衣袍遮盖,倒也看不出是个女儿家,只是那一张脸更显苍白。

她全家被屠,云儿又下落不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杀了司徒锐,灭了南迟国。站在陌生的街头,看着街上人们来去匆匆,她觉得她就像是一个被上帝遗忘的孤儿。

前世丈夫出轨,自己伤心欲绝连人带车坠下盘山公路,一缕孤魂穿越到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上天依旧没有厚待于她,仅仅九年的时间,她又成了独自一人。

精神恍惚间,突然前方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就见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一边跑一边快速分开人群向她这边飞奔而来,对着她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极其狼狈的躲进了她身后立在墙角的几块儿腐烂的木板缝隙之中。

锦衣少年刚刚藏好,身后就追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粗狂汉子,两个汉子身材雄壮,臂粗腰圆,赤着臂膀,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团拇指粗的麻绳,现在正东张西望,然后向上官霁月的方向走来。

上官霁月是习武之人,此时此刻,她能清楚地听到木板之下那锦衣少年气息紊乱,心跳如狂,又看了看那两个粗狂的汉子,她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几步,遮住了锦衣少年露在木板外的一角衣袍。

“小子!有没有看见一个个头这么高,长得很英俊的年轻公子向哪边跑了?”其中一个大汉连说带比划,声如洪钟,闷响如雷,看向上官霁月问道。

上官霁月表情木然的点了点头,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一幅很害怕的样子,道:“看到了。”

躲在木板里的锦衣少年在听到上官霁月那‘看到了’三个字的时候,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正恼怒的想一甩衣袖破板而出。

忽然,上官霁月抬手指了指街角右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开口道:“那儿。”

两个大汉闻言,立刻拔腿快步而去,连一句道谢也没有。

直到两个大汉的身形消失不见的踪影,少年这才从破败的木板里现出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被虫子蛀落的木屑,一边满脸赔笑的向上官霁月道谢:“多谢兄台!多谢兄台!”

上官霁月淡淡的看了锦衣少年一眼,没有开口说话,抬步就要离开,却被少年一把拉住了手臂。

看了看面前锦衣少年那嘻哈的清俊容颜,又看了一眼扣在自己手臂上如葱白一般的修长指节,上官霁月不仅皱了皱眉,问道:“干什么?”

“请问兄台尊姓大名,家住哪里?救命之恩我定会登门重谢!”锦衣少年挠挠头,看着上官霁月秀美的容颜有些脸红。

“救命之恩?”上官霁月暗忖,这台词怎么这么熟悉?自己不久前,好像跟孟婆婆说过同样的话。

少年见上官霁月终于有了反应,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甩甩袖子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你是不知道,我是从建安一路逃到这里来的!看见刚才那两个大汉没?从建安一路追到这里,势必要把我抓回去给他们家小姐做入赘女婿!”

上官霁月暗自思忖:建安是北沧都城,在南陵郡以北,仅有几十里之遥,一路逃到这里却也可信,只是这入赘女婿是怎么回事?

锦衣少年见上官霁月没有打断她话的意思,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这才口沫横飞的继续道:“唉!都怪我自己长得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了!所为美人难过英雄关,建安城里的一名大户人家的小姐见到本小爷后,就对我芳心暗许,发誓非本小爷不嫁,可是她家就她一个女孩,没有男丁,于是她就以死相逼,威胁她爹要招我入赘做上门女婿。我虽然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但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自当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岂会入赘别家?!于是,小爷誓死不从,便逃了出来。”

听闻此言,上官霁月心里暗自笑了笑,已经知道这少年说的十有八九当不得真。但她却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逗逗他的想法,故意眯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他好大一会儿,直到把少年看的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美人如玉,温香在怀,岂不风流快哉!你为何还要逃?”

第五章:擦肩而过

“美人儿?谁说那小姐是美人儿?那小姐腰如水桶,脸如磨盘,还生的黢黑如碳,走起路来连土地公公都要震上三震!小爷可是清白之家,虽说失身事小,但名节事大!小爷真要从了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上官霁月闻言,又看看少年的样子,不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中的抑郁之气也消减不少,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上官霁月的那一笑,犹如冽冽寒风中,傲雪怒放的一枝白梅,清冽暗香仿佛扑面而来,迷了锦衣少年的双眼,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天啊!天下间竟然还有比大哥长得还要俊美三分的男子,他这次可是赚了!看着上官霁月的背影,双手合掌一拍,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兄台!兄台!在下墨一,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怎么又是你?”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比我大哥长得还好看的男子,兄台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

上官霁月皱眉,她感觉她一不小心惹到了一个大麻烦,心绪烦乱间,两匹快马从大街中央快速穿过,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哒哒”的马蹄声惊起一路烟尘弥漫。

城门前,两名男子勒马齐头并立,其中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紧拉马缰,神色凝重,看向身侧的玄衣男子开口问道:“殿下,上官姑娘已然离去,想必身体也已无大碍,茫茫天下,您上哪里去寻她?”

“飞歌,孟婆婆说她离去不久,想必也走不了太远,她报仇心切,一定是回了南迟,我沿路去追,一定能能追到!”皇甫宸面沉如水,紧握马缰的双手已经骨节泛白,一双冷眸望向伸向远方的官道,此时眸底尽是担忧之色。

“可是此次是皇上召殿下入京负责征兵事宜,如果您走了,皇上怪罪下来,您只怕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父皇?”皇甫宸轻喃出声,心里像是被钝器狠狠地敲了一下,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抑郁之色,调转马头朝向身后建安城的方向。再抬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暗然道:“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一向待殿下宽厚温和……”

“飞歌!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当年我母妃之死,定与她脱不了干系!若有朝一日,我拿到证据,定会为我母妃报仇,亲手撕下那恶毒女人的假面具!”

皇甫宸明显是动怒了,这些年父皇对他视而不见,不就是因为当年母妃生他之时,不幸难产,最终母妃血崩而亡。父皇恨自己克死了母妃,害他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才这般对自己冷眼相待,毫无父子情份。

“是,殿下,飞歌知错了。”

“也不怪你,你先进京复命,我追到月儿,把她安置好后就回来商讨征兵事宜。”皇甫宸缓和了语气,手中马鞭轻扬,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儿便如疾风一般绝尘而去,渐渐消失了踪影。

飞歌深深地向皇甫宸的方向看了一眼,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调转马头,向建安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皇甫宸不知道,他口中的月儿根本就没有离开南陵,而是和墨一一起站在了郡守衙门前的征兵处。

上官霁月看着身侧的锦衣少年,两眼放光的望着立在郡守衙门一侧的征兵处三个大字,不仅皱着两道秀眉问道:“你想要从军?”

墨一被上官霁月看的有些不自在,把身板一挺,拍着胸脯道:“有什么不对吗?好男儿顶天立地,志在四方,本就应该精忠报国,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小爷天经地义!”

“你不怕死?看你这样子也是生在富庶之家,还没到弱冠之年吧?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沙场铁血,生死一瞬!”

“死有何惧?!为家国抛头颅,撒热血,纵马革裹尸,身首异处那也是死得壮烈,死得其所!何惧之有?!”

明明看上去是个风流纨绔的富家公子哥儿,可是一提起金戈铁马,沙场浴血,这少年一双桃花眼里便目光热烈,神采飞扬,周身气场也隐有气吐山河之势,恨不能一下就能到那黄沙飞扬的战场,跨马提枪,冲锋陷阵。

上官霁月收回目光,不仅对这少年刮目相看。有些人生来就是为战场而生,是天生的战士,一腔热血,守家卫国,纵热血流干,一去不返也终无怨无悔,那是何其悲壮,像极了她上官家的铮铮男儿,她的大哥,二哥……这少年日后定是那翱翔天空的雄鹰,守卫一方国土。

如今南迟暴政,百姓民不聊生,她也应该继承上官家的遗志,为国为民,为黎民苍生,更为上官家的满门冤魂在天之灵,能得安宁,她毅然的走向了征兵处,在征兵书册上挥笔写下了“齐雨”两个字。

上官霁月抬头望向远处无边的苍穹,眸底一片深沉如水。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还有上官家几百英魂,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月儿能手刃暴君,为你们报仇雪恨,还苍生一方净土。

就在上官霁月和墨一从征兵处出来,墨一缠着她一个劲儿的问东问西时,建安城内,一座豪华大门宅院里,两个粗犷大汉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禀报道:“大少爷,阿财、阿福无能,从京都一路追到南陵,还是被二少爷跑掉了。”

他们正前方站着一位年轻的白衣俊俏公子,真真是身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一般的俊美无双。

此时他的嘴角虽然隐隐含笑,但两道清眉却是皱在了一起,一双微挑的凤眸低垂,浓密的眼睫在他如玉一般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眸底的情绪。思忖良久,这才轻启薄唇,开口道:“再多派人手,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那老爷那边……”

“不能让我爹知道,他身体不好,如果知道二弟又偷跑出去参军,他一定会气坏身体的。”

“那老爷要是问起怎么办?”

白衣公子略一沉思,便吩咐道:“如果我爹问起,你们就说我把二弟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磨炼他了。另外严禁府中下人走露二少爷失踪的消息,如果谁不小心把这事捅到老爷那里,仗责十棍,扣一年的月银!”

“是!大少爷!我们这就再多派人手去寻二少爷。”

待两人退出后,白衣公子这才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恨恨道:“沈墨一!这次抓到你一定打断你的腿,拿铁链子锁起来,也总好过你去沙场送死!”

第六章:北沧皇宫

北沧皇宫坐落在建安城的正中央,远远望去,宫殿巍峨,围墙高筑,一派庄严肃穆,大气磅礴,在晨曦中闪着点点耀眼光芒。

正乾殿中,北沧皇帝皇甫昊,端坐于宫殿正上方金光闪闪的雕龙座椅之上。他身穿龙袍,头戴玉冠,双鬓已生华发,眼角和额头几道皱纹深浅不一,一双略带威严的眸子也尽显岁月沧桑,此时正用压抑的目光看向殿下笔挺而立,垂眸不言的玄衣男子。

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压抑,良久,皇甫昊才语气淡淡的问道:“宸儿,父皇召你回京议事,为何迟迟不归?”

皇甫宸两道英眉微蹙,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再抬头,一双黑眸已经淡漠似水,不见任何波澜,直直的望向高高在上的那威仪身影,敛衣行礼道:“儿臣知错,请皇上降罪!”

疏离冷漠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在皇甫昊的身上,让他忍不住心头一窒,满是松皮皱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龙椅的扶手,稳了稳心神,这才恢复了往常一贯的冷漠,道:“念在你以往功劳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了,先说说你对此次征兵的看法吧。”

皇甫宸略一沉思,便锵然道:“儿臣以为,应改掉以往一户抽一丁的强制征兵制度,改成自愿参军。举凡有心报效国家的热血男儿,不论出身贵贱,一视同仁,皆可凭战功在军中获得相应军衔。”

“荒唐!”皇甫昊一掌拍在面前的长案上,震得长案上的茶盏溢出些水渍,怒道,“朕本来以为你在边关磨砺这些年长进了不少,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妄为,不知深浅!”

殿里侍奉的宫娥奴才立刻跪了一地,一些在宫里侍奉年头久的老人儿在心里暗忖,这下二皇子又要遭殃了。

皇甫宸无视老皇帝的怒气,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得到他一句夸赞的话,大不了又是被责罚,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接着道:“儿臣自有儿臣的道理,以往历朝历代强制征兵,虽然人数增多,声势浩大,但多数是普通民兵,战斗力却并没有很大提升。而且被征兵农家也是极不情愿,试问本就不愿参军的士兵,又怎会全心全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英勇杀敌?”

闻言,老皇帝微微消减了些怒气,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就如你所说,民间百姓本就不愿参军,你还主张什么自愿报名,有谁会报?还不是多此一举!”

“自然有!民间也不乏一些侠肝义胆的铮铮汉子,也有一心想要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只要我们北沧把征兵制改成募兵制,民间参军者也可同那些世袭的府兵一样凭借军功加官进爵,试问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有所作为?”

皇甫宸句句肺腑,字字珠玑,让老皇帝听了也不仅有些热血沸腾,他沧桑的眸光中溢出一段光彩,好似回到了他年轻时英姿勃发,荡气回肠的时光里。一瞬间,他又想到了那抹儿温婉娴淑,善解人意的倩影,忽觉心力憔悴,神思倦怠,眸光也随即黯淡了下去,对皇甫宸摆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朕累了,你退下吧。”

皇甫宸撩起衣摆,双膝微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儿臣斗胆,没有经过父皇允许,已经提前命南陵郡守赵大人实行秋募了,现已征募到民兵一千余人,三日前已经集合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前方军营了。父皇若想责罚儿臣,儿臣也绝没有半句怨言。”

皇甫宸本以为会像以前那样被迎头痛批一顿,然而好大一会儿过去了,老皇帝却还是没有说出斥责的话来,依然对着他摆摆手,声音有些虚浮的道:“回去吧。”

皇甫宸无言的起身离开了正乾殿,挺拔的身影走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投下一道孤寂苍凉的影子,心中空荡荡的难受。父皇这是对他失望到极点了吧,连训斥也不愿就直接把他撵回去了吗?

明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人对自己没有一丝父子温情,说好了不再奢求的,可皇甫宸还是阻止不了内心深处的渴望。他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不觉,他又想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儿,那是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束暖阳,如今竟也出落得那般倾城绝色了,月儿,你如今孤身一人到底去了哪里?

正在皇甫宸深陷自己的内心世界时,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突兀的打断了他的思绪:“二殿下留步!”

皇甫宸抬眸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从左侧的鹅卵石小道上,疾步走来一身穿太监宫服的人影。待到了他面前,躬身行礼后,这才眉眼微弯的笑着道:“皇后娘娘听闻殿下返朝,已经在凤栖宫等候多时了。”

“孙公公?”皇甫宸认出来人就是一直侍奉在皇后身侧的孙公公,不仅英眉微拧,一双微迷的眸子里快速积攒出一丝愤怒和厌恶,冷冷的说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本殿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先走一步了!”

孙公公望着皇甫宸大步离去的背影,不敢硬拦,也不敢再多做停留,一溜烟儿的从原路返回,直奔凤栖宫去禀报皇后了。

凤栖宫内,皇后夜幽凰一身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的端坐在主位上,虽年过四十,但因为保养得当,容颜并未大变,眉宇间仍然可见当年的惊采艳艳,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不时的望向大殿门口,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也紧紧握在一起,明显心绪不宁,暗自担心或者期盼着什么。

当她看到孙公公那微躬的身形出现在大殿门口时,目光不由得越过他急切的向后望去,随即,眼底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划过淡淡的失望。嘴角似是而非的轻轻扬起一丝弧度,像是苦笑,更像是自嘲。

就在这个时候,孙言已经来到大殿中央,行了跪拜大礼,俯首道:“奴才无能,没能请到二殿下,请娘娘责罚。”

第七章:军营厨子

“罢了,罢了,也怨不得你,那孩子因为瑜妃的缘故对本宫素来不亲近,大概是相信了本宫就是害他母妃的罪魁祸首吧。”夜皇后的语气颇感无力,沉默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道:“反正,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本宫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皇后娘娘待二殿下与太子一般无二,奴才相信日后二殿下一定会明白娘娘的一番心意的。”

夜皇后闻言,忽觉心神疲惫,一股无力感袭来,忙闭上眼睛,手肘抵在桌上按压着额头太阳穴处,轻言道:“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众人闻言,皆纷纷行礼告退,只留下夜皇后一人凝眉沉思。

当年要不是自己心存私心,又怎会落到如今两难的地步?早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她也不会鬼使神差做下那件糊涂事来。宸儿,你如果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可还会嫉恨于我?

宫门外,飞歌早已等候多时,见皇甫宸一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殿下,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皇甫宸表情僵硬,面沉似水,只冷冷的说了一句:“回营”,便拉过一旁的马儿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飞歌虽不知宫门内发生了什么,但也知他的主子心情定是糟糕到了极点,随即也跳上马背,一路打马追去。

胯下骏马犹如一道黑色闪电,马上人儿好似一抹玄色幻影,“哒哒”的马蹄声在南去的官道上激起一路烟尘弥漫。

深秋的风已经微寒,透过几层薄薄的衣衫,丝丝寒意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但此时风再冷,也冷不过皇甫宸的心,他的心里早已经万里冰封,漫天雪飘。从他记事起,他的父皇对他就只有无尽的淡薄与冷漠。他的父皇对天下仁慈,对苍生仁慈,却从未对他仁慈过。

相比于皇甫宸的形单影只,满身悲凉,北沧边境的淮阳城军营中,现在可是热闹异常。淮阳城是北沧的边境要塞,军事重地,可谓是北沧的南大门。

淮阳城中数十万军民和睦相处,亲如一家,驻城的大将军便是北沧赫赫威名的宇文靖老将军,说是老将军,其实也不过五旬年纪。

宇文靖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因为年轻时东征西战,娶妻略晚,故三十而立之年才得一子,取名为宇文逸。宇文逸随父出征,性情飞扬,武功卓越,用兵奇诡,年方二十便已是独当一面的少将军,与皇甫宸分别统领三十万大军的左右羽翼——飞羽营和神龙营。

虽然皇甫宸淡漠冷清,不苟言笑,与宇文逸的性子大相径庭,但两人却极是要好。尽管两人在一起时,一直都是宇文逸在说,皇甫宸只不过偶尔搭上几句,但在皇甫宸的心里,却已认定这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上官霁月所在的那一千余人的新兵队伍就是在今晨到达这淮阳城的,此时正聚集在空旷的练兵场上,整齐的排列成队,等待编制分配。

古代从军不同于现代的军人,也不是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双方大队人马聚在一处,像打群架一样乱砍乱杀。他们讲究行军布阵,注重队形阵法。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队,五十人一大队,以此类推,百人即产生一名百夫长,统领此一百人,制度严格。

校练场上,墨一的一双桃花眼里眸光神采飞扬,不停地左顾右盼,一次次吸气呼气来压抑内心的激动。他感叹,终于在逃了十几次之后,如愿以偿的站在了他梦寐以求,向往已久的军营里。

反观上官霁月倒是一脸的平静,如深谭一般的眸子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在上官家九年的时间,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每次二哥上官霁扬回朝,都会对她讲述一番那万马嘶鸣,气吞山河的悲壮。可是如今,那名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郎如今已经含冤而逝,化作黄土一杯。

上官霁月心中悲凉,不知不觉捏紧了垂下的双手,一双眸子更是幽深如无底深谭。墨一看着她嗤笑了一声,低声道:“看你一开始那故作镇定的样子,小爷还以为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紧张呢!原来你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哈哈!”

上官霁月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墨一,微微拧眉,暗自平复心中思绪,慢慢放松了手指,收敛心神,平心静气,没有发一言。

“喂!”墨一用手肘撞了一下上官霁月,笑道,“别装了,紧张不丢人,你看小爷我,兴奋地不得了!小爷终于可以上阵杀敌了!”

上官霁月丢给他一记眼刀,淡淡的道:“懒得理你,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别高兴的太早了!”

“不管怎样,小爷如今站在这校练场上,也算是一名军人了!如果有幸能被收到宇文老将军的麾下,与他并肩杀敌,那小爷死也无憾了!”

墨一在那里独自臆想着,上官霁月没有再答话,把目光转向从远处阔步而来的一名将领模样的高大男子身上。

负责前来分配安置的是宇文逸手下的一名少将参领,来人一身戎装,身材高壮,三十岁左右年纪,蓄有胡须。或许久经战场,满身都是杀伐威严之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凌厉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上官霁月和墨一就站在队伍的最前排,最是能感受到这位参领故意释放出来的威压,特别是他的目光在扫过自己和墨一时多停留了一秒钟,似是看两人生的细皮嫩肉,身形羸弱,跟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没啥两样,眼底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在所有人陆陆续续都被编制分配完以后,整个空旷的练兵场上就只剩下她和墨一两个人突兀的站在那里。

最后,那名参领缓步渡到两人眼前,居高临下的对着两人说道:“你俩,伙食房还缺人手,你们自己去报道吧。”说完,指了指练兵场东南角的位置,就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的大步离开了。

“什么?!伙房?!”墨一这会儿终于缓过来了,抬手指着那参领离去的方向,跺脚大叫道,“小爷是来上阵杀敌的!不是来当伙夫厨子的!”

第八章:月夜结义

可是任凭他如何叫嚷,那名参领也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无奈,墨一只能恹恹的跟在气定神闲的上官霁月身后,边走边回头看向身后的练兵场。那里,已经换上戎装的士兵,正在高高的秋阳下操练,人影如云,呐喊如雷。

“砰!”营房一角的厨房内,墨一拉长着脸,狠狠的把案板上的一颗大白菜一刀砍成了两半儿,圆圆的半个白菜转了半个圈儿,眼看就要滚下来,上官霁月说时迟那时快,素手一伸,半个白菜就牢牢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你跟它有仇吗?”上官霁月随手把那半颗白菜重新放到案板上,看着墨一问道。

墨一愤愤的把手上的菜刀扔在案板上,嚷道:“小爷是来杀敌的,不是来当厨娘的!”

“杀敌?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安排在厨房当杂役吗?”

“为什么?”

上官霁月淡淡的扫了墨一一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上阵杀敌?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平日里定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儿,我看即使你到了阵前也只有被杀的份儿!”

“你……你……你……”墨一指着上官霁月支支吾吾你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不由的垮下双肩,垂头丧气的道,“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自己不也跟我一样嘛。同时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

“你也不必灰心,只要有了实力,那么总有一天你如愿以偿的。”

“真的?”

“骗你我有何好处?”上官霁月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曾经看过一本杂谈,说是古时候有一座寺庙,寺内上至武僧主持,下至普通僧侣,哪怕是一个扫地的僧人也全都武艺不凡,个个深藏不露,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刻苦勤奋,扫地当做练功,做饭也当做练功,劈柴挑水还是在练功。所以,你若真有那鸿鹄之志,夜里少睡两个时辰,我陪你一起练,如何?”

“你陪我一起练?”墨一怀疑的望向上官霁月,上下打量着她半天,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下来,恹恹道,“就你这小身板儿,一捏就碎了,还陪小爷练,得了吧!”

“捏不捏的碎不是你说了算的,今晚子时,我们操练厂见!”

“还不服气了?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喊我做大哥,以后小爷罩着你!”

上官霁月闻言,不仅失笑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小爷要是输了,拜你为兄长,一辈子听你差遣!”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本就比你年长,你叫我一声兄长也是应该的。”

“切!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别得意太早!”墨一愤愤的看着一脸胸有成竹模样的上官霁月,愤愤不平的拿起案板上的菜刀,继续去切他的大白菜了。

残阳西落,夜幕降临,天边一弯弦月如钩,几许星芒点点,喧嚣了一天的练兵场上此时幽暗静谧,只余下兵刃架上的几柄长枪和稻草人在夜风中独自孤立。

四周的营房之中烛光已灭,鼾声渐起,这时,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趁着微弱的月光正向着操练厂走近。

“我们真的要去吗?万一被发现了把我们当贼怎么办?”

“贼没有你想的那么傻,到军营驻扎兵马之地偷盗!”

“也对啊,小爷今天都被气糊涂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当厨娘,还是给一群男人当厨娘!”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较近的一个兵器架前,上官霁月随手从架子上拿下一柄长枪,在手里掂了掂,上前几步递到墨一手里,道:“你就用它吧。”

“你呢?你用啥?”

“这个。”

墨一凑近仔细看了看,上官霁月从身后拿出来的黑乎乎的一截长形物体,待他看清楚后,不仅失声叫道:“什么?!烧火棍?!”

“这个赢你足够了。”上官霁月指向两人前面十几步开外的两个稻草人,缓缓说道:“看见了没?谁先过去把稻草人刺穿,就算谁赢。”

“一会儿小爷赢了,可不要说小爷欺负你!”

“开始!”

墨一手中长枪一挥,拔腿就向自己前面的那个稻草人刺去。

此时,上官霁月,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只等墨一手中长枪快要刺中稻草人之时,这才聚集内力,脚步轻移间,人已化成一道幻影向前飘去,而手中的那根烧火棍却像是比开了锋刃的利剑还要锋利,棍端所指,还没到跟前,那扎的结结实实的一个稻草人便被气流击中,“砰”的一声稻草四散开来,而上官霁月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稻草中,气定神闲的收回了手中的棍子,望向一旁张大嘴巴,已经呆滞了一般的墨一。

墨一手中的长枪还保持着向前刺的姿势,但他却一脸惊呆的望向上官霁月的方向,细看之下,身体怪异的姿势有些扭曲变形,让人忍俊不禁。

“你……你……会武功?!”

“会一点儿。”

“可是,你没告诉小爷你会武功啊!”

“你也没问。”

“你……你这是耍诈,你知……知道吗?!”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兵不厌诈,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兵法!”

此时,微弱的月光照在上官霁月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件银色战袍,明明纤细柔弱的身影此时变得异常高大,英姿冽冽。以至于多年以后,墨一身为一军主帅之时,每当回忆起这个月夜,仍是让他记忆犹新,震憾不已。

“愿赌服输,齐大哥,请受小弟一拜!”墨一“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拱手为礼,诚恳道,“还望大哥日后不吝赐教,教我武艺。”

“起来吧,你既然喊我一声兄长,我也就认下你这个弟弟,教你武艺也可以,但你要记住,武力所用之处,一定要是正途,不是为了战争而战,而是为了平息战争而战。”

“墨一谨记兄长教诲!”

上官霁月望着眼前的英俊少年慢慢的和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一阵苦涩从心底直涌上喉间,不知不觉已经眼眶温热,水光乍现。云儿,你长大后也一定是如眼前的墨一一般的热血男儿,世道苍茫,姐姐还能再见到你吗?

第九章:宇文逸

月影下,空旷的练兵场上,上官霁月手执长缨枪,脚步微动间,手中长枪已经犹如蛟龙入海,卷起滔天巨浪,如雷霆威怒,震慑遍地妖邪。枪锋所指之处,连风也似变得有迹可循,有形可破。

墨一那双桃花眼艳光四射,比天上的星芒还要亮上几分,双手一边比划,一边用心记下这威力非凡的一套枪法。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套枪法乃是南迟上官家世代相传的——飞云枪。

他们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一个人影看的清清楚楚,那人身形欣长,一双神采飞扬的黑眸闪过一丝玩味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想不到深夜出来一趟,竟然发现了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又看了一会儿,黑影这才转身悄然离开,直奔主将营房而去。

还算宽敞的营房内,皇甫宸一身玄衣端坐在案几前,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两手空空,忍不住英眉微拧,拿起矮几上的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宇文逸一身深蓝色劲装,推门而入,明亮的笑容犹如秋阳下的天空一样湛蓝明澈,干净清爽。

“不想猜。”

“我说你这人真没劲,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猜猜看,你绝对想不到!”

“猜不到又何必去猜,吃的东西呢?”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都怪那两个小子!我这就再回去给你找吃的去!”宇文逸一拍额头,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飞歌和流夏不是先回去了吗?”

走到门口的宇文逸听见皇甫宸的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不是飞歌和流夏,是两个很有趣的人,大半夜在练兵场练武。”

“刚才?”

“对啊!我本来是想去伙房给你找些吃的,可是走到半路就看见两个小子在校练场上练武。你不知道,那其中一个人可真不是泛泛之辈,小小年纪虽不及你我的修为,但也所差无几,真没想到这次的新兵之中还有如此深藏不漏的高手!我可是真的很期待呢!”

“那你慢慢期待,我先走了。”皇甫宸说着就站起了身子。

“这就走了?你刚刚从京都回来,连夜赶路,还没吃东西呢!”

皇甫宸挑眉:“你这有东西吃吗?”

宇文逸挠挠后脑勺,讪讪道:“现在是没有,不过我可以……”

可是皇甫宸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大踏步越过他已经走远了。

路过校练场时,他故意放慢了马速,抬眸望去,夜凉如水,星月凋零,整个校练场一片萧条静寂,根本就没有宇文逸说的那两个半夜练武的小子。

心中划过一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失落,深深的望着那夜幕下的如墨色苍穹看了好一会儿,才策马绝尘而去。静谧的夜空下,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渐渐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弱,直到模糊不清,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婆娑呜咽之声。

七日后的清晨,校练场上的士兵们气势如虹,难掩心中激荡澎湃,就连队形也站的比以往都要整齐规矩。除了士兵之外,还有几名将领也站的笔直挺立,一脸的庄严肃穆,其中就包括那名把上官霁月和墨一分到厨房当伙夫的少将参领——魏英。场上的众人都觉得,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心中不免各自猜疑到底是何情况。

墨一站在远处的伙房外,腰间系着一方粗布围裙,一双挑花眼痴痴凝望着校练场的方向,眸底是掩饰不住的热烈,连上官霁月站到他身后也毫无察觉。

“羡慕?”上官霁月看了一眼校练场的方向,又看了墨一一眼,挑眉问道。

墨一的眼睛始终都没离开那一个方向,眸光深邃幽暗,决然道:“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站在那里的。”

“你难道就只想站在那里?不想站在他们的对面么?”

“对面?”墨一眼睫微动,把目光移到上官霁月的脸上,顺着上官霁月的目光望去,他瞬间睁大了双眸,士兵的对面是……是……!

“没错,就是将军!”

“将军。”墨一微微垂眸,默念道。

“难道你没想过?”

“不,我想过!我在心里无数次想过!”

闻言,上官霁月在心里笑了,她又看了校练场方向一眼,转身走进了伙房,炉膛里还燃着柴,不时传来“噼啪”的响声,铁锅里煮的水也快开了。

这时,一匹快马从校练场北面疾驰而来,“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一抹银色的身影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冽冽英姿耀眼夺目。

近了,马上的人旋身下马,来人一身戎装,身形修长,五官清俊,双眸含笑。几名将领立刻上前,拱手行礼,高声道:“参见少将军!”

一语激起千层浪,列队的士兵们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俊秀公子竟然就是赫赫有名,杀伐果断的少将军——宇文逸,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目睹这少将军的英姿风采。

宇文逸摆摆手,示意下属免礼,含笑的眸子深处划过一丝玩味,才笑着吩咐道:“魏参领,开始吧!”

魏英领命,这才上前几步,面对场上的千余名士兵朗声说道:“今日,少将军亲自来检验你们这七天以来训练的成果,你们要好好表现,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让少将军看看你们的长进!现在开始,列队!”

士兵们领命,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都想在少将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随着旗手挥动军旗,一阵如雨的脚步声响之后,片刻又归于安静,队形已经列好,并且无一丝混乱。

见此,宇文逸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接过魏英递上来的一张弯弓,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开弓搭箭的,就见两支箭矢就如流星一般,直直的飞了出去,箭头所指之处仿佛能看见气流摩擦生热,渐渐形成一道火箭,眨眼便正中百米外箭靶正中心位置。

“好!”众将士无不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心中折服,顿时呐喊如雷,震耳欲聋。

“谁先取到这两支箭羽,在少将军手下能过上十招,少将军就收他做亲兵!现在开始!”

魏英的声音刚落,士兵们便一窝蜂的向对面箭靶冲去,因为人人求胜心切,这队形已经不成样子,魏英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

宇文逸似是没有看到一般,毫不在意的翘着二郎腿儿坐在竹椅上,依旧双眸含笑,低头不语。

呵,他宇文逸想要的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在这里面。

第十章:操场比武

两炷香的时间过后,操练场上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倒着落败的士兵们,能站起来的寥寥无几,即使能站起来的,也没有那个力气再去争夺那已经在别人手里的两支箭羽了。

拿着两支箭羽的人是两名彪形大汉,戎装之下仍可隐隐可见手臂粗壮,肌肉纠结,两人脚步平缓沉稳,一看就知道定是练过硬功的练家子,凭借一身蛮力拔得头筹。两人虽气息微微带喘,但也比场上的那些人的状态好太多了。

“嗯,很好!”宇文逸一脸带笑的看着两人夸赞道。

两个大汉闻言,面上一喜,急急问道:“那俺们是不是可以做少将军的亲兵了?”

“说是要在本将军手中过十招的,你们有把握吗?”

两个大汉摇摇头,踌躇不语,他们知道,就算两人联手也在这位身经百战的少将军手下撑不过十招。

看着两人的表情,宇文逸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他故意高声道:“也别怪本将军不给你们机会,只要你们能打败两个人,本将军就把你们收了。”

“哪两个?”

宇文逸没有回答,而是笑眯眯的把目光转向魏英,开口道:“魏英,派人去把伙房那两个小子找来。”

魏英闻言,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少将军这是要故意给这两兄弟放水啊!做饭的那两个小子虽然长得一副好皮囊,但那小身板细胳膊细腿的,估计一下就给这俩汉子给掰断了。这少将军估计又是想找个乐子来消遣消遣,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片刻过后,上官霁月和墨一出现在宇文逸的视线中,望着两人一高一矮在晨曦中向他走来,宇文逸眸底的笑意更深了。

“齐大哥,你说少将军找我们俩有什么事?他竟然知道有我俩的存在啊!我这心里太激动了,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上官霁月转头看了一眼墨一既紧张又兴奋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望向远处宇文逸的方向,缓缓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宇文逸的面前,两人拱手行礼道:“齐雨、墨一,参见少将军!”

“免礼!”

“谢将军!”

宇文逸口中说着免礼的话,一双带笑的眸子却直直射在两人身上,上下打量着两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清两人的容貌,心中不仅暗自偷笑了一番,这下终于有些明白魏英为何要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伙房当杂役了。

只见两人都生的唇红齿白,相貌俊秀,一看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生模样,偏偏墨一还生的一双挑花眼,更让他那一张俊脸显得越发妖娆,活脱脱一幅世家纨绔子弟,还有三分像那欢笑场上的白面小倌。

反观齐雨,身材更是单薄,比墨一还要矮上几分,一双眸子幽深如古潭,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脸色略显苍白,好似大病初愈一般模样,虽气质凌然,但这相貌真是生的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若不是亲眼见过她的身手,很难想象如此娇弱的如女子一般的人,竟然一柄长枪能舞出雷霆之威,风雷之势。

在宇文逸打量上官霁月和墨一的同时,两人也在打量他,原来,这少将军如此年少清俊,英姿飞扬,一双眸子虽然满带笑意,但其中锋芒暗藏,周身气质凛然,让人不敢小觑。

“少将军想收两名亲兵,这两位已经拔得头筹,但少将军有言在先,需要在他手下过的十招方算通过,这两人刚刚经历一番争斗,体力消耗大半儿,少将军怕伤了他们,特意让你俩来与这两位比试一场。”魏英面上严肃的说着话,其实在心里已经笑翻了天,这四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只往那里一站,就能看到结果如何。

魏英一说完,场上的人就已经笑成了一团,纷纷看笑话似的看向墨一和上官霁月,交头接耳议论这什么。

上官霁月微微笑了一下,直直的看向宇文逸,开口道:“好啊!只不过我俩不想和这两位壮士交手,也和少将军一样怕伤了他们。”

“那你想和谁比?”宇文逸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你!”

“我?”

“少将军威名如雷贯耳,齐雨和墨一仰慕已久,既然有机缘得见少将军,还望少将军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上官霁月一开口,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静寂一片,众将士纷纷睁大眼睛看向场中的二人,连魏英都一时间长大了嘴巴,看向上官霁月。

宇文逸笑了,看了看上官霁月又看了看她身侧的墨一,嘴角的弧度由浅笑慢慢变成了哈哈大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收住笑容,看向上官霁月的目光里涌现出赞叹和激赏,一字一句的道:“好!本将军答应你!”

“少将军……!”魏英呆住了,情不自禁的喊道。少将军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什么情况?!

宇文逸摆了摆手,制止了魏英得话语,再次开口朗声道:“本将军念在你重伤初愈,会手下留情的,你俩一起上吧!”

上官霁月和墨一对看了一眼,目光相撞后随即错开,对着宇文逸拱手行礼道:“少将军,得罪了!”

此时,众人已经慢慢后退,分站两旁,静静的看着场地中间迎风而立的三人,谁也不敢说一句话,生怕错过了少将军一招制敌的精彩手段。在他们见识过宇文逸的身手之后,他们都坚信,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弱不禁风的小子定会一招惨败在少将军手中。

众人猜测间,三人已经战在一起,都是赤手空拳,近身相搏,你来我往间,已经不下十招,虽然宇文逸攻守得益,稳占上风,但此时也令场中的众人大吃一惊了,就连魏英也不仅对上官霁月和墨一刮目相看,抬手用袖子揉了揉眼睛,以方便看的更仔细些。

只见上官霁月身形步法飘逸灵动,看似挥出的掌式平平,没有什么力道,甚至没有什么招式,但却能不慌不忙的拆掉宇文逸的强劲掌风,内力柔和绵长,以柔克刚,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巧。

而墨一的一手掌法则至刚至阳,与宇文逸的掌法一样浑厚有力,但两者相比,墨一显然火候不够,而宇文逸一手掌法可是虎虎生风,游刃有余,又身经百战,经验十足,所以墨一不一会儿就门户大开,被宇文逸击中一掌,一下子后退十几步,单手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第十一章:初露锋芒

上官霁月心下一沉,瞬间错掌回力,竟无丝毫停滞之感,飘身至墨一跟前,弯腰扶起他,问道:“没事吧?”

墨一摇摇头,刚想回答,宇文逸已经欺身眼前,手上多了两柄长枪,抢先答道:“放心,他没事的,拿兵器!再来!”

此时的宇文逸显然意犹未尽,他想起那晚上月下官霁月的一套枪法,甚是精妙绝伦,更激发了他的好奇心。

三人再次战在一起,上官霁月和墨一对看一眼,使出的枪法如出一辙,同进同退,连招式步法都一模一样,配合的天衣无缝,只给人一种分身的错觉,就好像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分身幻化出来的一般。

宇文逸手执三尺长剑,灌内力于其内,剑身发出“嗡嗡”铮鸣之声,兵器相撞,火花四溅,竟然一时不分上下。

然而,上官霁月突然改变招式,化雷霆之势为绕指柔情,一柄长枪在她手中宛若一条银色丝带,缠上了宇文逸的剑锋,而墨一手中的长枪却好似入海蛟龙,直取宇文逸面门,惊险阵阵。

众人这才想起,这两个厨房当杂役的小子,原来都不是泛泛之辈,竟然能和少将军争的一时高下。

就在他们胡思乱想之际,三人已经飘然落地,停住了攻势,众人望去,只见宇文逸的剑锋架在墨一的颈间,而上官霁月的枪尖却指在宇文逸的咽喉处,魏英不仅倒吸一口冷气,大步向前对着上官霁月呵斥道:“大胆!伤了少将军,你死一百次也不够!”

上官霁月闻言,并没有看魏英一眼,而是收回了长枪,拱手对着宇文逸行礼道:“多谢少将军手下留情!若少将军用上全力,我二人定在少将军手下讨不到好处。”

“哈哈!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打上一架了,你也不用过谦,倘若你不是有伤在身,恐怕只你一人就能和本将军平分秋色!”

宇文逸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纷纷看向中间那抹娇小的身影,这人的功夫和少将军不分上下,这是什么情况?

“少将军过奖,就算属下没有内伤,也是赢不了少将军的。倒是墨一,他日后定不可估量,或许跟少将军能不分高低。”

“齐大哥……”墨一抬头,望向上官霁月,眼底是深深的感动,原来齐大哥对他期望如此之高。

宇文逸看向墨一,笑着开口道:“也对,墨一才学了没有多少时日,进步就如此神速,可见他确实是练武奇才,又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名将,有一番作为!”

“谢谢少将军夸奖!”墨一欠身行礼,虽然低着头,但听语气甚是激动不已。这是他从小崇拜的宇文将军,没想到今日竟然夸奖了他,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你俩,我收了!”宇文逸说完,带笑的眸子扫视一圈儿众人,大声问道:“可有人不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对无言摇了摇头,就连那两个身材的高壮的大汉,也都悄悄低下了头,只是把手中的箭矢握的紧了一些,暗自感叹错失了这次的良机。

是日,上官霁月便和墨一随着宇文逸而去。

这一战,在军中,齐雨和墨一的名字在飞羽营中人人皆知,可谓是一战成名。事后,魏英还专门找机会寻到了他们,说了一些不该以貌取人之类道歉的话。

其实,魏英这人性情刚直,当时看上官霁月和墨一那副模样,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在战场上送死,这才安排到厨房当杂役的,只是没想到会发展成如今这样,每次去少将军营帐汇报军中事务,见面后他都要尴尬好一会儿。

这日,魏英红着脸刚走,宇文逸就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看向一边站着的上官霁月和墨一。

这些天相处以来,他发现上官霁月性格内敛,话语不多,但心细如发,足智多谋,对行军布阵也是见解独到,有些想法连他这个不拘小节的少将军也是闻所未闻,心中暗暗佩服。

而墨一,性格洒脱,颇有些玩世不恭,想必是生在富庶之家,被娇惯出来的毛病。但他却是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学习东西也是极快,是天生的战士,好像他生来就是为这黄沙飞扬的战场而生的。

“少将军,你这样看着我俩,我俩脸上有花吗?”墨一一边用手抹着脸,一边不自在的问道。

宇文逸失笑:“还花儿?本来就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了,你小子还想花儿?”

“谁长得跟朵花似的了?!要是花儿那也是齐大哥好么?估计花儿也没有齐大哥好看!”

“墨一!”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墨一在得到上官霁月的一记眼刀之后,赶紧举起双手投降告饶:“其实,少将军不也是长得俊美非凡么,嘿嘿!”

“不跟你们两个贫!本将军还要去见一个人,这么些天了,那块冷木头也没来找我,我只有去看他喽!”宇文逸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向营房外走去。

“冷木头?谁啊?”墨一忍不住对着宇文逸的背影问道。

“皇甫宸!”

“皇甫宸?”墨一看着宇文逸消失的方向,垂眸沉思,这名字听着好熟悉。忽然他抬头惊叫一声:“二皇子?!”

上官霁月微微蹙眉:“二皇子皇甫宸?”

“那肯定是啦!听说这二殿下不得圣宠,从十三岁就被贬到这淮阳城,很少回朝,至今都没有开衙建府,更没有封王娶亲,但他在军中却威信极高,屡立战功,独自一人掌管神龙营。”

墨一那边说的眉飞色舞,这边上官霁月已经走远了,他不仅扯着嗓子喊道:“你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

上官霁月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你慢慢说,我不感兴趣。”

“切!人都走了,小爷说给谁听去!”

入夜,月朗星稀,营房内,鼾声渐起,上官霁月却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身侧的床铺上睡的安稳的墨一,小声喊道:“墨一,墨一。”

墨一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上官霁月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笑意,猫着腰下了床铺,身形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营房内,借着微弱的月光一路向城郊的山林掠去。

第十二章:血色梦魇

城郊西南方向,是绵延起伏的山脉,山上丛林密布,人迹罕至,可偏偏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山崖底,有一处天然温泉池,温热的池水“咕咕”的冒着热气,清澈见底,底部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池水四周是一些四季常绿的灌木丛,很是隐蔽。

官上霁月也是上次随宇文逸出营巡防时,偶然发现的这处温泉,军营中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可她偏偏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这洗澡就成为了一大麻烦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臭掉的时候,上天送了她一池温泉。上官霁月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闭目假寐,细听夜风吹过树梢,拂过耳畔的声音,一天的神思疲倦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她不仅暗想,不知道当年的木兰代父从军之时,是不是也像她这般幸运能遇到一眼温泉,洗去铠甲上的鲜血,洗去心灵上的忧思。

或许是这夜色太过宁静,或许是这泉水太过温暖,不知不觉间,上官霁月竟然在这泉水之中睡着了。如墨发丝在水中渐渐飘散开来,犹如黑色的水草,慢慢延伸。

梦魇中,上官霁月再次看到了那尸横遍野,满目血红。

一家人被团团包围,逼到绝境,每人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而母亲却早已经尸身冰凉,胸口插着的箭羽已经穿透了身体。

“月儿,我和你大哥二哥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带云儿逃出去,一定要保住我们上官家的一点血脉!”

“父亲!”

“三妹!听父亲的!”

“大哥!二哥!”

说话间,上官沛泽的腿上又挨了一刀,他身体踉跄的晃了两晃,大声喝道:“走!”

上官沛泽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更是请求和希望,让上官霁月根本张不开口说那一个‘不’字。

上官家三个铮铮男儿,铁血汉子,用生命,用血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上官霁月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辜负,她只能狠下心一只手抱起上官霁云,拼尽全力越出了高墙,向城门口掠去。

此时的天空已经略显光亮,东方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色。上官霁月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眼前是近百人的侍卫,身后城墙下是水流湍急护城河。

“上官霁月!”随着一道阴沉的男声传来,侍卫们恭敬地分站两旁,男子身穿九龙绣袍,毫发无伤的从中间过道大步向她走来,阴狠的的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扫视着满身血痕的上官霁月,嘴角挂着的是索命阎罗一般的冷笑。

上官霁月只一眼就已经明白,什么谋逆,什么弑君,只不过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自演自导的一场戏罢了!

“皇上果然好计谋!以身犯险坐实了我们上官家弑君谋逆的罪名!不知皇上非要置我们上官家为死地,是为了什么?!”

“你是九年前真的发烧烧傻了,不记得朕,还是在装糊涂?”

上官霁月秀眉微拧,把身后的上官霁云护得更严实了一些。九年前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原主没有留给她丝毫的记忆。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你本来九年前就该去死的!为什么你没死?!如果一年前你答应朕的提亲,乖乖儿做了太子妃,那么朕就只会折磨你上官霁月一人,也不至于你们上官家全族被株连,如今就连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也将不能幸免!”

司徒锐的声音不大,却犹如万根冰针刺进上官霁月的身上,刺破肌肤,寒入骨髓,一直冷到心里的最深处:“你还是不是人?云儿只是一个孩子!”

司徒锐闻言,像是听见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一阵子,方不紧不慢的道:“斩草除根,方不能春风吹又生,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想要动云儿,除非我死!”

“你以为你能活?”司徒锐话锋一转,狠言道:“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放过云儿,我随你处置!”

此时,火红的朝阳破云而出,阳光冲破云层,穿过树梢,洒在上官霁月的脸上,纵然发丝凌乱,满脸血迹,衣衫脏污也掩不住女子的凛然气质,容颜绝色。

司徒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每迈一步,上官霁月就好像看见他脚下的青砖地面变成了血色,满目的鲜红,带着比死亡更可怕的味道,一点一点儿向她逼近,冷眼看着上官霁月说道:“来人,这女人赏给你们了,你们可一定要侍候好这位上官家的千金,好好尝尝这南迟第一美人儿的滋味儿!”

上官霁月,你当年害朕落下隐疾,几乎不能做一个正常的男人,今日朕就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看着身后的禁卫军向她一步步走来,上官霁月才感到这男人一定是魔鬼的化身,为君者生就这样一幅残暴心肠,这南迟气数尽了。

她微微转身蹲下,看着上官霁云稚嫩的小脸,微笑着缓缓说道:“云儿,你想不想像小鸟一样在天上飞?姐姐带你一起飞可好?”

然而,那小小的,脏脏的脸蛋上,一双清澈稚嫩的眼睛里,却满是倔强之色,有些泛白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姐姐,云儿不怕死!上官家的男儿不怕死!”

泪无声的滴落,心也在滴血,上官霁月紧紧地搂紧怀中的小人,在心里默默祈求道:“我的云儿长大了,望上天怜悯,赐他一线生机。”

高墙上,晨光下,上官霁月背风而立,散乱的青丝紧贴于额前颊边,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站的笔直挺立。她手执长缨枪,怀里紧紧抱着上官霁云,冷眼看向司徒锐,满目悲凄沧然之色,苍白的嘴唇轻启,朗声道:“司徒锐,如果我今日大难不死,我定要颠覆了你这南迟的江山,手刃你这个恶魔,为上官霁月一家报仇雪恨!不死不休!”

说完,女子纵身一跃,没入城下波涛汹涌的护城河中,激起的一朵儿白色水花儿,顷刻刻便被急流吞噬,瞬间不见了踪影……

“云儿……!云儿!”上官霁月惊惧之下从梦中醒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忍不住捏紧了十指,眸底一片暗红,两行清泪从颊边流下,滴在温热的泉水中,荡起一圈儿微不可见的涟漪。

第十三章:对面不识

痛从胸口渐渐蔓延到全身,上官霁月闭上双眼把自己整个沉入泉水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探出头来,任凭一头青丝散落双肩,顺着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她胸前如雪的肌肤上画出一串又一串完美的弧度。

皇甫宸送走宇文逸后,来到温泉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极具诱惑的香艳画面。美人如画,在朦胧月色下美的好像是坠落凡间的九天仙子,重要的是这仙子面容竟然还神似他日夜牵挂的那个人。

是自己今晚喝酒太多出现了幻觉?还是自己日思夜想幻化的泡影?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地方是他十五岁那年发现的,因山势陡峭,这么些年来从未有人来过这里,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宇文逸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

“月儿?”他轻喃出声,目光锁定那泉水中的女子身影,一步一步走进温热的泉水中。

“谁?!”上官霁月转过身子,就看见一抹儿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泉水的另一边向她逼近,背着月光,树影印在他的身上,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从身形来看,绝对是个男人。

“站住!你这个登徒子!偷窥狂!”上官霁月把自己沉进水中,一边怒喝一边后退,那里有她的衣服。

“月儿,真的是你?”

男子走的又近了一些,泉水没过了他的腰部,打湿了他的衣衫,玄色的衣物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尽显身材完美,充满了男性气息。

一丝酒香随着夜风飘进上官霁月的口鼻之中,她已经隐约可见男子的容颜英俊,星眸迷离。

“这个醉汉怎会跑到这里?真是倒霉透了!”上官霁月在心里咒骂一声,双手立掌为刀打在水中,劈起一道水花直直向来人袭去。

温热的泉水打在皇甫宸的脸上,不一会儿就变得冰凉,他打了一个冷颤,酒也醒了三分。双眸微眯,一把抹掉脸上的水,只见岸上的女子已经用衣物遮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转身就要离去。

皇甫宸从水中一跃而起,双手成爪就向上官霁月抓去,他一定要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四处寻找的那个人。

而上官霁月听见身后衣帛破空之声传来,暗自心惊。来人功力浑厚,恐怕还在她之上,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转身出掌为刀,对上来人的狼爪。

皇甫宸久经沙场,功法刚硬激猛,注入手掌的内力犹如酷阳烈日,步步紧逼,招招为攻。

而上官霁月内力绵长柔和,虽能以柔克刚,但只有一只手应敌,另一只手还要随时防备身上包裹的衣物掉落,不免分心,处处受制,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人的掌力范围,不由心下更为恼怒,方寸大乱,挥出的掌法招式也渐渐凌乱不济,毫无章法。

上官霁月边打边退,已经远离了那眼温泉,在密林中拆了只有十几招,皇甫宸已经从身后制住了上官霁月的手腕。

就在他想要看清女子的手上是不是有那蝶形胎记之时,天边一朵流云遮住了那本来就朦胧的月色。

上官霁月挣扎间,以至于皇甫宸一出手就按在了上官霁月的胸前,手下那细滑柔软的触感,无一不提醒他此时已轻薄了怀中的佳人。

慌乱之下,皇甫宸刚想开口道歉,忽然随着一道愤怒的娇斥声:“色狼!”胯下便一阵钻心疼痛袭来,让他不由得松开了双手,疼的弯下了腰。

这女子她……竟然袭击他的那个部位!忍痛再抬眼时,林中早已没有了半点儿人影儿,只剩下天边几颗冷星,一弯孤月。

上官霁月气喘吁吁的回到营房时,墨一还在和周公约会,并不知道她出去又回来,还在外面被一个色狼轻薄,差点毁了清白。

思及此,她狠狠捞过一旁的被子,合衣把自己蒙在里面沉沉睡去,在睡梦中也不忘诅咒那个色狼最好被她踢得断子绝孙,再也不能人道。

可是上官霁月不知道,被她诅咒的那个男人此时忍痛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外,无力的喊了一声:“来人。”

飞歌和流夏闻言,只着中衣便从房内冲出来,看见弯腰忍痛的皇甫宸,不仅大吃一惊,竟然还有人还能伤的了殿下?!

“殿下,你受伤了?”

“伤在哪里?我这就去请大夫。”

皇甫宸摆摆手,脸色变了又变,几番隐忍才缓缓道:“不用请大夫,今日和宇文逸喝酒多了些,伤了脾胃,扶我去床上休息就好。”

“好,好,殿下慢点。”

两人七手八脚的把皇甫宸扶到了床上,飞歌又端来了一盏热茶,昏暗橘黄的烛光下,皇甫宸倚榻斜坐,仍可见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可见上官霁月的那一脚有多狠。

“殿下,真的不用请大夫吗?”流夏不放心的问。

“不用。”

“可是您都这样了啊!”

“流夏,我们先下去吧,别打扰殿下休息了,下次少将军再来,你替殿下挡几杯酒就好了。”飞歌心思细腻,眸光微闪间,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便拉了流夏想要离去。

“可是殿下他……”

“没有可是,我们快走吧,殿下休息一晚肯定没事了,如果明早还有事,你忘了,我们还有秋神医给的养胃药丸啊!”

说话间,流夏虽不情愿,但已经被飞歌拉扯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第二日清晨,皇甫宸果然不治而愈,一张俊脸神色如常的出现在飞歌和流夏的面前,眸底依旧是那千年都化不开的寒冰。

“殿下,你真的没事了吗?”

听闻流夏的话,飞歌立刻单手扶额,满头黑线,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皇甫宸的脸色,果然又黑了一点儿。

“流夏,飞歌,你们秘密在淮阳城中查找她的下落,我怀疑她就在淮阳城中!另外,凡是出城之人皆要严查,务必要拦下她,阻止她回南迟!”

“殿下,您是说……上官姑娘?”飞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什么?上官霁月来到了淮阳城?她来干什么?是打算回南迟报仇吗?”流夏话一出口,很正常的又得到了皇甫宸一记白眼。

“流夏!”皇甫宸的声音不怒而威。

“是,属下知错了。”

“殿下是见过上官姑娘了吗?”说话的是飞歌,他知道,皇甫宸是不会无缘无故的下这样的命令的。

第十四章:老将军宇文靖

“不确定,但是昨晚那个人太像了。”

“昨晚?”飞歌沉思间,不由得偷偷把目光移向了皇甫宸的某个地方,难道昨晚伤了殿下的人是上官姑娘?这下就有些说的通了,不过,那上官姑娘下手也太狠了些。

觉察到飞歌的目光,皇甫宸的脸色不仅又冷了几分,顿时连空气都让人觉得凝滞压抑,冷风扑面。

“咳咳咳……我这就和流夏前去查找,安排一切事宜,殿下放心,只要上官姑娘还在城中,我们一定找到她!”

飞歌说完,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流夏快速离开了这间能冻死人的屋子,去寻人了。

待两人走后,皇甫宸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珠花,放在掌心轻轻抚摸,冷如寒星的眸底,竟然隐隐漾起一丝涟漪。

光阴如水,缓缓流逝,一场西北风带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轻如羽毛的雪花扬扬洒洒的连续下了两天两夜,整座淮阳城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越发清冽寒冷。

因为上次那晚的突发事件,上官霁月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温泉,除了跟着将士们操练之外,就是教墨一枪法,上官家的飞云枪本来就阳刚霸气,适合男子修习,又加上墨一天资聪颖,刻苦坚韧,飞云枪已经小有所成。

雪地中,一身戎装的墨一把手中银枪舞得虎虎生风,内力所及,枪锋所指,四周白雪皆随着气流纷飞旋转,形成一个冰雪的漩风屏障,雪随人影飘,人随雪影动。

看见上官霁月出现在营房外,墨一散力收势,在纷纷飘落的雪花下一步一步含笑向她走来,阳光下,昔日的纨绔少年稚气已褪,长身挺拔,姿态张扬。

上官霁月神思一阵恍惚,胸口好似被什么碾过了一般,疼痛如绞,一双古谭幽深的眸子里盛满了氤氲雾气。如果云儿还在,他长大后也定会和墨一一般聪颖无双。云儿,姐姐坚信,你一定还活在世上……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长进?”近的身前,墨一眉峰微挑,略带得意之色的看着上官霁月问道。

上官霁月微微仰头望天,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双眸中的温热水光强行逼退,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墨一,不紧不慢的道:“还可以,就是有些激进。”

“激进?!”墨一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一张俊颜略显僵硬,急急道:“齐大哥,我……我……是因为……”

“我是说你神思不稳,想法激进,至于枪法嘛……”

上官霁月故意说了一半儿便打住,垂眸不言,这让墨一不仅更是着急了一些,慌忙问道:“怎样?枪法怎样?”

“短短两个月有余,就有如此成就,确实有天赋,日后勤加练习,定会大成!”

“真的?!真是太好了!谢谢齐大哥!”

墨一闻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般就向上官霁月扑过来,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却被上官霁月轻易身形躲开了。

“还没说完,高兴什么!”

“哦。”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墨一恹恹的垂了下去。

“此套枪法是我家祖传,如今既然传给了你,也是一种机缘。虽然你平时一幅纨绔轻浮的模样,但你品性不坏,又有一腔热血和精忠报国的赤子之心,也配得上这套枪法。不过日后,你一定要坚持本心,莫要误入歧途,做下伤天害理之事。不然,我定不会饶你!”

“齐大哥,你放心!墨一定会谨记今日教诲,不会做出出格之事。”

上官霁月看墨一一脸肃敬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牢记在心,不仅深感安慰,“嗯”了一声,就把目光移向了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山峰,表情凝然不动,眸底却满是苍茫悲凉,思绪也随着天空中偶然飞过的几只山雀飘远,许久过去都没有再说只字片语。

墨一与上官霁月并肩而立,默然不语,也把目光凝于远处,好像透过那里的某个地方,他就能分担上官霁月深埋在心底的悲恸。

就在这时,军营的擂鼓声起,两人细听之下同时心头一震,对看一眼,向军营奔去,只有出现重大军情时,才会擂响聚将鼓召集将领议事。

半路上,魏英从对面匆匆而来,看见上官霁月和墨一不仅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二人刚要拱手行礼,魏英就急急道:“快走,少将军让俺来寻你们。”

“可是有重大军情?”

“边走边说,事态严重,二皇子被围在城西五十里外的松涛岭,又逢大雪封山,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神龙营主将皇甫宸?”

“没错!少将军想要率军前去救援,可偏偏刚刚又有探子来报,说南迟集结十万大军压境,在城外百里处安营扎寨,大有攻城之势!”

上官霁月略一沉思,又问道:“围困二皇子的是什么人?”

“是南迟藩属国琉国的军队。”

“多少人马?”

“大约两万精兵。”

说话间,二人已经随魏英来到了主帅营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面墙而立,而宇文逸神色凝重,不时的伸手在墙壁的地图上画来画去,看来是真的难住了这位天资英纵的少年将军。

“属下参见将军、少将军!”进的营帐,魏英对着两人拱手行礼,让上官霁月和墨大吃一惊,难道这位背对着他们的人就是宇文老将军——宇文靖?

曾经,父亲不止一次的提起过这位宇文老将军,虽为敌对阵营,也仅有一面之缘,但每次说起,父亲都是钦佩有加,丝毫不掩饰激赏之情。还说要不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定会成为知己好友,煮酒论史。

闻言,两人转过身来,上官霁月这才看清这位老将军的面容,只见他虽双鬓雪色,眉须花白,但龙眉虎目,精神并不见丝毫颓唐之色,反而体格健硕,神采奕奕。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和墨一。

见状,上官霁月连忙拉着已经呆掉的墨一欠身行礼:“齐雨、墨一参见老将军、少将军。”

“齐雨!你来了!”宇文逸看见上官霁月面上一喜,几步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对着宇文靖介绍道,“父帅,这两位就是孩儿跟您多次提起的齐雨和墨一。”

第十五章:大战前夜

宇文靖的目光在上官霁月和墨一的身上来回扫过,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道:“不必拘礼,能让逸儿多次提起之人定有过人之处,只是今日一见,老夫没想到两位竟然如此年轻俊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将军过奖了,将军驰骋沙场多年,战功累累,威名赫赫,我们二人早就仰慕已久,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上官霁月说这话的时候,墨一还神游在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老人,就是他从小到大的偶像,是威震三军,名扬天下的铁血将军。

宇文逸见自己的父亲和齐雨还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仅微微皱眉,急急道:“父帅,事情紧急,我们还是商议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吧!”

宇文靖面带犹疑之色,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这很明显是南迟设下的圈套,先是拦截押运粮草的车队,诱二皇子前去救援,等二皇子赶到,然后再围困二皇子。他们左右夹击,就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让我们分身乏术,如果我们不去营救二皇子,那么二皇子只怕撑不过三日。然后他们只需包围淮阳,切断粮草,我们就将孤立无援,成为一座孤城,如今青黄不接,十万将士兵马难以度日。若我们前去营救二皇子,那么城中兵力匮乏,跟一座空城无疑,他们们定会趁机攻城,到时候淮阳城沦陷,城中数十万军民将惨遭屠戮,势必血流成河。”

闻言,上官霁月凝眉沉思后浅浅一笑,缓缓道:“老将军言重了,或许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难道你有解决之法?”

“以少胜多,险中求胜,也许会解绝这次危机。刚刚在来的路上,魏参领已经把大致情况告诉了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南迟这次的主帅是柳霆,此人过于谨慎,却不善冒险,以他的脾性,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必胜,但也能拖住城外的十万大军两天两夜,少将军只要在后天天黑之前助二皇子突围,再赶回来绕到敌军后方突袭,定能挽回败局。”

“柳霆虽不是如上官将军一样的旷世奇才,但也从军多年,经历数场战役,胜多败少,十万大军你能拖住两天两夜?”宇文靖老将军摇头笑了笑,“谈何容易啊?”

上官霁月在听到‘上官将军’四个字时,眼睫剧烈颤抖,瞳孔猛地收缩,心中似被利器戳中一般,绞痛难忍,不仅面色发白,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稳。

墨一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宇文靖也向她投来关心的目光,但他在看到上官霁月眼底那难以掩饰的伤痛时,眸光里的关心就变成了探究,一抹儿孤疑之色快速划过,转瞬即逝。

上官霁月闭了闭眼睛,稳了稳心神,几番按捺,才压下心头情绪。

未几,再睁开眼,抬头坦然迎视宇文靖老将军的目光,眸底已经清平如水,如寒潭一般幽深无波,仿佛那一瞬间的莫名情绪只是他看花了眼一般荡然无存,不留一丝痕迹。

上官霁月这才接着说道:“面对面硬拼确实没有任何胜算,不过,行军打仗靠的不仅仅是血肉相博,还有谋略。淮阳城分为外城、中城、内城三部分,又各设城门,其中街道纵横交错,互通互联,只要好好利用,部署得益,少将军只管带兵前去营救二皇子,我说能拖住两天两夜,就一定能做到。”

宇文逸看上官霁月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不仅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这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齐雨不是神仙,不敢向少将军保证什么,但齐雨定会和淮阳城中数十万军民同生死,共进退,等待两日后少将军凯旋归来。前提是,此次战事指挥权要全权归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三军将士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上官霁月那铿锵的话语,决然的姿态,挺直的身影,璀然的气度,似有一种魔力,让人莫名心安,不由自主的想要信服。

帐外的人不知道几位主将是如何商议的,只知道少将军秘密率领三万精兵出城而去后,副参领魏英也随后带领一行人出了城。宇文老将军还亲自下达了一道军令,所有的将士皆听从一位叫齐雨的俊秀少年指挥调派。

到了晚间,便有探子回报,说百里外的二十万南迟大军连夜拔营,向淮阳城进发,估计天色一亮就能兵临城下。

高高的城墙上,上官霁月和墨身穿铠甲,并肩而立,表情肃然,目光凝于远方,谁也没有说话。良久,上官霁月缓缓开口问道:“墨一,怕吗?”

墨一微微一笑,转身看向上官霁月,那双极美的桃花眼在夜幕下如黑曜石般闪闪发光,带着热烈的焦渴,道:“怕什么?!小爷等这一天好久了!”

“呵,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交代你的都准备好了吗?”

“齐大哥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城中百姓也在连夜撤离,将士们也都按你的部署各就各位,都卯足了劲头血战到底,与淮阳城共存亡,殊死一搏!”

“殊死一搏?”上官霁月收回目光,看向墨一,苦笑了一下,“看来他们还是不相信我。”

“齐大哥,这场仗本来就是败局之势,现在城中只有区区五万将士,而你这种打法,犹如虎口脱险,他们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不怪他们抱了必死的决心。”墨一偷偷看了一眼上官霁月的神色,见她面色平静,这才接着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有点儿怀疑……”

墨一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的几不可闻,还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上官霁月一眼。

“他们都是忠勇将士,是铁血军人,习惯了沙场浴血,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就因为这个,我也一定要赢了这场仗,把他们的死亡率降到最低!”

“齐大哥,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我们一定能赢的!”

上官霁月没有再说话,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如一尊雕像般伫立在城墙内一动也不动。浩瀚苍穹,无月无星,被莹莹雪光映照的一片惨白,只是这满城皑皑白雪,明日注定将会被滚烫热血染成刺目的鲜红……

第十六章:淮阳之战(一)

翌日,天刚蒙蒙亮,以柳霆为主帅的十万大军就兵临城下。战车云梯首当其冲,骑兵步兵随后,身披铁甲,列队规整,黑压压一片,如乌云遮日,一眼望不到边。

马蹄声如雨,脚步声如雷,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淮阳城直压过来,在茫茫雪野中尤为扎眼,触目惊心,连脚下地面都要震上一震。远远望去,旌旗飘扬,为首的一面黑色军旗上,大大的柳字异常醒目。

然而,这看似势不可挡的军队却在淮阳城下两百步处停止了前行,为首的将士看着四敞大开的城门有些不知所措。

城门大开,门内不见一个守门士兵,城门上除了飘扬的旌旗外,也没有一兵一卒把守,整座城一片死寂,犹如一座空城。

以柳霆为首的将士看着眼前这一切,顿时心中疑云重重,从军多年,经历大小战役数十次,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再看看为攻城准备的战车云梯,鹰爪铁钩,仿佛就像是一个笑话,根本就用不着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悠扬的琴音传来,每一个音符都调圆润饱满,深沉幽远,清晰地传进城下的士兵耳中,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仅陶醉其中,洗去心底的浮躁,重回宁静。

闻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城楼上,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穿素服,发丝高束,正端坐在一架古琴前抚琴。

少年面容安逸平静,神情专注,仿佛没有看到城下的二十万大军一般,只把所有心思放在眼前的那把琴上,琴弦拨弄间,天籁般的琴音便从指尖溢出。

柳霆站在高高的战车上,身披铠甲,浓眉立目,锐利的眸光紧紧盯着大开的城门,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是什么情况。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事出有异必有妖,这城中必定有诈!

“将军,怎么办?”为首的一名副将也是全身铠甲,骑在战马上,半转身子向眉头紧皱的柳霆请示着。

柳霆摆摆手,说了一句再等等,竟闭上了眼睛,仔细听起这琴音来。心中暗惊:这弹琴的少年看似平淡无奇,但实则每个音符都被注入了内力,这才能如此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柳霆虽是军旅之人,但他也精通音律,这首《良宵引》他并不陌生,如果这城中有什么猫腻,这弹琴的少年心中定不会像他表面那样平静,只要神思不宁,琴音也必将受到牵连,必会节奏不稳,出现停滞或者错音。

然而,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直到一曲结束,这素衣少年却没有出现一个错音。琴音嘎然而止,柳霆不禁睁开了眼睛,望向城墙上的少年。

上官霁月起身离案,缓步渡到城墙边,城下的弓箭手立刻拉弓搭箭,瞄准了她的身影。只要柳霆一声令下,她就会立刻万箭穿心,被射成刺猬。

见状,上官霁月只是展颜一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巍巍大军,朗声说道:“柳将军!我家将军特命在下在此等候将军大驾光临,将整座城池奉上,柳将军请进城吧!”

柳霆眯起了双眼,眸底目光晦涩不明,沉声问道:“宇文靖何在?”

“我家将军已在城内等候柳将军多时了!只希望将军进城后不要累及城中无辜百姓才好!”

“你以为本将军会相信你的话吗?这分明就是宇文逸的诱敌之计!想诱我等入城,宇文靖怎么会把城池拱手相让?”

“柳将军实在是多虑了!”随着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众人随之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上一名银袍小将迎风而立,姿态挺拔,浅笑着望向柳霆继续道,“父帅确实在城中等候多时了,现已布好了酒菜,特来让晚辈恭迎柳将军入城。”

“宇文逸?!”这城楼上的银袍小将不是宇文逸又是谁?柳霆一愣,随即看向左手边的那名副将,迟疑道,“他不是带兵前去松涛岭了吗?怎么会在此出现?”

“禀将军,探子回报,宇文逸昨日确实已经带领大队人马从西门秘密出城,前去松涛岭方向而去!”副将老老实实的回答。

“松涛岭现在情况如何?探子可传回消息?”

“还没有消息传来。”

“再探!务必探清宇文逸到底有没有前去支援松涛岭!”

“是!将军!”

淮阳城外十里。

阴沉灰暗的天空下,山道崎岖,树高林密,脚下枯枝败叶已是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

魏英带领十几人藏身在山腰处半人高的衰草丛中,透过焦黄的枯茎缝隙死死盯着山下静谧狭窄的山道。

“魏将军,已经一夜过去了,我们守在这里真的有用吗?城中的兄弟现在可是生死关头啊!”其中一名跟随魏英久了的下属忍不住开口问道。

“闭嘴!这是老将军的命令,一切听从齐雨的调派!”魏英呵斥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着急,一夜过去了,这条山道没有任何行人经过,头顶连鸽子也没有飞过一只。

就在这时,一阵疾劲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哒”的回荡在这静谧的山林中,魏英不仅面露喜色,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人一骑转过弯弯的山道,在薄雾中越发清晰,正向他们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魏英对着下属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刻领命而去,眨眼消失在荒草里。

山道上那人策马行至山腹深处最狭窄出,忽然勒马急停,身下的骏马忍不住抬高前蹄嘶鸣一声,方才急急落下。

原来前方道路巨木横卧,把山道挡了个严严实实,合围粗细的树干上还坐着一个人,此人身形魁梧,面容凶狠,肩头还扛着一把大刀,邪里邪气的望着马上的那人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如果上官霁月此,任凭她性子再冷淡,听见这已经烂掉的台词,估计也会一口老血吐出来,肯定忍不住吐槽:大哥!就不会换点儿新鲜的吗?

然而,马上的人影先是一愣,随后快速冷静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袋,随手丢在那魁梧大汉的脚下,也不言语。

魁梧汉子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惊起林间几只飞鸟:“看来老子今天发达了啊!”

第十七章:淮阳之战(二)

马上的人闻言,正要策马向前,谁知那魁梧大汉话锋一转,呵呵道:“老子还从来没有绑过票,看你其貌不扬,竟然有这身价,随手就能拿出这许多银子,若绑了你回山寨,那岂不是棵摇钱树?!”

说完只见他大喝一声,足下发力,看似笨重的身躯竟然凭空拔高一丈有余,手中刀光一闪就向马上的人砍去……

时值午时十分,淮阳城下。

城门依然大开,城楼上依然琴音缈缈,城下的三百步外的柳霆大军在这样清灵的琴音中,即便不懂乐理之人也顿觉有洗尘涤俗之感,一军主将又下令原地按兵不动,十万将士杀伐之气大减。

已经派出了几波人马前去松涛岭打探消息,可都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终于,柳霆思索再三,决定发兵进城,为了全军不陷入敌人的圈套陷阱,他决定先排右翼军两万人先进城试探虚实。

然而,这两万人马进城后直到天色渐暗,再也没有出来,城内也没有听见一丝打斗的声响,好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柳霆大惊,城中果然有诈!此时他眼前大开的城门就像是怪兽的血盆大口,无声无息就吞掉了他两万兵马。

冬日的天说暗就暗,不一会儿就已经暮色沉沉,还零零散散的飘起了雪花。

就在柳霆疑惑是不是于文靖的缓兵之计时,城楼上突然闪现一个人,发丝凌乱,满脸鲜血,踉跄着快步冲到城垛上俯首大喊:“将军,宇文逸不在城内!”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连上官霁月都始料未及,等她想要阻止时,已经为时已晚,那人已经一头从高高的城楼摔下,狠狠的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积雪飞扬,抽搐了几下已然不动了。

柳霆听出此人正是之前被派出去的右翼前锋将军,如今见他如此惨死,便猜想进入城中的那两万人马定是凶多吉少。思及此,不由大为恼怒,大手一挥,喝道:“攻城!”

随着“嗖嗖嗖”的疾鸣破空之声,无数只箭羽如流星疾逝,带着死亡的寒意,铺天盖地朝上官霁月席卷而来。上官霁月躲在城跺的死角处,一动也不动,冷眼看着面前的青砖地面和墙壁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铁质箭头闪着寒光,皆都入地三分。

她嘴角一勾,如深谭一般的眸子在暮色中焕发阵阵异彩,这出空城计已经拖住了敌军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进了城门才是最精彩的时候。

偷得一个缝隙,她抱起那把琴,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城楼上。

呐喊如雷,杀声震天的八万大军进了城门,本以为会遇到埋伏和阻击,血战一场。可没想到的是,城门内是宽宽的甬道,伸向左右两边,甬道内一片静寂,真的犹如死城一般,诡异至极。

天色彻底的黑下来了,整座城在茫茫雪色中一片惨白,柳霆大军燃起了火把,俯瞰下去,点点火光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灿烂闪烁。

然而这时,耳边又飘来了琴声,明明感觉很远,却又似响在耳边。不同的是这次的琴音不再那么清灵悠扬,而是激荡澎湃,如狂风席卷骤雨,暗藏风雷之势。

忽闻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从甬道两边的高墙上,射出一波箭雨。只闻一声声铁箭刺入皮肉的沉闷声,柳霆大军立刻倒地一片,殷红温热的鲜血染红了白雪皑皑的石板地面。

领兵的将领高喊一声:“有偷袭!上盾!”

大军便立刻举盾过顶,踏着同伴的尸体,结成盾阵,继续前进着。

然而,这盾阵结成以后,直到他们走到甬道尽头的拐角之处,再也没有出现一只箭羽。

正在他们惶惶不安之时,头顶忽然好似下雨一般淋下凉凉滑滑的粘稠液体。

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叫了一声:“不好!是火油!”

便见数十只火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的射在他们正中心,一时间火光四起,惨叫连连。

慌乱的脚步,践踏在同伴的身躯上,能清晰地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浓重的烤焦皮肉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混在飘荡在浑浊的空气中,让人只想到四个字——人间炼狱。

主帅柳霆站在高高的战车上,眼看眨眼间自己的士兵死伤无数,而自己却没有伤到敌军一分一毫,甚至都不知道人家在哪里,不仅双眸凝上血色,怒喝一声:“继续前进!”

主帅下令,众将士很快恢复了冷静,再次结成队形,踏着同伴的尸身向前慢慢移动,涌向中城城门。

二十几人扛着巨大的圆形冲击木,一下一下的撞向厚重的木制城门,每撞一下,城门便重重颤抖,连厚重的城墙都忍不住随之震动,掉下悉悉落落的泥土。

终于,在数次撞击之后,两扇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向内倒塌在地上半尺深的积雪里,城门破了,琴声也在此刻骤然停止。

潮水一般的士兵破门而入,等待他们的却是从正前方挥洒而来的白色粉末,一时间,攻在前排的士兵皆都捂着眼睛惨叫,在原地转圈的样子像极了无头苍蝇。

“是石灰粉!大家小心!”士兵中有人高喊。

原来这城门内设置了机关,只要门破,就会触发机关。

众将士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警惕的望向四面八方,生怕从哪里再射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沮丧都刻在脸上,明明卯足了劲头想要血战一场的,哪怕是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对方的人马都躲在暗处,并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是一点一点把他们蚕食。

上官霁月站在城内的一座不起眼的高楼上,一双深谭一般的眸子亮的像是黑夜中的猎豹,紧紧盯着不远处敌军移动的方向。

顺着上官霁月的目光望去,柳霆大军缓慢的向前移动着,这里是中城区,小巷已经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已经把他们的主力分散。并不算宽敞的青石板道路两侧房舍林立,一座挨着一座。只是房间里都没有烛光,从窗格看过去漆黑一片。

突然,随着一道疾劲的破空之声传来,从左边房舍的窗格子了射出一只箭矢,正中其中一名士兵咽喉,众人惊惧,立刻转向左边的窗格,一枪刺进去,窗子虽然破了,但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就在他们疑惑当中,右边又射出三支箭矢,三名士兵应声倒地而亡。

第十八章:淮阳之战(三)

看着自己的同伴接二连三的倒在自己的眼前,他们立刻分开队形,一面向左一面向右,几乎同时冲进屋中,然而远远只闻几声座椅翻倒之声,冲进屋中的士兵便再也没有走出来。

淮阳城中城纵横交错的小巷内,上演着同样的戏码,尸体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小巷的路面,黑压压一片,片刻功夫就被大雪覆盖,与茫茫雪色融为一体。

“这就是游击战?化整为零,利用地理优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身后响起宇文靖爽朗的声音,“老夫从军几十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作战方法,果真比逸儿还要不守陈规。”

上官霁月转身,便在这位征战多年的老将军精光四射的眸子中看到了赞赏之意,她微微欠身,恭敬道:“老将军过奖,这也是权宜之计,逼不得已。”

“哦?你可读过兵书,研习过兵法?”

“回将军,略略读过一些,并不精通。”上官霁月据实回答,在上官府九年时间,耳需目染也比旁人懂的多一些,何况还有孙子兵法神一般的存在。

宇文靖闻言,哈哈大笑几声,这才道:“老夫真是想看看你读的是什么兵书,竟然能想出如此新奇的作战方法。”

上官霁月一惊:“回将军,这些东西并不在兵书当中,而是晚辈年幼之时,偶得一本杂谈,当时觉得新奇,印象颇深,这才记了下来。”

“什么样的杂谈?老夫倒想见识见识。”

“这…….这……”上官霁月有些为难,“当时晚辈年幼贪玩,事情过去多年,已经不记得那本杂谈放在什么地方了。”

宇文靖闻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原来这样啊!是老夫强人所难了。”

上官霁月微微一愣,知道宇文靖起了疑心,随即改口道:“属下也记得七七八八,等这场战役结束,齐雨慢慢讲给老将军听可好?”

不就是诸葛亮的空城计和游击战嘛,讲给你们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讲故事了。

“那老夫可就等你了!”宇文靖呵呵一笑之后,望向城中的敌军目光里暗流涌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此战结束,只怕是下一场战争的开始,这天下,终究是要乱了。”

“大乱之后方可大定,大势所趋,天意不可违。将军心怀天下苍生,已是百姓之幸。南迟暴政,早就不得民心,有朝一日北沧攻下南迟,将军也定不会累及无辜百姓,这已经是万民之福了。”

上官霁月心中了然,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北沧一定会挥军南下,直指南迟平阳都城,荡平南迟。

“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胸襟,果真是后生可畏!没错!吾皇早有南伐之意,只不过早晚之事。如今上官沛泽一门陨灭,南迟门户已经大开,北沧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他话锋一转,一双虎目精光尽敛,竟然漾出些许落寞惋惜之意,“只可惜了沛泽兄满门忠烈,却遭如此下场,每每想起,便心中难平。”

上官霁月闻言,身子僵在原地,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分毫,垂下的双手已经十指紧捏,强行压住自己的情绪,稳定心神,但说出的话语还是略显僵硬:“将军可是见过上官……沛泽?”

宇文靖的目光变得有些缥缈,好像回忆起了那久远的往事,半晌,才缓缓道:“九年前,老夫在南迟偶遇沛泽兄,不打不相识,沛泽兄军事奇才,膝下儿女也是人中龙凤。只可惜,我俩终究各为其主,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然,我与他一定会成为交心挚友,说不定还会成为儿女亲家,那女娃老夫见过一次,活波可爱,与我逸儿甚是相配。”

上官霁月闻言一愣,老将军九年前见过她?仔细一想才明白,老将军当年见的不是她,应该是真正的上官霁月。只不过自己没有原主的任何记忆,所以对此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思及此,她强行咽下喉间的腥甜,这才发现因为心中激荡,竟然把舌头给咬破了。然后对着宇文靖就是深深一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上官将军若还在世,能听到老将军您这一番言辞,得您这一位挚友,属下相信他定能含笑九泉。”

“没想到你也对上官将军如此敬佩啊!”宇文靖眼中恢复清明,笑呵呵的望着上官霁月道。

上官霁月只是扯起唇角,呵呵干笑几声,就把目光望向了城下方向,漫天大雪下,夜空静谧,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就这样,直到第二天天色昏暗,柳霆大军已经折损了大半儿,剩下的伤病残将也被这样鬼魅一般的战术完全镇住,无心再战。

后方战车上的柳霆见自己十万大军如今如今连内城都没有攻进去,便成了这幅模样,不仅双眸猩红,怒喝一声:“放火烧城!”

上官霁月闻言,羽睫轻颤,双眸一眯,瞳孔猛地收缩,下一秒身形一闪便从城楼飞身而去,一路踏着敌军士兵的肩头,头顶,还顺便夺了一柄长枪,带着雷霆之威,直直刺向战车的方向。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刀光枪影交错之间,火花四射。战车旁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便看到有人与自家将军缠斗了十几回合,想要上前相帮,可根本无从插手,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

柳霆不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只见那足有几十斤沉重的大刀在他手中却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似狂风席卷乱石,砍向上官霁月,让人无处所遁。

而上官霁月一手长枪舞得婉若游龙,看似普通的长枪竟然在她手中如一条银色丝带般柔软,缠上了柳霆的刀锋,瞬间化千钧之力为无形。

柳霆不仅暗吃一惊,看似俊秀柔弱的少年竟然内力绵长浑厚,在城楼弹琴之时,他便已经猜到这少年定不是泛泛之辈,没想到一交手,竟能克制他的刀法,只是这枪法看着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上官霁月自然不知柳霆心中所想,只使出浑身解数招招直袭他要害命门,柳霆见状,也不敢再分心乱想,全身心应付,手中大刀挥舞的只能看见一片白色光影,招招狠辣无比。

第十九章:飞云重现

两人近身缠斗了百余回合,上官霁月好不容易占了上风,趁柳霆露出破绽之时,手中长枪闪着寒光,如猛虎下山直刺对方咽喉。

眼看柳霆性命不保,斜地里却射来一只飞箭,箭羽破空疾鸣之声呼啸而来,直逼上官霁月后心。

无奈之下,她只得微转身形,枪锋斜刺,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箭,锋利的箭矢划破了她手臂的衣衫,浸出一道血色。同时手中长枪刺进了柳霆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他的铠甲。

柳霆吃痛后退两步,借机单手抓住了上官霁月的枪柄,刀光一闪,上官霁月手中的长枪便一分为二,逼得她后退好几步,差点儿从战车上摔落。

抬眼望去,那断了的长枪把柄一半握在上官霁月手中,另外一半儿还插在柳霆的左肩上微颤着。

而这时,柳霆似乎杀红了眼,竟一把抽出肩头的枪锋,任鲜血喷射而出也毫不在意,挥刀又向上官霁月砍来。

上官霁月此时手中没有了兵器,不免落于下乘,眼看就要被刀锋所伤,这时,斜刺里伸出另一柄长枪,架住了柳霆挥下的大刀。

“墨一!”上官霁月顺着枪柄向上望去,就看见墨一的那张俊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凝重之色,好看的桃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愠怒。

“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上官霁月挥出一掌,打在一名欲偷袭她的士兵的胸口,那名士兵便口吐鲜血,向后飞出去一丈远,从半空中重重落下,压倒了一片扑上来的士兵。

“小爷再不来,自己的兄长就要被砍伤了!”墨一说话间也不耽误手下的动作,提气运力挑开了柳霆的大刀。

只见眼前衣袂翻飞,两人快速缠斗在一起,上官霁月不仅有些担心,朝他大喊小心。

按理说墨一的修为定不是柳霆的对手,可是柳霆毕竟受了伤,而墨一正值精壮少年,体力上占了优势,再加上这几天枪法又有所精进,竟一时也不分上下,平分秋色。而上官霁月也和冲上战车的士兵混战成一团。

大约五十个回合后,墨一竟然使出了飞云枪的最后一招——飞云夺命,枪锋所指,快若流星,震如雷霆,直刺向柳霆心脉。

柳霆睁大双眸,口吐鲜血,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身上穿心而过的长枪,抬起手指着墨一断断续续的说道:“飞云……枪……”,便气绝身亡,慢慢的倒了下去,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周围的士兵见自家主帅身亡,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立刻扔掉手中兵器,一哄而散,反方向向城门外跑去。

墨一嗤笑一声,潇洒的收枪而立,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之情,看着上官霁月的那双眸子更是亮若寒星,连连说:“齐大哥!我学会了!我学会了!”

上官霁月看墨一惊喜莫名的样子,就像个孩子一般,不由得被她的情绪感染,扯起唇角,望着他浅笑吟吟。

这一幕,被小楼上的宇文靖全部看在眼里,他不禁虎眉一挑,欺身向前快走了几步,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定定的看向墨一的方向。

他绝对没有看看错,真的是飞云枪!心里不由得思绪难平,九年了,他没想到会再次见到飞云枪的这一杀招,难道那个孩子跟上官家有什么渊源不成?

黑色的“柳”字帅旗,被墨一齐齐砍断,破败的摔倒在雪地里,柳霆大军兵败如山倒,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向城门涌去,逃命去了。

却没想到刚跑到城门外,正好宇文逸从松涛岭救援回城,那神采飞扬的少将军在大军前勒马而停,茫茫雪色中俯视着仓皇而逃的南迟士兵,不怒自威。

这一战,淮阳城除了内城完好无损之外,四顾所及,皆是一片焦土,城墙破败,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无比惨烈。

北沧将士折损八千,歼灭南迟大军七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缴获战车千辆,兵器粮草若干,大获全胜。

此战之后,齐雨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宇文靖破格提升她为三军参领,只等任命诏书一到,便已是将军之尊。

墨一也斩杀敌军主帅立下大功,晋升校尉。全军将士连升三级,记录在册,只等年关回朝一并嘉赏晋升。

自古以来,战争最是无情,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凉的尸体,热血流干,埋骨他乡,无碑无铭,成为荒野孤坟,风侵雨蚀,无人拜祭,多年以后,甚至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不会想起他们曾经在这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上官霁月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沐雪而立,任凭寒雪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去管,头顶如墨青丝已经尽染蒙蒙霜色,两点眸眺望茫茫雪野,久久都未动一下身子,似是变成了一尊雕像。

“你说什么?老将军找我?”营房内,传出墨一不敢置信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老将军在他心里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现在竟然点名要见他,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是的,墨校尉。”单膝跪地的一名年轻士兵对着墨一拱手行礼,恭敬回答道。

“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小爷最讨厌这些繁节俗礼!”

“谢谢莫校尉!”年轻的士兵起身,立在一旁,身子绷的僵直。

“你确定没有听错?老将军叫的是小爷的名字?”墨一搓着手在屋中来回渡步,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一双桃花眼亮的吓人,死死盯着来传信的士兵,再次问道。

“是,老将军说让属下请莫校尉过去。”那士兵一板一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站在那里如木头一样不动了。

“那还等什么?!走吧!”声未落,人已经如一阵风一般飘出了营房,直奔主帅营帐而去。

走到宇文靖的帅帐外,墨一只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不停,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并不散乱的上衣,这才大步跨进帐内。

敛衣行礼之后,墨一才发现大帐中只有老将军宇文靖一人,他正端坐在上方长案之内的一把太师椅上,目光炯炯,落在自己的身上。

看了好一会儿,宇文靖在心头叹息一声,目光慢慢暗了下去,这孩子的容貌跟沛泽兄没有半点相似,难道是他自己想多了?

第二十章:父子将军

墨一被宇文靖打量的更不自在,硬着头皮问道:“老将军,您找我?”

“你不必紧张,老夫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吃人的。”宇文靖闻言,呵呵一笑,那花白的胡须也跟着抖了一抖,这才温言道,“老夫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聊聊家常,你今年多大了?”

“啊?”墨一显然没想到眼前的铁血将军竟然会跟他聊家常,呆愣了一秒钟之后,立刻快速答道,“回老将军,过了年就十七了。”

“哪里人士?”

“建安人士。”

“双亲可还健在?可有兄弟姐妹?”

“父亲还在,母亲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过世了,撇下我和大哥,是父亲一手把我拉扯长大。”

提起母亲,墨一虽然没有印象,但毕竟骨血至亲,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微微垂首。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宇文逸起身,缓步走到墨一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如此优秀,出类拔萃,又生的相貌堂堂,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现在的你,也会深感安慰的。”

墨一抬头,看着自己肩膀上那粗粝的手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老将军对他如此亲切,如此和蔼,像邻家爷爷一样可敬可亲,不知不觉就话多了起来。

“墨一从小就仰慕老将军威名,立志要成为将军那样的人,保家卫国,守疆卫土,万死不悔!”

“哈哈哈……说得好!”宇文逸大笑三声,“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果真是我北沧的好男儿!想必你的师父也一定是位绝世高人吧?”

“师父?我没有师父。我小时候家里也请了几位拳脚师父,可后来都被我爹给辞退了。”

“没有师父?”宇文逸眉毛一挑,“那你的武艺是谁教的?那套枪法精妙绝伦,威力无比,你可不要告诉老夫是你自己凭空想出来的,老夫可不信。”

“那是齐……”

“父帅!”

就在墨一即将说出齐雨的名字时,宇文逸从帐外挑帘而入,满面春风的大步向他们走来。

墨一立刻拱手为礼,道:“少将军!”

“你小子怎么也在啊!”宇文逸看见墨一,立刻转身看向他,一拳抵在他的胸口,眸中带着深深地笑意。

“是老将军找我……聊家常。”墨一的语气有些嗫嚅。

“是老夫让他来的,怎么?你有意见?”话头被宇文靖抢了过去,只见他吹胡子瞪眼对着宇文逸就是一通狠批,“你小子翅膀硬了,整天见不着面,我找墨一来安慰我这老头子,还要向你汇报吗?!”

闻言,宇文逸乐了,撇撇嘴道:“父帅,我到底是不是您和娘亲的亲儿子?你对皇甫宸那块儿冷木头好也就算了,好歹他是二皇子,身份尊贵,您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现在好了,又来了个墨一,您也要护着。以我看,我肯定不是您亲生的。”

“你这个臭小子!”只见宇文靖两眼一瞪,出手化掌就像宇文逸打去,一边打还一边嘟囔,“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让你尽说这些混账话!让你娘听见,惹了她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宇文逸转着圈儿上蹿下跳,一边躲,一边还不忘还嘴:“父帅,这就可是您不对了,我娘在天有灵,看见您这样荼毒她的逸儿,您说她是生您的气还是生我的气?”

状态之外的墨一看到这一幕,彻底呆住了。

这两位可是赫赫有名,浴血沙场,策马狂飙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父子将军,私底下下的相处方式竟然是这样的?他如今知道了这个‘秘密’,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杀人灭口啊?

半晌,这父子两人终于消停了下来,宇文靖坐在藤椅上喘着粗气,花白的胡须上下翻动,虎目生威,恶狠狠的瞪着不远处笑意盈盈的宇文逸。

“父帅,您已经打不过儿子了,就不要再浪费体力了。”宇文逸终是不忍心,慢慢的走到宇文靖身后为他抚背顺气。

闻言,老将军作势又要挥掌,被宇文逸出手架住了他的手腕,笑吟吟的道,“您把我的这只手打断了,可就没人给您抚背揉肩了。”

老将军收住了掌风,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重重的举起手掌,然后叹口气轻轻的放下了。

这时候,宇文逸一双黑眸闪过狡黠,对着正像钉子一般站在原地,呆滞的不会动弹的墨一,抛了一个媚眼。

墨一激灵一下,抖了抖身子,恢复了意识,僵硬的对着父子二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如旋风一般夺门而去。

宇文逸见墨一像逃命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不仅笑的前仰后合,止也止不住。

“你小子还笑?!你是故意的吧你!老夫一世英名,今日可算毁在你手上了!”

老将军板下脸,想起墨一说的今生最崇拜的人就是他,这会儿就觉得心也疼,肝儿也疼。今日见到了他像个老顽童一般的模样,那少年还会像以前那样崇拜他吗?

“父帅,您再叨唠,孩儿就真没办法去城西看皇甫宸那块儿冷木头了。”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二皇子!”宇文靖纠正道。

“二皇子?!皇上有把他当皇子吗?他享受过皇子的待遇吗?虽说君臣先于父子,可像皇上那般狠心的父亲,逸儿可是没见过。”想起皇甫宸的遭遇,宇文逸不禁替自己的好友抱不平,“如果皇上对待二皇子有太子的十分之一好,当年他也不会心寒到独自一人逃出皇城,流落在外数月,受尽苦楚。如果当年皇后的人先您一步找到他,他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住口!!!皇上岂是你这无知小儿随意议论的!”宇文靖怒喝一声,拍案而起,胸口剧烈起伏,看来是真的怒了。

宇文逸见状,连连赔不是,忙扶着他坐下,为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靖才好转一点儿,似是在解释一般,无奈的道:“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皇上他是有苦衷的,他的苦你不会懂的。”

“好好好!父帅说有苦衷就有苦衷,以后孩儿绝不敢再提了。”宇文逸敷衍道。

见宇文逸服了软,老将军叹口气,这才道:“二皇子伤的严重吗?”

“军医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伤到筋骨,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好了。”

“那你赶快去看看他,这次事变如此突然,二皇子素来不是莽撞之人,怎会轻易中计,陷入敌军包围?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好,孩儿这就去,父帅您多休息!”

第二十一章:迷雾再生

宇文逸策马一路狂奔,到达神龙营后直奔皇甫宸营房而去,巡逻的士兵都认得这位少将军,倒也没人敢擅自拦他。

进的房中,入眼就见皇甫宸披着一件墨色外袍,倚靠在床榻上,灰色的床幔下,背影沉寂,侧颜如玉。只见他低头垂眸,浓密的羽睫低垂着,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宇文逸单手握拳放在唇边,故意低咳两声,挑眉道,“能坐起来了?看来恢复的不错!”

床上的人闻言,眉睫微动,瞬间收拢掌心,把手中之物快速塞进袖口之中,这才慢慢的抬起头转向宇文逸的方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还行,死不了!”

宇文逸只当没听见他那不冷不热的语气,目光在屋子内扫了一圈儿,径直坐到桌边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这才问道:“飞歌和流夏呢?他们跟你不都是形影不离的吗?”

“去处理军中事务了。”

“唉!真是可怜了他们二人,刚打了场硬仗,回营也不能休息,还要替某些人处理军务。”宇文逸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啜几口茶,又接着叹了一口气,才欺身望着皇甫宸缓缓道,“本将军打算把他们二人要过去,你不会不舍得吧?”

“随便!”

“当然随便了,你明知道他俩虽在军营之中,没有任何军衔,挂的是闲职,就算我想要过去,只怕那二人也不肯。”

“所以呢?”

“所以本将军决定不做那出力不讨好之事!况且本将军现在可是得了两个宝贝,对你家那两位不感兴趣了!”

“你说的是齐雨吧?淮阳之战他确实功不可没,用兵奇诡,不守陈规,不正好对了你的胃口?恭喜你!你俩以后可以并称淮阳双雄了!”

“他那清冷的性子,跟你倒是挺配!”宇文逸说着说着就觉得哪里不对了,皇甫宸竟然说了这么长一席话,惊得他从凳子上跳起来,几步冲到他跟前,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惊讶道:“你没事吧?发烧烧糊涂了?”

皇甫宸长眉紧蹙,一下打掉宇文逸的贼爪,却突然从袖口滚出来一个小小的亮闪闪的物什,他想拿过来时,宇文逸却更快他一步一把抢在了手里。

“拿来!”皇甫宸俊颜凝滞,说出的话冷如冰,寒如霜。

宇文逸却不以为然,低头看了看,把手中的东西一下塞给他,道:“我说你这次怎么就轻易的上了别人的套,原来是因为心不在焉啊!醒醒吧你!人家都走了,天下之大,你上哪里去寻她?”

皇甫宸闻言,垂眸静静地盯着手心中那枚小巧的珠花看了很久,久到宇文逸以为他不再说话了,他才轻声说道:“我见到她了。”

“什么?!”

“我见到她了,她就在淮阳城中!”

“做梦了吧你?”

“不,那绝对不是梦,我俩还交过手,她还……还……”还把我当成登徒子,差点踢废了自己!这些话皇甫宸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口的。

“还把你怎样了?”

皇甫宸闻言,俊脸一僵,别过头去,硬邦邦的道:“没怎样!少将军请回吧!”

“好啊!既然在这里这么不受待见,那本将军这就回营,把你的伤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父帅,让他……”宇文逸说完,转过身子,迈开大步,作势就要离去。

“不要告诉师父!”皇甫宸一起身,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的他眉头紧皱。

宇文逸得意的停下迈在半空的脚步,半转过身子,双眸带着浅浅笑意看向皇甫宸,道:“不告诉也行,等你伤好了之后陪我喝酒,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皇甫宸没有丝毫犹豫,答应的很痛快,反正他也很想会一会那位齐将军,是否像传说中那般惊才绝双!

告别了皇甫宸,宇文逸刚回到军营,还没来得及回营房便被紧急传唤到主帅大帐。

看见他,宇文靖神色凝重的递给他一封密函,沉声道:“逸儿,看看吧。”

宇文逸接过,从信封中掏出信纸,脸色越来越难看,两道清眉紧蹙,一抹儿阴云涌上额头,平日里总是含笑的两点星眸也尽敛笑意,微微眯起,反反复复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父帅,问道:“这是真的?琉国国主在一个月以前便已经秘密向皇上送了求和书?”

“这是皇上御笔亲书,难道还有假吗?”

“可是琉国既然已经向我北沧递交了求和书信,为何前几日还会串通南迟大军,突然发兵围困松涛岭?”

“这也是皇上想不明白的地方,琉国虽是南迟的一个藩属小国,但它却是南迟的北大门。如今南迟暴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琉国也深受其害。国主楚傲天自然明白,我北沧国力强盛,如日中天,有朝一日发兵南下,必会先进攻琉国。所以为了本国百姓免受战争屠戮,楚傲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递了求和书,说有朝一日北沧发兵南下,他琉国愿意敞开大门,让我军通过,甘愿臣服我朝,世代为臣!”

宇文逸闻言,不仅再次凝眉沉思,疑惑道:“可他发兵松涛岭是真,伤了皇甫宸也是真,或许,这只是楚傲天的诈降之计!”

“不会,楚傲天虽然贵为琉国国主,但他义薄云天,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也算是一方霸主,断断不会拿他国内百万军民性命当儿戏。”老将军听了宇文逸的话,大手一挥,几乎没有丝毫犹疑,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测。

“所以皇上才命我们秘密潜入琉国,打探楚傲天的虚实,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上已经派影卫秘密潜进了琉国,可是影卫在进入琉国仅仅两日便失踪了。皇上猜测这里面定有隐情,为了琉国军民百万性命,特嘱托老夫一定要在年关之前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清楚,呈报与他。”

“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时间,倒也来得及。”宇文逸垂眸思忖着,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焕发神采,望向自己的父帅,惊喜道:“父帅!皇上要在年后发兵南下了?!”

第二十二章:琉国之行

宇文逸说出的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果然,宇文靖看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要攻打南迟了!”这位年轻的少将军此刻是极其兴奋的,等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信誓旦旦的道:“父帅放心,此事您交给孩儿吧,孩儿一定在年关之前解决此事,让北沧大军顺利打开南迟的北大门!”

“此事不能交给你,你性子乖张,又在军营多年,只怕你这张面孔一进琉国的城门便会暴露身份,陷入险境,反而不能成事。”宇文靖摆摆手,一言否决了宇文逸毛遂自荐。

宇文逸闻言笑了:“父帅说的对,要办成此事之人,必须要是个新面孔,而且还要心思缜密,做事稳重,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只怕父帅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吧?”

“哈哈哈!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小子!”老将军哈哈一笑,朗声道:“这件事除了他,父帅想不到别人了!”

此时此刻,上官霁月正在城郊的长风林练兵。

自从淮阳一战,她名扬天下,人人皆知齐将军的威名,可是认识齐雨本人的却寥寥无几,更不会想到齐雨竟然是眼前身形单薄娇小的如女子一般的绝色少年。

小小的绯色身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迎风而立,一双深如古潭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面前列队而站的百余将士,郎朗声音自薄唇溢出,撼人心魄:

“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今日能聚在一起,你们便是战友,是同袍,更是兄弟!对战友之谊,你们要团结友爱!对袍泽之情,就要不离不弃!对手足兄弟,更要生死与共,福祸同当!都说忘生者无畏,忘死者无敌!错!我对你们的要求,不是要你们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死而后已,而是要努力活着!在把敌人斩落马下之后,依然活着享受你们胜利的果实!”

上官霁月的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说完,下方百余名将士顿觉热血澎湃,豪气冲天。众人立刻高声呐喊:“福祸同当!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仅仅百人的队伍,却声响如雷,气势如虹。随着上官霁月一声令下,如猎豹饿狼一般冲进密林之中。

宇文逸策马来到长风林之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画面。他此刻仿佛看到一把绝世宝剑即将耀世而生,等它破鞘而出之日,纵万夫之勇不可挡其威。

巨石上那小小的身影,凛然的气质,绝世的风采,凌云的气度,傲世的姿态,即使百名义烈汉子,豪气男儿也自愧不如,在茫茫雪野中显得异常高大,仿佛铁铸般分毫不能撼动。

回头,上官霁月看到了不远处勒马而停的宇文逸。少年将军奕采神飞,两点黑眸含笑,正在马背上定定的望着她一动不动。

上官霁月收了身上威严,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走到宇文逸跟前拱手为礼,道:“少将军。”

此时宇文逸已经翻身下马,看着上官霁月笑道:“直到今日本将军才明白为何你当日放弃三军参领军衔,只要了这百人为伍,挂个闲职了!”

“既然少将军都看到了,齐雨洗耳恭听少将军高见。”

“你这百余人看似鱼龙混杂,实则集百家所长,独自作战并不见任何优势。但倘若此百余人拧成一股绳,配合无间,那绝对是一把利剑。遇山开道,逢水搭桥,其锋芒锐不可当!”

上官霁月闻言,不由得对宇文逸刮目相看,都说古人迂腐,墨守成规,可眼前的这位少将军却是长了一幅玲珑心肝儿。

“少将军果然心思通透,见解独到。只不过,少将军此行不是来跟齐雨说这些的吧?”上官霁月有一种预感,宇文逸此次前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宇文逸一改刚才的嬉笑,神色凝重的道:“确实如此!眼下有一件大事,关乎百万性命,如今恐怕只有你才能完成。”

于是宇文逸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上官霁月听完,微微蹙眉,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曲折的内幕存在,思忖良久,她才抬头望向宇文逸,郑重道:“好!请少将军转告老将军,就说齐雨答应了。”

“此去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去跟父帅说……”

宇文逸看着面前的清秀容颜,轻抿的薄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由心底涌向喉间,此时此刻,他竟然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不希望她去冒险。

“齐雨谢谢少将军的好意,三日后齐雨就出发前往琉国,定不负老将军所托,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让琉国无辜百姓遭战火洗礼,流离失所。少将军请回吧,齐雨还有训练没有完成,晚间回营再去老将军营帐商议对策。”

上官霁月说完,对着宇文逸再次拱了拱手,转身向身后的密林走去。

宇文逸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树木的缝隙之中,再也看不见一角衣袍,这才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三日后,琉国。

琉国名为一个国家,其实比淮阳城大不了多少,一直以来依附南迟生存。琉国虽然疆土不广,但却人口众多,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小小一座城池,竟然高达百万居民,大街上也是商铺林立,人流如织,看起来好不繁华。

大街拐角处有一个帐篷搭起来的茶摊,茶香四溢,飘满了半条街。

掌柜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形容清瘦,正在氤氲雾气中把茶水灌进茶壶中。茶摊不大,摆着四五张桌子,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歇脚喝一碗茶然后离去,生意也算过得去。

其中一张四方的矮桌前,围坐着三位男子,年龄不同,容貌各异,看衣着打扮应该是琉国本国的居民。

“他奶奶的,真是好人没有好报,国主那么好的人,怎么说病重就病重了!”其中一名满脸络腮胡须的汉子,把一口喝完的粗瓷茶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随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粗狂沉闷的声音立刻引得邻桌的人侧目。

“老二,你那么大声干嘛?国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化险为夷的。”说话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男子,此人一身土灰色衣衫,面容白净。

第二十三章:街头偶遇

“大哥,我不是着急嘛!”那汉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手臂粗壮。

“你急什么?急有用吗?大夫进去了一波又一波,不正在商议嘛!好在国政现在由大公子支撑着,倒也没出什么乱子。”白净的男人再次答道,扭头看着身侧那位一直默然不语的男子问,“三弟,你是怎么看的?”

被称为三弟的男子一身青衫,背上斜跨一个长形包裹,一张黑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看不清他到底长得如何模样,但面具下的眸子黑亮阴郁,看年纪,是这三人之中最小的一个,最多不过双十年华。

闻言,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他的手肤色苍白,指节修长,举止优雅。

只见他垂眸沉思良久,才用他那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小弟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哪个?!”粗狂汉子扯着嗓子道。

“二弟!你先听三弟讲完啊!”白净男子摇摇头,“你这火爆性子啥时候能改改?”

面具男听罢,不禁失笑“大哥,二哥这性子,估计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嘿嘿嘿!还是三弟最了解我!”那汉子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望向面具男子急急道,“三弟,那你担心的哪个?”

“我担心的是松涛岭一战引来的后果。”面具男子还是语气淡淡,又轻轻端起桌上的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三弟,你这说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的毛病,真是急死人了!你就不要卖官司了,接着说啊!”

“二弟!你自己不会动动脑子?北沧如今国力强盛,人才济济。淮阳一战,又出了个什么齐雨,南迟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松涛岭一战,我们琉国围困的可是北沧二皇子,北沧定不会咽下这口恶气,我们琉国太平了上百年,以后像这样的好日子,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这次,那火爆汉子听了到没有再说话,愤愤的一敲桌上的茶碗,大声喝道:“掌柜的,再来一碗茶!”

年轻的掌柜满面堆笑的应了一声:“来了。”立刻拿起长嘴茶壶,上前为他们三人全部斟满后才退了下去。

面具男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大哥所言极是,但小弟不明白的是,国主爱民如子,一向主和不主战,明知北沧如今如日中天,却还是发兵松涛岭,与北沧结仇,让国内百万军民陷入战火狼烟,这绝对不是国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坐在茶棚角落里的上官霁月闻言,长睫微动,不禁抬头望向面具男子的方向,心中暗自赞叹这年轻的男子竟然这样通透,直指问题症结所在。

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那面具男子也朝上官霁月的方向望去,两人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目光在一瞬间相撞。

上官霁月对着他微微颔首便错开了目光,继续低头喝茶。

而面具男子却在看见上官霁月的那一刻,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双眸再也离不开那张清秀绝伦的容颜,阴郁的眸底惊讶热烈,久久都收不回目光。放在桌上的双手即便紧紧握拳也还是忍不住的微颤,骨节脆响清晰可闻,明显在强忍着什么。

“三弟,三弟……”

直到几声轻唤,那面具男子才慢慢缓过神儿来,迅速收回目光,将眸底的情绪一瞬间掩藏无踪,紧握的拳头慢慢伸展放平,颤抖也微不可见。

“三弟,时辰不早了,你执意要去北沧,大哥也不拦你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三弟你一定要多加珍重!我和你二哥等你回来,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见大哥站起来告别,那粗暴汉子也站起身,弯腰端起桌上的那碗粗茶,朗声道:“三弟,二哥以茶代酒,祝你此番北去一路顺风!”

“大哥,你苦言相劝,小弟还执意要走,如今小弟忽然想明白了,这北沧不去也罢!”面具男子也站起身,见两人一幅惊喜的表情,又半开玩笑的加上了一句,“小弟我也怕被当做奸细给抓起来。”

“哈哈哈哈……”三人对看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听那白净男子笑道,“三弟也会开玩笑了,好,我们回家,让你嫂子做几个小菜,咱们兄弟三人再痛饮一杯,不醉不归!”

“好,都听大哥的。”

面具男子沙哑着声音微微勾了勾嘴角,对着两位微微欠身,拱手还礼。

趁着低头的空档,他眼角的余光透过黑色的玄铁面具,扫向刚刚上官霁月的方向,却只看见方桌上放着几枚铜钱,人早已离去。

入夜,如墨苍穹一望无际,月色朦胧,寒星点点。

热闹了一天的皇城此时到处一片静寂,家家户户关门息烛,安歇就寝。偶尔从远处的小巷中传来几声沉闷的更鼓声,伴随着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提醒声。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闪过,踏着清冷月色,直奔远处的几座灯火通明的殿宇而去,那里是琉国国主楚傲天的寝宫。

黑影利落的躲过迎面而来的巡逻侍卫,足尖轻点便如苍鹰一般展开双臂向前飞去,眨眼间落在一座殿宇之上,脚下的琉璃瓦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上官霁月小心的揭开其中的一片瓦片,透过那小小的孔洞往下看去,只见室内装饰摆设应有尽有,大气磅礴,却没有丝毫奢靡气息。目光所及,屋内四周除了这些毫无生命气息的装饰摆设,竟然没有半个人影儿。

上官霁月不禁秀眉微拧,按道理说不会啊,虽然这座殿宇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外面的巡逻侍卫最多,防卫的几乎密不透风。如此大费周章的布置,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道理是座空殿。

就在她满腹疑惑之际,只听一阵轻微声响响起,像是机关转动的声音。

上官霁月垂眸望去,果真见室内西面雕花镂空的六合红木屏风内侧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门,一名年轻男子从暗门缓步走出,只见他珠冠锦袍,腰系玉带,华贵逼人。

突然,男子停下脚步,微微蹙眉,抬头看向房顶。看到他的样子,上官霁月心头一滞,仿佛全身血液被冻住一般寒气攻心。

年轻男子五官绝伦,只是那一双眸子实在太过阴冷,冒着丝丝寒气,让人瞬间感觉置身在冰窟之中。

第二十四章:夜探皇城

他似是落了什么东西,转身往回走去,上官霁月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开动机关的,只见墙壁上的暗门再次打开,阴冷男子便闪身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从里面出来,手中多了一个玉碗。

再次关上暗门之后,他才大步跨出了房门,穿过走廊,消失在长廊转角处。

上官霁月凝聚内力,身形微转,顺着屋檐下的横梁飘然落地,闪身进了大殿内并顺手掩上了房门。

她快速绕过屏风,来到有暗门的那扇墙壁跟前,一寸一寸寻找机关得位置。

橘红色的烛光下,正面墙壁粉刷的光滑整洁,没有丝毫暗门的痕迹。

上官霁月仔细回想刚才那阴冷男子站立的位置,终于,在右手侧发现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凹槽,黑巾下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伸手按压在凹槽上,用力向里一推,暗门果然应声而开。

她心中大喜,闪身进了暗室。暗室很大,四四方方一间,室内装饰摆设雅致,生活器皿一应俱全。一道四合雕花镂刻屏风立在暗室正中间,把外室和内室隔开。

“你又回来干什么?本王是绝对不会交出兵符的!你死了那份心吧!”

冷冽威严的声音虚弱无力的从屏风内测传来,吓了上官霁月一跳。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隔着屏风镂空的缝隙模模糊糊看见一道黑影。

听他自称本王,上官霁月暗忖,难道他就是这琉国的国主楚傲天?

上官霁月快速闪到屏风内测,在黑影面前飘然站立,定睛望去,这才看清声音主人的模样。

男子四十多岁模样,披散着头发,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即使坐在轮椅中也难掩他身高体阔,刚正威严之气。只是他脸色苍白,双眸浑浊暗红,气息紊乱,两只手无力的搭在轮椅的扶手之上。

或许是见上官霁月一身黑衣,并不是他口中那个人,此时,他正略带惊诧的望着上官霁月。

“你是何人?”

“那楚国主又为何会在此处?”上官霁月不答反问,借此试探他的身份。

谁知他闻言,竟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笑声,看着上官霁月厉声道: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要再耍这种无聊的把戏,孤王是绝对不会交出兵符的!”

上官霁月闻言,只是微微一愣便心中了然。想必有人用这法子来试探过他,想要撬开他的嘴,还被他识破了。不过听他自称孤王,此人定是楚傲天无疑!

打定主意,上官霁月伸手拆下脸上黑巾,对着楚傲天拱手行礼道:“见过楚国主!”

楚傲天这才正经抬起头来,打量着上官霁月,布满血丝的眸子带着疑惑和探究,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不是那个逆子派来的?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楚国主不必知道,在下来此只是想问问楚国主既然递了求和文书,为何还要串通南迟大军出兵松涛岭?”

“你是北沧派来的?!”楚傲天闻言,那满是血丝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光亮,目光直直的射向上官霁月。

他派人秘密去北沧递了求和文书的事没有人知道,而眼前这人竟然知道文书之事,定然是北沧皇帝皇甫昊派来的人!

他心头吊着的一口气一松,暗红的眸子溢出一丝光亮。他果真没有看错皇甫昊,虽然那逆子发兵松涛岭,围困二皇子,但皇甫昊还是派人来琉国向他亲自证实,琉国百万军民有救了。

上官霁月见楚傲天猜透自己身份,也不再掩饰,坦荡以对,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他一一讲来。

楚傲天听罢,气的久咳不止,直咳得满面通红,心肝肺好像也要咳出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好转,平复下来,连声说:“逆子!逆子!”

“楚国主此话何意?难道发兵松涛岭之事国主毫不知情?”

“孤王虽然知情,但当时我已经无能为力,你看孤王现在这幅模样,完全任由那个逆子拿捏,连国政都被他掌控在手里,我如今连出这个内室都难了。”

楚傲天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痛。

“国主所说之人可是大公子楚子杰?”

楚傲天重重的叹了口气,才缓缓道:“除了他还有谁?那个逆子强行把孤王囚禁于此,还对外宣称孤王病重,唬得全朝上下忠臣都唯他是从,只怕现在国内孤王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漫天皆飞了。”

“大公子这样做难道就不知道北沧一旦发兵南迟,琉国是第一个就会遭殃吗?”

“那逆子近来也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说是等北沧发兵南迟之日,他佯装诈降,把整个琉国奉上,然后趁着北沧南下,出兵直捣北沧都城建安,一举夺下北沧,届时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一统天下,不用再屈栖这儿一隅之地。真是愚昧至极!愚昧至极!”

上官霁月听完,心头一沉,垂眸沉思片刻之后,不禁莞尔:“大公子这算盘打的倒是精明,只不过他太小瞧了北沧的实力,也太小瞧了对手的智商,即便北沧发兵南下,大公子在后方发动战乱,也终不过小打小闹,想要借机攻占建安,只怕他没这个本事,估计连淮阳城都攻不下来,反而会引火自焚,让琉国生灵涂炭,遍地焦土,变成一座死城,从此不复存在!”

“连你这小小年纪就能想得到的事情,那逆子却想不到,看来我琉国灭国之日不远了!”

“楚国主不必如此,如今只要您现身主持大局,你的那封求和文书还是会继续生效的,在下向国主保证,北沧有朝一日发兵南迟,定不会伤及琉国无辜百姓,不然,在下此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北沧皇帝皇甫昊德政仁心,心怀天下,我楚傲天果真没看错人!只不过如今我身陷囹圄,自顾尚且不暇,还请小哥代为转告,若有朝一日,北沧大军南下,万万不可累及我的子民,楚某在此谢过了!”

楚傲天坐在轮椅上只对上官霁月重重点了下头,而两只手臂从她进来就没有动过一下,不禁让上官霁月觉察有异,微拧了眉头。

她上前一步,说了句“得罪!”伸手就按在了楚傲天的手臂上,一道真气由指尖溢出,输进楚傲天的体内顺着经脉探查。

第二十五章:神秘男子

随之,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震惊道:“这也是大公子做的?你是他的父亲,他竟然这样狠心对你?”

原来,楚傲天的双手筋脉尽断,还被被卸掉了臂膀、腕部关节,连动一下都难。腰部以下部位更是连知觉也没有,但筋脉骨节完好,想起刚刚那锦衣男子手中的玉碗,上官霁月此时已肯定这种状况乃是服食药物所致。

“杰儿他……”

楚傲天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杰儿,垂眸不言,细看之下眼底全是痛苦之色,饶是铁骨铮铮的一方霸主,竟然也红了眼眶。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了心中激荡情绪,把目光凝于眼前的虚空,缓缓讲道:“那逆子原本性子纯善,最是心软,可自从半年前游历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性子与以前大相径庭,变得心肠歹毒,手段狠辣……”

上官霁月秀眉紧蹙,静静地听着,没有去打断楚傲天的话。但楚傲天终是不忍从自己口中说出如此恶劣的词汇,来评判那曾经他寄予厚望的孩儿,不由打住了话头,哽咽不语。

此时上官霁月在心中不仅感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她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一个人的本性不坏,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心狠手辣的恶魔,甚至对自己的血肉至亲痛下毒手,简直禽兽不如。是一开始伪装的太好还是后来经历了什么事情,受到刺激,才转了性子,上官霁月不得而知。

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上官霁月也不敢再多久留,免得打草惊蛇,以后行事更加艰难,她很快就拜别了楚傲天,重新蒙上面巾,从暗门出来。

眼下只能先禀报给老将军,商议一个万全之策,徐缓图之,不可冒进。可是,当她打开大殿的房门之后,她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围了近百名侍卫军,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她,那眼神似要将她扒皮抽骨,食之而后快。

这时,从长廊的暗影中缓步走出来一个人,长身玉立,五官绝伦,正是刚刚从暗室出去的大皇子楚子杰。

他“啪啪啪”连击三掌,走到上官霁月的跟前站定,阴狠的目光直直向上官霁月射来,寒意森森:“真是大胆,竟敢深夜潜入皇城,意图不轨!说!我父王的病是不是你暗中下毒?!”

听他这样一说,那院中的百名侍卫更是激愤不已,一起拔刀出鞘,蠢蠢欲动。森寒的刀锋在烛影下闪着嗜血的冷芒,让人不寒而栗。

上官霁月不禁在心中嗤笑一声,真是贼喊捉贼!看来今夜想要全身而退,想必难了。

上官霁月双眸危险的眯起,垂下的双手不仅暗暗握拳,也不搭话,身形一闪,立掌为刃便向离她最近的一名侍卫切去,身形快如闪电,那侍卫躲之不及,应声而倒,上官寂语顺手就夺了他手中的钢刀。

场面一时间混成一团,兵器交错碰撞间火花四射,惨叫连连。上官霁月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了整个院子,让人作呕。

夜风中,上官霁月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站在小山一般的尸体上,决然而立。手中长刀紧握,刀尖处往下一滴一滴的滴着血,暗红的眸射出索命阎罗一般的寒光,俯视众人,像极了从地狱而来的暗夜修罗。

那些侍卫似是被她的威压震慑,只是握紧了手中兵器,恐惧的看着她踌躇不前。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上官霁月知道,那些侍卫还在从别的宫殿不断向她涌来,她只身一人,累也能把她给累死。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精疲力竭只靠一口气撑着,握刀的手已经虎口发麻,在微微颤抖。

难道今日她就要命绝于此吗?不!她还没有找到云儿,还没有报满门被灭之仇,她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面对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还有上官家几百英魂。

思及此,她强行再次提气聚力,眸中寒光大作,只见亮白的刀光一闪,又一名侍卫被一刀削掉了脑袋,咕噜噜滚到一边儿,身子才倒了下去。

又过了有一刻钟,脚下尸体堆积的小山又增高了不少。上官霁月已经体力透支,摇摇欲坠,眼前的人影也都模糊不清,出现了幻影,身上各处大概有七八处刀伤。

虽未伤及筋骨,但皮肉外翻,鲜血渗透衣衫,黏搭搭的贴在身上,她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上!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要活口!”声音慵懒如猫,森寒如冰,阴狠似鬼,正是站在一旁一直观看的楚子杰。

得到命令的侍卫们再次向上官霁月扑去,而她用力一刀刺进最前面的一名侍卫的腰腹之中,贯穿了他的身体。颤抖着手抽出刀身后,鲜血喷了她一脸,看上去更为恐怖。

脚步踉跄后退几步,便单刀抵地强撑着自己的半个身子,单膝跪在了脚下的尸山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们的刀锋向她砍来,她却再也无力举起手中的兵器。

突然,随着一道疾劲的衣帛破空之声划过,一道黑影快如流星坠逝,四周众人只觉眼前冷芒一闪,那围困上官霁月的士兵只感喉间一凉,喷射出一片血雾,睁大着双眼,捂着颈间,缓缓倒了下去。

黑影一手抓起了上官霁月后背的衣衫,把她搂在怀中,足尖轻点,拔地而起,一眨眼便跃上宫殿的屋脊,消失在夜色里。

“追!务必找到此人!生死不论!”

上官霁月依稀听到身后传来楚子杰阴狠的怒斥声,看来她是命不该绝,暂时安全了。心中一口气放下,人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上官霁月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下铺着稻草,一旁燃着火堆,火堆旁的一块儿大石头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青色人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上官霁月挣扎着坐起身来,见自己的身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撒上了金疮药,淡淡的药香味儿飘满了整个山洞。

“醒了?”青衣男子没有回头,状似淡淡的问了一句,声音沙哑犹如百岁老翁。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上官霁月在他身后站定,躬身就是一礼。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男子站起身来,转过身子。

“是你?!”

第二十六章:被人跟踪

看到那人脸上的黑色玄铁面具,上官霁月那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人正是她在街边茶铺看到的那个被称作三弟的年轻公子。

“你认识我?!”男子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很快的隐了下去。

“我们在茶铺见过。”

“嗯。”男子嗯了一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齐将军,为何会出现在琉国皇城?还被侍卫围攻,差点丧命!”

黑色玄铁下的眸子,冷清抑郁到了极点,望着毫无防备的上官霁月,直接点破她的身份,让她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北沧齐将军——齐雨,淮阳一战,扬名天下!”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看到来人把她的身份查的一清二楚,上官霁月知道此时再否认也是无用,干脆问出了心中疑惑,此人怎会认出她?

男子闻言,转过身去,随手添了一把柴,语气淡淡的,却又是极其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不但知道你是齐雨,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上官姑娘!”

“你到底何人?”上官霁月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警觉,眼前的男子她一无所知,而他却知道自己的一切,这种感觉很不好。

青衣面具男子似是觉察到了上官霁月的防备,微微摇头强行扯起嘴角的弧度,看上去苦涩至极,难过至极,却又压抑的让人莫名心疼。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上官霁月,不动如松,连眼珠也不转动一下。半晌,他掩去了眸底的莫名情绪,沙哑着嗓音,缓缓开口道:“上官姑娘不要误会,你也不用那么防备我,我没有什么目的,如果我想要你的命,也就不会冒死相救了。”

莫名的,上官霁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钝钝的疼!明明只见过一面,她就是觉得此人极为熟悉,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一般。

她心中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不然,你怎会知道我……?”

“我是不会说的,姑娘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既然你已经没有大碍,那便就此别过。”青衣男子说完竟然真的直接向洞口走去,只留给她一个僵硬的背影。

“那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上官霁月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男子闻言,身形明显一僵,垂下的双手握的紧紧,隐见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隐忍着什么。

良久,他才沙哑着嗓音说道:“从地狱归来之人,无名无姓!”

说完,男子毫不迟疑的踏出洞口,阔步离去,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欣长的身形渐渐消失在清晨山林的薄雾之中。

上官霁月回到客栈之时,城内已经戒严,只能进不许出,不断有士兵成群结队排查客栈驿馆的投宿客商,还要严查身份文牒,凡是身份不明之人一律带走,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还真的麻烦了。

一连过了四五天,街上巡逻的侍卫才渐渐少了,上官霁月隔着窗子的缝隙向外望去,巷子内三五成群的人来人往,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她就是感觉这两日有人在跟踪她,到底是什么人?

上官霁月重新把窗子关好,在屋中慢步缓度,细细沉思,始终想不出所以然。看来,只有引蛇出洞了。

入夜,上官霁月换上一件普通的琉国服饰,绛紫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她风华无双。墨发高束,玉带环腰,手中折扇轻摇,好一个英俊少年郎!

穿大街,过小巷,大摇大摆的一边走,一边看,还时不时的停下和摆夜摊的老人家聊上几句,真是好不自在!

在这样怏然自得的外表下,只有上官霁月自己知道,从她一出客栈就被人盯上了,远远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她的后面。她走,那人便走,她停,那人便停。可是当她回过头去想要看清之时,那人又不见了。

上官霁月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离开了主街转身走到一个偏僻昏暗的小巷子中。足尖一点,人便跃上了房顶,匍匐在瓦片上一动不动,摒神静气看着下方的幽暗小巷。

果然,从巷尾的拐角处的阴影中渐渐闪出一个人来,来人身材修长,是个男子。身穿一套极为寒酸的粗布麻衣,五官平平,是那种扎到人堆里就认不出的那种人。

可上官霁月就是感觉此人那寒酸的衣衫下,从骨子里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见巷内空无一人,迟疑了一下便向着上官霁月的方向疾走几步,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男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喊道,声音清朗,温润好听,让人顿感如沐春风。

难道被发现了?上官霁月刚想现出身来,就忽闻风声掠过,一道欣长的青色身影赫然出现在小巷的中央,背对着上官霁月和那男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那粗衣男子开口道,声音充满防备,语气威严,跟刚才的语气完全不同。

“那你又为什么跟踪她?”青衣男子反问,声音沙哑暗沉,竟有些熟悉。

是他?!青衣男子一开口,上官霁月便认出了他就是那个面具男子,在皇城救了自己的那个男子!

果然,青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形,脸上的黑色玄铁面具在夜色下隐隐可见轮廓。

“呵呵,看来不光是我一人对她有兴趣。”好听的男声再次开口。

“你若敢对她有半分歹意,我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呵呵,死有何惧?!像我现在这样窝囊的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的干净!”

两人的对话让屋檐上的上官霁月听得云里雾里,那个青衣面具男子为何对自己如此维护?这个粗衣男子又为何对自己感兴趣?

“旁人的死活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面具男子的声音沙哑的如同地狱里爬出来幽灵,带着无边的寒意。

“只怕我做不到!从她踏进琉国的第一天,从她夜探皇城的那一夜,我便想知道她到底是为何而来的。”

两人言语之间,分毫不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各自暗中聚力,竟在小巷内打了起来。

只见小巷内气流涌动,衣袂翻飞,两人都没有兵器,赤手空拳拆了才几十回合,那粗衣男子便被击中胸口一掌,接连后退几十步,败下阵来,单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气。

第二十七章:真假皇子

“你有内伤?还伤及肺腑?”面具男子一击得手,双掌回错,便收了力道。

“半年前的旧伤罢了,不碍事。”好听的男声听上去有些无力,但他话锋一转,肯定的说道,“你不是琉国人!”

“这也不是你的真面目!”

只见面具男子身形一闪,便快如闪电一般瞬间移到那粗衣男子面前,伸手便从那男子脸上撕下一张薄薄的面皮来,拿在手上晃了晃。

面具男子的身法极快,让上官霁月大吃一惊,却又感觉似曾相识,他的内力至刚至阳,招式套路却故意隐藏,这是为什么?

然而,另上官霁月更为吃惊的却是那粗衣男子人皮面具下的容颜,五官轮廓,赫然是琉国的大公子——楚子杰。

怎么会?上官霁月定睛仔细望去,虽然是黑夜,但习武之人本来就目力极好,虽不能黑夜视物,但借着微弱月光她也看的很清楚。

片刻过后,上官霁月便已有结论。这绝对和皇城里的那个楚子杰不是同一个人!虽然样貌一模一样,身形也都是长身玉立,但皇城里的那一个楚子杰眼神阴狠戾辣,如地狱恶鬼一般冷如寒冰。而此人的眼眸平缓温和,气质温雅,这绝对不是伪装就可以做到的。

可是,怎么会有两个楚子杰?这不禁让上官霁月大惑不解。

就在这时,那面具男子看到楚子杰的真容也是微微一愣,可随即,他眸中便射出骇人的冷芒,寒意森森。

上官霁月暗叫一声“不好!”那晚在皇城救她出围之时,面具男子可是见过皇城那个楚子杰的,现在他这般眼神,定是动了杀心。

果真,那面具男子突然伸出手掌,五指内扣,带着刺骨寒意,快如鬼魅一般向楚子杰咽喉锁去,而楚子杰站在原地丝毫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那索命手指向自己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上官霁月顾不得太多,从房檐上一跃而下,挡在楚子杰的面前,伸出手中折扇架住了面具男子的手心:“你不能杀他!”

“让开!”面具男子见到上官霁月出手相护,不自觉便撤回几成力道,但声音却更是冷冽了几分,“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上官霁月眼看面具男子的手掌又逼近了楚子杰几分,不由得急急道。

“不是同一个人?”黑色玄铁下的眸子流露出狐疑之色,把目光从上官霁月的身上移开,投注到楚子杰的脸上,似在确定上官霁月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准确的说,是有两个楚子杰!”

楚子杰先是一愣,温和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敬佩之情,缓声道:“这位小兄弟果真慧眼,只怕连我父王也没有分辨出皇城里的那个楚子杰是假的。”

“你有何凭证证明你是真的?”上官霁月和面具男子收回了手,齐齐看向楚子杰,异口同声的问。

两人似是被这种默契的问话惊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不自然的转开了目光。目光交错间,上官霁月清晰的从玄铁面具下的黑眸里看到了暗藏的怜惜和疼爱,心中没来由的一疼,脑海中随即出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挺拔身影。

若真是他,他怎会不与自己相认?若真是他,他怎会不以真面目示人?若真是他,他不会有这般阴郁的眼睛,若真是他,她不可能认不出。

不知不觉,她竟然红了眼眶。使劲摇摇头,上官霁月摇掉自己脑海中那突然冒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想法,平复心中思绪,微微仰头,把眸中的水光强行逼了回去。

“你们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楚子杰看着两人微微浅笑。

“去我那里吧。”上官霁月提议。

“不行!”面具男子不假思索,几乎是脱口而出,看上官霁月和楚子杰都奇怪的望着自己,他才轻咳一声,沙哑着嗓音故作平静的道,“我们去后山的那个山洞,那里比较安静。”

一行三人在踏着夜色来到了上次的那个小山洞,三人围火而坐,跳跃的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楚子杰这才慢慢讲来。

“半年前,我外出游历时,路经南迟遇到伏击,伤及肺腑,性命不保。幸得一位神医搭救,才起死回生,可是等我养好伤,就在半个月前回来之后,却发现被冒名顶替了,皇城之中已经有了一位楚子杰。”

上官霁月和面具男子闻言,很是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此事我听闻后,也震惊不已,直觉这件事情绝不简单。奈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印鉴已经丢失,倘若冒冒失失去皇城道明身份,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绝地。于是,我改装易容,随进宫送菜的班车潜回皇城,见到了那个假楚子杰,竟然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言行举止也有八分相似,难怪父王这么些时日没认出他身边的那个楚子杰是假的。”

“确实如此!那个楚子杰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连楚国主也被他骗了!”上官霁月看着楚子杰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见到了我父王?他是不是真的病的很重?”楚子杰一听见上官霁月提起楚国主,那双温和的眸子中流露出满满的担忧。

父子亲情,骨血至亲,那是装不出来的。

上官霁月看着楚子杰担忧的样子,眸光闪了闪,低头迟疑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看向他,缓缓说道:“楚国主没有病,是被幽禁了。”

“幽禁?!是那个假的楚子杰做的?!”

上官霁月嗯了一声,怕他冲动,没有告诉他楚傲天的详细情况,继续说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我担心此事绝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在南迟遇刺,然后你的身份被顶替,绝对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

“确实如此!父王他的脾性我最是了解,重情重义,爱民如子。虽然我们琉国是南迟藩属国,可是从来不参与南迟任何军事行动,最多只是年年纳贡而已。况且,南迟暴政,不得民心,北沧早就有意挥军南下,父王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兵松涛岭去与北沧作对,陷自国军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二十八章:阴谋背后

“你倒是看的明白,不过,那个假的楚子杰可不会这样想,恐怕他要坐收渔翁之利,为琉国开疆扩土,想要趁北沧发兵南迟,无瑕顾忌后方之时,攻占建安,一举灭掉北沧呢!”

楚子杰听完之后,心头一沉,猛然抬头望向上官霁月,面色凝重,惊诧道:“此话当真?”

而一直在一旁的静坐不言的面具男子却在此时淡淡的插了一句:“事情恐怕还要复杂。”

上官霁月和楚子杰闻言,不由得都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但见他脸上的玄铁面具在火光下忽明忽暗,阴郁双眸只专注的望着面前跳跃的火苗,丝毫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山洞内一时谁也不再言语,安静的诡异,只有上下窜动的火苗忽高忽低,偶尔传来几声燃木的“噼啪”之声,爆起一小簇火花。

良久,上官霁月忽然抬起了头,如深潭一般的眸子绽放出潋滟光华,火光映照的她的小脸两颊绯红,这般模样真是美到了极点。

她直直的看向楚子杰,肯定的道:“我懂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大阴谋!从你一开始在南迟遇刺被人冒名顶替,到后来的楚国主被幽禁,再到发兵松涛岭这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铺垫!”

“此话怎讲?”楚子杰微微皱眉。

“以目前琉国的情势来看,现在国政已经完全把持在那位假的楚子杰手中,既然他准备诈降博取北沧信任,又为何要发兵松涛岭,围困北沧二皇子,与北沧结下仇怨,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上官霁月坦然迎上楚子杰的目光,不答反问。

“确实如此,那他此举到底是为何?”

“自然是断了琉国归顺北沧的后路!待北沧发兵南下之时,他诈降投诚不假,让北沧大军通过也不假,然后他直捣北沧都城建安更不假,然而最真实的目的却是想利用琉国的十万将士在北沧后方作乱,消耗北沧国力,让北沧首尾不能相连,顾此失彼,那个假的楚子杰根本就不是为琉国开疆扩土,而是把整个琉国当成了这场战争的炮灰!整个琉国和琉国的百万军民都成为了这棋盘上的一枚弃子,生死不论!”

听到上官霁月的话,面具男子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垂眸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果然,父亲说得对,她若是个男儿身,家主之位非她莫属。

楚子杰猛地站起身子,英眉倒竖,狠狠道:“此人狼子野心,我琉国可是百万军民的性命啊!他怎么能如此?!”

“如此周密的计划,只怕他一人没有这个能力,是幕后之人在操纵罢了!”

“你的意思是……?”

上官霁月勾唇一笑:“如果事态按照我们刚才预想的那样发展,受益的只有南迟,而他们的计划一旦成功,即便灭不了北沧,也大大削弱了北沧的实力,至少十五年之内,北沧不会再发兵南下。而琉国却是付出最惨重代价的那一个,只怕举国焦土,尸骨成山,从此不复存在!”

上官霁月说出的话,思之让人心惊。一字字,一句句,如万根根冰针刺进楚子杰的心里,让他顿感寒入骨髓,连血液也被凝滞成冰。

他双拳紧握,面色如土,长眉紧蹙,温和的眸子里全是滔天的怒意,那里面的熊熊火焰似要破框而出,烧尽天下邪恶之人。

半晌,眸中怒火渐渐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毅然决然的坚韧之色,薄唇紧抿,缓缓吐出:“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我琉国军民一向安分守己,民风淳朴,绝不能沦为别人的工具,遭受这灭顶之灾!我这就去皇城揭穿那奸险小人的阴谋!”

“不可!”上官霁月起身拦在了楚子杰的面前,“你去了也是于事无补,那假楚子杰如果倒打一耙,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即便死,也要阻止他的阴谋!用我楚子杰一人性命,换我琉国百万生灵,死而无憾!”

“匹夫之勇!”面具男子站起身,留下这一句话,转身走了,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上官霁月望着那青色背影消失的方向,出神发了一会儿呆,这背影比印象中的背影要清瘦许多,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吗?

她苦笑一下,收回思绪,可心间仍旧酸涩难忍,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对着楚子杰道:“这样周密毒辣的计划恐怕不是司徒锐那种残暴之人能想出来的,肯定有人为他出谋划策,此事要从长计议,只能徐缓图之。”

而楚子杰此时却直直的看向上官霁月,怀疑道:“子杰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了解南迟?而且此事是我琉国之事,与你毫无关联,你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看着楚子杰眸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上官霁月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道:“当然是知己知彼才能不负托付之人!”

“你是受人所托?!”

“是!”

“何人?”

“恕我无可奉告。”上官霁月抿唇一笑,“不过,托付之人也是不愿见到琉国血流成河,无辜百姓惨遭战火屠戮,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楚子杰闻言,眸光微闪,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又深深地看了上官霁月一眼,垂眸沉思片刻,弯腰对着上官霁月就是一拜,连称呼都改了,拱手道,“先生可有对策?为了父王和琉国,子杰什么都愿意做!”

“大公子客气了,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三日之后,你去客栈找我。”上官霁月拖住他的手臂,浅笑着伸手把那人皮面具还给他,“这个还是要戴着,他们还不知道你活着。”

“一切听先生吩咐。”楚子杰接过那薄薄的物什,态度恭敬。

上官霁月对他微微笑笑了笑,拱手道了句“告辞”,转身向山洞外走去。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上官霁月走到洞口时,后面传来了楚子杰的询问声。

闻言,她身形一顿,无意识的抬头仰望着无边的夜空,半晌,才开口吐出两个字:“阿三!”然后大步离去。

阿三,她在家排行老三,大哥上官霁风,二哥上官霁扬,三妹上官霁月,小弟上官霁云。昨日种种犹在眼前,今日回忆却恍若隔世。云儿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这世上就只有她孤身一人了。

夜色如墨,弦月如钩,上官霁月今日不知为何,感到这冬日的夜特别冷,特别黑,四顾所及,枯木衰草,满目苍凉......

第二十九章:他的身份

不远处的暗影中,隐隐有一个青色的影子,面具下隐忍的双眸静静望着上官霁月那孤寂单薄的身形离去,朝她伸出手,想要喊住她,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他无声的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喊出那个称呼来。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着:对不起,你不要怪我。以我现在的这幅身体状况,怎么能忍心让你再经历一次生死别离。三妹,你不是一个人,似海深仇,我跟你一起背负……

三日后的黄昏,楚子杰依约来到了上官霁月所住的客栈。

“先生可是想到了妙计?”进屋落座后,楚子杰也不兜圈子,便急切的问道。

“粗粗想到了一个,不过也很冒险。”上官霁月亲自为楚子杰斟上一盏茶,轻轻放到他面前。

“为了父王和琉国百姓,子杰不怕冒险,还请先生直言!”

上官霁月定定的看了楚子杰好一会儿,见他眸色深深,言语坚定,这才慢慢讲来:“那个假的楚子杰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我们既然不能当面跟他对质,那么,我们便逼他自己站出来!”

“逼他自己站出来?!”楚子杰显然是迷惑的,不明白上官霁月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假的,你说他会怎样?”上官霁月笑着问道。

“那他肯定不惜一切杀了知情之人!”楚子杰几乎脱口而出。

“如果有十人知道呢?”

“杀了!”

“百人呢?”

“还是会杀!”

上官霁月忽然眸色一深,继续问道:“那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都在怀疑呢?”

楚子杰猛然抬起头来,温和的眸底全是惊诧之色,望着上官霁月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所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但又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如果文武百官和琉国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皇城里的那个楚子杰是个冒牌货,他总不会屠尽全城的百姓吧?那跟他的目的就背道而驰了!”

闻言,楚子杰眼底眸光一亮,面露惊喜之色。

上官霁月话锋一转,“如果所有人都怀疑他是假的,危险的不是所有人,而是你!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然后杀了你,来证实一切只是流言,只是无稽之谈!所以,我一开始才会说很冒险,具体要不要实施这个计划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决定。”

“我愿意!”楚子杰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上官霁月看了他良久,心中忽升几分敬意,他果然像楚国主口中所言一般,生性纯善,重情重义。只不过在这乱世之中,这样品行中忠正良善之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叹了口气,上官霁月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要如何才能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皇城里那个楚子杰是假的呢?”楚子杰长眉紧蹙。

“自然是要传播消息,制造舆论效应!”

“传播消息?舆论效应?”楚子杰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新鲜的词语,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上官霁月咳咳两声掩饰尴尬,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清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办就好。”

“那我能做什么?”

“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地,让那个假的楚子杰找不到你!”上官霁月看着楚子杰一字一句的道,“消息一旦传开,他必会全城搜捕你,所以,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绝对想不到你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皇城!!!”

“是的!但前提是你在皇城中必须要找到一个能让你全心信赖托付之人,值得你以性命相托!”

闻言,楚子杰低头沉思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上官霁月,郑重道,“那就只有她了,我的小妹——楚倾云!”

“小郡主?”上官霁月反问,关于这个小郡主楚倾云,她还是略知一二。

“是,兄弟姐妹中,我自小与她感情最好。除了父王,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她了。”楚子杰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落寞。

“她能否出得了皇城?”

“能!”楚子杰回答的很干脆,似是想到了以前的快乐时光,刚刚脸上的阴云顿时散去大半儿,缓缓道,“父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对她素来宠爱有加,甚是喜爱,就连她贪玩时不时溜出皇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甚好。”上官霁月松了一口气,“明日我便以你的名义约她出来,然后你扮成她的侍卫随她回皇城,见机行事。”

两人商议许久,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前脚刚刚送走楚子杰,后脚就传来“扣扣扣”的敲门声。

打开房门,上官霁月看见来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刚刚在隔壁你都听见了?”

“果然还是瞒不住你!”面具下那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勾了勾,“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定了隔壁房间我就知道了。”见他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样子,上官霁月不禁莞尔,盯着他那忧郁的眸子问道“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

青衣男子闻言,抬步而入,坐在刚刚楚子杰坐过的位子上,看着上官霁月一身夜行衣,眸光闪了闪,道:“今晚我去!”

“为什么?”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份?为何故意隐瞒自己的武功招式?你到底是谁?”上官霁月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紧紧盯着那面具下的眸子,语气一片冰冷。

“我……我不会告诉你的!”男子眸光微闪,转过脸把目光投到别处。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知道呢?”上官霁月双眸微眯,语气凛凛,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带着滔天怒意席卷而来。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就拭目以待!”

上官霁月话音刚落,忽然出手如风,直直扣向那张碍眼的玄铁面具。

男子好似早有防备,不晃不忙的伸手架住了她的手腕,运力弹开了她的手掌。

两人在屋中你来我往足足拆了几十回合,竟然丝毫不分胜负。上官霁月眼尾扫到桌上的竹筷,忽然心生一计,虚晃一招,身影一闪便把那双筷子拿在手中,化筷为刃,向那面具直直切去。

第三十章:流言纷飞

她这一招是飞云枪演化而来,隐带雷霆之怒,其威力不言而喻。那男子眸光闪了闪,竟忽然散了掌中力道,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后仰,指间弹出一物,直直射向几步开外温黄的烛光。

一时间,只听得“哐当”一声,面具掉落的同时,烛光也熄灭了。

屋中顿时漆黑一片,上官霁月心中恼怒,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火烛。回头望去,却为时已晚,那面具已经重新回到了男子的脸上。

上官霁月气馁,只狠狠的瞪着那青衣男子,却也没有再动手。

青衣男子缓缓起身,抬步走至门边,背着她道:“早些休息,今夜我会去皇城。”

那沙哑暗沉的嗓音,仿佛重重敲在上官霁月的心头,没来由钝钝疼的难受,她喉间一紧,盯着那瘦高的背影说道:“我一定是认识你的!”

那男子身影明显一僵,一句话没说,大步迈出了房门。

第二日,上官霁月在约定的杂耍戏院之中的包厢内,见到了琉国的小郡主——楚倾云。

她身材高挑,五官明艳,一剪水眸长睫翻卷,波光流转。没有女儿家的娇作之态,反而周身都洋溢着一股活泼灵动之气。

这位小郡主初见上官霁月,明亮的眸中毫不掩饰惊艳之色,似是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清俊秀逸的男子。但也只是在她脸上略作停留,目光便迅速划开。

许是看她一身布衣,江湖人打扮,便不伦不类的向上官霁月行了江湖之礼,说了一些感激她照顾自家兄长的寒暄之语,上官霁月一笑了之。

她虽不知兄妹二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从楚倾云那微红的眼角和刚刚的字里行间,很明显,这位小郡主是相信了眼前的楚子杰才是她真正的王兄的事实。

当天,楚子杰便扮成楚倾云的侍卫,随她入了宫城。只是在临走之前,这位小郡主却叫住了上官霁月,一改初时的活泼潇洒之气,双颊飞红,神态娇羞的低声道:“公子,你可知道昨夜送信之人叫什么名字?”

“啊?”上官霁月怔楞片刻,才明白楚倾云问的是那青衣面具男子。

“是王兄……说那人与公子你相熟,所以……我才冒昧来问……”

“真的很抱歉,在下与他也只是才相识几日,实在不知他的名字,更不知他是何人。”

上官霁月见楚倾云言语吞吐,眸含春色,便已明白昨夜送信之时,那面具男子和这位活泼开朗的小郡主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实在也不知那男子的底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倾云一脸失望的离去。

流云聚散,日月更迭。

当火红的朝阳冲破云层,穿过薄雾,再次从东方缓缓升起之时,琉国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都在流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现在皇城之中的大公子是假冒的!楚国主重病在榻是假,被幽禁是真!

此消息几日之间以烈火燎原之势迅速蔓延,人尽皆知。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又加上前些日子琉国突然发兵松涛岭的事情,更让百姓们深信不疑。此传言定不是空穴来风,不然大公子那般心性纯善之人怎会不顾百姓死活,挑起与北沧的战乱。

街头巷尾,商贾小贩,过路行人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没?现在皇城中那个大公子是个冒牌货!”路人甲小心翼翼的询问。

“对啊!我说楚国主正当春秋壮年,怎的说病重就病重了,原来是被幽禁了……”路人乙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楚国主一代明君,爱民如子,我们琉国才有今日的盛况,我们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衣食无忧。谁敢幽禁我们的国主,我第一个不依!”路人丙是个壮年汉子,说话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对楚国主极其敬仰之人。

“对!我也不依!是真是假我们去皇城门口等着!就算他是大公子,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对对!走走走!我们去要一个说法!决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奸计得逞!”

“……”

众人说着说着就义愤填庸,有人提议,便一拍即合,三五成群的结队向皇城方向而去。

于是,琉国皇城城门之外,百姓越聚越多,声势浩大,扬言要楚国主和大公子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有些激动莽撞之人,更是举起了手中的锄头、铁锹之类的农作具,想要冲进皇城之中,皇城守卫对峙在一起。

场面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军民双方剑拔弩张,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城守大人事态严峻,不敢擅自做主,早就一溜烟儿去向上级汇报了。

皇城中。

端坐在大殿上方主位上的假楚子杰,听着下方殿内文武大臣的禀报,面色难看至极,双眉拧成一团,一双阴冷的眸子往下方扫视一圈儿,冷冷的开口:“这群刁民,造谣本王是假冒之人,此事真是荒谬!无稽之谈!”

一位年岁大一点的老臣上前一步,虽然躬身行礼,但语气也不如以前那般恭敬了:“大公子,此事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成了这个样子,全城百姓都在传,如果此事不能妥善解决,后患无穷啊!”

“杀!杀一儆百,看那些刁民还敢不敢妖言惑众!”冰冷无情的声音自上方薄唇溢出,如从从地狱传来,重重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不可!”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老臣头戴官帽也掩不住那双鬓的雪色,胡须更是一片雪白,一双如松树皮一般满是皱纹的双手,由人扶着从大殿门口外走进来。他脚步虽然蹒跚,但余威尚存,一双眼眸却精光内敛,威严十足。

“见过老太师!”殿上众大臣见到老者,皆都作揖行礼,面露肃敬之色。

端坐上首的“楚子杰”见到此人眉头皱的更深了,眸中狠厉光芒一闪即逝,也立刻起身,走上前轻轻搀住了他的手臂,恭敬道:“外公,您怎么来了?”

此人正是琉国的赫赫有名的姜老太师——姜嵘。他既是琉国德高望重的老太师,也是楚傲天的岳丈,更是楚子杰的亲外公。

第三十一章:城门突变

他本是武将出身,现因迟暮垂老,力不从心,故解甲归田,安享晚年。这次也是听说了外界的传言,才慌忙由家仆陪着来到这这皇城之中,刚刚还没走进大殿,便听到了出楚子杰要杀一儆百的话,这才急忙开口阻止。

见姜老太师前来,殿内侍从便很有眼力的设了座。

“老夫再不来你这孩子就要犯下大错了!”落座之后,姜老太师方缓缓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很是严峻,不是你想杀一个便是一个的,激起了民愤,难道你要把全城的百姓全部杀光不成?!”

“是!杰儿知道错了。”楚子杰故意服软,一揖到底,垂眸掩去了眼底那阴狠的目光,“那依外公之言,此事要作何处理才最为恰当?”

“你父王病重,为今之计只有你亲自出面,到皇城城楼上向百姓解释了,他们见了你的真容,定不会再对你怀疑分毫,谣言也便不攻自破!”

姜老太师此言一出,各位大臣便高呼:“老太师英名!”

“楚子杰”闻言,却眉头紧皱,眸底情绪晦涩不明,迟迟不肯开口答应。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放肆的声音响起:“谁敢说我王兄是假的?!”

楚倾云一身红衣,正迈过高高的大殿门槛,高挑倩影姗姗而来。

待近的跟前,她向姜老太师福身行礼之后,快速走到“楚子杰”面前,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几下,扬起小脸对他甜甜一笑笑:“王兄,我相信你!”

‘楚子杰’闻言,阴冷的眸子中竟然溢出了一丝疼惜和温柔,紧皱的眉头也略有舒展的痕迹,他看着自己眼前这张俏丽的小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一时竟不愿移开眼睛,心底的某个地方也变得柔软起来。

“王兄!我陪你一起去向百姓们解释清楚,你我一母同袍,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本郡主更有说服力了!”

“云儿……”楚子杰张了张口,脸上满是感动之色,半晌才说出一句,“谢谢云儿!”

“谢什么?!跟我还这么客气!我六岁时候,贪玩偷了父王的马去骑,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早就被那匹马给摔死了。”似是想到了往日那惊险的一幕,楚倾云仰着小脸一眨不眨的看着楚子杰,一双水眸中布满了氤氲雾气,声音哽咽,“而王兄你,却摔断了左臂,休养了整整三个月才好。”

“云儿,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王兄早就不疼了。”

听到“楚子杰”的话,楚倾云嗯了一声,借着擦泪的空档,低头用衣袖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而一旁落座的姜老太师却明显身形一震,不着痕迹的向楚子杰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光亮又快速掩去。

片刻过后,楚倾云这才重新扬起小脸,破涕为笑,言语中满是坚决:“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只要是跟王兄有关的事情,我定会与王兄共进退!”

“楚子杰”听到后心中是莫名的酸涩,从何时起,他这颗冰冷无情的心竟然不知不觉被眼前这小小的人影儿给沾满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的沦陷其中。

为了她,他第一次违背了那人的命令,为了她,犯了作为杀手的大忌,因为他自己的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却偏偏动了情。他想要说什么,终是又抿紧了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临行之前,楚倾云向姜老太师深深一礼,意味深长的说道:“此番云儿随王兄前去城门前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皇城诸事还要多多拜托外公了。”

姜老太师心中一震,面上不动声色,伸出手把楚倾云轻轻扶起来,嘱咐道:“你这孩子,性子跳脱,此番前去,一定要诸事小心,万万不可莽撞。”

楚倾云又说了几句安慰姜老太师的话,便和“楚子杰”一同向皇城城门而去。

高高的城楼上,“楚子杰”站在众位大臣的身前,冷冷的望着城下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的百姓,一双阴冷的眸子毫无温度,对他来说,那些人不过是蝼蚁,他们的生命对根本就一文不值。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人都会死,这座城会变成一座死城,整个琉国都将不复存在。可是如今情势所迫,他不得不站在这里给他们一个交代。

“王兄,不要着急,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

一盏茶递到他的面前,楚子杰垂眸便见到自己面前十指纤纤,皓腕如玉,转头望去,入眼便是楚倾云那灿烂明亮的笑容。

他心神一晃,只觉的喉头一紧,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手上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重新把目光凝于城下众人身上,暗自搜寻着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策划这次事变之人定藏身于其中,他眸光如刀,快速划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但最终,终是一无所获。

“楚子杰”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大手一挥,城守立刻上前,对着城下大声喊道:“都静一静!静一静!”

城守三十岁左右年纪,身材精壮,脸型方正,蓄八字胡,一身戎装穿的整整齐齐,倒也不失军人威严。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喊出的声音浑厚洪亮,很快,城下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今日,大公子已然来到这城门之上,你们就不要再听信那些胡言乱语,怀疑大公子的身份了!”

众人闻言,皆齐齐向上望去,只见那高高的城楼之上,迎风而立一男一女,男子锦袍玉带,长身玉立,女子一袭红衣,身材高挑,五官明艳俏丽,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此人正是大公子楚子杰和小郡主楚倾云。

众人疑惑之际,只见那男子开口,朗声道:“本王不知道你们听信了谁的传言,说本公子是假冒之人,但谣言止于智者,今日本王站在这里澄清误会,是不想让恶人有机可乘!如今,满朝大臣在此,我王妹也在此,他们都能证明我是真的琉国大公子——楚子杰!”

楚子杰话音刚落,楚倾云便上前一步,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愤愤之色,望着城下百姓一字一句清晰喊道:“我是琉国的郡主——楚倾云,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楚倾云!今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以我王族血脉为誓,来证明,刚刚此人说的话……”

她突然话锋一转,伸手指向“楚子杰”方向,决然道,“他刚刚所言,全是假的!他不是我琉国的大公子!更不是我楚倾云的王兄!”

第三十二章:真相大白

“云儿!!!”

事情转折的太快,让“楚子杰”措手不及,他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眸,望向楚倾云的方向,从她的眼底,他看见了那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厌恶。

而她的话刚落音,城池四周立刻涌现无数弓箭手,满弓紧弦,蓄势待发,齐齐瞄准“楚子杰”的方向。

城上的大臣瞬间石化,连刚刚还大声对百姓呼喊的城守大人也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城下的百姓皆是哗然,果真如此么?此人真的不是大公子,是被人冒充的么?那么谣言就不是谣言了,竟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大公子又在何处?楚国主又在何处?

“云儿!你在胡说什么?!”

“别再演戏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王兄!”

“你是何时发现的?”望着楚倾云那笃定的神情,假的楚子杰苦笑着望向他面前对他怒目相向的女子,那明亮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他这辈子估计是再也看不到了。

果然,像他这样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人一旦动情,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竟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他的身份的。

“从我确定你不是我王兄的那一刻,就在刚刚的大殿之上!”

“刚刚在大殿上的那个问题?!”

“没错!我不是在六岁的时候坠马,而是在九岁那年,我王兄为了救我,伤的也不是左臂,而是左腿骨折!”

“他在哪里?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在这城下百姓之中。”

“你错了!我王兄不在城下百姓之中,而是一直都在皇城之中!”楚倾云说完,身形一闪,露出身后的一名模样普通的侍卫。

只见那侍卫展颜一笑,伸手从耳后方慢慢撕下一张薄薄的面皮来,两人一样的五官轮廓,长身玉立,根本就难辨真假。

城上城下皆一片哗然。

“你果然是活着回来了!”

“苍天有眼,怜我琉国百万军民,特让我回来收了你这个恶魔!”

“哈哈哈哈……”假的楚子杰闻言,仰天哈哈大笑,阴冷的眸子扫视四周,轻蔑的道:“就凭你们?”

说完,他身形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颈间一凉,四周侍卫捂着脖子已经倒地一片,一柄短刀闪着寒光便直直刺向楚子杰颈项。

众人大惊,此人刀法快准狠,没有多余的招式,却让人心头寒意顿生。楚倾云也惊讶莫名,刚刚她的茶里明明已经下了软骨散,他怎么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眼看那柄短刀距离楚子杰的咽喉只有寸余,忽闻一道疾鸣破空之声传来,一柄长剑斜斜刺来,剑尖堪堪抵在了那把短刀锋刃之上。

假的楚子杰顿感手臂发麻,不禁心头微微一震,顺着那把长剑望去,只见持剑之人赫然是一名清秀俊雅的素衣少年。

少年虽然身形单薄,但周身气质凌然,一双眸子更是幽深如无底古潭,锋芒暗藏,让人不能小觑。

“是你?!”显然,他已经认出了那晚夜闯皇城之人就是眼前的这名少年。

上官霁月也不答话,把内力注入剑身,众人只觉眼前剑花一闪,那柄短刀便被弹开,再定睛望去,只见二人已经缠斗在一起,只见半空中衣袂翻飞,惊险阵阵,不时传来兵器相撞交错之音。

半晌,在众人唏嘘惊叹之下,只见上官霁月手中长剑猛然翻转,旋身挽出一个剑花,剑身颤抖铮鸣之声不绝于耳,漫天光影之下如蛟龙出海,惊涛拍岸,似荒漠飓风,席卷砂石,以风雷之势化成一道道电网,铺天盖地向对方胸口袭去。

那人神色惊诧之下,竟无处可遁,已然中招,血色四溅,从半空中急急跌落在城楼一角。

落地之后,他踉跄后退几步,终是站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手中短刀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只在这一瞬间,上官霁月便稳稳落地,手中三尺长剑的剑尖,已经架在了那人的颈项之处。娇小的身形背风而立,眸光幽深,俯视着那手握短刀的男子,冷冷道:“你输了!”

那男子抬头看着上官霁月呵呵干笑两声,带着几不可见的留恋,向不远处那一抹儿红色的身影深深看了一眼,眸中已无求生之意。忽然他手中短刀回旋,便向自己心脉刺去。

上官霁月心头一惊,想要阻止已经为时已晚,只闻一声利器刺破衣衫血肉的沉闷声,那人便缓缓倒了下去。几道血流从他身下缓缓流出,染红了那青砖铺就的地面……

琉国皇城。

楚傲天被从暗室救出,与楚子杰父子相见,劫后余生,骨血亲情,自是双双泪目的感人画面。

事后,楚傲天单独召见了上官霁月在密室长谈,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只知道楚傲天从密室出来之后的第三天,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不再向南迟称臣纳贡。第二件事便是将王位禅位于大公子楚子杰,把整个琉国托付于他。

新王即位,琉国举国上下欢庆一片,再过不到一个月又适逢年关,大街小巷皆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色。

上官霁月背着行囊,手牵马绳,表情安然的缓步慢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此次琉国之行,也算是圆满,这座城市会一直这样繁华下去,这里的人们也会一直这片故土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就要离开了,她突然心生一股落寞,还有一些疑惑没有解开,关于那个面具男子。他到底是谁?自从那假的楚子杰自绝于皇城门前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她刚来琉国之时的那个小茶摊,她驻足而停,抬目望去。

茶棚下,依然是几张矮桌,三三两两的行人进去落座,喝一碗茶,歇歇脚再出来。年轻的掌柜依然面带微笑,在氤氲雾气和清冽茶香中煮水烹茶,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静默了片刻,上官霁月收回目光,重新抬步向前迈去,身后却传来了两道“哒哒哒”的马蹄声,似是有人在喊她:“公子,等一等!”

上官霁月停下脚步,转身回头,便见两人两骑从人群中向她疾驰而来,女子一身红衣,明艳俏丽,男子长身玉立,眸光温和。

近的跟前,两人翻身下马,对着上官霁月拱手行礼,浅笑吟吟:“我们来给你送行。”

第三十三章:街头送行

上官霁月一愣,欠身还礼,看着楚子杰微微一笑:“真是有劳楚国主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楚子杰故意拉长了脸,诚恳道:“先生大恩,子杰此生难忘,若先生不嫌弃,子杰便认定了你这个好朋友。”

上官霁月见他如此一说,倒还真的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王兄,你看你,话都不会说了!”楚倾云立刻插腔道,“好朋友是要放在心上的,即使你不说,来日方长,心意到了,公子他也能感受到的!”

“呵呵,”楚子杰干笑两声,不好意思道,“还是王妹说得对,是哥哥太唐突了。”

上官霁月见这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甚是热闹,淡淡一笑置之。

这时,只见楚倾云左右看了看,似是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之人,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她上前几步,把上官霁月拉到一旁,低声道:“姐姐……”

上官霁月一愣,略带惊诧的望向楚倾云那张俏丽的小脸,她竟然看出了她是女儿身份。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楚倾云回头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楚子杰,调皮的对上官霁月眨眨眼睛,小声道:“姐姐放心,此事只有我知道。”见上官霁月只看着她不语,她才解释般的继续说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知道你不是男子,那你和他……”

“他?”上官霁月一愣,不由得看向楚倾云,随即,她也笑了:“你不用担心,你想要问的话我已经明白,但我真不知道他是何人,我和他更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闻言,楚倾云双颊微红,但心情明显是雀跃的,扬起小脸,双眸华彩艳艳,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他是谁,我一定会找到他!”

“好!那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上官霁月笑了笑,回头对着楚子杰和楚倾云拱手道,“就此别过!告辞!”

上官霁月利落的翻身上马,过主街,出城门,一路向北绝尘而去。

高高的城楼一角,一名男子身着青衣,脸上带着黑色的玄铁面具,露在外面的皮肤似是比前几日更加苍白了一些。

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上官霁月离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移开了视线,把目光凝于远处隐隐可见的山脊,表情凝然不动。

良久,他才慢慢转动眼珠,眼睫轻颤,收回目光,转身阔步离去,清瘦孤寂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城楼的转角处……

淮阳城。

宇文逸一身戎装,懒洋洋的歪躺在大帐内的一把圈背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一旁冷着脸,端坐矮几前的皇甫宸,眸中的光亮带着豪不掩饰的玩味与得意。

“只怕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齐雨不在军营,你今天见不到他了。”

皇甫宸闻言,一双黑眸毫无波澜,执起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轻轻放回矮几上,微转身子看向宇文逸,面色平静的问道:“本殿说过要见他吗?”

“呵呵呵!就是因为你自从来到我这儿就一直喝酒,不曾问起齐雨半个字,我就知道你对这个齐雨很感兴趣。”

“哦?何以见得?”

宇文逸双眸含笑,嘴角弯起哈懒得弧度,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矮几旁,顺手拿起案几上的酒壶,为他倒了满满一杯酒,轻轻推到皇甫宸的的面前,得意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并不言语。

见状,皇甫宸仰头又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重重的放回到矮几上,冷冷的看向宇文逸。

宇文逸这才潇洒的转过身子,一边渡步,一边不紧不慢的道:“第一,流夏那小子可是偏心你的很,每次我找你来喝酒,他总是替你挡酒。可是今日,他们二人都不在你身边,帐外却停着三匹马,所以,他们二人定是得了你的命令,前去寻找齐雨了。”

皇甫宸不动如山,只是眸色深了深,拿起面前的酒壶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见此,宇文逸笑的很是得意,接着说道:“第二,流夏一向神经大条,冲动莽撞,见到齐雨,他必定要讨教一番。你怕他会弄巧成拙,所以把飞歌也派了过去,打个圆场,做个补救,顺便借机刺探齐雨的实力是不是像传言那样出神入化,惊采绝双。”

闻言,皇甫宸面无表情的又干了手中那杯酒,静坐不言。

“第三……”宇文逸突然打住了话题,弯腰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酒,连饮三杯后,方道:“齐雨那个人你不要想了,本将军是不会给你的!”

“你打不过我!”

“如果本将军这次跟你比喝酒呢?”宇文逸神采飞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你酒量不如我!”

皇甫宸听罢,明显眸色一暗,但随即又恢复如初,轻飘飘的道:“那把双弦弓可是一直挂在本殿的营帐内。”

“十张双弦弓本将军也不换!”宇文逸得意的盯着皇甫宸,“齐雨的事儿,没得商量!”

“本殿说要送你了吗?我若是开口向师父要个人……”

皇甫宸还没有说完,抬眸扫向宇文逸,果真见这位少将军一张俊脸立刻黑成了猪肝色,不由得心中大快,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你不要欺人太甚啊!我告诉你!我可是你师兄!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尊敬师长懂吗?!”宇文逸显然急了,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说出的话还有些语无伦次。

也不怪他这样,皇甫宸这是捏住了他的七寸啊!自从九年前,皇上把皇甫宸贬到淮阳军中,扔给宇文靖,他就莫名多了一个师弟,这也没啥,多了一个师弟不正好多了一个供他欺负的人嘛!

可偏偏皇甫宸身份尊贵,虽是不受宠的皇子,但也是皇子啊!好吧,不欺负也就不欺负吧,可偏偏父亲对他比对自己还好,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皇甫宸,每年还亲自回朝为他置办生辰贺礼。

反而是到了自己的生辰,父亲却忘的一干二净了,即便偶尔一次想起来,那送的生辰礼物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终于,宇文逸在那个叛逆的年纪不淡定了,找到皇甫宸大打了一场,事后还被父亲责罚,他一气之下连夜离开了军营,躲进了长风林深处的密林中,遇到了狼群。

第三十四章:痛打流夏

毕竟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面对一群饿狼,遍体鳞伤也敌不过,终于知道了害怕。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葬身狼腹之中时,皇甫宸出现了,话也不说一句就与他站到了一起面对狼群。

那一晚,两人背对背,恶战群狼一直到天亮。

宇文靖找到他俩时,狼的死尸遍地都是。两人已经精疲力竭,衣服被撕成一缕一缕,满身血痕小脸脏的不成样子。

可是两人却依旧背对背抱成一团,手中紧握匕首,警惕的看着还在向他们逼近的狼群。眸中坚毅的目光,谁也没有轻言放弃,更没有舍弃另一人。

也是在那时,宇文逸才发现,父亲看见他俩时那眼中的深深担心和滔天怒意,原来父亲对他的爱从未变过,是他自己太傻了。

后来,狼群击退了,父亲却为了要保护宇文逸而受了伤,修养了好些日子才恢复。从那以后,宇文逸就跟皇甫宸成了好兄弟。

虽然事后两人谁也没有找谁说对不起,但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就此结下,一直到现在。

皇甫宸看着不淡定的宇文逸,他反而更加淡定了,依旧静静地端坐在那里自斟自饮。虽然面部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那冷淡的眸子深处漾开了微不可见的波纹。

宇文逸望着皇甫宸那安然自得的俊颜,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挥起拳头一拳打在那张英俊坚毅的冰块儿脸上。

就在皇甫宸以为他肯定忍不住,又要对他动手之时,宇文逸却忽然就笑了。那本就含笑的眸子立即弯成了月牙儿状,一张俊颜笑的飞扬放肆,笑的意味深长。

只见他俯身双手撑在矮几上,微微扬起下巴,几乎脸贴脸的对上皇甫宸的眸子,得意的道:“只怕二皇子要失望了,齐雨早就不在军营之中,所以,飞歌和流夏注定是寻不到他了!”

皇甫宸闻言只定定的看向宇文逸那双笑眯眯的眼眸,静默不语,似在思考这位诡计多端的少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信不信由你,飞歌和流夏应该也快回来了!”宇文逸直起身子,悠哉悠哉的坐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果然,话音刚落不久,飞歌和流夏从帐外走进来,对着宇文逸拱手行了半礼,便走向皇甫宸,行了全礼,道:“殿下!”

飞歌一脸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可流夏那一张脸可是沮丧的很,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皇甫宸只一眼便已明白宇文逸所言非虚,齐雨果真不在军营中。

既然他想要找的人不在,皇甫宸看也没看宇文逸一眼,径直站起身子直接向外走,飞歌和流夏随后跟上。

后面传来宇文逸得意洋洋的喊声:“就这么走了?还没陪本将军喝酒呢!”

可是皇甫宸却好像没听见一般,没有回头,甚至连停顿一下脚步都没有,阔步出了大帐。

飞歌和流夏也只是转过身来对着宇文逸微微拱了拱手,说了句“告辞”,连身子也没有弯一下。

“什么态度!!跟你们主子一个德行!”后面传来宇文逸微不可闻的嘟囔声,可是两人也都当做没听见,转身走了。

三人刚刚出了营帐,还没走几步,皇甫宸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年轻人给撞到了,那少年脚步匆匆,满面着急,看样子是奔着宇文逸的大帐来的。

可是他撞到了皇甫宸以后,不但没有行礼,连一句对不住都没有说,反而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让开!”更是伸手想要把皇甫宸给推开。

这下,流夏不乐意了,怒目圆睁,一把抓住了还没挨到皇甫宸衣角的那只手腕,狠狠一甩,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

流夏的话还没说完,那少年便先动手了,挥掌就向流夏袭去,一边打还一边念念有词:“敢说小爷是野小子!看小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少年姿态张狂至极,颇有几分宇文逸年少时的影子。

站在一旁的皇甫宸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什么表情,飞歌想要出声阻止,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两人就在宇文逸的帐外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可是宇文逸却像没听见一样,并没有出来看一眼,反而是吸引来了不少附近的士兵,可是他们在看到皇甫宸那张冷若冰山俊脸时,皆都远远的躬身行礼,又悄然退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皇甫宸也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到马前,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慢腾腾的走掉了。

“殿下,流夏他还……”飞歌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皇甫宸的身后,不仅替流夏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

前面传来皇甫宸淡淡的声音:“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免得他不长记性!”

“吃苦头?!”飞歌开始有些不解,略一沉思便明白了过来,不仅哑然,过了一会儿,终是不确定的开口问道,“殿下是说流夏会在那个小孩子手里吃亏?”

“他身上的衣服可不是小孩子能穿的!”

皇甫宸真的有些怀疑,飞歌是不是跟流夏在一起呆久了,脑袋也变成了榆木疙瘩。

飞歌垂眸沉思片刻,猛然睁大眼睛看向皇甫宸的背影,惊讶道:“校尉!他是手刃南迟主将柳霆的墨一!”

皇甫宸没有再说话,浓密的睫毛低低垂着,掩去了眸中的情绪,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真,不一会儿,流夏便骑马从身后飞驰而来,一边把马打的飞快,一边喊着:“殿下……等等我!”

皇甫宸和飞歌都没有理他,依旧不紧不慢的骑马向前走着,不一会儿,流夏便赶了上来,只是他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却捂着左眼。

“流夏,这是怎么了?”飞歌强忍心底的笑意,看着他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被欺负了呗!”流夏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拿开捂在左眼上的手,愤愤道,“兄弟有难,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走掉了!”

飞歌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笑的俯在马背上起不来身子,浑身微颤着。

原来流夏的左眼赫然青紫一片,变成了一只熊猫眼,只有黑白分明眼珠在眼眶里闪着愤愤不平的亮光,看上去甚是滑稽。

“你还笑!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笑的出来!”流夏白他一眼,狠狠道,“你去跟我一起打回来!”

“这也不是你的作风啊!吃了亏你小子还能跟他就这么算了?”飞歌不禁打趣道,“这可不是你!”

“还不是少将军护着那小子!我俩在外面打的声音那么大他都不出来,偏偏我挨了一拳他就出来了,还护着那小子!”

第三十五章:兵书残稿

流夏纷纷不平的刚说完,结果又换来飞歌一阵哈哈大笑。

皇甫宸在前面一直没有答话,流夏见自己从飞歌这里没有得到一句安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让胯下的马儿疾走几步,与皇甫宸齐头并驱,委屈的跟个小媳妇似的,哀哀喊了一声:“殿下……”

回应他的是皇甫宸回头淡淡的问了他一句:“齐雨为何不在军营?”脸上连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面沉似水,毫无波澜。

流夏彻底凌乱了,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脸漠不关心的冷淡样子,这也就算了,还张口就是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殿下怎么能视而不见?

可是吐槽归吐槽,流夏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愣了片刻,他挺直身板,轻咳一声,才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回殿下,齐将军离开军营已经一月有余,军中将士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皇甫宸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凝于前方不远处的营房,表情一成不变。身下的马继续慢条斯理的走着,不疾不徐。

流夏顺着皇甫宸的目光望去,忽然眼珠一转,贼兮兮的道:“殿下,我们这次虽然没有打听到齐雨的下落,可是我却打听到了他的住处,殿下要不要去看看,也许会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呢!”

“流夏!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飞歌狠狠瞪了流夏一眼,“殿下岂会是跟你一样……”

飞哥的话还没说完,前面便传来皇甫宸淡淡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去看看又何妨?带路!”

闻言,流夏得意的向飞歌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立刻打马在前面带路,直奔不远处的营房而去。

看着前面两人两骑一前一后的快速疾驰,这下轮到飞歌石化了,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殿下会答应流夏这样无理幼稚的要求,可偏偏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站在原地呆愣片刻后,飞歌也打马向前追去……

小屋破败,黄土砌墙,墙面斑驳,南面只开一门一窗,吊着布帘,房顶上两三棵枯草在寒风中摇摆起伏。

要说这屋子还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那估计就是那扇屋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不经允许,闲人免进”八个大字。

“这就是齐雨的营房?”主仆三人在营房最后一排的一个偏僻拐角勒马而停,飞歌嫌弃的看着这面前低矮简陋的小小房屋,怀疑的问道。

“绝对没错!我打听得很清楚的,西营最后一排房间的后面拐角处的闲置小屋,不就是这里吗?”流夏率先翻身下马,走到那窄小的房门前,查看一番后乐呵呵的望向皇甫宸,道:“殿下,门没有锁!”

皇甫宸眉头紧蹙着翻身下马,走到那屋门前看着那八个大字迟疑了一下,大手一伸,推开了那扇小门,抬步走了进去,流夏飞歌二人紧随其后。

屋中的炭火盆早就熄灭,只余早已冷掉的碳灰,整个屋子光线昏暗,阴冷潮湿。

屋内收拾的干净整洁,摆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榻两把圈背竹椅,榻上吊着洗的发白的灰色帐幔,床头摆着两套叠的整齐的衣物,没有丝毫男子营房的脏乱。

床榻边的长桌上放着一套茶壶,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冰凉,托盘里倒扣着几只茶杯。左手边放着一盏油灯,右手边摆着笔墨纸砚,几本杂书,还有几张手稿。手稿最上面一页还留有空白,显然还未完成。

皇甫宸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手稿,才看几眼,不禁眉睫微颤,双眸一眯,眸底一片吃惊震撼。

只见纸上的字迹清秀中透着飘逸,可见握笔之人下笔行如流水,笔走风云。

而最让皇甫宸感到震惊的是上面的兵法内容: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可谓是字字珠玑,深不可测!能写出如此深奥兵法之人,绝对是用兵如神,所战披靡,非一朝一夕能养成。

此手稿若公诸于世,必成传世之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是这位齐将军不过十七年华,还未及冠,竟有如此见解,真是让他无比的震撼,拿着残稿站在桌前久久都不能动弹。

“殿下,怎么了?”觉察到皇甫宸的异常,飞歌不禁转过身子问道,引得流夏也好奇的伸过头来想要看清楚。

“没什么。”皇甫宸迅速把手中的书稿重新放回到桌子上,转身淡淡的道,“齐雨确实不在军中,我们走吧。”

飞歌闻言,便和皇甫宸一同转身,向门口走去,流夏却在这时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伸手便拿在了手里,仔细端详,好笑的说:“我听说这个齐雨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俊俏的很,你们猜这里面是不是城中哪个姑娘送他的定情信物?”

“快放下!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定情不定情的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飞歌转身回头,几步走到流夏跟前,想要抢过来放回原处,却被流夏一下躲开了。

“看看又怎么了?”

“放下齐大哥的东西!”流夏的话刚落音,随着一声怒喝,屋内光线一暗,一个身影弯腰而入,愤怒的瞪着流夏手中的盒子。

待看清来人,屋内二人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你们为何在齐大哥屋中?是不是想偷他的东西?”墨一紧紧盯着流夏手中红木盒子,声声质问。

“谁偷东西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流夏看看了自己手中的盒子,一阵心虚,虽然他并没有打算偷。

“不是偷东西,来齐大哥这里干什么?手上还拿着他的东西又是为何?”墨一扫视一圈儿屋内,见没有被翻乱的痕迹,心中松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聚在流夏的手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由分说便动起了手,一个抢一个躲,屋内空间太小,两人受限,不能伸展拳脚,又怕打坏了主人的东西,竟然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你追我逐,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又一圈。

飞歌满头黑线,皇甫宸则一撩衣摆坐在了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在灯下认真读了起来,丝毫不受两人影响。

第三十六章:翠月惊现

就在这时,流夏被墨一制服,心下恼怒,一天之内栽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还是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他如何能忍。

可是看飞歌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是不想帮他,殿下在一旁看书看得认真,更是对他视而不见。

指望他俩肯定是没戏了,流夏在心中暗自想着应对之法。

“拿来!”墨一冷冷的开口,向流夏伸出手掌。

“这么想要啊!”流夏嘴角一勾,“我偏不给你!”

说完,他手一松,红木盒子就向地上掉下去,“啪嗒”一声,木盒摔在地上,掉出来一根红绳,红绳的一端系着一枚翠绿的月牙形玉佩,晶莹剔透。

墨一的脸黑了,这是齐大哥很珍视的东西,可千万不要摔坏了才好。

流夏乐了,咧着嘴笑了起来,大声道:“快看,快看,果然是姑娘家送的定情信物!”

飞歌闻言,向地下看去,只一眼,他就面色大变,僵硬的道:“殿下……殿下……翠玉珏!”

皇甫宸身子一震,眉睫剧烈颤抖了一下,一双星眸急急的顺着飞哥的目光往地下看去,那地上静静躺着的绿意莹莹的玉佩果然是他送给月儿的翠玉珏!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凝神聚力,五指成爪,对着翠玉诀的方向,墨一只觉眼前一花,地上的玉佩便已然拿在了桌前的那个玄衣人手中。

“还我齐大哥的玉佩!”

虽然惊讶眼前的冷酷男子的实力,但墨一还是毫不迟疑的松开了流夏,移步出掌向皇甫宸袭去!

而皇甫宸的注意力满满的都在那枚小小的玉佩上面,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眸底目光晦涩不明,心中情绪喜忧各半。

“大胆!一个小小校尉,敢对二皇子无理!”飞歌出手截住了墨一的掌风,顺带自报了家门。

“二皇子?!”墨一愣了,下一秒他便单膝跪地,行了军中大礼,拱手道,“墨一不知二皇子圣驾,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这下,流夏高兴了,甩着被墨一拧的生疼的胳膊,一个暴栗敲在墨一的头上,幸灾乐祸的道:“这下看你小子嘚瑟!还敢对殿下动手,能耐了你!”

墨一也不做声,依旧跪在地上,但身板挺得笔直,垂眸静待皇甫宸示下。

原来,墨一自从升了校尉之职,上官霁月便借口搬了出去,独自住到一间偏僻角落的营房中,为此,墨一心中很是不高兴,赌气故意不去看她。

可是,这么些天没有见到上官霁月,他确实很是想念她,墨一毕竟是孩子心性,堵在心口的那口气早就消失的没了影儿。

今日他遍寻不到上官霁月,询问军中将士也是一问三不知,直说是有近一个月没见过齐将军了。

这下墨一才慌了,一路疾步而行,来到宇文逸这里询问,却没想到刚走到帐外,就碰见了皇甫宸一行人,还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谁知,任凭他怎么求,少将军就是对齐雨的行踪缄口不言,只有八个字给了他:军中机密,无可奉告。

他一气之下,又跑到齐大哥的屋子来查看,可谁知竟然又在这里遇到了皇甫宸三人,又打了起来。还对二皇子动了手,这下完了!无意中得罪了二皇子殿下,真是流年不利啊!以后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然而,过了半晌时间,皇甫宸也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只是一直盯着手中的玉佩看个没完,如一尊雕像,久久都没动一下身子。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来,眸中的目光冷若寒冰,直直的射向一旁的流夏,薄唇轻启:“你说这是女子送给齐雨的定情信物?”

流夏被看的发毛,只觉周身寒气加重,温度陡然变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嗫嚅道:“嘿嘿,属下也只是乱猜……乱猜的……”

“洗马一个月!”

“啊?!”

“三个月!”

“是!”流夏这次答应的很快,但他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得罪了殿下的,不禁悄悄地朝飞歌递眼色。

飞歌却像是没看到一般,杵在那里橡根木头,根本毫无反应。

无奈,流夏在心里狠狠骂了飞歌不讲义气,不顾兄弟死活,绝交之类的话后,只得认命的耷拉着脑袋,接受洗马三个月的事实。

最后,流夏还把怨愤的眼神狠狠的瞪在了墨一的背上,这小子就是他的灾星。最好一直跪下去,跪倒双腿作废才好。

“殿下,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齐大哥的玉佩还请殿下归还!”屋中再次响起了墨一的声音。

皇甫宸这才把目光转移到还跪在地上的墨一身上,只见他虽然跪着,但身板挺得笔直,即便低着头,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决,没有丝毫卑微之态,不禁对他生出激赏之意。

但一想到他送给月儿的玉佩被月儿送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中,他就没有办法冷静,像一块儿千斤大石堵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自己心心念念了九年的女子,竟然定情于别的男子,他的心就疼痛如绞,撕裂般的痛不欲生,说出的话也不禁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如冬日寒霜:“你齐大哥的东西?可是女子所赠?!”

“属下不知,但只知道齐大哥对这块玉佩甚为重视,想来定是他心中极为重要之人所赠。”墨一一五一十的回答,语气中是高兴的。

原来,齐大哥早就已经有了心上人,像齐大哥那样绝世无双的男子,到底是何般模样的女子才能匹配于他啊?

墨一低着头,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皇甫宸的脸色更黑了,阴沉的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一般模样,手中紧紧的捏着那块玉佩,看着墨一的头顶,久不言语。

“殿下,飞歌有不同的看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旁的飞歌小心的问道。

“讲!”

“属下以为,这枚玉佩绝不是齐雨的定情信物!”

闻言,皇甫宸双眸微眯,眸中光亮一闪:“此话怎讲?”

“殿下,这枚玉佩的来历,殿下心知肚明,如果是女子送自己心上人定情信物,怎么会拿……别人的玉佩相赠呢?这不合常理!”

皇甫宸略一沉思,便明白了飞歌的话,双眸猛然睁大,眸中精光大作,奕彩神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说话的声音都隐隐打颤:“你的意思是齐雨她是……她是……”

“只有这一个解释!”飞歌肯定的回答道。

第三十七章:身份暴露

皇甫宸闻言,只感觉心头阴云瞬间散去,看了墨一一眼,转身拿起桌上的毛笔,铺开一张宣纸。

笔锋游动间,纸上便赫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画像。只见那少年墨发高束,容颜清秀,俊美绝伦,双眸幽深,赫然是齐雨的模样。

皇甫宸把画像拿到墨一的面前,从他那微微颤抖的手,可以想象在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藏着一颗多么激烈澎湃的心。

墨一只一眼便呆住了,二皇子竟然能把齐雨画的如此传神,好像真人就在眼前一般。他顾不得礼节,仰头看向皇甫宸,惊讶道:“殿下认识齐大哥?”

“果真是她!果真是她!”

皇甫宸说完把画像小心折好,贴身放在怀中,阔步出了屋门,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从来时的路向宇文逸营帐中一路飞奔而去。

怪不得,她离开后他随后就追去却没有寻到她的踪迹,怪不得,那晚温泉下的那名女子跟她那么像,怪不得,他查变整个淮阳城都没有她的消息。

原来她一直在军营之中,离他近在咫尺……

皇甫宸去而复返,是宇文逸没有想到的。他不仅懒洋洋的抬起那双含笑的眸子,看向来人,笑眯眯的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是觉得没有陪本将军喝酒,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准备和本将军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好!今日我们就比喝酒,一醉方休!”

皇甫宸答应的豪气痛快,黑如点漆的双眸中闪耀着星辰一般的光芒。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但宇文逸就是觉得皇甫宸哪里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他也说不出来。

宇文逸背着手,眯着眼围着皇甫宸转了三圈,上下打量,试探道:“我怎么忽然觉得如果我今日答应了你,后悔的会是本将军呢?”

“你怕输?”皇甫宸挑眉。

“你有事情瞒着我!”宇文逸语气肯定,连激将法都用上了,肯定有诈。

“敢不敢?”

“怕你不成!我不会手下留情!”

“舍命陪君子!本殿赢了,告诉我她的去向!”

宇文逸摇头笑道:“还没放弃啊?别的不敢保证,喝酒你绝对不行!”

“今日,本殿一定会赢!”皇甫宸的星眸闪亮。

“来人!上酒!”宇文逸大手一挥,帐外的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搬来整整十坛窖藏陈酿。

这一喝,便从下午喝到了晚上,两人从小杯换成了大碗,从大碗换成了整坛,地上的酒坛这里歪一个,那里躺一个,一片狼藉。

宇文逸和皇甫宸皆都面色通红,星眸迷离,东倒西歪,衣衫上满是酒渍,看上去很是滑稽。但两人却都觉得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如此痛快,如此酣畅淋漓。

“皇甫宸,你今日……是……怎么了?”宇文逸手里提着一个空酒坛,歪歪哒哒的走到皇甫宸的跟前,伸开手臂搭在他的肩头,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一幅哥俩好的模样。

“高兴!”皇甫宸一手拍掉宇文逸的手,挣开他的身子,摇晃着身子向前走了几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干脆也不起来了,直接伸展四肢躺在那里。

“废话!本将军当……当然知道……你高兴!”宇文逸把手中的酒坛一扔,也一下子坐到皇甫宸的身边,半眯着醉眼问道,“为啥?”

“呵呵!不告诉你!”

“哇!皇甫宸,你居然……居然会笑啊!”

“本殿下笑……笑了吗?”皇甫宸自己也是一愣,一脸茫然的望着宇文逸。

“真的笑了!你绝对有……有问题!”

宇文逸虽然有些醉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着的,他可是第一次在皇甫宸那冷木头一样的脸上看见其他的表情。心里不禁赞叹,这家伙笑起来还真是挺好看的,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不再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去了哪里?”皇甫宸坐起身,忽然问道。

“谁……谁啊?”宇文逸还在想皇甫宸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齐雨!”

“哈哈哈……”宇文逸一愣,看着皇甫宸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你还没忘啊?”

“她去了哪里?”皇甫宸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宇文逸踉跄着站起身来,又从地上提起半坛子酒仰头猛灌几口,然后递给皇甫宸,“来!继续喝!”

皇甫宸醉眼朦胧的看了宇文逸一眼,大手一伸,接过酒坛“咕咕”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随手扔到一边的角落,星眸迷离而坚定:“齐雨,本殿要定了!”

大帐外,飞歌和流夏听着帐内的动静,你看我我看你,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但谁也不敢进去。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流夏实在忍不住了,来来回回的渡步走了两圈儿,问道:“飞歌,殿下他这样喝下去,不会有事吧?”

“......只怕这一次殿下回去又要吃秋神医的养胃药丸了。”飞歌虽然一脸的平静,但说出的话语中隐隐透着担忧。

“要不,我们进去……”

流夏的话还没说完,飞歌就打断了他:“你要是敢进去,我敢保证殿下不止让你洗马三个月那么简单!”

“可是殿下他……”

“殿下今日高兴,他一定会撑到最后的!”飞歌语气满满,他知道,就算为了那个人,殿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宇文逸喝趴下。

流夏又情不自禁的看了飞歌一眼,走到他身边,咳咳两声,低声问道:“你说齐雨她真是……”

“住嘴!”飞歌低喝一声,截住了流夏的话,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经过,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瞪着流夏低声嘱咐道,“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再提!”

飞歌的话不无道理,上官霁月乃是南迟叛将之女,却隐名埋姓藏身在北沧军营,此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波澜汹涌。

流夏虽然神经大条,但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十分清楚的。故飞歌的嘱咐他也牢牢记在了心里,没有反驳一句,只是把担忧的目光重新投注在灯火通明的大帐上。

侧耳倾听,里面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传出声音来,两人对望一眼,心下不由担心皇甫宸的身体,自从他们跟在皇甫宸身边以后,皇甫宸便时不时的突发胃病。

而军旅生活本就艰苦,所以,皇甫宸的胃病就没有彻底好过。不过好在有秋神医为他专门配备的养胃丸,胃痛难忍之时温水送服一颗,便可缓解疼痛。

可是今日皇甫宸却为了上官霁月的下落,喝了那么多酒,即便他提前服下了解酒丸,但伤身是肯定的了。

就在两人担心的想要冲进大帐之时,皇甫宸挑帘而出,他面红似煮,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一身酒气扑面而来。

第三十八章:伊人归来

飞歌和流夏见自家主子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不仅面上露出喜色,眼疾手快的迈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同时开口道:“殿下……!”

皇甫宸摆摆手,把整个身子重量都靠在两人的手臂上,神色凝重的道:“我没事,回……回营。”

飞歌看见皇甫宸的阴沉的脸色,眸光闪了闪,不由得心头一沉,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回营?您这怎么回营?还能骑马……”流夏一脸无奈的看看皇甫宸,又看看飞歌,表情极是为难。

“回营!”皇甫宸低喝一声,声音冷冽,不容置疑。

流夏打了个哆嗦,心中疑惑,殿下这是怎么了?飞歌不是刚才还说殿下今日高兴吗?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我和殿下共乘一骑,流夏,你快去牵马过来!”

“好!那你可要扶好了殿下,我这就去牵马。”流夏得了飞歌的话,赶紧把皇甫宸交到飞歌手里,似是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之后,这才朝拴马的地方快速奔去。

黑夜中,两匹快马在山道上疾驰而行。颠簸的马背上,皇甫宸坐在飞歌的身前,伏低着身子,长眉紧蹙,冷汗淋漓。

飞歌知道,皇甫宸肯定是旧疾复发了,他不由得朝身下的骏马重重挥下一鞭,大喊一声“驾!”加快了速度。

虽然马上拖着他们两个大男人,但身下骏马乃是罕世良驹,又加上飞歌骑术了得,不一会儿,流夏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好在神龙营就在淮阳西城,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自家营帐,进了营房,借着昏黄的烛光,飞歌这才发现,皇甫宸面色惨白,额上青筋凸起,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殿下,您先忍着,我这就去拿秋神医的药!”

飞歌手忙脚乱的把皇甫宸扶到榻上,盖上被子,便转身急急的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并不起眼的白色瓷瓶来,拔开瓶上红色瓶塞的手因为着急而微微颤抖着。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在帐外停下,流夏便掀帘而入走了进来。

“快去倒一杯热水过来!”

听出飞歌的急迫,流夏的动作很快,眨眼便递上一杯热水。飞歌把刚刚从瓷瓶中倒出来的一粒黑色药丸塞进皇甫宸的嘴里,接过流夏手中的杯盏,送到他的嘴边。

服了药,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皇甫宸的脸色稍稍好转,飞歌和流夏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见皇甫宸面沉如水,两人谁也不敢说话。

温黄的烛光下,皇甫宸半坐半躺的倚在床榻上,低头垂眸,浓密的眼睫不时地轻眨一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两点黑眸眸之中一片坚定,望向飞歌道:“飞歌,明日一早出发,我要去琉国!”

“去琉国?!”即使飞歌再稳重的一个人,此时他听到皇甫宸的话,脸上也略显诧异之色,声调高了不止一分。

“嗯!”

“殿下,可是您的身体……”流夏望着皇甫宸有些苍白的侧颜,下意识的就想要阻止。

“我没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先退下吧!”停顿了一下,皇甫宸接着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军中事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什么?!”飞歌和流夏闻言大吃一惊,二人刚刚抬步走出几步瞬间又折返了回来,望着皇甫宸问道,“殿下您是要独自一人去琉国?”

“我此番前去不宜张扬,一个人去就够了。军中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生病了,休养期间不见任何人!”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前些日子才和琉国兵戎相见,你只身一人前去实在太危险了…….”

“这是命令!”皇甫宸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说出的话威严十足,毫无商量的余地。

飞歌和流夏相互对望一眼,不情愿的拱手行礼,说了句“属下遵命!”便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皇甫宸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在黑暗中辗转难眠。他只要一想到上官霁月独自一人去了琉国,危险重重,吉凶难料,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清晨,天边流云似火,朝霞如锦。

官道旁,皇甫宸一身墨色衣衫,英武挺拔的身影在晨曦中笔挺而立,刚毅俊朗的面容虽毫无波澜,但那一双黑眸之中早就热烈暗藏,凝于身前正南方向。

利落的翻身上马之后,飞歌把手中马绳递给他,重重的对着他拱手行礼,道:“殿下一路保重!”

皇甫宸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飞歌手中的马绳,双腿一夹马腹,就要打马离去。

“殿下,等一等!”

忽闻一阵疾劲的马蹄声传来,寻声望去,便见流夏骑在马背上,一边朝他们挥手,一边高声喊着殿下飞速奔来。

近的跟前,琉夏快速翻身下马,几步冲到皇甫宸面前,连礼节也顾不得行全,便一脸惊喜的急急道:“殿下,齐雨回营了!”

“什么?!”皇甫宸浑身一震,猛然抬眸看向琉夏,“你说谁回营了?!”

“齐雨!齐雨回来了!少将军派人刚刚送来消息……”

琉夏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皇甫宸调转马头,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刚刚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激起一路尘土弥漫,眨眼功夫便看不见了。

飞歌和琉夏两人见状,也赶紧翻身上马,一路追随而去。

皇甫宸一路策马扬鞭,快如闪电,任凭冽冽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直直向宇文逸大帐方向而去。

看着来人满身寒气,眼睫处还凝着些许白露,宇文逸先是一愣,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了然,忽然就笑了,不疾不徐的开口道:“这么快?”

“她人呢?”

“谁?”

“齐雨!”

“哦!齐雨啊!”宇文逸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话锋一转,坏坏的笑道,“她不在我这里。”

皇甫宸看着好友一脸促狭的笑意,已然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不禁长眉微拧,冷冷道:“她在哪里?”

“他才刚刚回来,现在自然是去父帅帐中禀报军务了。”宇文逸双眸带笑,单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皇甫宸,怀疑道,“你这么着急见齐雨,不会真的只是怕本将军反悔吧?”

皇甫宸一愣,双眸低垂,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是他表现的太过异常了,难怪宇文逸会怀疑。月儿身份特殊,他不能让她的身份被拆穿,否则,后果怎样,他也不敢预料。

第三十九章:林外谈心

稳了稳心神,他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走到桌边坐下,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几口,这才抬头迎上宇文逸的探究的目光,语气淡淡:“要到手里的人才是我的人!”

“说实话,本将军还真的不舍的把齐雨调到你的神龙营去!”

“哦?”皇甫宸轻轻放下茶盏,“少将军也会反悔?”

“唉!”宇文逸叹了一口气,脸上还真有些懊恼,继续道,“还真是有些后悔!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你了!”

“少将军说错了!你不是答应了本殿,而是输给了本殿!”皇甫宸看着宇文逸,一字一句的道,“昨晚,你,输了!”

宇文逸一听昨晚自己喝酒竟然第一次破天荒的输给了皇甫宸,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狠言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一向神采飞扬的少将军一脸吃瘪的样子,皇甫宸虽然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但心中委实大快。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藏都藏不住,借着喝茶的空档,用茶盏掩去了唇角那微微扯起的弧度。

上官霁月从老将军的营帐中出来时,抬眼便见墨一在帐外低头来回渡步,看样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她多时了。见她出来,墨一一脸的惊喜,疾走几步近的跟前,望着她甚是激动的喊道:“齐大哥!”

那薄唇轻抿的激动样子看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让上官霁月的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

还有一个人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

上官霁月勾唇一笑,看着面前越来越俊朗的少年,温言问道:“墨一,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才到一会儿!”墨一连连摆手,呵呵笑道,“我听说你回来了,就去你的营房找你,见你没在,又打听到你来了老将军这里,所以我就一路追过来了。”

“你不跟我怄气了?”上官霁月打趣道,她可没忘记当初自己要搬出去时墨一那气鼓鼓不理人的样子。

“啊?!嘿嘿……”墨一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一张俊脸不知是在这帐外站的久了冻得还是怎的,忽然就红了。暗自腹诽着,齐大哥这人好记仇啊!

看见墨一略显窘迫的模样,上官霁月也不再逗他,望着他浅笑吟吟,道:“走吧!陪我去长风林看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看看那些人偷懒没有?”

“好啊!我也很想去看看齐大哥训练出什么样的精兵强将!”

“精兵强将不敢说,不过也还是有些特殊的。”

“什么特殊?齐大哥快说给我听听……”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只听得两匹骏马扬首嘶鸣之声,两人两骑便一路向长风林方向疾驰而去。

到达长风林之后,墨一见百名将士个个威猛神勇,身形步法干净利落,快如闪电。如猎豹一般穿梭在密林间,不由得两眼放光,双眸之中迸发出热烈的异样神采。

怔怔看了好久,墨一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上官霁月,毫不掩饰眼底的敬佩之意,惊喜道:“齐大哥,我真的对你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上官霁月淡淡一笑:“这没什么,不过是一队特种兵而已!”

“特种兵?”墨一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新鲜词语,一时间不由得睁大了双眸,更加好奇了。

“就是一种特殊部队,队伍中每人分工明确,纪律分明。他们当中都有自己的专属特长,单独行动或者战场搏杀虽不显优势,但团队合作配合起来便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上官霁月耐心的解释,墨一也听的分明,暗暗记在心上,暗想着哪一天自己也组建这样一支队伍,在两军对垒之时,如利刃出鞘一般直插入敌军腹地,在他们心脏上猛戳一刀,那将是何其威风!何其快哉!

上官霁月只一眼便看出了墨一心底的想法,心中了然,不由得暗自摇头笑了笑。

墨一本就是热衷于金戈铁马,沙场铁血的铮铮男儿,满腔热血沸腾,仿佛他天生就是为那万马嘶鸣,黄沙飞扬的战场而存在的,好像只有那气吞山河的悲壮和把敌人斩落马下的如注鲜血才能平息他胸中的滚烫。

虽说战场无情,死生之地。自古以来,每一个战场都是被无数英魂的鲜血与白骨堆砌而成,但上官霁月打心眼儿里却不想墨一成为沙场上那冰冷无情的杀人狂魔,毕竟一刀挥下去,逝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因为没有人天生喜欢战争,喜欢杀戮,他们也只是被逼无奈,才远离父母妻儿,背井离乡来到这荒凉杀伐之地,以命相搏,直到鲜血流干,成为荒野孤魂。

也许他们的亲人还在远方的家门口痴痴凝望,等待他们平安归来,可终究等到的只能是一具骸骨或者半幅血袍……

上官霁月望着墨一闪亮的眸子,一股酸涩从心头涌向喉间,不由得把目光凝于远处的苍穹,幽幽道:“墨一,战争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智者所为。”

墨一回头,便看见了上官霁月表情淡淡,眼神缥缈,那凝于远处的苍茫目光里有着太多的伤感和悲凉。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半晌,方开口一字一句的坚定道,“齐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冷血残暴之人!”

上官霁月依旧把目光凝于远处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才缓缓收回目光,投注到墨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眸色深深的问道:“墨一,你相信吗?在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国家,即使它曾经千疮百孔,也始终如雄狮一般傲然立于大地,没有战火烽烟,没有仇深似海,民主共和,人人平等……”

“……民主共和?人人平等?”

墨一机械的重复着上官霁月的这一句话,眼底满是怀疑和疑惑,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吗?

“真的有吗?”

“有的……”

上官霁月低幽的声音缥缈的好似从天边飘来一般。

墨一深深的看了上官霁月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陪着她默然静立于原地,望着同一个地方,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个看似风轻云淡的齐大哥,心中其实是最重情义之人。他也知道,在上官霁月的那深潭一般的眸子深处,深埋着他不知道的秘密。那样单薄孤寂的身影,背负了太多太沉重的东西,那样悲凉苍茫的眼神,是另外一个齐雨。

这时,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已经到的跟前。

两人转身回首,便见一名身着戎装的士兵翻身下马,于几步开外半跪于地,拱手禀报:“二皇子和少将军在营帐设宴,为齐将军接风洗尘,特命属下前来请将军回营。”

第四十章:宸月相见

“二皇子?”

“二皇子?”

上官霁月和墨一同时开口,前者秀眉紧蹙,沉思良久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位二皇子,为何今日指名道姓的要见她,还为她接风洗尘?

墨一则是一脸惊诧莫名,还隐隐带着一丝不安,想起自己竟然对二皇子动过手,还打了他的贴身下属。再一想到皇甫宸那一张毫无表情的冷脸,他不由得觉得空气中温度瞬间降低,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身子。

觉察到他的异样,上官霁月先打发走了那名士兵,说是随后就到,回过头来直直的望向墨一,声音淡淡:“墨一!二皇子怎么回事?”

墨一嘿嘿干笑几声,支支吾吾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她听,在说到二皇子去了她的住处,并拿走了她的玉佩之时,她眸光一凛,诧异道:“你说二皇子认识那玉佩的主人?”

这么说,这个二皇子认识救了自己的那位恩人公子?

“看样子是认识的,”墨一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好像跟那玉佩的主人有仇!”

“有仇?”

“是的,当时那个琉夏说这玉佩是哪个姑娘送给齐大哥的定情信物,那个二皇子表情阴沉的要杀人灭口一样!”

上官霁月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姑娘送的定情信物了?”

“不是我说的,是那个流夏!”

“……”

上官霁月看着墨一认真解释的样子,心中是又气又好笑,顿感无语,摇了摇头,移步走在前面。

“对了!”墨一望着上官霁月的背影,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几步跟上,急急道,“齐大哥,二皇子认识你!”

“什么?!”上官霁月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墨一,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慌乱,“他认识我?他怎么会认识我?”

“我也不清楚,他当时画了你的画像,还问我是不是齐大哥你。”

“画了我的画像?”

“嗯!还画的挺像,栩栩如生!”

上官霁月更加迷惑了,难不成皇甫宸不但认识她的救命恩人,还曾经见过她?那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女儿身?

这个想法从脑海中一出现,上官霁月就立感心头一沉,楞在当场。

“齐大哥,你怎么了?”墨一翻身上马之后,看上官霁月还立在马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下不禁有些担心。

“没什么,走吧!”被墨一一喊,上官霁月瞬间回神,翻身上马后手中马鞭一扬,已经快他一步先冲了出去。

身后隐隐传来墨一被风吹散的喊声:“齐大哥,你没什么,我有什么!你说二皇子他……会不会找我麻烦…….”

冷冽的风吹的上官霁月的脸上,让头脑清醒了三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怎样,见到这位二皇子后一切自然明了。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从来就不是她上官霁月的风格。心中打定主意,又打马一鞭,身下骏马便如闪电一般直直向营中奔去……

少将军的营帐中,皇甫宸正故作平静的端坐在正上方的长案前,他看似面容平静无波,但眼睫低垂的眸子中早已是波澜汹涌,眼尾的余光时不时的扫向营帐门口。那紧握茶杯额修长手指已经隐隐发白,恨不能在被子上捏出一个印记来。

下方四张矮几整齐排成两排,桌上菜肴虽不是山珍海味的珍馐佳肴,但也是荤素搭配,菜香四溢。

宇文逸双眸含笑,坐在下首左手边第一张矮几旁,飞歌和流夏同坐在位于宇文逸下方的矮几前,右边两张矮几的座位是空的,想必是为上官霁月和墨一准备的。

“二皇子,你这叫不叫喧宾夺主?这可是本将军的营帐。”宇文逸宇文逸挑眉道。

谁知道皇甫宸闻言,一句话不吭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宇文逸的面前,抬手示意他起来。

“做甚?难不成想打架?”

“换位子!”

“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今日。”

坐上主位的宇文逸一脸迷惑的看看皇甫宸,又看看飞歌和流夏,只见前者照样一幅冷木头的表情,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后者皆是不约而同的端起矮几上得茶盏垂首饮茶,对宇文逸扫来的目光直接忽视。

就在这时,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听见外面有人恭敬的喊了一声:“齐将军,墨校尉!”

皇甫宸闻言,身形一震,手中茶盏一抖,里面的茶汤差点撒出来。而飞歌和流夏则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四目放光的朝帐门口望去。

厚重的帐帘晃动了一下便被人伸手挑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先后而入,只见那前面的一个人影一身戎装,身形纤弱,她墨发高束,容颜清丽,凌然的气质仿佛冬日傲雪怒放的一枝白梅,清冽傲然。

皇甫宸的眸光随着那娇小的身影移动,眼底早已是波涛汹涌,惊彩滟滟。强忍住想站起来的冲动,只把一双大手用力的按在身前的矮几上,直按得骨节泛白,那样子恨不得把桌面都按出几个手印来。

流夏先是睁大双眸,然后闭上眼睛用力揉了揉,又再次睁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上官霁月的脸庞,他用手肘碰了碰飞歌,嘴里小声喊着:“飞……飞歌,你看到了吗?”

身侧的飞歌面色平静的看了上官霁月一眼,眸光微闪,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听到流夏的话,他垂眸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提醒道:“小心殿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流夏闻言,身子一抖,只觉背心发凉,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向皇甫宸的方向,果然见自家殿下面色如冰,眸光似刀,带着重重的警告,凌厉的朝他射过来。

流夏牵强的对着皇甫宸扯起唇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赶紧端起案上的茶杯,低头饮茶,再不敢看上官霁月一眼。

此时,上官霁月和墨一对宇文逸拱手行礼之后,宇文逸一双含笑的眸子快速扫视一周,这才伸手徐徐开口介绍道:“这位就是二皇子殿下,这位就是齐将军——齐雨,还有墨校尉……”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全是忍笑促狭之意,“墨一就不用介绍了吧?毕竟你们昨天已经见过了。”

皇甫宸仿佛没有听见宇文逸的后半句话,表情淡然,不为所动,只把目光专注的投在上官霁月的身上。流夏却狠狠的瞪了一眼墨一,眸光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似是不甘昨天被欺负的事实。

第四十一章:贴身副将

“齐雨见过殿下!”

“墨一见过殿下!”

上官霁月和墨一同时起身,拱手行礼。

“免礼,坐吧。”

“谢谢殿下。”

落座后,上官霁月不由得抬眸看向对面的皇甫宸,只见此人面容俊朗,星眸似玉,身姿英武挺拔,着一袭玄色紧身劲装,暮气沉沉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尽显英姿冽冽,贵气逼人,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一段傲世风华。

两人目光相触,上官霁月不仅秀眉微拧,一双清眸之中稍稍浮现诧异之色。这位北沧的二皇子,好生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还有他看自己的眸光为何如此热烈滚烫,仿佛如两团火焰一般要把自己燃成灰烬。

难不成真的如墨一所说,他跟救过自己的那位公子有仇,还见过自己?

皇甫宸觉察到上官霁月的目光,不禁眼睫微垂,收回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眼底划过淡淡的失落。

原来,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也对,幼年相识之时自己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九年后再见,她也是在昏迷当中,温泉相遇那次,更是不堪回首。

皇甫宸在心里苦笑一声,伸手拿起案几上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想要再倒一杯之时,流夏脸色大变,大步冲过来拦住他的动作:“殿下!您不能再喝酒!”

飞歌也侧目看过去,眉宇微拧着,温言劝道:“殿下,您今日确实不能再喝了。”

这两人的异常行为,宇文逸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他只坐在上方不动如山,两点星眸含笑望着一脸黑色的皇甫宸,勾起唇角,明显一幅看好戏的样子。

墨一和上官霁月两人不明所以,不由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四目茫然。

这时,宇文逸先是咳咳两声,然后看向上官霁月笑道:“齐雨,你是不知道,昨天二皇子可是为了你喝了足足六坛陈酿,把本将军都喝趴下了!”

“为了我?”

“可不是嘛!为了把你要到他的神龙营去,他跟本将军定了一个赌约。”

上官霁月秀眉微拧,一丝怒意不由得浮上面颊,声音冷冷的道:“喝酒的赌约?”

宇文逸似是没有觉察到上官霁月的冷冽,挑衅的看了皇甫宸一眼,故意笑道:“对啊!谁赢了你就跟谁!”

墨一闻言,面露忧色,身体绷的僵直。

他很清楚,齐大哥看似淡漠清冷,实际上是个真正傲骨凛凛之人。他身为三军参将,被人如此儿戏的当做赌注,肯定会大发雷霆,即便对方是少将军和二皇子也不例外。

少将军还故意这样说,这不是在故意挑起齐大哥和二皇子之间的误解吗?他不禁有些担心的看看皇甫宸,又看看上官霁月。

前者似是没有听到一般气定神闲的端茶轻啜,后者垂眸不言,似在沉思什么。营帐内的气氛一时静的有些诡异。

忽然,上官霁月抬起头,波光流转,看看宇文逸又看看皇甫宸,浅笑吟吟道:“二皇子身份尊贵,又是一军主将,齐雨虽是三军参领,但终归也是北沧将士,军令如山,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倘若二皇子想要把齐雨调到神龙营之中,齐雨也只能听从军令。所以,少将军刚刚所言赌约一事,恕齐雨不敢全信。”

皇甫宸闻言,心中暗笑,眉梢微挑,淡淡的扫向宇文逸,眼底挑衅之色尽显。能写出那般深奥兵书之人,岂会是心智肤浅之辈,他的月儿怎么可能轻易上当呢?

他轻轻放下茶盏,抬头望向上官霁月,眸中散发异样神采,缓缓道:“自淮阳一战,齐雨之名名扬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惊才绝艳,慧智无双!”

“殿下实在过奖了,齐雨愧不敢当。”

皇甫宸见上官霁月对他态度恭敬疏离,一丝苦涩不由得从心头涌上喉间。明明人就在他的面前,她却不认识他,而他也不能上前相认,这种感觉就像胸口压了一块儿大石,异常沉重郁闷。无奈桌前无酒,只能端起案上的茶盏,猛灌了两口,把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强行压下。

墨一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佩服上官霁月目光如炬,心思机敏。飞歌和流夏也不禁对她投以赞叹的眼神。只有宇文逸呵呵干笑两声,一脸的不高兴,看着上官霁月反问道:“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气?”

“他是真的想要把你要走!”

“少将军您答应了?”

“答应了……”

上官霁月闻言,不由得怔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少将军答应了,可是齐雨没有答应。”

宇文逸闻言,面色一喜,皇甫宸却心头一滞,直直的望向上官霁月,皱眉道:“你不愿意?”

上官霁月坦然迎视皇甫宸的目光,淡淡道:“多谢殿下厚爱,齐雨还有训练没有完成,所以……”

皇甫宸大手一挥,截住了上官霁月接下来的话:“无妨!训练的事情交给墨一代为管理,你可以每七日回来一次检验成果,但晚间必须回神龙营安寝。”

“殿……殿下,交给我……?”

正在吃菜的墨一差点儿被噎到,抬起头受宠若惊的望向皇甫宸。

“有什么不妥吗?你和齐将军感情要好,交给你,想必齐将军也不会不放心吧?”皇甫宸故意在“感情要好”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上去感觉怪怪的。

墨一当然不敢说出不妥的话语,只嘿嘿干笑着望向上官霁月求助。

“殿下……”

上官霁月刚一开口,皇甫宸就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就这么定了,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贴身副将,今日便随我回营。”

“今日?!”

“今日。”

“可是我还没有交接,墨一他也不知道具体事宜。”

“对对对!今日确实仓促了点儿!”宇文逸又出来插话打圆场,惹得皇甫宸表情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想必也够了。”他见上官霁月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轻咳一声,继续道,“还有,齐将军的日常物件本殿下已经替你收拾好了,保证一件不落!”

闻言,上官霁月身形一震,看向皇甫宸的目光里充满了探究,这么说那枚玉佩确实在他手里了?

见上官霁月看着她不说话,皇甫宸故作不知情的问道:“齐将军还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的吗?如果有,我便这就让流夏去办。”

流夏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竹筷,站直身子等候命令。那严正的态度,仿佛只要皇甫宸一声吩咐,他便立刻去办。

上官霁月见状,垂眸掩去了眼底情绪,淡淡开口:“没有了,多谢殿下!”

于是,一场接风宴变成了上官霁月的送别宴。饭后一整个下午,上官霁月都在长风林跟墨一交接那百人队伍的具体事宜,并不知道皇甫宸就站在远处的一处陡坡上看着她痴痴凝望。

月儿,好久不见……

第四十二章:同榻而眠

“殿下,您不打算告诉她吗?”飞歌在身后小声的问道。

“不用了,他根本就不认得我……”

“可是……”

“走吧。”

皇甫宸又朝那密林的方向深深忘了一眼,转身迈开大步先行离去。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她心志坚毅,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她的心里有太多的仇恨,她的身上背负了上官家五百英魂。告诉她就等于去再一次揭开她那血淋淋的伤疤,他不忍。

他只要她平安在他身边就好,能时时看到她,与她一起同仇敌忾,浴血沙场,这样他与她便都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就够了……

日脚西斜,暮色渐垂。

上官霁月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墨一之后,利落的翻身上马一路西去,随皇甫宸一起来到了神龙营。

进的营房之中,飞歌和流夏把上官霁月的随身物品放下之后,互相递个眼色便匆匆离去了,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她和皇甫宸。

“这是我的营房,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上官霁月一愣,不由得转身回望着身后挺拔的玄衣男子,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温黄的烛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这位二皇子那双清冷的眼眸之中,竟然有了丝丝暖意。就好像一块儿千年寒冰,忽然有了融化的痕迹。

两人目光相触,上官霁月略一停留便划开了。打量了一下房间四周,抬步走到床榻边的长桌前,把手中的包裹放在上面,这才抬起头望向皇甫宸,疑惑道:“我住这里,那殿下住哪里?”

“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也住在这里。”

“什么意思?”上官霁月蹙眉。

“你是我的贴身副将,自然要与我同吃同住!”

“同吃同住?!”

“有何不妥吗?”

皇甫宸似是没有看到上官霁月眼底一闪而逝的吃惊,自顾自的迈开长腿,行至桌边,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上官霁月,一杯端在自己手中低头浅啜。

上官霁月接过茶盏,一口没喝又随即放回到桌子上。心下有些着急,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扯起唇角淡淡一笑,解释道:“自然是不妥的。殿下身份尊贵,齐雨只是一个副将,怎可与殿下同吃同住,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没什么合不合之说,再者,以齐将军的行事作风,又哪里是甘于被规矩约束之人。”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上官霁月转头望了望身后那一张并不是很宽敞的床榻和两床被子,又看了一眼面前英武挺拔的俊毅男子,连连摇头,一口拒绝。

皇甫宸闻言,面色不动,慢慢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抬眸看向上官霁月,字句清晰的问道:“为何不行?”

“不为什么,只是齐雨向来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所以……”

“哦?不习惯?那你刚入军营之时可是与墨一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皇甫宸挑眉道,“跟他你怎么就习惯?”

“墨一他跟你不一样,他年龄小,还只是个孩子!”上官霁月脱口而出道,说出口来才又觉得哪里不对,感觉怪怪的,想要张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立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的意思是…….是……”

“你的意思是嫌弃本殿年龄虚长了你几岁?”

“……”

上官霁月听到皇甫宸的话不禁一愣,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但抬眼又看到皇甫宸一脸认真等她回答的表情,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单手扶额,纵是有千言万语也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甫宸把上官霁月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缓缓站起身子,渡至她的面前,静静的俯视着她不言。

上官霁月只觉眼前光线一暗,男性的阳刚气息便扑面而来,她条件反射的抬起头,谁知竟毫无防备的撞进一双深邃温柔的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在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清晰可见。

呆愣了片刻,她瞬间反应过来,别扭的把目光移向别处,快速向后退去,可是她忘记了,她的身后便是床榻,于是脚下一绊,整个人晃了一下便一下子坐到了床榻之上。

“我……我……”

上官霁月一时觉得窘迫难言,刚想要站起身,却被一双大手按在了肩头,清朗男声从头顶传来:“军旅艰辛,没有多余的营房,就委屈齐将军了。齐将军一路辛苦,想必也是累了,早些休息也好。”

说完,还不等上官霁月反应,皇甫宸已经回身走到烛台处,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男子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上官霁月如被电到一般,快速脱下鞋子,闪到床榻的最里边的角落里,瞪大双眼看着皇甫宸模糊的身影淡定的在床外侧躺好,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上官霁月长长松了一口气,确定皇甫宸真的睡着之后,才慢慢的合衣躺下,放松身形,拉过被角,久久才闭眼睡去。

这时,已经睡着的皇甫宸却突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亮如星辰。他轻轻侧过身子,望向里面那被子下娇小的身影,清丽的面容,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刚毅冷峻的脸庞不见了棱角,只余下淡淡的柔和。

另一间营房里,飞歌和流夏分榻而眠,但两人显然都没有睡着,飞歌平躺在被子里闭眸假寐,流夏辗转反侧好一阵,终于叹一口气,拥被而坐,看向飞歌方向小声喊道:“飞歌……飞歌……”

“有话就说!”飞歌冷冷的语气从黑暗中传来。

“嘿嘿,你说殿下和齐雨……不对,应该是上官姑娘,他俩是怎么睡的?”

“你想知道自己去看啊!”

“我倒是想看来着,只怕殿下会扒了我的皮!”似是想到皇甫宸的那一张冷脸,流夏忽的在被子里打了个寒颤。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而兴起,坐直向前欺了欺身子,挑眉诱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

“不想!”

“切!真没劲!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去殿下那里听墙角呢!”

流夏失望的嘟囔一声,展开被子把自己埋进去,使劲儿掖了掖被角,侧过身子留给飞歌一个背影去会周公了。

第四十三章:共进早膳

一夜无话。

清晨,当寒冬的第一缕暖阳透过窗户撒进屋子里时,上官霁月猛然睁开了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快速坐起身子,先是低头把自己检查了一番。见自己衣衫一如昨夜规整,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醒了?”突如其来的清朗男声把她吓了一跳,骤然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窗边,皇甫宸面朝东方,负手而立,似是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正转过头来,眸色深深的望着她。透进窗子的冬阳印在他的刚毅的侧脸上,连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可否认,皇甫宸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英俊男子,英武挺拔的身姿,俊朗刚毅的面容,亮若寒星的黑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子独有的阳刚之气,那是军旅之人长年历经沙场所积攒下来的威仪,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高贵。

即便这种高贵之气在上官霁月看来隐隐有那么一丝孤寂的落寞,深藏的忧伤,但他依旧还是那么耀眼的存在。顶天立地,王者风范,说的应该就是他这样男子吧。

不知不觉,上官霁月竟然看的有些失神了。

见她竟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己,皇甫宸眸中目光一暖,温言道:“昨夜睡得可好?”

“好……很好,多谢殿下关心!”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上官霁月不由得心下懊恼,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下榻拱手行礼,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她一向浅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即便在睡梦中也不例外。昨夜她还是第一次睡得那么沉,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太过疲累?

她拧眉沉思着洗漱完毕,依然不得答案,可能最近真的是太累了吧。

“过来用膳。”淡淡的却又温暖的声音自薄唇溢出,上官霁月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膳,皇甫宸正坐在椅子上定定的望着自己,眸色清亮。

上官霁月与他的目光相触,瞬间划开,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底深埋的浓浓热烈,让她一时竟不敢对上他的眸子,只目光闪烁的走到桌边,依言坐在皇甫宸的对面,身子有些僵硬。

“吃饭吧。”

皇甫宸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自己先拿起筷子,为她碗里夹了一颗青菜。

上官霁月抬头,见对面的男子面色如常,眸光低垂,没有再朝她看一眼,这才心中松了一口气,埋头用膳。

她本是坚毅英气的女子,又经历前后两世,性情沉稳持重,即便在战场生死之地也是杀伐果断,面不改色,可如今却因为心中那一丝顾虑在皇甫宸这里露了怯,跟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样,这让她心中不由得懊恼异常。

思忖良久,她索性放下筷子,抬起双眸,眸光似水清寒,直直射向她对面专心用膳的英俊男子,冷言道:“二皇子!你把我调到你身边做副将到底有何目的?”

皇甫宸一愣,抬眸便看到上官霁月那冰凉一片的眸子,带着浓浓的防备和怀疑。他面色不动如山,轻轻放下手中竹筷,眼睫垂下又抬起,坦然与她对视,反问道:“如果本殿说是因为欣赏齐将军谋略才识呢?”

“呵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哦?何以见得?”

上官霁月冷笑一声:“今日就你我二人,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殿下这般人中龙凤,胸怀坦荡之人,想必也不屑于宵小行为吧?”

“那可不一定!本殿有时候也是小气的很!”

看着面前面前男子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上官霁月气结,索性也不再遮掩,直接问出口道:“二殿下是不是从齐雨那里拿走了一块儿玉佩?”

“是这块吗?”皇甫宸表情淡淡的掏出一枚月牙形的翠玉轻轻放在桌上。

上官霁月只一眼便认出,那绿意盈盈的小小物件正是孟婆婆当日转交给她之物,说是救她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她素手一伸,便把那小小的玉佩抓在了手里,眸中目光凛凛,看向皇甫宸道:“二皇子是不是认识此玉的主人?”

皇甫宸一听,放在桌上的手忽然一抖,心头变得紧张起来,看向上官霁月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惊喜,难不成她认出了自己?

然而,上官霁月的下一句话就令他此时雀跃紧张的心情变得啼笑皆非,因为他分明听到那一张一合的红唇冷冷吐出一句:“你是不是与那玉佩的主人有仇?”

“有仇?何以见得?”

“听说殿下当日见到此物很是生气,难道还有假不成?”

皇甫宸回想到当日的情形,流夏那小子竟然说这是姑娘家的定情信物,他不生气难道还要夸奖他几句么?

“本殿当日确实很生气。”

上官霁月听他承认的干脆,不由面色一变,急急道:“这么说殿下是真的认识此玉佩的主人了?他是何人?现在哪里?”

“齐将军又怎会如此着急?若本殿真的与这玉佩的主人有仇,齐将军又该如何?”皇甫宸紧紧盯着上官霁月那澄澈双眸,他可是很期待他的月儿是如何回答呢!

上官霁月似是没想到皇甫宸会如此问她,一时不由得怔楞住了。

是啊,如果皇甫宸和自己的救命恩人真的有宿仇,她身为北沧将军,身为他的下属,又该如何自处?

垂眸沉思半晌,似是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才又抬起头来,看着皇甫宸目光坚定道:“他是齐雨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不可不报!若殿下与他有仇,齐雨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他周全。殿下身份尊贵,齐雨自知一己之力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即使如此,哪怕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

上官霁月这一席话说的锵然有力,神情坚毅认真,听在皇甫宸的心里一字字一句句重若千斤。

这一番言辞,虽没有华丽词藻,但情真意切,字字肺腑。哪怕是久经沙场浴血的皇甫宸,即使听惯了那蹄声如雨,呐喊如雷般的雄伟,见惯了那铁马嘶鸣,血流如注的悲壮,也没有像现在这般震撼着他的心。

这般娇弱如她,坚毅如她,认真如她,英气如她,比豪气男儿,义烈汉子的豪言壮语更激荡人心!比花前月下,缠绵悱恻的山盟海誓更温存柔软。像滔天巨浪,又像轻盈羽毛,一下子全都装进了皇甫宸那颗冰冷孤寂了二十二年的心里,一时间整颗心都被塞的满满的,软软的,也暖暖的……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把眼前的女子紧紧拥进怀中,告诉她,他就是那玉佩的主人,告诉她,他就是当年溧水河畔的那个小男孩儿,告诉她,他找了她足足九年的时间。

第四十四章:巡视军营

上官霁月看着皇甫宸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后,虽然面部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双眸之中却闪着莫名的激烈情绪,不禁秀眉微拧,暗自思忖:果然是有仇的么?

眼前女子拧的越来越深眉宇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稳了稳心神,把脸转向别处,这才缓缓道:“齐将军多虑了。”

“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认识这玉佩的主人是真,但却跟他没有仇恨和过节,齐将军不必如此。”

闻言,上官霁月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她又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只咬紧了下唇,垂眸不言。

皇甫宸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伸手想要去安抚那娇嫩的容颜,手伸到半路觉得不妥又缩了回来,眸色深深的望着她道:“齐将军还有什么顾虑,不妨一次问完。”

上官霁月深深的看了一眼皇甫宸,张了张口又垂下头去,长长的羽睫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她眸中情绪。

半晌,她才毅然的抬起头来,望向皇甫宸,问道:“殿下是不是见过齐雨?”

“见过。”

上官霁月心头一震:“在哪里?”

“当然是在救你的那位公子那里。”皇甫宸打量着上官霁月的神色,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当时看你脸色苍白,身形娇小纤弱,本来还以为是一名女儿家,却没想到竟然是长得比女儿家还秀气的男儿身。真是可惜了那位救你的公子啊!”

“此话怎讲?”

“你若是个女儿身,按照我北沧惯例,那位公子救了你,你就得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竟还有这种说法?上官霁月不禁一时怔住,但看到皇甫宸那眉梢眼角略带的促狭之意,这才忽然明白,这位冷面殿下原来是在拿她说笑。不过好在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紧绷,尴尬笑笑,道:“没想到殿下也挺幽默的。”

“难道齐将军以前觉得本殿是冷酷严肃之人?”

“没……没有,只不过殿下所言之事齐雨实在是没有想过,且不说齐雨是男子,即便是女儿身,也断断不会做出以身相许之事。”

闻言,皇甫宸手指一僵,抬眸问道:“哦?那是为何?”

“以殿下的身份,所认识之人身份自然也是极为贵重,即便不是王侯将相,也是富贵之家,所以……”上官霁月说道此处忽然打住,似是觉得话题越说越远,便改口道,“所以……齐雨是男儿身,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皇甫宸见上官霁月说道一半儿打住,自然明白她后半句只不过是敷衍之词,听她的意思是对王侯将相的富贵之家抱有偏见,所以即便她是女儿身也不入皇室,不嫁豪门吗?那他又该怎么办?

思及此处,皇甫宸清亮的眸色渐渐暗淡下去,微微仰头把目光凝于窗外天边的流云,悠远而又淡淡的道:“身份是一出生就存在的,世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能选择,也许那人只愿自己生在平常人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上官霁月闻言,微微一愣,那看似淡淡的语气里有着太多的落寞和孤寂,不禁联想到关于这位二皇子的种种传言,心下忽然明了。

他虽生在皇家,却始终不得圣宠,无论他多么的优秀,却始终得不到一句夸奖,在他的心里肯定也是想过那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的父爱吧。怪不得他的表情总是一成不变,怪不得他的眼眸总是清淡默然,那深藏的忧伤似是沉寂了千年,终于在今日找到一个突发口,渐渐浮现。

想起自己前世是孤儿的情形,那种渴望有亲情温暖的热烈渴望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所以,在那个伟岸英挺的男子对她展开无微不至的关怀的追求下,轻易就扣开了她的心门……所以,今生她才会那么珍惜上官府这九年亲情温暖的光阴,所以她才那么疼爱上官霁云,所以才会心中积满了仇恨,势要手刃暴君,为上官一门英魂报仇雪恨……

原来,她和皇甫宸一样,竟然都是这世间的可怜之人,天下之大,世间茫茫,一路走来,最后都只有独自一人。本来还想问清楚那位救她的公子是谁,见此情形,上官霁月一时也不好开口了。

屋中静默的异常,皇甫宸久久得不到上官霁月的回应,缓缓转过身来,却意外发现眼前的这个小女人眼中盛满了复杂的目光,同情的望着他。

皇甫宸心底一颤,快速掩去眸中的情绪,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上官霁月瞬间回神,快速收回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眸光闪烁着,一时觉得尴尬非常。

“吃好了吗?”

上官霁月抬头,见皇甫宸看看她又看看桌上早就凉掉的早餐,回答的干脆:“吃好了。”

“吃好了就随我去查看一下军营吧,熟悉熟悉环境。”说完,皇甫宸便移步在前引路,大步跨出了房门。

门外立刻就传出了飞歌和流夏的问好声和皇甫宸淡淡的嗯了一声的回应,上官霁月虽然隔着房门,但似乎也能想像的出这位冷面的二皇子殿下那冰块儿一般的俊脸在回答时的表情。

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的自己衣物,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踏出了房门,本来以为皇甫宸已经先走一步,却没想到他站在门外等她,她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对他笑笑。

“齐将军好!”

飞歌和流夏同时开口向她问好。上官霁月看着两人那站的笔直的样子,不禁让她联想到现代电视剧里的士兵见到军官时敬礼的模样,也立即答应着好好好,脚下步子却没停,随着皇甫宸一路走去。

一行四人没有骑马,徒步而行,在各营之中转了一圈儿,将士们显然早就仰慕齐雨大名,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见识这位名扬天下的齐将军的风姿伟仪,虽然他们早就听说齐雨是长得极其英俊的年轻男子,可没先想到今日一见,竟是俊秀的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纤弱少年,一时间,表情各异。

有些眼力的老兵或者身有军衔的将士,虽然在心中略感失望。但见到上官霁月虽身材瘦小单薄,但眉宇间英气不凡,周身气度凌然,倒也面露肃敬之色,拱手见礼。上官霁月也一脸肃穆的一一还礼。

一天下来,总算把整个军营都走了一个遍。

第四十五章:喜好男风

黄昏时分,夕阳如火,晚霞似锦。

趁着皇甫宸离开的空档,流夏挤开飞歌凑到上官霁月的身侧,笑的一脸贼兮兮的问:“齐将军,殿下昨晚没对你怎么样吧?”

上官霁月被问的一愣,一脸茫然,满头雾水,诧异道:“殿下能对齐雨怎样?”

“没……没什么……”流夏抓抓后脑勺,背过脸去软软的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还嘟囔一声,“真是该打!让殿下知道肯定把你缝起来!”

一旁的飞歌“咳咳”一声,狠狠的瞪了流夏一眼,这才慢慢解释道:“齐将军不要听流夏胡说,殿下……哦,对!殿下他晚上偶尔会癔症,你不要在意。”

“癔症?”

“是的,癔症!”飞歌的表情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第二天完全就不记得了。”

上官霁月闻言笑了,原来他们说的是梦游,真是没想到皇甫宸一个大男人还会梦游,她似乎看到了皇甫宸只着中衣,冷着一张脸半夜从床上跳起来在屋中做一些奇怪的动作的情景。

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连眉梢眼角都不禁微微弯起,直到一声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什么事这么好笑?”

上官霁月一愣,猛然抬头,便见皇甫宸那一成不变的幽深星眸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飞歌和流夏。

前者面无表情,眼观鼻,鼻关心,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后者抬头望天,根本不朝自己这边看。

见此情形,上官霁月只得呵呵干笑几声,垂眸含糊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见三人一幅心虚的样子,皇甫宸自然不会相信上官霁月那模棱两可的含糊之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问,回身阔步向营房走去。

三个人各怀心思的互相看了一眼,也随即紧随其后。谁也没有看见皇甫宸在转身的那一刻眉宇舒展开来,嘴角微微的勾起,寒星一般的眸底眸色清亮,布满笑意。

他的月儿刚刚笑的好生灿烂,连天边的似锦晚霞,都因她那一笑顷刻间尽失了颜色。早知她本是倾城绝色的女子,这一笑更是敛尽了世间芳华,让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一片。

癔症是吗?梦游是吗?那本殿可不能白白担了这个莫须有的病症……

是夜,银月如盘,繁星点点。

上官霁月忽然在睡梦中惊醒,抬头便见身侧皇甫宸猛然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上官霁月刚想问他怎么了,忽然想到黄昏时分飞歌说皇甫宸偶尔会梦游,自己好像还很恶作剧的期待了一下,难道真的梦游了吗?

只见皇甫宸直愣愣的下榻提鞋,在屋中像游魂一般渡步转圈,看的上官霁月忍俊不禁,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能用棉被掩住住自己的嘴巴。但露在外面的那一双弯弯眉眼,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无一不在证明她此时是多么的心情愉悦。

她正笑的开心,忽然,皇甫宸在房间一角的兵器架前停下,木然的伸手就把里面的一把宝剑抽了出来,剑身宽约五指,在银色的月光下,闪着摄人的寒芒。

上官霁月心头一震,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他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杀人不成?

谁知,皇甫宸直接拿着剑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在房外的空地上舞起剑来。长身微动,三尺长剑便在他手中幻化出一道道光影。他脚步沉稳,内力雄厚,身法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无丝毫凝滞之感。每一招,每一式都隐含力拔山河之威,卷起阵阵气流涌动。矫健有力的身姿在凛冽寒夜中,纵然只着白色中衣也尽显男儿本色,王者风范。

月光皎皎,竟也在他的面前做了陪衬。

上官霁月赤脚站在门口,素手挑着绒帘,一时被眼前的男子惊艳到了。这个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优秀……

恍神间,皇甫宸已然收剑而立,向屋中方向走来,上官霁月快速从门口奔回到床榻上,拥被而坐,看着皇甫宸机械的进屋,把剑放回原处,一步步向她走来。

近了,上官霁月才看清,来人的眸子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热烈,那浓的化不开的温柔目光直直的向她席卷而来,她不由得拉起被子向后退去。

然而已经退无可退,后背已经是墙壁,可是皇甫宸还在不断地向她靠近,直到把她逼到墙角,禁锢在他双臂之间,两张脸近在咫尺。

男子独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丝丝凉意,一时间,上官霁月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脸转到别处。

谁知皇甫宸大手一伸,竟然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去。下巴上陡然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一个激灵,看着皇甫宸那张俊颜离她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星眸幽深,那微抿的薄唇眼看就要印上她的。

上官霁月瞬间出掌为刃,在他颈后重重一砍,男子闷声而倒,如墨发丝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上官霁月这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位二皇子梦游竟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怪不得流夏白日里那样一幅奇怪的表情和话语,现在想想,是不是他们也遭遇过皇甫宸的这般待遇?也或许还有比这情景更令人忍俊不禁之事?

上官霁月越想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真是越离谱了,摇头笑笑,看了一眼趴在床榻边上的男人,好心的为他拉上被子,咕哝了一声:“看在你梦游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侧过身子去睡觉了。

趴在床上的皇甫宸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月光如水,透过窗子洒在他的俊朗的侧脸上,只见他眸色清亮,嘴角控制不住的勾起……

第二日,皇甫宸脸色如常的起床,上官霁月观其神色,他竟然真的对昨夜发生之事毫无印象,不由得觉得莞尔。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皇甫宸再也没有梦游过,上官霁月却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了,且不说流夏看间她时那一幅笑嘻嘻的表情和饱含深意的目光,光是皇甫宸看到她时那冷淡双眸积攒下的隐隐暖意就让她如芒在背,如梗在喉。

她发现,皇甫宸对所有人都是冷冰冰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可唯独对自己,纵然不笑,但表情也没有那么冷冽的让人难以接近,每次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眸子时,上官霁月都会感觉像是被烫到一般的炙热。

好像她跟他有什么似的,这一个想法一出现,连上官霁月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皇甫宸他有什么隐疾?喜好男风?

第四十六章:娶你为妃

上官霁月快速回想到流夏当日问她时那贼兮兮的表情,还有飞歌支支吾吾的说皇甫宸偶尔会梦游的情景,怎么想怎么觉得哪里有问题。难道飞歌是在替他的主子掩饰什么?

上官霁月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皇甫宸为什么在明明清楚自己是男子的情况下,对自己有那种眼神?

于是,又一个黑夜降临之后,皇甫宸冷冷的看着房中最里面地板上一角的地铺,微微怔楞了一下,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那是什么?!”

“哦,那个……我今晚睡那里就好了。”上官霁月眼神飘忽不定,言辞闪烁的解释道。

“为什么?!”

“齐雨与殿下到底尊卑有别,这样睡在一张床榻上实在是有违礼法……”上官霁月躲开皇甫宸,快步走到那地铺上坐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迎上皇甫宸的目光宣布,“所以我决定以后就睡这里了!”

“过来!”声音如水冰寒,皇甫宸眼眸之中快速积攒出两簇小火苗,渐渐扩散开来。

“不去!还请殿下不要强人所难!”

只见墨色的身影一闪,便到了上官霁月的眼前,大手一伸,想要捞起地上的棉被放回到床榻上,感觉到一股重重的阻力,他垂眸便看见上官霁月的一双素手扯着另一边被角,眸中是不愿屈服的坚毅。

“地上太寒!”

“齐雨不怕!”

两人各自扯着一边被角对峙着,分毫不让。两人从各自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坚持,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皇甫宸担心的是上次上官霁月在冰凉的溧水河中泡了一宿,昏迷了好久,秋明绯有要事缠身,虽没有亲自来给她医治,但还是飞鸽传书写了药方,还特别嘱咐千万不要再受寒,否则身体恐会引发寒疾,危及生命。

上官霁月想的却是,皇甫宸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她虽不是男儿身,但现在毕竟是男子身份,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再与他共睡一榻。

两人心思各异,丝毫不知对方心中想法,又都是倔强的性子,渐渐从拉扯被角变成了赤手相搏。

只见二人皆都是出手如风,一个矫健有力,至刚至阳,一个柔韧有余,灵动飘逸。皇甫宸一手掌法大开大合,内力浑厚,每一掌虽未用尽全力,但皆是有千钧之力。上官霁月一手掌法飘逸绵柔,看似挥出一掌平平,没有什么力道,但却能化千钧之力为无形,实则暗藏玄机。

一番较量让二人不仅在心中陡生激赏之意,上官霁月没想到皇甫宸功力如此深厚,没有尽全力就已经压制的她无瑕分心,若尽全力,她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的。皇甫宸更没有想到他的月儿竟然到了这般修为,赤手空拳便能逼他用上八成力道,若得一兵器,他必定要尽全力方可制胜。

两人缠斗多时,看着上官霁月小脸通红,体力渐渐不支,皇甫宸终是不忍,双掌回错后退一步,收了力道。而上官霁月却在这时恰好挥出一掌,直向皇甫宸胸膛印去,见对方忽然收手,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只好以左掌挡右掌分散阻隔内力,纵身想要后退之时却被脚下棉被绊住,身子后倾眼看就要跌倒。

皇甫宸眼疾手快,大手一伸便拉住了上官霁月的手腕,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忘了脚下的动作,竟随着上官霁月扑过来的力道直直向后倒去……

结果,随着一声沉闷的身体接地的声音,皇甫宸在下,上官霁月在上,两人身体紧贴,唇齿相依。

一瞬间,两人都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到,猛然睁大了眼睛。

恰在这时,飞歌和流夏只穿着中衣闯门而入,神色肃然,怒喝道:“大胆刺客!竟敢行刺殿……”

可是当他们看到屋中的情景之时,忍不住眼皮一挑,僵在原地,喉结滚动一下,那“殿下”两字便被生生咽回了喉咙。

上官霁月首先回神,立刻起身,慌乱之中双手撑起之时又按在了皇甫宸厚实坚硬的胸膛上,羞的她像是摸到了炭火一般立刻缩回了双手,后退几步坐在地上,把脸扭到一边,一幅没脸见人的样子。

皇甫宸淡定的坐直身子,眼尾扫了一眼还立在门口的流夏和飞歌二人,冷冷的怒喝一声:“滚!!!”

“哦哦哦……”二人一下子回神,极速转身向后门外退去,流夏因为紧张脚下一个不稳还差点绊倒,被飞歌一把托住,好像身后被鬼追赶似的,飞速消失在皇甫宸的视线中。

回到住处,流夏木然的坐在床榻上,吞吞吐吐的问:“飞…….飞歌,你看……看到了吗?”

飞歌僵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嗯!”

“殿下不会杀了我们灭口吧?”

“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会挖了你的眼珠当球踩!”

流夏一愣之后反驳道:“……为啥是我的?你明明也看到了!”

飞歌阴沉着脸半晌后,狠狠瞪了流夏一眼,道:“……我说不去!你非要去!”

“……”

此时,两位当事人也是眸光闪烁,神情极为尴尬。上官霁月坐在地上,直接把头埋进膝盖中,散落的青丝把她的侧脸遮的严严实实。真是太丢人了,她竟然强吻了皇甫宸?!他喜欢的可是男人啊!

皇甫宸本就性情内敛,不善言辞,这种情景也是他没有想到的,虽然也是第一次亲吻女子,不过好在是他心心念念的月儿,他本来就没打算放手,现在既然有了肌肤之亲,看来也是天意如此,不可违背。

身为男子,遇到这种事情,到底是要比女子沉稳些,他默默地走上前,弯腰把上官霁月的被子抱在怀里,轻咳一声,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温言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上官霁月身形一僵,霍然抬眸,眼底尽是惊诧之色,震惊道:“什么?!”

“我会奏请父王,把你许配给我为妃!”

看着皇甫宸极其认真的神情,上官霁月彻底石化了,只剩下眼珠还在微微转动。

他竟然要娶她为妃!他明明知道她是男子,竟然还要奏请北沧王,娶一个男人为妃?!在现代都颇为微词的妄悖世俗之事,北沧的民风竟开放到如此程度了吗?

第四十七章:误解互生

看着上官霁月那不敢置信的眼神,还有那怀疑的态度,皇甫宸心中一慌,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望着她急急解释道:“我对你是真的!在我刚认识你时,你就已经在我心里了!”

上官霁月闻言,只感到皇甫宸的话犹如威威天雷当头劈下,惊得她像是触了电一般跳着脚跳起来,双手抱肩躲到一边,冲口说道:“我不喜欢男的!”

皇甫宸一惊,随即脸色大变:“你不喜欢男子?”

“不不不!”上官霁月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我俩都已经有肌肤之亲了,你不能再喜欢别人!”

“我喜欢谁不关你事!反正不喜欢你!”

皇甫宸脸色瞬间冷若冰霜,眸底冰寒一片,他欺身向前,紧紧盯着上官霁月冷言道:“你再说一遍!”

她竟然不喜欢他,她到底知不知道已经和男子有了肌肤之亲的女子就不能再嫁给别的男人了。

“我……我……”

上官霁月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男子,咬着唇一步步向后退去。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看他那样子,如果自己再敢说一次不喜欢他,他会不会一时冲动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此时的上官霁月再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沉稳冷静的齐雨将军,而是一个陷入两难境地的小女人。只怕是再强大的女人在遇到一个无法撼动的男人的时候,她的所有威严,冷静,睿智都会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这就是女人的悲哀。

有些事情对男子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女子来说却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女人在世人眼中永远都是弱者,估计就是弱在这个地方上。

由于过于用力,上官霁月终于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下唇给咬破了,一抹血色溢出,刺痛了皇甫宸的眼睛,他胸口一滞,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一般,疼痛如绞。

她竟然如此讨厌自己么?自己难道真的是让人厌恶的人?父王从小对他不管不问,毫无父子亲情,他的月儿又如此讨厌他,自己到底哪里不好?难道注定要孤寂一生?

皇甫宸牙关紧咬,眸底布满悲恸之色,垂下的双手十指紧握,骨节泛白,青筋迸出,上官霁月能清晰的听见骨节的脆响。

抬眸,便看见皇甫宸那眸底的沉寂千年的悲凉与茫然,心间猛然一滞,胸口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般,堵得难受。

眼前的男子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去,都完美的不可挑剔,五官明晰,轮廓深邃,身姿挺拔,英武不凡,以他的军中威信来看,必是可是依托生死之人,肯定重情重义,可偏偏他……

两人就这样对望良久,皇甫宸闭了闭眼睛,终是伸展了紧握的十指。再睁开眼睛,眸中已经恢复了往日冷漠,只是那冷漠深处已经悄然凝结成冰,没有丝毫水波微漾的痕迹,冰寒一片,毫无温度。

他抬起手臂,微凉的指腹落在上官霁月的唇瓣上,轻轻抹去了那一滴血珠,伸手拉过上官霁月的手腕,把她拉到床榻边,声音淡淡的道:“你睡榻上。”

“那你呢?”上官霁月抬头,望向皇甫宸问道,语气已经不如刚才凛冽。

“我睡地上。”说完,皇甫宸便转身回到上官霁月所铺在地上地铺上,拉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不再看上官霁月一眼,侧身睡去。

上官霁月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一阵阵难过,坐在床榻上怔楞半天,终是起身吹熄了蜡烛,躺回床上。

这一夜,两人皆是彻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刚亮,皇甫宸便起身了,上官霁月听着角落里的动静,闭眼假寐。沉稳的脚步由角落传来,在经过床榻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便继续离开了。

直到听见房门紧闭的声音,上官霁月这才睁开了眼睛,快速起身梳洗。今天是她要回飞羽营的日子,她犹记得上次回去时墨一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还有宇文逸望着她时那眉宇间浅淡的笑意。

开始还担心在外面如果遇到皇甫宸该怎样开口说话,不过好在自从她出营一路上走来,不但没有看到皇甫宸的影子,连飞歌和流夏的身影也没有看见。看来,皇甫宸也在躲着她。

上官霁月骑在马上,望着那满操场训练的将士,不知为何,感觉心中闷闷的。闭眸凝神片刻,却始终驱不散心间思绪,干脆拉紧马缰,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便向飞羽营疾驰而去,激起一路尘土弥漫。

远处的山坡上,皇甫宸一身轻甲,表情默然,眸底一片霜色。看着那马上的人影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不禁牙关紧咬,面色紧绷,内力由内而外散发,在周身迅速凝成一道无形的漩涡,如墨发丝无风自动,威压四散开来。

身后的飞歌和流夏身形一震,相互对看一眼,用眼神交流: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

“我猜肯定跟上官姑娘有关!”

“废话!瞎子都能看出来!”

“要不,”流夏眼珠一转,用眼神询问,“要不,我们还是躲躲吧?”

飞歌眉毛一挑:“那还等什么?”

两人不着痕迹的轻抬脚步,悄然后退,退出十几步之后干脆转身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谁知刚想提气运力,耳边便传来一声冷喝:“去哪儿?!”

飞歌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流夏嘴角一抽,对着飞歌做出一副“这下完了”的表情,快速回转身形,几步跑到皇甫宸的身边,呵呵干笑几声,讨好道:“呵呵呵呵……我们想去给殿下准备早膳去…….”

“不用!”皇甫宸缓缓转过身来,冷眼看着流夏那笑嘻嘻的的表情,“本殿不饿!”

流夏的笑僵在了脸上,他觉得殿下周身的气息比以前更加冷了,垂眸看着皇甫宸渐渐把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不由得脸色大变,转身拔腿便跑,还不忘朝飞歌大喊一声:“快跑!殿下是真的生气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身后便传来一道疾风,两人知道此时再想跑,已经为时已晚,纷纷拔出腰间佩刀,转身一起对上头顶来势汹汹的宝剑。

一时间,只见衣袂翻飞,只闻兵器相撞之音,还有人中招的闷哼声传来,片刻功夫,飞歌和流夏便败下阵来,齐齐被夺去双刀,龇牙咧嘴,捂着胸口蹲躺在地上。

“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皇甫宸冷哼一声,宝剑入鞘,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长身一闪直接绕过,阔步离去。

流夏呼出一口气,干脆直接仰躺在冰冷的大石头上,抬眸看着昏暗阴沉的天空,用脚踢踢坐在一旁的飞歌,恹恹的道:“听见没有?殿下说你越来越差劲了!”

飞歌横他一眼,嫌弃的道:“别碰我!殿下那是说你呢!”

说完,飞歌站起身来双手扑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屑,一时粉尘四散,草屑飘落。

“切!你也跑不了……咳咳……你朝哪儿拍呢……”

第四十八章:误入神农岭

飞羽营中,上官霁月意外的没有看到墨一,问过宇文逸后才知道,原来墨一是因为马上就要年关了,带着一对人马去林间捕猎去了。

上官霁月怔楞了一下,随即垂眸摇头笑笑,是啊,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竟然马上就要过年了。

“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宇文逸为上官霁月亲自上了一杯茶,双眸带着浅笑回到座位上,看着上官霁月问道。

“谢谢少将军关心,挺好的。”上官霁月第一次觉得心里有鬼,垂眸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捧在手心里,言辞闪烁。

“其实,你们挺像的。”

“……什么?”上官霁月低头浅啜杯中香茶,掩饰眸中闪烁的目光。

“你和皇甫宸啊,你们都是表面一幅冷清的不近人情的模样,其实内心都是极重情谊之人。”

“咳咳……”听见宇文逸波澜不惊的话,上官霁月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急忙咽下去,却又呛得直咳嗽。

“齐将军怎么了?”

“没……没事,被呛到了。”

宇文逸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眸中却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一直盯着上官霁月看,他总觉得齐雨这次回来有些不一样了。

上官霁月心中一团乱麻,她没想到皇甫宸竟是个喜好男风之人,又恰好那家伙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但这些事,事关皇甫宸的声誉,她也不好意思向宇文逸打探,再说了,即使打探,宇文逸也不一定知情。

又寒暄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总觉得这位少将军的目光太过明亮耀眼,好像能看透人心,即使一向冷静如她,也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有些惶恐不安了。

慌忙喝完杯中余茶,上官霁月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向宇文逸道别告辞之后,一刻也没有再停留,便脚下生风,急急出了宇文逸的营帐。

走到外面,身后厚厚的大帐绒帘阻隔住了宇文逸的灼灼目光,上官霁月感觉浑身一轻,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微扬起头来望向阴沉昏暗的天空。

厚厚的灰白云层低低的压着远处山顶上光秃秃的树木,压抑而又沉重。空气阴湿潮冷,寒风凛冽,看这样子最迟傍晚时分就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在营中各处无所事事的溜达了几个时辰,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远远望去,大约几十人的样子,各乘一骑,向军营出奔来。

上官霁月心中一喜,墨一回来了!

近的跟前,果真见他们都是满载而归,大到麋鹿小到野鸡的猎物晃晃悠悠的挂在马上,他们在上官霁月面前勒马而停,都礼貌的拱手见礼。上官霁月不仅蹙眉,因为队伍中,根本没有墨一的影子。

“墨校尉呢?”上官霁月皱眉看向其中一名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的士兵,问道。

“墨校尉说过一会儿就回来,让我们先回应营。”那名士兵恭敬的答道。

“就他一人?”

听到上官霁月的问话,那名士兵略略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还有猴子,他跟墨校尉在一起。”

闻言,上官霁月心中略微踏实了一些:“知道了,没事了,回去吧。”

猴子也是长风林中那百人之中的一员,是土生土长的淮阳人,对四周山林地势极为熟悉,因为身形瘦小,轻功极好,穿梭于林间利落的就像只猴子一样,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猴子”。

可是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晚,加上又是风雪即将来临之际,上官霁月还是没有见到墨一的影子,她就不禁有些着急了。

正在这时,一道马蹄声隐隐传来,一人一骑由远及近从远处疾驰而来,从马上那瘦削的身形来看,不会是墨一。

不知为何,上官霁月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来人见到上官霁月后先是一愣,随后一喜,翻身下马后急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拱手道:“参见齐将军!”

看猴子一脸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上官霁月皱眉问道:“猴子,墨一呢?”

“回将军,墨校尉进了神农岭……”

“什么?!”上官霁月大惊,“不是在长风林狩猎吗?怎么会进了神农岭?!”

“我和墨校尉本来打算回营之时,突然从林中窜出一只白狐来,墨校尉说上次将军回营之时,听见您咳了几声,所以便想猎得那白狐为将军您做一件狐裘围领的披风,便去追那白狐了。”

上官霁月秀眉紧蹙,眸中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周身不自觉的凝上一股冷气,说出的话语也不禁凛冽威严:“神农岭常年浓雾弥漫,进去之人极容易迷失方向,还有凶猛野兽出没,你为何不拦着他?!”

“将军!属下拦了,可是拦不住啊!”猴子叹口气,道,“我听老一辈人说,白狐乃是灵物,不得伤害,属下奉劝校尉多时,可是墨校尉不听,铁了心要猎得那白狐,我们一路追到了神农岭,那白狐突然不见了踪迹,墨校尉直接骑马冲了进去,属下本来也想跟进去的,可是又怕没人给营中报信,所以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先回来报告少将军……”

上官霁月顾不得听完猴子的话,足尖轻点,已然跃上马背,她紧拉马缰,调转马头,马儿嘶鸣一声,向长风林方向疾驰而去,只从风中渐渐飘来她越来越模糊的声音:“你即刻回去报告给少将军,让他速速派人前去长风林外等候墨校尉……”

猴子看着上官霁月远去的背影,急的一跺脚,不敢耽搁片刻功夫,足下发力,施展轻功,便快速直奔宇文逸营帐而去了……

神农岭,位于长风林以北,中间隔着一条冰河,在这严寒冬季,河面已经结冰,但隐隐还是能听见冰下的水流之声。

上官霁月策马来到河边,天色已经转暗,抬目望去,只见冰河对面的山岭树木白茫茫一片,全部笼罩在迷雾当中,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何情形。

“墨一!墨一!”上官霁月骑在马上,凝神聚力朝着那一片迷雾大声呼喊。

因为她凝聚了内力,喊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的回荡在整个林间,惊起林中飞鸟一片,直直飞过前面那布满迷雾的山岭。

可是,除了有自己的回音之外,她没有听到丝毫墨一的回应,如果再这样大喊下去,很可能惊动林间的凶猛野兽,更让墨一置于险境。

第四十九章:迷岭寻人

她垂眸沉思片刻,毅然翻身下马,撕下自己的衣袍下摆,包在四个马蹄之上,牵马踏过冰河,消失在迷雾之中。

神农岭常年无人踏入,荆棘灌木丛生,树高林密,万物肆意生长,脚下枯叶衰草厚厚一层,深一脚浅一脚不说,四顾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尺,牵马走在其中极其难行,有一种到了原始森林的感觉。

眼看天色渐晚,林中更是崎岖难行,雾气也是越来越重,不得已,她只能弃马独自前行。大约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忽觉脸上冰凉一片,伸出手指一抹,只见指腹有潮湿水珠,开始下雪了。

上官霁月暗叫一声糟糕,心中担心墨一的安危,脚下一个不稳便差点摔倒在地,急忙扶住一旁的一颗小树稳住身形。低头看去原来是脚下一颗被折断的小树苗绊住了她的脚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上官霁月不仅心中大喜。

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竟然有被折断的小树苗,说明定是有人故意所为。上官霁月蹲下身子查看折痕,断痕崭新,显然被人刚折断不久。

她羽睫轻颤,眸中闪现一丝光亮,起身顺着树苗折断的朝向一路向前查探,果真不出她所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颗被折断倒地的小树苗,而且倒地的朝向一致。上官霁月心中升起希望,墨一定在前方。

想到这里,她脚下步子不由得加快,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墨一,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又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失去了暗记的痕迹,雾气渐渐消失,眼前霍然开朗。上官霁月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难道这神农岭只有山脚下浓雾,山腰和山顶上没有吗?

不过,她现在没有余暇细细探究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听见了一道疾劲的箭羽之声,就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毫不犹豫,脚下已经提起聚力奋力向前奔去,因为已经没有浓雾阻隔,不一会儿就已经隐约看到前方一道黑色人影闪过,她不禁面色一喜,一面快速前行,一面凝神聚力喊了一声:“墨一!”

“齐大哥?!”黑影听见喊声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来人,一双桃花眼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惊喜的望着上官霁月,“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臭小子,真是吓死人了!快跟我回去!”上官霁月几步冲到墨一的跟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口中虽然骂着臭小子,但眸底是掩饰不住的关心。

忽然,墨一反手扣住上官霁月的手腕,拉着她蹲在地上,伸出食指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同时从后背箭筒抽出一根箭羽,拉弓搭箭,瞄准了正前方。

顺着墨一瞄准的方向,上官霁月赫然见到左前方大约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白色毛茸茸东西。

“白狐?!”

上官霁月目力极好,只见那毛茸茸的动物一张倒三角脸,火红色的眼眸闪着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长长的尾巴隐藏在灌木丛中。

眼见身边的墨一拉紧了弓弦,上官霁月心中却有一丝不忍涌上心头,那白狐的红色眼眸太过哀伤,充满了祈求的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耳边甚至听见了白狐的哀求声,让她放过自己。

“等一下!”上官霁月伸手按在了墨一的弯弓之上,阻止了他即将射出的箭羽。

“怎么了齐大哥?”墨一回过头来不解的望着上官霁月。

“你有没有听到它在说话?”

“谁?”

“那只白狐。”

“齐大哥!”墨一苦笑一下,直直的望着上官霁月道,“你说什么呢?”

“我好像听到它说话了。”上官霁月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只白狐,继续说道,“放过它吧,它是一位母亲,它的肚子里有孩子。”

“齐大哥,我为了追它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现在要我放弃,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你看它的肚子,可能真是一位母亲,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算了。”上官霁月收回目光看向墨一,有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回去吧,天黑之前必须离开这里,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邪门的很!”

“齐大哥~~”

“墨一,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我现在只想我们安全的离开这里,听猴子说这神农岭还没有人走出去过,所以我担心……”

“那好吧,听齐大哥的。”墨一见上官霁月一脸担忧的样子,又看了一眼那白狐鼓鼓的肚子,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收了手中弓箭,站起身来。

上官霁月默默地向那白狐望了一眼,心中默念:“快些逃命去吧,以后不要再下山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那白狐似是听懂了上官霁月心中的话语,又向她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灌木丛中。

大雪如羽,纷纷扬扬的从空中飘下,落地无声。

神龙营中。

皇甫宸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椅子上,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床榻发呆,薄唇紧抿,眼珠一动也不动,似是一尊雕像一般。

脑海中闪过上官霁月趴在他身上不小心吻了自己的画面,星眸中的冷色逐渐消退,蒙上一层暖意,手指不受控制的抬起,指腹轻轻抚上自己的唇,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弧度。

看着屋中越来越暗的光线,他微微侧转身子望向窗外,心中泛起一丝担心,外面已经下雪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良久,皇甫宸终是放心不下,起身拿起一旁衣架上的披风,打开房门冲进风雪之中,高大挺拔的身影直直走向后面马厩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听见马儿一声嘶鸣,“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马厩一角的暗处,飞歌和流夏现出身形,望着自家主子远去的背影,相互对望一眼,但谁也没有跟上去。

流夏叹了口气,道:“殿下这是去接齐雨去了?”

“废话!”

“哈哈!我怎么觉得殿下和齐雨特像一对闹了矛盾的小夫妻,娘子生气回了娘家,晚上不肯回来,殿下这个夫君就巴巴的去接……”流夏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嘲笑着自家主子,转头却见飞歌已经走出去好远了,不禁扯着嗓子在后面喊道,“喂!你干嘛去?我们不用跟着殿下么?”

“要去你去!”飞歌头也没回,大步转过了拐角。

“……喂,你等等我!”

流夏低头沉思片刻,想起殿下的那阴沉沉的脸色,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朝着飞歌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五十章:白狐引路

神农岭。

上官霁月和墨一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此时的雪越下越大,树上地上已经厚厚一层,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要天黑了。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又出现了那浓雾,这次雾气极重,比刚刚来时更浓,能见度已经不足五步,上官霁月脚下不停,手中紧紧拉着墨一的手臂,生怕两人走散了。

可是走着走着,上官霁月忽然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怎么了齐大哥?”觉察到上官霁月的异样,墨一上前一步赶紧问道。

“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不可能,我来的时候就是怕走不出去,沿路都做了记号。”

“是那些折断的小树苗吧?我就是寻着那些小树苗找到你的。”上官霁月话锋一转,“但是,那些小树苗都不见了,我们现在走的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看见那些折断的小树苗了。”

“真的?”墨一一听,不相信的大步越到上官霁月前面带路,俯身一路探查,走了好大一会儿,不由得垮下脸来,回头看着她道,“齐大哥,真的看不见了!”

“我们可能迷路了……”

“那怎么办?”

上官霁月垂眸沉思片刻,毅然决定:“点火把!朝着一个方向走!”

两人快速找到一根粗些的松树枯木,制成了一个简易的火把。淡淡的火光在浓雾之中照耀着两人的面庞,多了些许的暖意。

两人相互扶持着,按照潜意识向一个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做记号,可是走着走着,上官霁月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极了,望着前面歪到的一棵小树苗。

墨一也看到了,一张俊脸也变得紧绷起来,望着上官霁月道:“齐大哥,我们又回到原地了?!”

“嗯!”上官霁月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安,轻轻嗯了一声。

“这也太邪门了!我们明明是往一个方向走的,绝对没有转弯。”

“这里雾气那么大,就算转弯了我们也是不知道的。”

“那怎办?还要继续走吗?”

上官霁月抬头看了看下的越来越大的雪花,坚定的道,“走!不走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墨一左右看看,感觉真的是越来越冷了,不由得嗫嚅道:“齐大哥……你说我们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啊?”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上官霁月听墨一这么一说,心里反而觉得踏实了一些,对着他眨眨眼睛道,“也是很有可能的,听说鬼打墙一般都是女鬼,你可要小心一些,她们可是最喜欢像你这样长相俊美的男子。”

“切!小爷才不怕!有齐大哥你在这里,她们估计还看不上我……”

上官霁月闻言,不仅莞尔,不再逗他,不过墨一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所谓鬼打墙,其实不过是无稽之谈,眼前这种情形极有可能是遇到了奇门遁甲之类的阵法。

可是,谁会在这荒郊野岭,毫无人烟之地设立阵法呢?而且这神农岭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难道是几百年前便有人在这里设立阵法?这也太过荒谬了吧?

正在思考间,眼前忽然闪过一条白色的影子,吓了她一大跳,上官霁月凝神定睛一看,只见前方几步开外的雪地上赫然是那只白狐,火红色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

它的毛色与地上的白雪融为一体,要不是那双火红色的眼睛,在这浓雾弥漫之地,还真看不出它的存在。

一旁的墨一也看见了,嘴角不由得勾起,对着上官霁月笑道:“齐大哥,你看我准备放过它了,它倒是大胆得很,又送上门来了!”

“墨一,不可乱来!”上官霁月见墨一已经把手放在了背上的箭羽之上,慌忙开口阻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只白狐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那火红色的眼睛极具灵性,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之中,她不禁眸光微闪,不敢置信的望向眼前的白狐,难道这只白狐知道出去的路?

说来也奇怪,那只白狐似是读懂了上官霁月眼中的情绪,又向她看了一眼,转身向身前的迷雾中走去。

“跟上它!”

“跟……跟上它?”

“快跟上!既然它能出现在长风林中,一定知道出去的路!”

上官霁月当即决定,跟在白狐身后,反正自己也是走不出这片迷雾,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兴许能走出这迷雾阵也说不定。

于是两人跟在一只白狐身后,七拐八拐的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白狐突然停下了身子,有些不安的向上官霁月看了一眼,转身飞快的跑了,眨眼不见了踪影。

“累死小爷了!”

墨一伸手扶住身边一颗歪脖树弯腰喘气,看着眼前依旧浓雾弥漫白茫茫的一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望向上官霁月道,“齐大哥,依我看,这小东西好像也迷路了,哈哈!”

上官霁月没有说话,闭目凝神,回忆刚刚两人随白狐所走的步法,她在心中倒是细细数着步数,这步法看似凌乱毫无章法,实则每隔九步数便转一次方向,然后再走三步,再转一次方向……

细细推敲之下,竟然有规律可寻!这不仅让上官霁月心中大喜,更加确定了这林中迷雾定是什么高人在这布下的阵法,虽然千百年已过,却依然丝毫不受影响,可见这布阵之人真真是绝世高人。

只不过这人在这荒山野岭布此精密阵法,到底何为?她就不得而知了。想必那白狐也定不是野生,乃是有人饲养过的,否则怎会如此通晓人性?难道这白狐真的在这神农岭之中活了几百年之久?如果真是这样,那太不可思议了!

正在思索间,上官霁月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马儿嘶鸣之音,听那声音似是极为不安惊恐,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两人对望一眼,面上喜忧各半,喜的是前方不远处便是自己拴马所在,忧的是那匹战马定是遇到了什么让它害怕之物,才会发出如此惊恐不安的叫声。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匹在沙场见惯战火狼烟的战马如此惶恐不安?

于是,二人皆是提气聚力,发足狂奔,趁着马儿的叫声未曾停止之际,一路奔至上官霁月拴马的地方。

待近的跟前,只见马儿在原地喷着鼻涕,来回打转儿想要挣开缰绳,前蹄不停的刨着地面,看样子极为的紧张和不安。

第五十一章:坠入冰河

上官霁月心中一沉,一面四处张望,一面与墨一背对背靠拢,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握紧了手中长剑。

“墨一,小心戒备!”

“嗯!”

就在这时,从左前方灌木丛中突然传出悉悉挲挲的声音,两人立即扭转身形望去,只见不远处灌木衰草像波浪一般起伏不停,接着从灌木缝隙之中射出两道森冷的青光,穿过浓雾在那马匹和两人中间来回扫动。

此时的马儿已经完全受惊,前蹄猛地翻起,嘶鸣一声,重重落地之后,使劲的摇头想要挣脱马绳。

“齐大哥,那是什么?!”

墨一手中弓箭已经满弓在弦,瞄准了那两道冷芒。

“小心一些,恐怕是大型猛兽!”

这时,那两道幽光渐渐逼近,已经隐约可见其模样,只见此物头圆耳短,爪尖齿利,四肢强健,尾巴粗长,金黄色的皮毛颜色鲜艳,上面密布圆形黑褐色斑点。

上官霁月和墨一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是一只成年的豹子!

“怎么办?齐大哥?”

“冷静!”上官霁月一边和墨一向后退去,一边握紧了手中兵器,口中快速说道,“此物凶猛,速度极快,又异常机敏,擅长跳跃,会游泳爬树,万万不可大意!”

“那我们今日岂不是死定了?!”

上官霁月眸子微眯,把手中火把放低了些横在身前,脚下渐渐后移:“也不一定!它怕火!慢慢退后,远离马匹,一有机会就逃走,到了这里,身后离冰河已经不远了!”

“齐大哥,要不你先走,我断后,咱俩能走一个是一个!”

“说什么傻话呢!要走一起走!”上官霁月低声喝道。

而恰在此时,那豹子依然一跃而起,速度快如闪电,直接扑向了拴在一旁的马匹,只见那可怜的马儿一口被咬住了脖颈,鲜血四溅,挣扎了几下,已然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两人对看一眼,来不及去可怜那已经断气的马匹,大喝一声:“跑!!!”便奋力向身后冲去。

此时两人已经顾不得身前方向,只听见耳边冷风呼啸,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刺骨寒凉。上官霁月始终紧紧拽着墨一的手臂,一番奋力狂奔之下,反而奔出了浓雾的密林,眼前隐见冰河痕迹。

难道白狐消失之时,就已经到了阵法的边缘?

两人大喜,脚下不敢停留半分,眼看冰河就在前方。忽然,上官霁月一下甩开墨一的手臂,运力打出一掌拍在他的背心,把他拍到前方的冰河之上,而自己身形回旋,手中长剑斜斜刺出!

“齐大哥!!!”

随着墨一一声惊恐的叫声,放眼望去,只见身后那只豹子已然追了上来,凌空一跃,尖利的前爪直直拍向上官霁月的肩头,血盆大口边上还带着那马儿的血渍,向她的脖颈咬去!

只见上官霁月身子后倾,足下借力,快速向前划去,躲过这致命一击得的同时,手中长剑已然划过那豹子的白色腹部,殷出一道血痕,而那豹子利爪却割断了上官霁月头上的发带,满头青丝就那么散落下来,披散在肩头。

那豹子四肢重重的落在冰河之上,只听雪下冰面脆然裂开断纹,像蛛丝网一般向四处逐渐延伸。

“墨一!快走!冰面要塌了!”

墨一傻愣愣的看着朝他大喊的上官霁月,张了张口,却再也喊不出那一声“齐大哥”,因为他此时见到的齐雨三千青丝披散,面容精致娇美,在莹白雪光之下是那般的倾城绝色。

原来,他的齐大哥竟是娇娇女儿身!

然而一愣之下,他也快速回神,张开双臂拉弓搭箭,以连珠之势连续射出三箭,呼啸箭羽如流星坠逝,箭箭直指那豹子面门。

冰面平滑,又铺了厚厚一层积雪,那豹子身体不稳,其中一箭正中左眼,顿时血流如注。

那豹子吃痛,仰天长啸一声,震耳欲聋,已然恼羞成怒,竟奋力跃起,直向墨一站立之处扑来。

墨一足下用力,也随即拔地而起,从后背抽出一支铁箭,双手紧握铁箭高高举起,急急落下,狠狠刺向那豹子后颈。

而此时,上官霁月也随即如旋风般卷地而起,平地拔高数丈有余,把全身内力都注入手中长剑之上,剑身颤抖嗡鸣,快若闪电,震如雷霆,斜斜抹向那豹子腰身。

只见半空中随着一道寒光闪过,血花飞扬四溅,墨一手中铁箭已深深刺进那豹子后项,上官霁月三尺长剑竟把那豹子拦腰斩断,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冰面之上立刻一片猩红,内脏流了一地,一时间腥臭难闻,让人作呕。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冰层已然经受不住这沉重撞击,“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冰面渐渐四散裂开,裂缝越裂越大,冰寒的河水已经破冰而出,冰块也随即被河水淹没,逐渐下沉。

墨一脚下所立冰块离那豹子最近,已然翻转,眨眼之间连人带冰一下没入冰冷河水之中。

“墨一!!!”

上官霁月大惊,身形一闪,借住脚下冰面平滑之势,快速向墨一坠河之处划去,素手一伸,趴在冰面上,堪堪抓住了墨一的手腕。

“齐……齐大哥……”

河水冰寒刺骨,墨一整个身子已经泡在河水之中,一张俊脸瞬间变色,嘴唇发紫,即使咬紧了牙关也能清晰听见牙齿“咯咯”之声,控制不住的打着寒颤。

“墨一,坚持住!”

“齐大哥,你快放手!”墨一眼看上官霁月身下的冰块从缝隙中渗出水来,心中感动之余更加担心上官霁月的自身安危,不由得朝她大喊,“你不放手我们都会没命的!”

“我不会放手的!”上官霁月已经感受到身下那刺骨的寒凉,但她的语气决然,面色坚毅,手上更加紧了力道,奋力要把墨一一点点向上拔高,“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救你上来!”

“不……齐大哥!你听我说……墨一不怕死,从我来到这军中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死沙场的准备……”

“闭嘴!”

上官霁月怒喝道,双眸之中已经涌现出泪花,视线模糊中,她仿佛又见到了城墙之上,那个小小的人影儿,紧绷的小脸从容倔强的对着她说:姐姐,云儿不怕死!上官家的男儿不怕死!

上官霁云的小脸与墨一的脸逐渐融合,在上官霁月泪眼朦胧之中慢慢变成同一个人。只觉一股酸涩从心底涌向喉间,眼中滚烫便破框而出,滚珠般滴落而下,颗颗砸在身前的冰面之上。

“……云儿,姐姐不会放手,不会让你死!!!”

随着一声娇喝,上官霁月忽然双眸变色,周身爆发出一股惊人之力,一下子把墨一从冰下河水中拔出,甩出去数丈之远,直接摔落与河对岸的雪地之上。

于此同时,她身下冰层经受不住这突然爆发的内力冲击,已然碎裂开来,娇小单薄的身形赫然沉没于寒冷的冰河之中……

“齐大哥!!!”

“月儿!!!”

随着一声惊恐的嘶吼之声,在墨一的惊诧目光下,一道玄色身影快如雷电一般闪过,毫不迟疑的纵身跳进上官霁月坠落之处的冰河之中,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

第五十二章:彻夜守护

冰河之水寒入骨髓,置身其中如万根冰针直刺心脾经脉,身体僵直,血液凝滞,上官霁月意识渐渐模糊。

是谁?谁在喊她月儿?那声音那般惊恐焦急,撕心裂肺,又那般温暖熟悉,低沉富有磁性,让她好像找到归属般,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赖。

她好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在喊她,可是,眼皮沉重如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失去意识前,这是留在上官霁月脑海中最后的记忆……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满目惨白。

神龙营。

主将营房门窗紧闭,棉帘垂挂,房中燃着四五个火盆,盆内炭火烧的通红,把整间屋子烘烤的温暖如春。

床榻上高高的棉被足有四五床之多,棉被下紧紧裹着一个的单薄纤弱的女子,女子脸白如纸,唇色青紫,羽睫低垂,双眸紧闭,满头如墨发丝散落在枕上。即使身上的棉被堆积的如小山一般,她却还是冷的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小小的身子卷缩成一团,牙齿“咯咯”作响。

皇甫宸坐在床榻边缘,面色凝重,双目暗红,星眸之中布满深深担忧与慌乱,他的手在棉被下与女子十指相扣,不时为女子输入内力御寒。

看着上官霁月那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虚弱的如同风雪中摇摆的落叶,摇摇欲坠。他眉宇紧蹙,眸中划过一抹儿痛色,恨不能替她承受身上痛楚。

“流夏!再去弄个火盆来!”声音沙哑的如同困兽,压抑而又低沉。

“是!殿下!”门外响起了流夏的回答声,只听踩在雪上的脚步声匆匆走远。

过了片刻功夫,流夏便又端了一个火盆来,小心的放好之后,垂眸走到门边站立,眼角的余光偷偷扫向皇甫宸,但并没有出去。

“还有事吗?”

“殿下,上官姑娘她……她没事吧?”

“她当然没事!”皇甫宸慢慢抬起头来,暗红的眸布满血丝,放在榻上的手不受控制的捏紧,一字一句像是发誓般清晰而坚定,“本殿决不允许她有事!”

“殿下,你也一晚上没合眼了,您还发着烧,要不…….”

“出去!”

闻言,流夏担忧的抬眸朝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双唇微动,想要再说什么,终是又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愣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流夏出去不久,门外就传来了飞歌的恭敬的声音:“程大夫,这边请。”

皇甫宸的视线一直凝注在上官霁月的脸上,听见门外的动静,不禁眼睫微颤,眸中显现希翼之色。

他赶紧起身大步行至门前,还未等飞歌敲门请示,便打开房门,挑开棉帘,亲自站在门边迎接程大夫。

程大夫今年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淮阳人士,姓程名允,字清芦。

家族之中自先祖之时便世代为医,程大夫更是医术高超,医德贵重,年轻之时曾供职北沧太医院,是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首。时值到了迟暮之年,这才辞去太医院院首之职,回到故土安享晚年。

此次要不是飞歌拿着皇甫宸的皇子令牌亲自前去相请,只怕程清芦的家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老爷子在这风雪交加的冽冽寒冬出门给人诊病的。

皇甫宸出来之时,飞歌正躬身搀扶着程清芦从软轿中走出,只见他身穿一袭半旧的土灰色衣衫,须发银白,面容慈祥,虽满面沟壑皱纹,但精神饱满,目光温和。

“参见殿下!”

见到皇甫宸立在门外的风雪中亲自相迎,程清芦一愣,慌忙上前,在皇甫宸三步开外之处停下,预行跪拜大礼。

皇甫宸上前一步,双手托住程清芦的双臂,拱手还礼:“如此风雪寒日,还有劳程院首亲自来一趟,本殿实在过意不去。”

程清芦由飞歌搀扶着,固执的对着皇甫宸拱手行礼后,才道,“承蒙殿下经年镇守,这淮阳城才能多年安稳,免遭战火狼烟,老朽这一拜是替淮阳百姓而拜。”

“程院首言重了,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职责,本殿也只是职责所内,您这样说,反倒让我觉得无地自容了。”

程清芦看着皇甫宸暗自点头,毫不掩饰眸中激赏之意,一脸肃敬的拱手抱拳,齐头过肩,对着北方道:“殿下气度凌云,心胸疏阔,今日一见,果然有皇上当年英姿!”

皇甫宸闻言,眸中神色黯然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初。

父皇?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吧……

皇甫宸压下心头涌起的苦涩,没有接程清芦的话头,只是再次对着他拱手行了晚辈之礼,说了一些敬重的话语。

“殿下这般大礼,真是折煞老朽了!”程清芦看着皇甫宸眼底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爽朗一笑,道,“殿下请老朽来难道是听这些客套言辞的么?”

“程院首,快快里面请!”

皇甫宸一愣,随即满脸感激,从飞歌手中接过程清芦的手臂,亲自把他请进屋中。

飞歌见状,回身从软轿中拿出药箱,跨在肩上,随后向屋中走去。在路过流夏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脚步,见流夏一脸担心的模样,叹了口气,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挑起棉帘,抬步走进屋中。

床榻前,程清芦正在给上官霁月把脉,他面色凝重,两道银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皇甫宸站在一旁,眼中担忧清晰可见,眸光在露出帐幔外的一截皓腕和程清芦凝重的表情上来回流转,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手指骨节泛白。

飞歌轻轻把药箱放到桌上,对着程清芦和皇甫宸拱手行礼之后,无声的退了下去。

房门外,流夏见飞歌出来,慌忙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问道:“里面情形怎样?”

飞歌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看情况,很不好。”

“那怎么办?”流夏一听急了,搓着手原地打转儿,把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留下一片凌乱的脚印,“上官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殿下肯定受不住的!”

飞歌无言,只把目光投注于漫天飞雪之中。殿下虽然性子内敛,但他外冷内热,早就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如果上官姑娘这次有个三长两短,那对殿下的打击是致命的。

第五十三章:一线生机

从他九年来没有一次间断的都在月夕节前后前往南迟小住几日,到奋不顾身的跳进冰河之中相救,再到身上发着高烧也要彻夜守在床榻前……诸如此般,就能看出上官姑娘在殿下的心里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飞歌,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流夏在飞歌身前站定,着急的说道。

“你着急也是没有用的,上官姑娘当日坠入护城河被寒气所伤,幸亏秋神医的灵丹妙药,方能压制住体内寒气,记得当时秋神医在信中特别嘱咐过,上官姑娘的身子绝不能再受寒,以免引发旧疾,寒气攻心……”

飞歌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住了,垂眸不言。过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可是这次,她为了救墨一,竟然又坠入冰河之中。冰河之水极寒,连殿下这般有着深厚纯阳内力之人都不能抵御,更何况是上官姑娘这样本就有体寒之症的女子。”

听见秋神医三个字,流夏眸中一亮,随即担忧的道:“秋神医收到殿下的信这次不会还是不来吧?”

“不会,”飞歌淡淡的看了流夏一眼,“这次与上次不同,性命忧关,秋神医这次一定会来!”

“那就好,那就好……秋神医来了,上官姑娘就有救了!”

“秋神医住的问枢天离这里千里之遥,又山路崎岖,最快打算也要三日之久,所以,殿下才会命我把程大夫请来。以他的医术,挨到三天之后秋神医前来是没有问题的。”

流夏闻言,眸光一闪,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愤愤之色难平,道:“说来说去还是都怪那个臭小子墨一!要不是他,上官姑娘怎么会……”

“流夏,上官姑娘舍命相救墨一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的好,免得他多心。”

“为什么不提?明明就是因为那个臭小子!”

“我知道你对墨一有成见,但是,抛开你心中的那些不舒服之后,你却不能否认墨一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再者,他和上官姑娘两人之间的事,不是我们俩能插嘴的。”

飞歌很少像今天这般一次说出那么多话,虽然句句都是对流夏的忠告,但言语之中的关心却显而易见,都是设身处地为流夏着想。

流夏再神经大条,也自然听得明白飞歌话语之中的深意。一时之间,不禁目光低垂,双唇抿成一道直线,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两人撑伞矗立在风雪之中,皆静默不言,在心中暗暗祈祷:望上天垂怜,让上官姑娘渡过此劫,转危为安。殿下这些年已经够苦了,就让他少一些磨难吧……

营房之中,程清芦已经把脉完毕,皇甫宸立刻上前把那段苍白的皓腕放到帐后棉被之中,那轻柔的动作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之后,才抬起头来,满眸希翼的看向程清芦,问道:“程院首,她怎样?”

程清芦面色沉重,白眉紧皱,垂眸沉思良久才缓缓道:“情况不好。”

皇甫宸闻言心头一紧,向那紧闭的帐幔深深望了一眼,喉间滚动了几下,声音几近哽咽,上前一步拱手对着程清芦深鞠一躬,恳求道:“请程院首一定救她性命!”

“殿下!你这是干什么?!”程清芦见皇甫宸不顾身份向他行此大礼,惊得立刻站起身来,双手将他双臂托起。

“程院首,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殿下,老朽身为医者,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这位姑……齐将军本就有体寒之症,现在更是已经寒气攻心,血脉凝滞,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所侵……”

“请程院首救她!”

皇甫宸口中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纵使冰冷如他,刚毅如他,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铮铮男儿,此时竟然红了眼眶。

程清芦见皇甫宸这般表情,还是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句:“殿下可知这位齐将军她是女儿身?”

“知道。”皇甫宸回答的很干脆。以程清芦的医术,月儿的女子身份自然是瞒不过他。

“那她是殿下什么人?”

“此生挚爱之人!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对我皆是碎骨剜心之痛!”

“老朽明白了,真没想到名扬天下的齐雨齐将军竟然是名女儿身!”程清芦沧桑的眸中涌出诧异之色,叹了口气,继续道,“殿下是重情之人,只是这位姑娘情况不容乐观,老夫也实在无能为力。”

“程院首……”

“殿下莫急,请听老朽说完。”程清芦摆摆手制止了皇甫宸的话语,这才缓缓道来,“若说世上还有人能救得了这位姑娘的话,只怕就只有那位隐居问枢天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秋神医了!”

“秋明绯?”

“没错!”程清芦捋了捋银白的胡须,继续道,“传说这位秋神医虽年纪轻轻,但医术高绝,世人皆传他能活死人,肉白骨。若能请他前来,也许这位姑娘还有一线生机。”

“不瞒程院首,我已经飞鸽传书与他,只是他要来到这淮阳城中,最少要三日的时间,所以才把您给请来的。”皇甫宸也不隐瞒,直言相告,“还望程院首能为月儿力争这三日光景!”

“原来殿下与这位神医是旧识,怪不得……”程清芦恍然大悟,略一沉思,便回答道,“好!老朽答应了!就算砸了招牌,也要拼尽全力为这位姑娘争下这三天时日!”

皇甫宸闻言,刚毅俊颜尽是一片感激之色,不由得再次对着程清芦拱手抱拳:“多谢程院首!”

大雪纷纷扬扬的一连下了两天两夜,到第三日方歇,但天空却没有放晴,依旧阴沉昏暗。茫茫大雪覆盖了山脊,填满了沟壑,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连一道皱褶也找不到。

上官霁月在程清芦的照佛下,虽然没有醒转,但病情终是没有恶化,只是依旧昏迷不醒,好像陷在梦魇之中,时不时的说着胡话。

期间,营中将士曾来探病,宇文逸和墨一也来过多次,都被皇甫宸拒之门外。

第三日,白雪皑皑的官道上,一辆青蓬马车自南而北缓缓驶来,木制的车辕在半尺深的积雪中压出两条深深地痕迹。

让人奇怪的是车厢前根本就没有驾车的车夫,拉车的两匹马匹竟然不是真马,而是木马。两匹木马同真马一般大小,栩栩如生,平稳的踏雪并排而行。

第五十四章:神医秋明绯

车厢绒帘低垂,阻隔了外面的刺骨寒气,车厢内燃着一个烧的很旺的火盆,整个车厢一片暖意融融。

旁边的软塌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儿。大的是位年轻的公子,玉冠束发,面容清朗,气质飘逸。雪色狐裘披风紧紧裹着朔长的身躯,双手交错插在身前暖袖之中。

小的是个小男孩儿,大约六七岁年纪,五官精致,小脸紧绷,唇瓣微抿,黑如琉璃的眸子中,有着与他小小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和沉稳。

年轻男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男孩儿,收回目光微微俯身,把把两只手从暖袖中抽出,放在火盆的正上方。

他的手丰润白皙,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在通红炭火的火光下反复翻转。良久,磁性的嗓音自唇间吐出:“小鬼,你说皇甫宸让为师我过年都不安生,是不是该好好惩罚他一下?”

小男孩儿闻言,小大人似的皱了一下眉头,冷冷道:“你不是我师父!”

“呵呵!你吃我的,喝我的,就连你这条小命儿都是我救的,拜我为师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我不会拜你为师!”男孩儿固执道。

“唉!”年轻男子仰天长叹一声,无限感慨道,“想我堂堂医科大学双博士学位,一代神医,竟然沦落到如今被一个年幼稚子嫌弃的地步,也真是没谁了!我真是对不起我的授业恩师,无颜再见我的江东父老啊!”

年轻男子的话,听上去不伦不类,还有一些莫名其妙,什么医科大学,什么江东父老,小男孩儿听的云里雾里,小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见小男孩不答话,男子冷哼一声,身子后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撇撇嘴,道:“小小年纪就学大人装深沉,小心你长大以后变成苦瓜脸,找不到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儿!”

小男孩儿闻言,更是嫌弃的看了男子一眼,伸出小手拉了拉肩头的紫貂围领,干脆闭上了那双琉璃黑眸。

男子见状,勾唇冷嗤一声:“切!还真像皇甫宸那块儿冷木头!”

良久,车厢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男子眼睫微垂,眯眼打量紧闭双眼的小男孩儿,忽然眼珠一转,黑眸之中划过一丝光亮,轻咳一声,缓缓道:“好了,等这次救了那个人,还了皇甫宸的大恩情,我就陪你去找你姐姐。”

“真的?!”小男孩儿听罢,霍然睁开了双眸,琉璃般的眼睛满是激动之色,认真道,“你可不要骗我!”

“前提是你要拜我为师!”眼看小男孩儿的一张小脸再次绷紧,他抬手一指,急急道,“不许皱眉!不然不带你找姐姐!”

小男孩低头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男子,道:“你先帮我找到姐姐!”

“成交!”

“你要是骗人,你的鼻子就会变长!很长很长!”

“哈哈哈!”男子哈哈大笑三声,“好,我要是骗人,我的鼻子就变长,很长很长!”

小男孩儿看了男子一眼,没有再说话,一张小脸虽然面无表情,却没有再次皱眉。男子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微微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小男孩儿的姐姐还真是个奇女子,不但知道恐龙和奥特曼打怪兽,还知道撒谎鼻子会变长。这样有趣儿的女子,让他闻到了同类的味道,他可是一定要见上一见的。可眼前还有一件让他更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会让皇甫宸那个冷若冰霜一般的男人在乎到如此地步?不惜拿往日恩情来要挟与他,逼他出谷。

秋明绯本就不属于这是时代,在他的眼里本就没有嫡庶尊卑之分,自然不觉得王侯将相比起普通百姓高贵。所以,纵然他声名远扬,被赋予神医称号,但他却不愿给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王孙贵族看诊。因此,被世人送了一个风雅绰号: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只要略懂医理之人便知道这是一味药材。但传的人多了,时间久了,又加上他不愿医治皇室中人这个怪癖,就变成了字面的意思。那就是,即使你是贵为皇上、王爷,也留不住神医秋明绯的脚步。

可是,事实总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皇甫宸。世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位北沧的二皇子竟然和八竿子打不着的神医秋明绯是旧识,而且两人关系还很要好。

秋明绯医术高绝,所前来求医问药之人甚多,为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便自己找了一个清幽的山谷居住,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般的安逸生活。还在谷外设置了极为精密的机括阵法,并给山谷取了一个很是怪异的名字——问枢天。

问枢天,慕名而去的人当然很多。求医的,问药的,拜师的……络绎不绝!但真正能走进去的却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而在问枢天来去自如的除了秋明绯这个主人之外,就只有皇甫宸一个。当然,这也不是说皇甫宸有多厉害,而是秋明绯默许的。个中原委,怕只有两个当事人最清楚。

秋明绯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于傍晚时分徐徐停在了皇甫宸的营房外。

飞歌和流夏站在营房外,看着毫不起眼的青蓬车厢眼睫一颤,慌忙抬步上前相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挑起了低垂的车帘,接着就见一容颜清朗的年轻男子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利落的跳下马车。

“秋神医!”飞歌上前一步,拱手为礼。

流夏的脚步却依然停在原地,踌躇不前,面色阴晴不定,一脸防备的看向秋明绯那双修长如玉的双手。他到现在也忘不了有一次,就是这双葱白一般的手,轻轻的友好的跟自己握了握手,他就浑身发痒的痒了好几天,尽显丑态。

而恰在这时,流夏看到秋明绯弹了弹自己那没有一丝灰尘的衣摆,含笑向他友好的扫来一眼,张口说了一句:“嗨!小夏!”

流夏立刻浑身绷紧,向后跳开了好几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呵呵道:“嗨,秋……秋神医……”

见到流夏的动作表情,秋明绯眼底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却没有理他。回身又走到马车前,伸手挑起车帘,对着里面喊了一句:“到了,小鬼!”

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从车厢内探出来一个紫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

第五十五章:跪求神医

小男孩面色紧绷,一张小脸冷冷的,淡淡的。琉璃黑眸看也不看秋明绯伸出来的手,径自越过他跳下了马车,在他身侧站定,也不言语。

秋明绯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悻悻的的收了回来,却面带愠色的瞪向流夏和飞歌,冷冷道:“你俩,过来!见过我的小徒弟!没看见他都生气了吗?”

“什…….什么情况?”流夏苦笑,一边防备的看着秋明绯,一边慢慢向飞歌身侧移动脚步,低声问道。

飞歌没有说话,抬眸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的小男孩儿,眸光一闪,伸手便拉着流夏的胳膊走到小男孩儿身边站定,很是正式的抱拳见礼,道:“见过小神医!”

秋明绯一听,忍不住咳咳几声,偷偷打量小男孩儿。果真,见他那小小的眉头又紧紧皱起,小小的嘴唇张了张,刚想要否认,好像想到了什么,终是又再次抿紧,小大人模样的对着飞歌和流夏拱手俯身回了全礼。

见此,秋明绯眼角眉梢微微弯起,看来,这个小鬼已经慢慢有了软化的痕迹,他的这盏拜师茶他是有希望了。

皇甫宸在屋内听着外面的动静,两道长眉紧蹙,却并没有出去想要阻止的意思。他很清楚秋明绯的性子,如果不让他闹腾够了,即使强行拉他进来,他也是不会好好看诊的。

秋明绯前脚刚挑开棉帘进屋,后脚便传来了他故意大声挑剔的声音:“这是要把病人给闷死吗?也太热了!”

接着,便听见门窗打开的响声和皇甫宸担忧的阻止声:“秋明绯!月儿还病着,受不得寒!”

“哎哟哟!叫的这么亲切,看来你这座冰山要融化了啊!”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算了,看在你未来老婆就要病死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秋明绯!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里面传来了皇甫宸低低的咆哮声和秋明绯毫不在意的顶撞声:“你是大夫我是大夫?屋中温度要适中就好,保持通风,保持空气流通,才更有助于病人痊愈,懂吗?!”

屋外,飞歌和流夏听得提心掉胆,生怕殿下一个不高兴把秋明绯给暴揍一顿,不过好在没有再听见皇甫宸的声音传来,两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齐齐把目光投注在屋门口外,站的笔直的孩子身上。

“飞歌,你看看他像不像一个人?”流夏用手肘轻轻撞了飞歌一下,小声道。

“像!”

“你也觉得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像殿下啊?记得殿下小时候就这这个样子,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

“什么殿下?”飞歌忍不住蹙眉,侧目望向流夏,“我什么时候说他像殿下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他像?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是说他长得跟上官姑娘神似!”飞歌像看白痴一样白了流夏一眼,重新把目光投注在小男孩儿的眉眼之上,细细打量。

“上官姑娘?!”

流夏声音明显一高,引得一旁的小男孩儿侧目看过来,低垂的琉璃黑眸霍然张大,抬步就向流夏这边走过来。

正在这时,从屋中响起秋明绯的喊声:“小鬼!进来!”

小男孩儿闻声,停下脚步,眉头一皱,看看流夏,又看看低垂的棉帘,最后目光微垂,转身向回走。一双软糯的小手挑起棉帘,又回头向流夏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踏入屋中。

紧接着垂下的棉帘遮挡住了小男孩儿的背影,可是飞歌望着棉帘的方向却陷入了沉思,一个大胆的想法毫无预兆的跳进了他的脑海里,令他浑身一震,瞳孔猛地收缩,会是他吗?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

“飞歌……飞歌,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飞歌回神,转身便看见流夏垮着一张脸,满眼幽怨的看着自己,不禁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小鬼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流夏凑上前来,担忧的问,“你说他会不会像秋神医一样看我不顺眼,对我下黑手?”

“……”

流夏见飞歌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理他,顿时也没了兴致,悻悻的站在原地不再言语。

暮色沉沉,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秋明绯为上官霁月切完脉象,一改初来时的轻松嬉笑,面色沉重的伸手就要拉开紧闭的帐幔。

“你干什么?”皇甫宸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挡在秋明绯身前。

“看病啊!”

“她是女子!”

“我知道。”

“男女授受不亲……”

“皇甫宸,我告诉你!我是一名大夫,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人和医生!你不让看,那好,另请高明吧!”

说完,秋明绯摊摊手,抬步就要离去。

“等一下!”皇甫宸在身后叫住了秋明绯,抬手指向站在一侧小男孩儿,冷冷道,“他不是你的徒弟吗?让他帮你看!”

“你们这些古人真是迂腐至极!”秋明绯闻言停下脚步,叹一口气道,“难道什么狗屁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吗?”

“你误会了!什么都不如她的性命重要,只是月儿她……她……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皇甫宸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眼前一道紫色身影闪过,那个小鬼竟然直接冲到榻前,伸出小手挑起帐幔,向里面的那双眸紧闭的苍白容颜只看了一眼,便僵在原地。

秋明绯和皇甫宸不明所以,都齐齐看向小男孩儿。只见小男孩儿匆匆放下帐幔,转身“噗通”一声跪在秋明绯面前,俯首深深一拜,恳求道:“师父!求你救救她!”

秋明绯怔楞了一下,这小鬼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即便是他故意逗他,也难得说上几句话,除了一遍一遍的练习那一套枪法,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甚至,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要不然也不用喊他小鬼了。

他上前几步把小男孩儿扶起来,向床榻方向看了一眼,温言道:“小鬼,你认识她?”

“求求你救救她……我愿意拜你为师!”小男孩儿重重点了一下头,抬头看向秋明绯,声音哽咽。

秋明绯这才发现,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之中蓄着泪花,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却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那模样,看着让人心疼极了。

秋明绯眸光微闪,一个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上官霁云

思及此,他看着小男孩儿语气肯定的问道:“她是你姐姐?!”

小男孩儿没有说话,但眼中泪水滚珠般顺颊而下,满眸祈求的望向秋明绯。只要秋明绯肯救姐姐,别说拜他为师,让他干什么都行!

皇甫宸闻言,双眸微眯,猛地看向小男孩儿,震惊道:“什么?!月儿是你姐姐?!那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宸!你别吓到我的好徒儿!”

“是我太冲动了,”皇甫宸收回眸中凌厉的光芒,缓了缓脸色,上前一步慢慢蹲下身子,尽量让语气变得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上官霁云。”

“太好了!太好了!”皇甫宸激动地站起身子,拉着上官霁云几步走到床榻边,伸手轻轻挑起帐幔,坐到床边,紧紧握住上官霁月那苍白冰凉的手指,温声道,“月儿,你听见了没有?云儿来了,你听见没有?你的弟弟上官霁云就在这里,你一定要快点儿醒过来!”

“你再这样,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秋明绯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皇甫宸和上官霁云身子一僵,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他。

“她的情况想必已经有别的大夫给你说了,她如今寒气攻心,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所侵,能挨到我今日前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我刚刚在屋外就闻到了药草味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把淮阳城中程家老太爷给请来了吧?”

“确实如此,程院首也当日也是这样说的。不过,他并没有办法医治好月儿,还说……”

“还说如果这世上能有人医好你的月儿的话,就只有本神医一人。”秋明绯打断了皇甫宸的话,看了一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上官霁月,最后又把目光凝在皇甫宸的脸上,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只可惜,本神医也是无能为力,救不了她。”

“师父!”

“你也救不了她?!”

上官霁云和皇甫宸闻言,皆是身形一震,僵在原地,如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般透心冰凉,心间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浇灭。一大一小两个人满眸痛苦之色,定定的看着秋明绯。

秋明绯被两人如钉子一般的目光盯得极不自在,移开视线,转身在屋中缓步慢渡:“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神医不是神仙……”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觉颈间一紧,整个人便被一双大手楸住衣领给凌空提了起来,抬眸便见到眼前皇甫宸那一张暴怒的俊颜,猩红的双眸。

“放……放开……”秋明绯满脸通红,一边用力的狠狠打着皇甫宸的手指背,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松开……会……会死人的……”

“你到底能不能救她?!”这一句话好像从皇甫宸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毫无温度。

“放……放手……”

秋明绯此时把肠子都悔青了,他真的怕自己就这么冤枉的被皇甫宸给掐死了,本来是想吓吓上官霁云那个小鬼的,让他知道自己为了救他的姐姐费了好一番心血,以后也好让他专心拜自己为师的。

这下倒好,把这座冰山给激怒了,这丫的皇甫宸下手还真狠啊!他要是再不松手,顶多再过十秒钟,自己就要窒息休克了!

“你再……再不放开……我就真死了,她……她也就真的没救了…….”

皇甫宸闻言,猛然松开了手,但冷冷的眸光依然冰寒一片,像冰针一般狠狠的扎在秋明绯的身上。

“咳咳……咳咳……”

秋明绯只觉喉间一松,双脚已然落地,猛然进入胸腔的空气呛得他直咳嗽,直咳得满脸通红,躬着身子直不起腰身来。

“你要怎样才能救她?!”

头顶传来了皇甫宸压抑的低喝声,不用看,秋明绯也能想象的到那如冰霜一般能冻死人的表情。

又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儿来。秋明绯缓缓站直身子,抬眸狠狠瞪了皇甫宸一眼:“你要谋杀啊你!”

眼看皇甫宸长眉紧拧,身形微动,想要再次欺身过来,他急忙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你先听我说完!”

“说!”

“不是我不想救她,是缺少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秋明绯叹了口气,接着道,“少了这位药材,就算能救活了她的性命,那她也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皇甫宸拧眉。

“就是昏迷不醒,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除了有呼吸之外,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俗称‘活死人’!”

闻言,上官霁云几步跑到秋明绯面前,扬起小脸,决然道:“我不要姐姐当活死人,缺了什么药材?我去找!”

“你?!”秋明绯嗤笑一声,“小鬼,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去鬼督林?!”

“鬼督林?”

“是啊!就是鬼督林!鬼督林是位于南迟境内的一个热带林子,林中常年瘴气弥漫,沼泽密布,听说还有吃人的树妖。就连生活在边缘的飞禽走兽都不敢进去,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之地。可是就是这样的地方,却生长着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九花赤羽草!”

“九花赤羽草?”

皇甫宸和上官霁云异口同声的问,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世上竟然有这种草药,那皱眉的表情还真有三分雷同。

“没错!此草性温热,喜潮湿,生在沼泽边缘。一株九花,每朵花色不尽相同,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中颜色。花茎赤红如血,叶片轻薄似羽,皆为赤红色,故得此名。其中黑白二色开放最晚,也凋谢最快,黑白二色凋谢之后,药性也会尽失。除了模样好看一点之外,跟普通的野草也没啥区别了。”

“有没有办法让它凋谢慢一点儿?”皇甫宸看向秋明绯,星眸之中暗藏担忧之色,“我怕来不及赶回来。”

秋明绯闻言,霍然抬眸看向皇甫宸,面露诧异之色,似是没听清一般再次问道:“你决定了?那鬼督林还从未有人活着出来过,而且地处南迟境内,你的身份若被发现……”

“我决定了!”淡淡语气自薄唇而出,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定,眸色深深的看着床榻的方向,决然道,“纵九死一生,本殿也会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九花赤羽草带回来!”

秋明绯被皇甫宸震撼到了,他没想到如皇甫宸这般冰冷傲然之人,一旦动情,竟然跟那爆发的火山一样热烈。想必此时,胸腔之中怦然跳动的那颗心,也比那浓稠的岩浆还要滚烫吧。

良久,他收回目光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还不是一样……

第五十七章:独闯鬼督林

鬼督林位于南迟北境,琉国以南,中间隔着一条大大的峡谷,顺着峡谷一路西去,走到尽头,便能看见一片被皑皑雾岚笼罩的密林,这便是鬼督林了。

皇甫宸连夜出发,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日的中午时分站在了鬼督林的入口处。放眼望去,山谷地势平缓,两侧山峦叠嶂,中间那如仙气一般云雾缭绕的丛林美的犹如人间仙境。

可是皇甫宸知道,越是看上去唯美的东西,越是致命的诱惑。那些看似缥缈的白雾其实是能杀人于无形的瘴气。因为地势气候之故,终年不散。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飞鸟,却都不约而同的绕过那片白雾,飞向远处。

他翻身下马,随手把马绳拴在一侧的一棵小树上,足下发力,豪不迟疑向那片白雾飞速奔去,挺拔英武的身形不多时便消失在迷雾当中,再也看不见了踪影。

进的林中,皇甫宸才惊奇的发现,明明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季节,林中却温暖如春,树木翠郁,枝繁叶茂。四顾所及,荒草树藤肆意疯长。抬眼,根本就望不到头顶的天空。脚下枯枝腐叶常年积累,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好像踩在棉花上。

借着常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和对危险环境的先天感知,皇甫宸不停的挥剑劈开身前的阻碍,在林中小心翼翼的行了大约一个时辰,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皇甫宸知道,这样的林子虽然不用担心会有野兽猛禽,但却存在未知的危险,而这样的危险才是最防不胜防的,一不小心,连具尸骨也留不下。

来的时候,他已经服下秋明绯给他配制的药丸,可以克制这林中瘴气,但其他的未知危险就只有靠他自己了。

可即使再危险,他也坚定的向林子中心走去,因为那里,有月他心爱的女子需要的救命药草——九花赤羽草。

脚下越来越松软的触感,还有眼前越来越潮湿的雾气夹带着一种腐烂的味道,渐渐从空中飘来,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人头昏脑涨,几欲作呕。

皇甫宸持剑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中艰难前行,不时的低头看看手心里秋明绯给的那个能辨别方向的叫做指南针的圆圆的东西。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秋明绯明明是一位大夫,却总是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更是精通机括阵法,深谙奇门遁甲之术。

好好的一个清幽山谷,鸟语花香之地,被他整得遍地都是迷阵陷阱,也不怕自己哪天喝醉了,头脑不清之时,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算计了。

不过好在秋明绯有这奇怪嗜好,才能让他如今不用走冤枉路就能直接进入这鬼督林腹地。

越往前走,污浊潮热之气扑面而来,皇甫宸不禁心中一喜:前面不远定是沼泽密布之地,九花赤羽草就在前方!

正这样想着,皇甫宸脚下一个不稳,身形一斜,便感觉手背上一阵刺痛传来。

低头一看,原来手背不知被什么割出一道血痕,正向外丝丝冒着血珠。

皇甫宸征战沙场多年,身上大小伤疤不计其数,丝毫没有把手背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只看了一眼,便没有理会,抬步继续前行。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找到那传说中的九花赤羽草,救得上官霁月的性命。

只要一想到昔日那英气的小脸只剩下一片苍白,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随时都有香消玉殒的可能,他的胸口就犹如碎骨剜心一般疼痛难忍。

淡淡的血液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刺激了这林中的某些东西的感官。皇甫宸一心只想着上官霁月,殊不知危险正在此时向他渐渐逼近。

四周数条绿色藤蔓像是有生命的小蛇一般扭动着身子,无声的从远处快速向他靠拢,诡异至极。

期中一条略微粗一点儿的藤蔓最先到达皇甫宸脚下,却正赶上他挥起一剑斩断身前荆棘,在剑锋快要伤及它时,竟然又快速缩了回去,不紧不慢的跟着,似在寻找一击必中的机会。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旷的不规则的圆形泥潭。

之所以说它是空旷,是因为这片草地上没有生长任何树木,植被是三三两两成簇生长的不知名野草。

没有野草生长的地方,则“咕咕咕”的冒着气泡,令人作呕的腥臭热气扑面而来。

“瘴气沼泽!!!”

皇甫宸心中一喜,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双目放光的四下打量沼泽周围的边缘,一寸一寸搜寻九花赤羽草的踪迹。

秋明绯说过,九花赤羽草就长在这瘴气沼泽附近,赤红似血的颜色很容易就能看见。

可是,顺着沼泽的边缘看了一圈,没有丝毫九花赤羽草的痕迹。皇甫宸眸中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一丝失望爬上他俊毅的脸。

没有发现九花赤羽草,就要去寻找下一个瘴气沼泽,在这里多耽搁一分,月儿就会多一分危险。

就在他要放弃眼前沼泽,抬步去寻找下一个沼泽之时,他不甘心的转身,又朝沼泽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在沼泽的正中央位置的杂草中,那一点夺目的赤红。

“九花赤羽草!!!”

皇甫宸心情激动,连平时一成不变的冰冷俊颜都凝上了一层暖色,两点黑眸之中的目光更是热烈异常,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不远处的血红颜色再也移不开目光。

可是,片刻激动过后,脸上便浮现出了为难之色。他要如何才能到达沼泽正中央?又要如何挖出九花赤羽草?秋明绯说过,九花赤羽草要根、茎、花、叶一同入药才有奇效。入药之前,根茎不得有丝毫损伤,花叶不得枯萎凋零,否则,即便挖回去也是无用的。

皇甫宸的心思此时都在九花赤羽草上,殊不知,那跟在他身后很久的藤蔓却在这时突然朝他袭去,数量之多,速度之快,让人防不胜防。纵然皇甫宸身经百战,却也被眼前的诡异景象惊的一愣。

这鬼督林中果真有恶鬼树妖之类!不然为何这树藤竟会像有生命一般会袭击人?

心间诧异之下,直觉脚上一紧,低头看去,便见一根藤蔓已然缠上了他的脚踝,并顺势而上,想要缠住他的腰身。

尖利的倒刺瞬间刺破长衫,扎进血肉之中,伴随着麻木的疼痛感,鲜血渗透衣衫,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一阵眩晕袭来,令他浑身力道一松,几乎拿不住手中的长剑。

第五十八章:九花赤羽

皇甫宸心头一惊,这树藤倒刺竟然有麻痹作用,令被袭击者全身无力,如中迷药。纵使身负深厚内力,此时也排不上用场了。有如此厉害之物存在,怪不得这林中没有任何动物存活,连空中飞鸟也都绕道而行。

强行凝神聚力,他刚挥剑斩断那根树藤,却没想到其他无数条树藤竟然扭动着身躯,如触角一般,铺天盖地的向他伸展过来。

此时,他不敢再有丝毫犹疑,手中长剑便如闪电一般挥舞出一道道光影,砍向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树藤。

一时间声声断裂之声不绝于耳,身前身后,脚下四周被斩断的树藤厚厚一层,从断裂口迸发出的腥臭的绿色液体到处都是,可还是有树藤源源不断的从远处延伸过来,好像斩也斩不完。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一根粗粗的树藤竟然慢慢横穿过沼泽表面,缓缓向皇甫宸方向移动,待近的跟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从地面跃起,一下子缠上了皇甫宸的腰身,并把他拉向了沼泽之地。

只在一瞬间,其他的小树藤也都拔地而起,伸向了悬在半空中的皇甫宸,不消片刻,皇甫宸整个人便如困兽一般,被大小不一的树藤倒吊在了沼泽正中央的半空之中。

身下是冒着气泡的泥潭沼泽,而紧紧束缚住自己的是仿佛要吃人的树藤,自己越是挣扎,树藤便缠得越紧,甚至还有一根细小的藤蔓,正慢慢向他的脖颈之处伸过来。

皇甫宸此时的境地危险之极,倘若用剑割断藤蔓,便会掉入下方沼泽之中,慢慢沉入泥潭,窒息之死,倘若不砍断藤蔓,自己就会被这诡异的树藤缠成粽子,渐渐失去知觉,照样不能活命。

一丝绝望在心头蔓延,不为自己,却为了那昏迷不醒的苍白容颜。就在这时,他向下一看,渐渐涣散的黑眸之中突然焕发神采。

原来,那株九花赤羽草就在他的正下方,果真如秋明绯所说的一般无二:只见那花茎赤红如血,叶片轻薄似羽,一株九花,花瓣如兰,赤橙黄绿青兰紫七色开的正艳,却只有黑白两色的花苞未开放。

他心中一喜,略作迟疑,奋力挥剑便斩断了那正向他颈间攀爬过来的细细藤蔓,又挥剑一连朝缠紧自己腰间的那根粗粗藤蔓连砍数剑。

虽然没有砍断,但竟意外的逼得其他藤蔓不敢再轻易向前,甚至还有一部分小藤蔓也因为主藤受损,一时间变得绵软无力,像失去生命一般软软的耷拉下脑袋,从身上逐渐滑落。

因为缠在身上的藤蔓减少,皇甫宸的身躯也随之往下重重一跌,九花赤羽草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皇甫宸再顾不得此时自己的危险境地,全部心思都被眼前这赤红了颜色给夺了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哪怕是死,也要把九花赤羽草给采到。

可是,这九花赤羽草黑白两色的花苞还未绽放,要等得它们绽放之时才能连带根茎一起挖出来。这黑白二色的花苞也可能随时会开放,也可能要等十天半月,只怕到那时,他即便不被这树藤缠死,也会被吊在这里活活饿死。再者,月儿的身体也是等不了那许多时日的。

这样一想,刚刚涌上心头的喜悦迅速消退,一丝悲凉之色浮现在那双因为倒吊着而充血的暗红双眸,连身上被树藤倒刺刺伤的伤口也不觉得痛了,任由鲜血呼呼冒出,顺着身体手臂流下,从指尖如滚珠一般滴落。

其中有几滴好巧不巧的滴在了那九花赤羽草的花瓣上,然后像海绵一般被瞬间吸了进去,盛开的七色花瓣瞬间如彩虹一般,更加鲜艳夺目。

皇甫宸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心中一动,星眸微眯,看着九花赤羽草那赤红如血的茎叶,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以温热鲜血喂养之,或许能让它那黑白两色的花苞提前开放!

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的把剑插在泥潭之中,固定住摇摆不定的身体,伸手在剑锋上狠狠一割,掌心便立刻一道血红色,鲜血如注,皆浇灌在那黑白两色花苞之上,然后被迅速吸收。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甫宸已经体力不支,唇色发白,固定身形的三尺长剑也有一半已经没入沼泽。

忽闻一道清冽异香扑鼻而入,皇甫宸定睛一看,只见黑白二色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展开,黑如墨玉,白似新雪,中间皆有金黄色的的花蕊。

他心间大喜,用力从泥潭之中拔出长剑,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一点儿一点儿的挖开根部腐烂的稀泥。

过了好久,九花赤羽草如葫芦一样的根部完全被挖了出来,检查一遍后,见根、茎、叶、花皆毫无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秋明绯临行之前给他的一个长形盒子,小心的放到盒子中,重新揣到怀中。

这九花赤羽草得之不易,他必须要赶在此花枯萎凋零之前赶回军营,交到秋明绯手中,及时入药,月儿才能转危为安。

可是,自己这般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凌空吊着,要如何脱困?直接砍断树藤他便会掉进沼泽之中,此法根本就不可行。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箭羽破空之声传来,一直白羽铁箭便如流星一般,箭头闪着寒光,直直射进了那根缠在皇甫宸腰身的粗壮树藤之上中。

箭法之准,好似经过千锤百炼一般。一时间,大小树藤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纷纷四散开来,缩了回去。

皇甫宸疑惑之间,整个人便重重跌向身下冒着气泡的泥潭沼泽,一旦坠身其中,便会越陷越深,再无抽身的可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皇甫宸便跌入了一双细瘦苍白的手臂之中。

定睛一看,首先入目的便是半张黑色的玄铁面具,与面具下的苍白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更让皇甫宸惊奇的是这青衣男子竟然毫发无伤的站在沼泽之上,没有丝毫下沉的迹象,垂眸一看,才发现,这男子脚下踩着两个宽宽的长形木板,阻止了他们沉下去的力道。

两人来不及打招呼,对视一眼,便如多年的老朋友一般默契,皇甫宸手中长剑撑地,不约而同的足下同时发力,两人便踩着木板快速划出了瘴气沼泽,直到脚下那坚实的触感传来,皇甫宸吊在心头的一口气松下,身形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稳。

第五十九章:重伤归来

“你没事吧?”

一双苍白修长的大手轻轻托住了皇甫宸的手臂,沙哑低沉的嗓音从青衣男子那黑色的玄铁面具下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淡淡吐出,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甫宸摇了摇头,他本是连夜长途跋涉,又在林中徒步行走多时,再加上与那诡异的树藤一番较量,刚刚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身心俱疲。

“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你身上多处伤痕,血迹斑斑,血腥之气吸引了食人树的藤蔓,它们很快就会再次追上来的!”

“食人树?!”

“这是一种以吞噬活物鲜血为养分的树藤,对血液味道极为敏感,丛生,枝丫遍布,根茎错综复杂。成年树藤长有倒刺,刺破肌肤能麻痹人的神经,极为危险。”

“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皇甫宸看着青衣男子,面露怀疑之色。他确定,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眼前此人,可是此人却恰好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鬼督林中,又恰好救了自己,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青衣男子似是没见到皇甫宸警惕的表情,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移步在前,道:“此事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先离开再说!”

皇甫宸虽然心中诧异,但见此人把自己整个后背暴露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豪不设防,可见此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再加上月儿在淮阳城中正值生死攸关之际,他纵是有千般疑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究。

略一沉思,皇甫宸便随同青衣男子一同快步前行,没想到,他们脚下所走的竟然是他来时用剑劈开的那一条路。

皇甫宸眸光微闪,在心中已经肯定,这个青衣男子从一开始他来到这鬼督林便跟在自己身后,所以才会那么巧合的救了自己的。但是这其中原因又为何般?

因为是已经走过的路,所以很快便出了鬼督林,来到峡谷之中,放眼望去,皇甫宸的那匹黑色骏马还在原来的地方低头吃草,只是不远处的小树旁,却又多了一匹快马,也在埋头吃草。

皇甫宸神色一凛,星眸微眯,凝上一片霜色,强行提起精神,几步抢到青衣男子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冷冷的问道:“为何要跟踪我?!”

青衣男子一愣,看着皇甫宸,淡淡道:“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却要怀疑我?”

“你到底是何人?”

“这位兄台多虑了,”青衣男子听罢,面色不变,面具下的一双清眸毫无波澜,抬臂晃了晃手中的一弯长弓,道,“我本是这附近的猎户,今日碰巧在这打猎,出手相救实属偶然。”

皇甫宸闻言,冷哼一声:“在这飞禽走兽皆无的鬼督林打猎,仁兄还真是好兴致!”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皇甫宸言语中的讽刺,也丝毫没有被人揭穿谎言的尴尬和局促,缓缓道:“我本是追逐一头麋鹿而来到这山谷之中,却没想到那头麋鹿惊慌之下,跑进了鬼督林。正想离开之时,却意外发现这里有一匹马,心中诧异,就想许是有人误入了这鬼督林,便一时好奇,跟了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兄台在鬼督林中发现那只麋鹿没有?”

青衣男子笑笑:“自然是没有的,想必是被食人树藤给吃了吧,也或许是不小心陷入了瘴气沼泽,也未可知。”

皇甫宸自是不相信青衣男子这蹩脚的谎言,不禁细细打量于他,只见他虽身形瘦削,肤色苍白,但周身气质不俗,定不是如他所说,只是个名不经传的猎户。

可是此时,他也再顾不得这些,因为还有一个人正在等待他怀中的九花赤羽草相救。于是,皇甫宸淡淡道谢之后,翻身上马,回头又深深看了青衣男子一眼,穿过峡谷,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皇甫宸走后不久,青衣男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默然静立了好一会儿,忽然重重的咳了起来,直咳得躬着身子直不起腰来。

原本苍白的肤色咳得通红一片,连那紧紧捂着口鼻的细瘦手指都微微颤着,一抹儿血色从指缝中缓缓渗出,滴落在脚下的枯草叶片上。

剧烈的咳声回荡在这空荡寂静的山谷之中,格外突兀,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青衣男子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手拉马缰,一双清眸透过面具,深深凝在鬼督林上方的那片缭绕的云雾之上。

半晌之后,才调转马头,一路疾驰而去,出了山谷。

三妹,这世上果真有你曾经所说的食人树。只不过,二哥还是没有看到你说的那鲜艳似火的硕大食人花......如今那个对你痴心一片的男子,已经带着九花赤羽草回营,你要快些醒来,四弟还在等着你……

冬日的黄昏,晚霞如荼,残阳似血,把山巅的皑皑白雪都映照的一片血红。

皇甫宸回到神龙营之时,已经是他离开后的第三日。

当飞歌和流夏看见自家殿下面色惨白,满身脏污,低低的伏在马背上从官道而来,只剩下半条命时,四目俱是震惊担忧之色。

近了,这才发现,鲜血还在顺着手臂从指尖滴下,一路滴在路上还未融化的白雪之中,染出点点红梅。

“殿下!”两人大步疾走上前,从马上把皇甫宸扶下马。发现他背上好几处刀伤,鲜血如注,近视了整件衣衫,手指更是冰凉一片,毫无温度,急忙连点他周身几处大穴。

“我没事……”皇甫宸虚弱的摆摆手,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那个他拿性命来保护的盒子,递到扶着他的流夏手里,眼神涣散,虚弱的道,“快……去给秋明绯……”

流夏接过盒子,满脸焦急的跺了一下脚,看看皇甫宸又看转身看看身后远处的营房,终是放开了扶住皇甫宸的手,一路撒腿向营房跑去。

“月儿……月儿……”

“殿下放心,上……齐将军她很好!”飞歌自然明白皇甫宸心中的担心,刚要回答,见一对巡逻的士兵从远处经过,特意把“上官姑娘”改成了“齐将军”。

“那就好……”闻言,皇甫宸嘴角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强行吊在心头的那口气一松,人便昏了过去,软软的倒在飞歌的怀中。

“殿下!!!殿下!!!”飞歌大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殿下如此虚弱的样子,口中喊着自家主子,俯身把皇甫宸背在背上,脚下一路不敢停歇,急急向营房跑去。

第六十章:昏迷不醒

黎明时分,窗外,天色蒙蒙。房内,烛光昏黄。

秋明绯面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左右手一手抓住一个手腕,同时把脉。

半晌后,他看看左手侧躺在临时担架上,双眸紧闭的皇甫宸,又扭头看看右手侧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上官霁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却吓坏了立在一旁的飞歌和流夏,两人面容紧绷,四目焦急,却又满含期待的齐齐望向秋明绯,异口同声的问道:“秋神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秋明绯面色不善的看向二人,反问道。

“当然是我家殿下和上官姑娘怎么样了?”

“不好!”

“不好?!”

两人闻言大惊,飞歌张口欲问,却被流夏抢先一步,“我家殿下到底怎么样?还有上官姑娘,她不是已经服下九花赤羽草了吗?为什么还……”

“不好就是不好!本来说这次让我来诊治一个病人的,现在好了,又添了一个!变俩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秋明绯一边愤愤说着,一边站起身子,渡至门边,在流夏面前站定,直直的看着他,猛然提高声调道,“你说,本神医能好的起来吗?!啊?!”

流夏被惊得一愣,嘴角一抽,赶紧摇头:“不……不能……”

秋明绯看了流夏好一会儿,把头转向飞歌:“你说!”

飞歌也摇了摇头,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秋明绯看着两人的表现,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流夏一眼,抬步走到桌边,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扭了扭酸麻的腰肢,伸出手指轻扣桌面,懒懒道,“忙活了一夜,浪费了这么多精力,还要回答你们的各种问题,我口渴了!”

流夏闻言,细看秋明绯的神色,心间松了一口气,立刻满脸堆笑的上前为秋明绯斟茶,亲自奉上,连连说:“嘿嘿!秋神医辛苦了,辛苦了。”

秋明绯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抬手接过流夏递上来的茶盏。只是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接茶盏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轻轻从流夏的手背上划过。之后,便眉睫微垂,低头浅啜杯中香茶,掩去了微微勾起的嘴角。

飞歌还是立在门边,面色依旧紧绷,看看皇甫宸,又看看秋明绯,眼睫低垂,眸光微闪。

他知道,秋明绯越是故作轻松,说明病人的病情就越是不乐观。上官姑娘已经服下了九花赤羽草,应该已无大碍。可是殿下,殿下的伤势……

就在飞歌暗自在担心皇甫宸的伤势到底如何之时,只听秋明绯忽然大声喊道:“流夏,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去找我的小徒弟去吧,让他帮你治治病。”

“我?”流夏满脸迷惑,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看着秋明绯皮笑肉不笑的道,“秋神医,我没病。”

“是吗?你没病?那你的手怎么肿成这样了?”

飞歌顺着秋明绯指的方向,不由得看向流夏的手掌。只一眼,便忍不住眉心一跳,把脸转向了别处,不忍再看。

“啊?我的手?”流夏闻言,眼皮突的一跳,急忙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肿的满目全非的双手,双眸慢慢张大,接着便从营房内传出了一道杀猪般的尖叫声,惊起窗外树上飞鸟一片。

秋明绯望着流夏飞奔而出的背影,仿佛不关自己的事情一般,神色如常的抬手挑起门帘,探出脑袋对着流夏的背影喊道:“好好跟我那小徒弟说些好听的话,让他不要担心齐将军!”

等秋明绯回身,飞歌满面担忧的忍不住问道:“秋神医,我家殿下情况到底怎么样?”

秋明绯盯着飞歌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再次吐出两个字:“不好!”

“秋神医,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比珍珠还真!”秋明绯好像没有听到飞歌有些着急的语气,神色淡淡的转身回到桌边,拿起茶杯,把剩下的半杯余茶饮尽,重新把茶杯放回原处。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皇甫宸中毒了。”

“中毒了?!”飞歌身形一震,惊道,“殿下不是去鬼督林之前就服下了解毒丸了吗?为什么还会中毒?”

“他体内的毒素很怪,从表面看毫无中毒痕迹,也无性命之忧,但却能使人昏迷不醒。看情形,应该是某种特殊植物分泌的自然毒素,可能他在鬼督林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殿下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现在还不知道。但除了这些,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原因还有失血过多,身上的大多数伤口平整光滑,而且很深,应该是刀剑之类的利器所伤,这证明他在出了鬼督林之后,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南迟的伏击,他能活着回到这里,全靠一口气撑着……”秋明绯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话头,朝着床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要不是他心中有割舍不下之人,有所挂牵,只怕他这次真的没命回来了。”

飞歌顺着秋明绯的目光看去,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上官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只怕比他们表面看到的还要重上千百倍,即使要用他的性命来换上官姑娘的性命,殿下也绝对毫不迟疑,不会皱半下眉头。

如果上官姑娘醒了,殿下即使在昏迷当中,听到上官霁月的消息,纵然只残存一丝意识,那也会逼迫自己强行醒来的。

飞歌眼睫低垂,看着昏迷不醒的皇甫宸,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秋明绯问道:“秋神医,上官姑娘现如今怎么样了?”

“她的情况要比皇甫宸要好的多,服下九花赤羽草之后,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不出意外,最迟今天傍晚就会醒来。”

“那太好了!”飞歌闻言,面上一喜,冲到皇甫宸面前,俯下身子,激动道,“殿下,你听到没有?秋神医说上官姑娘就要醒来了,她没事,她没事,殿下你也要赶快醒来才行。”

看着飞歌如此,秋明绯苦笑一下,道:“你这样说也是无用,他身体全部神经被麻痹,几近瘫痪,看不到,听不到,连感觉都没有。即使你现在狠狠给他一巴掌,他也是毫无知觉的。”

“怎么会这样?!”

飞歌闻言,猛然抬头看向秋明绯,心间的希望瞬间落空,脸色也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紧绷,一片阴沉。

第六十一章:赤羽反噬

“这应该是一种慢性麻痹神经的毒素在体内沉淀,要身体本身慢慢去稀释他的毒性,通过长时间的新陈代谢才能慢慢净化的一个漫长过程……”

飞歌听着秋明绯口中吐出一连串的古怪名词,什么神经?什么新陈代谢?感觉越听越糊涂,眉宇之间越皱越深了,两道清眉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秋神医的意思是我家殿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醒来,是这样吗?”

“你看你这样子,年纪轻轻整天跟个小老头似的,”秋明绯答非所问,直接无视飞歌的问题,还很是嫌弃的斜斜看了他一眼,撇嘴道,“真丑!你真应该学学流夏那小子,整天没心没肺的,过的多逍遥自在!”

“其实流夏他就是神经大条一些,嘴啰嗦一些,人并不坏。我和他自小便跟随殿下身旁,要说起对殿下的维护之心,我俩是一样的,所以飞歌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飞歌抬眸看了看秋明绯,想起流夏上次被秋明绯算计,还有刚刚冲出去时肿的跟砂锅一样的手,不禁开口为流夏求情,拱手为礼,恳求道,“请秋神医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就不要再捉弄流夏了。”

“我捉弄他?!”秋明绯似是没有想到飞歌会这么说他,无奈的扯起唇角笑了笑,眸色深深的看着飞歌,意味深长的说道,“即使飞歌你再怎么沉稳持重,心细如发,也终究猜不透那拳头般大小的人心。”

“秋神医这是何意?”飞歌不解,微微蹙眉。

“哎哟,好累啊!”秋明绯忽然伸展手臂,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道,“人老了,不经折腾了!才一个晚上,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困死了,睡觉去了。”

说完,一步三摇的甩着宽大的广袖,向床榻方向走去。

飞歌先是眉心一跳,接着心头一紧,秋神医这是干什么?床榻上睡的可是上官姑娘啊!

就在他忍不住张口想要提醒之时,却只见秋明绯坐在榻边,伸手按在了上官霁月的手腕上,微仰着头,闭眸不言。

飞歌这才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脸一红,把脸转向别处。

原来是把脉啊!他还以为……

“你小子刚才那么紧张干什么?!我虽然是大夫,不太在意你们这些古人的世俗眼光,但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刚刚那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飞歌闻言,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霍然抬眸,就看在眼前秋明绯那一张放大的清秀面容。原来,不知何时,秋明绯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正目光如炬的望着自己。

“秋神医,我……我……”

飞歌像是被看透了心事一般,红着脸急急想要解释,谁知越是想解释越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过来!”秋明绯看了飞歌好一会儿,转过身子冷冷的喊了飞歌一句。

飞歌无语的低头跟了过去,心中暗自担心,秋明绯会不会一时不高兴拿对付流夏的那些招数对付自己。一个愣神间,秋明绯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飞歌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结实的肉墙,鼻子撞得酸痛难忍。

飞歌心间诧异,原来宽大的锦袍底下,秋神医的身材如此有料,比起身经百战的自家殿下也不遑多让。

“你,把他给本神医搬到床上去!”

“什么?!”飞歌不敢置信的盯着秋明绯那双如玉的修长手指,正是指着皇甫宸的鼻尖,不确定的再次问道,“把殿下搬到上官姑娘的床上?!”

“不然呢?”秋明绯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挑眉反问,“他不给本神医腾地方,本神医在哪里小憩?地上吗?”

“可是,殿下和上官姑娘……”

“他们俩是夫妻,怕什么!”

“秋神医,你说什么呢?殿下和上官姑娘还没成亲……”

“早晚的事!就当让他们提前适应好了!”

“……”

飞歌无言,默默地弯腰抱起皇甫宸,放到了上官霁月里侧的床榻上,仔细的为他盖好被子,转身退了出去。

秋明绯懒洋洋的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双手举过头顶,枕在自己的颈下,微微侧转过头去,望着一侧床榻上同样昏迷的二人,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闭眸睡去。

皇甫宸,本神医这么做,可是完全出于一片好心……

秋明绯这一闭眼,就睡到了午后。他陷在自己的梦魇之中,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喧嚣城市。久违的人,久违的景,久违的红绿灯,还有久违的那个她……

直到一双软糯的小手把他摇醒,声音焦急的喊着他:“师父!师父!你快醒醒!”

“师父!师父!你快醒醒!”

伴随着焦急惊慌的童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梦中那个他触手可及的倩影慢慢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扭曲着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秋明绯猛的张开眼睛,坐直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薄薄一层汗珠。

他抬起慌乱的双眸,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闭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气,轻喃道:“小鬼,原来是你啊……”

“师父!你快看看我姐姐!她是怎么了?!”

上官霁云见秋明绯醒来,一张紧绷的小脸满面着急之色,拉着他宽大的袖子就往下扯。

“好徒儿,别拉……让师父我先穿上鞋……”

秋明绯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被上官霁云连拉带扯的拽到床榻前,只往榻上轻轻扫了一眼,便把刚想要说出口的那句“你姐姐没事”给咽回了喉咙里。

只见上官霁月一张绝色的小脸面色通红,秀眉紧蹙,牙关紧咬,双手抱头,看那隐忍的表情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秋明绯心头一惊,瞳孔猛的一缩,面色是少有的严肃之色,抬手便扣向上官霁月的手腕,想要为她把脉,然而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的缩了回来!

“好烫!”

原来上官霁月全身滚烫,触及之处,竟像是被架在熊熊烈焰之上蒸烤一般。

怎么会这样?九花赤羽草药性温和,怎么会反噬?

秋明绯暗自思量着,手下功夫也没停,快速打开针灸包,捻起细长的银针准确的刺入上官霁月周身各处大穴。

第六十二章:云月相见

上官霁云一张小脸绷的紧紧,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纵然极为担心自己姐姐的安危,但也没敢上前打扰秋明绯施针诊治,只是站在一侧焦急等待结果。

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秋明绯,也是逼不得已才拜他为师。但他知道,如果这世上连这位神医也救不了的人,那其他人就更束手无策了。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上官霁月的脸色稍稍好转,但秋明绯依旧没有松下心头那口气,眸色沉沉的凝在上官霁月的脸上,时刻注意着她的情况。

这时,上官霁云向前轻移一小步,眨着被泪水打湿的长长眼睫,小声的问道:“师父,我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事发突然,还不知道原因,不能贸然医治,师父只能先用银针帮她减少痛苦。”

琉璃般的大眼轻颤几下,倔强的把眼中的泪光强行给逼退回去,望向秋明绯的侧颜,哽咽道:“师父,姐姐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

秋明绯回头便撞上上官霁云那满怀希翼的目光,说出的话语远远超乎了他的小小年纪,想起皇甫宸告诉他的上官家满门被灭的惨烈遭遇,不由得心头一软,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温声问道:“小鬼,你相信我吗?”

上官霁云看着秋明绯良久,才用力的点了点头。

“师父答应你,一定会治好你的姐姐!”

秋明绯坚定的话语,让上官霁云那紧绷的小脸终于有了缓和的痕迹,一双琉璃黑眸重新燃起了希望。

又安慰了上官霁云几句,他决定再为上官霁月把一次脉象,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他把手指按在那皓白手腕上之时,却意外的发现刚刚还滚烫的温度竟然降了下来,恢复如常,脉搏强韧有力,体内郁结寒气也已经疏散的七七八八,没有任何异样。

再看上官霁月那先前通红一片的面色也恢复如初,紧攒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虽然唇色还是略显苍白,但也属于大病初愈时的正常现象。

“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明绯收回手指,垂眸沉思,喃喃自语。

“师父,你快看!”

“看什么?”

秋明绯正想的出神,突然被上官霁云这一声给打断了,他迷惑的叹一口气,抬眸看向上官霁云。

却看见上官霁云双眼圆睁,抬起一双小手,指向上官霁月的身侧,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手!蝴蝶!胎记!”

秋明绯蹙眉,不明白上官霁云的话,但他还是顺着上官霁云所指的方向,向上官霁月看去,一双眸子也慢慢张大,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只见上官霁月那虎口上方的手腕上,那殷红的蝶形胎记的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淡,然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殷红的蝶形胎记竟然凭空消失了!

秋明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发生的,天生的胎记居然会消失,还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也太奇怪了些。

秋明绯双眸微眯,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关于人天生有胎记的一些医学知识。

胎记属于皮肤组织在发育时出现了异常的增生,一般都是从出生的时候就有的,属于一种皮肤的异常结构。

主要是因为人体血清中的锌铜钙酶等一些微量元素和一些酪氨酸的严重缺乏,所以就会影响了色素的合成,导致色素细胞增多,所以就会形成了胎记。

胎记的形状各异,颜色也各有不同。有慢慢长大的,有保持原样的,但像这样忽然消失的还真没有。即使是在他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想要根除胎记不留痕迹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这还处在用清油灯照明的落后古代。

但无论怎样,事情还是这样离奇的发生了,而且还是他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信。

就在他垂眸苦思良久,依旧不得答案之时,上官霁月却突然轻咳了几声。纤长翻卷的羽睫轻颤了一下,紧闭的双眸那薄薄的眼皮底下,隐约可见眼珠转动的痕迹。

“师父,姐姐是不是要醒了?”

上官霁云显然也看到了,扬起小脸看着秋明绯问道,一双大眼睛从刚刚看到胎记消失时的惊讶快速转变成现在的惊喜。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事能比自己的姐姐醒来更重要的了。

秋明绯没有回答上官霁云的话,因为他赫然看到了那躺在床上昏迷了几天的女子已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上官霁云的那一刻突然泪流满面。

“三姐!”上官霁云眼眶里噙满泪花,扑到床榻边,轻轻抱住上官霁月的身子,哭着道,“云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三姐了……”

上官霁月就这样流着眼泪,怔楞了半晌,感觉身处梦幻之中,不敢置信的轻启干涩的唇瓣:“云儿……姐姐不是在做梦吧?”

“三姐,我真的是云儿!”

上官霁月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好将眼前那小小的人影看清楚,却不想,刚刚用手臂撑着床榻侧起起身,便是一阵咳喘。

上官霁云连忙扶她躺下,还不忘一边帮她轻抚背部顺气。

“你才刚刚醒来,体内寒气还有淤积,先静养几天,云儿就在这里,不会跑掉,你也不必着急。”

上官霁月所有的心思都在上官霁云的身上,直到一句淡淡的清朗男声传来,她这才发现秋明绯的存在。

“三姐,这是我……我……”

上官霁云觉察到自家姐姐的目光,想要介绍,却‘我……我’的踌躇了半天,也没说出‘师父’这两个字来。要是让三姐知道自己拜了一个大夫做师父,三姐会不会笑他?

“我什么我?你这个小鬼,莫不是你姐姐好了,就不认我这个师父了?”一旁的秋明绯看到上官霁云的样子,立刻就黑了一张俊脸,伸手在他那小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轻咳一声,才转头看向上官霁月道宣布,“我是一名医生,也是他师父!”

“医生?”

上官霁月闻言,幽深的双眸猛然抬起,诧异的看向秋明绯。

这久违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称呼,时隔多年,竟然从眼前这名男子口中再次听到了,她心头一紧,眸中光亮晦涩不明。一个突兀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是她想的那样吗?还是巧合?

第六十三章:珠花再现

“怎么?本神医不像大夫?”

秋明绯见上官霁月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一双幽深眸子之中目光晦涩不明。他上前一步,在榻前负手而立,看着她笑道。

“那倒没有,只是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秋神医,”上官霁月扯起干涩唇角一笑,“失敬失敬。”

“本神医也没想到名扬天下的齐将军原来是个娇娇女儿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秋明绯淡淡的对着上官霁月拱拱手,意味深长的道,“彼此彼此!”

上官霁月并没有诧异秋明绯知晓她是女子的事实,身为一名大夫,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是神医救了小女子性命?”

“你以为呢?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

“多谢秋神医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你是我宝贝徒弟的姐姐,救你那是应该的!”

上官霁月闻言,不由莞尔,觉得这秋神医还真是个风趣之人。便依言没有再道谢,只把目光柔柔的看向立在身侧的上官霁云。心中感恩,上天待她不薄,让她能够再次见到云儿。这样,她即便有一天战死沙场,在九泉之下也有颜面去见上官家一门英魂了。

但是,当初她沉入冰河,即将昏迷之时,除了墨一之外,她明明听见有人喊她月儿的,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咳咳!我好像忘了一个人……”秋明绯单手握拳,放在唇边,不自然的轻咳几声,目光越过上官霁月直直向床榻里侧瞧去,呶呶嘴道,“他才是那个救你的最大功臣,为了你命都丢了半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上官霁月瞬间睁大双眸,侧身顺着秋明绯的目光望去,她的床榻之上竟然躺着一个男人!

刚刚她一醒来,注意力就全部都集中在云儿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床榻之上还躺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这一想法在脑中涌现,她像是触电一般忽的坐直了身子,因为动作猛烈,又引得一阵剧烈咳嗽。

待她看清床榻里侧躺着的男子苍白的面容之时,长长的羽睫忍不住剧烈颤抖了一下,抬眸看向秋明绯,诧异道:“皇甫宸?他怎么了?”

秋明绯眯起眼睛看了上官霁月一眼,转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边斟茶边轻飘飘的道:“也没什么,就是去鬼督林转了一圈儿。”

“他去鬼督林干什么?那里可是连飞鸟都绕道而行的诡异林子,瘴气沼泽密布,危险之极,可以说是绝境之地。”

“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秋明绯仿佛没听到上官霁月语气中的急切,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渡到上官霁月身边,伸手把茶盏递到她手里,看着她温声道:“你刚醒,先喝杯茶。”

上官霁月木然的接过茶盏,说了句谢谢,低头浅啜一口,便递给了云儿,让云儿放回桌上。再次抬眸看向秋明绯,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本来就有体寒之症,坠入冰河之后,更是寒气攻心,伤及肺腑,血脉凝滞受损,随时都有性命之危,”秋神医说道这里,目光移向上官霁云,接着道,“要不是皇甫宸亲自去鬼督林中采得九花赤羽草,只怕你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小鬼了。”

“三姐,师父他说的是真的,是二皇子亲自去的鬼督林,找到了九花赤羽草。回来时,我也看见了,他身上流了好多血。”

“是啊!他为了你可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我就是做梦也没想到,皇甫宸居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子,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秋明绯摇头笑笑,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浅啜一口,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良久,悠然吐出一句,“他啊,他这座冰山终于要融化了……”

上官霁月闻言,眼睛涩涩的,只觉心中一阵酸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钝钝的疼。

连秋明绯接下来说了什么,她也完全没有听见,甚至连秋明绯和上官霁云什么时候出去的,她也没有察觉。只侧转过头去,看着闭眸躺在那里的俊朗面容,眼睛一眨不眨。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认真打量过这个二皇子。那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剑眉星目,高挺鼻梁,深邃的轮廓犹如精雕细刻一般宛若天成,配上常年军旅之人才有的古铜色的肌肤,英武挺拔的身姿,尽显男人的阳刚之气,傲骨铮铮。

只是如今,昔日的俊朗容颜,苍白如纸,星眸紧闭,没有丝毫要睁开的迹象。那黑长浓密的眼睫低垂在下眼睑上,看着让人莫名的心疼。

半晌,上官霁月才缓缓收回了目光,可是收到一半儿之时,却被皇甫宸胸前敞开的衣襟中的一点光亮闪了一下眼睛。

那是什么?上官霁月略一迟疑,便伸出素手,把那小小的物件拿在了手里。此时,上官霁月几乎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双眸,心中一滞,看着眼前手心里的那枚小小珠花再次剧烈咳嗽了起来,思绪也随着回忆逐渐飘远……

月夕节当天,暮阳西下,天色微暗。皎月如盘,当空而挂。

护国公府内,阵阵欢声笑语不时从高高的围墙传出。府内各处张灯结彩,到处一片柔和的烛光,与这当空月色倒是遥相呼应。大哥上官霁风在今日清晨已经返回家中团聚,上官霁风与上官霁扬长相颇为相似,都是长身玉立之人,只是前者性子更稳重一些,脸庞也显得更成熟一些。

此时的花厅中,一家人围桌而坐,其乐融融。家仆丫鬟们也都聚集在外厅开了三桌酒席,拜月仪式后,由家主上官沛泽首先开箸,众人这才开动筷子。推杯换盏间,以上官霁风为首的四兄妹,纷纷为坐在上首的上官沛泽夫妇道了祝福语。

上官沛泽坐在首位,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大将之风犹存,一双眼眸迥然有神,着一身寻常的家居服饰,坐在那里腰背挺直,给人一种莫名心安。

旁边的凌夫人本就是名门贵女,如今眉目间也犹可见当年的潋滟芳华,许是生活在这将门已久,身上竟也气质凌然,不见丝毫女子软糯之气。

而这时的上官霁月却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一丝烦乱之感油然而生,直教人心里压抑难耐。

觉察到上官霁月的不适,大家却都好像视而不见,个个一幅忍俊不禁的模样,还是凌夫人不忍心,嗔怪道:“你们三个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还不把月儿的礼物拿出来!”

第六十四章:月夕惊变

凌夫人话语刚落,在上官霁月怔楞之间,一个小小的人影儿便跑到面前,伸出一双软糯的小手,献宝似的递给上官霁月一个小小的四方礼盒,声音糯糯的道:“三姐生辰快乐!”

上官霁月望着手中这小小的礼盒,压下心头的不适,她想说她不是为这个不安,但看到眼前那小小的人影儿,她还是轻轻地打开了盒子,一枚精致小巧的珠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在月光下闪着点点星芒。

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感动涌上心头,轻轻拿起来插在自己的发间,还没来得及开口,氤氲雾气就布满了眼眶,把上官霁云紧紧拥在怀里,不发一语。

众人都知道上官霁月对这个年幼的弟弟宠爱非常,姐弟二人感情向来极好,一时之间也都笑吟吟的看着拥在一起的姐弟二人,并没有觉出什么异常。

终于,旁边的上官霁扬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道:“三妹,看来你眼里就只有四弟,没有我和大哥,算了算了,我的礼物不准备送人了。”

“二弟,你别贫了,赶紧把你的礼物拿出来吧!”大哥上官霁风说着还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把红缨枪,一把递到上官霁月的手里。

“谢谢大哥。”上官霁月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东西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道了谢。

上官霁扬看着那把只有三尺长的乌漆嘛黑的枪柄之时却两眼放光,一把拿在自己的手里,左右翻看,双手一转一拧间,只听见“咔咔”两道声响,那枪柄便突然延长了两倍有余,隐有细密纹路附在枪身,散发着黑色幽光,不禁失声道:“大哥!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这可是我们上官家唯一的……”

“扬儿,该你的礼物了。”坐在上首的上官沛泽却忽然“咳咳”两声打断了霁扬的话,声音中略带威严。

上官霁扬的眸光闪了闪,立刻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故意卖官司道:“我的礼物太大,我没办法把它拿到这花厅里,还请三妹移步后院。”说完竟然不管不顾拉起上官霁月的手就走了。

看着上官霁月那一步三顿的被拖着疾走的背影,凌夫人一边笑一边嗔怪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性子能稳重一点儿?拉拉扯扯,哪里有当哥哥的样子,倒是叫月儿喊他二弟还差不多。”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走廊,来到了后院的木门前,上官霁扬得意洋洋的仰着头说道:“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吧!”

上官霁月微笑间伸出一双素手推开了那两扇紧闭的院门,映入眼帘的是院中的柳树下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橘红色的烛光下,马儿毛色油亮,体型修长,四蹄有力,是不是的摇摇头从鼻子里哼一声。上官霁月在心中感叹,这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宝马良驹。

看着上官霁月惊叹的目光,上官霁歪着头扬凑上前来,卖乖道:“怎么样?喜欢吧?快谢谢二哥。”

“谢谢二哥。”

听着自家妹子那声浅浅的谢谢,上官霁扬心里却像乐开了花。这时,忽听一串脚步声急剧而来,接着就看见玉儿满脸慌张,气喘吁吁:“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慌张成这幅模样?”

“小姐,皇上亲自带着禁卫军包围了整座府邸,说老爷意图谋反,私通外敌,证据确凿,弓箭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啊!”玉儿的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打着哆嗦。

“什么!”上官霁月大惊,玉儿说的话字字如威威天雷当头劈下,夹带着冰雨寒冷刺骨,兄妹二人不约而同,急奔花厅而去。

花厅中,司徒锐端坐上首,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厅里厅外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人影,整个院子的四周布满了禁军侍卫,外围还有一批弓箭手,张弓搭箭,闪着寒光的箭头瞄准的正是上官沛泽一众人等。

从上官霁月出现在花厅的那一刻,司徒锐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冷眼看着她盈盈跪拜在自己眼前,与脑海里的那个小小身影儿慢慢重叠在一起。

“很好,都到齐了,拿下,走吧。”司徒锐掩去了眼底的阴狠,懒洋洋的下令道。

上官霁扬一听,忍不住跪着开口辩解:“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上官家世代忠良,怎会谋逆?”

“这些话护国公和镇国大将军刚刚已经解释过了,朕也是不相信的。可是朕得到密报,说你们私通外敌,勾结北沧,如今又从你们府内搜出这密函,朕为了能堵住悠悠众口,只得忍痛先委屈你们护国公府了啊!”

司徒锐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还摆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他真是被朝臣胁迫,不得已才来这上官府捉拿叛逆的。

上官霁扬还想说什么,上官沛泽却闭了闭眼睛,喝止了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们上官府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让皇上御驾亲临,不知皇上说的密函在哪里?可否让臣女看上一看?”

司徒锐见上官霁月开口,竟然站起身来,缓步渡到她的面前,把手中的一封密函扔在地上,缓缓开口:“上官小姐,看看吧,这信可是指名要送到你们护国公府的。信里字字句句说我南迟将亡,要你们护国公府择良禽择木而栖呢!”

就在司徒锐说话的同时,上官霁月已经打开了信笺,从头到尾看的仔细。这信函的纸张质地细腻,笔墨自带一股馨香,执笔者笔锋锵然有利,字里行间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这内容更是让人触目惊心,轻飘飘的一张纸,拿在手里却犹如千金之重,真真正正的一张催命符。

司徒锐眼底眸光晦暗不明,意味深长的徐徐说道:“上官小姐可看仔细了?这可是北沧皇室专用的贡纸油墨。”

她双眸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掩去了她眼底的眸光,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大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司徒锐,目光坚定,吐字清晰,铿锵道:“就凭这一封信笺,皇上可不要中了小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自断臂膀!”

“所以,朕才不放心别人前来,亲自跑这一趟啊!为的就是不能委屈了上官小姐。”

司徒锐此言一出,众人大惊,上官沛泽忍不住开口辩解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小女久居深闺,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就算要抓,此案未经审理,来龙去脉尚不清楚,跟老臣的妻儿无关啊!”

第六十五章:恢复记忆

司徒锐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话锋急转而下,说出口的话语陡然变得平缓:“护国公此言有理,那就如你所愿,不累及上官小姐和夫人,只不过这镇国大将军和少将军朕也是无能为力了,只得先……”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一支箭矢疾鸣破空而来,直冲司徒锐心脉而去,转眼间就刺入司徒锐的身体。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接着就听见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上官家谋反,刺杀皇上,一众人等就地射杀,一个不留!”

只转眼间,围在外围的弓箭手们的箭雨便铺天盖地而来,惊叫声,箭矢刺入骨肉之声,响成一片。顷刻间,上官府就已经沦为人间地狱,遍地尸体,满目殷红,鲜血已经把青砖地面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一波箭雨过后,上官府家仆丫鬟无一幸存,尸身都被利箭射成了刺猬一般模样,空气中都充满了让人作呕的血腥气。这是上官霁月历经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场面,亲临其境,置身其中,那是前世所看到的任何电视剧也不能比拟的。

上官沛泽为了护住凌夫人,已经深受重伤,上官霁扬,霁风随久经沙场,但奈何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衣服都已经被箭羽划破,身上也是斑斑血迹,但好在还都活着,上官霁月因为要护住上官霁云,手臂上也中了一箭。

然而就在这时,院中的禁卫军却踏着满地的尸体而来,手中的屠刀在月光下闪着嗜血的寒芒。

“上官将军,刺杀皇上可是弑君大罪,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一具全尸,否则,就别怪我们客气了!”为首的一名禁军首领对着上官沛泽喊道。

“想我上官家世代忠良,今日不是战死沙场,却是将要死在自己的君主手里,真是可悲、可叹!”上官霁风单手折断插在腿上的半根箭羽,眼底尽是悲凉。

上官霁月转头看了看护在身后的小小人影儿,喉间涌上苦涩,轻声问道:“云儿,你怕不怕?”

“姐姐不怕,云儿就不怕!”

“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上官霁月一只手把他护在身后,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缨枪。

大哥送她的生辰礼物,这么快就用上了。

“一个不留!杀!”随着一道冷酷的命令,禁卫军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往事不堪回首,太过悲惨凄凉,上官家五百英魂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背上了弑君谋逆之罪,一夜之间尽丧九泉……

上官霁月想到这里,心中已经如撕裂般难受,紧紧闭上了双眸,握紧了手心中的小小物件。

这枚珠花是云儿在月夕节那天送她的生日礼物,如今,却出现在皇甫宸的身上,那只有一个可能:当日孟婆婆所说的在南迟救了她的性命,并留下玉佩的那位北沧公子就是皇甫宸!

想到这里,她再也不能冷静已对,如果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皇甫宸之外,就只有飞歌和流夏了。如今细想往日种种,他们二人怕也是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实,也或许知道的更多。

想到此处,上官霁月略一迟疑,便叫人喊来了流夏。和飞歌比起来,流夏率性直接,心思单纯,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想要问出些东西也相对比较容易。

果然,流夏听说上官霁月醒了,还指名想要见他,他激动地一路小跑来到了皇甫宸的营房之中。当看到上官霁月倚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尽显女子柔美之气,不由得一愣,赶紧拱手行礼道:“上…….齐将军!”

上官霁月听着流夏那半路改口的称呼,毫不在意的看着流夏,淡淡一笑,温声道:“坐吧。”

流夏偷偷看了一眼上官霁月淡淡的笑容,不自在的挠挠后脑勺,有些局促的坐到椅子上,心中忽然忐忑起来,有些后悔来见上官霁月,目光闪烁着来躲避她投注在自己身上那灼灼目光。

“你的手怎么了?”上官霁月看到流夏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语气温和的问道。

“呵呵……”流夏闻言,立刻把手立刻藏到身后,呵呵干笑几声,“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被马蜂蜇了……嘿嘿……”

“原来是这样啊~~”上官霁月好笑的看了一眼流夏,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原来北沧的马蜂这么厉害,天寒地冻的季节也会出来蜇人。”

“……”

流夏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冬日漫漫,哪里来的马蜂啊,就算是有,也会躲在蜂巢里过冬啊!自己还真是笨的可以!

“流夏,我都知道了!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在南迟救了我的人就是你家殿下——皇甫宸!”上官霁月晃了晃手中那个小巧的珠花,眸中忽然精光大作,凌厉至极的向流夏直直射去,“你们去南迟做什么?!”

流夏见上官霁月突然变了脸色,惊得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身来,慌忙解释道:“上……齐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殿下可是什么都没干,他只是每年的月夕节前后都会去南迟短住几日,九年来从未间断。至于什么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去做坏事!”

“每年都去?”

“每年都去!但殿下每次去都是整夜整夜的待在溧水河边,好像在等什么人重要的人,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直到殿下今年在溧水河中碰巧救了上官姑娘你……”

流夏边讲边回忆,讲的很仔细,殿下那般心胸坦荡之人,他可不想让上官姑娘误会他什么。

“九年前,溧水河……”上官霁月收回了自己故意散发出来的威压,秀眉微拧,垂眸沉思,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忽然,她头痛欲裂,脑中像冲破闸门的潮水一段,涌上一段陌生的记忆,画面快速转换,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回旋。

半晌过后,脑中画面终于平静下来,停在溧水河畔的那一幕。她忽然抬起双眸,转头看向依然躺在床榻里侧,昏迷不醒的皇甫宸,震惊道:“你就是那个小乞丐?!”

“上官姑娘,你没事吧?什么小乞丐?”

“没……没事……”上官霁月摇摇头,收回了思绪。

原来皇甫宸就是当年溧水河畔那个被原主无意中救下的小男孩儿。

而九年前原主丧命也不是偶然,而是在南迟一次皇家宫宴之上,偷偷溜到御花园玩耍,被人推到荷塘中才导致的昏迷不醒,还因此而丧命,直到自己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躯体。

自己不是没有原主那八年额记忆吗?怎么今日忽然就有了?而且自己脑中的那段记忆根本与自己毫无违和感,就像是天生就属于自己的一般。

第六十六章:得知真相

上官霁月百思不得其解,便也没有再继续纠结此事,只把目光重新投注在流夏的身上,问道:“我当日坠入冰河之后,是怎么回来的?”

“当日,上官姑娘你坠入冰河之后,殿下不顾自身安危,跳入冰寒刺骨的河水之中把你救回来的。回来后,殿下高烧不退,又彻夜未眠,守了你一个晚上,还让飞歌拿着皇子令牌去请了程院首来给您治病……秋神医来后,又冒死去了鬼督林去寻九花赤羽草,九死一生回来的路上,又遭遇了南迟的袭击。昨天黄昏时分,到达神龙营之时,已经奄奄一息……”

流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头思绪,才接着道,“秋神医说,如果不是殿下心有牵挂,伤势那么严重,只怕撑不到回来就……就……”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风起云涌,卷起滔天巨浪,她不由自主的看向身侧星眸紧闭的男子。半晌之后,她羽睫微垂,闭上了那双幽深双眸,可心中激荡却久久都不能平息。

流夏走时,天色已经昏暗,到了掌灯时分。

温黄的烛光下,上官霁月又朝沉睡着的皇甫宸深深看了一眼,心中怅然莫名,如此深情厚义,多次救命之恩,她要如何做才能回报一二?

原来,他不但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还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说破,是怕她身份暴露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他那晚所说的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是真的,说要娶她为妃也是真的,当她坠入冰河后在昏迷之际听到的那声焦急的‘月儿’也是他喊的。更是他奋不顾身,跳进冰河之中把自己救出,又是他去鬼督林九死一生采得了九花赤羽草,至今都昏迷不醒……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竟然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无以为报。他对自己的这般深厚情意,爱重之心,更让她措手不及……

如今,她只盼望皇甫宸能早日醒来,否则,她寝食难安。

傍晚时分,上官霁月已经能下床活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终是觉得不妥,便又束起了长发,还把被子抱到了一侧的木板床上。

晚膳过后,秋明绯来给皇甫宸诊脉,上官霁云也跟来了。当他见到桌上玉腕中剩下一大半儿的清粥之时,小小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看向上官霁月。

觉察到他的神色,上官霁月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素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上,温言道:“姐姐睡了这么久,一点儿都不饿。”

上官霁云抬头看了看上官霁月,没有再劝,只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放到眼前,轻声问道:“姐姐的蝴蝶胎记没了,还疼吗?”

胎记没了?

闻言,上官霁月一愣,垂眸望去,果然见自己手腕之上的肌肤光滑如玉,丝毫没有了那殷红的蝶形印记。

怎么回事?如果云儿不说,她还真没有注意到。好端端的胎记怎么会没了?

上官霁月眸光微闪,心中正疑惑之时,秋明绯也帮皇甫宸诊脉完毕,见他摇头叹气的样子,上官霁月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再去考虑胎记的问题,开口问道:“秋神医,他怎么样了?”

“唉!”秋明绯又叹了一口气,“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次可把本神医给难住了!”

“怎么了?”

“他的伤势还算稳定,脉象也无异常,就是体内不知多了一种什么毒素,导致他一直沉睡不醒。”

“毒素?你是说他中毒了?”上官霁月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直直的看向秋明绯。

“可以这么说,只是此毒稀奇罕见,应该是鬼督林某种植物的天然原液,而并非人为炼制的毒药,我也是束手无策。”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毒吗?”

“万物相生相克,除非能找到与他体内毒素相克之物……”秋明绯说道这里,忽然停下,双眸猛然张大,定定的看向上官霁月,兴奋的大叫一声,“我懂了!”

说完他拉起上官霁月的手,一双黑眸在那光洁的手腕上来回游动。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神医秋明绯,就像他现在这般如此轻浮的动作和眼神,早被上官霁月一掌给震开了。

饶是如此,上官霁云却还是看不下去了,冲过来就把两人强行分开,恶狠狠的瞪了秋明绯一眼,小嘴轻张,说出一句:“登徒子!不许打我三姐主意!”

闻言,秋明绯俊脸一僵,脸色立刻黑成了猪肝色,看向上官霁云紧绷的小脸道:“有你这么说师父的吗?啊?!你那只眼睛看见师父打你三姐的注意了?师父是大夫,大夫懂吗?!”

谁知,上官霁云并不吃秋明绯拿自己身份压人这一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

就在这时,飞歌从门外挑帘而入,他双眉紧蹙,面色沉沉。进的屋中之后,先是恭敬的对着上官霁月行了下属之礼,然后对着秋明绯拱手又是一礼,道:“秋神医,我家殿下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秋明绯察言观色,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然,飞歌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绢帛来,神色肃敬的托在掌心,双手递给秋明绯。

“圣旨?!”

秋明绯随手接过那明黄色的卷轴,只一眼,便认出那是圣旨无疑。打开后,他面色平淡的看完,这才抬眸看向飞歌,浅笑道:“皇甫宸被封为宸王,这是好事啊!他终于可以开衙建府,娶妻生子了!”

飞歌面露为难之色,沉声道:“可是殿下如今昏迷不醒,皇上御笔亲书,是要殿下亲自回京面圣谢恩的,不然,就是大不敬之罪!”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情绪莫名,幽深双眸浮现担忧之色,深深的向皇甫宸看了一眼,最后把视线停留在秋明绯的身上。

“谁说皇甫宸昏迷不醒了?本神医让他明天就醒来!”秋明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上官霁月,语气满满。

“秋神医此话当真?”

“自然!”

闻言,飞歌面露喜色,向床榻方向看了一眼后,忽然敛衣行礼,对着秋明绯一揖到底,重重道:“飞歌替殿下多谢秋神医大恩!”

“免了免了!”秋明绯不耐烦的挥挥自己宽大的袖袍,一脸嫌弃的样子,随手把那明黄的卷轴往飞歌怀里一塞,挥挥手道,“走吧走吧,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古人动不动就拜谢的迂腐样子!”

被秋明绯如此嫌弃的赶人,飞歌依然面色不变,又对着秋明绯和上官霁月拱手行礼后,方转身走了出去。

秋明绯望着飞歌阔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棉帘外,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对着上官霁月挑眉道:“看见了没?像飞歌这般宠辱不惊,是为大才!”

上官霁月没有接秋明绯的话头,反而望向他淡淡一笑,眸光凛凛的反问道:“秋神医说最讨厌这些古人的凡俗礼节,难道秋神医不是这里的人?”

第六十七章:以血为药

秋明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几声,朗声道:“本神医在问枢天住的太久了,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惯了,潜意识就把自己跟他们这些动不动就行礼的人不归属到一类了。再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众生平等,没有贵贱之分。上官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应该对本神医的作风能够理解的吧?”

“秋神医还真是与众不同!”

“上官姑娘过奖了,彼此彼此!”

两人对望一眼,上官霁月还想问什么,秋明绯却突然一拍额头,看向床榻方向,恍然道:“哎呀!怎么又把他给忘了!”

上官霁月垂眸笑笑,心中自然明白这是秋明绯在转移话题。但她面色不变,并没有揭穿,顺着秋明绯的目光望去,缓缓道:“秋神医真的能让他醒过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必定也能顺便解了你这胎记之谜!”秋明绯说着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拿着匕首就向上官霁月走来。

上官霁云一看,立刻上前,双手张开,把上官霁月护在身后,防备的看向秋明绯,道:“你想干什么?!”

秋明绯见状,气的两眼一翻,狠言道:“你这小白眼狼!难道师父在你心中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么?”

“谁也不能伤害我三姐!”

上官霁月闻言,一丝温暖从心间快速蔓延,她低头揉揉上官霁云柔软的黑发,温声安慰了他几句,并让他自己先出去玩一会儿。

上官霁云年龄虽小,但也知道是上官霁月这是在故意把他支出去,终归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外走去。只是那小小身影走到门边,又回头警告味道十足的看了秋明绯一眼,这才伸出小手挑起棉帘走了出去。

待上官霁云出去后,秋明绯无奈的看着上官霁月摇头苦笑:“你有没有觉得云儿跟某个人很像?”

“谁?”

“皇甫宸。”

上官霁月闻言,心头一滞,一股酸涩从心底涌向喉间。她微微仰头把目光凝于前方的虚空,一抹儿痛色在幽深眸中迅速蔓延。

半晌,才幽幽开口,声音缥缈的好像从天边传来一般,几近哽咽:“云儿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只是在亲眼见到那样惨痛的事情发生后,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坚强,我已经……很欣慰了……”

“对不起……”

“没事……”上官霁月使劲儿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把喉间苦涩强行咽下,回头迎上秋明绯的目光,缓缓问道,“秋神医打算怎样把二皇子给救醒?”

秋明绯心中微动,一双清眸看着眼前的清丽容颜,露出赞赏之意。如此蕙质兰心,心志坚毅的女子,像极了那傲雪怒放的白梅,清冽而芬芳。比那些千娇百媚的妖娆女子更让人心神激荡,怪不得能让皇甫宸这块儿千年寒冰情不自持,视若珍宝。

“秋神医?”

“哦哦哦哦,救人,救人!”

秋明绯咳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上官霁月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色道,“你那胎记消失的蹊跷,我怀疑你手腕的胎记并不是真正的胎记,而是胎毒。而你服用了九花赤羽草,无意之中就把你体内蛰伏多年的胎毒给解了,所以胎记才会消失不见。”

“胎毒?”

“没错!有可能是你未出生之前就已经中了某种奇毒,但因为你的体质特殊,故一直隐忍不发。”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救皇甫宸有何关系?”

上官霁月,虽然震惊,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猜测,她现在只想知道怎样能救醒床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这还对亏了你提醒了我。”

“我提醒了你?”

秋明绯勾唇一笑,见上官霁月依旧一脸迷惑的样子,回身走到榻前,把灼灼目光凝在皇甫宸的身上,才接着说道,“皇甫宸是在鬼督林寻找九花赤羽草时中的毒,万物相生相克,方圆七步之内必有相克之物生长。所以,我大胆猜测,这九花赤羽草便是能克制他体内的不知名毒素。”

“可是九花赤羽草已经被我吃了啊!”上官霁月秀眉微拧,越来越糊涂了。

“是!九花赤羽草是被你服下,但它的药效却与你的血液合二为一,你现在本身就是一株活的九花赤羽草,你的血液很可能就是皇甫宸需要的解药。”

“此话当真?”

“不试试怎么知道?”秋明绯伸手把手中匕首递给上官霁月,“死马当活马医,也比没有希望的好。”

上官霁月闻言,看了看秋明绯,又看了一眼那榻上沉睡不醒的苍白容颜,毫不迟疑的接过匕首,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

一道血色立刻在她掌心出现,殷红的鲜血如滚珠般落下,空气中飘着丝丝清冽异香,如空谷幽兰一般,清雅芬芳,醉人心脾。

秋明绯吸着鼻子仔细嗅了几下,眸中精光大作,面露惊喜之色的望着上官霁月,哈哈大笑道:“快,不要浪费,让他喝下去!”

上官霁月依言把手放到皇甫宸唇边,如珠鲜血便尽数滴到他的嘴里,顺喉而下。本来上官霁月还想多喂他一些,谁知秋明绯却在身后出声阻止道:“够了!够了!这可是宝贝啊!他喝多了也是浪费!”

上官霁月收手回身,并替皇甫宸擦去唇边的鲜血,秋明绯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瓶,拔开瓶塞,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上官霁月的手心伤口之上。

只见那伤口奇迹般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片刻便恢复如初,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见上官霁月一脸迷惑,秋明绯摇摇手中的玉瓶,笑呵呵的道:“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千金不卖!”

“多谢!”上官霁月对着秋明绯拱手行礼后又问道,“他能醒过来吗?”

“应该能吧。”

“什么叫应该能?”

秋明绯一愣,摇头笑笑,看了上官霁月一眼,直接越过她,坐到榻边,粗鲁的拉过皇甫宸的手臂,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秋明绯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最迟明早,他就会醒来。”

上官霁月面色一喜:“真的?”

“不过,”秋明绯话锋一转,沉声道,“今晚还是要小心看护,我一会儿让流夏和飞歌过来守夜。”

“不用了……今晚我来守夜就好。”看着秋明绯一脸深以为然的促狭笑意,上官霁月忽然感觉一阵脸红,急急解释道,“我只是想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咳咳……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我的家乡有一句话你可能也很熟悉。”

“什么话?”

“解释就是掩饰!”

秋明绯说完,又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上官霁月,双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的走掉了。

第六十八章:怦然情动

“解释就是掩饰?”

上官霁月蹙眉重复着秋明绯的话,一时间愣在当场,情不自禁的向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幽深无波的眸子浮现出一丝慌乱,胸口那快了半拍的心跳让她措手不及。

秋明绯走到门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瓶摇头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哪里是什么千金不卖的神药?只是普通的金疮药而已!你啊!因祸得福了!”

这时,一对巡逻的士兵从眼前经过,秋明绯摆摆手叫住了其中一人,随手就把手中的玉瓶塞到那个士兵手里:“金创药,送你了!”

士兵望着自己手中多出的小小瓶子,呆愣片刻,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心情激动的对着秋明绯的早就走远的背影,伸长脖子大声喊道:“多谢秋神医赠药!”

也不知道秋明绯到底听见了没有,毫无反应的继续甩着宽大的袖袍,大步转过前面营房的拐角,素色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冬日的夜,雪光莹白,寂静无声。

房门紧闭,棉帘低垂的营房内依然烛光温黄,映照在白色的窗棂上,染成一片橘红的暖色。

房内,温黄的烛光下,上官霁月身披深蓝夹衣,双手托腮,趴在床榻边上。长长的羽睫不停的瞌下又张开,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明明已经目光涣散,困倦尽显,但却倔强的不愿合上去休息,时刻注意着床榻上那星眸禁闭的俊朗容颜。

床上的男子侧颜如玉,轮廓深邃,他呼吸平稳,却没有丝毫要醒转的痕迹。

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望和彷徨,上官霁月伸手拢了拢滑落肩头的素色夹衣,再次托腮撑于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光线一暗,烛台上的蜡烛已然燃尽,只剩下角落里那一盏清油灯,还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

久久不见床榻上的人影起身重新点燃新烛,仔细看去,原来,上官霁月趴在床边竟然睡着了。

她羽睫轻垂,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散落的青丝垂于脸侧,遮住了大半边脸,鼻翼间的呼吸均匀轻缓,纤瘦的肩膀微微起伏着。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男子却忽然在黑暗中轻眨了几下眼睫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皇甫宸看着头顶熟悉的帐幔,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全身一阵剧痛传来,令他长眉一皱,又虚弱无力的躺了回去。

他侧过头来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刚想喊人,却发现了趴在床榻边上睡着的那纤弱身形。

只一眼,他便觉心头一紧,双眸之中立刻涌上复杂情绪:惊喜,欣慰,温暖,满足,还有那胸膛之中早就已经不受控制,砰砰跳乱的一颗心。

轻轻的侧过身子,皇甫宸抬起酸痛的手臂,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拨开散落在上官霁月颊边的发丝,轻柔的挽到她的耳后。望着灯光下那娇美的容颜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浮现一丝温柔笑意。

微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女子细滑的脸颊。真好!她没事,他也还活着。

月儿,我早已经对你倾心相许。等你大仇得报,你可愿为我挽起长发,穿上那大红新衣,嫁我为妻?

忽然,那纤弱的身形微微动了一下,皇甫宸像是触电一般立刻缩回了手指,重新躺好,闭眼假寐。

上官霁月睁开惺忪的眼眸,看向床榻上依然双眸紧闭的男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再次把目光投注在皇甫宸那俊朗的容颜上。

“皇甫宸,你一定要快点儿醒过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要如何才能回报一二?你的爱重之心,让我诚惶诚恐,更让我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回应。你为我做的一切,让我感动莫名。我曾经对自己说过,重来一世,绝不再轻易动情,定要寻得倾心相对之人,不负韶华,不负痴心,不负此生。我从来没想过,你就这样突然的出现,我连一丝准备都没有,就为你乱了分寸。”

皇甫宸躺在床榻上,把上官霁月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字字,一句句,都重重敲在他的心头,让他激动莫名。

当他听到上官霁月亲口承认自己对他动了情之时,他的心跳的狂乱异常,似要破膛而出。心神激荡之余,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月儿竟然亲口承认她对他动了情?!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张开双臂把她拥进自己的怀中,告诉她,他喜欢了她九年,寻了她九年,也思念了九年。她是他此生唯一挚爱之人……

当他想睁开双眸之时,突然又听见上官霁月自嘲的笑了一声,接着道,“可是,你是北沧皇子,身份贵重,你可能还不知道,圣旨已下,你已经贵为宸王,马上就能开衙建府,娶妻纳妾。而我,身负血海深仇,前途迷茫,你与我终归是殊途……,若有来世,定不负君心……”

皇甫宸闻言,只觉心头一窒,似被人狠狠敲了一锤,沉痛难当。心间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焰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落差之大,让他有种从天堂掉进地狱的错觉。

什么宸王,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只听见上官霁月缓缓吐出的“殊途”二字。

殊途?为何是殊途?月儿,你难道从未想过要嫁我为妻?哪怕是在你对我动了情之后,也还是想自己独自一人背负吗?你对我还真是狠心,对自己更狠。什么来生,只不过是世人自己蒙骗自己的谎话罢了,若真有生死轮回,那本殿愿用生生世世只换你今生厮守。

上官霁月说完,便羽睫低垂,掩去了眸中痛楚,半晌过去,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青色的棉被下,皇甫宸双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被角,因为太过用力,手臂和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殷红了洁白的中衣。伤再痛,也痛不过他此时的心。

此时,饶是像他这般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铮铮男儿,浴血沙场的铁骨汉子,竟然没有勇气睁开那紧闭的双眸,不知如何面对榻前那个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坚毅女子。

月儿,我们还没开始,你就这样先放弃我了么?

第六十九章:银针刺穴

清晨,窗外天色蒙蒙。冬阳未起,薄雾未散。

秋明绯和上官霁云便来到了皇甫宸的营房,一同来的还有飞歌和流夏。

进的屋中,二人向上官霁月拱手行礼后,流夏便上前一步,急急问皇甫宸醒了没有。

上官霁月向床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抿紧双唇,无力的摇了摇头。

“殿下怎么还没醒?”飞歌和流夏同时开口,齐齐把目光望向秋明绯,流夏道,“秋神医,你不是说殿下最迟今早就会醒吗?”

秋明绯笑呵呵的扫了两人一眼,两人便立刻身子一僵,噤了声。

特别是流夏,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拆掉绷带的手,夸张的向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了上官霁云的身后,嘴角微抽着干笑道:“嘿嘿……秋神医……我们绝对没有质疑你的医术的意思……嘿嘿……”

秋明绯横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长腿一迈,抬步就向床榻走去,坐在床榻边上,俯身查看。

流夏见秋明绯对着自家殿下又是捏脸又是掰眼睛,没有一丝大夫的样子,不由得在原地站立不安,但却不敢再轻易说话,只是伸长了脖子向床榻的方向担忧的张望。

飞歌本来就话语不多,虽然看秋明绯对自家殿下举止不敬,但他知道秋明绯身为一代神医,虽然言谈举止有些怪异,行事作风也颇让人不解,但医术确实高绝。

三年前,流夏在战场上被砍伤腹部,血流如注,连白花花的肠子都流出了体外。军中大夫都说没得救了,是殿下一路驾车亲自把他带到了问枢天。

在谷中,他亲眼看见秋明绯手速极快的为流夏清洗外露的肠子,然后强行给塞回了腹中,又拿起针线缝合住伤口,那动作熟练地像是做了千百遍,那缝合的手法手速,快的连他这个习武之人需要凝神才能勉强看清。缝合后的伤口平整光滑,没有丝毫狞狰。

一个月后,当殿下接到秋明绯的飞鸽传书,信中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快点儿让人把流夏接回去,他的问枢天不养闲人!他骑马到达问枢天后,虽没有见到秋明绯,但在谷外却见到了完好如初的流夏。

但是不知为何,从那次以后,秋明绯就变得喜欢捉弄流夏。每次他来只要见到流夏,流夏就总是逃不过秋明绯的捉弄,而且让人防不胜防。

从那以后,他才相信,秋明绯的神医之名绝不是浪得虚名,活死人,肉白骨也绝不是夸夸其谈。

所以他此时见到秋明绯为自家殿下怪异的检查方法,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依然面色不动,静静等待结果。

而上官霁月却看的身形一震,双眸猛然张大又快速眯起,最后淡淡垂下双眸不语,好像在暗自思量着什么。只是那低垂的翻卷羽睫太过浓密纤长,遮住了那幽深双眸中的暗流涌动。

等她再抬头看时,秋明绯已经伸手从棉被下拉出皇甫宸的手,将手指按在他的腕间,为他诊脉。

期间,秋明绯的神色多次转变,抬眸看看皇甫宸又低头继续诊脉。他一双清眸之中目光晦涩不明,脸上表情也是诧异多变,最后干脆一下甩开皇甫宸的手臂,神色十分沉重的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秋神医,他怎么样?”

上官霁月不明所以,看着秋明绯凝重的神色,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飞歌和流夏两人也都齐齐看向秋明绯,面色紧张,长眉紧皱,生怕从秋明绯的口中吐出他们不愿意听到的话来。

“唉……”

秋明绯又长叹一口气,扫视一圈儿屋中几人,最后把目光定在上官霁月的身上。

上官霁月身子一僵,担忧道:“秋神医,皇甫宸他到底怎么样了?”

几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秋明绯的脸上,丝毫没人发现床上躺着的皇甫宸,此时身子绷的有些僵硬,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珠也在微微转动。

秋明绯,你最好不要拆穿本殿,不然,本殿一定去拆了你的问枢天!

“他情况很不好,到现在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闻言,皇甫宸的身形软了下来,放在身体里侧的那只手也慢慢松开了拳头。

“那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没有?”上官霁月语气之中满是着急。

“对啊!秋神医,殿下一定要在三日后的抵达京都,以谢封王之恩。”说话的是流夏。

“殿下多年未曾被召回京中过年,皇上选在今年封殿下为王,还特敕令回朝谢恩,参加宫宴,说明皇上对殿下已经开始注意殿下,心有回转,不再像以前那么恩宠全无。倘若殿下此次不能回朝,大不敬之罪且先不说,只怕会冷了皇上的心,让皇上以为殿下性子骄纵,不把君恩放在眼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飞歌蹙眉说的这一席话,说的在场的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就连只有七岁的上官霁云也微微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看姐姐那紧拧的眉宇,担心的神情,也知道事情很是不好办。

想起皇甫宸对姐姐的爱护之心,那一双琉璃大眼也忍不住担心的看看床榻上的皇甫宸,又看看秋明绯,软软的问喊道:“师父……”

“好了好了,”秋明绯甩甩宽大的广袖,借着抬手扶额的机会,掩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轻咳一声,故作为难的道,“看在我徒弟的份儿上,本神医就发发善心,救救你们的二皇子殿下吧!”

众人面上一喜,只有飞歌沉声问:“如何救?”

“银针刺穴!”

床榻上假装昏迷的人闻言,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紧紧咬紧了牙关,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银针刺穴?!”

流夏听见秋明绯淡淡说出的那四个字,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身子,打了个冷颤,侧过头去看向飞歌,果真见飞歌那一成不变的脸嘴角一抽,又快速忍住。

他可没忘记一年前殿下被秋明绯迷晕,浑身插满银针,变成刺猬的模样。从那以后,殿下就对银针痛恨至极,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或许没人能够相信,堂堂北沧的二皇子,神龙营的主将,在战场上纵马狂飙、冲锋陷阵,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唯一害怕的就是秋明绯手中的那细细的银针。

秋明绯像是没有看见两人之间的互动,淡定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铺在床榻边上缓缓展开,慢吞吞的道:“如今只能这样了,你们的殿下想睡一辈子,不愿意醒来,本神医可跟他耗不起,马上要过年了,本神医可不想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过年……”

第七十章:宸王苏醒

上官霁月倒觉得针灸之法极好,银针刺穴乃是中医之精华,行针者要求心细如发,特别是一些重要穴位,下手更要稳准狠,丝毫马虎不得,通过刺激人体穴位来达到不用吃药就能医好病症的目的。

心里想着,上官霁月随着秋明绯手下的动作望去,只见那长长的布包里,插着一排排细长的银针,密密麻麻一层,竟然有几百根之多。

秋明绯伸手捻起一根,捏在指间,针尖细如牛毛,闪着点点寒芒,慢慢朝着皇甫宸移去,在他胸前的正上方停下。

飞歌和流夏不忍再看,都齐齐僵着身子背过脸去。

上官霁月见秋明绯给皇甫宸解开了胸前衣襟,也不好意思再看,也随着飞歌和流夏一道儿转过身去,握紧上官霁云的小手,在心中默默祈祷皇甫宸快些醒来。

“皇甫宸,本神医就只有这最后一个方法了,你要是再不醒来,那本神医可就真的扎下去了啊!”

秋明绯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注意着床榻上的人的动静,果真见那两道疏朗的清眉微微皱起,颈间喉结也滚动了一下,那眼皮底下的眼珠已经不受控制的来回转动着,却是没有睁开。

见此,秋明虽绯摇头叹了一口气,但唇角却抑制不住的微微勾起,一双清眸之中那隐忍的促狭笑意止都止不住。如果不是这屋中还有上官霁月他们在,他真想扑倒在地上打着滚儿使劲狂笑。

他偷偷的抬头,向上官霁月的背影偷偷扫了一眼,心中早就狂笑了几百遍。皇甫宸明明已经醒来了,却还是在装睡,定是与她有关。

皇甫宸啊皇甫宸,没想到你这块儿冷木头也有这么一天。哈哈!这么好的机会,本神医怎么会轻易放过?!

秋明绯心里这样痛快的想着,手中的银针却毫不留情的又向前移了移。

而皇甫宸却紧张的绷直了身体,在心里咆哮着:秋明绯,你要是敢扎本殿,本殿不单单是拆了你的问枢天那么简单…….

然而,他在心中威胁秋明绯的话还没说完,只觉手臂一阵痛麻感传来,迅速蔓延到全身,惊得他浑身一抖,差点“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但又生生忍了下去。

秋明绯!你给本殿等着!

啊!紧接着,手臂上又传来一阵痛麻感…….

结果就是,秋明绯好像是配合皇甫宸似的,他每在心中对秋明绯咒骂一声,身上便多一针。半晌过后,那长长的布包上的银针已经减少了大半儿。

秋明绯此时,轻咳一声,收了手。慢悠悠的站直身子,面色不动,对着几人的背影,淡淡的道:“好了。”

三人闻言转过身来,可是当他们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皇甫宸时,全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就连飞歌那整天毫无表情的脸,此时难得一见的有了其他的情绪,鲜活生动了许多。

流夏似是忘了自己对秋明绯的顾忌,大步欺身向前,走到床榻边上。看着可怜的自家殿下上下打量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抬起头来,张大眼睛,看向秋明绯,吞吞吐吐的问道:“秋……秋神医,殿下不是沉睡不醒吗?你……你为啥把银针都扎在他的……他的……”

原来,秋明绯的银针全部都扎在了皇甫宸的手臂,大腿之上,密密麻麻的活活像个刺猬一般。

上官霁月见到皇甫宸这样,也不禁在心中诧异:昏睡不醒不是应该在头部行针的吗?怎么全部扎在了四肢各处大穴?

秋明绯并不着急回答,轻咳一声,抬步渡至桌边,为自己斟满一杯茶,端在手里浅啜几口,才缓缓道:“这个你们就不懂了,皇甫宸他昏迷不醒,极有可能是头部供血不足,我先行针让他四肢血脉全部供向头部,这样,血流通畅之后,应该就能很快醒过来了。”

众人蹙眉,看着皇甫宸眸中依旧露出怀疑之色。真的是这样吗?

秋明绯见众人依旧一脸怀疑的样子,又轻咳一声,低头喝尽杯中余茶,象征性的用袖子沾了沾并没有水渍的唇角,反问道:“怎么?你们信不过本神医?”

众人无语:“……”

秋明绯故意板下面孔,把视线投注在流夏的身上,沉声道:“流夏!你去看看你家殿下是不是此刻面色比刚刚红润了一些?”

流夏闻声赶紧低头查看,只一眼便呵呵笑着抬起头来:“确实比刚才红润一些了。”

废话!他脸色哪里是红润,是被气的满面通红好不好?本神医若不用银针封住了他四肢大穴,他万一跳起来把本神医痛打一顿,你们谁能拦的下?

秋明绯挑眉向扫了众人一眼,一句话没有说,阴沉着脸转过身去,又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茶。

只是这次斟满茶之后并没有很快转过身来,双肩微颤着,微微仰头望向窗外。

良久,心头那差点忍不住的笑意慢慢消散之后,秋明绯才缓缓转身来,行至床榻前。看着依旧双眸紧闭的皇甫宸,又摇头叹一口气,一边收针一边缓缓说道:“再等一刻钟,如果还不醒来,那本神医就只好辛苦一些,再行一次针了。”

“还扎?”流夏抽动着嘴角,惊道。

“不然呢?”秋明绯横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把银针一根一根放回原处摆好,缓缓卷起银针布包。这才看着流夏,沉声道,“难道你比本神医的医术还要高明?难道你有别的好办法?”

“没…..没有…..”

“这不就得了!所以一会儿,他要是再不醒来,就只能再扎一次了。”

流夏无言:“……”

皇甫宸听着了两人的对话,只觉心头一阵阵发寒,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流夏见状,惊喜的转身看向众人,激动的大叫一声:“殿下!殿下!殿下他刚刚动了!”

上官霁月和飞歌闻言,都面露惊喜之色,疾步向前去查看。只有秋明绯此时把布包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来向外走,伸手拉起想要向前凑的上官霁云的手臂,阔步夺门而出。

这座冰山要醒了,小命要紧,他还是快去逃命去吧!

屋中众人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皇甫宸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秋明绯拉着他的小徒弟早就不在了屋内,一溜烟的奔回住处收拾行李准备去躲难。

床榻上的人浓密黑长的眼睫轻颤了几下,皇甫宸终于睁开了他那双如墨星眸。

第七十一章:表明心意

飞歌和流夏喜不自禁,忙前忙后的为自家殿下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反倒是上官霁月静静地站在一旁,只看着他浅浅一笑,眸光便低垂了下去。

半晌之后,流夏终于向皇甫宸禀报完了这几天军中情况,还有他已经被封为宸王的好消息。本以为自家殿下听到后会开心一点的,却没想到皇甫宸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有任何表示了。

流夏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正想开口要再说什么,皇甫宸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有事吗?”

“啊?”流夏不解。

飞歌眸光微闪,抬头看了看自家殿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垂眸不言的上官霁月,心间明了。立刻上前向皇甫宸拱手行礼之后,抓住流夏的手臂把他拖了出去。

“飞歌!你干嘛?!我还没跟殿下说完呢!”营房外的一颗光秃秃的白杨树下,流夏一把甩开飞歌的钳制,满脸不高兴的道。

飞歌横他一眼:“殿下刚醒,自然有很多话要跟上官姑娘说,你在那里一直聒噪个没完算怎么回事!”

“哎哟!”流夏闻言,一拍额头,恍然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怪不得殿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呢!”

“你知道就好!”

“嘿嘿嘿嘿……,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时,冬阳升起,金色的阳光穿透朦胧的薄雾,从树枝的缝隙中丝丝缕缕的洒进半开的窗户中,在窗前的红漆桌面上投下一道道光影,明亮耀眼。

上官霁月就站在桌旁,眸光低垂,默然不语。她竟不知该和皇甫宸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也不合适,只能静默不言。

屋中静的异常,皇甫宸披着一件墨色的外袍,倚靠在床头,目光灼灼的凝在眼前那个让他爱之入骨的小女人身上。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不先开口,她会在那里站上一天也不会先说话。

皇甫宸苦涩的勾动一下唇角,轻启薄唇,嗓音有些刚醒来时的低沉沙哑:“月儿。”

上官霁月听到他的称呼,自然而又亲昵,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喊她一般,让她忍不住心头一跳,猛然抬眸,望向榻上的男子。

“很意外吗?”皇甫宸看着她的反应,胸口一滞。

“什……什么?”

“我对你的称呼。”

“……”上官霁月咬紧唇瓣,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明天就要回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上官霁月不敢对上那双太过热烈的双眸,只紧紧的握紧了衣袖中的手指,半晌,方吐出一句:“……齐雨祝殿下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皇甫宸苦笑一声,重复着上官霁月的话,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清丽娇美的容颜,“月儿,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句话。”

“殿下已经贵为宸王,此次回京一定……”

皇甫宸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唇瓣,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言辞来,张口打断了她的话,坚定道:“我那晚说的是真的!月儿,我想娶你为妃!”

“殿下!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上官霁月说完,拱手行礼之后,转身慌忙就向门边走去。行至门边,挑起棉帘即将迈出之时,身后传来的皇甫宸压抑的低喊声:“月儿,你想逃避到何时?”

上官霁月身形一僵,挑起棉帘的手动作一滞,终是抬步毅然走了出去,晃动的厚实棉帘把屋内屋外两人隔成了两个世界。

“月儿!”

只听棉帘内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喊,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她心头一慌,停下了脚步,回身奔回屋内。

却见皇甫宸已经从床榻上滚下,用手撑着地面勉强支起半边身子,胸前洁白的中衣上隐隐渗出点点血痕,星眸满含期许的望着门口方向。

见上官霁月去而复返,皇甫宸心中涌上一丝希望,暗淡下的眸子被重新点亮,强行勾起唇角扯出一丝干涩的笑。

“皇甫宸!”

上官霁月一惊,三两步冲过去,挽着他的臂弯把他扶到床榻上,幽深双眸看着他胸前的点点红梅,情不自禁的秀眉微拧,让他躺好后,急急说了一句:“你等着,我去找秋神医拿药……”转身便走。

一双温热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几近带着祈求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别走……”

“我去拿药。”上官霁月心头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握住一般,眼眶有些酸涩,说出口声音竟有些哽咽。

她没想到,如皇甫宸那般骄傲之人,竟然会用如此近乎祈求的语气跟她说话,让她‘别走……’。

“月儿,我没事……”

挣了几下也挣不开腕间的钳制,上官霁月回过头来却发现皇甫宸那白色的殷红颜色越来越多了,忍不住着急对他大声喊道:“你到底傻不傻?!伤口都裂开了知道吗?!”

皇甫宸看着上官霁月一愣之后却裂开嘴角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来,眉梢眼底俱是浓浓笑意,说出的话声音虽然依旧低沉沙哑,但却轻快了不少:“你还是关心我的,因为你心里有本王!”

上官霁月被戳中了心事,猛然一愣,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笑的如此灿烂的男子。

不可否认,皇甫宸笑起来的样子极是好看,没有了那刚毅的棱角,整个人变得温和起来,就好比这照进窗子的金色冬阳一般,温暖,明亮,耀眼,夺目……

那一刻,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有点儿无赖又有些孩子气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不苟言笑,整日一幅冷冰冰的模样的二皇子吗?

觉察到上官霁月的失神,皇甫宸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了,一双星眸眸色清亮,定定的望着上官霁月,温声道:“月儿,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问问你自己的心,不要什么都一个人背负。你还有我,我会等你说愿意的那一天……你知道吗?我在溧水河畔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深深埋在了我的心里,那是我十三年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温暖。虽然那时我还不懂的何为挚爱,但时间越久,我就越清楚自己的心意。月儿,我确定,你就是我此生挚爱之人。”

上官霁月望着眼前男子的一双黑眸在说起陈年往事之时涌上的那苍凉孤寂,不由得心中一痛。到底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让眼前傲骨铮铮的男子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第七十二章 回京之路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出现,上官霁月就突然一阵头痛欲裂,紧接着一幕幕陌生的画面接二连三的涌进她的脑海之中。

一个相貌清俊的小男孩儿从几岁时的光景到后来慢慢长大,望着那抹儿明黄色的背影,如星辰般闪亮的黑眸越来越黯淡,越来越冷漠。直到他心如冷灰,逃出了皇城,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变成了一个衣衫蓝楼的小乞丐……再到黄沙飞扬的战场,千军之中纵马狂飙,身上遍布刀伤,血流如注,湿了那玄色的战袍……

上官霁月被这突然映入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画面吓了一大跳,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她竟然看到了皇甫宸的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儿,你怎么了?”觉察到她的不适和震惊,皇甫宸的俊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不由得微微握紧了手中柔荑。

“没,没事……”上官霁月摇摇头,驱散脑中思绪,眸光闪烁。

皇甫宸以为是他说的话吓到了她,可是,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今日不说,他一定会后悔。浓密的眼睫轻颤了几下,皇甫宸抬眸凝视着上官霁月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月儿,你说‘若有来世,定不负君心’,可本王只想对你说,缘许三生,绝不负卿!”

“皇甫宸,我……我……”

“月儿,你什么也不用说,也不要刻意去回避,我们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好,可好?”

也许是眼前男子的笑容太过纯净,声音太过温柔,眸色太过清亮,也许是窗外的阳光太过温暖,太过灿烂,太过耀眼,上官霁月竟然在那一刻沉沦了,那久违的温馨和控制不住的心跳冲昏了她的头脑,鬼使神差般的轻轻点头,答应了……

南来北往的官道上,积雪半融,泥泞当道。一辆双辕马车疾疾北去,驾车的年轻车夫手中马鞭摔得悠悠作响,还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上去甚是悠然乐哉。

皇甫宸多年不曾被传召回京过年,此次封王,可以说是皇恩回暖,荣耀归来,流夏在心里光是想想就觉得替自家殿下开心。

黑色的车厢内,皇甫宸一身玄色衣衫端坐在长榻左边的位置上闭眼假寐,安养心神。

坐在一旁的飞歌偷偷看了一眼自家殿下略显苍白憔悴的神色,起身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火盆中烧的通红的碳火,又从一旁拿起一件深蓝色的披风,俯身轻轻披在了皇甫宸的肩头,缓声道:“殿下,还有两日路程才到建安,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小心着凉。”

皇甫宸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往日冷寒的星眸之中隐隐流动着一丝暖色,看着飞歌正色道:“飞歌,谢谢你。”

飞歌闻言,猛然抬眸,眼底尽是惶恐诧异之色,慌忙起身,拱手行礼道:“殿下……”

“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用拘礼。”皇甫宸一摆手,制止了飞歌的动作,垂眸静默片刻,才接着说道,“当年父王把我贬往军中之时,除了你和流夏,宫中再无一人愿意追随我这个被放弃的皇子。九年时间,你们对我忠心耿耿,军旅艰辛却从未有过任何抱怨,更是随同我浴血沙场,舍生忘死。这份情意,本殿时刻铭记于心。”

“殿下,我和流夏与您虽名为主仆,但殿下却从未把我们当做下人看待,殿下这份深情厚谊,我俩亦是终生不忘,愿意誓死追随殿下!”

“你们跟着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以后能有什么前途?像你们这般大好时光,本该是建功立业,考取功名的年纪,跟着本殿只会蹉跎光阴,一事无成。这次回去,如果有机会……”

“殿下!”

皇甫宸的话还没说完,飞歌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眸中尽是决绝之色,锵然道,“若殿下执意要撵飞歌走,飞歌宁愿现在就死在殿下面前!”

说完竟真的从腰间拔出一把短短的匕首,锋利的刀锋寒光一闪,便抹向自己的颈项。

皇甫宸见状,眸中一惊,旋即出手如风,勘勘捏住了飞歌的手腕,翻掌回旋之际,已经把匕首从飞歌手中夺下,随手一甩,只见一道白光夹带疾风闪过,匕首便插在了厢壁之上,入木三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本殿了!”皇甫宸怒气横生,说出的话语也冷若冰霜,面色更是阴沉似水。

“请殿下责罚!”

飞歌面色不动,也不起身,拱手行礼请罪。那铁了心的模样看在皇甫宸的眼里,却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责罚他的话来。

良久,皇甫宸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到长榻上,身子微微后仰,靠在软背之上,轻轻合上双眸,淡淡道:“起来吧。”

飞歌无言的起身,却站在那里不动。

“怎么?还要本殿请你坐下不成?!”

“谢谢殿下。”

飞歌缓缓坐回到位子上,身子有些僵硬。看着皇甫宸有些孤寂的神色,张了张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是没有说出口,微微垂下了眼眸。

车厢中安静的异常,这会儿连车厢外琉夏哼的洋腔小调也听不见了。想必是他隔着厚厚的车帘也听见了刚刚皇甫宸说的话,心下有些郁闷了。

半晌,皇甫宸终于睁开了双眸,看向飞歌,温声道:“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殿下不必再说这样的话,飞歌从未感觉委屈。想必流夏也……”

“不委屈!”

飞歌的话还没说完,车厢外就响起了琉夏使劲叫喊的声音,声音之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害得飞歌在车厢内都忍不住堵了堵耳朵,眉头紧蹙着。

皇甫宸见状,心头涌上暖意,无声的轻轻摇了摇头,勾了勾唇角。但片刻过后,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一双星眸之中再次蔓延上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悲凉之色。

“殿下不必伤怀,这次回京,皇上就昭告天下封您为宸王,有了封号,宫中那些势利小人便再也不会看轻殿下!”

“他们看轻与否跟本殿有何关系?本殿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些。”皇甫宸眸光微闪,抬手挑起身侧的车帘,透过车窗,望向窗外。

猛然灌入的冷风让他情不自禁的轻咳了几声,他抬手紧了紧胸前的披风,缓缓把目光凝于远处苍茫的天际。

父皇,我回来了,这是您九年来第一次让我回京过年……

第七十三章:封王谢恩

“二皇子皇甫宸,端恭仁孝,文修武德,多年镇守南疆,忠勇无双,保一方太平安康,功在黎民社稷,朕心甚慰,特顺天应召,封宸王,赐金印玉牒,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钦此!”

正乾殿中,以皇甫宸为首的三人俯身跪地,恭听宣旨公公宣读圣旨。流夏和飞歌跪在皇甫宸身后,心中雀跃,宣旨公公那尖利刺耳的声调,此时在他们听来也堪比天籁之音。

殿下清苦孤寂这么些年,终于封王了!

此次来宣旨的是老皇帝皇甫昊身边的掌事公公——江鹤真。江鹤真是宫中的老人儿,侍奉君前多年,深得皇甫昊倚重,读完圣旨以后,他笑嘻嘻的下阶走上前来,示意随行的小太监双手奉上封王玉旨金印,躬身对着皇甫宸行礼之后方道:“恭喜宸王,贺喜宸王!”

“江公公辛苦了。”皇甫宸面色不变,抬臂微微托起他的手臂,拱手还礼,示意飞歌接过金印宝册。

“宸王就不要拿老奴打趣了,老奴为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觉得辛苦。”江鹤真连连摆手,笑道,“殿下能有今日,老奴心中也是替皇上高兴得很!”

“还是要多谢江公公当年的援手之恩。”

“皇上子嗣稀薄,殿下当年又年幼,老奴只不过就是对一些不长眼的奴才略施惩戒,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为皇上着想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有什么谢不谢的。殿下如今这样一谢,老奴反倒浑身不自在了。”

皇甫宸看着江鹤真张口一个皇上,闭口一个皇上,丝毫不拿当年之事娇作,便也没有再说下去,只微微转头看向流夏喊道:“流夏!”

闻言,流夏赶紧上前一步,把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荷包递到了江鹤真的手里。

江鹤真象征性的推辞一二便收进了袖中,又提醒了皇甫宸要去御书房亲自面圣谢恩之后,才领着小太监乐呵呵的走了。

江公公一走,流夏就屁颠屁颠的凑过来,搓着手笑嘻嘻的问道:“殿下,黄金千两你准备怎么花?要不要流夏帮你……”

飞歌立在一旁,像看白痴一样狠狠的瞪了流夏一眼,嗤笑一声,淡淡的道:“瞧你那轻浮样儿,干脆改名字别叫流夏了。”

“那叫什么?”

“下流!”

流夏一听,瞬间拉下了脸,指着飞歌气呼呼的道:“好你个飞歌,我本来还想着跟殿下讨些赏钱,好分你一半儿呢,你既然这么说我,没戏了!绝交!”

“赏你们了!随便花!”皇甫宸面色不动的说完,转身跨出了正乾殿,向御书房的方向阔步而去了。

流夏愣在原地,看着皇甫宸离去的背影,僵硬的伸出手臂,扯扯飞歌的袖子,吞言道:“飞……飞歌,殿下说赏……我们了?”

飞歌嫌弃的看了流夏一眼,抬步向殿外走去,只从前方传来他硬邦邦的声音:“绝交了!”

流夏:“……”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眨眼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使劲儿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几声,他发财了!不是做梦,殿下说的是真的,千两黄金让他随便花!

他这个疯癫的样子,恰巧被走进殿中的一个粗使宫女见到,那宫女吓得身子一抖,手中的铜盆直接打翻在地,水洒的到处都是。

流夏此时笑声嘎然而止,一口气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上下不得,难受极了。

他尴尬的直想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连连对着那呆呆的小宫女说了几声对不起,一瘸一拐的捂着被自己掐的生疼的大腿,姿势有些扭曲的跨出大殿门槛,走掉了。

御书房外。

门口的侍卫见到皇甫宸,一一对他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说是皇上早有交代,宸王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觐见就好。

皇甫宸立在原地,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酸涩,才抬步走了进去。绕过八折镂空浮雕的红木屏风,对着那端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明黄色身影,敛衣屈膝行了跪拜大礼,朗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

淡淡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让皇甫宸忍不住心中一滞,眼睫轻垂,忍不住闭了闭那双如星黑眸,佯装平静的谢恩起身,立于一旁。

半晌过去,案前的那抹儿明黄色身影专注的埋头处理公务,也没有抬起头来向皇甫宸看一眼,似是早就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皇甫宸面色不动,依旧站立在原处,身子挺得笔直,垂眸不言,浓密黑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眸中痛楚。

父皇果然还是如以前一般,连正眼瞧一眼自己都不愿。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封自己为王?又为何要召自己回京?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生在普通人家,也不要生在这毫无温情的帝王之家。

又过去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站在皇甫昊身侧侍奉的江公公端着茶上前一步,躬身笑着提醒道:“皇上,您这公文恐怕今天处理不完了,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皇甫昊闻言,放下奏折,抬手捏了捏眉心,接过江公公递上来的茶盏,浅浅饮了一口,便放下了。

眼尾扫了一眼依旧立在一旁不语的皇甫宸,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宸儿。”

“儿臣在!”

“如今你已经贵为宸王,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知轻重,任意妄为了。”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谢父皇隆恩!”

听着皇甫宸疏离的回答,看着他沉寂的面容,微垂的眼眸,紧抿的嘴唇,这位昔日毫情万丈的北沧皇帝从心底又长长的叹息一声,看似威严的眸底涌现一丝沉重的慈爱之色。

又盯着他细细打量了半晌,才低头单手扶额,挥挥手说道:“朕今天累了,你先退下吧。”

“儿臣告退!”

待皇甫宸退出御书房之后,皇甫昊忽觉心神俱疲,有些力不从心,低头看看书案之上拿反了的奏折,那冷默无情的伪装仿佛被生生撕出了一道裂痕,露出最深处掩埋的真容。

身侧的江公公偷偷看了一眼皇甫昊疲累倦怠的脸色,躬身上前一步,小声道:“皇上既然舍不得,刚刚为何不趁机多和宸王聊几句,还故意冷落他?”

第七十四章:帝王有情

“是朕对不起他,多年来对他百般冷淡,不管不问,毫无父子情分,怕是朕已经冷了他的心……”

“皇上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估计旁人会信,”江公公轻声劝道,“但是老奴却是万万不信的。这些年皇上对宸王的爱重之心,老奴虽然有些老眼昏花,可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看的清清楚楚。您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护他周全,日后,宸王殿下得知事情原委,一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当年,瑜儿死的不明不白,朕却不能为她之死查实原因,若连我们的儿子也保不住,那朕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说道这里,这位北沧的皇帝竟然面容沉痛,声音哽咽,那微微垂下的沧桑眼眸竟然暗红一片,眼睫轻颤间,滴下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身前金丝楠木雕刻的书案之上。

当年驾前执手相送,身怀六甲,依依惜别的红颜佳人,等他归来之时,却只见到她面容惨白的冰凉尸身和包裹在襁褓中懵懂混沌的病弱麟儿。

忆往事,恩爱温情犹在眼前,恍若昨日。再回首,却是生死相隔,永不复见。暖瑜宫内一切如故,却唯独没有了那抹儿温婉的身影,襁褓内婴儿的彻夜啼哭,再也唤不回他的母亲来轻摇煌床。窗外月明似镜,却无双立人同赏,室内烛影成双,独遗人只形单。

那个时候,他心中的凄凄悲恸,怅怅苍凉,又有何人能够体会?唯有睹物思人,仰天长嘶,借酒浇愁,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醉倒在榻边,一夜突添华发……

“皇上,您不要这样了,您如果这样,瑜妃娘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江公公一边劝解,一边拿袖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气。

当年,瑜妃娘娘宠冠后宫,羡煞后宫一众妃嫔,后来却在皇上外出巡历之时早产血崩而亡,皇上赶回来时已经香消玉殒,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而当年生产之时,只有皇后一人在暖瑜宫主事,瑜妃出事后,暖瑜宫的所有宫人都相继离奇死亡,整件事情矛头皆指向刚刚诞下麟儿的皇后娘娘。

皇上当年有意彻查瑜妃一事的真相,但朝中众臣都齐齐上疏,施加压力,更有甚者还直接拿瑜妃的身份来历不明说事,朝堂上下一片混乱。不得已,皇甫昊只好暂时压下此事,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却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事情——下旨封了暖瑜宫!

暖瑜宫内只留下一众丫鬟婆子,奶妈奶娘,照顾尚在襁褓中的皇甫宸,宫内人等无旨不得外出,宫外人等无旨也不得踏入暖瑜宫半步。

从此,暖瑜宫成了孤立之地,而皇甫昊从此便对暖瑜宫中的二皇子不管不问,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一般。从此以后,世人都知道,暖瑜宫内住着一位不受宠的二皇子,至于不受宠的原因,都猜测是因为瑜妃是因为诞下二皇子才血崩而亡的。皇上深爱瑜妃娘娘,如果不是二皇子,瑜妃娘娘也不会香消玉殒,皇上也不会青年白发。

后来,皇后多次借口皇甫宸孤苦无依,提出要将皇甫宸收养在凤栖宫中,与太子作伴,皆未果。

皇甫宸渐渐长大,到了该入学堂的年纪,暖瑜宫才被解禁。但皇上对他神情默然,态度冷淡,这位二皇子却依旧没有丝毫重得恩宠的迹象。

久而久之,宫里的一些势利小人便不把这位二皇子放在眼里,甚至连小宫女小太监都对他冷脸相对,更有甚者,还把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随口乱说。说皇甫宸是个灾星,生来就害死了自己的母妃,才让皇上不待见。

一直到皇甫宸十三岁那年,皇甫宸在渴望父爱亲情无果的绝望中,偷偷溜出了皇宫,他宁愿去外面做一个真正的孤儿,也不愿再宫中当那个可有可无的皇子。

后来,皇甫宸被奴隶贩子拐卖,流落南迟。皇上派人各处搜寻,却意外发现皇后的人也在暗中寻找他的下落,幸亏宇文靖老将军先一步找到皇甫宸,把他带回北沧。

此事让皇甫昊大怒,竟然下旨把还在病中,年仅十三岁的皇甫宸贬至南疆军营,随宇文靖一同镇守淮阳城,且无召不得反京……

“……瑜儿她在天有灵,恐怕也会恨朕让宸儿受了这么的苦。不然,为何她一次都不肯入朕的梦?”

“皇上,您这么做都是为了宸王的安全着想啊!瑜妃娘娘她会明白您的苦心的。您这些年的苦才叫苦啊!明明疼爱着宸王殿下,却表面还要装作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来。殿下在南疆这些年,每月都有宇文老将军的书信传来,事无巨细报告宸王殿下的日程,您每每拿着这些书信,一看就是大半天。您更是每年都亲自为殿下准备生辰礼物,再借老将军之手相送,然后整夜在暖瑜宫怀缅瑜妃娘娘,思念宸王殿下……”

江公公说着说着,拿袖子沾了沾眼角,接着道,“老奴侍奉皇上多年,皇上心中悲恸老奴感同身受,看在眼里尚且于心不忍。瑜妃娘娘她对皇上情深义重,不来皇上梦中,是因为她不想再让皇上如此伤心下去啊!”

皇甫昊无言,低俯的双肩微颤着,两行浊泪从他那苍老的眼眸中流出,落地成冰。宸儿,等时机成熟,父皇自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能......

江公公望着已经伏案,泣不成声的皇上,一双老眼之中也是热泪斑斑。

谁说帝王无情?只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罢了。身在高位,肩负重责,事关民生安稳,国运康泰,哪里能任性妄为?

夜氏一族在朝中根基深厚,虽不是手握重兵的藩王将军,但也是百年书香门第,世代为辅为相,门生众多。其中姻亲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不小心便朝野动荡,白骨累累。

否则,当年之事又怎会轻易压下,皇上又怎会隐忍不发?真没想到像皇后那般温良端淑,德冠后宫之人,竟然与这件事扯上了关系,这个中原委真是让人思之心惊。到底是为儿女情长,还是荣华权贵?恐怕真相只有凤栖宫的那位当事人才最清楚明白了。

第七十五章:主仆争执

宫殿巍峨,富丽堂皇。

九转长廊雕梁画壁,八角凉亭依水而建。整座皇宫入目之处皆是肃穆大气,美轮美奂,雄伟又不失雅致,庄严又不失华丽。

皇甫宸却对这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布置的景色视而不见,他面色沉寂,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阔步前行,一路头也不回的朝着宫门口方向走去。

身后的飞歌和流夏对看一眼,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冲到他的前面,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殿下,这次流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开!”流夏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皇甫宸说道,“殿下刚刚封王,按照旧例应去皇后宫中谢恩。如果就这么出宫了,恐会垢人话柄,落人口舌。恕流夏不能让开!”

“殿下,流夏说的没错,即便你心中再激愤难平,也是该去凤栖宫谢恩的。”飞歌很少同意流夏的观点,可是这次他却跟流夏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可见去凤栖宫谢恩这件事是有多么重要。

皇甫宸显然怒了,身形一闪,便出手如风,楸起两人的衣领,把两人按在一旁角落里的宫墙墙壁上,咬着牙低声说道:“要本殿去向那个恶毒的女人谢恩?!休想!!!”

两人被皇甫宸掐的面色通红,有些喘不过气来,飞歌见自家殿下这个样子,便知即使再劝也是无用,便没有说话。

“她是……嫡母……”流夏却一反常态的坚持道。

“她是太子的嫡母!不是本殿的!本殿的母妃只有瑜妃!”

皇甫宸听见流夏说的话,忍不住额上青筋暴起,松手放开了飞歌,双手楸住流夏,不自觉的加重了手中力道,只把流夏掐的面红似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殿下…..您今天就是要掐死我……我也一定要说……”

飞歌见状,知道流夏的倔脾气犯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殿下!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上官姑娘着想啊!皇后乃后宫之主,一国之母,您的婚事也是要经过她首肯才行的,您如果想要娶上官姑娘为妻,就必须要忍下这口恶气。”

皇甫宸闻言,捏着流夏衣领的双手慢慢的松开,无力的滑落下来垂在身侧又紧紧握起。他牙关紧咬,长眉紧蹙,双眸之中一片暗红,站在原地久久不言。半晌,才回转身形,迈开大步,向凤栖宫方向而去。

飞歌抬头看着皇甫宸的背影,跪在原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好在此处位置偏僻,很少有人来,不然要是让宫人看见殿下光天化日在宫城内对他们动粗,不知道又会传出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呆愣片刻,他站起身来向前几步,扶起坐在地上倚墙喘气的流夏,硬邦邦的道:“你不要怪殿下,这些年,殿下心中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不愿去凤栖宫也是人之常情。”

流夏垂眸不言,良久,他抬起头来望向飞歌,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嘴唇张了又张,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飞歌,你相信皇后娘娘当年会加害瑜妃娘娘吗?”

飞歌站在原地,沉思半晌也没有说话。就在流夏以为飞歌不会回答之时,飞歌却望向天边的流云,幽幽吐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之事太过蹊跷,所有矛头都指向皇后娘娘。

虽然太医院的太医们众口一词,都说瑜妃娘娘是因为胎气不足,胎位不正导致血崩,连接生的稳婆都证明瑜妃当年确实是因为胎位不正导致难产。皇后娘娘也矢口否认加害瑜妃娘娘,但她怎会深夜出现在暖瑜宫?而且,瑜妃娘娘弥留之际,独独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在身旁,这又是为哪般?

现在事隔多年,知晓这件事的宫人侍从还活在人世的也寥寥无几,想要再查清楚当年之事,可以说难如登天。可是这件事情是扎在殿下心头的一根刺,即使再过去二十年,它也会在殿下心头隐隐作痛。

凤栖宫中。

皇后叶幽凰凤冠黄袍,端坐在主位之上。当年风华正茂,朱唇皓齿的绝世佳人,如今也随着岁月的蹉跎,在眼角留下了细细的纹路。

她听着下方躬身禀报的孙言把话讲完,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惊喜道:“真的?圣旨上果真这么说?”

“真的,”孙言抬头看了一眼夜皇后的神色,呵呵笑着,又把听到的圣旨上说的话讲了一遍,“圣旨说‘二皇子端恭仁孝,文修武德,忠勇无双,功在黎民社稷……’”

“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怜的孩子终于…….终于…….”夜皇后忽然神情激动起来,哆嗦着嘴唇,眼眶泛红,声音亦有些哽咽,赶紧拿出锦帕沾拭眼角。

“娘娘,这可是好事儿!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就哭了呢?”孙言躬身走上前去,双手奉上一盏茶,“二皇子……不,是宸王殿下,宸王殿下终于苦尽甘来了。听说他去御书房向皇上谢恩,皇上留他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才让他出来呢!想必这会儿已经在给娘娘谢恩的路上了。”

“好好好,本宫也有大概几年的光景没有见上这孩子一面了。快!快去准备点心,多准备一些!”

一旁侍奉的宫人领命而去,孙言在一旁捏着兰花指笑道:“娘娘待宸王殿下可真是好呢!”

叶幽凰闻言,手指一僵,似是想到了什么,平复了自己心中激荡情绪,伸手端起案几上的清茶,轻啜一口,才道:“那孩子自小没有了母妃,孤苦无依长大,受了很多的苦,本宫自然想多疼他一些。”

孙言眼珠微转,伸手接过夜皇后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到桌上,开解道:“那些个陈年往事,娘娘还提它做甚?都是当年一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乱嚼舌根,时间久了,宸王殿下自然就知道娘娘您对他是真的好了。”

叶幽凰一双凤眸之中光亮渐渐暗淡下去,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苦笑,语气之中极是无奈,缓缓道:“都已经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本宫也年华老去,青春不在。这么些年过去了,那孩子还对本宫耿耿于怀,不与本宫亲近,只怕再过去二十年,他也还是不会放下对本宫的成见的。”

第七十六章 双龙相会

孙言听着夜皇后一席话说的极是伤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正在为难间,又听得夜皇后开口道:“对了,皇上留他在御书房说了好久的话,那他出来时神情怎样?可还开心?”

“这……奴才哪里敢盯着宸王殿下仔细瞧啊!就算宸王殿下心中开心,以他的性子,怕也是旁人看不出来的。”孙言有些为难的笑着回道。

“也对,”夜皇后垂眸笑笑,“那孩子性子内敛冷清,不苟言笑,情绪从不挂在脸上……”

“母后这是在说谁性子冷清,不苟言笑?是孩儿吗?”

人未到声先至,一道磁性的嗓音从大殿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伟岸英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正跨过高高的门槛,面露微笑的大步走来。

只见他长身挺拔,锦衣绣袍,玉冠束发,面容俊美,一双眼眸黑如点漆,周身气质贵气逼人。

夜皇后见到此人不仅摇头笑笑,望着他喊了一声“锦儿”。而孙言和殿中的一众宫人早就俯身行礼,齐齐喊道:“参见太子!”

司徒锦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让众人平身,自己直接行至夜皇后身前,敛衣跪拜在地,恭敬道:“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夜皇后笑着伸手虚扶了一把,温言让皇甫锦起身。

“谢谢母后!”皇甫锦谢恩之后,在宫人早就准备好的座位上落座,随手捏起桌上玉盘中的一块儿精致点心,一下填在了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夸奖道,“还是母后宫中的点心香甜可口。”

“你这孩子,已经是太子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看来是该给你找个太子妃来好好管管你了!”夜皇后软软的瞪了皇甫锦一眼,嗔怪道。

“太子妃?!”皇甫锦连连摆手,“还是算了,本太子的太子妃就不劳母后费心了,本太子要自己选!”

“你个厚脸皮的孩子,自你及冠,你说这话已经说了快三年了,母后连个太子妃的影子都没见着!我们夜家的女儿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夜皇后一席话说的皇甫锦脸色一僵,一双黑眸之中快速闪过一抹儿异色。自先祖开朝以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历代的皇后都必须是夜家的女儿中选出。实在不是他看不上夜家的女儿,就算看的上,他也不打算娶夜家的女儿为正妃。

因为他总觉得父皇对他,对母后,甚至对夜家,虽然表面一派温和恩宠的模样,但却总让他觉得疏离。特别是父皇每次看着他时的那个眼神,就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另外一个人,让他惶恐不安。

皇甫锦吞咽下口中那块儿点心,转移话题:“母后,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一个人也没有成亲吗?”

“谁?”夜皇后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问完她就后悔了。

在这宫中,除了那个孩子以外,三皇子年幼便夭折,四皇子五皇子尚且年幼,又哪里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就在此时,宫门外突然小跑着进来一个小太监,对着皇甫锦和夜幽凰行过大礼后,禀报道:“宸王在殿外求见皇后娘娘!”

皇甫锦闻言,两点黑眸微眯,微微垂下双眸,状似不在意的又捏起一块儿点心塞进嘴里,模糊不清的道:“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夜皇后听着来人的通报,身形明显一僵,面露惊喜之色,广袖中的手指微微捏紧,稳了稳心神,故作平静的吩咐道:“大冷天的,快请宸王进来!”

随着一道‘有请宸王’的高昂声音响起,皇甫宸面色沉寂的跨门而入,冷冷的目光快速在殿内扫视一周,仿佛没有见到坐在一边的太子一般,径直走向前去,对着坐在上首的夜皇后拱手行礼,连腰都没有弯一下,淡淡的道:“见过皇后娘娘!”

他的这种冷硬的态度,夜皇后见到后不但没有怪罪,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还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亲自走下台阶,把皇甫宸给扶了起来,连声道:“免了,免了,你这孩子能来本宫这凤栖宫,母后已经很高兴了。”

皇甫宸微垂的眸底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夜皇后的手,硬邦邦的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本王不敢高攀!”

夜皇后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一双凤眸之中闪过浓浓的失落,牵强的扯起唇角,笑的僵硬,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皇甫宸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才温声问道:“军旅艰辛,你受苦了。”

“有劳皇后娘娘挂念,还活着!”

一旁的太子见到皇甫宸竟敢对自己的母后如此不敬,不由得拍案而起,怒道:“二皇弟真是好大的架子,母后已经如此放低姿态,你还想怎样?!”

“太子乃一国储君,身份贵不可言,本王只不过是一个军旅粗人,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跟位及东宫的太子相提并论,恕本王不敢跟太子称兄道弟。”

皇甫锦碰了一个软钉子,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桌上的茶盏都溢出些斑斑水渍,目光如刀锋一般直直向皇甫宸射来,道:“大胆!你这是来凤栖宫谢恩的吗?本太子看,你是来耀武扬威的!母后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一次又一次对她出言不逊,要不是母后,九年前你早就……”

“锦儿!住口!”夜皇后面色一惊,忽然打断了皇甫锦的话,胸口激烈起伏着,也不知道是被皇甫宸气到了,还是被皇甫锦那没有来的及说出口的话惊到了,只觉头脑一阵发胀,身子晃了几下就要站立不住,幸亏被一旁的宫女扶住,缓缓坐回到座位上。

皇甫锦见状,叫了一声“母后!”连忙上前连连赔不是,眼尾余光还狠狠地瞪了站立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皇甫宸一眼。

皇甫宸面色沉寂无波,冷眼看着两人母子情深,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心中更是升起无尽悲凉之意。如果当年母妃不是被眼前这个善于伪装的恶毒女人害死,他又怎会孤苦无依这二十几年,从不知父母亲情是何滋味。

他不但不能为自己的母妃报仇雪恨,而且还要在这里跟她虚以委蛇。不知不觉,胸中顿感激愤难平,星眸之中更是冰寒一片,冷冷吐出一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本王就不耽搁皇后娘娘静养了,告辞!”

说完,也不等夜皇后回应,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凤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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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除夕之夜

“母后,你看他……他……”

皇甫锦看着那头也不回的玄色身影,气愤不已。

夜皇后却摆了摆手,制止了皇甫锦接下来的话。半晌,她终于平复了心中情绪,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一双凤眸之中也尽是痛苦之色,看着皇甫宸温声道:“锦儿,母后有你就够了,母后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以后来母后这里不用再装作一副无赖懒散的样子逗母后开心,做真正的你就好。”

皇甫锦闻言,心中一滞,眸中现出诧异之色,惊讶道:“母后……”

夜皇后挥手屏退殿中所有宫人,这才缓缓道:“知儿莫若母,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母后清楚的很。锦儿,你心怀天下,有凌云之志,能知人善用,也有治世大才,母后不会拦你。只是你一定要答应母后,今后无论怎样,都不要和宸王兵戎相见,手足相残,这是母后唯一的请求,你能答应母后吗?”

“母后,他对你如此不敬,你为何还要处处维护于他?你做了那么多,他不但不感激你,还……”

“锦儿,宸王这些年已经够苦了,这是母后欠他的,你能答应母后吗?”夜皇后再次恳求道。

皇甫锦看着满面痛苦的夜皇后,心中不忍,终是点了点头,道:“如果日后他与孩儿没有本质的冲突,只要不到万不得已,孩儿答应母后,绝不为难与他!”

“好!你肯这样说,母后就放心了。”夜皇后在心中吐出一口气,垂眸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皇甫锦问道,“锦儿,你相信二十二年前是母后害的瑜妃血崩而亡的吗?”

“自然是不信的!”皇甫锦闻言,虽心头一惊,但回答的豪不犹豫。

“为什么?连你父皇当年都信了。”

“儿臣相信母后绝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若当年之事真是母后所谋,又怎会对宸王的不敬一忍再忍,还处处维护于他?虽然儿臣不知是为什么,但儿臣知道,母后待宸王之心与儿臣一般无二。”

“锦儿,你能这么想,母后已经很欣慰了。”

“母后,当年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样?您既然没有做,为什么不跟父皇解释清楚?任由他误会你这么些年,冷淡你这么些年,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夜皇后无意识的重复着皇甫锦的话,心中只觉更是难过不已,微微抬头把目光凝于殿外的那株光秃秃的枫树枝丫上,眸深似水。

当年之事,她终是错了,一念之差,造成如今这种两难局面,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是,当年的真相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良久,夜皇后才收回心中思绪,对着皇甫锦温声说道:“母后累了,锦儿,你先回去吧。”

皇甫锦微微垂眸,依言行礼告退,走出殿门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夜皇后已经坐在软椅之上,单手撑额,双眸紧闭,好像真的睡着了。

只是那凤冠之下紧皱的眉头,清瘦的背影,还有眼角隐隐可见的细纹,看的他心中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一阵阵难过。

皇甫宸!你害母后如此伤心,本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待皇甫锦走后,夜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从袖中拿出一枚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玉佩呈圆月形,质地润泽细腻,四周雕刻着凤尾花纹,正中间赫然用簪花小楷刻着“平罗”二字。

夜皇后苍白的指尖在字面上轻轻滑过,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低语:“瑜妃妹妹,你虽然走了,可是仍然活在皇上的心中。当年你生前留下那惊天秘密,他归来却为你一夜白发。本宫爱他入骨,怎忍心告知他事情真相……本宫一生问心无愧,却只有那一件事有苦难言。当年一念之差,才做出那件糊涂事来。你若在天有灵,看在本宫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把你的孩儿视如己出,也煎熬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你可会原谅本宫?”

大殿之内一片沉寂,自然无人回答夜皇后的低语。半晌,夜皇后把那玉佩重新放回袖中,再次轻轻闭上了那双凤眸,久久都没有睁开。这次,似是真的睡着了。

转眼,除夕已经到来。

大年三十,建安城内一派喜气洋洋,还未到张灯时分,街头各处早已是红灯高挑,鞭竹齐响,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彻夜不绝。

皇宫中,雕梁画栋的长廊下大红宫灯高悬,彩绸丝带遍结,就连御花园的几颗老柳都被装饰的焕然一新,喜迎新岁。

来来往往的宫女侍从手托红漆木盘,从御膳房不停地把珍馐佳肴传到珈蓝殿中,殿中各处烛火通明。

祭礼完毕以后,各宫嫔妃,皇子宗亲早已早早到来,相互寒暄见礼之后,便站在殿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闲聊,恭候皇上皇后金銮驾临。

唯独皇甫宸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一角,不动如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威压,让本来想跟他见礼的一些个宗亲贵臣,在感受到这位宸王如此冷冽的气质后,也都却步不前,转身走到谦和有礼的太子皇甫锦那边去了。

又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随着一声丝竹之声响起,伴随着那司礼官一道高昂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的喊声,金色的宫扇华盖下,皇后皇上两人相携而入,在正上方主位入座。

今日夜皇后着了一身大红色的凤纹绣袍,雍容华贵,衬得她脸色红润不少,仿佛犹可见当年的明艳风华。皇帝皇甫昊龙袍加身,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奕奕,目光炯炯,天子威仪尽显。

殿中众人纷纷俯身行跪拜大礼,一时间山呼之声响彻整个大殿。平身赐坐后,妃嫔宗亲皆按照的自己的品级一一落座,静等帝后开箸示下。

皇甫宸面色沉寂,目不斜视,独自一人坐在左排的第二张矮几前,垂眸浅啜杯中香茶,对殿中一切事物漠不关心。

第一张矮几前自然坐的是太子皇甫锦,他唇角带笑,满面春风,端坐在座位上,和皇甫宸形成鲜明的对比。

夜皇后的目光在殿内快速扫视一周,最后落在皇甫宸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又不着痕迹的移开,没有说一句话。

她心中感触良多,这是皇甫宸九年来第一次回京过年,参加宫宴,与自己一同守岁。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微微红了眼眶,拿出锦帕沾拭眼角之际,眼尾余光却突然发现皇甫昊正眸色深深地望着她,眸底一片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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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心伤离京

“大过年的,皇后这是怎么了?”

“臣妾没事,兴许是刚才的酒太过香烈,被呛到了,迷了眼睛。”

皇甫昊淡淡的扫了夜皇后一眼,收回目光吩咐奏乐歌舞。一时间,殿中丝竹声起,彩衣飘飘,歌喉如莺,配合着舞姬们扭动的纤细腰肢,竟然比那天空的绚丽烟火还要动人心魄。

一曲罢,众人仍沉浸其中,回味无穷。

皇甫宸的心思却丝毫没有放在这些歌舞之上,他端起案上的酒杯,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垂眸不言。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几百里之外的淮阳城中,也不知道月儿是如何过这除夕之夜的。

多年不回京过年,今年回来反而更加悲凉,那玉阶之上的明黄色身影从来到大殿之中便没有朝他看一眼,仿佛他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酒过三巡,歌舞渐休。

皇帝金口一开,殿中众人皆起身离座,随圣驾一起前往韶光楼,观赏一年一度的烟火盛宴。

皇甫宸抬眸看了一眼那被簇拥离去的明黄色色身影,仰头又饮下一杯酒,只觉入喉苦涩难耐。他轻轻放下酒杯,也起身离席,走到殿外,却没有前去韶光楼方向,而是转过长廊,一路向宫门方向去了。

七彩烟火在他身后的夜空中绚丽绽放,照亮了半边天。灿烂夺目的颜色投注在他孤寂的背影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一个人的孤独不是孤独,明明有至亲在身边,却还是感觉自己是孤独的,那才是真正的孤独。原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即便贵为宸王,也终是可有可无。

韶光楼上。

江公公缓缓走到皇帝身边附耳一阵低语,皇甫昊面色变了几变,终是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摆摆手,无力的的道:“随他去吧。”

身侧的夜皇后状似无意的看了看那空了的一个座位,低垂的一双凤眸之中光亮晦涩不明,什么话也没有说。

太子皇甫锦也垂下那浓密的眼睫,掩住了眸中的暗流涌动。

山顶的夜风寒凉,凝目望去,整座淮阳城家家户户烛火通明,门前红灯高挂,爆竹声响不绝于耳,不时有几道亮光呼啸着冲天而起,埋入深深的夜色之中再砰然炸开,七彩烟火绚烂夺目。

上官霁月站在高高的山顶,迎风而立,如墨发丝在夜风中飘扬,望向淮阳城中那万家灯火,眸光悠远缥缈。往年这个时候,她也正在和家人围桌而坐,欢声笑语中一起过年守岁。而今竟变成了一种奢望,一去不返。

好在,苍天怜悯,还有云儿,能让她在这世间多些挂牵,

“齐……齐大哥……”自从墨一在冰河之上,知道上官霁月是女儿身以后,他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此时,站在她的身侧,喊出的那“齐大哥”三个字也不如以往那般自然流利。

“墨一,你怎么不去吃了?”

上官霁月回头望着有些微红的脸色,一双桃花眼眸光闪躲,竟不敢像往常一般直直对上她的眼睛,不由心中觉得莞尔,这是害羞了?

“我吃饱了,过来跟你说说话。”墨一抬眸看了一眼上官霁月,迅速又垂下眸子,想起当初和上官霁月同睡一间营房,后来她要搬出去之时,自己还不高兴了很久,此时就觉得两脸发烫,一直红到了耳根,解释道,“齐大哥,我以前不知道你是……是……”

“是什么?女子吗?”

墨一无言,只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难道你看不起女子?知道我是女儿身就再也担不起你那声‘齐大哥’了?”上官霁月故意板起了脸,看着墨一说道。

“不不不!齐大哥你误会了!墨一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墨一自从知道齐大哥是女子后,就对齐大哥更加敬重了!你永远都是墨一的齐大哥!”墨一连连摆手,有些慌乱的解释着。

“那你的意思是我长得毫无女人家的姿态,像男人了?”

“没没没……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墨一有些懊恼的挠挠后脑勺,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抬眼便撞进这一双满带促狭之意的幽深眸子中,才知道上官霁月原来是故意逗他的。心中吊着的口气忽然松下,红着脸嗔怪的喊了一声,“齐大哥!”

“好了,不逗你了!快去吃饭吧!”上官霁月向一旁正在吃烤肉串的秋明绯和上官霁云看了一眼,笑道,“你再这样不自在,全军营的将士便都知道我是女儿身了!而且,你再不去吃,他们可不会好心给你留下的。”

墨一闻言,如释重负般心中一轻,对着上官霁月笑笑,转身便去和上官霁云抢烤肉串了。

上官霁月站在山顶,把目光凝于山下的万家灯火之中,面色平静。他现在应该在宫中赴宴吧,孤独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人陪着他过年守岁了。

“唉!真是羡慕那个冰块儿脸!大年之夜还有佳人思念,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却要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过年,真是可悲可叹啊!”

上官霁月只觉身上一暖,回头望去,便见秋明绯把自己的狐裘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此时正蹲下身子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拿着烤肉串。仰头喝一口酒,低头吃一口肉串,再仰头状似无意的扫一眼自己,然后叹一口气。

上官霁月见此情景,不禁莞尔,她勾唇一笑,抬步走到秋明绯身边坐下,望着他笑道:“真没想到堂堂秋神医竟然是这等风趣之人,以神医大名,只要张口说想要一佳人陪伴,只怕想得到神医青睐的女子能从淮阳城排到你的问枢天。”

秋明绯看着上官霁月打量了好久,才眯着眼睛道:“唉!天下女子再多,也没有能像上官姑娘你这样的有趣之人。”

“我?”上官霁月不解,“我怎么有趣了?”

“你知道奥特曼打怪兽啊!还知道撒谎鼻子会变长,本神医很好奇,上官姑娘还知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上官霁月看着秋明绯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愣之后淡淡一笑:“是吗?是云儿跟你说的吧?”

秋明绯笑眯眯的看着上官霁月点了点头。

“我也很是好奇秋神医是怎么知道烧烤这种料理的?而且还给自己的山谷取了一个那么奇怪的名字,叫问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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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宸王吃醋

“看来,我们俩还真是有共同语言呢!上官姑娘那你先说说本神医为什么会取问枢天这个名字?本神医洗耳恭听!”

“在我的家乡,有一本医学典籍,名叫《皇帝内经》,此书卷分为两部:《素问》和《灵枢》。此书在道家的理论上建立了中医学上的‘阴阳五行学说’、‘脉象学说’、‘藏像学说’、‘经络学说’、‘病因学说’、‘病症’、‘诊法’等等一系列的学说,是一部影响巨大的医学著作,被成为医之师祖……想必秋神医的问枢天就来源于这部医学典籍的名字吧?”

秋明绯听完哈哈大笑三声,眸中迸发异样神采,望着上官霁月道:“上官姑娘可真是博学多才,说的完全正确!”

“可是在这华朔大陆,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本《皇帝内经》,秋神医是如何知道的呢?”

“本神医一代神医,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稀罕?反而是上官姑娘,明明一位女子,却有木兰之俦,巾帼不让须眉,令本神医实在是佩服的很!本神医虽没有见过木兰,但见到上官姑娘你,只怕是当年的木兰也不及你风华半分,否则,怎会军中十二载,竟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呢!”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虽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已然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索性也不再遮掩,开门见山的问出很多东西。

正如她所想,秋明绯果真不属于这个时代,也是穿越过来之人,只不过,她是灵魂穿过来,而秋明绯是本尊穿过来的。

两人细谈之下,只觉的倍感亲切,话语也逐渐多了起来。上官霁月回头看着一旁不远处玩的开心的上官霁云和墨一,勾唇一笑问道:“你怎么会那么巧救下云儿,还非要让他当你的徒弟?据我所知,云儿好像并不愿意拜你为师。”

秋明绯听见上官霁月这么一问,顿时面露尴尬之色,黑了一张俊脸,向上官霁云的方向看了一眼,愤愤的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个小鬼真的不愿拜我为师!”

“那是因为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成为像他大哥二哥那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儿,沙场浴血,保家卫国……”

随着上官霁月说的这句话,她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幽远,最后凝于那烛光温黄的万家灯火之中,凝然不动。

“当初在南迟的溧水河畔的沙滩上偶然遇到他,奄奄一息竟还紧紧握着那柄乌漆嘛黑的长枪,掰都掰不开。不得已,我只好雇了一辆马车把他连人带枪带回了问枢天。刚到问枢天不久,就接到了皇甫宸的飞鸽传书,说要本神医去救一名女子。”秋明绯仰头灌了一口酒,看着继续回忆道,“当时那小鬼命在旦夕,我实在脱不开身,就没有前去,现在想来,时间地点那么巧合,那名女子应该就是你了。”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一痛,望向云儿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云儿当时那虚弱苍白的样子,和倔强紧抿的嘴唇,还有那紧握在手中的长枪。不知不觉,眸中布满了一层氤氲雾气,久久都没有再开口。

半晌过去,上官霁月才平复心中情绪,收回目光,眼眸低垂着缓缓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皇甫宸的?听说你还欠了她一个大人情,是什么?”

“嗯,是挺大的人情。”秋明绯的神情有些郁闷,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一饭之恩!”

“一饭之恩?!”上官霁月有些诧异。

“五年前,当时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好像是月夕节,在南迟人生地不熟,还身无分文,又加上着装怪异,别说找工作了,连当乞丐都讨不到饭吃。一连饿了好几天,眼看饿的眼冒金星,我便趁人不注意,偷了几个刚出笼的包子。可谁知道,人家卖包子的看见了狠狠痛打了我一顿,还要把我这个怪异的人送官。皇甫宸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帮我还了包子钱,又带我去酒楼大吃了一顿,我感动之余,一时冲动,竟然许下他一辈子要帮他看病的诺言,然后就这样了。”

“五年前,月夕节,南迟……”

原来,流夏说的都是真的,皇甫宸每年月夕节都会去南迟寻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遇到秋明绯的。怕是他当时都没有想到自己救的是一位神医,只不过是看秋明绯流落街头,那食不果腹的情形跟他当年流落南迟之时如此相似,才动了恻隐之心的吧。不管怎样,这都是缘分,好像命中注定一般,让两个本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相遇相识。

上官霁月正想到这里,忽然又听秋明绯用极为愤愤不平的语气,狠言道:“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悲催?人家里写的女人穿了不是千金小姐就是皇后宠妃,男人穿了不是王侯将相就是达官贵人。你看看我,穿成了一个乞丐,到头来还是靠自己的医术吃饭,还欠了一个狗血人情债。这要是个女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以身相许还债,可偏偏还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皇子,现在好了,直接荣升王爷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听到秋明绯用如此愤愤不平的语气,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饶是上官霁月这般稳重沉静之人,也不禁被逗乐了,笑的娇艳如花,连眉梢眼角都微微弯起。清丽的容颜在这漫天烟火之下异样娇美,夺人心魄!

皇甫宸来到山顶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美人如玉,娇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此时,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子实在是碍眼至极,她竟然对着秋明绯笑的如此开心,如此毫无防备,连他也没有见过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呢,秋明绯这个混蛋怎么做到的?!

自己马不停蹄,风霜一夜才赶回军营,谁知营中竟不见她的身影。问过营中将士才知道她在这里。他又一路狂奔,来到山顶却发现她对另一个男子笑的如此开心,她知不知道自己的笑是有多迷人,她没看到秋明绯看她的目光都透着惊艳的光亮吗?

皇甫宸越想越气,周身迅速散发着一股冰寒气息,墨一和上官霁云最先看到皇甫宸,墨一刚要行礼,便被皇甫宸摆手制止。紧接着,只觉一道冷风吹过,皇甫宸便目不斜视的大步向还在说笑的二人走去了。

墨一本想提醒上官霁月,却被上官霁云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低头便看见上官霁云那一双黑如琉璃的大眼之中闪着异样的光亮,正幸灾乐祸的看着秋明绯的方向。

而此时,秋明绯浑然不觉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只是感到空气中的温度好像忽然降低了几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向上官霁月说问道:“天都快亮了,我怎么觉得忽然冷了好多,你有没有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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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小别重逢

“没有啊!你不会是在这儿吹冷风感冒了吧?这个还你。”上官霁月一边说,一边要解下身上的披风还给他。

皇甫宸这才看到上官霁月的身上竟然披着秋明绯的狐裘,这下脸色更黑了。眸中寒芒如刀锋一般直直射向秋明绯的后背。

“不用不用,你大病初愈,还是小心一点儿好,再受凉可就麻烦了,保不齐还要让皇甫宸那个冰块儿脸再去一次鬼督林……”

秋明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看看会不会暖和一点儿,刚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啊”的一声叫起来,跳着脚后退几大步,抬手指着皇甫宸那一张黑成猪肝色的俊脸,道:“你是人是鬼?!”

“本王当然是人!!!”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自薄唇溢出,带着隐忍的怒气,让人不战而栗。

上官霁月闻言,心跳突然加快,不敢置信的回头望向眼前那迎风而立的挺拔身影,只见他面容刚毅俊朗,着一身玄色秀云纹滚边的紧身长袍,披一袭墨狐毛领的大氅,站在那里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又怎是丰神俊朗四字可言。

“你不是回北沧封王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秋明绯直到感觉自己躲到安全的距离之后,才看着风中一黑一白两个深情对望的身影,不怕死的问道。

“难道你不希望本王出现在这里?!”

“没,没有,宸王殿下说笑了,这是你家的军营,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去哪儿去哪儿,嘿嘿嘿!”

秋明绯干笑着,他怎么觉得这块儿冷木头说出的话那么怪怪的呢?扭头看了一眼上官霁月,心中忽然明了,连忙解释:“皇甫宸,你别误会啊!本神医和小月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小月?!”皇甫宸双眸猛地眯起,如寒冰一般凌厉的射向秋明绯,咬牙道,“你叫她什么?!”

“上官姑娘!上官姑娘!本神医刚刚叫错了!”秋明绯立刻改正,他可不想惹一个在恋爱中的男人的嫉妒,更何况是眼前这头发情的公狮子。

皇甫宸刚想发作,上官霁月才后知后觉的突然明白过来,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这个念头在脑海一出现,心中竟然涌上一丝甜蜜。缓步走到他的跟前抬头望向他温声问道:“皇甫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担心你一个人过年,便连夜赶回来了。”皇甫宸刚刚的怒气在面对上官霁月的温柔询问之时,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仿佛刚才对着秋明绯怒目相向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上官霁月见他说的轻巧,却知道他是怎样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夜,才从建安一路赶到淮阳的。想到这里,她整颗心都变得酸软一片,深深望着他不语。

秋明绯正准备趁着这两人你侬我侬之时开溜的,忽然眼前飞来一件白色东西,直直的砸在他的身上,身后传来皇甫宸冷如寒冰的声音:“拿走你的破衣服!以后不要让本王看见你!”

还没等秋明绯还嘴,只见皇甫宸大手一捞,便把上官霁月捞进怀中,用墨色的大氅一裹,眼前一道墨色身影闪过,便不见了两人的踪影,只留下墨一、秋明绯和上官霁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秋明绯一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状似潇洒的展开手中狐裘披在身上,宽大的袖袍一甩,冲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仰头大声喊道:“什么破衣服!很值钱的好不好!”

墨一装作没看见,轻咳一声,把目光看向别处,上官霁云却丝毫不掩饰的看着秋明绯哈哈大笑起来,那捧腹的模样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儿才解气。

秋明绯见状,转过身来狠狠的瞪了上官霁云一眼,没好气的道:“小鬼!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早知道那头公狮子来了是不是?”

上官霁云也不言语,对着秋明绯做个鬼脸,便拉着墨一向山下跑去。身后传来秋明绯气急败坏的声音:“小鬼!你给我站住!你这个白眼狼!有你这么坑自己的师父的吗?!”

三人一路打闹着走到山下,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意外的是飞歌和流夏竟然也在山下,正拴好马匹,想往山上赶。两人见到从山上下来的三人面露惊喜之色,流夏快步向前几步,对着秋明绯问道:“秋神医?你不是离开了吗?”

“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吗?!我的宝贝徒弟想姐姐,要和姐姐在一起守岁不行吗?!”

流夏被秋明绯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呵呵干笑几声,没敢还嘴,歪着头对着飞歌眨眨眼睛,小声道:“秋神医今天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飞歌淡淡的看了流夏一眼,没有说话,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秋神医,可有看见我家殿下和齐将军?”

“看到了!”秋明绯眼尾斜斜扫了飞歌一眼,没好气的回答。

“那他们二人去了哪里?”

“你们是在问本神医吗?啊?本神医是他皇甫宸的小跟班还是什么?!他们去了哪里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干嘛要知道?!”

秋明绯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这下算是两人赶上了,做了一次出气筒。秋明绯说完,气呼呼的撞开流夏,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墨一拉着上官霁云,对着二人拱手见礼,也准备离去,流夏狠狠的瞪了墨一一眼,把脸扭向一边,没有还礼。飞歌上前拱手回了礼,才道:“墨校尉,看见殿下和齐将军了没?”

“殿下和齐大哥已经下山了。”

“下山了?”飞歌蹙眉,“去了哪里?”

墨一刚想说不知道,流夏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的贼兮兮的道:“哈哈哈!我知道了,殿下定是和齐将军去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去幽会去了,嘿嘿!说不定还……”

墨一和上官霁云看着流夏那搓着手,笑的一幅不怀好意的模样,对望一眼,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约而同的吐出一句:“下流!!!”转身走掉了。

飞歌闻言,几番隐忍,才没有笑出声来。

“你……你们……”

流夏被说的一愣,看着已经走出去好远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气的原地跳脚,回过头来却又看见飞歌一幅忍俊不禁的样子,不禁拉下脸,没好气的道:“别忍着了,想笑就笑吧!”

“我为什么要笑?”

飞歌挑眉反问,见流夏一幅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样子,大踏步直接越过他策马而去。只不过,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忍不住的勾起。

流夏气的不行,原地来回渡步,暗想:我这是得罪谁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我不顺眼?忽然看着脚下的一块儿小石头不顺眼,一脚踢上去,结果,石头没踢出去,把自己的脚踢得生疼,龇牙咧嘴的双手抱脚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到马前,别扭的翻身上马去追飞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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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温泉定情(一)

红光洒洒,晨雾冉冉,一轮冬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散去薄雾,穿透树梢,洒满大地。

下山之后,皇甫宸把上官霁月护在身前的墨狐大氅中,一路策马来到城郊西南山脚下方勒马而停。

上官霁月心中正迷惑,皇甫宸却大手一揽,把她抱在怀中飞身而起,一路发足狂奔,直向山上掠去。

“你带我去哪里?”上官霁月微微转头,看向身侧的俊朗男子,耳边呼呼的风声几乎吹散了她的询问声。

“到了就知道了。”皇甫宸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被山风吹得通红的小脸,又把披在她身上的大氅紧了紧,直接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但脚下却不停歇,一路奔至一处陡峭的崖壁下才停住身形。

上官霁月从皇甫宸怀中探出头来,望着眼前的一池温泉脸色几经诧异,猛然抬头望向身侧正眸色深深看着她的男子,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这里?”

皇甫宸眸色深深的看着上官霁月,笑道:“这里是本殿在十五岁那年发现的,从未有人来过此地。直到有一天晚上,本王醉酒之后,无意之中见到了一名女子在这里沐浴。我本想上前看清楚那名女子是不是我日夜牵挂之人,却不想被当做登徒子暴打了一顿。”

“那晚是你?!”

“月儿以为呢?当晚你可是下手极狠,也不怕把我打出个什么好歹来?”

上官霁月闻言,想起当日情景,顿时红了一张小脸,低着头支支吾吾道:“谁叫你那晚……那晚……”

“本王那晚怎么了?”

皇甫宸见上官霁月言语吞吐,脸色绯红,纵往日如她那般坚韧的女子,此时也女儿娇羞姿态尽显,不由得心中大悦,故意逗她。

“谁叫你那晚如此轻浮!看见女儿家沐浴不但不知道避嫌,还没脸皮的凑上前来,怪得了谁?!”上官霁月羞红着脸转过身去,低头垂眸,轻声嘟囔。

皇甫宸没想到她的月儿昔日驰骋沙场,三军之中冲锋陷阵,斩敌马下都面不改色。此时却羞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头低到地上去,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走到她身前站定,双手抚上她的肩头,深深凝望着着她,温声道:“月儿,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上官霁月只觉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温度太烫,仿佛透过厚厚的衣衫传递到她全身,没敢抬头,随口答道:“大年初一啊!怎么了?”

“大年初一在我们北沧的习俗是沐浴熏衣,走亲访友。”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沐浴?”上官霁月被皇甫宸的话惊到了,一时间忘了脸红,双手抱肩后退几步,防备似的看着眼前英武挺拔的男子,脑海中闪过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我不要!”

“你想什么呢?!”皇甫宸被上官霁月激烈的反应给逗乐了,越看她越觉得自己那一颗冰冷坚硬的心在逐渐变得温暖柔软。忍不住上前一步,温声道,“是你自己在这沐浴,我要去城中一趟,等会儿来接你。”

“我自己?”上官霁月长长吐出一口气。

“难道月儿不想一个人?想和本王一起沐浴?”皇甫宸微微歪头,单手撑着下巴,一幅认真思考的样子,“月儿这个主意听起来甚好!”

“谁……谁要跟你一起沐浴?!皇甫宸,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上官霁月的话音刚落,只觉手上一暖,便被一双大手牢牢握在了手心,然后眼前光线一暗,皇甫宸便已经站在她的身前,幽幽男声如宣誓一般自头顶传来:“月儿,本王为了你可以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在乎。你不知道,当你坠入冰河之时,我是有多么的害怕,当你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之际,我恨不能替你承受,哪怕是让我替你去死,我也愿意……”

“皇甫宸…”上官霁月抬眼便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中,那双黑眸热烈、坚定、滚烫…好似熊熊烈焰一般要把她给融化。

此时天地静寂,风止云停,世间万物仿佛皆化作虚无,只剩下两人深情的对望……

良久,上官霁月看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面孔,忽然惊醒过来,抽出被握的暖暖的指尖,眸光闪烁着望向别处。

“月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上官霁月只觉身上一暖,那件墨色大氅便披在自己肩上,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他的气息。她转身回头,便见那挺拔的身影对她勾唇一笑,清啸一声,眨眼间便消失在林中。

上官霁月望着皇甫宸消失的地方,眼睫轻颤几下,心中好像找到归属般,涌起一丝久违的温暖和感动。

她就这样站在原地,仿佛入定了一般久久不动,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直到林间枝头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这才唤回她的思绪。

想起皇甫宸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话,她快速散开发带,褪去衣衫,把自己沉入温热的泉水之中,她要赶在他回来之前沐浴完毕才行。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皇甫宸去而复返,竟比上官霁月预测的还要快。

在她即将穿上最后一件外衣的时候,手中衣衫便被他捏在手里,正在诧异间,手中便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同时,温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月儿,新年穿新衣。”

“你刚刚就是去准备这个?”

上官霁月只觉眼眶一热,手中那小小的包裹也顿时变得沉甸甸的。

“不是,是早就准备好了,刚才只不过是去取来而已。”皇甫宸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这本就是他该做之事一般。

上官霁月没想到皇甫宸取回来的竟然是一套粉紫色的女装,还有一件雪色的狐裘。几个月没有穿过女装的她,一时间看着眼前的女装有些怔忡。

当她在那温泉一侧的小山洞中穿好衣物出来时,正好看见皇甫宸背对着她宽衣解带,那墨色绣云纹的衣袍褪去,露出结实的背脊。上面竟是布满了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伤疤,有刀伤,有剑伤,有箭矢之伤……新的旧的,斜的直的,布满了整个背部。

上官霁月只觉心中一痛,身为皇子之尊,锦衣华服之下,他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的浴血奋战,有惊无险?

当他在那黄沙飞扬的战场殊死搏斗之时,当他在金戈铁马之上血染铠甲之际,他肯定也曾有过四顾茫然,满目悲凉,唯有长嘶一声,奋勇向前,斩敌马下……

第八十二章 温泉定情(二)

似是觉察到上官霁月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转身,语气淡淡的说道:“早就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上官霁月喃喃重复着他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心中却觉得异常沉重。是心中早就不疼了?还是身上早就不疼了?恐怕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些,因为不再奢望,因为没有留恋,所以就不会再痛吗?

皇甫宸久久得不到上官霁月的回应,不禁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那满目心疼之色的小女人。

粉紫色的衣裙,新雪色的披风,称得她更是身形纤细,娇美如花,再加上那随意披散在肩头的三千如瀑青丝,竟似落入凡尘的九天仙子一般不染半点儿凡尘气息。

皇甫宸一时之间不由得看的痴了。他见过她英姿冽冽,见过她杀伐果断,见过她沉静慧智,见过她稳重内敛,见过她苍白虚弱……却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如花般娇艳的模样。

早知她是倾国倾城的女子,却没想到只是换了一身女装,便是这般摄人心魄,一时之间竟让他心神激荡,神思意摇,再也移不开目光。忍不住喉结滚动一下,只觉口干舌燥,身体发热,身体某处蠢蠢欲动,几乎不能自制。

上官霁月却对皇甫宸的异样完全毫无察觉,她只看到,那厚实的胸膛,纠结的腹肌上面同样是旧伤未除,新伤未愈。

那腹部三指宽的旧伤应该是长剑穿腹而过,那胸膛尺余斜痕应是精钢弯刀所砍,还有那肩头、手臂的凹凸印记,应是铁箭刺骨而入,还有那新结痂的伤痕,那应该是因为她命悬一线,去鬼督林在南迟遇到的袭击所留……

脚下仿佛不受控制般,向那满是伤痕的挺拔身影走去,毫无意识之下,素手微抬,微凉的指尖在那些伤疤上轻轻抚过,双睫微颤,眸中早已是一片氤氲雾气。

皇甫宸只觉自己的身子随着眼前女子指尖划过的地方引起一阵颤栗,身体如火烧一般难以自己,一双星眸眸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张娇美容颜。

在看到那小巧挺秀的鼻梁之下那如朱唇瓣之时,下意识的大手一捞,便把那温香软玉禁锢在双臂之中,低头便覆在那两瓣柔软之上。

本想一触即离,最后却便变成了攻城掠地。像是饥渴了千年之人,忽然遇到了一眼清泉,霸道中带着一丝温柔,急切中又小心翼翼,只恨不能把怀中那纤细腰身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从此再也不用分开……

直到怀中那小小的人影喘不过起来,直到觉得自己某个地方肿胀难耐,皇甫宸才如触电一般猛然松开上官霁月,转身跳进温热的泉水之中。背对着她,双眸暗红,恼怒的一掌拍向身下及腰的泉水。

因为这一掌被无意识的灌注了内力,只听“砰”的一声水花四溅,溅起的水花湿了他如墨发丝,俊朗玉颜。

该死的!他竟然差点在这荒凉之地要了她!

上官霁月混沌之中被这响声忽然惊醒,低头看着自己那凌乱的衣衫,立刻羞红了一张小脸,再不敢向那泉水中的挺拔身影看一眼,转过身子有些慌乱的整理自己的衣衫。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丝毫不记得事情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要不是他关键时刻撤身收手,两人就要**相对了。

想到这里,她快速转身疾走几步,躲在一块儿大石头后面,双手掩面,羽睫低垂,闭上了那双还残存**的迷离眼眸,微微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半晌,沉稳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男性气息拂面而来,皇甫宸便已经坐在了她的身侧,清亮的眸中荡漾着内疚的怜惜,定定的看着她微垂的侧颜,轻声道:“月儿,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轻薄你的,我是因为……因为……”

“我知道……”上官霁月没有抬头,双睫微垂,低低的声音自她红唇溢出。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上官霁月感到自己脸上的羞红逐渐褪去,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皇甫宸。见他一张俊颜紧绷,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正紧张的望着自己时,她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皇甫宸见上官霁月一笑,只觉心头一块儿大石忽然落地,眉宇也舒展开来,伸手把她拥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间,温言道:“月儿,你不生气就好。”

上官霁月身子一僵,随即把头枕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嗅着他身上青草般的味道,心中那缺了的一角正在慢慢填满……

暖阳高照。

这一天上官霁月和皇甫宸两人携手并肩,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逛遍了淮阳城最热闹的几条主街。

放炮竹,画年画,捏泥人儿,吃冰糖葫芦……

期间,他们还去了程府,当面拜谢程清芦。

皇甫宸以宸王之尊亲临,让程清芦受宠若惊,由家人搀扶亲自迎接。但在见到上官霁月一身女装打扮之时,便心中明了,并没有在家人面前说破他们的身份,寒暄了几句便请进正厅。

家中仆人上茶后便退下,厅中便只留宾主三人。程清芦再次从主位上起身,想要对着皇甫宸行跪拜大礼,却被皇甫宸双手拖住,道:“程院首,本王此次带月儿前来是来拜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的,您万万不可行如此大礼。”

上官霁月听他这么一说,也立刻起身,上前几步,福身行了晚辈之礼,道:“多谢程院首当日冒雪出诊之恩。”

“齐将军言重了!”程清芦虽然见上官霁月一身女装,开口喊的却是是齐将军,“身为医者,自当要尽医者的本分。更何况宸王殿下亲自雇了软轿来请,求诊之人还是让淮阳城免遭屠戮的齐雨将军。这两者,无论哪一样,老夫都不能置之不理。别说风雪寒日,就算搭上我这条老命,那也是在所不辞的。”

“程院首医者仁心,医德贵重,齐雨既感激又敬佩,再次谢过老先生!”

“齐将军虽是女儿身,但英姿天纵,气质凌然,丝毫不输男儿须眉。只是北沧自先祖皇帝建朝以来,就从未有过女子参军,齐将军的身份实在特殊,万一日后被人发现,上达天听,你和宸王都要受到牵连,后果怎样,真是让人思之心忧啊!”

上官霁月听程清芦这样一说,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她的身份现在军中将士还不知道,但她知道,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也是瞒不住的。

第八十三章 旧事伤情

皇甫宸见上官霁月秀眉微拧,心中一阵心疼,垂眸沉思片刻,方道:“月儿是女儿身的事情本王也没打算一直隐瞒下去,毕竟以后大婚之时,本王总不能娶个男人当王妃。但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却不得不隐瞒。日后时机成熟,本王自会向父皇禀明一切,无论父皇如何降罪,本王愿一力承担。本王的女人本王自己保护,绝不让月儿受半点儿委屈!”

上官霁月闻言,看着皇甫宸那坚定的神情,又感动又害羞,微微红了双靥,垂下头去。胸口只觉一股暖暖细流缓缓流过,乱了她的整颗心。

只听此时皇甫宸又道:“本王此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向程院首请教,还望程院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王感激不尽!”

程清芦有些诧异,抬眸看向皇甫宸:“殿下要问何事?”

皇甫宸眼睫轻颤了几下,垂眸沉思良久,终是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程清芦一字一句的道:“二十二年前的一桩旧事。”

“二十二年前……”程清芦银白的眉毛微微拧起,微微仰头捋着同样银白的胡须,似在沉思二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他猛然抬眸,看向皇甫宸,眼底俱是惊诧之色,不确定又有些肯定的说道,“殿下是想问当年瑜妃娘娘一事?!”

上官霁月闻言,双睫剧烈颤抖了一下,侧目看向身侧的男子。瑜妃是皇甫宸的生母,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他今日为何会对程清芦提起,难道当年之事,还与他有关么?

皇甫宸面色沉寂,两片薄唇紧紧抿成一道如钢铁般的直线,黯然却又坚定的道:“没错!”

程清芦微微叹了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上官霁月的方向,但见皇甫宸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便知在宸王殿下心中,这位上官姑娘的地位非同凡响。他默然半晌,才缓缓道:“殿下想问什么?”

“我母妃当年真是因为胎位不正而导致难产,血崩而亡的么?!”

“殿下为何会问老夫?”

“此次回京,本王翻看了当年的卷宗。程院首当年身为太医院院首,卷宗之上,关于我母妃身亡之因太医院各位太医都是众口一词,更是有程院首的玉笔亲书。程院首医术高超,医德贵重,自然不屑那作假的卑劣之事。所以,本王想知道,当年之事,关于我母妃死因,卷宗之上所述是否属实?可有纰漏疏忽?”

程清芦定定看了皇甫宸半晌,想起当年之事又叹了口气,眉睫微垂,惋惜道:“当年瑜妃娘娘确实是因为神思郁结,腹中胎儿胎位不正导致难产,接生稳婆和太医院诸位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导致瑜妃娘娘血虚亏空,血崩而亡。卷宗之上所述病症也都句句属实,没有丝毫纰漏。”

皇甫宸闻言,一双星眸渐渐暗淡下去,还是不死心的问道:“时隔多年,程院首怎会如此肯定?”

“当年瑜妃娘娘出事之时,皇上外出巡历未归。得闻噩耗赶回宫中之后,龙颜大怒,一夜白发,下令彻查,牵连甚广,就连皇后娘娘也被牵连其中,后宫之中人人自危,朝野一片动荡。老夫身为太医院院首,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经过细细检查,确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事后皇上虽然痛心,但也认清了这个事实,这件事才被压下。所以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老夫依旧记忆犹新,恍若隔日。”

皇甫宸听了,只觉心头一空,双手无力的垂下,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虚弱不堪。多年积攒在胸口的激愤难平,仿若无根浮萍一般一下子没有了着力点,顿感彷徨失落,不由得闭上了那双如墨星眸,掩住了眸中痛苦情绪。

怪不得父皇对自己不管不问,态度冷漠,没有丝毫父子情分。原来真的是因为自己,母妃才病逝黄泉,父皇才一夜白发,真的是自己害死了母妃……

上官霁月觉察到皇甫宸的失落,想起那日在脑海中看到的他过去的经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到那些画面,但他的悲凉孤寂她却感同身受,不由得伸手紧紧握住了他有些苍白冰凉的手指。

觉察到自己指间一暖,皇甫宸快速收回自己外泄的情绪,一双星眸快速恢复平静无波,站起身来拉着上官霁月向程清芦告辞。

程清芦起身相送,吩咐管家打开了轻易不开的正门。

程家众人虽不知道此二人的身份,但见自家老爷子一脸恭敬肃穆,更是亲自送客至门外,便知这两位年轻的公子和姑娘,定是非同一般的贵客,也都随着程清芦一一行礼。

直到皇甫宸和上官霁月翻身上马,走的看不到了,程清芦却还由仆人搀扶着,站在门外,微微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苍老的眸中,目光悠远缥缈……

拐过街角,皇甫宸骑在马上,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如疾风一般打马狂奔,任凭刺骨寒风吹起衣袍猎猎,墨发飞扬,一路向城郊猛冲而去。

上官霁月策马在身后紧紧地跟着,望着前面马背上那道挺拔却又孤寂的墨色身影一阵心痛。

直到前面的人影冲到一座山脚下,前面再无路可走,眼看就要撞上石壁,才见皇甫宸骤然勒马而停。因为动作过猛,胯下骏马仰天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几乎直立起半个身子,方重重落下。

皇甫宸翻身下马,向前急奔几步,轰然一拳砸到了冷硬的石壁之上,落石嗖嗖,鲜血淋漓。往日那英武挺拔的身影双膝重重跪地,仰天长嘶一声,如墨星眸暗红一片。

上官霁月见状,只觉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一般疼痛难忍,慌忙奔过去展开双臂搂住他的肩膀,纤纤十指轻轻抚弄他的发丝,低声安慰:“都过去了,没事了……”

感受到怀中的男子身形一僵,随即伸开双臂如铁箍一般把紧紧抱住自己的腰身,埋首在她怀中,双肩微微轻颤。

上官霁月无言,翻卷羽睫剧烈颤抖一下,心中狠狠一疼:他竟然哭了!

如他那般坚韧冷冽,铁骨铮铮,傲然刚毅的男子,此时在她怀中竟然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楚楚可怜,茫然无助。那压得极低的呜咽之声,那滴落在她衣襟上的颗颗滚烫,无不让她心中犹如扎进万根冰针,刺痛难耐,只觉喉间一紧,满目酸涩。

半晌,怀中的男子渐渐平静下来,无力的坐在脚下的乱石之上,星眸暗红,双睫微湿,仰天默然不语。

第八十四章 新年访客

上官霁月蹲下身子,也随他一起坐下。伸出手去,慢慢的拉过他冰凉一片的手指,轻轻握在手心,小心的为他拨去肉中碎石,用锦帕缓缓包住那已可见森森白骨的狞狰伤口。

皇甫宸仿若丝毫感受不到疼痛,面色沉寂,口中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吐出: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不得父皇喜爱,独自一人在暖瑜宫长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原因。总是独自一人偷偷看着他的背影,幻想着自己只要好好表现,总有一天父皇的眼里也会有我的存在……可是后来,我才发现,父皇是因为母妃才不喜欢我的,再加上宫中的一些流言蜚语,我便相信当年我母妃的死因,定与皇后脱不了关系。我便发誓,迟早有一天会撕下那个恶毒女人的假面具,为我母妃报仇……可是,今天,我却发现我最该恨得其实是我自己……是我害死了母妃,父皇永远不会原谅我……”

上官霁月听着皇甫宸如此苍凉悲戚的话语,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此时像受伤的困兽一般的男子。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淤积多年的伤痛,又怎是用几句话就能表达出来的。

良久,她望着他苍白的侧颜,坚定而又深情的吐出一句:“皇甫宸,你还有我……”

皇甫宸闻言,身形一颤,缓缓回过头来,定定的看向身侧的女子。

她的这一句话便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回暖,血液又开始流动,心中感动莫名,庆幸莫名。大手一伸便把她拥进怀中,低头覆上那柔软的唇瓣,疯狂掠夺,温情厮磨,直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当皇甫宸和上官霁月回到营中之时,天色已经渐晚,夜色朦胧又加上玲珑身形都裹在厚厚的狐裘之下,倒也没人发现她穿的是女装。回营之后,上官霁月刚刚换回男装,便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位客人——少将军宇文逸。

宇文逸策马而来,怀中抱着酒坛,翻身下马之后,直接便挑帘冲进屋中,把酒坛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还不等上官霁月跟他见礼,便指着端坐在桌边的皇甫宸,朗声道:“好你个皇甫宸!封了宸王就不把

第八十五章 把酒言欢

上官霁月闻言,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只得在宇文逸身后暗暗向皇甫宸递眼色。

谁知皇甫宸根本不朝她这边看,面色平静的伸手拿起酒壶,缓缓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却不急着把酒杯放下,而是拿在手中慢慢把玩。语气淡淡的道:“本王没有欺负她。本王救了她的命,是她自己说要为奴为仆,以报本王的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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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腹黑王爷

上官霁月被他看得脸色发红,有些僵硬的绕过他去抱榻上的被子,回身之时却被他一下拉住了手腕,清朗男声随即传来:“月儿,本王今天不想睡地上。”

“你身上的伤刚刚痊愈,你睡软塌,我睡地上。”上官霁月转身就要走。

“你也是大病初愈,地上太寒。”

“不妨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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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上元之夜

时光如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上元节眨眼来到。

上元节的到来,预示着新年即将告一段落,是新年年尾的最后一个节日。按照北沧习俗,这天晚间人们要出门赏月,燃灯放焰,猜灯谜,吃元宵,庆祝佳节。

上官霁月早就答应上官霁云要在这天晚间去淮阳城看花灯。毕竟孩子心性,喜爱热闹。故日脚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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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月下情迷

这时候,上官霁月、墨一和云儿也围了上来。

只一眼,上官霁月便看见了皇甫宸拿在手中如烫手山芋一般的海棠花灯,也忍不住掩唇娇笑起来,直笑的眉眼弯弯,喜不自持。

皇甫宸的脸更黑了,有些幽怨的看了上官霁月一眼,暗自腹诽:有别的姑娘送本王花灯你还笑成那个样子?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吃醋发脾气的吗?他的月儿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流夏极其妖娆的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对着路过的一个手拿彩灯,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子抛了一个眉眼,盯着人家姑娘单手托在胸前的花灯,细声软语的道:“这位姑娘,能不能给本公子……”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位姑娘便一巴掌打将过来,狠言说了一声:“下流!!!”便愤愤而去。

流夏委屈的捂着被打的通红的半边脸,哀怨的站在原地,盯着那姑娘的背影喊道:“不给就不给嘛,干嘛还打人?”

众人一听,再次轰然大笑。

此时,一道突如其来的爆响之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抬眸望去,正前方向,只见十几道火焰接二连三的呼啸着冲天而起,在明月皎皎的夜空深处相继乍然爆裂,幻化出一朵朵硕大的牡丹花。七彩绚丽的颜色照亮了半边天。

皓月当空,花开富贵,真真应了那句“花好月圆”的景儿。

皇甫宸此时趁机一把抓住上官霁月的手腕,大手一揽,便把她抱在怀中,足尖轻点,拔地而起,一个眨眼便消失在绚丽的夜空里。

“皇甫宸,你干嘛把我带出来?我还要陪云儿……”

在外城的一座高高的小亭子中,上官霁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男子突如其来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皇甫宸结实有力的双臂如钢铁一般紧紧把怀中的小女人束缚在怀中,身体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微凉的吻疯狂冲动,又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气,惩罚似的掠夺啃噬,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皓月皎皎,烟火绚丽,却怎么也比不上此时凉亭中热烈拥吻的男女。

直到上官霁月脸色绯红,胸腔中的空气都被抽干,浑身酸软无力的低伏在他怀中就要喘不过气。直到自己浑身燥热难耐,身体某处不受他控制的在愤怒咆哮,皇甫宸才依依不舍的慢慢放松了手中的力道,缓缓抬起头来。

他已经满是**的双眸幽深一片,在皎皎月光之下,深深凝望着怀中双眸迷离,唇色殷红的女子,恨不得此时此地便把她吞噬入腹,融进骨血,从此只属于他。

久久,当两人都渐渐平息下来,上官霁月才轻抚自己红肿一片的唇,抬眸狠狠瞪了皇甫宸一眼,嗔怪道:“怪不得秋明绯喊你发情的公狮子!我这个样子一会儿怎么见人?!”

皇甫宸唇角一勾,笑道:“月儿难道不喜欢吗?”

上官霁月闻言,顿时只觉脸上滚烫一片,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谁知,扭动间一不小心,素手碰到了他身下那早已坚硬如铁之物,尺寸之大,让她“啊”的一声惊叫出声。

皇甫宸挺拔的身形猛然变得紧绷,喉结滚动一下,倒吸一口冷气。体内燥热几乎不受控制,全部热烈都涌向下腹某一处,唯有眼前的女子才是那汪清凉的甘泉,不由得把刚放了力道的手臂又再次箍紧。

他本来就隐忍的很辛苦,可是怀中的小女人还在不停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更让他欲火焚身,难以自持。

“月儿别动!!”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极力的忍耐和压抑,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祈求。上官霁月抬眸便撞进一双暗红幽深的黑眸之中,眸中的热烈,如熊熊烈焰一般仿佛要将她融化。

她身形一僵,忽然明白了什么,绷紧着身子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再也不敢动弹。

天边的烟火还在不停地绽放着七彩绚丽的光芒,和当空明月合成一幅最唯美的画面。

月光皎白,烟火绚烂,万盏彩灯如星,亭中一对璧人相依相偎。

“月儿…”

“嗯。”

“……本王快要等不及了,我们成亲吧。”

“咳咳咳……”

“月儿怎么了?”清朗的男音有些担忧和焦急,把怀中的女子紧紧纳入披风之中。

“没事……没事……被夜风呛到了……”

……

远处一棵高大的树下的阴影中,一道身影一闪即逝,向城中一间不起眼的民宅掠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如果他没看错,那小亭上的男子应该是宸王殿下,他竟然跟一个男人……此事要不要报告给主子?

黑影儿垂眸思衬良久,终于研墨提笔,笔尖游动,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迹。拿在手中轻轻吹干,缓缓卷起,塞进一只白羽飞鸽脚上的信筒之中。

夜空中,一只白色的鸽子在绚丽的夜空之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闪着翅膀向北方飞去……

皇甫宸和上官霁月在上元节“失踪”两个时辰,被这位不苟言笑的宸王殿下冷着脸,以“人太多,走散了”为由,轻易掩盖了过去。除了宇文逸之外,其他几人互相对看一眼,皆是一幅“原来如此”的了然模样。

轻松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快。就这样,新岁已近尾声,只等皇帝开印下旨,北沧就要挥军南下。

第二日,正月十六。

秋明绯的马车缓缓驶出了神龙营,从官道一路南去。

车厢内,秋明绯眼睫轻颤,偷偷睁开一条缝隙,看着坐在一边,微红着眼眶,却坚决不流下眸中泪水的小小紫色身影。

“小鬼,既然舍不得姐姐,干嘛还要随为师离开?”

本以为那嘴唇紧抿的上官霁云不会搭理他,却没想到,他竟然神色决然的回答道:“舍不得,也要离开。云儿在,只会拖累姐姐。”

秋明绯心头一震,这个孩子心性也太坚韧了些,小小年纪就这般隐忍懂事,长大了定是人中龙凤,不可小觑。只怕昨日上元之夜,他故意一幅开心的样子,是做给上官霁月看的,为的就是不让她担心。

想起他的身世,秋明绯在心中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姐姐也定是舍不得你的,但她有她放不下的东西,所以她不得不让你随我离开。”

上官霁云抬起一张小脸儿:“姐姐说,让我好好跟你学医。”

“哦?”秋明绯淡淡一笑,“你愿意吗?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认我这个师父吗?”

“我愿意!只要是姐姐说的,云儿都会去做好。”

“呵呵,我还真是该好好感谢你姐姐,不然,我可就少了你这个继承我衣钵之人。”秋明绯好奇道,“你姐姐刚刚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忽然就改了主意。”

第八十九章 神医留书

“姐姐说,云儿的手很干净,不想让云儿沾染鲜血。希望云儿长大后,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医生是个很神圣的职业,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她希望云儿这一生都快乐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上官霁云说道这里,那双琉璃大眼中一颗晶莹泪珠顺颊而下,又被他用衣袖快速抹去。

“那你能听得懂她的意思吗?”

“我能,云儿明白姐姐的苦心,云儿以后会开心的活着,快乐的活着,跟师父你好好学习医术,救死扶伤,为姐姐攒功德……”

秋明绯闻言,只觉心中酸软一片,定定看着上官霁云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脑海中一直在回荡他的最后一句话:为姐姐攒功德……

因为他出身将门,因为他知道上官霁月要在沙场浴血,杀人无数,因为他知道救人是功德无量,杀人便是罪孽深重……所以他才愿意跟自己学医,只是为了用自己救人的功德来给姐姐挡罪孽。

这个孩子如此的重情重义,这份赤子之心让他感动不已,谁说稚子懵懂?谁说小儿无知?如眼前孩子这般心性赤诚一片者,世上成年人又有几何?只怕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得此佳徒,他秋明绯又是何其有幸?唯有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教。除了医术之外,他祖传的奇门遁甲,阵法机括之术,他也愿意毫不保留,倾囊相授。

虽然秋家家训秘术不得外传,但他在这古代也不算违背祖训吧?能将秋家秘术在这个不知名的时空里发扬光大,也算是一种功德吧?

车马摇摇前行,车厢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唯有天空金灿暖阳耀眼夺目。

官道另一端,一匹快马从营中疾驰而来,“哒哒哒”的马蹄声疾劲如雨,飞奔猛冲之际,在看到远处那辆摇摇前行的马车之时,又急急骤停,驻足不前。

马上人影儿身形纤细,姿容无双。一双素手如玉,却紧紧拉住马缰,因为过于用力,纤细的指尖僵直苍白。一双如潭黑眸布满氤氲雾气,深深凝望着官道上渐行渐远的马车,翻卷长睫轻颤,一颗晶莹便顺颊而下,湿了羽睫,落地成冰。

上官霁月凝望着已经看不见一丝踪影的那黑色车厢的木马马车,如痴了一般,久久都收不回目光。

此时,身后又快速奔来一匹快马,马上墨色人影儿身姿挺拔,俊朗如玉,近的跟前,缓缓勒马并肩而停,微微扭头看着身侧马上的那抹儿纤细身影,默然不语。

良久,直到看见上官霁月收回凝在前方虚空的目光,缓缓垂下双睫,皇甫宸才满目心疼之色的温声问道:“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让他走?”

上官霁月闻言,垂眸沉默半晌,才又重新抬起头来。她目光苍茫,望着那早就空无一物的黄土官道,缓缓说道:“孩子的心是最纯净的,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些杀戮罪孽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就好。”

“月儿……”女子苍凉的语气让皇甫宸心中一疼,“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起,与你同仇敌忾,生死不离!”

“谢谢你,皇甫宸……有些事情,谁也没办法替我背负……”

上官霁月微微转过头来,看着马上男子一片坚定的双眸,心中一阵感动。她从没怀疑过他的情意,但有些事情哪怕是他,也无法替她承担,只有自己亲手完成才算圆满,才对得起黄泉路上那频频回首,悲愤不甘的冤魂。

如果有朝一日,她大仇得报尚存人世,她定会倾其一生守在眼前这个俊朗刚毅的男人身边,不离不弃,不负君心,不负此生。修琴瑟之好,做比翼连枝,与君欢好,不死不休……

两人骑在马上,谁也没有再说话,深深凝望着对方的眼眸,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之人,又何须千言万语?貌合神离者,纵万语千言也终究是彼此不知……

回到营中之后,飞歌却站在大帐外等候,见皇甫宸和上官霁月一同回来,他赶紧上前几步,拱手行礼:“殿下,齐将军。”

“有什么事吗?”

飞歌侧目看了一眼上官霁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皇甫宸,恭敬道:“秋神医有一封信要属下亲自交到殿下手中。”

皇甫宸蹙眉:“他不是才刚走吗?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这封信是秋神医在几天之前交给属下的,说是一定得等他离开神龙营之后才能转交给殿下看,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飞歌抬眸看了看皇甫宸身侧的上官霁月一眼,又快速垂下头去,硬着头皮道:“还说信中内容女子观之不雅,只能殿下你一个人观看!”

上官霁月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飞歌,又看了一眼皇甫宸手中信封,浅浅一笑,拱手道:“本将军在营中还有些军务没有处理完,宸王殿下你回屋慢慢观赏,失陪了。”

皇甫宸一脸莫名的看着上官霁月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谓。又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飞歌,忽然心头一跳。看着手中那厚厚的信封,顿觉像火炭一般烫手,冷哼一声便转身回了大帐。

秋明绯要飞歌在他走后才转交给他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如果他没猜错,肯定是些不堪入目之物。

进屋后,他随手把那信封摔在书案之上,转身就要离开,可是走到一半儿,却又转过身来,看着信封上面的那“皇甫宸亲启”五个大字,又忍不住从案上拿在了手中。沉思片刻,终是打开了信封,掏出里面一叠厚厚的纸张。

只一眼,皇甫宸的脸色便铁青一片,狠狠把手中之物摔在地上。这个该死的秋明绯!给他的果真是春宫图!

气的他看也不看散乱一地的纸张,冰寒着一张脸坐回到书案前,长眉紧蹙,端起案上已经冷掉的茶水猛灌了几口,才重重放下茶盏。然后就冷冷的盯着书案,眸光如刀,恨不得将面前的书案盯出一个洞来。

半晌过去,似是感觉到不妥,万一被月儿和营中将士见到此物,那他以后在军中还如何服人?皇甫宸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终是起身离案,走到那散乱的躺在地上的纸张面前,蹲下身子,厌恶的一张张捡起来准备偷偷扔掉。

忽然,他手中动作一滞,在这些有毁三观的污秽画面中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朱红信封,上面赫然写着:事关月儿,不看后悔。

皇甫宸瞳孔猛地收缩,一双星眸微微眯起,伸手就把那朱红色的信封抓在了手中,三两下便打开,从里面取出薄薄的一张信纸来。

第九十章 蚕烟之蛊

信上字迹果真是秋明绯亲自书写,也只有他才会写出如此恶劣难看的字迹来,简直惨不忍睹。

他还犹记得第一次见到秋明绯写的毛笔字时的情景,简直是跟鬼画符一般。他真的搞不明白堂堂神医竟然不会用毛笔,拿一根竹签乱画。还美其名曰是什么硬笔书法,还说什么他当年钢笔字那可是屈指可数,全校无人能及。

然而,信纸之上寥寥数语,却让皇甫宸那紧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双星眸也因为愤怒逐渐变得通红一片。

他牙根紧咬,薄唇抿成如钢铁一般的直线,拿着信纸的手也微微颤抖,因为心中激愤而把信纸抓成皱巴巴的一团。冰寒气息迅速在周身凝结,真气外泄,半披半束的墨发无风自动,衣袍猎猎。

如果事情真相真如秋明绯信上所言,此次挥军南下,他势要屠尽南迟皇室,一个不留!

良久,皇甫宸才渐渐平息了胸中怒气,小心的把手中纸张缓缓折起,塞进衣袖之中。回身走到火盆边,把手中那一叠画着小人的纸张悉数扔到炭火之上。随着火光跳动,眨眼间化成灰烬。

是夜,上官霁月刚一回营房,便被皇甫宸一把拉过去,抱进了怀中。

自从两人定情之后,这个男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见到她就没个正经,那眸中深深的情谊满满的都要溢出来,滚烫而又热烈。

上官霁月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用双臂抵在他的胸口,隔开两人的距离。无奈两个人身高力气实在悬殊,皇甫宸大手一捞,便把上官霁月的脸紧紧固定在自己的胸前。

感受着男子热烈阳刚的气息,听着他胸膛强劲有力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独有的青草味道,她无奈一笑,轻声问道:“怎么了?”

“月儿,你受苦了。”清朗男声从头顶传来,带着浓浓的宠溺和心疼。

上官霁月一愣,仰头看向皇甫宸,满眸疑惑。

皇甫宸没有说话,拥着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伸手拉过她的右手,缓缓解开她手腕上的护腕,挽起她的衣袖。

看着她虎口上方的手腕上,光洁一片的肌肤,忍不住手指一僵,眼睫微颤,低垂的眸中暗流涌动。那殷红的蝶形胎记果真消失了。

觉察到皇甫宸的目光,上官霁月浅浅一笑:“自从上次昏迷醒来,这胎记便没有了。”

“这本来就不是胎记!”

“不是胎记?!”

皇甫宸薄唇紧抿,牙根紧咬,抬起已经愤怒一片的眸子,看着上官霁月一字一句的道:“是蛊毒!”

“蛊毒?!”

“是南迟皇室秘密豢养的巫师所制,普天之下唯南迟皇室独有,名叫蚕烟。是用一种常年生长在阴暗之气的蚕形幼虫所制。此幼虫细如烟尘,肉眼几乎难以得见。蚕烟之蛊最狠毒之处在于,若是用在男子身上,便必须每年服食压制蛊虫的药物,让蛊虫休眠。否则蚕烟苏醒,就会被活活噬尽精血而亡。如果被用在已有身孕的女子身上,她腹中胎儿便会不保,母子俱亡,且查不出一丝痕迹。但此蛊在几十年前便绝迹了,知道此蛊者世上寥寥无几。”

上官霁月闻言,秀眉紧蹙,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这虫蛊是用在我的母亲身上的?!有人不想让我出生?!”

“没错!只是不知为何此蛊没有在母体发作,却到了月儿你的身上,还破茧成蝶,化作蝶冢,被封闭在手腕肌理之下休眠不醒。一直到你出生,大家都以为是胎记,但却从没人怀疑过你的胎记怎会长得如此逼真,更没有人会想到这根本不是胎记,而是蛊毒,一旦蝶冢苏醒,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时这胎记消失之时,秋明绯也跟我提起过,说我这胎记可能不是胎记,而是胎毒。但他当时不敢确定,你为何会如此清楚?”

皇甫宸无言,默默的从袖口之中掏出一张叠的很规整,但却皱巴巴的信纸来,伸手递给了上官霁月。

上官霁月拿在手中,粗粗的看了一遍,见里面内容跟皇甫宸刚才所言一致,不禁抬头看向皇甫宸,诧异道:“这是秋明绯留下的?”

皇甫宸面色沉重的点点头,道:“是他让飞歌转交给本王的。”

“可是,南迟皇室为何要对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下此毒手?还要用如此卑劣狠毒的手段?这到底是为什么?”

皇甫宸一看上官霁月一心只在事情的起因上刨根问底,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由得心里一慌,急急道:“月儿,现在再追究那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难道没有看见秋明绯信中所说,蝶冢无故消失,肯定跟九花赤羽草有关,但它带来的后果怎样,那可是未知之数。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皇甫宸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不忍心说出下面的话来。只眸色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一阵难过和慌乱,似风卷海浪般翻滚不息,久久难以平静。

他费尽力气寻到的女子,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情,却突然有人跑过来告诉他: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存在,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

这种未知带来的彷徨无助,让他如履薄冰,心如刀锉,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眼睫掩住了眸底的一片暗红沉痛之色。

上官霁月见状,心中一阵酸软,忍不住起身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皇甫宸的腰身,把脸轻轻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何必庸人自扰?”

“月儿!我不许你这么说!”皇甫宸闻言身形一僵,双手握住上官霁月的肩膀,一张俊脸陡然变冷,双眸之中怒气隐生,声调也越发激昂,“本王不相信天命,本王只想要我的月儿守在本王身边。如果命运要为难你,那本王便与命斗,如果天意要为难你,那本王便与天斗,纵粉身碎骨,九死不悔!”

上官霁月被眼前的男子震撼到了,那坚毅的态度,决然的表情,那听着句句冰冷无情,却又字字饱含深情的话语,无一不让她心潮澎湃,感动莫名。唯有重新伸抱紧了他的腰身,仰起小脸望着他俊朗的脸,轻声道:

“皇甫宸,我信天命,我信是命运让我来到这里,只为遇见你。我相信上天既然让我们遇见,定然不会让我们轻易分开。所以,在一切还是未知之前,我们都不要杞人忧天。蝶冢消失,说明蚕烟之蛊已经不复存在。至于九花赤羽草,它本身就是珍稀之物,就算带来不明作用,我相信也会是好的,不会是你想的那般坏处……你说你愿意为我粉身碎骨,九死不悔。我想告诉你,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跟你携手白头,永不相负……”

“月儿……”

皇甫宸大手一捞,把上官霁月拥进怀里,低头覆上那两片柔软唇瓣之。此时,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深情拥吻才能表达彼此心意。

而事实也正如上官霁月所言,命运的齿轮从她来到这个时空开始,就注定了她和皇甫宸的羁绊。而九花赤羽草带给她的不单单是解了她的蚕烟之蛊,还赋予了连她都意想不到的能力。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第九十一章 冲冠一怒

西北风浩荡万里。

虽然已经立了春,但冬日的冷冽还未消退,依旧寒意刺骨。四顾所及,天地间仍然枯瘦萧条,茫茫一片。丝毫没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峥嵘迹象。

纵使如此,淮阳城中的军营中,操练场上人影如云,呐喊如雷,声势浩大,震撼人心。即便是上官霁月站在远处的高坡上,也依旧能感受到那正在操练的如黑云涌动一般的将士们,铁胆热血,气势如虹。

这样的大军一旦南下,所及之处定碾压一切,势如破竹,攻破南迟都城平阳指日可待。

马上就要到了正月二十,皇帝开印的日子。金印一开,圣旨便会昭告天下,北沧要挥军南下,讨伐暴君。

届时整个华朔大陆便会战火狼烟,纷争不断。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南迟百姓更是会雪上加霜。

听说南迟已经在国内强制征兵,司徒锐亲降圣旨,凡是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强行编制到军中。百姓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更有一些已经在编的军中将士,强抢民女掳入军营充当军妓,活活凌虐至死。如此暴虐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然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全军将士期待皇上那道发兵圣旨降临之时,北沧皇帝竟然提前开印,并亲派宫中影卫首领——萧鸿,亲近淮阳城。

这位萧统领年方四十,身高体阔,端端正正的一张脸,线条刚毅硬朗。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却又精气暗藏,一看就是稳重刚正之人。

他这次带来的是圣旨不假,但更是一道晴天霹雳,一下子劈晕了三军将士。

圣旨是皇帝御笔亲书,雷霆君威怒不可言,犹如威威天雷当头劈下,字字句句皆指齐雨齐将军以柔弱女儿身冒充男子参军,欺君妄上,祸乱军纪,其罪当诛。

念其以往赫赫军功,特开恩给予一个回京申辩的机会,圣旨到达当日,即日启程,不得延误。

主帅宇文靖老眼昏花,男女不分,特免其主帅军职,贬为淮阳守城将军,镇守淮阳。

宸王明知齐雨女子身份却隐而不报,故意欺瞒,还与之同榻而眠,关系暧昧不明,朕心甚寒。欺君之罪不可饶恕,念其多年征战的军功,又恰逢发兵南下用人之际,特恩赦其戴罪立功,任南征主帅将军,统领三军攻打南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重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无事不得返朝。

少将军宇文逸身为飞羽营一营主将,念其确实不知其中内情,但也有失察之罪,重打二十军棍以示告诫,令封三军副帅将军,辅助宸王南伐,望尔不负朕之厚望,不辱其父之威名……

皇上提前开印,连降四道圣旨,并派影卫统领亲自前来羁押齐雨回京都受审,桩桩件件可谓是惊雷阵阵,让三军将士措手不及。

齐雨齐将军是女子的事情如狂风一般,转瞬传遍了整个军营,三军将士皆震惊不已,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讨论。

“听说了没?齐将军竟然是个女人!我们竟然都没认出来!”

“是啊!我就说呢!天底下哪有男人长的那么好看的?原来是个女的!”

“好好的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怎么会突然跑到军营参军呢?还整天跟我们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这成何体统?!这样的女人以后谁还敢娶她?!”

“得了吧你!如今谁还敢想着娶齐将军?她跟宸王殿下同睡一间营房这么久,你没听圣旨上说两人关系暧昧不明么?这天下除了殿下她还能嫁给谁?”

“要我说,齐将军虽然是女儿身,但却丝毫不输我们这些男儿,有勇有谋,淮阳一战更是救万民于水火,扬名天下,谁不知她齐雨大名!这样的女子慧心铁胆,巾帼不让须眉,更值得我们军中将士敬重!”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们没听圣旨上说吗?欺君之罪可当诛!这次回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呢!像齐将军这样的奇女子,世上又有几人?真被以欺君之罪论处,着实让人唏嘘心寒!”

众人闻言都低头陷入沉默之中,其中一个一直沉默,长相忠厚老实的汉子突然开口说道:“俺要去给齐将军求情!当日淮阳之战,她曾出手搭救与俺,不管她是不是女子,在俺心中,她都是俺的救命恩人,值得俺尊重!”

此人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沉默之余想起昔日那英姿烈烈的身影。大军压境而面不改色,三军之中斩将夺帅,血染战袍依旧奋勇厮杀……顿时只觉豪气上涌,军人铁血在胸腔中沸腾。这样的女子比之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将军确实值得他们敬重和维护。

于是乎,军中将士豪气冲天的朝主将大帐而去,为齐雨这个奇女子求情。

神龙营中,主将营房前,上官霁月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三千青丝如瀑,直泻而下,清冽绝美的容颜上一片安然坦荡,丝毫没有被认出是女子身份的慌乱与不安。

“本王不会放她一个人回建安!”

皇甫宸展臂挡在上官霁月的面前,猩红的眸紧紧盯着萧统领,神情一片坚决,强烈威压如熊熊烈焰四散开来。多年金戈铁马,沙场浴血积攒下的肃杀之气迅速在周身凝结,森寒冷冽刺人肌肤,震人心魄。

然而,这位萧统领面对皇甫宸如此强大气场,却依旧面无波澜,只拱手微微行礼,态度恭敬又疏离,道:“宸王殿下,萧某负皇命而来,还望殿下不要故意为难。”

“倘若本王定要如此呢?!”

“皇命在身,恕萧某实难从命。”

“你敢!!!”皇甫宸皇甫宸双眸微眯,上前一步,猛然抽出腰间佩剑,架在了萧鸿的颈项之上,冷冽语气渗人发根,“本王会亲自回京向父王禀明始末,你若敢强行带走她,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纵然颈上剑锋寒意刺骨,这位萧统领也是面无惧色,高大身形不动如山,眼尾看也不看那架在他脖颈之上的宝剑一眼,坦然迎上皇甫宸的双眸,道:

“宸王殿下贵为皇子之尊,卑职当然不敢与殿下动手,殿下若想要萧某的命轻而易举,只需动动手指便可取我项上人头。但萧某是皇上亲派的特使,皇命难违背,纵然一死也不能负皇上重托,殿下要杀要剐请便吧。”

“别以为本王真的不敢杀你!”

皇甫宸面色紧绷,牙根紧咬,说出的话毫无温度,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同时手中的长剑又向前移了移,萧鸿的颈项之上立刻现出一道血色。

第九十二章 伤离别(一)

“殿下!”

飞歌和流夏大惊,同时开口喊道。殿下为了上官姑娘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上官霁月见状,忍不住心头一紧。一来担心皇甫宸会真的杀了这位胆色过人的萧统领,二来也是对萧鸿生出激赏之意。

暗叹:不亏是皇上亲选出来的特使,生死当前毫无惧色,长剑挟身也不退让。如此胆色,如此气度,让人折服。

她双眸微眯,身形一闪,冲出来一把抓住了皇甫宸的剑锋。

锋利寒刃割破肌肤,鲜血顿时从纤白的指缝溢出,连珠般滴落在地,染出一地殷红。清冽暗香一时间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月儿!!!”

皇甫宸惊诧之余,再也顾不得许多,手中力道一松,三尺长剑锵然落地,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他大手一揽便把上官霁月抱在怀里,一手捂住她的手心,一手撩起衣摆撕下了他衣袍一角,快速为她包扎伤口。

看着他那满目担忧心疼之色,上官霁月心中一暖,温声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三军将士蜂拥而至,来到主将大帐外,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一位容颜绝色的清丽女子被宸王抱在怀中,再加上皇甫宸一脸担忧之色,是个人就已经明白,宸王殿下和齐将军的关系果然微妙。

而皇甫宸却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只把眸光深深凝在怀中的英气女子身上,缓缓道:“为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跟他回去,面对的将是怎样的艰难处境?”

“我知道。”上官霁月双眸低垂,轻声道。

“知道你还……”

“就如程院首所说,我的身份迟早是瞒不住的,既然如此,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区别?虽然这道圣旨来的突然,其中内情不明,但对方既能揭破我的女子身份,还能上达天听,说明什么?”

“定然是京都有人暗查了你的身份,然后报告给父皇的。”

上官霁月抬起头来,浅浅一笑:“而且此人身份地位不容小觑。他的目的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尚不可知”

皇甫宸看着上官霁月,瞳孔猛地一缩,低声道:“月儿的意思是要……”

“如果是针对我一人也就罢了,倘若此人是针对你,你和三军将士在战场舍生忘死,浴血拼杀,身后却有人对你虎视眈眈,居心叵测,那你岂不是腹背受敌?我此番回京,定是要把此事来龙去脉探查清楚,方能安心。”

虽然两人的谈话内容让人心惊,但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搂抱在一起温言软语的暧昧画面。站在不远处的萧鸿颇不自在的抬头望天,握拳掩口,轻咳了几声,以示提醒。

上官霁月身形一僵,双眸环视一周,忽然就红了双颊,局促的从皇甫宸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素手微抬,把散落颊边的青丝挽到耳后,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方缓缓向前几步,对着萧鸿拱手为礼,道:“有劳萧统领不远千里来走这一遭,齐雨收拾一下这就随你回京都,面见圣上。”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对皇甫宸都不假辞色的萧统领,居然一本正经的对着上官霁月拱手回了全礼,朗声道:“早就听闻齐将军大名,今日一见,虽是女子,但英姿不凡,气度凌云,比之男儿也不遑多让,值得我萧某敬重。”

萧鸿的态度让上官霁月不免有些诧异,忍不住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细细打量于他。却见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之中,毫无一丝轻视嘲讽之意。那坦荡的模样好似他刚刚所言真的是发自肺腑一般。

她眸光微闪,错开视线,微微颔首,客气道:“萧统领此言真是让齐雨无地自容,抬举小女子了。”

“齐将军请!”萧鸿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上官霁月见状,坦然一笑,正要抬步向前,忽闻身后一声低沉压抑的男声传来:“月儿!”

她身形一僵,只觉心中一阵酸软,情不自禁的顿下脚步,驻足不前。此时,她即便没有转身也知道,身后的那个俊朗男子正面色紧绷的痴痴盯着她的背影。

萧鸿见此,眸光微闪,抬头看看天色,缓声道:“齐将军,时辰还早,想必你还有些军中事务没有交代清楚。这样吧,我们一炷香之后再出发,你也好跟军中将士告个别。”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感动,不由得再次对着萧鸿拱手为礼,感激道:“多谢。”

萧鸿又深深地看了上官霁月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阔步向前,先去前方树下的马匹前等候了。

上官霁月背对着皇甫宸,微微垂首,紧咬下唇。良久才平复心中情绪,缓缓转过身来,对他挤出一丝明亮的笑意,高声道:“皇甫宸,你相信我吗?”

皇甫宸没有回答,只把目光深深凝在她明明在笑,却满是氤氲雾气的双眸之上,一时间,只觉心中疼痛如绞。

心念微动,竟然丝毫不在意军中将士的眼光,长腿一迈,大手一伸,便把上官霁月紧紧拥进怀中。力道之大,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那样,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带走她。

“皇甫宸,我一定会回来。届时,我会以真实身份再次回到这黄沙飞扬之处,与你一起跨马提枪,并肩沙场。”

听着怀中女子坚定的话语,皇甫宸面色沉寂一片,忍不住闭上了那双猩红双眸,只把双臂的力道又加紧了些,半晌,才沉沉吐出一句:“本王等你回来……”

上官霁月没有说话,只伸开双臂抱住了他结实的腰身,默然不语。

一旁的飞歌和流夏不忍再看,都默默把头扭向别处。密密麻麻围在外围的三军将士也都被这离别的画面感染,微微红了眼眶。

良久,上官霁月才从皇甫宸的怀中抽出身来,大步向前,背风而立,三千青丝随风飘扬,清丽容颜一片坚毅之色,对着三军将士拱手为礼,深深一拜,朗声道:

“齐雨昔日承蒙各位兄弟照顾,但齐雨着实对不住大家,以女儿之身欺瞒各位战友同袍,再此,齐雨向各位兄弟手足赔罪了!等我不日归来,将士们如若不弃,我们再并肩作战,驰骋沙场,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从此百姓安居乐业,将军解甲归田,再无战火狼烟,杀戮纷争!!!”

上官霁月纤细身形英姿冽冽,句句肺腑,让军中将士只觉胸腔之中热烈沸腾,豪气顿生。

此时,在他们的眼中齐雨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齐将军,是曾经冲锋陷阵,并肩御敌的那个铁血将军,更是解救淮阳万民于水火的少年英雄。

第九十三章 伤离别(二)

众人皆是面色肃敬,不约而同的对着上官霁月拱手还了军中大礼,深深一拜之后,齐声道:“我等恭候齐将军归来!”

“恭候齐将军归来!!!”

一时之间,声响如雷,气势如虹,激荡人心,整个神龙营上空都久久回荡着这声震耳欲聋的话语。

远处的萧鸿心中此时震撼不已,忍不住再次回过身来,细细打量着这个在凛冽寒风中傲然而立的纤细身形。

明明是一个纤弱的女子,却坚毅沉稳,英姿天纵,惊才绝双,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魔力。能让三军铁将在明知道她是娇娇女儿身的情况下,还心甘情愿的如此信服于她,可见此女子真真是一位巾帼奇才。

怪不得皇上另有口谕,一定不要为难于她。若她生为男儿身,天下于她,何以争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三军将士依依不舍的一直送行到淮阳城外十里处方停。也不知是谁,竟然搬来了酒坛,拿来了大碗,浓烈的酒香一时间飘荡在空气中。

将士们都自发的各自端起一碗黄酒,双手举过头顶,齐声道:“若齐将军不弃,请与我等共饮此酒,祝愿将军此去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上官霁月心中感动莫名,双手微颤着接过将士们递上来的满满一碗烈酒,红着眼眶扫视一周,伸臂向前敬过众位将士,毫不推却,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辛辣无比,她轻咳一声又强行压下。再次对着三军将士深深一鞠躬,一言不发,大步走到马前,微微停顿了一下身子,毅然翻身上马。

她手拉马缰,却久久不去,也不转身,只微微抬头,望向头顶灰暗阴沉的天空,背影凝然不动。

“月儿!什么也没有你的安危重要!你若有任何闪失,

第九十四章 荒野小栈

从淮阳到建安,快马加鞭最多两日便能到达,若是千里良驹,汗血宝马,再加上骑马者骑术了得,也就是一日光景便可抵达。

而上官霁月却在路上慢慢放慢了马速,似乎在等待什么。萧鸿也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策马跟在她身后,拉开一小段距离。或许是因为男女有别,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一路上也没有主动和上官霁月搭上几句话。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家客栈外勒马而停。

小栈不是很大,上下两层小楼,大概二十几间客房的样子,院子四周都被木制栅栏围着,只有大门前的两根高木上悬挂着两盏朱红的灯笼,上面用竹管毛笔写着“客栈”两个大字,连个名字都没有。

萧鸿打马向前几步,与上官霁月并肩,拱手道:“齐将军,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就委屈齐将军在这小栈暂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行赶路不迟。”

上官霁月莞尔一笑,微微侧过身来,还礼道:“萧统领客气了,齐雨是军旅之人,风餐露宿本就是家常便饭,如今能在这里过夜,免于夜露白霜之苦,已经很好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年轻的店小二早就小跑着迎了出来,在他们马前站定,看着上官霁月的眼神明显一亮,似是没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俊秀的男子,竟然看痴了。

直到萧鸿“咳咳”两声,店小二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两间上房。”上官霁月和萧鸿旋身下马,顺手把手中的马绳递给了店小二,“好好照顾马匹,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好咧!客官放心,小的一定好草好料的把您的坐骑照顾好喽!”

两人进店后要了二楼两间相邻的上房,萧鸿客气的对着上官霁月道:“赶了一天的路,齐将军先行回屋休息片刻,一会儿他们就会送来饭菜吃食。”

说完,就转过身去,推开了另外一间房门,抬步而入,也没有再说些多余的话。

眼看那间房门就要合上,上官霁月忽然开口,问道:“萧统领,你就这么放心齐雨?不怕齐雨跑了?”

闻言,萧鸿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哈哈大笑几声,朗声道:“齐将军若真是想跑,就不会随萧某赶这一日路程,既然齐将军并无此意,萧某又岂会以小人之心度之?”

上官霁月面露敬佩之色,拱手道:“萧统领果真是君子坦荡,齐雨刚才所言实属一时贪玩好奇,还请勿怪。”

“难道在齐将军眼里,萧某是那小肚鸡肠的斤斤计较之人?”

“啊?”上官霁月一愣,似是没想到萧鸿这样的不苟言笑之人会说出如此戏顽之言,不由的抬眸向他望去。果真见萧鸿那迥然有神的双眸之中隐隐含笑,一时也勾了勾唇角,讪讪道,“萧统领为人刚正,心胸疏阔,自然不是的。”

这时候,萧鸿忽然眸光一凛,眼尾余光不着痕迹的向对面房间紧闭的房门扫了一眼,正色道:“天寒夜冷,齐将军一路风尘仆仆,快些回屋歇息吧。”

说完,他再也不看上官霁月一眼,大手一合,关上了房门。

上官霁月看着萧鸿紧闭的房门,垂眸静默半晌,转身回到自己的那间房间,关门时,她隔着门缝,向正对面的那间上房看了一眼,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

客房中的布置简洁素雅,虽没有珠帘垂挂,锦幔添花,但该有的日常物什一样也不少。在这野外荒凉之地,能如此这般,确实算的上“上房”了。

店小二很快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茶水后,便恭敬的退下了。

用过晚膳,上官霁月坐在窗边,任凭冷风扑面,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无星无月,四顾所及,除了小栈门口高挂的那两盏红灯之外,皆是茫茫一片墨色,苍凉荒芜。

良久,她缓缓起身,关上窗子,回身走到床榻前,想要安寝。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向对面依旧紧闭的房门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微微垂下双眸,准备回身。

收回目光之时,眼尾余光忽然看见了右手边走廊拐角一抹儿青色衣袍一闪而过,她眸光一亮,快速冲出房门,向那拐角追去。

然而,除了空荡荡的走廊过道,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上官霁月双眸微眯,心中诧异:难道刚刚真的是她看眼花了?

正在这时,店小二从斜对面的一间客房里退了出来,转身看见上官霁月矗立在走廊上,微微一愣,随即满面堆笑:“客官是还有什么需要吗?您尽管吩咐。”

“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带着面具的青衣公子前来投宿?他住哪间房间?”

“客官说笑了,小店住的客官年轻公子倒是有几位,但却没有一位是戴面具的,不知道客官您说的是哪位公子?”

“没有?!你确定没有?!”上官霁月眸光凛凛,如利刃一般,直直射向店小二。

店小二似是没想到这位俊秀无双的少年公子动起怒来竟是如此骇人,被她这么冷冷一眼扫过来,像是置身于冰窟之中,寒意刺骨。

一时间,店小二面色变得惨白一片嗫嚅道:“刚……刚过完年节,小店生意很差,算上您两位,今日小店就住了不到十位客官,真没有……您说的那位戴面具的公子。您要没别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见她没有再开口,店小二小心翼翼的背贴着墙壁,一点儿一点儿的挪动脚步。在觉得自己退到安全距离后,撒腿“蹬蹬蹬”的跑下了楼梯。

上官霁月呆呆的站在原地,眸中光亮晦涩不明。半晌,她才缓缓回转身形,不甘心的又朝身后看了一眼,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她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刚刚斜对面的那间客房的窗棂,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张黑色的玄铁面具。

那扶着窗棂的手指苍白细瘦,那面具下裸露的肌肤同样苍白一片,一双忧郁清眸透过面具紧紧盯着上官霁月刚刚站的位置,凝然不动。

久久,窗户才被慢慢关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中传来。

昏黄的烛光在窗棂上投下一道欣长瘦削的的影子,那影子低低的躬着身子,以帕掩口,咳得双肩颤抖,直不起腰身。半晌,才见他轻轻卷起手中的帕子,塞进衣袖之中……

第九十五章 夜半遇劫

夜深人静,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茫茫寒夜中一片静寂。此时的小栈中,除了个别房间的窗户还有些微弱的光亮外,几乎全部安歇就寝。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一般从上官霁月对面的房间内闪出。他身形修长,黑衣黑帽,黒巾蒙面,只余下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露在外面。

左右看看无人,他蹑手蹑脚的跑到萧鸿的房门前,附耳在门框上,似是在探听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捅破窗棂,向里面吹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在上官霁月所住的房间外,做了同样的事情,心中默数几个数字,这才轻轻推开了上官霁月的房门,猫着腰进了屋中。

屋中并不是很暗,房间角落里的烛台上,点着一盏清油灯,昏黄的微弱光亮给屋子蒙上了一层蒙蒙的暖色。

上官霁月侧身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棉被,她呼吸均匀平稳,似是真的睡着了。

黑影一点儿一点儿的向床榻移动脚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床榻上睡熟的人影儿,待近的跟前,忽然又踌躇不前,似在暗自思衬什么。

过了好久,他好像终于狠下心来,默念一声:“齐大哥,得罪了!”便出手如风,向上官霁月背后大穴点去。

熟睡中的上官霁月就在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幽深如潭的双眸之中,眸色一片清明,哪里有半丝惺忪睡意?

她侧身抬手,轻而易举的就架住了黑衣人的手臂,眸色晶亮的直直看向来人的眼睛,挑眉道:“终于忍不住了?”

黑衣人一愣,露在外面的一双桃花眼闪现一丝慌乱,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你说什么!小爷是来打劫的,没钱小爷就劫人!”

“劫人?”上官霁月闻言,不怒反笑,“你劫人干什么?”

“我……我…小爷要人自然有小爷的用途,干嘛要告诉你?!”说完,黑衣人突然化掌为刃,向上官霁月切去。

上官霁月也不恼怒,不慌不忙的素手一伸,对上来人的掌风,两人赤手空拳的便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只见屋中身影翻飞,掌风呼呼,打的极是热闹。

上官霁月显然没有尽全力,一直只守不攻。黑衣人左冲右突,招招为攻,却丝毫也找不出上官霁月的破绽,一时间明显恼怒异常,心神不稳之下,挥出的掌力也威力大减。想要抽身而退,另寻法门。

上官霁月此时却突然发力,纤细的身形一闪,素手一伸,便扣住了来人的手腕,一拉一带,另一只手顺势而上,快如闪电的向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黒巾抹去。

黑衣人大惊,顾不得手腕上的疼痛,身子后倾,猛地回转身形,只听手腕“咔嚓”一声,堪堪躲过了上官霁月的就要撕下他面巾的那只手。

上官霁月大惊,猛地收掌散了力道,飘身向前,冲到黑衣人的身前,盯着他绵软无力垂下的手腕,关切道:“墨一,没事吧?!”

黑影儿一愣,眸光闪烁,不敢迎上上官霁月的眸子,干脆托着使不上力气的手腕转过身去,含糊道:“什么墨一,你认错人了……”

“臭小子!还敢嘴硬!你的功夫可都是我教的!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碍不碍事?”

黑影僵硬着身子,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认命的转过身来。低垂着双眸,低低的喊了一声:“齐大哥……”

上官霁月狠狠瞪他一眼,伸手一下子扯下了他脸上的黒巾,黒巾下赫然是墨一那张俊秀的脸。只是此时,这张脸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姿态,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沮丧。

上官霁月随手把那黒巾扔在桌上,转身去找火折子点上了火烛,橘红色烛光顿时把屋子照的亮堂了不少。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齐大哥,我没事,就是就是脱臼了。”

“脱臼了不也得接上,难不成你要等到它真的废了才肯过来?!”上官霁月说着话,一把把墨一粗鲁的扯了过来,低头仔细检查一番,才吐出一口气,“还好真的只是脱臼了,不然大战在即,等你上了战场岂不是危险?”

温黄的烛光下,墨一看着女子容颜绝色,长发披肩的模样,又看看自己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手,忽然一下子红了脸,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半天得不到墨一的回答,上官霁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墨一。见他红着脸的模样实在可爱,一时间心里积攒的那一点怒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笑道:“现在知道害羞了?你当时冲进来可是说没钱就要劫人的!”

“齐大哥,我……我……”

墨一吞吞吐吐想要解释,上官霁月突然手上动作一紧,只听墨一“啊”一声惨叫,似是想到什么,却又被他生生忍住。

“好了,接上了。”上官霁月看他一眼,淡淡的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去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齐大哥你要我回去?”

“不然呢?”上官霁月狠狠的瞪他一眼,“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去建安?”

墨一闻言急了:“齐大哥,你可知道你如今一个人回建安会有多危险?你在朝中无一丝人脉,女子从军,自古闻所未闻,那些倚老卖老的酸腐愚顽的朝堂百官一定会借此机会百般为难于你。你届时一人难敌百口,皇上要是降罪于你,那可怎么办是好?!”

“所以你就想半夜把我迷晕了劫走?然后偷偷安置起来,既能免了去京都面圣的未知危险,也能不用背上抗旨不尊,私自潜逃的罪名?”

墨一被说穿了心中盘算,一时垂下眉睫,小声咕哝道:“还不是被齐大哥你看穿了。”

上官霁月看着墨一一脸沮丧的样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示意他先坐下,然后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温声道:“墨一,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其实在你今日没有出现在军营为我送行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出你肯定要孤注一掷。你难道真的以为你做出这样一个偷偷把我劫走的假象,就真的能混肴视听,瞒天过海了?”

“至少那样你不用去京那虎狼之地以身犯险……”

“墨一你还是太年轻了。我身为堂堂三品将军,什么人能把我说劫走就劫走?即便我今天跟你走了,皇上难道不会追查吗?还是你要让我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再者,你今天所为,既然我能想到,别人也就未必想不到了。届时,你若是再因为这件事受到株连,你还怎么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你的一腔热血,还怎么精忠报国?你若因为我壮志难酬,我又如何能心安?”

第九十六章 坦诚相告

“齐大哥,你对我如兄如长,悉心教导,更是在冰河舍身相救,恩重如山。如今你有难,我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忘恩负义,枉为七尺男儿?还有什么资格谈建功立业,精忠报国?”

上官霁月见烛光下的俊秀少年一双眼眸晶亮,眸底目光赤诚一片,心中感动之余,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慢慢走到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起茶壶,亲自为墨一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垂眸沉思片刻,这才抬起头来,透过温黄的烛光凝视着他的双眸,缓缓道:“墨一,这次建安城纵然是龙潭虎穴,我也一定要去闯一闯,因为我要光明正大的回到战场之上。”

“可是,齐大哥你明明……”墨一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垂眸放低了声音,道,“你明明是个女儿家,为何一定要去那死生之地以身犯险?”

上官霁月闻言,只觉心中如撕裂一般难受,放在桌上的一双素手不由得慢慢握紧,缓缓闭上了那双沉痛一片的双眸。良久,才慢慢放松了手指,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墨一不答反问:“墨一,你知道我传授你的枪法叫什么名字吗?”

“齐大哥只说是家传枪法,一直没有告诉墨一这套枪法的名字。”

“今天我决定告你,”上官霁月静静看了墨一好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窗边,把目光凝于窗外无边的夜色之中,说出口的声音缥缈悠远又凄凉一片,“那是飞云枪……”

墨一闻言,身形一震,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猛然抬眸看向上官霁月有些僵直的背影,震惊道:“飞云枪?!”

“是南迟护国公府上官家族世代相传的飞云枪。”

上官霁月没有转身,但望向窗外的一双眸子中早就满目水光,羽睫轻颤间,颗颗滚烫便已破框而出,连珠般顺颊而下,湿了胸前衣襟。

此时此刻,在她沉寂的表象之下,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痛彻入骨。想起当时悲惨场景,依旧满目血红。

“齐大哥……你……你……”墨一颤抖着嘴唇,望着窗边那青丝飞扬的纤细身影,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上官霁月却在此时猛然回转身形,直直的看向墨一。她面色惨白,双眸之中血红一片,语调也陡转激昂:“我不叫齐雨,我就是南迟护国公上官沛泽之女,镇国大将军上官霁风,少将军上官霁扬的妹妹——上官霁月!”

“齐大哥……”

看着墨一满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上官霁月那满是泪水的猩红双眸悲愤一片。痛到极处竟然仰天呵呵冷笑几声,只是那笑声之中也尽是悲凉和痛楚,听着让人无比痛心。

“我上官府一门忠烈,守家卫国,无愧于君主,无愧于百姓。我上官家的男儿更是常年驻守边防,四处征战,血染黄沙。到头来,却惨死在自己誓死效忠的君主手里,满门被灭,世代忠良之名毁于一旦,还要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和鄙弃。每每午夜梦回,我都听见他们悲愤不甘的喊冤声,看到他们满身血污,凄厉惨死的模样。他们在黄泉路上频频回首,在奈何桥上徘徊不去,落泪忘川河……如此似海深仇,彻骨之恨,我定要手刃暴君以慰我上官府五百英魂在天之灵!”

墨一第一次见到上官霁月如此模样,心中顿时沉痛难当。他上前几步,伸出双臂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但终是在她身前三步距离处停住了身形,双臂也颓然落下,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此情此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分毫都不能减少眼前女子那深埋在内心的仇恨和伤痛,唯有站在那里陪她一起黯然神伤。

半晌,上官霁月终于慢慢平缓了心情,微微仰头以指腹拭去脸上泪痕,才看着墨一,放慢了语调,缓缓道:“墨一,回去吧。我心意已决,此次回建安我定要说服皇上让我以女子身份出征沙场。”

墨一站在原地,他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他的齐大哥都不会跟他走的。她的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纵然坚毅如她,也隐忍的如此艰辛。

两人就这么在屋中互相对望着,良久,墨一扯动一下干涩的唇角,吐出一句:“齐大哥,你此番前去建安一定要万事小心。”

“我会的。”

“墨一以茶代酒,祝齐大哥此去一路顺风,早日得偿所愿!”墨一缓缓挪动脚步,回身走到桌边,端起桌上早就冷掉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单膝跪在地上,紧咬牙关,重重一拜,道,“墨一就此拜别齐大哥!”

说完,他不等上官霁月反应,就快速起身,不再回头看一眼,大步跨出了房门,穿过走廊,“蹬蹬蹬”的下了楼梯。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马儿嘶鸣一声,马蹄声也由近及远,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齐大哥,你放心。墨一既然承了上官家的枪法,又与你有月下结义之情,更曾同患难,共生死,我定与你一同背负这血海深仇,与南迟暴君不共戴天……

小栈的房顶上,上官霁月目送墨一远去。

看着他一人一骑慢慢没入夜色之中,与黑夜融为一体,再没有一丝踪迹。这才羽睫轻颤几下,眸光微垂,平静的对着静寂一片的夜空缓缓说道:“霜寒露重,萧统领是打算一直在这里过夜吗?”

上官霁月的话音刚落,只觉一阵微风吹过,刚刚还只有她一人的屋顶上,萧鸿赫然站在她对面十步的距离。高大雄健的身形踩在瓦片之上,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目光灼灼的望着上官霁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萧统领以为呢?”上官霁月淡淡一笑,迎上萧鸿的目光,不紧不慢的道,“我和墨一在屋中打的如此热闹,而你就住在隔壁,却丝毫没有出来看一眼。这难道不可疑吗?”

“说不定萧某中了你哪位小兄弟的**香,沉睡不醒呢!”

“萧统领军人出身,武功卓绝,掌管万余影卫,负责整座皇城的安危。如果萧统领这么容易就着了墨一的道儿,那皇上岂不是识人不明,所托非人?”

萧鸿一听,哈哈大笑几声,朗声道:“果真还是瞒不过齐将军,萧某一生坦荡磊落,如今却做了一回这梁上君子,还被逮了个正着,倒是让齐将军见笑了。”

萧鸿明知道上官霁月是女子,还一口一个齐将军的叫着,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丝毫虚伪看轻的意思,可见他是对上官霁月真的尊重。

第九十七章 暗流涌动

“齐雨并不觉得萧统领哪里可笑。齐雨本是戴罪之身,如今萧统领不但以礼相待,还一口一个齐将军的叫着,倒是让小女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上官霁月嘴上说着受宠若惊的话,但她表情平静,语气更是一片安然,丝毫没有受惊的样子。

萧鸿笑笑,垂下双眸又抬起:“你本就是皇上御封的三品将军,又有赫赫军功在身,自然当的起萧某的这一声将军之称。况且皇上只是命萧某前来羁押齐将军回朝辩解,并没有说要扯掉将军军衔,萧某这样称呼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上官霁月忽然眸光一冷,如剑锋一般直直射向萧鸿,红唇轻启,道:“那不知萧统领在这里都听到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萧鸿迎上上官霁月的目光,坦然道,“该听的一句没落下,不该听的也一句没听见。萧某本就不是喜欢搬弄是非之人,请齐将军放心,今夜墨校尉的事情萧某自当没有发生过,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

“难道非得有什么原因吗?虽然萧某为人处世不屑趋炎附势,不善变通,但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齐将军安然无恙的随萧某回到建安,萧某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其他的事跟萧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下齐将军可以放心了吧?”

上官霁月紧紧盯着萧鸿看了好久,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而是担心墨一今夜的行踪如果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对他实在是潜在的危险。

此时见萧鸿一片君子坦荡的模样,倒也确实是她太过于谨慎小心了。不由得收回了冷冽的目光,对着他拱手为礼,道:“齐雨在此替墨校尉谢过萧统领了。”

萧鸿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对他拱手见礼的女子,心中情绪激荡难平,眸中更是露出激赏之意。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当真是让那些道貌岸然,出卖朋友的伪君子汗颜。

他随即拱手还礼,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纵身跳下了房顶。

上官霁月看着萧鸿身影消失的方向,站在原处怔楞了一会儿,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抬头望向头顶漆黑的天空。

一阵夜风吹来,扬起她三千青丝飞舞,吹起她素色衣袍猎猎。夜空之下,素衣墨发,纤细身影傲然而立,竟似九天玄女误落凡尘,美的不可方物……

第二日清晨,天色蒙蒙,两人随意的扒了几口早饭便准备出发。店小二早就替他们牵来了马匹,站在院中等候。

见两人走出来,立刻恭敬的上前,低头垂眸的地上了马绳,却没敢再看上官霁月一眼。直到两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店小二才微微站直了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昨晚谢谢你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沙哑低沉的嗓音吓了店小二一大跳,他猛地回身转头,见是昨晚前来投宿的青衣公子,这才轻拍胸口道:“吓死我了!这位公子,你是没看见,昨晚那个向我打探你的俊俏公子的表情,太吓人了!下次就算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绝对不干这事儿了!有钱赚没命花也是白费,小的还没娶媳妇呢!”

青衣公子闻言,伸出苍白细瘦的手指,以帕掩口重重咳了起来。黑色面具下的裸露的同样苍白的肤色,一时间咳得潮红一片。

店小二见状,好心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青衣男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良久,咳声才慢慢缓和下来,他直起瘦削单薄的身形,一双清眸透过面具望向上官霁月离去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语般,缓缓说道道:“她是这天下最善良之人,不会随意胡乱杀人的……”

店小二不明所以,见他身上背着包裹,遂问道:“公子也要出发吗?”

“劳烦小二哥去给我牵马了。

“应该的,应该的。”店小二连忙答应着,小跑着向后院去了。

片刻后,店小二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过来,青衣男子随即也翻身上马,奔出小栈,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正月二十。

每年的今天是皇帝开印的日子,已经近三十多年没有变更过。而今年皇上破例提前开印,结束休沐,民间也传的沸沸扬扬。

一是因为皇上终于昭告天下,要发兵攻打南迟。二是因为今天金銮殿上要百官共审赫赫威名的齐将军——齐雨。

齐雨以娇娇女儿之身混入军营,淮阳一战名扬天下,凭借赫赫军功晋升为三军参领,位居三品将军。这对于男人而言都是极难办到的事情,她身为一届弱质女流却办到了,绝对可以称得上一段传奇佳话。

然而,这段传奇却为世俗所不容,因为北沧自先祖建朝以来就从没有女子参军的先例。可以想象一个女人参军还混成了三品将军所带给世人的震撼是有多么强烈。

被世人一直认为是弱者的女子竟然也可以做将军,这个认知颠覆了世人的狭隘的观念。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种震撼犹为强烈。更让一些人恐慌。

当然,这些人大部分是愚顽不化的男人。他们害怕一直处于地位极低的女人一旦有了这个先例,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平起平坐,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俯视女人的视角。而女人们也似乎被这些世俗观念压迫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们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挣扎,成为了习惯,唯有逆来顺受。以为这样才是天经地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投了女人身。

而齐雨的出现却如九天惊雷,在这座世俗的城墙上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她用行动告诉世人,女人不比男人差,男人能做到的女人照样能做到,甚至做的更好。

有些男人恐慌了,甚至害怕了,他们毛卯了劲儿要把这条裂缝给封死。不能让地位低贱的女人跟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有一天还可能要听她们发号施令,跟她们拱手见礼,下跪参拜。

光是想想,他们就觉得寝食难安,就觉得是奇耻大辱。

所以,天色蒙蒙,还未全亮,皇城之内,金碧辉煌的正乾殿中便早早的聚齐了文武百官,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分站两旁,立在大殿中窃窃私语,铁了心要给这位女将军一个下马威。

第九十八章 辩驳朝堂

高高的玉阶之上,黄金雕刻的硕大蟠龙座椅空无一人,北沧皇帝皇甫昊还未临朝。

殿下的众人却有些等不及了,不时的伸长脑袋向那高位之处张望。

终于,随着司礼官一道高昂的“皇上驾到”响起,皇甫昊着一身明黄颜色的龙袍,由江公公扶着手臂缓步走上玉阶,端坐在龙椅之上。他轻轻抬起有些苍老的眸子淡淡扫视一周,天子威仪便不怒自威。

殿下百官立刻像往常一样俯身跪拜,行了山呼之礼。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他们的呼声格外响亮高昂,声势浩大。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气势来压倒什么,亦或者是在给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自信心多一点儿心安。

皇甫昊眸色不变,轻轻的抬手拂袖,示意百官免礼。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切入今天的主题,缓缓道:“宣齐雨觐见。”

“宣齐雨觐见~~!”随着恭立在一侧的江公公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众位大臣不约而同的微微抬头转身看向大殿的大门。

来人身穿素色衣裙,三千青丝只用一根丝带高高束起,正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轻抬莲步,拾阶而上。转眼便走到殿外,迈过大殿的门槛。

女子身形纤细,容颜绝色,眸深似潭。纵然粗衣素颜也难掩她气质凌然,英姿冽冽。仿若寒梅傲雪,秋菊披霜,一时之间惊艳了百官的眼。

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官霁月安然从容的走上前去,对着大殿之上的那抹儿明黄色身影,屈膝躬身行的是君臣大礼,声音不卑不亢:“齐雨参见皇上!”

“齐雨,你可知罪?”

皇甫昊威严的眸中亮光一闪,并没有让上官霁月起身,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上官霁月闻言,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微微抬眸,轻启朱唇,锵然道:“若是皇上说齐雨女扮男装,冒充男子参军,那齐雨知罪。若是说齐雨霍乱军纪,欺君罔上,罪该当诛,那请恕齐雨不敢认罪。”

众人闻言,满堂哗然。

就连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甫昊,也微微抬眸看向上官霁月,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两道长眉。

殿下百官沉浮官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幅察言观色的好功夫。其中一个身穿深绯色官服,他上前几步,走到上官霁月身侧站定,不等坐在上方的皇帝开口,便出声喝道:“大胆!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敢藐视皇权,一介女流之辈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语,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放肆之极!”

上官霁月眼尾冷冷的扫他一眼:“这位大人,皇上都还没有开口降罪齐雨,你便先开口了,你这架势是要替皇上做决断吗?!”

中年男子闻言,脸色大变,立刻俯身跪拜在地,对着上方那抹儿明黄色的身影高呼:“微臣一时冲动,口不择言,绝对没有想替皇上做主的意思,还望皇上明察。”

上官霁月一开口,寥寥数语便让向她首先发难之人跪在当场,也给了其他蠢蠢欲动之人一个下马威,让皇甫昊忍不住抬眸盯着她细细打量。

面对天子之威的灼灼视线,上官霁月眸光低垂,面色平静,神态安然,丝毫没有一丝慌乱之感。皇甫昊见状,不但没有恼怒,反倒在心中生出几分激赏之意。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还颤颤巍巍俯跪在地上的那名中年官员,开口道:“都平身回话吧。”

百官闻言不由得面色各异,暗自思忖,皇上此举究竟是何意?圣旨上明明是霹雳君威,句句皆指齐雨其罪当诛,让齐雨回京受审,怎么反倒平身回话了?

此时,上官霁月已经站起身来,恭立于殿内,垂眸静默不言。刚刚那位义正言辞的中年官员却灰溜溜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不敢再发一语。

“齐雨,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参军,

第九十九章 飞歌闯宫

就在上官霁月在大殿之上与百官周旋之时,一匹枣红色骏马骤然停在了建安城内一座巍巍府邸前,高高悬挂的匾额上,黑底鎏金的“太子府”三个大字夺人眼目。

府内,书房中。

太子皇甫锦锦袍加身,玉冠束发,端坐在书案前,看着手中的一纸信笺,眼睫剧烈一颤,猛然抬头望向恭立一旁,一身褐色衣衫的影卫,问道:“莫翎,送信之人现在在哪里?”

“回太子,就在府门外。”

“快把他速速请进来!”

“是!”

莫翎领命转眼消失在原地,片刻便回。身后跟着一个青衫公子,他身形瘦削单薄,苍白的脸上半张黑色玄铁面具遮住了他三分之二的容颜。

“见过太子。”青衫男子嘴上说着疏离的话,只是微微拱手见礼。

皇甫锦细细打量了男子半晌,方伸手晃了晃手中的信纸,问道:“这封信是何人让你送来的?”

“物归原主罢了。”青衣男子的语气淡淡,“太子的亲笔书信,不会不认得吧?南迟护国公府一门被灭,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太子手中的这纸书信。”

皇甫锦双眸危险的眯起:“你到底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我是谁不重要,如果太子对上官府一门冤魂还有半丝愧疚之心,就请太子去救一个人。”

“谁?”

青衣男子轻启苍白如雪的嘴唇:“上官霁月。”

“什么?!”皇甫锦闻言,猛地站起身子震惊道,“上官小姐她还在人世?!”

“当然。”

“她在哪里?”

青衣男子面具下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如白纸一般毫无血色:“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何事,轰动了整个建安城,太子不会不知道吧?”

皇甫锦闻言,一双黑眸之中瞳孔猛地一缩,大声对着外面喊道:“莫翎!备马!

第一百章 三军血书

前世那个那个负了她的男人永远是她心中愈合不了的伤痛,只因前世她爱的彻底,义无反顾,所以到最后也伤的彻底,痛如骨髓。

然而,这种痛心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上官霁月便快速垂下了双眸,以袖拭去脸上泪水。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贺天星,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失态,被阔步而来的皇甫锦全部看在了眼里,他黑眸微眯,眼中光亮晦涩不明。从一开始见到上官霁月时的惊艳,再到后来看到她眸中那极力压制的伤痛,让他顿时疑惑不解。

他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上官霁月,也承认自己确实被眼前的清冽女子给惊艳到了,但刚刚上官霁月看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虽然转瞬即逝,但他绝对没有看错,她认识他!而且关系匪浅!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再次抬眸看向上官霁月,只见那双黑眸之中幽深如潭,迎上来的目光陌生而疏离,还带着深深的探究意味儿。

两人目光相遇,一触即离,移向别处。

皇甫锦大步走上前去,敛衣跪倒在地,深深一拜:“儿臣参见父皇!”

皇甫昊看着殿下跪拜之人眸光微闪,轻拂衣袖,示意皇甫锦起身,淡淡道:“太子?你怎么来了?”

“儿臣是来替齐将军求情的,还请父皇从轻发落。”

“哦?”皇甫昊微抬双眸,再次问道,“你是来求情的?”

“是,儿臣是来求情的!”

“太子可真是让朕大感意外啊!朕以为,无论谁来求情,太子也是绝对不会来替齐雨求情的。可偏偏太子还是来了,这又是为何啊?”

上官霁月闻言,眼睫微颤,微微抬眸,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向皇甫锦看了一眼,又快速垂下,暗自思忖着什么。

而皇甫锦却好似没有听到自己的父皇的一语双关,只是再次躬身行礼,坚定道:“还请父皇从轻发落,齐将军不能杀!”

“不能杀?她欺君罔上,为何不能杀?”

“因为她是……”

皇甫锦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声:“老臣宇文靖求见皇上!”

殿中跪拜在地的一众大臣俯首面面相觑,各自以眼神询问,宇文靖不是被贬淮阳城守城将军吗?怎么忽然来了京都?

就在他们细细思量之时,上面的江公公在皇甫昊的示意下,高喊道:“请宇文靖觐见~~!”

声音未落,就见宇文靖笑呵呵的走进殿来,身后还跟着表情紧绷的飞歌。两人直接越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对着皇甫昊行了跪拜大礼,道:

“老臣参见皇上!”

“飞歌参见皇上!”

“起来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正上方的高处传来,两人依言谢恩起身。

“你不守在淮阳,跑到京都来干什么?是不是嫌朕的那一道圣旨降罪太轻?要不要让朕再加一道让你直接解甲归田,颐养天年的旨意?”

皇甫昊此言可谓是君威凛凛,听在在场的每个人心里格外沉重,就连上官霁月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担心。可偏偏宇文靖听了,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哈哈一笑,道:“老臣是来谢恩的啊!”

“谢恩?”

“皇上体谅老臣年老体衰,特降一道圣旨让老臣驻守淮阳,不用再随大军出征,免受军旅风沙之苦,老臣自然要亲自回京,当面向皇上谢恩才能心安啊!”

皇甫昊咳咳两声,掩去眸底光亮,意味深长的道:“你还来的真是时候,朕正在为齐雨之事为难。太子为她求情,希望朕从轻发落。满朝文武却要朕严惩不贷。你也是因为她受到株连才被降职,以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于她啊?”

“这件事情自然要皇上圣心独裁,老臣这次回京除了亲自向皇上谢恩之外,其实还有重大军情向皇上禀报。至于齐将军的事情,皇上先看过此物再来决定如何处置齐雨也不迟啊!”宇文靖说着话,向飞歌递了一个眼色,沉声道:“飞歌,还不把你身上之物呈给皇上!”

飞歌闻言,恭敬的上前一步,解下身上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大卷厚厚的白绢来,双手奉上。

皇甫昊苍老的眸中,光亮微闪,向恭立一旁的江公公看了一眼。江公公便会意,立刻抬步走下玉阶,从飞歌手中接过白绢,双手递到皇甫昊的面前。

皇甫昊迟疑了一下,慢慢打开白绢,一时之间不由得眉头紧蹙,伸手把白绢摔倒了他的脚下,怒道:“宇文靖,朕看你是真的老眼昏花了!这是什么紧急军情?这上面只不过是一些人名罢了。”

被卷成一团的白绢,“咕噜咕噜”的从宇文靖脚下的红色地毯上一直滚向大殿门口出,像是被人故意铺上去的一般,足足有数丈之长,上面的斑斑血渍一览无遗的呈现在跪列两旁的众位大臣面前。

皇甫锦低头望去,瞳孔猛地一缩。原来这白绢竟是一卷数万人联合签名的血书!斑斑血迹在白绢之上犹如点点红梅,惹人夺目。

上官霁月在看到绢帛上以血为墨,书写下的一个个名字之时,心中激荡澎湃,忍不住红了眼眶。

宇文靖好像丝毫没有看到龙椅之上的那抹儿明黄色身影的极盛怒气,呵呵道:“回皇上,这是三军将士的联名血书,他们恳请皇上对齐雨能从轻发落,早日返回战场。如今大战在即,皇上如果在战前斩将,岂不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让军心不稳?军心不稳岂不是这次南征就要事倍功半?此等严重的军机大事,可不就是紧急军情嘛!”

宇文靖一席话说的皇甫昊静坐不言,紧紧盯着那长长的一卷白绢,面色沉寂。良久,才缓缓抬眸,看向殿中还跪在地上请求严惩齐雨的诸位大臣,道:“诸位爱卿的意思还是要让朕严惩齐雨吗?”

众人低头俯首,垂眸不言。

皇甫锦也眸光微垂,掩住了眸底的暗流涌动,在心里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状似无意的轻轻飘向上官霁月的方向,却见上官霁月始终紧紧盯着地上的白绢的某一处,眼眶微红,眼珠一动也不动。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白绢上的“皇甫宸”三个龙飞凤舞的血色大字忽然刺痛了他的眼睛。又抬眸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如雕像一般的纤细身影,没来由的心头一滞,像是被堵了一团东西般,闷闷的难受。

见众人无语,皇甫昊这才淡淡的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没有什么意见,那朕就念在齐雨以往赫赫军功和三军将士为她求情的份上,就功过相抵,暂不追究吧!至于早日返回战场……”

第一百零一章 有惊无险

“皇上,您不追究齐雨的欺君之罪,已经是龙恩浩荡,天大的恩泽。她一个女儿身,如果还能返回战场,统领三军,这……这…..实在是让老臣无法接受!”

一直难为上官霁月的那名老者此时又爬出来大放厥词,引得刚刚安静下去的众位大臣一下子再次纷纷谨言。

“对啊!她一个女人如果再返回战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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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圣心难测

御书房中。

宇文靖表情严肃,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地毯上,望一眼坐在书案之上的那抹儿明黄色的身影,躬身参拜,沉声道:“老臣参见皇上。”

皇甫昊微微抬双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批阅手中的奏折,淡淡的道:“不用在朕面前故意做出这么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来,朕还不知道你?不用再装了,坐吧。”

宇文靖闻言,立刻花白的胡子一翘,乐呵呵的坐到书案下方的圈背太师椅上,翘着胡子道:“皇上对今日的结果还算满意吧?”

皇甫昊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抬头,“让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齐雨她跟宸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说来话长,”宇文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道,“皇上还记得宸王九年前落难南迟吗?”

皇甫昊闻言,手中的笔尖一顿,诧异的抬眸问道:“跟九年前之事有什么关系?”

“当年宸王落难南迟,你派微臣暗中潜入南迟境内探访其下落,最后,在月夕节那天,终于在溧水河畔找到了骨瘦如柴的宸王。当时宸王殿下正好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在一起,而那个小女娃见老夫赶到,很是维护宸王殿下,还言辞凿凿的询问老夫是不是坏人。这时候,她的父亲正好赶来寻她,皇上你猜她的父亲是谁?”

“谁?”

说起当年之事,宇文靖叹息一声,花白的双眉微垂,似是在回忆当时情景,缓缓道:“虽然那人当时身着普通百姓服饰,但微臣一眼便认出那小女孩的父亲便是南迟护国公上官沛泽。而上官沛泽显然也认出了微臣,只是碍于两个孩子在场,我们都没有挑明身份。后来,在老臣将要出城之时,上官沛泽果真在城外回北沧的必经之路上等候多时,我们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竟然不分胜负。”

“我表明此番潜入南迟的来意,只为寻人,不为其他,他也没有为难我,一番交谈之下,我与上官沛泽话语投机,志趣相投,反倒生出来一丝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若不是我们两人给为其主,定能成为此生挚友。上官府半年前满门被灭,我听闻后也是沉痛惋惜不已。”

宇文靖说到这里,抬眸见皇甫昊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他赶紧改口道,“皇上不要误会哈!臣后来回朝,便没有再跟上官沛泽有一丝来往。”

“后来呢?”

“什么后来?后来我便护送二皇子回京了,然后事情您都知道了啊!”

皇甫昊狠狠斜他一眼,“齐雨跟宸儿是怎么回事?说重点!”

宇文靖一拍额头,呵呵干笑几声,讪讪道:“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便是齐雨!齐雨就是上官沛泽的唯一的女儿——上官霁月。也就是当年在溧水河畔救了二皇子的那个小女孩儿。”

“什么?!你是说齐雨是上官沛泽的女儿?”

“没错!跟她一起活下来的还有上官府的四公子——上官霁云,现在年仅七岁的上官霁云已经拜了问枢天的神医秋明绯为师。也算是苍天怜悯,让上官府一门能留下一丝血脉。”

“怪不得,齐雨身为女子却精通兵法,武功卓绝,飒爽英姿丝毫不输铮铮男儿,原来是将门之女!”皇甫昊心中了然之后,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可是后来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北沧军营?还做了宸儿的贴身副将?”

“这事就比较曲折了……”

于是,宇文靖便把上官霁月如何被皇甫宸所救,流落北沧,再到参军拜将,最后成为皇甫宸贴身副将之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讲了一遍。

老皇帝皇甫昊听闻之后,沉思半晌,方道:“这么说,齐雨女扮男装参军是因为要替上官府一门报仇?她跟宸儿也是两情相悦了?”

宇文靖呵呵一笑:“可以这么说。”

皇甫昊闻言,斜斜看了一眼乐的胡子都恨不得翘上天的宇文靖,面色沉寂,垂眸久不言语。

“皇上,您不会是不中意齐雨那女娃吧?”看见皇甫昊的脸色微变,宇文靖也瞬间拉下了笑脸,心里有些摸不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宸儿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皇甫昊抬眸看了一脸紧张的宇文靖,接着道,“朕只是忽然想到,当年到底是何人告知你宸儿流落南迟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微臣也只是收到一纸飞箭传书,上面只有‘二皇子在南迟’区区六个大字,上面无任何落款,而且字迹潦草不堪,一看便是故意为之,说明写信之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事后微臣也暗中调查过此事,但终是一无所获。”宇文靖微微垂首,努力回忆当年他收到飞箭传书的情形。

“当年都查无结果,现在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更是什么蛛丝马迹也留不下了,思之无用。朕也就是随口说说,你也不必再费神了。”皇甫昊想了想,又道,“你现在替朕出去再传一道旨意,就说齐将军本是宸王属下,暂时没有府邸安置,先让齐雨住到宸王府去,对外宣称就说宸王久不回京,让她替宸儿看护打理府第。”

“皇上要微臣现在去传旨?”宇文靖有些为难,道“……齐雨她已经离宫多时了。”

“虽然朕也只是今日见过她一面,但她绝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如果朕猜得没错的话,她定会在宫门外等着你,要当面答谢你今日替她解围之恩。”

“呵呵,那微臣可就先告退了。”

宇文靖一听齐雨在宫门外等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便起身行礼,恭敬的退了出来。

刚走到屏风外,忽然又听皇甫昊缓缓开口说道:“齐雨虽是女子,但今日在朝堂之上面对百官刁难亦是面不改色,泰然处之。可见她心性坚韧,才智无双,不要让她看出你今日回京是朕的意思。”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宇文靖再次隔着屏风拱手行礼后才转身退出了御书房,直奔宫门外走去。

早春的天色暗的很快,虽然还有些许的光亮,但宫中四处已经是宫灯高挂,烛火通明。

宇文靖虎步生风,一路不停来到宫门外,果真见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下。

第一百零三章 王府夜谈

见他出来,两人立刻轻移脚步,上前拱手行了军中大礼,齐声道:“齐雨、飞歌参见老将军!”

宇文靖看向两人,呵呵一笑:“在这等了很久了吧?”

“没有,不过才一小会儿。”上官霁月再次拱手为礼,深深一拜,“齐雨多谢老将军!”

“你这丫头,行这般大礼作甚?”宇文靖一边说一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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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上官霁扬

太子府内。

东厢房的客房中,烛火通明。

皇甫锦面色凝重的站在床榻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

男子相貌清秀,只是脸色苍白如雪,双唇颜色如纸,就连伸出被子外的手臂也是细瘦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坐在榻边为他把脉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此时已经把脉完毕,抬眸看了床榻上的男子一眼,轻轻的把男子的手放到锦被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董太医,他怎么样?”皇甫锦立刻上前一步,问道。

董太医起身,对着皇甫锦躬身为礼,再次摇了摇头,道:“回太子,这位公子身中奇毒,且毒气已经侵入他五脏六腑,再加上他内伤未愈,本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老臣实在无能为力。”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他还这么年轻,就不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皇甫锦双眉微拧,说话间又朝床榻上的男子看了一眼。

董太医摇了摇头。

皇甫锦垂眸良久:“他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两个月。”

“只有两个月?!”

董太医转头看着榻上双眸紧闭的男子,叹一口气,缓缓道:“如果不好好休养,只怕连这两个月时日也是强求。”

皇甫锦闻言,垂下的双手微微握紧又张开,这才看向董太医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老臣刚刚已经为他行过一次针,如无意外,很快便会醒来了。只不过他神思郁结,心中思虑不停,只怕以后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

“本王知道了,有劳董太医深夜跑这一趟。”

“太子殿下客气了,如此,老臣就告退了。”

“莫翎!让府中暖轿送董太医回去。”

门外的莫翎应声而入,站在门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董太医请。”

董太医再次对着皇甫锦躬身行礼,随莫翎一前一后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皇甫锦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的圆桌旁,他两道清眉微拧,一双黑眸紧紧盯着榻上男子清秀又苍白的容颜,眸底光亮晦涩不明。

就在这时榻上的男子双睫剧烈颤抖,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珠快速转动,额头上冷汗涔涔,双手握拳口中沙哑的嘶喊一声:“父亲……大哥……三妹!!!”猛然间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因为起身过猛,披散的长发从额前垂下,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半晌,他才微微抬起头来,散落的发丝缝隙中,隐约可见双眸一片猩红,衬的脸色更是苍白如雪。

他望着眼前淡金色的床幔有一瞬间的怔楞,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细瘦苍白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当手上的触感不再是那冰冷的玄铁面具,他手指一僵,骤然转头扫视四周。

皇甫锦看着男子激烈的反应,缓缓转起身来,走到床榻边,轻声道:“你醒了?”

男子闻言,猛然抬头,在看到皇甫锦的那一刻,反而迅速冷静下来,裂开苍白的唇角,淡淡道:“太子殿下。”

“少将军。”

听闻此称呼,年轻男子的放在锦被外的手指猛然一僵,双眸之中快速闪过一抹儿光亮,又瞬间蒙上一层沉痛之色,然后这抹儿沉痛越来越暗,越来越淡,直到一双清眸之中平淡无波,再无一丝其他情绪。

良久,他看向皇甫锦,轻启唇瓣,低沉沙哑的嗓音再次传来:“她怎么样了?”

“上官姑娘她很好,有惊无险,父皇特恩准她保留将军封号,暂住在宸王府,不得返军。”皇甫锦紧紧盯着榻上的男子,“少将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闻言,男子面色不变,将身子轻轻靠在榻上,喉结滚动一下,微微垂下了双眸,沙哑着嗓音道:“太子殿下亲自出马,自然能保三妹平安,霁扬在此谢过了。只是我如今病弱残躯,早已与南迟皇室恩断义绝,不再是南迟的少将军,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如此称呼我了。”

“当年谁不知道上官家的二公子性情飞扬,用兵如神,少年封将,随大哥上官霁风征战四方,威名显赫……”

皇甫锦还没有说完,上官霁扬便紧紧闭上了那双清眸,身子微微颤抖着,嘶哑低喝一声:“太子殿下不要再说了!”

皇甫锦一愣,打住了话头,看着极力压抑的上官霁扬半晌不语,终是叹一口气,回身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背对着他缓缓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什么?!”上官霁扬忽然仰天冷笑几声,那笑声透着无尽的苍茫悲凉。

他猛然睁开双眸,目光冷如寒冰,直直射向皇甫锦的后背。因为心中情绪激荡,本来苍白一片的脸颊也微微泛红,语调愈转激昂,以至于到最后热泪满眶,“我护国公府在朝堂之上本就已经如履薄冰,要不是你亲笔写下那封书信,还派影卫送来南迟,又恰恰落到司徒锐手中,我上官府一门何至于会惨遭如此横祸?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对得起我上官府五百忠烈的冤魂吗?!能让我父亲,母亲,大哥他们死而复生吗?!能敌得过我三妹四弟所受的痛苦煎熬吗?!”

皇甫锦身形一僵,缓缓回身看向榻上已经近乎疯狂的上官霁扬,喉结滚动一下,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早就知道南迟皇室对上官府忌惮已久,只是苦无机会下手。南迟暴政,北沧不日就要发兵南下,他更敬佩上官府一门忠烈,不想上官府一门与北沧铁骑正面相对,做无谓牺牲。这才思忖良久,亲笔书信将天下大势尽数说之,派影卫潜进南迟,希望上官府一门早做打算。

他没指望就凭一纸书信便能说降一门忠烈,但至少能让上官府一门认清现实,退出朝野也是好的。可是他没想到,他的这封亲笔书信竟然成了上官满门的催命符,恰好成全了南迟皇室,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借口,间接害了上官府满门性命。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不管他的出发点是好是坏,但结果血淋淋的摆在这里。一夜之间上官府满门忠烈尽丧九泉,还背上了通敌卖国的奇耻大辱。就像上官霁扬所说,他无论再做什么也弥补不了自己犯下的大错。

第一百零五章 拜访太子

很长时间过去,上官霁扬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恢复了清淡平静的模样,淡淡的道:“太子殿下,南迟朝堂近些年一片混乱,皇室对我护国公府早生忌惮之心,我父亲又怎会不知?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这些年闲散在家,不再领兵?其实在你没有写那封书信之前,父亲已经决定要退出朝堂了。所以在月夕节那天,父亲才会借大哥之手,把我们上官家唯一的紫金乌荣枪送给三妹当生日礼物。本来打算月夕节一过,父亲便会递交辞呈,上交兵权,我们便会举家南迁。从此再不理朝堂政事,不再管天下纷争,粗布素衣,归隐山野。只是没想到……”

屋中一阵沉默,只有高高的烛台上摇曳的火烛,在薄薄的纱罩内偶尔曝出一声微小的“噼啪”声。良久,皇甫锦缓缓开口:“你既然知道那封信是本王所写,你可恨过本王?”

“恨?岂止是恨!”上官霁扬凄凉一笑,苍白的唇抿成钢铁一般的直线,哑声道,“但我更恨南迟皇室!”

“那你为何还来找本王替上官姑娘求情?”

“因为我知道,太子殿下对我上官一门心怀愧疚。因为我知道,在北沧,放眼整个朝堂,除了太子殿下你,任何人的分量也不及你堂堂太子,一国储君。”

皇甫锦闻言,自嘲的一笑:“你身子不好,这些日子就先在府中休息吧,侍婢们就在门外,你有事只需喊一声,她们便会进来侍奉。本王先告辞了。”

走到门边之时,身后传来上官霁扬冷冽的声音:“太子殿下,虽然南迟皇室与我不共戴天,但我上官霁扬也绝不会投身北沧阵营,来屠戮南迟百姓,你留我在此也是毫无用处!”

皇甫锦脚步一顿,伸手打开房门的动作僵在那里。良久,他没有转身,眼睫微垂,淡淡的道:“你想多了。”

说完,他毫不迟疑的拉开房门,阔步踏出了房门。不多时,伟岸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此时,那烛光昏黄的东厢房内,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在沉寂的夜色之中久久不散……

翌日。

上官霁月的拜帖递到了太子府。

皇甫锦低头看着拜帖上那清秀中又带着一丝飘逸的字迹,想起那抹儿清冽的纤细身影,心跳控制不住的突然跳快了一拍。

“莫翎!快去府门口将齐将军迎到花厅,本王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是!太子殿下!”

莫翎应声而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看着自家主子快步如风的奔回寝殿的背影,有些纳闷的挠挠后脑勺:太子殿下的衣服不是今早刚换的吗?怎么又要换?

府门前的马车上,上官霁月身穿一身月白衣裙,外罩一件雪色狐狸毛领披风。她素手轻挑车厢侧帘,一双如潭深眸微微眯起,望着眼前匾额高挂的巍巍府邸,眸中光亮晦暗不明。

定定看了片刻,她才轻轻垂下侧帘,慢慢合上双眸,静坐不言。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车前五步开外停下,随即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属下莫翎,前来恭迎齐将军入府!”

“有劳莫侍卫!”飞歌跳下马车,拱手还礼,然后又回身对着车帘低垂的车厢躬身行礼喊道:“齐将军,太子有请。”

车厢内的上官霁月缓缓睁开了眼眸,素手一伸,挑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莫翎赶紧上前参拜,却在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忘记了行礼,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上官霁月,一时间竟移不开视线。

天啊!这长得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好看三分的娇美女子,真的就是那名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赫赫威名的齐将军?他没有认错人吧?

上官霁月见状,向前一步,迎上莫翎的目光,冷冷一笑,道:“莫侍卫这样看着本将军,难道莫侍卫以前见过我?”

“莫翎参见齐将军!”

莫翎被上官霁月冷冷的目光一刺,只觉心头一阵发寒,瞬间缓过神儿来,赶紧拱手行礼。至于上官霁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见。

“那就有劳莫侍卫带路了。”上官霁月眼睛微眯,看着莫翎缓声道。

“齐将军请!”莫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移步在前。

一行三人进了太子府的大门,穿长廊,过拱门,一路向主殿的暖阁走去。

“莫侍卫,你籍贯不是建安人士吧?”上官霁月忽然盯着前面带路的莫翎问道。虽然问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

“齐将军好眼力,属下籍贯淮阳。”莫翎在前面一边引路还不忘补上一句,“就是齐将军驻守的那个淮阳。”

“哦,那莫侍卫在太子府当差,身居要职,肯定事务缠身,无瑕回乡探亲。”上官霁月说到这里忽然惋惜一声,“早知道莫侍卫是淮阳人士,我这次来就带来些淮阳的特产来了。”

莫翎被上官霁月突然表示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讪讪笑道:“多谢齐将军了。今年太子特地允了我半月长假,让我回家过年,陪伴双亲,莫翎也是过了上元节才回来建安的。”

“原来是这样,”上官霁月笑道,“看来民间都夸太子是德厚流光,宽以待人的贤王,果然是真的,就连对下属也是如此的体恤,真不愧是一国储君,堪为皇子表率。”

“太子殿下待人确实是极好的,为人也谦和有礼……”,莫翎一边走一边说,语气极为轻快。

如果此时莫翎回头,他定然能看见上官霁月虽然在笑,但是那笑意却在眼眸深处蒙上了一层霜色,冰寒一片。

飞歌安静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二人的对话,眉头微拧,眼眸低垂,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很快,三人便到了花厅外,莫翎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上官霁月,恭敬道:“齐将军,您先在花厅等候片刻,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有劳莫侍卫了。”上官霁月嘴上说着客气的话,还不忘对站在一边的飞歌道,“飞歌,你看这太子府布置的清雅不俗,假山流水相得益彰,你也去学学,咱们回去也好给你家主子那乌漆嘛黑的院子好好布置一番,看着也能心情舒畅些。”

“是,属下这就去。”

飞歌面无表情的领命就走,莫翎却面露为难之色,刚想借口找个推脱之词,便听左前方一道极具磁性的嗓音传来:“齐将军若觉得本王这院子布置的舒心,那本王陪你一起逛逛如何?”

上官霁月寻声望去,只见皇甫锦一身紫色锦袍,玉树临风的正从走廊处向她走来,英俊的脸上挂着的淡淡的笑容,看上去让人顿感如沐春风。

第一百零六章 梅林情动

莫翎远远的就对着他拱手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皇甫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上官霁月,今日的她一身素衣,美的竟然像是九天之上不慎坠落凡间的仙子。比起昨日在大殿之上见她英姿冽冽的模样更多了一丝女子的娇美气质,竟然让他移不开眼睛,心跳也乱了节拍。

近的跟前,上官霁月微微拱手,淡淡的道:“齐雨见过太子殿下。”

“齐将军,让你久等了。”

“太子殿下日里万机,齐雨闲人一个,多等一些时辰也没什么,就当无聊打发时间了。”

听着上官霁月面不改色的给了他一个软钉子,皇甫锦收回视线,垂眸苦笑一声,道:“齐将军难道就是这样来谢本王的?”

上官霁月勾唇冷笑:“自然不是,给太子殿下的礼物已经让侍从抬进前厅了,太子殿下随时都可以去查看。”

“你对本王说话一定要这样夹枪带棍吗?”

皇甫锦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敲了一记闷锤,闷闷的难受,却又无从发作。他总觉得眼前女子对他有一种隐忍的怒气,而这种怒气像是在她心里积压了好多年,一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好像唯有这般对自己,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儿。

皇甫锦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眸看向上官霁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上官府一门被灭与他的那封书信有关?

觉察到皇甫锦的异样,上官霁月反而浅笑盈盈,道:“太子为何这样看齐雨?”

皇甫锦见上官霁月忽然收了身上冷冽气息,变得越发娇美动人,仿佛刚刚那个对他有着极大成见的女子只是他的一种错觉,一时之间更是摸不准她心中的想法。只得微微蹙眉,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齐将军不是要逛本王的园子吗?正好本王今天闲来无事,请!”

“我确实是见这园子布置的静雅得益,很是喜欢,如此,那便有劳太子殿下引路了。”

两人在并肩而行,上官霁月双目左顾右盼,眼波流转。

她每见到一处景致便要夸赞上几句,那赞赏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喜爱这冬寒未去,春芽未出的满园枯木萧条之景。

皇甫锦看在眼里,也不拆穿,只陪着她四处闲逛,时不时的迎合几句。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甘愿抛下一堆事务,来听她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上官霁月眼尾余光时不时的扫向身侧兴致阑珊的皇甫锦,心里冷笑一声:看你还能装到何时!反正飞歌已经去了,她反正现在是闲人一个,时间多得很,才不在乎浪费不浪费。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走到东苑拱门处,皇甫锦突然止步不前。

“太子殿下累了?”上官霁月回过头来,笑道。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来,这东苑有一片梅林,也不知道这个季节,梅花还有没有盛开。如果花期败了,只怕扫了齐将军的雅兴,所以一时有些犹豫,在想要不要让齐将军进去看看。”皇甫锦也抬眸迎上上官霁月的目光,笑的人畜无害,暖如春阳。

眼前男子的灿烂笑容让上官霁月心中狠狠一痛,脑海中涌上前世零星的记忆:初夏校园中的林荫道下,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的在地上投下一片片光影,一阵风吹来,光斑在地上跳跃。树下的长椅上,男子俊帅,轻拂女子的长发,女子娇俏,枕在男子的肩头,两人情话绵绵,甜如蜜糖……

不知不觉,上官霁月眼眸之中蒙上一层氤氲雾气,看着皇甫锦与那男子渐渐合二为一,脸色瞬间变得冰寒一片。

“齐将军,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上官霁月轻垂羽睫,快速收拾好心中思绪,再次抬起,眸中已经幽深无波,淡淡道,“现在不过是初春,梅花就算不是绽雪怒放,花满枝头,能领略一番梅林花雨,遗留残香,也不失为另一番意趣。太子殿下,我们这便进去吧。”

说完,上官霁月移步在前,先行迈入了东苑。

皇甫锦眸光微闪,望着前面那抹儿冰雪一般的纤细身影,轻喃那句她刚刚说的那句“我们”,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种莫名冲动,抬步向上官霁月的方向追去。

漫天花雨,落英缤纷。

女子身影欺霜赛雪,微微扬首,傲然孤立于梅林之中,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皇甫锦只觉心中怦然一跳,眼前画面宁静而美好,不由得放轻了脚下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暗香遗留的花瓣之上,缓缓向前,在上官霁月的身侧驻足而停,眸光炙热而迷离。

飘落的花瓣落在女子的发间,肩上,为女子增添了一丝娇柔。

他毫无意识的伸出手去,如玉一般的修长手指轻轻捻起女子发间的花瓣,轻拂她被风吹散的青丝,心中竟然是觉得被塞得满满的,一片柔软。

然而这一刻的美好在上官霁月猛然转头的那一刻彻底破碎,因为他看到了那双幽深如潭的双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抵触和厌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浓浓的嘲讽。

紧接着,是上官霁月毫不留情的挥来的一掌,强劲的掌风似是带着滔天怒气,如刀锋一般向他直直切来!

皇甫锦眸光一闪,身子后倾,平地快速向后退去十几步之遥,才堪堪躲过了上官霁月的这一掌。

掌风的余劲形成一道无形的气流,骤然扫过皇甫锦身后的几株梅树,回眸望去,满树花枝竟然“噼啪”作响,脆然断裂,坠落一地残红。

皇甫锦心中一滞,转身回望女子,却见女子满眸霜色,冷如冰,寒如霜,唇瓣紧抿,表情陌然。这更让他胸口一颤,如锥刺心,怔愣在原地半晌。

她竟然是如此的厌恶自己么?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你越矩了!”

上官霁月毫无温度的声音换回了他的神思,他不由得苦涩一笑,拱手为礼,道:“齐将军,对不住,本王失礼了。”

见他如谦谦君子一般向自己赔礼道歉,上官霁月也不禁秀眉微拧,看着眼前的男子。抛开他的长相而言,他跟那个人本就不是一个人,而自己却还是身不由己的把他们混做一谈,也确实对他不公。

这样想着,上官霁月渐渐收了身上的凛冽寒气,缓缓道:“太子殿下,齐雨一介军旅粗人,在战场上之上待的久了,您突然出现在齐雨身后,齐雨一时失察,出手重了些,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包涵。这梅林已经看过了,果然还是傲雪怒放之时才能彰显其风骨。如此,齐雨便先告辞了。”

第一百零七章 又见青衣

说完,上官霁月头也不回的向梅林外走去,再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那决然的离去的背影让皇甫锦心中顿感惶恐,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他的指间流走,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终于,他忍不住上前疾走几步,施展身形纵身跃到上官霁月的面前,挡住她离去的脚步,直直望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上官霁月冷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讨厌本王?!我们明明是初见!昨日在正乾殿上见你第一面本王就觉得你对本王似乎隐忍着什么,今日本王才明白,原来竟然是厌恶!”

“太子殿下,你想多了,就如你所说,我们本就是陌路,又何来讨厌一说?”

“陌路?!”皇甫锦双眸一凛,脸上再也挂不住那和煦笑容,展臂不让,厉声道,“今日你必须跟本王说清楚!”

“太子殿下何必强人所难?”上官霁月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拦不拦得住要试过才知道!本王今日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两人对峙着,互不相让,冷冽真气在各自周身凝结,如墨发丝无风自动,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忽然,几道打斗的声响从不远处隐约传来,上官霁月眸色微变,暗叫一声:“飞歌!”趁皇甫锦回头之时,身形一闪,顷刻间消失在梅林之中。

皇甫锦看着那道快速消失的月白身影,牙根紧咬,随即奔出梅林。

东厢房外,依稀可见两道人影翻飞,打的甚是热闹。其中一道青色的瘦削身影,掌法刚劲威猛,一直稳站上风,把飞歌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上官霁月感叹如此瘦弱如书生模样的人,竟然掌风有如此风雷之势,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正想凝神细看,他却不知为何,突然后续乏力,门户大开,被飞歌一掌结结实实印在胸口,后退几步,吐出一大口鲜血。

上官霁月一愣,飞歌那一掌明明力道平平,怎会把他打得伤的如此之重?思及此,上官霁月猛然喊道:“飞歌住手!”

此时,皇甫锦也相继赶到,他见青衣男子吐血躬身不起,面色大变。看向上官霁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那男子向他微微摆手,他便立刻奔上前去,亲自扶他起来,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担心道:“你没事吧?”

青衣男子咳声不止,地上血迹点点,胸前衣襟,嘴角也尽是刺目猩红。他那苍白细瘦的双手,抓住皇甫锦的手臂重重一握,看着他摇摇头,道:“我……没事……”

皇甫锦眸光微闪,眼尾余光几不可见的扫向刚刚上官霁月站立的方向,却见那里早就没有了一丝人影。

疑惑间,上官霁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些许的惊喜和疑惑:“真的是你?你是太子的人?”

原来上官霁月在听到青衣男子沙哑的嗓音之时,便觉得莫名熟悉,纵身跃到眼前,果然见那脸上一张久违的黑色玄铁面具。

“他是本王的贵客!”皇甫锦面无表情,声音清冷。

飞歌向前一步,长眉紧蹙,对着皇甫锦道:“太子殿下,飞歌不知道他是您府上的客人,之前见他在梅林外张望,还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这才……”

“太子殿下,飞歌是我的人,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下属。您如果要责罚,齐雨愿意替他承担。”上官霁月不等飞歌说完,便向青衣男子拱手深施一礼,语气充满了嘲讽,“原来阁下是太子贵客,真是不好意思,齐雨管教无方,伤了阁下,要不阁下现在也打齐雨一掌,就算是扯平了,如何?”

青衣男子闻言,又再次轻咳起来,良久,才微微抬头,看向上官霁月,虚弱的道:“齐将军言重了,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况且是在下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此时,莫翎和府中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见到皇甫锦远远的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立刻停下脚步,各自原路退了回去,只留下莫翎一人。

莫翎看了看在场几人面色各异,向前疾走几步,对着皇甫锦拱手行礼,静等示下。

“莫翎,你先扶先生回去休息。”皇甫锦道。

莫翎领命,从自家主子手中轻轻接过了青衣男子的手臂,承住了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

青衣男子纵然此刻虚弱不堪,连走几步看起来都极费力气,却还是轻启苍白的唇瓣,彬彬有礼的对着上官霁月,缓声道:“齐将军,我这身子实在不受用,就先行一步了,你们慢聊。”

说完,他在莫翎的搀扶下,迈着艰难的步子,不时的停下咳上几声,走到长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门前,微微顿住了瘦削的身形。静默片刻,终是没有转头,轻声对着莫翎道:“进去吧。”

当那道瘦削的青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上官霁月却突然觉得莫名心疼,凝视着那间房门紧闭的客房,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犹记得在琉国初见他时,明明是一位拔刀相助,气度不凡的男子,怎么两个月时间不到,就变成了如此一幅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病弱模样?

那苍白的肤色,细瘦的指节,瘦削的身形,刻意压低的咳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心中一阵阵刺痛。

上官霁月垂眸凝神片刻,收拾好心中烦乱的思绪,转过身来,向前几步,对着皇甫锦道:“太子殿下,今日多有打扰,既然太子府中还有贵客,那齐雨这便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皇甫锦反应,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飞歌见状,也微微拱手对着皇甫锦行礼,道了一句告辞,随即大步向上官霁月的方向追去。

皇甫锦站在原地,目送那抹毅然离去的雪色身影,像一尊雕像一般,久久都没有动弹,似是已经痴了。

上官霁月一路疾走,一直出了太子府的大门,上了马车,忽觉脸上一片冰凉,指腹轻拭,指尖湿意告诉她,她竟然哭了。

为什么会哭?因为那个青衣男子吗?

她虽不是铁石心肠,但也知自己并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娇弱女子。战场之上浴血厮杀也能面不改色,独闯皇宫杀人枭首也毫不手软。可是今日,她竟然为了一个没有见过他真面目的陌生男子落泪,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百零八章 对面不识

马车轻晃,摇摇前行,车厢外传来飞歌低低的询问声:“齐将军,你今日问莫翎的那些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上官霁月闻声,胡乱的伸手擦了擦眼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缓缓道:“莫翎是淮阳人士这似乎也太巧合了些。”

飞歌闻言垂眸沉思片刻,方道:“您的意思是您的身份暴露是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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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白色信鸽

“太子是夜皇后独子,身后有整个夜氏家族的支持。北沧有个不不成文的规定,历代皇后必须是夜家女儿,夜家世代虽不掌兵权,但却为辅为相,根基深固,显赫百年。虽然二十二年前不知因为何故,夜氏一族突然退出朝堂,不理政事。但是夜家门生众多,遍布整个朝堂。其中,姻亲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夜家女儿嫁的都是官宦世家,从不下嫁平民百姓……这其中利害,如上官小姐这般冰雪聪明之人,不会不晓得吧?”

闻言,上官霁月恍然大悟:“难怪昨日我费尽口舌,依旧争执不下,后来太子只不过说了几句,满朝大臣就缄口不言。又适逢宇文老将军和飞歌带着三军将士血书来求情,我便以为……”

“两者都有吧。”上官霁扬话锋一转,“但更重要的是北沧皇帝他本就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皇上不想我有什么闪失?”

“如果北沧皇帝他想要杀你,又何必让你回京来申辩?直接一道圣旨在军营就能让你人头落地,又何苦来走这一个过场?”上官霁扬说着说着,语气陡转凄凉,“不要说什么军功赫赫,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自古身居高位者,有几个是心软之人?又有几个是真正为百姓谋福的?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是天下最狠绝之人,要杀一个人还会给你机会让你申辩吗?”

上官霁月听后,猛然看向榻上的人影,眸光凛凛,肯定的道:“你不是北沧之人!”

上官霁扬闻言,放在锦被内的手指一僵,忍不住捏紧了被角,但表面依旧眸色平静的望着上官霁月,淡淡道:“哦?何以见得?”

“从我来到这屋中,你便一直喊我上官小姐,似乎与齐将军这个称呼相比,你更愿意称呼前者。再则,你一口一个北沧皇帝,如果你真的是北沧人士,又怎会对自己的国君如此称呼?这岂不是大不敬之罪?”上官霁月眸光似刀,直直射向榻上的男子,轻移脚步向榻边走去,语气冽冽,“你到底是谁?!”

上官霁扬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上官霁月,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垂下眼睫。

他知道,她的这种表情是要干什么。心神激荡之余,只觉胸口血气上涌,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他低俯着身子喘不过气来。苍白的面色一片潮红,连拿着锦帕的手背上的皮肤都泛起了红晕。

上官霁月不忍,刚想上前去给他顺气,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传来莫翎敲门的声音:“公子,您没事吧?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上官霁月闻言,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秀眉紧蹙,转头望向门口方向。

上官霁扬听见门外声音,心头却偷偷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对着上官霁月递眼色,示意她赶快离开,一边微微喘着气,沙哑着嗓音道:“我……咳咳……没事,请……太子殿下……稍等片刻,我在……咳咳……换衣服……”

无奈,上官霁月只得回身向后面窗子走去。转过屏风时,她不甘心的回过头来又朝榻上的男子看了一眼,却正瞧见他正把手中锦帕上的那抹儿猩红悄悄卷起,有些慌乱的塞进袖口之中。

她的胸口莫名一滞,只觉喉间一紧,便微微红了眼眶。一双氤氲双眸直直盯着上官霁扬,坚定道:“我还会再来的!!!”

上官霁扬闻言,身形一僵,苍白细瘦的手指不由得紧紧捏住了盖在身上的锦被一角,望着上官霁月离去的背影久久都收不回目光,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甫锦就在此时推门而入,眼角余光不经意的向屏风后扫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缓步走到桌边,亲自斟了一杯热茶,回身递到上官霁扬的手中,望着他缓缓问道:“如果本王没有发现她来,你会怎么办?”

上官霁扬微微低头浅啜一口,眸光一直停驻在屏风方向,轻声道:“堂堂太子府守卫森严,怎会连一个人翻墙进来都毫无察觉,太子殿下说笑了。”

“为什么不告她?”皇甫锦也顺着上官霁扬的目光望去,幽幽道。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是她的二哥?还是告诉她我命不久矣?”上官霁扬悄悄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垂眸苦笑一声,“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我还活在世上,也不想再让她经历一次生死离别的痛苦。”

皇甫锦没有说话,静静回到屋子中间的桌边坐下。他背对着上官霁扬,抬手为自己斟满一杯热茶,低头猛灌一大口,重重放回到桌子上,牙根紧咬,低声道:“本王动心了。”

榻上的上官霁扬身形猛然一震,抬眸望向皇甫锦的背影,不敢置信的道:“什么?”

“本王爱上她了!”皇甫锦转过身来,迎上上官霁扬复杂的眸光,一字一句的坚定道,“你没听错,本王对她动心了!”

“三妹?!”上官霁扬见皇甫锦眸底一片炙热,他重咳一声又生生忍住,“你疯了?!”

“本王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皇甫锦猛地站起身子,一掌拍在圆桌上,桌上的半盏余茶被震倒,清香的茶水顺着华丽的桌布缓缓流到桌子边缘,顺桌而下,连珠般滴落在地。

半晌,上官霁扬眼睫微垂,缓缓道:“太子殿下死了这份心吧,三妹她不会喜欢你的。”

“因为皇甫宸吗?”

“三妹性子清冷,但她一旦动情,自是此生不悔。宸王殿下对她亦是情根深种,看重三妹胜过自己性命。两人两情相悦,太子殿下不如早日断了此种念头,免得日后种下祸根。太子殿下不要忘了,你和三妹之间隔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宸王,还有夜家的女儿和那封书信。”

皇甫锦闻言,两点黑眸瞬间黯淡下去,双臂缓缓垂下,全身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跌坐回桌边的圆凳上,目光涣散,满是痛楚,半晌也不言语。

良久,他缓缓起身,脚下步子似有千金之重,慢慢的向门口走去。往日伟岸英挺的身形,此时只剩下一抹儿失意的紫色背影。看上去落魄至极,酸楚至极……

上官霁月心神不宁的回到宸王府,便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出。两炷香的时间过后,她亲自执笔写了一封信,放飞了一只白色信鸽。

第一百一十章 意外访客

当天未时三刻,新敕造好的宸王府中,迎来了一位她意想不到的,也极其尊贵的第一位访客。

正厅之中,夜幽凰一身金丝云纹凤袍,端庄优雅的坐在主位之上,面容和善的看着拜倒在她身前的冰雪女子。

“齐将军快快起来吧。”夜皇后起身离座,亲自走上前去,把上官霁月扶起来,微笑着道。

听到夜皇后对她的称呼,上官霁月有些诧异,忍不住微微一愣,抬眸看向眼前端庄高贵的女人。

似是觉察到上官霁月的诧异,夜皇后笑道:“齐将军不必拘礼。本宫刚刚从城外弘业寺上香回来,见时辰还早,顺道来宸王府看看你的。”

“看我?”上官霁月敛衽行礼,有些更加意外,“娘娘凤驾亲临,齐雨惶恐。”

“昨日在弘业寺,本宫便听说齐将军在大殿力辩群臣,心下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女子能当的起北沧第一女将军之殊荣。”夜皇后一双凤眸细细打量着上官霁月道,“今日一见,果真是位倾城绝色的英气女子,堪当女子之典范。”

“娘娘谬赞了,齐雨只不过是一介只会舞刀弄枪的军旅粗人,蒲柳之姿,哪里及的上娘娘当年的绝世风华?娘娘如此夸赞,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上官霁月虽然见夜皇后笑意吟吟,面带和善之气,但她实在不知夜皇后今日轻装简行前来到底有何目的,只能面色不动的微微垂眸,先应付着。

想当年,夜幽凰能在众多夜氏嫡系女儿中脱颖而出,被还是太子的皇甫昊相中,靠的可不仅仅是北沧第一美人儿的虚名。

当年她姿容绝世,性烈如火,犹如夏日骄阳一般耀人眼目。在一次皇家春猎中女扮男装,一手骑射之术岂是百步穿杨可以概之?最后竟然力压满朝王孙贵族,世家公子,拔得春猎头筹。

当时还是太子的皇甫昊对她惊鸿之姿留下深刻印象,这才在后来应选太子妃众多的名单之中,毫不犹豫的圈下了“夜幽凰”这个名字。

即便现在数十年华已过,抬眸望去,夜皇后的眉宇之间犹可见当年的潋滟风华。只是光阴如流水,宫廷里的尔虞我诈,暗流涌动,慢慢将她的如火烈性,沉淀成了沉稳优雅的尊贵之气。

听闻上官霁月此言,夜皇后微带细纹的一双凤眸之中也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似是也想起了那青春如火的年少芳华,幽幽道:“当年本宫确实性子烈了一些,最讨厌看那些同龄的男孩子趾高气扬的模样,总想着要找机会锉一锉他们的锐气。现在想想,还是当年那无忧无虑的岁月更让人留恋啊!”

上官霁月听闻夜皇后语气有些落寞,正在为难该如何出言安慰于她,却又闻她开口道:“当年啊,本宫也就是小打小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像齐将军你这般参军拜将,驰骋沙场。所以,本宫听说你是女子之时,羡慕之余,也着实吃了一大惊。”

“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凤仪天下,怎可与齐雨相提并论?更何况,以娘娘当年惊鸿英姿,如果要去参军,那成就定然要比齐雨强上千万倍,理应是齐雨仰慕皇后娘娘才是。”

夜皇后见上官霁月语气之中全是恭敬疏离之辞,依旧双眸含笑,面容和善。两人各自落座之后又说了一些客套之语。最后,夜皇后屏退左右,终于把她此次来宸王府的目的问出了口。

“齐将军,本宫听说你跟宸王殿下关系亲密,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上官霁月先是一愣,垂眸沉思片刻,再抬起,双眸之中已是一片坚定:“如果齐雨告诉皇后娘娘,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呢?”

夜皇后闻言,看着上官霁月细细打量半天,才缓缓道:“其实,飞歌把本宫迎进来的时候,本宫就已经明白了,只是想要向你亲口证实一下。”

“娘娘目光如炬,齐雨佩服。可如果齐雨刚刚说出来的答案并非娘娘心中所想呢?”上官霁月坦然迎上夜皇后的视线道。

夜皇后闻言,微微笑道:“本宫自从刚刚见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齐将军性情外冷内热,刚烈如火,乃是极为重情重义的女子,自然不会因为女儿家的羞怯扭捏,就说出违心之言。否则,又怎能让三军铁将都对你佩服有加,又怎能面对百官刁难而面不改色呢?”

“皇后娘娘如此高看齐雨,齐雨真的是没想到。”

“本宫也曾有过那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也曾有过春心萌动的少女情怀。你和本宫当年的性子有几分相似,一旦认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此生不移。”夜皇后幽幽道。

上官霁月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夜皇后。只见她微微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目光凝然悠远。那一双极美的凤眸之中荡漾着一种久违的情怀,仿佛回到了过去某段令她向往的美好时光里。

半晌过去,夜皇后才眼睫微颤,慢慢转动眼珠,缓缓收回了目光,看着上官霁月道:

“宸王自小性子清冷孤傲,不与本宫亲近,又经年在外,很少回朝。他已经及弱冠礼两年有余,早该成家立室,本宫虽然心中着急他的婚姻大事,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急切,免得他心中再生出更抵触的情绪,反而事与愿违。所以这些年,无论是太子还是宸王,本宫都从来没有强行赐予他们任何一个妻妾,本宫也希望他们兄弟二人都能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称心如意的女子,一生幸福。如今,既然你与宸王两情相悦,那本宫心里也是很高兴的。那孩子这些年受了很多苦,说起来……也是本宫对不起他……”

夜皇后说着说着,忽然神情有些落寞,声音也几不可闻的有些酸涩,看在上官霁月的眼里,忍不住让她目露疑惑之色。

想起在淮阳城中时,程清芦所说的话,当年瑜妃之死跟眼前的皇后娘娘好像并无关系。但为何今日,夜皇后却亲口承认皇甫宸这些年受的苦都是因为她,这到底是何意思?

似是觉察到自己的失言,夜皇后立刻垂下了双眸,掏出锦帕掩口轻咳,缓缓起身道:“本宫今日与你一见,感觉甚是亲切,这个给你,以后若有时间,多进宫去本宫那里走动走动。”

说着话,夜皇后已经从腰间解下一块儿颜色翠绿的玉质令牌来,塞到上官霁月的手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翠玉凤令

上官霁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温润精致之物,抬头刚想回绝,但听夜皇后又道:“你不用推辞,这只是一枚出入后宫的普通令牌而已,本宫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会去要求你做什么事情,你尽管安心收下就好。”

“多谢娘娘。”上官霁月只得双手接过,躬身行礼。

“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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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琉国郡主

“谢你个大头鬼!!!”宇文逸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本将军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拜你宸王所赐,你还要让本将军谢你?!宸王殿下,你脑子没病吧?!”

“如果本王告诉了你月儿是女子的事情,只怕你今天就不是只挨这区区二十军棍这么简单了。”

“这么说本将军还得真的要谢谢你了?!”宇文逸斜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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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人来访

当飞歌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正在烹茶的上官霁月之时,她并没有丝毫惊讶和诧异,只微微垂眸,勾唇一笑,继续低头煮水烹茶。那认真的态度,好似外面的一切事情都没有此时她手中的那一壶清水,半罐茶叶来的重要。

飞歌见状,虽不明所以,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立于一旁,看上官霁月在炉边煮水,洗茶……

没多久,袭袭茶香在她优雅的动作下飘散开来。观之,瓷白玉盏之中茶汤清亮;闻之,让人顿感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一片清新的茶园之中,忍不住想要细细品尝这杯中香茗。

就在这时,上官霁月忽然微微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微笑着缓缓道:“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忽闻门外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道:“哇!好香啊!齐姐姐是知道本郡主和王兄要来拜访,才特意煮了这么香的茶吗?”

上官霁月起身,和飞歌一同迎出门外。

只见一男一女由府中侍从引路,跨进圆形拱门,站在庭院之中。

只见男子身形颀长,珠冠玉袍,五官绝伦,一双眸子沉静温和,周身洋溢着一种温暖气息。

女子一身红衣,面容娇俏,双目长睫翻卷,眼波流转,正望向迎出门来的上官霁月。

“有贵客自远方来,齐雨自当亲自烹茶待客,才不负两位惦念之谊。”上官霁月上前几步,拱手为礼,道,“齐雨见过楚国主,小郡主。”

飞歌没想到这两位年轻男女,便是大名鼎鼎的琉国国主——楚子杰和眼下炙手可热的小郡主——楚倾云。一愣之后,也随即拱手行礼。

“齐姐姐!没想到你穿女装竟然这么好看!果然是个倾城绝色的妙人呢!”

小郡主楚倾云性子跳脱,三两步跑过来,拉着上官霁月的衣袖左看右看,一双美目之中毫不掩饰惊艳之色。挑眉向自己的皇兄眨眨眼,道:“王兄,我说的没错吧?”

楚子杰被眼前的女子惊艳到了,闻言眸光微闪,迅速从上官霁月的脸上移开视线,望向楚倾云沉声道:“云儿,不得无礼!”

说着,楚子杰对上官霁月拱手还礼,温声道:“阿三,别来无恙。当日琉国一别,没想到再见面,你竟是北沧的赫赫有名的齐将军。”

“王兄,你才是糊涂了!齐姐姐本就是将军之尊,是你眼神儿不好,当日看不出姐姐乃是女儿身。”

楚子杰一时被楚倾云说的有些尴尬,忍不住微微红了一张俊脸,佯装严厉的低声喝道:“云儿!”

楚倾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楚国主请!”看着两人兄妹情深,上官霁月笑着把兄妹二人让近屋中。

三人落座之后,上官霁月亲自为两位奉了茶盏,看着楚子杰道:“楚国主一路舟车劳顿,在驿馆住的可还舒心?”

“多谢阿三挂念,子杰一切都好。”

楚子杰微微拱手,温和的眸子中快速闪过一抹儿光亮。即便知道这只是平常的客套之语,他的心里此时竟也控制不住的心情愉悦。

“如果有什么需要齐雨的地方,一定不要见外才是。”

“多谢阿三,子杰一定不会客气。”

楚子杰一直称呼上官霁月为阿三,也从不以国主自称,好像这样,就能拉紧两人的之间的距离一般。

“齐姐姐,”楚倾云低头喝了一口茶,一双美目左右看看,才俯身向前,低声道,“我一收到你的飞鸽传书就恨不得立刻赶来,奈何王兄不放行,这才迟了几天。你确定他就在太子府中吗?”

“自然,我前几日在太子府中亲眼看见他的,不会错的。”

楚子杰见两位女子低头细语,知道女儿家有些事不方便他一个男子听,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低头品茶,也不言语。只是趁着低头喝茶的空档,眼角余光时不时的飘向上官霁月的方向,眼底流隐隐有莫名情意涌动。

“可是太子府中我昨日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看到那人。”楚倾云微微垂眸,神情有些沮丧。

“他要是有心躲你,只怕你是见不到的。”上官霁月笑道。

“那怎么办?我暗中打探他的下落已经好久了,都没有任何消息。这次,本郡主一定不能让他再逃走了!”

“郡主确定太子府中每个院子都找了吗?”

楚倾云歪着头想了半天:“好像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什么地方?”

“东苑。”

“为何没去?”

“那里有人把守,没有太子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东苑半步。我就想,反正来日方长,本郡主迟早会找到机会偷溜进去!”

闻言,上官霁月眸色微暗,叹了口气,幽幽道:“怕只怕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什么?!”楚倾云一张小脸儿瞬间变得煞白,从座位上惊起,“他怎么了?”

“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人也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我见他之时,也是差点儿没有认出他来。”上官霁月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只觉得心头烦闷难受。

“齐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让他有事的……”楚倾云说着说着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又极其动人。

上官霁月见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郡主性情洒脱,却极重情谊,看的出你对他乃是痴心一片。况且他也对齐雨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否则,也便不会飞鸽传书给郡主了。”

“齐姐姐,那我该怎么办?”

上官霁月沉思片刻,道:“明日你待在太子府中不要出去,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进得了东苑,见到那人!”

话到此处,已近尾声。三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语,楚倾云因为心中有所挂念,一直兴致不高,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饮尽杯中余茶,三人同时起身离座,楚子杰兄妹二人便也拱手告辞。

上官霁月移步在前,亲自把二人送到府门之外,看着两人的马车渐渐走远,才转身回到府中。

马车摇摇前行,直到转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那道清丽的身影,楚子杰才缓缓放下了车厢后帘,垂眸不言。

“王兄,你是不是喜欢齐姐姐?”楚倾云问。

“不要胡说!”

“从你知道北沧的齐将军是女儿身之后,你便一直打探她的消息,当你听闻她被羁押回朝受审之时,更是亲自以国主之尊亲自修书给北沧皇帝,让他不要为难齐姐姐。刚刚你在宸王府之时,你看齐姐姐的眼神,虽然隐晦,但我们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你是瞒不过我的。如果你没有对齐姐姐动情,为何刚刚你一直从车帘的缝隙之中望着她像失了魂魄一样,连我跟你说话都没有听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勇闯东苑

楚子杰闻言,抬眸望向楚倾云,想要解释什么,但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最终只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

“王兄,如果你真的喜欢齐姐姐,那就努力去争取。哪怕被拒绝也至少自己努力过,尽力而为,又何必管它结果如何?”

“所以,你才执意要随我来这北沧选驸马?就为了那个你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楚子杰不答反问,“万一他有家室了呢?你怎么办?”

“不会的!”楚倾云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他绝对没有家室!”

“你又怎么如此肯定?”

“这个……这个……”楚倾云吞吞吐吐,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双颊飞上红云,娇羞一片。

这个要她怎么说的出口?虽然面前的人是她的皇兄,但那晚的事情实在太过羞人,难以启齿。但她肯定那个男子没有娶亲,否则他又怎会表现的比自己还要手足无措?慌乱的连她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都能轻易摘下他的面具,窥得那面具下清秀的俊颜。

看着楚倾云那娇羞满面的模样,楚子杰无奈的笑笑,轻轻吐出一句:“王兄希望你这次能得偿所愿。”

“那你呢?”楚倾云看向楚子杰。

楚子杰闻言,眼睫低垂,五官绝伦的脸上一片黯然之色。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说道:“王兄跟你不一样。她本是霜华女子,性情坚韧,已经心有所属。宸王殿下英武不凡,又对她痴心一片,自然会护她一世周全。至于我……我只要知道她平安幸福,这就已经够了……”

“王兄……”

“如果王兄听你的,去没头没脑的跟她说我喜欢她,恐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那样,王兄岂不是求爱不成,反而失了更多?”

楚倾云看着自己的王兄故作轻松的模样,轻咬下唇,心中一阵阵心疼。良久,忽然吐出一句:“如果宸王有一天伤了齐姐姐的心,那王兄一定要把齐姐姐抢过来!”

楚子杰闻言,不由得笑道:“好!王兄答应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王兄一定倾尽所有,不会再放手!”

看着楚倾云脸上阴云散去,笑生双靥,点头如捣蒜的模样,他眼底的眸光却渐渐暗淡下去。

他知道,那个男子爱她如命,没有那么一天了……

日月更迭。

第二日,当莫翎把上官霁月到府拜访琉国小郡主的事情报告给皇甫锦的时候,这位北沧太子身形僵硬了一下,便继续低头处理公文,没有说一句话。

莫翎有些搞不清楚自家主子是什么情况,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明里暗里让他时刻注意宸王府的动静,还好几次借口绕道宸王府门前,只为看一眼那紧闭的府门。今日齐将军自己到了太子府中,自家主子反而一幅视而不见的模样,这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没事就退下吧。”皇甫锦看了一眼还在等待指示的莫翎,淡淡道,“以后宸王府的事情也不用再向本王汇报了。”

“啊?”莫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时听错了,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刚刚说什么?”

皇甫锦拿笔的手一僵,沉声道:“本王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是!属下告退!”

看着莫翎三步并作两步的退了出去,皇甫锦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脸色,放下手中的竹管毛笔,颓然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

那张清冽的容颜,那梅林花海中冰雪一般的女子身影,在他脑海里一直萦绕不去。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眸,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起身离座,阔步出了御书房。

微风徐徐吹来,没有了冬日那冷冽的寒意。好像只过了一夜的时间,盈盈绿意已经悄然爬上了几颗老柳的枝头,春日的气息也随即扑面而来。

太子府的后花园中,上官霁月一身轻便男装,三千发丝只用一根银色丝带高高束起,整个人看上去英姿冽冽,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驰骋沙场的铁血将军,摄人心魄。

身旁的楚倾云依旧是一身红色衣裙,那火红的颜色,就像是这刚刚回暖的春日里的一把火,配上娇俏明丽的五官,竟然也美的不可方物。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又来到了东苑的圆形拱门前。

周边的景物还是与以往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门前多了两个一身深蓝色劲装的侍卫。两个人虽然相貌平平,但都是身材高大,体格结实,手臂之上隔着衣物仍可见肌肉块块鼓起,虎目炯炯有神却又精气内敛。

只一眼,上官霁月便知道,这两人定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两人见到上官霁月和楚倾云向他们走来,立刻向前几步,立刻拦在她们身前,拱手行礼道:“参见齐将军、郡主!”

上官霁月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前几日本将军在这梅林赏梅之时,无意中丢了一样东西,今日适逢前来拜访郡主,顺便来寻找一番,竟不知道何时这东苑成了守卫森严之地。”

两人似是没有听到上官霁月语气中的嘲讽,依旧挡在眼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拱手道:“太子有令,有贵客在东苑静养,实在不易打搅,还请齐将军不要为难我们。”

上官霁月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直直对上方才回话的侍卫,眸光似刀,语气如冰:“倘若本将军今日一定要进梅林寻找丢失之物呢?!”

“那只能恕我们对将军无理了!”

上官霁月冷笑:“好啊,本将军也想领教领教太子府中数一数二的影卫有何过人之处,是否能拦得住我这弱质女子!”

两人闻言对望一眼,齐齐看向上官霁月,拱手道:“得罪了!”

两人话音刚落,上官霁月身形一闪,便立掌为刃斜斜向两人横扫而去。凌厉的掌风快如闪电,震如雷霆,冷冽的杀意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向他们席卷而来,顿时让两人大吃一惊。

他们本以为世人赞叹的女将军齐雨,不过是靠无双智谋才得了这将军之尊,实在没想到她区区一女子竟然功力如此深厚。平平挥出一掌已是令人心头发寒,当下再也不敢轻敌,后退几步沉着迎上上官霁月的掌风。

三人快速混战在一起,一时之间只见人影翻飞,气流涌动。

楚倾云有些担心的向上官霁月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咬牙,一跺脚,终是按照提前说好的约定转身冲进东苑之中。

上官霁月眼角余光瞥见楚倾云顺利进了拱门,忍不住嘴角一勾,瞬间撤掌回力,身形轻飘飘一闪,人便已经在数丈外落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若有情

两名侍卫大惊,他们竟然没有看清,上官霁月是如何做到,激战之中毫无凝滞之感抽身而退的。一时之间不由得僵住身影,你看我我看你。

“还要再打吗?”上官霁月眼角扫向拱门的方向,冷笑道,“你们已经失职了!”

二人这才缓过神儿来,暗叫一声不好,四目张望,哪里还有小郡主的影子?心下一慌,回身便向园子内冲去。

“站住!”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磁性又不失威严。

上官霁月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眸望去,只见皇甫锦正从弯弯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阔步向她走来。

正准备冲进园子的两名侍卫闻声也立刻停下了脚步,回身对着皇甫锦行礼道:“属下失职,请太子殿下责罚!”

“退下吧,以后这里不用再守着了。”

闻言,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虽目露疑惑,但还是恭敬的领命退下。

让人没想到的是,临走前还对着上官霁月拱手行了下属之礼,一脸肃敬之色。

“太子殿下!”上官霁月对着皇甫宸微微拱手,算是见了礼。

皇甫锦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道:“没想到齐将军武功竟然到了如此修为,连本王府中数一数二的影卫都甘拜下风。”

上官霁月闻言,向刚刚两位侍卫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他们二人是当局者迷,太子殿下这个旁观者应该很清楚吧?齐雨只不过是占了他们二人轻敌之心的便宜,倘若再拆个几十招,只怕吃瘪的就是齐雨了。”

皇甫锦看着他面前这个英姿烈烈的小女人,但见她说的谦虚,也只能微微一笑,道:

“不知齐将军在梅林丢了什么东西?本王很乐意帮将军找回来。”

“一些女儿家的小物件罢了,其实丢了也就丢了,这不今日正好来拜访郡主,猛然间想起来,就想来梅林碰碰运气。”上官霁月丝毫没有被人拆穿谎言的局促和慌乱,迎上皇甫锦灼灼的目光,浅笑吟吟,“郡主已经进去帮我找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等琐碎小事,齐雨怎敢劳烦殿下亲临。”

“没想到齐将军竟然与郡主是故友,倒是让本王有些意外了。”

“这有什么意外的呢?”上官霁月面色不变,“当日琉国之行,齐雨也是奉命而去,机缘巧合与郡主结识,承蒙郡主不弃,成为知己好友。郡主如今来到北沧,齐雨要是避而不见不但失了礼数,恐怕还会寒了郡主的心,以为自己所交非人。这样一来,齐雨岂不是罪过大了。”

皇甫锦听她说得轻巧,但也随即想到当日她孤身潜入琉国,仅凭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识破南迟诡计,免两**民战火烽烟之苦,定然也是九死一生,惊险万重。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心疼之意,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温言道:“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去了。”

上官霁月忽然见他眸色变暖,言语之间也尽是关心之意,反而有些不适应,移开目光看向园内,道:“郡主进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太子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齐雨这便去寻郡主了。”

“齐将军留步!”

上官霁月无奈,只得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皇甫锦:“太子殿下还有事要吩咐齐雨?”

“本王哪里敢有什么事情吩咐齐将军,只不过是本王也是来探望朋友的病情好写没有,与齐将军正好同路,不如一起进去吧。”

上官霁月看着眼前男子笑的一脸无害的灿烂模样,真想一巴掌把他给拍飞出去。

“怎么了?难道齐将军不愿与本王同行?”皇甫锦似是没有看到上官霁月脸色不善,脸上的笑更加灿烂。

上官霁月咬牙:“太子殿下说笑了,能跟殿下同行,乃是齐雨的荣幸,请!”

闻言,皇甫锦一双黑眸之中快速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与上官霁月并肩跨进了园子。

东厢房内。

楚倾云不敢置信的望着倚靠在床榻上的男子,眼泪如珠般滚落双颊。她用手紧紧掩口,双肩微颤,身形晃了两晃,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原来上官霁扬比前几日形容更加枯瘦。他眼窝深陷,脸色唇色皆毫无血色,苍白如雪,全身上下无一丝生气。俨然是一幅病入膏肓,弥留之际的将死之人。

上官霁扬苦笑一声,双手无力的抬起对着楚倾云拱手见礼,沙哑着嗓音道:“见过郡主。”

楚倾云闻言,只觉心中痛如刀绞,几番压制才哆嗦着嘴唇问道:“才几个月未见,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就是残弱病躯,让郡主如此伤心落泪,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上官霁扬淡淡一笑,仿佛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毫无情绪起伏。但如果细听,也不难听出他清淡的语气之中还是关心着楚倾云的。

“你不要再说了……”楚倾云冲到床榻前,一把把上官霁扬抱住,哽咽着连连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来娶我的……”

上官霁扬身子一僵,轻轻推开了楚倾云,扭头看向别处:“郡主风华绝世,我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怎敢匹配郡主为妻。当日之言,实在是情势所迫,身不由己,做不得数的。”

“我不信!你骗我!!!”楚倾云泪眼婆娑的望着上官霁扬,竭嘶底里的大声道,“若你当日是情势所迫,只要一掌把我打晕即可,又何须留下这弥天谎话?若你当日没有对我动情,为何当日你的眸中尽是温柔之色?若你从未想过要娶我,为何现在不敢正眼看我?!”

闻言,上官霁扬只觉胸口之处气血翻滚,忍不住重重咳了起来。那低俯着的枯瘦身形微微佝偻着,慌乱的以手掩口,想要强行将咳嗽压下。却不料因为心中激荡,反而咳得更加厉害,浑身都颤抖着,似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

这时,楚倾云才发现,原来那修长有力的大手此时竟也变得苍白细瘦,连露在外面的那一截小臂也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毫无血色。

她的心里狠狠一疼,哭着上前为他拍背顺气:“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不要激动……”

剧烈的咳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消减下去,楚倾云拿过一旁的靠枕,让他缓缓倚靠在上面。就在这时,上官霁扬“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人也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

楚倾云望着面前男子胸前洁白的中衣上刺目的点点猩红,双眸慢慢张大,片刻的怔楞之后,一边慌乱的扶起上官霁扬,一边哭着向门口方向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兄妹相认

上官霁月和皇甫锦此时正走到回廊上,听到喊声,两人俱是面色一变,加快了脚步向东厢房跑去。

“不要……不要让她看见……我……的样子……”上官霁扬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楚倾云的手臂,似是用尽所有力气一般,微微抬起头来,已经涣散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恳求望着楚倾云。

“谁?齐姐姐吗?”楚倾云哭着道。

见上官霁扬虚弱的点了点头,她心中一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双目四下望去,看见那张黑色的玄铁面具正捏在上官霁扬的苍白的手指间。

上官霁月和皇甫锦冲进屋中的时候,那张黑色的面具已经盖在了上官霁扬的脸上,而楚倾云正坐在榻边,双眸通红,看着榻上的男子。

“郡主,你没事吧?”上官霁月向前一步,问道。

“齐姐姐……”楚倾云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落泪连连。

而此时,皇甫锦眸光微闪,走到上官霁扬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上官霁扬强行勾动一下苍白的唇角,艰难的摇了摇头之后,望向楚倾云,用几不可闻的沙哑嗓音缓缓道:“郡主……如果没有其他要交代的,就随齐将军回去吧,我这个样子实在不方便留客。”

上官霁月闻言,眸光微闪,不等楚倾云说什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上官霁扬的脉门,一道真气由指尖输入他的体内,顺着经脉流走。

此时的上官霁扬眸光慌乱,奈何又实在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好望着皇甫锦,用眼神向他传递着某些东西。

皇甫锦轻咳一声,道:“齐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虽然是将军之尊,但毕竟男女有别,你这样只怕有损你的清誉。”

本来上官霁月只是想探查一下上官霁扬的内伤,但是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反而更让她心生疑窦。

她手下动作不停,眼睫微垂,看也不看皇甫锦一眼,冷冷道:“多谢太子殿下提醒。但是齐雨本是军旅粗人,从来不在乎这些世俗虚礼,在南疆之时便与三军将士同吃同住。如果按照你这样的说辞,齐雨的清誉只怕早化作了烟尘,荡然无存。所以,就不劳太子殿下挂心了!”

皇甫锦吃了一个软钉子,不由得面色斐然,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讪讪的闭口不言,递给上官霁扬一个“我已经尽力了”的眼神。

楚倾云则是坐在榻边,一脸担心的望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上官霁月,双手不自觉的绞着自己的衣袖。

上官霁月心中暗惊,忍不住望向眸光闪躲的上官霁云,眸中带着浓浓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原来,上官霁云身体精血亏空,内力尽失,再加上身上还有旧伤未愈,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俨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短短时日,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还有,他三番五次的维护自己,却不让自己知道他的身份,这又是因为什么?他到底是谁?

种种疑惑在上官霁月心头刚刚闪过,她便顿觉一阵头痛欲裂,脑海中浮现出一幕诡异的画面:

“父帅,孩儿长大了也要当一个向您一样的大将军,守卫一方国土,护百姓安居无忧!”男孩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背对着他身穿铠甲的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上官霁月忽然泪流满面,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铠甲男子的面容赫然是上官沛泽年轻时的俊帅模样。

紧接着,无数画面片段像是前世放电影一般,一齐在她脑海中涌现,让她搓手不及,只能木然的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熟悉的府邸,熟悉的脸孔,熟悉的一草一木,还有那个慢慢长大,清秀俊逸的少年,从树下舞枪一直到黄沙飞扬之地那个纵马狂飙,英姿天纵的银袍小将……再到那个月夕之夜,悲惨凄凉的满目血色……再到他遍体鳞伤,满身鲜血的在荒山野岭的遍地尸身之中死而复生,跪地仰天长嘶……

怪不得,在琉国街头初遇他时他说自己是地狱归来之人;怪不得,她在皇宫九死一生之时,他以身犯险相救;怪不得,他轻易就能道出自己的身份;怪不得,他与她交手之时故意隐藏自己的招式路数;怪不得,她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原来,他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的至亲之人,他是从小最疼她宠她的二哥哥——上官霁扬。

“啊~~!!!”

上官霁月突然闭上眼睛,泪如泉涌,仰天长嘶一声。声音之凄厉悲凉,让屋中的三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她近似癫狂的模样,谁也不敢轻易出声说一句话。

良久,上官霁月缓缓睁开了那血红一片的双眸,望着上官霁扬的方向,流着泪,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想要拿开那张扣在他脸上的黑色面具。

是它,遮住了那张清秀俊逸的脸,是它,阻隔了他们兄妹二人相认……

“齐将军!”

“齐姐姐……”

皇甫锦和楚倾云见状,一齐出声。

而上官霁月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泪眼朦胧的望着上官霁扬,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了又张,似是有千金之重一般,轻喃出声:“二哥……”

此言一出,屋中三人俱是一惊。

上官霁扬身子猛地一震,想要阻止上官霁月的苍白手指,如雕塑一般僵在半空,面具下的双睫剧烈颤抖一下,不敢置信的望着上官霁月,只觉胸中气血翻滚,掩口又是一阵重咳。

点点猩红从他的指缝中溢出,刺痛了屋中两个绝世女子的眼。

上官霁月见状,停下要摘去他面具的动作,回手又一道真气输进上官霁扬的体内,强行帮助他抚平胸中翻滚不停的气血。

“二哥,你还活着,为何要瞒着我?”上官霁月已经泣不成声,“你可知道,每每午夜梦回,我都能看见父亲、母亲、大哥还有你浑身是血的模样……”

“齐将军,你认错人了……”上官霁扬轻轻抽回手指,把头扭到一边。

“我认错人了?呵呵……”上官霁月含泪苦笑几声,听起来凄凉无比,“二哥,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你是不是就要这样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你悄无声息的死去!”

上官霁扬苍白细瘦的双手悄然捏紧,缓缓闭上了眼睛,掩盖了那眸中的一片沉痛之色。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臂,苍白的指尖扣向自己脸上的那张玄铁面具,一点儿一点儿慢慢摘下,露出那苍白如纸的清秀面容,两滴清泪顺颊而下,沙哑着嗓音,低低喊了一声:“三妹……”。

只一眼,上官霁月只觉如刀剜心,眼中晶莹再次滚落而下,一句话也也说不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凤令惹误

曾经平阳城中那个神采飞扬,笑容明亮的少年;那个在朝试之中,一举夺得文武双冠的翩翩公子;那个手执长弓,百步穿杨的骑射天才;那个跨马提枪,斩敌马下的银袍小将……

可是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如眼前这般形容枯瘦,苍白如雪的病弱书生一般的模样,就连那往日奕彩神飞的清眸之中也变得沉如死水,毫无生气。那同样细瘦苍白的手臂,只怕此时再也拉不开那墙上弯弓,降不了胯下烈马了……

见此状况,皇甫锦和楚倾云悄然走了出去,留给他们兄妹二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二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大哥和父亲他们……”

上官霁扬闻言,苍白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脸上沉痛一片,红了眼眶。良久,才缓缓开口:“当日,你和云儿冲出重围之后,我和父亲还有大哥被逼至绝境,脚下尸体堆积如山,是父亲和大哥趁我不备,把我打晕,和尸体混在一起,这才死里逃生……可是父亲和大哥……”

“父亲……大哥……”

上官霁月听着上官霁扬的话,胸腔之中愤恨难平,只感觉如刀剜心,痛彻骨髓,眸中泪水连珠一般顺颊而下。

上官霁扬见状,缓缓抬起扬苍白冰凉的手指,想要将上官霁月脸上的泪痕拭去,奈何实在力不从心,只得又无力的放下。

“三妹,别哭了……”

“二哥……”

“他们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你这样伤心的。”

上官霁扬艰难的扯动唇角,强行挤出一丝笑容,“二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哭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样丑。”

上官霁月望着依靠在床榻上的男子,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心中一痛,胡乱的拿袖子擦了擦泪水,强颜欢笑:“二哥,你就会拿我说笑。”

“其实,二哥原来是骗你的,无论三妹怎样,在二哥心中都是最美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要是在你心中最美,估计该有人不乐意了”上官霁月说着向门口处看了一眼。

上官霁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目光向映在窗棂上的那抹俏丽身影望去,静静出了一会儿神,缓缓收回目光,道:“像她那样热烈如火的女子,我这幅病弱残躯,又怎能匹配与她?只怕我与她终究有缘无分……”

上官霁扬的神情让上官霁月心中一阵难过:“二哥,郡主有情有义,对你一片真心,你也一定不要放弃。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三妹,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所有的大夫都查不出我中的什么毒,想必已经无力回天了。”

“不,二哥,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你!”上官霁月想到秋明绯,立刻站起身来,为他收拾东西,“你现在便随我回府,我让云儿的师父来救你!”

“三妹,二哥不能跟你回宸王府。”

上官霁月闻言,手中的动作一僵,望向上官霁扬:“为什么?”

“你现在的身份本就引人注目,宸王又不在京城。如果我一个身份不明的病重男子,堂而皇之的住进宸王府中,与你孤男寡女,朝夕相处,难免会让人生疑,垢人话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

上官霁月刚一开口,上官霁扬就打断了她的话,缓缓道:“我现在住在太子府中,若有人问起,还能以客卿的身份相称,如果去了宸王府,二哥又该以何种身份相称呢?三妹你向来聪慧,这其中利害不用我说,你也定能知晓,又何必为了二哥就意气用事,让他人有机可乘呢?”

“客卿?”上官霁月一愣,看着上官霁扬诧异道,“二哥你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以前因为机缘巧合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罢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北沧的太子。”

上官霁月见上官霁扬眸光闪烁,自然不相信他和太子之间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医治好他的身体,便也没有再仔细追问。

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上官霁月便起身告辞。

皇甫锦和楚倾云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上官霁月开门出来,皆齐齐望向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霁月上前几步,拱手为礼,对着皇甫锦深施一礼,道:“太子殿下,多谢你这些天以来照顾齐雨的兄长。”

“齐将军太客气了,快快请起。”

皇甫锦一愣,赶紧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却在低头的那一刻看见了挂在上官霁月腰间的那枚凤令,不仅眸光微闪,眼底瞬间一亮,猛然抬头看着上官霁月,一时之间移不开目光,神情是又激动又惊喜,道:“月儿,你……”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月儿是我闺名,还是请殿下喊我齐将军的好。”上官霁月不着痕迹的躲开了皇甫锦的触碰,“如果没事,齐雨便告辞了。”

说完,她回身走到楚倾云跟前,道:“郡主,这几天,兄长就拜托你照顾了。”

“齐姐姐,他怎么样?……”楚倾云一开口就红了眼圈儿。

上官霁月透过窗棂的白纱向屋中望了一眼,发誓一般,坚定道:“我一定会救他的!”

闻言,楚倾云哽咽着点了点头,目送上官霁月远去。

“齐将军,本王送你!”皇甫锦望着那道纤细但英姿冽冽的身影,犹豫了一下,抬步追了上去。

一路上,上官霁月心中挂念上官霁扬的病情,秀眉紧蹙,疾步向前,并没有跟皇甫锦搭话。

皇甫锦也不恼怒,反而一幅心情不错的样子。眼角余光时不时的望向上官霁月腰间那随着走路而左右晃动的翠色玉牌,黑如点漆的双眸之中是难以掩饰的异样光亮,连嘴角都止不住微微翘起。

他早知道母后去过宸王府,但没想到母后把这凤令竟给了她。这凤令乃是北沧历代皇后所持之物,母后的意思是要她做他的太子妃吗?

想到这里,皇甫锦又忍不住抬眸向上官霁月望去,眸底尽是一片柔情。本来这些天他就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如今见到这凤令,只觉心头一亮,如漫天乌云散去,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相对于皇甫锦的满心欢喜,上官霁月却是一直面色沉沉,心中极是担心上官霁扬现在的身体状况,自然也就对皇甫锦心中闪过了那么多的想法一无所察。

待行至府门前,她对着皇甫锦微微拱手,淡淡的道:“太子殿下请留步,齐雨告辞了!”

皇甫锦细细打量着上官霁月,虽然她对自己的语气依旧清清淡淡,但双眸之中再也没有了往日对他的厌恶之意,不由得笑的如沐春风,温声道:“齐将军慢走,路上小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中寄锦

上官霁月本来已经翻身上马,闻言,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忍不住秀眉紧蹙,回头向笑的一脸温和的皇甫锦淡淡看了一眼,才打马离去。

可是这一眼看在皇甫锦的眼里,却让他如吃蜜糖,喜不自胜。

都说美人儿回眸一笑百媚生,虽然他家的月儿没笑,但那英姿冽冽,赛若冰雪的模样更让他惊艳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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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噬心挫骨

屋中没有了其他人,上官霁月自然也就不再给秋明绯留面子。

“上官姑娘,难道你以为本神医刚刚是骗你的?!”

“不然呢?”

看着上官霁月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秋明绯嗤笑一声,大大咧咧的坐到床榻边上,道:“蚕烟之蛊,蛊虫已经侵入心脉,非药石可解。”

“什么?!”上官霁月闻言,猛然抬眸,不敢置信的看向秋明绯,又看看昏迷不醒的上官霁扬,眼底俱是震惊。

“你没听错,他中的就是蚕烟。”秋明绯淡淡看了上官霁月一眼,“想必这个名字你也不陌生吧?皇甫宸那头公狮子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毕竟蚕烟的蝶冢在你身上沉睡了十七年。”

“蚕烟之蛊不是在几十年前就消失了吗?我二哥为何还会中此蛊毒?”

“蚕烟之蛊乃是南迟皇室所有,几十年前确实已经消失,但你不也是中了么?你二哥比你年龄还大,他身中此蛊又有什么稀奇的?”秋明绯忽然眼珠一转,站起身来,向上官霁月跟前走了几步,眨眨眼睛,贼兮兮的道,“本神医怎么发现自从你跟那头公狮子谈情说爱以后,智商就变低了,难道传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这句话竟然是真的?”

上官霁月见秋明绯忽然这样打趣自己,反而在心中松下一口气来,转身坐回到椅子上,不愠不恼的道:“说吧!怎么做才能救他?”

“本神医真的不是神仙,蚕烟之蛊一旦在体内苏醒,便会顺着血脉流走,吞噬寄宿者的精血,直到寄宿者血气亏空而死,它才会死亡。”

眼看着上官霁月一张精致小脸的变得毫无血色,秋明绯赶紧又开口道:“本神医是没有办法,但是有一个人可以救他。”

“谁?!”上官霁月闻言,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被重新点亮,

秋明绯定定看了上官霁月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你!”

“我?!”

“九花赤羽草的药性与你的血液合二为一,既然它能解得了你的蝶冢,那么就一定解得了还未破茧而出的蚕烟。”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就用我的血来救二哥!”上官霁月立刻站起身来。

秋明绯看了上官霁月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上官霁扬,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少将军威名我也有所耳闻,可是蚕烟之蛊在他体内发作时日太久,已经侵入心脉,即便能将它杀死,但也无法从他体内完全逼出,只怕好了之后也是内力尽失,体弱惧寒,恐难得常人之寿数。更别想再跨马提枪,拉弓射箭了……”

上官霁月闻言,只觉喉间一紧,满目酸涩,心中更是刺痛一片。她起身走到榻边坐下,垂眸看着上官霁扬苍白的面色:“他能活多久?”

“超不过四十五岁。”

上官霁月闻言,默然半晌不语。

秋明绯看着上官霁月的样子,有些不忍,又开口道:“如果保养的好,也许还能再多活两年。”

上官霁月没有答话,含泪朝着上官霁扬望了一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凉亭中。

上官霁月望着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没动一下身子的楚倾云,心中一阵阵难过。

“郡主……”上官霁月有些不忍,轻声唤道。

楚倾云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来,长长的翻卷羽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微微扯动唇角,看着上官霁月坚定而又缓缓的道:“齐姐姐,能与他厮守二十余年华,此生足矣……”

上官霁月闻言,抿紧了嘴唇,别过头去,眼泪夺眶而出。

当日,秋明绯便掩人耳目的开了药方,亲自去药店抓药,熬药,不假他人之手。目的就是为了掩饰要用上官霁月的血入药的事实。

太子府中众人皆以为是秋明绯独门秘药,不方便透露,所以倒也没有生出多余的闲话来。

当第一碗混着上官霁月的血的黑乎乎的药汁,端到上官霁扬的面前时,却是怎么样都喂不进去半分。

两人正在为难之际,站在一旁看的着急的楚倾云道:“我来!”

说着竟然接过药碗,送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大口,俯身覆上官霁扬苍白冰凉的唇瓣。

秋明绯和上官霁月见状,齐齐转过脸去,却难掩心中的震撼。要知道,在这迂腐的古代,这位小郡主此举无疑已经失了女儿家的清誉。可见上官霁扬在他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就这样,半碗苦若黄连的汤药喂了半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全部喂完。上官霁月赶紧接过药碗,递给楚倾云一颗蜜饯。

而这位小郡主苦涩一笑,接过蜜饯却没有放进嘴里,幽幽吐出一句:“齐姐姐,我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苦,我只想让他好起来……”

上官霁月闻言,看着楚倾云往日总是欢笑娇俏的小脸一片忧郁之色,心中难过至极,几番张口,才吐出一句:“你放心,他会很快好起来的。”

上官霁扬服药之后,秋明绯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一直注意着上官霁扬的情况。

“看好他,药汁入腹,蚕烟之蛊定然疯狂反噬,他蛊虫已经侵入心脉,定要承受挫骨噬心之痛。”

他的话刚落音,床上男子便眉头紧蹙,额上大汉淋漓,青筋暴起。本来苍白的面色突然潮红一片,体温急剧上升,整个身子绷的僵直,忽然睁开血红双眸,长嘶一声:“啊——!”

上官霁月和楚倾云一惊,慌忙向前几步,同时喊道:

“二哥!”

“霁扬!”

秋明绯见状,手上银针快速的刺进上官霁扬胸前大穴,连声道:“别愣着,按住他!”

两人闻言,这才从慌乱中缓过神儿来,连忙按住上官霁扬的四肢。

明明虚弱的连端一碗水都有些吃力的上官霁扬此时却突然力大无穷,还隐隐有残存的内力外泄,一时之间,竟然按他不住。一不留神,楚倾云便被他的内力震出去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上官霁月不忍,素手微抬,就要封住上官霁扬的穴道,却被秋明绯开口阻止:“不要!封住他的穴位会血脉不通,药力无法达到心脉。”

上官霁月闻言,只得放弃,一边用内力帮助上官霁扬减轻痛苦,一边看着楚倾云有些苍白的小脸,关心道:“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楚倾云摇了摇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避开他胸前的银针,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哽咽着道,“霁扬,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算为了我,你也一定要撑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 有伤自愈

上官霁扬好像真的听到了楚倾云的话,缓缓安静了下来,只是那隐忍的低吼,紧咬的牙关,绷紧的身体,还有那捏紧的僵直泛白的手指,无一不在暴露着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本是傲骨铮铮的铁血男儿。驰骋沙场,血染战袍,铁箭穿身而过,也丝毫面不改色。如今意识模糊却忍不住撕喊出声,压抑低吼,可见他承受的是怎样的巨大痛苦。

正如秋明绯所言,噬心挫骨之痛,若是换作常人,只怕宁愿给自己来个痛快,也不愿受这炼狱一般的折磨。

上官霁月此时心痛难耐,微微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眸中晶莹湿了羽睫,顺颊而下。

楚倾云跪坐在床边,身子低伏,双手紧紧抱着上官霁扬的腰身,肩膀微微颤抖着,已经泣不成声。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上官霁扬才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汗水早已经把他身上的洁白中衣湿透,黏答答的贴在身上,面色、唇色苍白如雪,因体力过度透支,虚弱的昏沉沉睡了过去。

秋明绯擦了擦额头的细密汗珠,收回银针,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熬过去了。”

“秋神医,这样的痛苦他究竟还要承受多少次?”楚倾云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秋明绯,双眸之中是浓浓的心疼之色。

“每三日一次,大概一个月就能痊愈。”

“这么久?!”上官霁月亦是满眸痛色。

“蚕烟之蛊极为霸道,只能慢慢跟它消磨,他身体受损严重,每承受一次便会消耗掉他所有的体力,若非他心志坚稳,只怕这一次便能将他摧毁。三日一次已经是极限,若是一次药力过猛,只怕虫蛊会拼死反抗,来个鱼死网破,届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秋明绯说到这里,向上官霁月的手腕望了一眼,意有所指的道,“如果一天一次,你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也就是说,他还要再承受九次噬心之痛?”

“今日这最难熬的一次他都熬过去了,以后每经历一次便会减轻一次痛苦,如他一般的铮铮男儿,本神医相信,他没问题的。”

榻边的楚倾云听闻两人的谈话,只觉心中刺痛一片,看着榻上毫无血色的苍白容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两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打住了话题,悄然走了出去,留给他们一对有情人独处的机会。

两人并肩而行,在长廊上边走边聊。

“秋神医,我二哥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刚刚你也看到了,他为抵抗蛊毒,体力透支,身心俱疲,只怕一时半刻还缓不过劲儿来。我虽然在他的药中加入了一些温补之物,有助于他的元气恢复。但即便如此,想要苏醒,至少要两天以后了。”

上官霁月闻言,略带欣慰之色,缓缓道:“我知道,不能急于一时的,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真的很高兴吗?”

“自然,毕竟他身边还有小郡主那样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子,我是真的替他高兴的。”上官霁月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微微转头看向秋明绯,“对了,云儿他…最近好吗?”

“那个小鬼啊!只怕再过几年,我这做师父的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他喽!”提起上官霁云,秋明绯那是一脸的笑意。

“云儿能有你这样的师父,也是他的福分。”

“这话我爱听!”秋明绯哈哈一笑,“名师自然出高徒!”

“那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你这师父?”上官霁月打趣道。

“不怕!那小鬼重情重义,等他学有所成,我这做师父的反倒轻松了,以后吃徒弟、喝徒弟。岂不是更逍遥自在?”

上官霁月笑了笑:“你难道就没想过成家立室?”

秋明绯显然没有想到上官霁月会这样问他,想起前世那抹儿倩影儿,眼底快速划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笑道:“姻缘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长廊,拾阶而下。顺着弯曲的鹅卵石小道,一路来到假山旁边的一个小亭子中,在石桌旁的石凳上落座后,秋明绯笑微微的看向上官霁月。

“秋神医为何这样看我?”

“难道没觉得你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上官霁月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的手腕。”秋明绯的目光停留在上官霁月的手腕上,笑的一脸春光灿烂。

上官霁月不明所以,不由得低头撩起自己的两个袖子,左右看了看,抬起头疑惑道:“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再仔细看看!”

上官霁月只好重新低下头去,又看了一遍。

“还是没什么啊,不就是袖口上不小心滴了两滴血……等等!血?!”上官霁月猛地抬头,又快速低头,撩起自己的左手,看着自己光洁一片的手腕一时怔楞住了,“刚刚取血的伤口不见了!!!”

她似是不相信此时眼睛看到的,不由得又低头把两只手腕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果真不见了,腕部肌肤平滑的跟从未受过伤一般。

秋明绯见上官霁月一幅惊讶莫名的样子,得意的一笑:“就知道你还没发现这个秘密!”

“你早就知道了?!”上官霁月抬头看向秋明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好好想一想,当日那头公狮子从鬼督林回来后昏迷不醒,你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之后,我给你撒了一个白色的药粉,还说那是千金不卖的神药。”

上官霁月仔细回想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难道那瓶药有什么问题?!”

闻言,秋明绯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叹一口气,道:“你说你平时那么一幅心思细密的样子,怎么一到了自己的身上,脑袋就忽然不灵光了?!没错,那瓶药是有问题!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千金不卖的灵药,就只是一瓶普通的金疮药而已,那天我出了营房便随手送人了!”

“普通的金疮药?!”上官霁月低头沉思片刻,猛然间抬起头来,眼底俱是震惊,“你的意思是我的伤口是自己愈合的,跟那瓶药没关系!!!”

秋明绯看着上官霁月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女将军的威仪?乐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用极为怪异的口吻说道:“哎哟我的妈呀!回答正确!恭喜你!你终于答对了!”

上官霁月闻言一愣,忍不住想起了在现代时,春节晚会上的某个东北明星,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样子要是让别人看见,只怕别人就不会叫你神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秘世家

上官霁月闻言一愣,忍不住想起了在现代时,春节晚会上的某个东北明星,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样子要是让别人看见,只怕别人就不会叫你神医了。”

“不叫神医叫什么?难道还能叫我神仙不成?”

“神仙?你还神仙?”上官霁月忍俊不禁,直笑的眉眼弯弯,“只怕别人会叫你神经病吧?”

秋明绯一听,立刻拉下了一张俊脸:“我说小月,你这样对待你得救命恩人有点儿过分吧?你看看,本神医先是救了你的四弟,再接着是救了你,现在又救了你的二哥,我看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老天爷才让我这辈子穿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只是为了救你们几毫不相干的人,我真是悲催啊我!”

上官霁月看着秋明绯一脸夸张的表情,心中郁结之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掩口笑的止都止不住。

“好了!别笑了!还想不想知道你那伤口是怎么回事了?!”

看着秋明绯故作严肃状,上官霁月也强行止住了笑意,起身拱手为礼,道:“是,还请秋神医为小女子解惑。”

“这还差不多!”秋明绯得意的抬手又想甩袖子,抬到一半儿又悻悻放了下去,嘟囔道,“等本神医医好了你家二哥,打死我也不来这王侯将相的府邸受这种罪,搞得跟康熙微服私访似的!唉!还是我的问枢天逍遥自在!”

秋明绯说完,见上官霁月又想要笑,赶紧咳咳一声,正色道:“那个,跑题了哈!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本神医这就告诉你你这伤口怎么回事……”

上官霁月仔细听着秋明绯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什么?你是说我现在身上的愈合能力超乎常人?”

“还不止是这样!”

“还有什么?”

秋明绯神秘一笑:“你现在不但拥有快速的自愈能力,而且你的血还能解百草之毒,而你本身也就成了传说中的百毒不侵之人。”

“什么?!”上官霁月惊得不由得站起了身子,眸底满是怀疑,“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本神医像是开玩笑吗?”

上官霁月仔细打量了秋明绯好一会儿,见他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缓缓坐下身来,秀眉微拧,道:“九花赤羽草虽然罕世稀有,但也不会有如此惊世骇俗之功效,这其中必有原因。”

“本神医其实也觉得很是纳闷儿,也可能是你体质特殊,不然蚕烟的蝶冢怎么会在你身上休眠十几年不醒?”

上官霁月闻言,微微垂下了羽睫,沉思片刻,方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向你请教,但是此事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是你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快让我看看!”秋明绯一惊,伸手便要拉过上官霁月的手腕为她诊脉。

“不是你想的那样。”上官霁月先一步躲开了秋明绯伸过来的手指。

“那是怎样?”

上官霁月双唇紧抿,垂眸沉思片刻,迎上秋明绯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能看见别人的过去,你会相信吗?”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秋明绯震惊了,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说你能看到别人的过去?”

上官霁月轻轻点了点头,把她自坠入冰河昏迷转醒之后,无意中看到皇甫宸过去的事情,还有前几天发现上官霁扬的身份的经过,细细给秋明绯讲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接触到的人,想要知道他的过去,只要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便可以知道他经历过的所有的事情?”

“应该是这样的。”

秋明绯听完,顿时两眼放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这是特异功能啊!真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存在你这样的特殊人类!”

上官霁月看着秋明绯夸张的表情,不由得单手扶额,摇头苦笑,无奈道:“秋神医,我是认真的!”

“本神医也很认真啊!”

“那你说说我这是怎么回事?”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秋明绯沉思片刻,“你的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但目前来看,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好,不然恐怕会惹出大麻烦。”

“此话怎讲?”

“你的这种能力要是放在现代都很让人震惊,更何况是在这落后迂腐的古代。倘若此事闹的人尽皆知,你以后只怕没有安生日子过了。万一落进有心人的耳朵里,只怕你会被当成妖女,为世俗所不容。”

上官霁月闻言,羽睫微垂,思忖片刻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别人了。”

秋明绯见上官霁月脸色黯然的样子,赶紧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这要说起来也算是一件好事。等你哪天落魄了,或者皇甫宸那头公狮子不养你了,你还可以给人摸骨算命混口饭吃,说不定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齐半仙儿’呢!”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上官霁月斜斜扫了秋明绯一眼,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个秋明绯还真是风趣的很!只不过,在他风趣的外表下,内心是否真的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悠然自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上官霁月突然眸光微闪,出手如风想要扣住秋明绯的手腕儿,想要看看这位表面对什么都不慎在意的秋神医,是怎么才穿越到这里来的。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秋明绯好像知道了她的想法,轻易就躲过了上官霁月的出其不意,双手放到背后,站起身来勾唇一笑:“小月,好奇心会害死猫哦!”

上官霁月一愣,诧异道:“你会武功?!”

“本神医哪里会什么武功?要是真的会武功,有内力,还能受你家那头公狮子的欺负?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张冰块脸给打歪了!”

“可是你刚刚……明明……”

“那只不过是从小被我家老爷子给逼得没办法,为了不被那些个机关阵法困得三四天没饭吃,只能自食其力,自学了几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应急用的。”秋明绯弯腰弹了弹没有一丝灰尘的衣摆,“鸢城秋家你听说过吧?本神医便是秋家的嫡系传人。”

“你是秋家的人?!”上官霁月再次有些震惊了,“那个传说中的神秘世家?!”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医来历

鸢城秋家是赫赫有名的机括世家,传承千年不败,更是精通奇门遁甲,五行之术,在现代时她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秋家世代不问世事,屈居鸢城山脚一隅之地。即便这样,秋家还是让一些丧心病狂的不法分子垂涎已久,想要借助秋家的力量来打开世代帝王将相的墓室,以谋取暴利。说白了,就是盗墓。

但秋家却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因为这些利欲熏心的不法分子根本连秋家的院子都进不去,便被那些机关阵法闹的人仰马翻,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其中最震惊的一次便是有个国际盗墓团伙,以礼拜访秋老被拒之门外,竟然当晚便手持最先进的武器闯进秋家,想要逼迫秋老答应帮他们破解某座大型皇陵的机关,但最后却被秋家全部五花大绑的绑在村口外的一口枯井旁,直到被警方带走。

此事轰动一时,各大媒体新闻争相报道,但秋家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人出来发一言,仿佛此事跟他们完全无关一样。

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人敢打秋家的主意,反而是被世人越传越神秘,越传越邪乎,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只留给世人一连串的猜测和谜团。

秋明绯见上官霁月满眸震惊之色,笑道:“唉!哪里有神秘不神秘的,不就是老祖宗传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嘛!”

“秋神医谦虚了,真没想到你竟然是秋家的后人。怪不得你的问枢天固若铁桶,这么些年都没有人能随意踏入,原来是这个原因。”上官霁月了然。

“谁说没人能踏入?出了本神医之外,就有两个人能在里面来去自如,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哦?”上官霁月不仅有些好奇,“什么人连你的问枢天都能来去自如?我还真是想见识一下了。”

秋明绯一脸愤愤之色,看着上官霁月哼了一声,道:“这两人跟你关系匪浅,你还能不知道?”

“原来你说的他俩啊!”上官霁月略一沉思便明白了秋明绯口中的这两人,说的就是皇甫宸和云儿,不仅莞尔,“他们一个是你的好朋友,一个是你的徒弟,能在你的问枢天来去自如也算不得什么。你要是真的想要阻止他们,凭秋家的术法,只怕有的是办法,何必在我跟前装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来,我可不会轻易上当。”

秋明绯一听上官霁月在拐弯抹角的夸奖自己,顿时一张俊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算你有眼光!”

“可是你明明是秋家的传人,为什么去进修了医科大学?”

“小月,你这话就不对了,秋家的人难道就不用吃饭?难道就应该一辈子呆在那偏远荒僻的小山村?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难道就不能看看外面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闻言,上官霁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笑不语。

“其实,本神医学医完全是因为个人爱好。我虽然是秋家的传人,但实在不喜欢那些机括阵法,更不想一辈子守在那个小村子里过一辈子,反而喜欢医治一些山上受伤的小鸟,小动物什么的。于是,老爷子每次都把我和受伤的小动物困在阵法里,只有破阵走出去才能救那些小动物。后来,当家里所有的阵法都困不住我的时候,老爷子才答应了我的要求,利用关系让我换了一个假身份,进修了中西医医科学院,一举拿下了双博士学位。”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秋明绯坐下身去,静默了一会儿,又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她长得很美,活泼开朗,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初见她时的样子,像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我一下子就动心了。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她一直知道我是秋家的人,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她想要的只不过是想让我为她打开一座不知名的皇陵而已……可是,我当时被爱冲昏了头,哪怕明知道她不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义无反顾的帮她破了皇陵机关,然后……在墓室内出了意外……等我再次醒来后,我就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时空……”

说到最后,秋明绯面色一片沉寂,往日那个闲云野鹤,风轻云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男子,此时陷在自己伤心的回忆里,眸光苍然,抿唇不语。

“对不起。”上官霁月轻声道,“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秋明绯闻言一愣,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上官霁月,慢慢勾动唇角,上扬,再上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捧腹的样子,好像刚刚那个还伤心落寞的男子只是上官霁月的一个错觉。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声,但双肩还是微微颤抖着,道:“怎么样?本神医编的这个爱情故事很感人吧?”

上官霁月认真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缓缓问道:“真的只是故事吗?”

闻言,秋明绯放在石桌上的手指明显僵了一下,但依旧笑意盈盈的道:“当然只是故事,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痴男怨女?”

说完,他也不管上官霁月是信了还是没信,径直站起身子,转身步下台阶,头也不回的单手举过头顶,摆了摆手:“走了,还有很多药等着本神医去熬呢!下次有空再聊。”

上官霁月站在亭子中,凝望着秋明绯离去的方向,她总觉得,那道颀长的身影在今日看来,极是孤单落寞,连脚步都不如以前那么自在洒脱。

世上总有一些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可有谁知道,那只不过是他们的伪装。他们用浮夸不羁的表象,来掩饰那颗受伤的心,也许只有在深夜之时,他们才会卸下伪装,独自一人在漫漫长夜中细数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痕。

久久,上官霁月收回缓缓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看天色,抬步向府门方向走去。

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石子路的尽头便是一座拱桥,这是从东苑出府的必经之路。

当上官霁月看到拱桥上那道英挺的绛紫色身影儿时,不由得顿下了脚步,秀眉微拧。垂眸沉思片刻,她抬步拾阶而上,对着皇甫锦微微拱手,道:“太子殿下。”

皇甫锦的两点黑眸,一眨不眨的落在上官霁月的那一张清丽小脸上,温声道:“齐将军。”

“齐雨没想到太子殿下在这里赏春景,扰了殿下兴致,真是过意不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冷怼太子

皇甫锦听着面前女子那清淡疏离的话语,心中只觉闷闷的一疼,“如果本王说是在这里特意等你的呢?”

“等我?”上官霁月一愣,仿佛没有看到皇甫锦眼中的热烈,浅浅笑道,“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要吩咐齐雨吗?如果有,齐雨定当尽力而为,以报兄长打搅府上多日之恩。”

皇甫锦向前一步,在上官霁月跟前站定:“你一定要跟本王分的如此清楚吗?你难道看不出本王对你……”

“太子殿下!”不等皇甫锦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上官霁月就打断了他,“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齐雨还有些琐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告辞!”

说完,上官霁月便直接越过皇甫锦,一步一步拾阶而下,毅然的走下了拱桥,向府门外走去。

皇甫锦紧紧看着女子决然的背影,见她居然连头都不曾回一下,就这么走掉了。他心中一阵闷疼,足尖轻点,飞身而下,挡在上官霁月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上官霁月双眸微眯,说出口的话语不自觉冷冽一片。

“本王是何意你难道真的看不出吗?还是说本王在你眼里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一国储君,身系整个北沧的未来,谁敢把太子殿下您不放在眼里呢?殿下可不要跟齐雨说笑了。”

“月儿,不要转移话题,你明知道本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本王不信你看不出本王对你的心意!”皇甫锦紧紧盯着上官霁月,“好!本王就当你看不出,那本王今日便告诉你。本王在大殿之上见你第一面就被你吸引,在梅林中,你更是让本王情不自禁……月儿,本王爱上你了!”

“太子殿下说完了吗?”上官霁月依旧面色冰冷,无动于衷,冷冷道,“谢谢太子殿下错爱!齐雨一介军旅粗人,丝毫没有女儿姿态,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殿下刚刚所言,齐雨自当从未听见,请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当做从未听见?!”皇甫锦只觉自己的整颗心刺痛一片,呵呵苦笑几声,向前一步,“本王的一颗心全部都系在你的身上,本王到底哪里不好,让你如此对本王视而不见?”

“太子殿下很好,只是感情一事又怎能强求?以殿下的身份地位,天下女子趋之若骛,殿下又何必苦了自己又给别人添麻烦呢?齐雨言尽于此,还请殿下好自为之,告辞!”

上官霁月说完,再次抬步离去,才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皇甫锦低沉的声音:“是因为宸王吗?”

闻言,上官霁月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清冷的声音自红唇吐出:“即便没有他,我此生宁愿孤独终老,也绝不会选择你!!!”

皇甫锦心头一滞:“你一定要把话说得如此狠绝吗?!”

“事实如此,你我注定是陌路!”

望着女子决然而去的背影,听着她冷冽绝情的话语,皇甫锦心如刀割,垂下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指节泛白一片。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久久愣在原地半晌,也不能移动分毫。

直到那抹儿纤细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慢慢转动眼珠,垂下双睫,平日如春风一般温和的眸底冰冷一片:“皇甫宸,只要她一天还没有嫁给你,本王就还有机会,本王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就在这时,莫翎从远处阔步走来,在皇甫锦身后十步处站定,拱手行礼道:“参见殿下!”

闻言,皇甫锦迅速掩去了眸底的冷意,转过身来,淡淡道:“有何消息?”

“齐将军那位江湖游医从屋中出来后就一直坐在凉亭里有说有笑,看情形,两人应该认识很久了。”

“有说有笑?”皇甫锦微微蹙眉,“可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属下不敢跟的太近,只听见齐将军说什么‘秋家’,其他的属下什么也没有听见。”

“秋家?”

“是的,当时齐将军表情很是震惊的模样,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属下这才隐隐听见‘秋家’这两个字。”

皇甫锦双眸微眯,凝眉沉思片刻,忽然勾唇一笑:“在这片大陆上,‘秋’字这一个姓氏,应该也只有问枢天的那位秋神医了!”

莫翎一愣,有些惊讶:“殿下是说那位江湖游医是大名鼎鼎,却又性格怪异的秋神医——秋明绯?!”

“二公子的病症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江湖游医却大言不惭能医治好,除了那位传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秋神医,还有谁有如此本领呢!”

“可是世人皆传秋神医性格怪异,只要是王侯将相,不管给多少诊金,他都不会入府看诊的,那齐将军是怎么请他来的?”

皇甫锦淡淡一笑:“只怕月儿和他本就认识,还很熟稔,不然就凭月儿那样清淡的性子,怎么可能跟一个江湖游医有说有笑谈了半天的话。况且,二公子是月儿的亲哥哥,她又怎会放心把自己兄长的性命,托付给一个无名游医的手中呢?”

“殿下这样一说,好像确实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了。”

“恐怕还不止这样,琉国的那位小郡主莫名其妙就选择住到了本王的府上,而她还恰好好跟月儿相熟,只怕是她一早就是冲着二公子来的。如此一想,这其中内情只怕要呼之欲出了。”

莫翎闻言,脸色一僵,嗫嚅着道:“这样说来,那……殿下……你岂不是让齐将军给算计了?”

皇甫锦闻言,狠狠的瞪了莫翎一眼,冷冷道:“莫翎!”

莫翎立刻站的笔直,目不斜视的大声道:“是!属下在!属下失言,还请殿下责罚!”

“明日开始,每天去宸王府送一样礼物给齐将军,风雨不误!”

“什么?!送礼物?!”莫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送什么礼物?”

“自然是送女儿家喜欢的东西!”说完,皇甫锦又狠狠瞪他一眼,佛袖而去。

望着皇甫锦离去的背影,莫翎彻底风中凌乱了。他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怎么知道女儿家喜欢什么?早知道是这样,他还不如去领二十鞭子来的痛快。

已经走远的皇甫锦自然看不见莫翎一脸恹恹的表情,他只想到,等太子府的礼箱进了宸王府的大门,整个建安城的人便都会知道。他,皇甫锦,中意的女子就是齐雨。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礼风波

阳春三月,暖阳和煦,红了桃花,绿了柳梢,莺歌燕舞,草地茵茵。

这样的日子是一年来出门赏花踏青的好时候,建安城的百姓皆是携老带幼,邀三两好友一起去城外踏青。

家境贫寒的百姓徒步而行,富庶的大户人家自然是车马代步。坐在摇摇前行的马车中透过帘子既能看到两边草长莺飞,百花争艳的景致,又免了劳累之苦,可谓是一举两得。

就在这些出城的人流中,一辆看起来装饰的精致典雅的马车自西而东缓缓驶来。

驾车的是位腰圆体阔的大汉,给人一种粗狂野蛮的感觉,坐在这装饰雅致的马车前面显得尤为突兀。

马车行至宸王府门前不远处,便停下了。

“阿财,前面出了何事?”

低垂的车帘内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声,闻之,让人顿生风过竹林,泉流山涧之感。

被叫做阿财的车夫跳下马车,向前方人流堵塞处看了一眼,回身对着车帘拱手行礼,道:“少爷,是宸王府门前聚集了好多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等一下吧,也许过一会儿就散了。”车帘内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温和清润。

“是,少爷。”

阿财闻言,重新跳上马车,把马车赶到了人群后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等人群散去。

就这样,直到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宸王府门前的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有越聚越多之势。

或许是等的时间太久了,车厢内又传来那男子的声音来:“阿财,你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公子。”

阿财再次跳下马车,雄壮的身躯挤进拥挤的人群中,嘴里喊着“借过借过”,声音闷如洪钟。

片刻,阿财便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车厢边拱手回禀:“公子,是太子府来给宸王府中齐将军送礼,被拒之门外,那人便跪在府门前不走了。”

车厢内的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事倒是有趣的很,听闻那齐将军虽然是女儿身,但却是个不让须眉的英气女子。我也是很期待这位赫赫有名的齐将军怎么处理今天这事。看看她是不是如外界所传那般姿容绝色,慧智无双。阿财,咱们今天就先不急着走了,也凑一次热闹瞧瞧。”

“是,公子。”

宸王府中。

上官霁月正在窗前执笔写着什么,自从那次给皇甫宸回信之后,几乎每隔三天便能收到他的书信。每当这个时候,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得知他在前方一切安好,心中便比吃了蜜还甜。

她想,她即便是百毒不侵,还是彻底中毒了了,中了一种叫‘皇甫宸’的毒,唯一的解药便是那个冷情却又深情的挺拔男子。

刚刚写好桌上的回信,飞歌便走来进来,两道长眉微微拧着,咬牙道:“莫翎又来送礼了。”

上官霁月一愣,随即勾唇笑道:“呵,都快一个月了,还挺有毅力的,这次又送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手中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被管家挡在门外了,现在在府门前赖着不走。”

“随他去吧。”上官霁月淡淡的道。

飞歌有些为难:“可是…可是他这次是跪在府门外的,还说您要是这次再不收下礼物,他就要被赶出太子府了。”

“他是太子的人,被赶出去跟咱们宸王府又有什么关系?”上官霁月依旧说的风轻云淡,缓缓把晾干墨迹的书信卷起,塞进一个细小的竹筒之中。

“是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正是出城踏青的时节,府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这样下去,飞歌怕……”

“怕我的声誉有损?”上官霁月抬起头来,望向飞歌,“我何时在乎过这些?要怕也是那位贤名在外的太子殿下怕吧?”

“可是……任由莫翎跪在府门外也不是办法啊!”

“这样啊?”上官霁月状似认真的想了想,道,“看来我是该去看看了,万一耽误了百姓们出城踏青的好兴致,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说完,上官霁月抬步走出了屋子,放飞了手中的信鸽,才缓缓向府门外走去。

打开府门,果然,如飞歌所言,莫翎双手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笔直的跪在府门外的台阶上。

放眼望去,他身后的大街上乌泱泱围了好多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翎见一身素色衣裙的上官霁月出来,立刻将手中锦盒高举过头顶,恭敬道:“莫翎见过齐将军!”

“回去吧,转告你家太子,宸王府虽不及太子府奢华,但也衣食无忧,不劳烦太子殿下挂念。”上官霁月淡淡的扫了莫翎一眼,冷冷道。

“齐将军……”莫翎哭丧着脸,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您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份礼物,那莫翎就再也回不去太子府了。”

“莫侍卫的意思是,今天要是本将军不收下这份礼物,就是故意害你丢了太子府的差事?”

莫翎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赶紧摇了摇头,只张口喊了一声齐将军,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莫翎,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今日莽撞之举会带来什么后果?”上官霁月抬头扫视一周,“你先回头看看,这聚集在王府门口的百余人。我若今日收了你家主子的这份礼物,我女儿闺誉便会不保,还会落一个与陌生男子私相授受的罪名。倘若我今日狠心拒绝了你,一来对不住太子殿下朝堂求情之恩,二来让你因此丢了差事,又得要白白担了一个忘恩负义、铁石心肠的恶人之名。你说,这礼物本将军是收还是不收呢?”

跪在地上的莫翎一听,一下子慌了,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吞吞吐吐的道:“齐将军……莫翎没有……没有想到这么多……”

“是吗?你一句没想到就能退卸掉这件事的后果了?还是你一句没想到,本将军就活该要受这无辜牵累?”

上官霁月语气冰冷,字字如刀,让围在府门前的众人都为之一凛,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莫翎一时之间羞愧难当,对着上官霁月拱手就是一礼,道:“齐将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莫翎宁愿丢了这份差事,也决不能累您清誉受损,莫翎这便告辞了。”

说完,莫翎抱起那四四方方的锦盒,快速步下了台阶,就要离去。

“站住!”

上官霁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明明声音不大,却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头一凛,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你就这么走了,若是失了太子府的差事,岂不是要本将军担定了这不近人情的铁石心肠之名?”上官霁月一边说一边轻移脚步,拾阶而下,向莫翎走去。

莫翎疑惑:“齐将军,您的意思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病初愈

上官霁月打量了莫翎半晌,才微微垂眸,叹了一口气,缓声道:“罢了,这礼物你便替本将军拿着吧,就当本将军收下了。正好小郡主要请我去太子府小聚,我们就一起走吧!等见了太子殿下,这个盒子本将军自会当面奉还给他,这样,你即丢不了差事,本将军又不用担私相授受的名声,也算是一举两得。莫侍卫,你觉得可好?”

“呵呵呵……”莫翎一听,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那就谢谢齐将军了。”

“走吧。”

上官霁月说完,移步在前,穿过人群,先行朝着太子府方向而去。

大街上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只留下角落里的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中车帘被一双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挑起,露出男子的一双狭长凤眸来。

他定定的盯着上官霁月离去的背影,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久久才放下车帘,温声道:“走吧。”

那个叫阿财的五大三粗的车夫答应一声,驾着马车向城门外方向缓缓离去。

太子府书房中。

莫翎颤颤巍巍的立在门口,拱手禀报:“太子殿下,今日您亲自备的礼物齐将军她……她收了……”

皇甫锦一愣,猛然抬头看向莫翎:“她真的收了?”

“收了。”莫翎的头低低垂着,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皇甫锦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停下手中事务,淡淡道:“你送了一个月的礼物都没能进的了宸王府的大门,今日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收下的?”

“回……回太子殿下,属下……属下是跪在宸王府门前赖着不走,才……才……”

莫翎说到这里,他真怕太子殿下会一巴掌拍死自己,忍不住小心抬头偷偷查看皇甫锦的脸色。果真如他所料,皇甫锦面色阴晴不定,他立刻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高声道,“莫翎办事不利,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莫翎低垂着头,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待自家太子的责备,他此时在心里已经想了不下十种自己受罚的方式。鞭抽、仗责等等,只要太子殿下能解气,怎么着都行。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听见皇甫锦说怎么罚他。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忐忑:殿下不会是连惩罚自己都懒得惩罚了,直接给丢出府去吧?

就在这时,忽闻皇甫锦哈哈大笑三声,朗声道:“好!莫翎,你做的很好!”

“什么?!”莫翎闻言,一时之间感觉犹如身在梦中,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看向皇甫锦,再次不确定的问道,“太子……殿下,您刚刚……说什么?莫翎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本王说你做的很好!”皇甫锦仿佛心情极好似的,起身离案,亲自将莫翎扶了起来。

莫翎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殿下,您真的不是在跟属下开玩笑?真的觉得这样做没有不妥之处?”

“难道你认为本王有心情在跟你开玩笑?!”

“没……没有”莫翎一听,立刻改口,“只是齐将军把我骂的一无是处,还说……还说……”

“月儿她说了什么?”皇甫锦微微蹙眉。

于是,莫翎把上官霁月在宸王府门前说的那一番话,一字不落的向皇甫锦又讲了一遍,小心翼翼的等候自家主子示下。

皇甫锦听后,呵呵浅笑几声,缓缓道:“她如果真的在意女儿家那些约束礼节,就没有现在的齐将军了。”

莫翎一时间有些懵了:“那齐将军此举到底是为何?”

皇甫锦闻言,眸色一暗:“她这样做自然是不想让百姓误会,想要跟本王撇清关系。你今日之举虽然莽撞,但却表明了本王的心意,虽然月儿她拒绝了,但本王绝不会轻易放弃。什么私相授受,什么女儿闺誉,只不过都是她的借口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莫翎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齐将军她……”

“月儿她怎么了?”

“齐将军她……她现在就在府上……说是郡主相……相邀……”莫翎一幅吞吞吐吐的样子,他可不敢说是齐将军前来还东西的。

“月儿来了,你怎么不早说!!”皇甫锦闻言,面色一喜,狠狠的瞪了莫翎的一眼,大步越过他出了书房,向东苑方向疾步而去。

他知道,每次上官霁月来府上都是借着拜访郡主的名号,实际上是来东苑探望上官霁扬的。

太子府东苑。

上官霁扬倚靠在床头,他双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已经大有好转,清朗的面容虽然还隐隐透着苍白,但双眸之中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二哥,如今你已经大好,以后有什么打算?”上官霁月递上一杯热茶,并顺便坐在了床榻前,望着他浅笑盈盈。

上官霁扬接过茶盏,双手捧着杯壁,温声道:“三妹,云儿还好吗?”

“你问的是那个云儿?”上官霁月眼波微转,“是琉国的小郡主楚倾云?还是我们的四弟上官霁云?”

闻言,上官霁扬双睫轻颤,眸光微闪,抬手把茶盏送到唇边,浅浅饮了一口:“自然是我们的四弟。”

“云儿他会很好的,这次没有让他随秋明绯前来,是因为怕他看见你当时的样子。等你彻底好了,你就可以亲自去问枢天探望他,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嗯,云儿能有秋神医这样的师父,二哥也是很替他很高兴的。”

“你可不知道,咱们云儿当初是死活不愿意拜秋明绯为师的,气的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呢!”上官霁月想起秋明绯告诉她的话,就笑的眉眼弯弯。

上官霁扬似是被感染,略显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清淡的笑意,缓缓道:“那个小鬼,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学医也是正常的。还真是难为了秋神医,每日不知道要费多少精力去教他呢!”

“对呀!云儿最崇拜的就是二哥你了。我还记得你每次反朝回家,云儿都要缠着你教他飞云枪,一缠就是大半天……”

“是啊!”上官霁扬一双清眸之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微微垂眸,把目光凝在自己捧着杯壁的苍白细瘦的手指上,低声道,“可是现在,我再也不是他崇拜的那个能教他枪法的二哥了……”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酸涩难耐,抬眸道:“对不起二哥,我不该说这些的……”

“没关系的,”上官霁扬淡淡一笑,“这本来就是事实,二哥都已经接受了,三妹你也不用刻意回避什么。如今,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和云儿能一生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外错过

“那小郡主呢?她可是对你痴心一片。这些天以来,她照顾在病榻衣不解带,废寝忘食,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可是,二哥你呢?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呢?”

上官霁扬捏紧了杯壁,手指僵直苍白一片,垂眸半晌,才幽幽道出一句:“我心里自然也是喜欢她的。”

“那你为何还要做出一副视而不见的姿态来,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上官霁月忽然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昨夜她跑到我那里,哭的眼睛都肿了。”

“郡主风华绝代,耀如春华,自该有铮铮男儿相配,携手白头……我如今只不过是病弱残躯,又怎能忍心误她一生……”

“霁扬!”

就在这时,楚倾云推门而入,一身红衣如火般耀眼夺目,面容娇俏又梨花带雨,明明止不住的流着眼泪,却又唇角微扬,笑的艳若海棠。

“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霁扬,我不管你是不是病弱残躯还是少年将军,你都只是我的霁扬,是我楚倾云这一生都认定的那个男人。你说不能与我携手白头,可我在乎的是,我若不能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与他朝夕相守……我生亦何欢,死又何惧?人生古来七十者稀,你能陪我二十年华这已经足够……足够让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撑下去……霁扬,我们不要管以后如何,好不好?只要我们现在都开开心心的,谁知道二十年后又会发生什么呢?霁扬……你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不好……”

上官霁扬眼眶微红,闭眼掩去了眸底的沉痛之色。

半晌过去,才又重新睁开,一行滚烫从他苍白的面颊滴下,艰难的轻启薄唇,缓声道:“郡主……你这又是何苦?”

楚倾云几步扑到床榻边,双手捧着上官霁扬清瘦苍白的脸又哭又笑:“霁扬……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上官霁月见此,也是落泪连连,悄然退出了屋子,并顺便带上了房门。

站在门外,她微微仰头,想要逼回眸中的水光,却终究是两串晶莹顺颊而下。泪眼朦胧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是扬起唇角笑了。

她相信,屋中那个热烈如火的琉国小郡主,一定会说服那个病榻上的男子。因为即便一个人的外表再怎么变,他的心却始终从未变过。

即便他从此不能再金戈铁马,冲锋陷阵;不能再手挽长弓,百步穿杨;即便他从此内力全无,缠绵病榻;他的心依旧火热,他身上流着的血,依旧会如那岩浆一般滚烫,永不冷却……

上官霁月回头又向屋中的那两个模糊的人影看了一眼,方才抬步离开。明天就是上官霁扬最后一次服药了,她必须要去秋明绯那里再去问问蚕烟之蛊的情况。

秋明绯住在东苑西北方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像这样小院子,偌大的太子府中没有十处也有八处。

所以,当时秋明绯提出自己不习惯与人同住一个院落,喜欢清幽僻静的小院之时,太子府的管家,也只当做是这位了不起的年轻大夫,是不想自己的秘方被旁人窥见,所以才要求独居一个僻静院落的。再加上皇甫锦早有交代,管家很是痛快的就领人收拾好了东苑西北角的一个小院。

此小院一来地处东苑之中,距离上官霁扬住的东厢房只隔着一条长长的回廊,方便照顾病人。二来也符合秋明绯所说的清幽僻静,因地处偏僻,鲜少有人来此。

上官霁月转过长廊,穿过一座半圆的拱门便来到了秋明绯的住处,院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可是,不巧的是,上官霁月找遍了小院中的所有屋子,都没有看到秋明绯的影子。上官霁月看着炉火上还在冒热气的药罐,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汤药还在炉火上煎着,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怕把药给熬糊了,吃坏了病人?做大夫做到这种随心所欲的份儿上,普天之下除了秋明绯,也估计没谁了。

好在她又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上官霁月看了看手中那个四四方方的锦盒,再次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你不在,我便先去把这个东西物归原主吧!”

说完,她便离开了小院,向皇甫锦的书房走去。

书房外,莫翎见到抱着盒子而来的上官霁月怔楞了一下,赶紧向前几步,拱手见礼:“齐将军!”

“太子殿下在里面吗?麻烦莫侍卫通报一声,就说齐雨前来拜访。”上官霁月淡淡的道。

“您没有见到太子?”莫翎闻言,疑惑道,“他明明去东苑找您去了啊!”

“去了东苑?何时去的?”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吧!现在应该到了。”

上官霁月略一沉思,便想明白了缘由。定是她去了秋明绯的小院,两人这才没有遇见。

“那今天看来很是不巧的很呢!”上官霁月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不在,那本将军便改日再来拜访,告辞了。”

“齐将军!”上官霁月刚转身莫翎就慌忙喊住了她,“要不您先进去稍等片刻?太子殿下本来就是去东苑寻您去了,如果见不到您,他很快便会回来的。”

上官霁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秀眉微拧。

莫翎见状,赶紧改口:“当然,如果齐将军还有要事在身的话……”

“莫侍卫说笑了,建安城中谁不知道齐雨白白挂了个将军的头衔,实际上是最无所事事的闲散懒人,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务?本将军只是觉得,太子书房重地,齐雨倘若贸贸然进去,怕是有不妥之处吧?”

“齐将军言重了,太子殿下平时也就只是在书房练练字,偶尔帮皇上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什么妥不妥的,将军实在是想多了!”

莫翎现在只知道,太子殿下要是知道齐将军来过,他没有把人给留住,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况且,太子殿下为人向来坦荡磊落,也真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之事,他也不想自己的主子被误解。

上官霁月沉思片刻,缓缓道:“既然这样,那本将军便进去讨杯热茶,能一睹太子殿下的墨宝,也是齐雨的荣幸。”

见上官霁月松了口,莫翎赶紧侧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齐将军请。”便移步在前,引领着上官霁月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上官霁月才发现,书房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厅。精致的八折浮雕镂空的屏风把小厅和里面的书房一分为二,怪不得莫翎如此放心的放她进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滔天之恨

莫翎把上官霁月引到小厅落座之后,亲自奉上一杯茶,拱手道:“齐将军,您先在这里等候片刻,殿下也应该快回来了,莫翎先出去迎迎太子殿下。”

上官霁月淡淡一笑:“有劳莫侍卫了。”

待莫翎退出去后,上官霁月才放下手中杯盏,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小厅的布局摆设。

整个小厅大概十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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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残忍真相

上官霁月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以左手挡右手撤剑收力,然而她刚刚所用之力太过激猛,纵然她已经及时的撤了力道,但长剑还是划着上官霁扬的掌心直直的向他心口刺去。

“兄长!!!”

“霁扬!!!”

就在这时,一道深蓝色身影一闪,只听“铛”的一声,剑锋便刺进一个崭新的陶罐之中。来人一兜一带,看着滑稽不堪实则步法轻盈的在原地连转了几个圈儿,随着“啪”的一声响,陶罐和上官霁月的长剑便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秋明绯双手成捧物状,弯腰看着地上破碎的瓦罐一阵心疼:“哎呀呀!我好不容易新买的瓦罐啊!你怎么就这么短命啊!”

本来紧张的气氛忽然被秋明绯这故意冒出来的几句话给打懵了,四周的影卫一时之间竟然同时停下来了进攻的动作,嘴角抽搐着看向蹲在地上,一幅心疼肉疼的模样的人影儿。

“你别再捣鼓你那个破罐子了!快点看看我兄长怎么样了啊!”上官霁月一边快速撕下一角衣袍为上官霁扬包扎伤口,一边对着秋明绯大声喊道。

站在一旁扶着上官霁扬的小郡主楚倾云也满目担忧心疼之色,着急道:“秋……大夫,你赶紧看看霁扬要不要紧啊?”

“我没事……”上官霁扬看着两人为他着急的模样,强行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沙哑着嗓音安慰道,“一点儿小伤而已……”

“你们看,他自己都说没事了,你们还紧张什么?”

秋明绯虽然嘴里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又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还是站起身来帮上官霁扬包扎伤口。

四人之间的互动彻底唤回了周围的影卫,影卫们互看一眼,立刻将几人围在中间,望着上官霁月蠢蠢欲动。

“都退下!”皇甫锦此时也有莫翎扶着走到众人眼前,快速扫视一周影卫,冷声喝道:“今日之事若是敢泄露出去半分,全部发配边疆苦寒之地!!”

众人面面相觑,对看一眼,齐齐收了兵刃,恭敬的拱手行礼:“是!属下告退!”

片刻功夫,影卫便退了个干干静静。

此时,秋明绯也已经把上官霁扬的伤口处理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他的整个手掌包扎的很难看,活活像一个粽子一般,还顺便打了个极其碍眼的蝴蝶结。

“好了,你们慢慢聊,本……”他本来想说本神医来着,但斜斜看了皇甫锦一眼,硬是把神医两个字给咽回了肚子里,恹恹道,“本大夫就不在这碍眼了!”

说完,他再也不管众人诧异的眼光,径直对着上官霁月抛了个媚眼儿,抬步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只是临走也没忘记,把地上的那些碎片给捡起来一起带走了。

“二哥,你真的没事吧?”上官霁月看着自己的兄长面色煞白的模样,担心的红了眼眶,“你干嘛要冲出来,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父亲和大哥……”

一旁扶着他的小郡主楚倾云,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眼圈儿微红,氤氲水光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了……”

上官霁扬霁扬说完,缓缓转过身去,由楚倾云扶着,对皇甫锦微微拱手,客气道:“太子殿下,霁扬想借你的书房和三妹单独聊聊,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行个方便?”

“二公子客气了。”皇甫锦的嘴角还挂着血痕,他朝上官霁月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缓缓道,“莫翎,扶本王到外面去。”

“是。”

上官霁月的目光如钉子一般,冷冷的一直盯着皇甫锦的后背,一直到两人出了房门看不见了,才转过头来拖过一张歪倒在地上的椅子,让上官霁扬坐下。

见状,楚倾云虽然担心上官霁扬的身体,但见他们兄妹二人有话要说,也缓缓走了出去,到外面等候。

“二哥,你知不知道,当初的那封挑拨离间的信函就是皇甫锦写的?是他害了我们上官府一门!”上官霁月一想起此事,眸中便尽是痛色,说出的话就冰寒一片。

上官霁扬垂眸片刻,才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上官霁月,缓声道:“那封信确实是北沧太子的亲笔书信……”

“你早就知道?”上官霁月有些诧异,“那你刚刚为何还要护着他?!”

“三妹……”上官霁扬语气忽然变得更为低沉,眸光也越过上官霁月望向她身后的窗子,“其实,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该告你了。”

“难不成我们上官家真的……”上官霁月说到一半儿立刻打消了心中那一瞬间涌出来的荒唐想法,连连摇头道,“不,我们上官家的男儿世代忠良,一腔热血宁可战死沙场,也绝对不会有反叛之心!”

“当然没有!我们从未想过要背叛!”上官霁扬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指节僵直而苍白,“可是,我们上官家手握南迟几乎一半儿兵权,司徒皇室早就对我们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父亲对此事早有察觉,自从母亲怀了你以后,便借由照顾母亲身体,闲散在家,不再上朝,这才勉强让司徒皇室稍稍心安。”

“可是,近年来,大哥和我四处征战,屡立战功又让司徒皇室起了猜忌之心。因为父亲知道,近年来君主暴佞当道,整个朝堂一片混乱,弄得民不聊生。南迟气数已尽,凭他一人之力已经无力回天,早就心灰意冷,有归去之意。父亲为此,与大哥商量后决定,在月夕节过后,我们便全家离京迁居南方,再不理朝政纷扰。只等月夕节一过,我们便举家南迁……”

上官霁月闻言,只觉心头犹如刀割,双眸之中沉痛一片:“可是皇甫锦一封书信便断送了我们一府五百忠烈的性命,如果不是有他的那封信,我们一家便能在第二日安全的离开平阳城,不是吗?”

上官霁扬缓缓闭上了双眸,脸色一片沉寂。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即便没有北沧太子的那封书信,我们也走不了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南迟暴君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所以,在月夕节那天,父亲才借大哥之手,把我们上官家世代相传的紫金乌荣枪,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你。为的就是让你继承家主之位,让你带着母亲、四弟和府中众人先行离开。紫金乌荣枪里有我们上官家的百年秘密,即便在乱世之中,也足以能够保你们一世平安。这样我和父亲还有大哥即便走不了,也至少算是护得了全府的几百性命。”

“所以,在当天二哥你送的生辰礼物便是一匹千里良驹?”上官霁月眼泪破框而出,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一起走?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陌路缘尽

上官霁扬闻言,悄然捏紧了手指,眸底一片悲凉,忍不住闭上了双眸,苍白的唇紧紧抿起,牙关紧咬也止不住因心中激愤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缓缓道:“因为父亲知道,即便我们走了,也是摆脱不了司徒皇室的控制,因为……因为……我和大哥,都身中蚕烟之蛊,没有了压制蛊毒的解药,就只能慢慢等死,我们又怎么忍心让你们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蛊毒发作,慢慢被噬尽精血而死的模样……”

“二哥,你竟然知道蚕烟?!你居然知道蚕烟?!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中蚕烟之蛊?!”上官霁月哭着道,“蚕烟之蛊不是几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吗?为何你还会身中蚕烟之蛊?”

“蚕烟之蛊是南迟皇室所有,多用在手握兵权的将士身上,来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以防兵变。几十年前确实是已经绝迹,但是不知为何,后来忽然又再次出现。父亲觉察到我和大哥身中蚕烟之蛊,是因为这几年,每年除夕之夜,皇上赐下的那两道菜。你可还记得,当时你还开玩笑的说‘皇上可真是偏心,点名只给大哥和二哥赐菜,却没有我们的份儿’时,父亲的脸色忽然就变得极为难看吗?”

上官霁扬看了一眼面色沉寂悲恸的上官霁月,接着道:“那个时候,父亲已经觉察到不对劲儿了,后来,经过多番查证,我和大哥真的是身中蚕烟之蛊,而那每年除夕之夜必赐的两道菜便是压制蚕烟之蛊苏醒的解药……我也是在月夕节的前几天才知道的。”

“是父亲告诉你的?”

上官霁扬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凄然悲凉:“当时父亲告知我时,我心中也是悲愤难平。那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这些年来我所效忠的君主竟然从不值得我去效忠他!我的那些豪情壮志,我的坚定信仰,原来就是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我守疆卫土,浴血沙场,只不过是南迟皇室手中的一枚弃子罢了……”

“二哥……”

“所以,三妹,这根本就不是北沧太子的错,他的那封信只不过是无意之中,给了司徒锐一个杀我们的理由罢了。他的心里,至少从未想过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置我们上官家于死地。”

闻言,上官霁月只觉胸口处被压了一块儿千金大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喉间一紧,只觉心中满是凄凉酸涩,却又无处发泄。只能闭上眼睛,捏紧了垂下的一双素手,面色沉寂如水。

上官霁扬看着面前女子紧咬的牙关,因为愤恨而微微颤抖的双肩,明明心中激愤难平,却又隐忍的如此艰辛。此时的他,心中也满是无尽悲凉。

“三妹,不要这样难为自己,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

上官霁扬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缓缓移动脚步,走到上官霁月面前,轻轻搂住了她颤抖的双肩。

谁知上官霁月银牙紧咬,抬手拭了拭眼角,幽深双眸之中寒芒乍现:“二哥,我定要亲自杀进平阳城中,取暴君首级祭奠我们满门英魂忠烈!”

上官霁扬望着眼前女子决然的姿态,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屋外长廊上。

楚倾云满目担忧之色的频频向屋中方向张望,在看到上官霁月扶着上官霁扬出来时,立刻几步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

“郡主,兄长就拜托给你了。”上官霁月把上官霁扬交到楚倾云的手里,抬眸看了一眼皇甫锦的方向,“你们先回东苑,我还有些话要对太子讲。”

楚倾云闻言,有些担忧的看了上官霁月眼,轻声唤道:“齐姐姐……”

“云儿,我们先回去吧,三妹她,会好好跟太子殿下说的。”上官霁扬对着楚倾云清淡一笑,便向太子微微拱手见礼,转身由楚倾云扶着他缓缓离去了。

上官霁月目送两人离去,回身面无表情的盯着皇甫锦,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莫翎如临大敌,立刻展臂护在皇甫锦面前:“齐将军,你不要再过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太子殿下的!”

“就凭你?!”上官霁月冷笑,“如果我要伤他,你能拦得住吗?”

“拦不住也要拦!”

“莫翎,退下!”皇甫锦捂着胸口轻咳一声,又被他压下,“齐将军她不会对本王怎么样的。”

“可是……”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

莫翎看着自家主子忽然冷下来的脸色,把想要说出的话咽回了喉咙里,转身退了下去。

“月儿,你这次应该相信本王了吧?”皇甫锦苦笑。

“信你?”上官霁月面无表情,言语冰冷,“你虽然无意害我上官家,但却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也是因为这样,你才生生受了我一掌的,不是吗?”

“他们终究因我而死,这是我欠他们的,只要能解你心头之恨一二,我受你一掌又有什么呢?”

“你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看着上官霁月那寒如冰雪一般的表情,皇甫锦只觉自己胸口一滞,整颗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握住一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本王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你会原谅我,不过,现在你既然都知道了,本王反而觉得心中的一颗大石忽然放下了。即便你永远不原谅本王,可是本王对你的感情与你的身份无关,也不是内疚,更不是想要补偿什么。”皇甫锦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上官霁月,“月儿,本王是真的爱上你了……”

上官霁月闻言,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扯动唇角,呵呵冷笑几声,决然道:“太子殿下,冤有头债有主,齐雨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念在你往日悉心照顾我兄长的份上,又有殿前为齐雨求情之谊,今日你又受我一掌,我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是扯平了。从此以后你我之间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

第一百三十章 长亭话别

宸王率领的北沧大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捷报频传,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攻下南迟十几座城池。

上官霁月看着手中的书信,得知她挂念的那个男子在前方一切安好,心中颇感安慰。

自上次莫翎送礼事件后,建安城中人人皆知如今的太子殿下中意的女子就是女将军齐雨。又加上这一个月来,上官霁月因为上官霁扬的缘故频繁出入太子府,更让人觉得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更甚者竟然流传出齐雨和太子情投意合的流言蜚语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琉国的小郡主在住在太子府中一个多月,看上的郡马人选竟然不是伟岸挺拔,温良谦恭的太子殿下,而是太子府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客卿。

而琉国那位年轻的国主不但也不阻拦小郡主的任性妄为,反而亲自面见北沧皇帝,请他为自己的王妹赐婚。

传言,楚国主在御书房中和皇上密谈了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结果更是让人意外:皇上不但答应了楚国主的要求,还把琉国奉上的一半兵权送给了小郡主当嫁妆。

要知道,琉国的一半儿兵权可是整整五万铁骑。可见这份嫁妆的贵重程度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时之间让人更加好奇这位郡马人选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但得了美人儿,还得了兵权。

在赐婚当天,这位小郡主一身鲜艳红衣,明艳娇俏的亲自挽着这名年轻的客卿上殿谢恩,人们才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郡马人选。

本以为是个血气方刚的铮铮男儿,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原来竟是个病弱的白衣书生。

虽然这书生周身气质不俗,看上去也是个风采清雅的俊秀男子,但却明显面色苍白,衣衫之下身形羸弱,就连行礼谢恩之时,广袖中露出的一节小臂也是同样的细瘦苍白。

还没在大殿上站多大一会儿,便见他脚步虚浮,神色倦怠。离去之时,全靠一旁的小郡主扶着才勉强没有踉跄不稳,一看就知并非能得长寿之人。

众人一时间有些替这位风华绝代的小郡主不值,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福寿短浅之人做郡马,也不知道究竟看上这书生什么了。

也有一些人感叹这一介白衣书生,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才会被郡主看上,一跃成为郡马之尊。

然而,不管这些人再如何也是于事无补,因为这位小郡主和她认定的郡马爷即日就要离开北沧,赶赴琉国了。

建安城郊,长亭外。

上官霁月站在马前,望着马车旁的上官霁扬和楚倾云微微浅笑:“二哥,郡主,祝你们一路顺风!”

“三妹,好好保重自己。”上官霁扬眸中满是不舍,一阵微风吹来,呛得他轻咳了几声。

“霁扬,你没事吧?”楚倾云见状,立刻紧张的吩咐侍女拿来披风,亲自为他披上,关心道,“虽然已经过了春分,但是这风还是有些凉,你要不要回车上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上官霁扬轻轻的握住楚倾云的小手,温声道,“你看三妹指不定心里怎么取笑我呢!”

“我才没有取笑你!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上官霁月眼珠一转,打趣道,“二哥,我其实一直好奇,那天晚上你去皇城给郡主送信,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郡主对你如此念念不忘,不远千里来寻夫?”

闻言,上官霁扬不自觉的看了身旁的楚倾云一眼,苍白的脸色涌上一丝淡淡的红晕,故意拉下一张俊脸,低声呵斥道:“三妹!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也不知道矜持一些,问这些事情作甚?!”

上官霁月低低一笑,拱手弯腰对着上官霁扬深施一礼,故作正经道:“是,兄长教训的是,小妹以后不敢再问了!现在能不能把您未来的夫人暂时借给小妹一会儿,好让我们说说体己话儿,我保证不欺负她。”

“齐姐姐……你看你又打趣我……”楚倾云面色娇羞的偷偷看了上官霁扬一眼,低头扭捏道,“谁……谁是他的夫人了……”

“二哥,你看!你要是再不上马车上等着去,小心郡主反悔,到时候不嫁给你了!”

楚倾云一听,立刻心中一慌,急忙解释道:“谁说我不嫁了……”

说到一半儿,抬眼看见上官霁月满眸的促狭之意,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上当,一下子双颊飞上红云,娇羞一片,双手绞着衣袖道:“齐姐姐,你又打趣我……”

上官霁扬见自己最亲的两个女子这样,只觉心头涌上一种淡淡的幸福,虽然依然压不下那心底深处的悲凉,但也已经很满足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楚倾云温声说道:“我在马车上等你。”

“我扶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陪三妹说会话儿吧。”说完,上官霁扬便转身缓缓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楚倾云伸臂,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追上去,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一双美目之中满是心疼之色。

上官霁月望着男子清瘦的身形,虚浮缓慢的脚步,只觉心中喉间一紧,已是满眸酸涩,几欲落泪。

“二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走路从来都是行走如风,每次见他即使风尘仆仆,也依然还是那么耀眼明亮,神采飞扬。可是,现在……”

“齐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上官霁月闻言,压下心头苦楚,看向楚倾云勾唇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对他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倒是你,不要只顾着照顾他而忘了自己。”

楚倾云紧紧盯着马车的方向,几乎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不会的,哪怕是为了他,我也会把自己也照顾的好好的。”

“郡主,你也知道,二哥他不能跟你携手白头,万一他有一天……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没有他……还有我们的孩子……”楚倾云微微垂眸,长长的羽睫掩住了眸底的沉痛,“我会跟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会跟他们讲他们的爹爹的故事,至少我们曾经有过快乐的回忆,这就已经足够了……”

听着楚倾云的话,上官霁月突然被感动了,震撼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坚强的,能说出这些话来,那究竟是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她只依靠那短暂的回忆活下去。

“郡主,”上官霁月展臂把楚倾云抱住,哽咽道,“我替二哥……谢谢你……”

“齐姐姐,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我和霁扬也不会遇见,更不会还能有这二十年的厮守时光,所以,是我应该谢谢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帝召见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说点儿高兴的。”

“嗯。我们说点儿高兴的。”

上官霁月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那你跟我说说,你们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问他,估计他一辈子也不会告诉我。”

“这个……”楚倾云似是想到了那晚的事情,精致的小脸上飞上两朵红云,羞答答的转过身去,低声道,“他那晚去我宫里送信时,被侍卫发现,误闯了我的寝宫……我当时正在沐……沐浴……”

说到最后,楚倾云的头低低的垂在胸前,声音也几不可闻。

“原来是这样啊!”上官霁月了然,笑道,“怪不得二哥他刚刚会羞成那个样子呢!”

“齐姐姐,当时虽然情况特殊,霁扬他虽是无意之举,但他却是个有担当的人,临走之时许我若是他能平安归来,定会对我负责到底。而且……而且我也第一眼就喜欢了上了他,可能冥冥之中这就是天意,就是我俩的缘分吧。”

“郡主,二哥他他绝对是个用情专一的男子,既然他当时对你许下了那样的承诺,他也一定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相信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楚倾云望着马车的方向,双眸之中满是柔情,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坚信,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上官霁月闻言,走到楚倾云身后,与她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马车的方向:“我也坚信,你们一定会的,我祝福你们。”

“对了,齐姐姐,”楚倾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看着上官霁月,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她,“这是王兄临走之时让我转交给你的。”

“楚国主?”

“嗯,王兄说,今日一别,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上官霁月听着楚倾云的话,忽然觉得手中那薄薄的信封变得滚烫一片,垂眸半晌,也没有言语。

“齐姐姐,其实王兄他对你……”

“郡主,你的意思我明白,”上官霁月猛然抬眸,打断了楚倾云的话,“楚国主年轻有为,生性纯善,又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好男人世间难得,我也祝福他能早日遇到心仪的女子,娶妻生子,一生幸福。”

楚倾云闻言,垂下眸去,紧咬着下唇良久才又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齐姐姐,我也祝福你。”

“我也会的,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离别在即,即使再多的言语也道不尽心中的那种怅然。

望着黄土官道上那摇摇南去的车队渐行渐远,扬起一路的烟尘弥漫,上官霁月久久才转身回头,走到亭边,利落的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刚一进府,飞歌便迎了上来,拱手道:“将军,刚刚皇上派人传来口谕,急召你进宫议事。”

“皇上突然召我进宫?”

“是的。”

“何人前来传的旨意?有没有说因为何事?”

“刚刚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江公公,说是因为跟前方军情有关,特别交代让你一回来立刻就进宫。”

“与前方军情有关……”上官霁月突然心头一跳,秀眉紧蹙,“莫不是皇甫宸在前方出了什么事情?”

“不会的,”飞歌略一沉思片刻,“殿下刚刚传来捷报,而且江公公来的时候面色并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是有重大军情的样子。”

“那就奇怪了,”上官霁月垂眸沉思,“我在建安闲散一月有余,皇上为何突然会召我进宫议事?”

“是不是皇上忽然想明白了,想要将军重返军营,领兵打仗?”说到此处,飞歌忍不住眸中光亮一闪,语气惊喜。

“不会,我想要回前线之心众人皆知,如果是皇上想要让我领兵,直接发一道圣旨便可,又何必多此一举派江公公前来传话?”

飞歌闻言,蹙眉沉思,许久也不得其中深意。

“罢了,既然知道是因为军中的事,到了宫里便见分晓,我们在这里猜测是也是无用的。”上官霁月道,“你先去备好马车,在府门外等我,我去换件衣服随后就到,我们一起进宫。”

“是。”飞歌领命而去。

马车在宫城外缓缓而停,上官霁月刚刚跳下马车,便听见一道熟悉的洪亮男声传来:“齐将军,好久不见!”

上官霁月抬头,便见影卫统领萧鸿站在宫门处正在跟她打招呼,高大的身形尽显威武。

“萧统领。”上官霁月上前一步,拱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鸿爽朗一笑:“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

“对啊!皇上特地吩咐我在宫门处等候齐将军,来了之后直接到御书房觐见,不必去正乾殿了。”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萧鸿微微拱手道:“有劳萧统领了。”

“齐将军请!”

两人并肩而行,进了宫门一路向御书房方向走去。

“萧统领,这次皇上突然召见齐雨,你可知道所为何事?”上官霁月微微侧身,缓缓问道。

“宸王殿下一路南下,捷报频传,这些事想必齐将军也是有所耳闻吧?”见上官霁月点了点头,萧鸿不紧不慢的接着道,“宸王仁义,凡是缴械投降的南迟将士皆是对他们以礼相待。愿意留下继续参军的就编制到军中,享受和北沧将士一样的待遇,不愿意继续参军的就发些补贴,遣返回乡,与家人团聚。而且每攻破一座城池之后宸王殿下都极力约束三军将士,不许随意杀害一个无辜百姓,不许擅自拿百姓一针一线,否则按军法处置。不但如此,还重新启用那些地方的清廉官员继续管理所攻下的城池。”

“宸王殿下这样做是对的,如果在即便攻陷了敌方的疆土之后,不注重后续的接管和整治,不管后方百姓的死活,那跟南迟暴君又有何两样?”

“所以,宸王麾下的将士一路博得了仁义之师的好名声。那些投降的战俘,越来越多的自发的留下来加入宸王的麾下,甚至还有一些被南迟暴政逼得走投无路的落草为寇的绿林好汉也都慕名而来,加入了宸王殿下的阵营。这样一来,原本有十万人的南伐之师,现在竟然猛增了一倍有余,现在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余人。”

上官霁月一愣,拧眉道:“忽然增加了这么多人,他又不许将士们擅自向百姓征粮,久而久之,那军中岂不是粮草匮乏严重?”

“齐将军果然一语中的!”萧鸿闻言,侧身顿步,看着上官霁月丝毫不掩饰激赏之色,继续道,“正如齐将军所言,现在宸王殿下军中正是极剧缺乏粮草,而且南迟百姓也都自发的从家中拿出余粮捐献到军中。可是,近些年南迟百姓实在是生活的苦不堪言,现在又适逢春耕,青黄不接,那些粮食对二十万大军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沈家大少

“没错,南迟暴政,官匪沆瀣一气,乡绅掠夺田地,鱼肉百姓,也难怪百姓会心寒。不过,话说回来,皇上难道不能从国库中再拨出一笔银两来充盈军中粮草?毕竟行军打仗,粮草为先,这还有什么犹豫的?”

“为了此次南征,皇上已经从国库中拨出了五十万两白银来筹备粮草兵器,奈何现在国库已经没有多少银两再拿出来了。先前有位大臣提议,让给位大臣和后宫娘娘们都自发捐献一些银两出来,多少虽然凑了一些,但依然是所差甚大,难解燃眉之急啊!”

“这位提议的大臣倒是实诚的很,只怕他此举得罪了不少人吧?”上官霁月勾唇冷笑一声,“银子可是人人都爱的好东西,然他们拿些银子出来,还不得跟割他们的心头肉一样疼!”

“哈哈哈!”萧鸿闻言,不禁仰天大笑三声,方拱手道,“齐将军果然慧眼如炬,连人性都看的这么透彻,萧某真是佩服佩服!”

“萧统领过奖了!”上官霁月拱手还礼,“世人皆有**,喜、怒、哀、乐、贪、嗔、痴,各有不同罢了。有的人一辈子追逐名利,有的人却热衷权利,还有的沉溺于美色,也有的自诩清高,实则不过是太过在意自己的一世名声。说到底,谁也比谁高尚不了多少,所以,佛说:众生平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齐将军,这世上如你一般冰雪通透的女子真是凤毛麟角,萧某不得不说,即便是堂堂七尺男儿也要在你面前甘拜下风了!”

“齐雨不过是建安城中的一名闲散之人,虽有将军之名,但却无缘沙场,又怎能经得起萧统领如此抬举,真是令齐雨汗颜!”

“将军此言差矣!”萧鸿忽然一双虎目精光乍现,看着上官霁月意味深长的道,“说不定这次皇上召见,就是齐将军重返沙场的最好时机,将军可要好好把握才是,可莫要失了这难得的机会!”

上官霁月闻言,眸光微闪,细细思量这位萧统领话语中的深意,笑道:“萧统领还没说这次皇上召见齐雨到底要齐雨做什么,齐雨又有什么筹码来开这重返三军的条件呢!”

谁知萧鸿听了,却依然坚持道:“这次之事,整个建安城之中,唯有齐将军符合那位沈家大少爷提的条件了。”

“沈家大少爷?”上官霁月蹙眉,“这又是何人?跟皇上召见齐雨又有何关系?”

“城西沈家乃是建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商贾世家,家中商号遍布整个华朔大陆,名下产业涉及棉花、丝绸、茶叶、粮食、银号等各个行业。家底殷实,可以说富可敌国。在商界而言,沈家要是敢说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了。这次如果能得到沈家的支持,那宸王殿下的粮草问题也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皇上是想让沈家捐献银两?”

“不是皇上,是沈家大少爷亲口放出话来,说是只要有人能回答的出他的三个问题,那他便一力承担了这次二十万大军的粮草问题,愿意捐出黄金十万两来充盈国库,不要任何回报。”

“黄金十万两?!”任凭上官霁月是再冷静持重,此时也被这位财大气粗的沈家大少爷给惊到了,“那可是白银一百万两啊!他还真是大方,张口就是百万白银!”

“是的!”萧鸿看着上官霁月吃惊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连齐将军都会吃惊的事情,恐怕这世间不多了。可见这位沈家大少爷开出的条件是有多诱人!皇上已经命人前去拜会沈家,可是,朝中满堂文武,竟无一人能回答的出这位大少爷的三个问题,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连沈家大少爷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位沈家的大少爷还真是有意思!”上官霁月笑道。

“何止是有意思!还很神秘呢!”

“哦?”上官霁月挑眉,“此话怎讲?”

萧鸿左右看了看,轻咳一声,低声道:“这位沈家的大公子平时出入都坐在马车之中,即便去商谈生意也是头戴斗笠,轻纱遮面,鲜少有人见到过他的真容。有人传言他长得相貌丑陋不堪,所以到现在即便家财万贯,也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他,所以才至今未娶……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市井传言向来是捕风捉影,夸夸其谈,不可尽信。且不论他相貌如何,但看他能撑起这么大一份家业,其心计才智就不可小觑。”

“果然还是齐将军看事透彻,总是能抽丝剥茧,一针见血!”

上官霁月双眸微眯:“看来我是要精心准备准备了,就像萧统领您所言,皇上如此看重此事,而此事又直接影响到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关乎南征大事,说不定此次还真是齐雨的一个大好机会也说不定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御书房门外。

萧鸿驻足而停,对着上官霁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皇上有口谕,齐将军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觐见就好。萧某就不进去了,齐将军请!”

“有劳萧统领引路。”上官霁月拱手回礼之后,转身踏入了御书房。

北沧皇帝皇甫昊正在书案前皱眉批阅奏折,江公公站立在一侧,微弓着身子笑眯眯的伺候着。

上官霁月走至书案前十步距离处,屈膝行了君臣大礼,朗声道:“齐雨参见皇上!”

皇甫昊微微抬起头来,伸手虚扶了一把,温声道:“平身吧。”

“谢皇上!”上官霁月依言谢恩,站起身来恭立于案前。

“今日,朕让你来是因为何事,相信萧鸿已经跟你说了吧?”皇甫昊直接开门见山。

“回皇上,萧统领跟微臣粗粗讲了一些。”

“嗯。”北沧皇帝淡淡的点了点头,问道,“齐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宸王殿下治军严谨,以德服人,让人心生敬佩。”

“哦?”北沧皇帝闻言,抬眸静静额看着上官霁月,“此话怎讲?”

“兵法曰:‘伐谋为下,攻心为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宸王殿下严格约束三军将士不乱杀百姓,不扰民生,实在是大智之举。民心所向,北沧平定南迟指日可待。虽然眼下一时粮草匮乏,但跟天下民心比起来,那实在是不值一提。”

皇甫昊苍老的眸中露出赞赏之意,她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字字珠玑,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为宸儿请了功。这样才智无双的霜华女子,怪不得能让宸儿对她一往情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立军令状

“宸王这次确实居功甚伟,朕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可是眼下军中粮草匮乏,急需解决这件事情,齐将军可有把握能回答的出沈家的三个问题来?”

“回皇上,齐雨本就是军中之人,自然会尽力而为。只是……”上官霁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是如果齐雨能完成皇上的嘱托,成功让沈家拿出这十万两黄金,解了前方军中之急,齐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一旁的江公公闻言,忍不住抬眸看了看上官霁月,又迅速垂下眸去,静默不言。

北沧皇帝闻言,细细打量着眼前站姿笔直的女子,听着她那不卑不亢的话语,淡淡的道:“齐将军想要什么好处?”

“如果此次齐雨能完成这次任务,齐雨只有一个请求,”上官霁月忽然单膝跪地,拱手为礼,表情一片坚定,“请皇上恩准齐雨重返军营!”

“你若是完不成呢?”

“如果完不成,齐雨任凭皇上发落!”

北沧皇帝沉默良久,才道:“好!朕答应你,如果你能顺利拿到沈家的这十万两黄金,朕就准许你重返军营,领兵出征!如果不能办到,朕就会革去你的将军之职,永不复用,你可有意见?”

“好!微齐雨没有意见,谢皇上!”

“先不用谢,等你完成任务了再谢也不迟!半月为期,你先退下去准备吧。”

“是,齐雨告退!”

待上官霁月退出去之后,北沧皇帝这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捏着眉心,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

江公公见状,立刻上前,送上一盏热茶,微微躬着身子,轻声道:“皇上,喝杯热茶休息一下。”

皇甫昊接过杯盏,浅浅啜了一口便放回到案上:“朕说的没错吧?以她的脾性,是一定会跟朕提条件的。”

“皇上果真料事如神。只是如果这次齐将军她真的完成了这件事,百官要是再加阻拦怎么办?”

北沧皇帝闻言,轻哼一声,笑道:“他们没有办到的事情,却被一个女娃儿办到了,到时候只怕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哪里还有那个脸面再来阻挠齐雨回营。”

江公公听了,呵呵笑着:“皇上英名!”

上官霁月出了御书房,除了萧鸿等在门外,竟然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绿衣宫女,看她身上的宫装,应该不是个普通的粗使宫女。

见上一身素雅女装的上官霁月出来,那宫女立刻迎上前去,俯身行礼,道:“齐将军,皇后娘娘得知你今日进宫,特让奴婢前来请您去御花园赏花。”

“皇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在此恭候齐将军。”

上官霁月秀眉微拧,略一沉思便明白了,自己进宫之时宫里这么些人看见,夜皇后知道也没什么意外的。

“既然娘娘相邀,齐雨岂有不去之礼?如此,还要劳烦这位姑娘带路了。”

“齐将军这边请。”

见上官霁月答应,绿衣宫女面上一喜,对着萧鸿和上官霁月又福了福身子,移步在前,为上官霁月引路。

上官霁月对着萧鸿无奈一笑,拱手道:“萧统领,齐雨就先告辞了。”

萧鸿也随即笑笑,拱手还礼:“齐将军慢走,等有机会,我们改日再聚。”

上官霁月跟着这位带路的小宫女,一路来到了御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里,果然见到了一身黄袍的夜皇后,只不过,除了夜皇后之外,还有太子皇甫锦。

在看到皇甫锦的那一刻,上官霁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但既然已经来到此处,断没有扭头就走之礼,只得抬步上前,对着两人拱手行礼道:“齐雨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齐将军快快免礼。”

夜皇后看着把上官霁月,笑的一脸温和。

而皇甫锦目光灼灼,目光一直落在上官霁月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见她表情淡淡,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心中只觉闷闷的难受。

她难道就这么不愿意看见自己么?

上官霁月仿佛没有看到皇甫锦眼底的受伤,只依言坐到了夜皇后身侧放了软垫的石凳上。

“齐将军,本宫也是听说你进宫面圣,才让人找了你来,没有耽误你的事情吧?”

“娘娘见笑了,齐雨本就是一个闲人,哪里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倒是太子殿下,事务缠身也抽出时间来陪皇后娘娘赏这百花争艳的春景,还真是孝心难得。”

“没有就好。”夜皇后见上官霁月语气疏离而讽刺,便抬眸看向皇甫锦的方向,温声道,“锦儿,你进宫见过你父皇没有?”

“母后,”皇甫锦自然明白夜皇后这是想要把他支开,但他却不得不实言相告,低声道,“还未见过父皇。”

“去见见你父皇吧,他这两天正在为军中粮草的事情烦心,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分担一些。”

“是。”

皇甫锦闻言,虽不情愿,但还是恭敬的行礼退下,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上官霁月一眼。

皇甫锦一走,夜皇后也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的问道:“齐将军,前些天宸王府门前的事情,本宫也略有耳闻,是太子不知轻重了,才给你造成了困扰……”

“娘娘,事情已经过去了,齐雨并未放在心上。至于那些流言蜚语,齐雨心中所系何人自己最是清楚,并不会在意什么。”

“本宫自然知道你心中只有宸王,可是锦儿他只怕是对你动了真情了。”夜皇后叹了一口气,“就在刚刚,他还请求本宫要为他做主,说要娶你做太子妃。”

上官霁月心头一震:“娘娘答应了?”

“自然没有。”

“为何?”

“因为本宫知道,即便本宫答应了也是枉然,你性情刚烈,心中也没有太子的位置,以你的性子,即便是圣旨在前,你也绝不会就范的。”

“齐雨多谢娘娘体谅!”上官霁月起身对着夜皇后深深一礼,决然道,“娘娘说的没错,齐雨心中只有宸王一人,如果有人想要用权利逼我就范,我宁可鱼死网破也绝对不会妥协半分!”

“像你这样的霜华女子,世间少有,太子对你有爱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夜皇后苦笑一声,担忧道:“本宫只是担心他们兄弟二人会因为你而反目成仇,失了手足之情。如果是这样,本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娘娘多虑了,齐雨很快就要离京返回军中,等日子久了,太子殿下自然就对齐雨淡忘了。”上官霁月淡淡的道。

“你要离京?!何时的事情?皇上答应了?”夜皇后显然是吃惊的,一连问了三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戏耍神医

上官霁月淡淡一笑:“皇上已经答应了,只要齐雨能让沈家拿出那十万两黄金,解了三军粮草之急,齐雨便可重返军营再次领兵。”

“沈家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但是满朝文武都毫无办法,可见这件事情真的是不容易的,你又能有几分把握呢?”

“说实在的,齐雨并没有任何把握!只不过,齐雨既然想要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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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沈府之行

朦胧的夜色下,虽然看不清他长得何般模样,但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却实在是亮过漫天的星辰。

想起宸王府门前那抹儿英姿冽冽的纤细身影,他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明日,他等的客人应该要来了吧?

宸王府。

三更过后,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沉沉睡去,整个王府之中一片静寂。

一间客房之中的屋门从里面被人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然后,被打开的门缝中探出半个身子。

那人肩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左右张望,看了看没人,勾了勾唇角低低一笑,蹑手蹑脚的走出来,顺手带上了房门,沿着墙角向一侧的长廊悄悄走去。

不远处的主殿屋顶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迎风而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都沉默不语。

“将军,真的就由着秋神医这样逃跑吗?”飞歌看着越来越接近王府侧门的那个人影儿,忍不住问道。

“不用理他,他会回来的。”上官霁月勾唇一笑,淡淡的道,“他想玩儿,咱们偏不让他尽兴。”

“您的意思是秋神医是故意的?”

“以他的手段,想要出府今日在我们出府之后便可以走了,何须等到这三更半夜偷偷溜走?你要是出去阻止了他,反而正合了他的心意。”

“万一秋神医他真的走了呢?”飞歌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沈家的老太爷怎么办?”

“他不会走的!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朋友有难,他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那他此举又是为何?”

上官霁月笑笑:“他只不过是心中还在气今日在你我面前失了神医的颜面罢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秋明绯已经到了宸王府后面的一个侧门处。

他伸手拉了拉锁侧门的铁锁,又回过身来走到一颗花树下,随手折了一根细小的树枝来,拿在手中,再次向侧门走去。

“秋神医他这是在干嘛?”飞歌不解。

“开锁。”

“用树枝开锁?!”

上官霁月紧紧盯着夜色中那道颀长的身影,缓缓道:“别说是一把铁锁,就是机关阵法也丝毫困他不住。不然,他的问枢天为何这么些年都无人能闯入?”

上官霁月的话刚落音,飞歌就见秋明绯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开了那把铁锁,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侧门,站在了门外的胡同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秋神医真的走了。”飞歌有些着急,“属下去拦住他!”

“再等一等,”上官霁月展臂拦住了想要跳下屋檐的飞歌,语气满满的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果然,两人等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秋明绯便从刚刚走掉的胡同里折返了回来,在侧门外踌躇了好大一会儿,恹恹的推开侧门又走了进来,还顺便把那把铁锁给锁上了。

上官霁月和飞歌见状,对看一眼,皆忍住笑意飞身下了屋檐,各自回屋去了。

第二日。

上官霁月和秋明绯一早便来到了城西沈府的大门外,两人望着面前朱门紧闭,匾额高挂的高门大宅,不由得对看一眼。

“你看本神医做什么?还不快去敲门!”秋明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如果等一下我们连大门都进不去,那你这神医的面子可就丢光了!”上官霁月笑道。

“本神医是只是一个陪客,丢脸的应该是你吧?”秋明绯斜斜扫了上官霁月一眼,“毕竟你要是连门都进不去,你这将军的头衔可就是要没了。”

“好吧,”上官霁月缓缓道,“看在你昨晚逃跑未遂的份儿上,本将军就亲自去敲门好了。”

闻言,秋明绯眸光闪烁,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的咳了几声,不自在的别过脸去,看向别处,装作没听见。

上官霁月见状,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笑意,走上前拾阶而上,伸出素手握住了朱漆大门上铜环,轻轻扣了几下。

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木栓移动的声音,随即一侧的一扇小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相貌清秀的家仆。

来人看见门前一身素裙的上官霁月先是一愣,立刻拱手道:“敢问这位姑娘,是找人吗?”

上官霁月上前一步:“这位小哥,还请麻烦通报一下沈大少爷,就说军中有人来访。”

“冒昧的问一下,姑娘芳名?”

“齐雨。”

来人眸光微闪,又问道:“齐将军来沈府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为沈大少爷解惑。”

谁知这名家仆听完,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转身走进了侧门之中,并把侧门给关上了。

秋明绯见状,幸灾乐祸的哈哈一笑:“小月,如你这般花容月貌,如今也吃了这沈府的闭门羹啊!”

谁知,他的话刚落音,就听两道沉重的门板打开的声响。随即,沈府紧闭的两扇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了。

刚刚的那个清秀家仆从正门迎出来,对着上官霁月恭敬的拱手行礼之后,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齐将军从正门入府。”

上官霁月微微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何情况,但还是抬步跨进了府门。

秋明绯见上官霁月进了府中,也随即想要进去,但却被那名家仆给拦住了:“这位公子是……?”

“他是本将军的护卫。”上官霁月道。

“这样啊,既然是将军的护卫,那就一起入府吧。”清秀家仆立刻笑意盈盈,对着秋明绯也同样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护卫小哥请。”

秋明绯的一张脸立刻黑成了猪肝色,他堂堂神医,声名在外,求都求不来他问诊切脉,什么时候他竟然成了别人的侍卫?自从来到建安城,他先是扮成江湖游医,现在直接降成了一个小小的侍卫,这让他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秋明绯一甩宽大的袖袍,对着刚刚的那位家仆冷哼一声,不发一言便先行进府去了。

那名年轻的清秀家仆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看看秋明绯的背影,又看看上官霁月。

“哦,那个……是这样,我这个侍卫脑子有些问题,时不时就发脾气。”上官霁月故意扯出一丝苦笑,“你也知道,但凡是有些能力的人都喜欢摆架子,我也是拿他没办法。”

“无妨无妨,齐将军请随小的来,大少爷已经在后花园的凉亭中等候您多时了。”那位小哥说着已经移步在前,为上官霁月引路。

上官霁月闻言,秀眉微拧:“不是说要回答三个问题才能见到沈大少爷吗?”

“刚刚齐将军已经回答了啊!”家仆小哥笑的一脸温和。

“回答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桃林初见

“刚刚小的开门之后第一个问题是问‘姑娘找人吗?’您回答‘拜访沈家大少爷’。第二个问题是问‘姑娘芳名’,您回答是‘齐雨’,第三个问题小的问‘齐将军来沈府何事’,您回答‘为沈大少爷解惑’,这三个问题一个也不少。”

“就只是这样?”上官霁月皱眉,“如果只是这样简单,那为何以前前来拜访沈少爷的人却都悻悻而回?”

“那是因为他们都把第二个问题答错了。”

“第二个问题答错了?”上官霁月眸光微闪,诧异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难道是本将军的名字?!”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大少爷给的答案就是一个‘霁’字,并交代小的只要来人回答的第二个问题错误,不管来人是何身份,他一律不见。您回答齐雨,合起来可不就是个‘霁’字吗?”

上官霁月心中诧异,心中有无数个疑团,不由得抬头看向身侧的秋明绯。秋明绯显然也是心中迷惑,故意与引路的家仆落下几步距离,低声道:“看起来这位沈家大少爷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上官霁月眸光微闪,在心中细细思量,没有说话。

不多时,一行三人便一路来到了一座拱门外。

只见圆形的拱门处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腰圆臂粗,脸圆鼻阔,形象粗蛮。两人站在那里结结实实的活像两尊肉墙,把那道拱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正瞪着两双大眼看着上官霁月一行人。

三人驻足而停,那名引路的男仆见到两人立刻笑眯眯的走上前去,熟络的打招呼道:“阿财哥,阿福哥,这两位是少爷的客人,少爷在园子里吗?”

“在,”两个粗蛮大汉同时出声,声音也闷如洪钟,对着上官霁月和秋明绯拱手道,“两位请,少爷让我们在这里等候两位很久了。”

说完,两人侧开身子,把身后的拱门让出来,让上官霁月和秋明绯先进。

那名家仆见状,立刻对两位粗蛮大汉道:“那就有劳阿财、阿福哥了,我先下去忙了。”

说完,那名家仆对上官霁月和秋明绯拱手见礼,道:“阿财哥和阿福哥是少爷身边的贴身侍奉的人,小的平时是没有机会见到少爷的,两位贵客就请随他们进去吧,小的先退下了。”

“有劳小哥了。”上官霁月客气道。

随后两人便跟着叫阿财的那位大汉进了园子,没想到从外面看这园子平淡无奇,进了里面才忽然发现别有天地。

时值盛春,满园桃花齐放,地上也尽是铺满了凋谢的粉红花瓣。漫步其中,甜甜的花香扑面而来,竟然美的有些不切实际,恍若仙境。

而上官霁月此时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她紧紧盯着前面引路的阿财的背影,眸中光亮晦涩不明。

秋明绯觉察到上官霁月的异样,低声问道:“怎么了?”

上官霁月收回目光,微微垂眸,缓缓道:“我总觉得这个阿财和阿福看起来好生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不会吧?”秋明绯故作惊讶状,附首在上官霁月耳边低低的笑道,“本神医倒是觉得这园子布置的十分静雅不俗,但我更好奇这位大少爷,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前面这位引路的人长得一般无二。”

上官霁月闻言,不由得想到在宫中之时,萧鸿对她说的市井流言,说是这位沈家的大少爷相貌奇丑无比,以至于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现在又听秋明绯如此戏言,不由得在心中恶寒了一番,偷偷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见上官霁月不理自己,秋明绯也兴致阑珊,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的欣赏这满园的桃花来。

没想到这桃花林还挺大,足足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走到尽头,四顾所及,除了几座拱桥和长廊,入目之处尽是满树繁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你发现没有?从我们进来这府中,清一色的都是男仆,没有见到一个婢女。”上官霁月低声道。

“这沈家确实有些奇怪,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几个丫鬟婆子,怎的他们沈家尽是男仆?”秋明绯又小声猜测道,“看来沈家的这位大少爷长得果真很丑,丑的连个婢女也不愿意伺候他。”

上官霁月只觉头顶立刻垂下三道黑线,停下步子憋着笑问道:“你跟沈裴枫有仇吗?”

“没有啊!”

“那你为何一直说人家长得丑?”

“猜的。”

“万一他长得俊美无双呢?”

秋明绯嘻嘻一笑,宽大的袖袍一甩,得意的笑着小声道:“不可能!凭我多年的经验,这……”

就在这时,前方带路的阿财忽然停下,回转身来,望着上官霁月和秋明绯,道:“两位,到了,我家公子就在前面的醉竹亭,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不消片刻便到了。公子不喜欢热闹,阿财就不跟过去了,两位请!”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桃林的尽头,前方五十米处有一座八角凉亭,亭子四周都种着青竹,入目之处一片清翠之色,竹香醉人,怪不得叫醉竹亭。

亭子中依稀可见一抹儿月白的侧影,正端坐在石凳上,手执一卷书简,垂眸静读。

虽然距离远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就凭这一个清雅的侧影,上官霁月也肯定,这个沈家的大少爷——沈裴枫,绝不是如秋明绯猜测的那般相貌丑陋。

两人缓步而行,近的跟前,上官霁月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背影,一边拾阶而上。

似是听到脚步声,男子缓缓放下手中书卷,但却没有转过身来,温声道:“两位贵客来访,裴枫荣幸之至。”

上官霁月闻言,和秋明绯对看一眼,上前一步,淡淡的打招呼,道:“想见沈少爷一面还真是不容易,难道沈少爷要一直背对着我们说话吗?这难道就是你的对待贵客之道?”

闻言,沈裴枫浅浅一笑,起身离座,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上官霁月的身上,笑道:“齐将军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舌利如刀,倒真的叫裴枫无言以对了。”

秋明绯和上官霁月同时看向转过身来的男子,一时间不由得怔楞住了。

只见眼前男子长眉凤眸,眼波清澈,容颜绝美。一头墨发半披半束,一身月白长衫不染半点尘埃,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他身后的青竹一般气质清雅脱俗。又怎是芝兰玉树,风华绝代这八字可言?

上官霁月看着沈裴枫,此时脑子里只想到一句话,那就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个条件

沈裴枫不同于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子,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儿毫无瑕疵的暖玉,明明相貌俊美的能让天下女子都汗颜,却又没有一丝阴柔之气,清雅温润,但风骨内存。犹如月照松涧,泉流石上,毫无一丝商贾子弟的那些铜臭气息。

秋明绯此时更是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这个长得比女人还要美的男子,真的是沈裴枫?是那个自己一路上都在猜测他长得很丑的沈家大少爷?

觉察到两人的互动,沈裴枫温雅一笑:“齐将军和秋神医是不是觉得本公子的长相与市井传言不符?”

“市井传言齐雨倒是也没敢信,只是没想到如今一见沈公子竟然是气质清雅,绝世风华的翩翩公子,多少还是有一些吃惊的。”上官霁月笑道,“不过沈公子既然能一言道破秋神医的身份,想必沈公子也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沈裴枫没有正面回答上官霁月的话,依然笑意盈盈的看向上官霁月,不疾不徐的道:“两位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倒是裴枫失了礼数,快快请坐。”

三人落座之后,沈裴枫亲自奉上了两杯香茶。

秋明绯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几声,浅啜几口,起身道:“你们先聊,本神医对这桃林实在是喜欢的紧,我再去观赏一番。”

上官霁月刚想要说什么,沈裴枫便随即起身先开口道:“秋神医喜欢这桃林是裴枫的荣幸,但出了这桃林后院还有一片药圃,裴枫相信秋神医一定会更喜欢那片药圃的。”

果真,秋明绯一听有药圃,立刻两眼放光,完全忘了他来时的路上还在不断腹诽人家满身铜臭,长得丑的事情。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这沈府财大气粗,那片药圃种植的药草也肯定是非同凡响,当下便问清了药圃的位置,匆匆告辞离去了。

上官霁月望着秋明绯脚下生风,一眨眼便消失在桃林之中,不由得摇摇头叹了口气。

“齐将军,这么担心跟裴枫在一起独处么?”沈裴枫笑的温雅柔和,“裴枫又不是会吃人的精怪树妖。”

“只怕精怪树妖大概也不及沈少爷的风采半分,即便是这满园桃花灼灼其华,也为沈少爷做了陪衬。”

“能得齐将军如此夸赞,倒是让裴枫受宠若惊了。皮相这东西不过就是一张皮囊而已,好与不好都是天定,自己不能选择的。不过话说回来,齐将军又何尝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呢?”

上官霁月眸光凛凛的看向沈裴枫,浅浅笑道:“沈少爷,我们就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言归正传,你刚刚故意说有药圃,不就是想把秋神医支走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齐将军才思敏捷,慧智无双,果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如此,那裴枫就直言了。”沈裴枫又为上官霁月添满了茶,才接着道,“其实,裴枫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能让齐将军来沈府,所以才甘愿出这十万两黄金的。相信以将军的聪明才智,已经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齐将军需要一个返军的机会,而裴枫正好可以给齐将军创造这么一个契机,这难道还不够吗?”

上官霁月垂眸沉思片刻,直直看向沈裴枫,开口道:“都说经商之人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与你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沈少爷也定是有求于齐雨的地方,沈少爷不妨说说你的真实目的。”

沈裴枫闻言,笑的越发温润,一双凤眸之中眼波清澈,看着上官霁月半晌,方道:“本来裴枫在见到齐将军之前,是只有一个条件的,不过现在裴枫忽然改变主意了。同样,三个条件。如果齐将军能办得到,这十万两黄金立刻奉上,如果齐将军办不到,那就恕裴枫不能兑现了。”

“哦?”上官霁月挑眉,“愿意洗耳恭听。”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齐将军要帮裴枫找到二弟。”

“沈家二少爷?”

沈裴枫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亭边,抬眸望着眼前满树灼灼桃花,缓缓道:

“没错,二弟他年少轻狂,却铁了心的一心要从军杀敌,从家中偷跑出去了十几次要去参军,都被抓了回来。但去年秋天,最终却还是被他逃脱了,直到现在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家父身体不好,挂念二弟,裴枫一开始还能哄骗他说二弟在乡下庄子上历练,但时间久了,怕也终是瞒不住。这些天家父好像觉察到什么,嚷着要见二弟,每天忧心忡忡,身体愈况日下。裴枫实在心中不忍,便托人到军中到处打探,可二弟依旧渺无音讯,无奈之下,正好适逢宸王军中粮草匮乏危机,这才出此下策,想借齐将军在军中的人脉打探一下二弟的消息。”

上官霁月闻言,脑海中快速闪现一个俊秀的人影。想到他也是一心痴迷沙场,立志要精忠报国之人,但他是姓墨,不姓沈。况且,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摇头笑了笑,摇掉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问道:“沈少爷为何不直接奉上黄金,向皇上说明原委?相信圣旨一发,二少爷很快就能被找到,又何须多次一举让齐雨为难?说实话,军中将士数十万人,想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并不容易,沈少爷怕是高估齐雨了。”

“此事不能让家父知道,一旦劳师动众圣旨寻人,闹的人尽皆知,万一寻得到二弟也就罢了,万一寻不到呢?”沈裴枫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上官霁月,“裴枫虽然没有去过战场,但也知沙场艰险,死生之地,万一二弟有个什么好歹,家父年迈多病,定然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裴枫只能先拖延住父亲,暗中寻找!”

“沈少爷的孝心让齐雨备受感动,但齐雨只能尽力而为,却不能轻易许诺你什么,毕竟像你所说,沙场之上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便会埋骨他乡……”

“裴枫知道!”沈裴枫似是不忍听到上官霁月后面的话,出声打断了她,“无论结果如何,裴枫只想知道二弟的下落,即便他……我身为兄长也不能让他成为荒野孤魂,凄凉在外……”

上官霁月是经历沙场之人,闻言,心中自然明白沈裴枫的意思。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忠烈英魂,不由得心头一沉,垂眸半晌,方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沈少爷的第二个条件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君子之约

“都说商场如战场,裴枫早就听闻齐将军才智无双,用兵如神,所以裴枫现下倒是有一桩生意上的事情想要请教齐将军。”

上官霁月如潭深眸微微眯起:“沈少爷乃是商界奇才,又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能难住你?你这是在故意考验我吗?”

“可以这么说,”沈裴枫毫不在意的笑笑,缓缓道,“裴枫虽然精通经商之道,但也毕竟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现下就有一大批丝绸积压在库房之中,销路堪忧。裴枫很想知道,若是齐将军遇到这种事情,会怎样处理呢?”

“齐雨不过是一介军旅粗人,哪里懂什么经商之道?沈少爷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齐将军的意思是想拒绝吗?”

上官霁月不答反问:“沈少爷会给齐雨拒绝的机会吗?”

沈裴枫回答的很干脆:“不会!”

上官霁月灿然一笑:“所以,齐雨刚刚在想,若是我顺利帮助沈少爷解决了这件事情,那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裴枫一愣,随即温雅一笑:“齐将军这么快就反客为主,还说自己不谙经商之道?真的是过谦了。”

“那沈少爷的意思又是如何呢?”

“除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方锦帕

“沈少爷,军中将士数以万计,沈姓又是个大姓氏,估计军中姓沈的将士足足上万人。您得让我知道二少爷叫什么名字,我才好查访其下落啊!”上官霁月边走边问道。

沈裴枫依旧步子缓缓,低头静默了片刻才道:“我这个二弟性子乖张顽劣,怕就只怕他隐名埋姓投身军中,所以裴枫才用尽关系也打探不到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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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墨一身份

“齐将军能这样想,裴枫真的是很高兴。虽然我们沈府家大业大,名声在外,但却真的是一直勤俭持家,从不敢有丝毫浪费,否则,就算再大的家业也是经不住挥霍无度的。”

“沈少爷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那裴枫的帕子……”

“奉还,本将军回去洗干净之后,一定奉还!”

“如此,那就有劳齐将军了。”

“应该的……应该的……”

沈裴枫此时忽然对着上官霁月拱手施了一礼,又道,“不怕齐将军笑话,裴枫还有点儿小洁癖,不喜欢自己的贴身之物被别人随便碰触。所以,裴枫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齐将军回去之后亲自洗净送还?”

上官霁月这次彻底被沈裴枫的话给雷到了,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僵在原地好大一会儿不能动弹,浑身上下只剩下眼珠还在微微转动。

什么情况这是?这位沈家的大少爷是不是在故意跟她过不去?又小气又有洁癖?让他拿出来十万两黄金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啊!还节俭?看看这硕大的桃林,看看这府中的布置摆设,哪一样不是价值不菲?偏偏跟她手上的一块儿小小锦帕较劲儿,还非要让她亲自洗干净,这绝对是故意的!

可偏偏人家笑的一脸无害的清雅模样,又让她无从发作,只得闷闷的装作不知情,这种吃闷亏的滋味儿是真心的不好受。

“齐将军,你没事吧?”沈裴枫仿佛没有看到上官霁月双眸之中渐渐凝上的霜色,再次温声问道。

“没……没事,我们快去库房看看那匹丝绸吧!”上官霁月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这一句话,说完便转过身去,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沈裴枫在前面带路。

沈裴枫在越过上官霁月的那一瞬间,唇角微微扬起,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促狭笑意。

望着走在前面的那抹儿修长月白身影,上官霁月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锦帕忽然眸光一闪,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既然她怀疑墨一就是沈家二少爷,为何不亲自验证一下呢?反正她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去,不正好能派上用场吗?

思及此,她眸光微闪,抬手不着痕迹的摘下花枝上一个还未开放的花苞,悄悄把内力注入指尖,手指微弹,那花苞便带着疾风,直直射向沈裴枫的左腿。

眼看那抹儿月白的身影膝盖一弯,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上官霁月勾唇一笑,疾步向前,从身后扣住了沈裴枫的手臂,稳住了他歪倒的身形。

与此同时,她心念微动,一幕幕陌生的画面便涌进她的脑海之中,终于,她看到了那张期待中的熟悉的面孔,张扬的姿态,好看的桃花眼……

她心中一喜,果然是墨一!墨一居然真的就是沈家的二少爷,沈裴枫的亲弟弟——沈墨一!

此时,沈裴枫已经站直了身子,有些怔忡的看着扣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十指。

上官霁月此时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忍不住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松开沈裴枫的手臂,故作关心的道:“沈少爷,你没事吧?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好好的走路也会摔倒?”

沈裴枫只感到自己的手臂一松,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想着刚才她挽着他浅笑吟吟的模样,心头竟然涌上一丝淡淡的不舍。

过了好大一会儿,沈裴枫才把目光从自己的衣袖上移开,温雅笑容重新挂上了嘴角,对着上官霁月轻施一礼,缓缓道:“多谢齐将军,让将军见笑了。”

上官霁月看着沈裴枫一本正经的向自己致谢的样子,心中顿时觉得大快,笑的忍不住眉眼弯弯,抬手虚扶一把,道:“不必客气,沈少爷没有摔坏就好。”

说完,也不等沈裴枫说什么,径直转过身去,移步在前,出了桃林。

身后,沈裴枫望着前面脚步轻快的女子背影,一双凤眸微垂,再次看看了刚刚被上官霁月握住的衣袖位置,温柔的轻轻扬了扬唇角。

两人一路来到库房之中,上官霁月看着眼前货架上堆得满满的布匹,忍不住再次感叹这沈家真不愧是商界之中的翘楚。

但看这库房里的二十万批上等白绸,手感丝滑柔软,质量绝对是上乘货色,可是比起那些市面上的色彩艳丽的绸缎来说,虽然质量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颜色纯白确实销路有局限性。

可是上官霁月纳闷的是,沈裴枫如此有眼光,为何会一下子入手这么大一笔没有市场销路的白绸呢?

毕竟,二十万匹的白绸本金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沈家再有钱,也不可能完全不考虑销路,就贸然进这么大一批滞销的白绸来。

难道沈裴枫也有马失前蹄,看走眼的时候?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么快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想到这里,上官霁月忍不住嘴角勾了勾,浅笑吟吟,语气轻快的道:“沈少爷,谁不知道你是商界奇才,怎么会突然不考虑市场需求,花这么大手笔入了这二十万匹白绸呢?”

上官霁月本以为沈裴枫听后,即便不会表现的羞愧难当,也一定会觉得失了颜面,至少能让他难堪一下,以报她在桃林吃瘪之仇。

然而,沈裴枫听完上官霁月的话后,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反而笑着道:“齐将军此言差矣,这二十万批白绸并不是裴枫入手的。”

“不是你?”上官霁月脸色一僵,“不是你还能有谁?”

“这就要从我那顽劣的二弟说起了。”沈裴枫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放在面前一匹白绸上,轻轻叹了口气,“为了防止二弟偷跑出去参军,去年秋天,我便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学习经商之道,这批白绸就是他故意为了气我不让他参军而偷偷买下的。然后他趁我为此事分心之际,这才逃出了府去,直到现在也毫无音讯。”

上官霁月眸光微闪,以墨一的性子,想出这样的事情来让自己脱身,也不足为怪。

原来,当日在南陵偶遇墨一之时,墨一说自己被一大户人家的小姐逼婚果真是假。现在想来,怪不得觉得刚才那两位叫阿财、阿福的大汉有些面善,他们不正是当日在南陵要绑墨一回去的人吗?

犹记得当时墨一还说过,自己的大哥是天下间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原来也是真的。长成沈裴枫这样的男人,天下间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只是可惜了这个能让他难堪的机会,倒是有些惋惜了。不过,关于墨一的事情,她却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告诉沈裴枫。既然他让自己吃瘪,她也让他再多着急几天又有何不可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库房长谈

心中打定了主意,上官霁月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原来是二公子啊!我就说嘛,如沈少爷这般精明之人,又怎会如此疏忽呢!”

“裴枫怎么觉得,齐将军听闻不是裴枫的过失,好像很失望呢?”沈裴枫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上官霁月道。

“有吗?”上官霁月被看的心虚,眸光有些闪烁,“那个……本将军确实是很惋惜,这样好的白绸,积压在这里,没有销路,真的是很可惜呢!”

“所以,裴枫想趁这天气转暖,人们添置单衣的时节,把这批白绸脱手,哪怕是没有利润,能收回本金也是好的。”

上官霁月见沈裴枫没有揪住她的失言不放,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头说道:

“现在的这个季节确实是适合做这样的打算的,二公子入手这批白绸之时正值秋天,天气转寒,人们都是准备厚实冬衣之际,自然就无人问津这轻薄的白绸了。可是现在不同,正值春夏交替,正是这丝绸出手的最好时节。只是,这白绸虽然质量上乘,但这颜色也实在是太过素淡了些,不符合人们的需求。”

沈裴枫点点头:“齐将军说的没错,难就难在这是一批白绸,若非如此,裴枫也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以本将军看,只怕不单单如此吧?”

“哦?齐将军说说看。”

“其一,这批白绸颜色太过素淡,只适合做中衣之用,不如市面上的那些色彩艳丽的丝绸受欢迎。其二,这批白绸质量上乘,价格肯定要高出市面上的那些丝绸不止一分。而丝绸这种东西,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用得起,平民百姓即便是想买,也是没有那个消费能力的。其三,这批丝绸数量太多,想要一下子全部脱手,几乎毫无可能。”上官霁月莞尔一笑“怎么样?沈少爷,本将军说的可还有些许道理?”

“看来裴枫果然没有看错人。”沈裴枫连拍三掌,那双凤眸之中毫不掩饰惊叹之色,赞赏道,“齐将军不但军事谋略无双,也深谙经商之道,刚才所言字字珠玑,每一点都直指问题症结所在。若是齐将军有意经商,那裴枫就只有甘拜下风了。”

“经商?”上官霁月轻喃着这两个字,一丝酸楚几不可见的从她的眼底匆匆划过。

想起前世她与贺天星白手起家,为他出谋划策,一直到创建下赫赫有名的贺氏集团。她自嘲一笑:“若不是沈少爷强人所难,齐雨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踏入商界半步。”

沈裴枫闻言,狭长凤眸微微一黯:“自古经商之人便被世人以为偷奸耍滑,投机倒把的奸滑之人,地位低下。如齐将军这样的英气女子,自然不屑与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奸商为伍,刚刚是裴枫失言了。”

上官霁月一愣,随即了然,笑道:“沈少爷,你误会了。齐雨并没有丝毫看不起经商之人,反而觉得经商之道也是一门学问,想要学好经商,并非一朝一夕所成,这其中还要看此人是否有经商之天赋,懂诚信之经营。还要心志坚毅,受得住金钱的诱惑,不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就以次充好欺骗顾客。自古以来,但凡是经商大成之家,那绝对是人品可靠,诚信为本。如沈少爷这般年少有为者,自然也不会例外。所以,齐雨对沈少爷只有敬佩之情,毫无看低之意。”

“真的?!”沈裴枫的凤眸一亮,“齐将军心中当真是如此想的?”

“自然是真的。齐雨刚刚所说自己不愿意经商,因为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心中一时感怀,让沈少爷误会了去,是齐雨的不对了。”上官霁月微微还礼,“况且,如果世上没有商人,那南北货物的流通岂不是要停滞,如果没有买卖,那人们难道所有的供需物品都要自给自足么?反之,齐雨倒认为是商人加快了货币的流通,带动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功不可没。不然,你尽管去看,但凡繁华城镇,那绝对是货物流通,商贸交易最是活跃之地。那些世人对商人的偏见,在齐雨看来,就跟世俗对女子的偏见一样,认为女子只能相夫教子,绣花描鱼。就如齐雨这般征战沙场之人,反倒成了另类了。”

沈裴枫听完上官霁月的话,从心里真的震惊到了,他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纤细女子。既有倾城之貌又心智过人,刚刚一番言辞更是见解独到。他这二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犀利的言语。

一时之间,竟然看她看的有些移不开眼睛,心中涌上一种莫名情怀,顿生相见恨晚之感。

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梦寐以求之人吗?也许,从宸王府门前见她第一眼开始,她便已经让他身不由己的放在心里了吧?

不然,为何他向来讨厌女子的触碰,却偏偏对她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在桃林之时,他与她指尖相触,她挽住他的手臂扶起他之时,他心中竟然是满含喜悦的。

从来没有女子能近的他身,能让他生出如此情绪,偏偏是她,竟然是她,居然是她。这是不是说明,她在他的心中从一开始便是不一样的?

他就这样细细打量着这眼前的女子,那清丽的容颜,凌然的气质,如深潭一样幽深的双眸,那睿智狡黠的眸光,无一不让他心中感觉突然被塞进了一些东西,软绵绵的。

“沈少爷?”上官霁月见沈裴枫一双凤眸直直盯着自己看个没完,不由得轻咳一声,出声提醒。

沈裴枫闻言,这才缓缓移开了目光,一张玉颜上几不可见的布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欠身为礼,温言道:“齐将军心胸见地真是让天下男儿都汗颜,方才所讲,让裴枫既震惊又佩服,一时间有些失态,是裴枫失礼了。”

“无妨……无妨……”上官霁月看着眼前男子温润有礼的模样,也不好在说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道,“不知道沈少爷一开始,是怎么打算处理这些白绸呢?”

“裴枫最初的打算是按成本价销售这批白绸,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效果。后来也想过把这批丝绸重新让染坊染色,但是这样一来,工艺麻烦不说,且费时费力,再加上人工费,成本又几乎提高了一倍,甚至高出了市面上的那些同质量的丝绸销售价格。”沈裴枫自嘲一笑,“所以,裴枫汗颜,到现在也没有想到一个较好的解决之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闻所未闻

“自古以来,所有布匹之中,唯有丝绸上色最为麻烦,工艺繁琐复杂不说,即便染了颜色的丝绸也是极容易掉色的,因此,这也成为了染坊界的一大难题。”

“确实如此。丝绸这种布料极为娇贵,即便是最好的染坊染出来的丝绸经水之后也是掉色的,只是掉色的程度不同而已。”

“凡事没有绝对,世上的事情都是一切皆有可能。若是沈少爷能让这批白绸染得色彩艳丽还不掉色,这样一来,那岂不是就比市面上的丝绸多了极大的优势?”

闻言,沈裴枫自嘲一笑:“说实话,裴枫手下的染坊目前为止,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上官霁月前行几步,抬手轻抚货架上的柔滑白绸,勾唇一笑,缓缓道:“说起来也是巧的很,齐雨小时候喜欢看一些杂谈,正好知道一个能让丝绸不掉色的秘方。”

“齐将军所言可是真的?!”沈裴枫不敢置信的望向上官霁月。

“自然!而且此工艺染出来的丝绸色彩比市面上的丝绸更为绚丽,且经水洗之后不掉一丝颜色!”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是这样,也还是不好。”

“为何?”

“因为即便是这样,沈少爷也依旧不能在短时间内得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并不能一下子就能卖出去这二十万匹库存,毕竟世上富庶人家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平民百姓。这样一来,消费人群就受到了限制,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沈裴枫垂眸沉思片刻,抬眸看向上官霁月,温雅笑道:“齐将军所言有理,想必将军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了吧?”

“齐雨倒是粗粗想了一个,不知道沈少爷可愿意听否?”

沈裴枫凤眸一亮:“裴枫自然愿意洗耳恭听,齐将军请讲!”

上官霁月眼波微转,垂眸浅笑:“如果齐雨说的方法能入得了沈少爷的眼,那是不是就算齐雨完成了这第二个条件?”

沈裴枫闻言一愣,看着眼前女子娇狡黠的目光,随即轻笑一声:“世人都说裴枫是经商奇才,可是如今看来,裴枫跟齐将军比起来还是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齐将军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沈少爷过谦了,齐雨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此法要是实践起来还是要靠沈少爷自己才行。”

“好,齐将军请讲,如果齐将军所言,真的是上上之策,这第二个条件裴枫就当是齐将军通过了。”

上官霁月心中一喜,缓缓道来:“是这样,沈少爷可以把这匹丝绸的三分之一染色出售,所针对人群是那些富庶人家。剩下的三分之二还是原色出售,所针对的购买人群是普通的百姓还有一些穷苦人家。”

“裴枫这就不懂了,齐将军刚刚不是还说普通的百姓没有这个消费能力么?即便是一文不挣,按本金三两银子一匹出售,那也是效果甚微。”

“那就按低于本金的三成出售,二两银子一匹白绸。”

沈裴枫闻言笑了:“那裴枫岂不是一匹白绸就赔一两银子?十几万两银子就这样白白赔进去了?”

“从表面上看,沈少爷确实是赔了,但是如果从另一方面看,是赔是赚还真的不一定呢!”上官霁月莞尔一笑,道“不知道沈少爷听没听过捆绑销售这一说法?”

“捆绑销售?”

“捆绑销售是营销策略中的一种,就是把某种滞销物品降价跟另一种畅销物品捆绑在一起销售,还有一种就是买就送,多买多送,再买再送。齐雨的意思是让沈少爷把这些白绸跟其他的布匹一同销售,比如有人进店买了你指定的另外两匹布,你就可以告诉他再加二两银子就可以再得一匹白绸。再比如说,把这白绸设置成赠送物品,也就是只要顾客在沈家商号买的东西达到一定数额的银两之后,就免费赠送他一匹白绸,以此类推,多买多送……”上官霁月一口气讲下去,把她在现代常用到的销售模式都讲给了沈裴枫,“这样既能让你的商铺增加了人气,也会让顾客觉得得到了优惠,物超所值。”

沈裴枫听完之后,彻底震惊了,修长的身形僵在那里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也不动,看着上官霁月的一双凤眸之中满是惊才艳艳。

半晌过去,他才缓缓转动眼珠,慢慢缓过神儿来。

“齐将军,你真是越来越让裴枫刮目相看了!你说的这些销售策略裴枫真是闻所未闻,这其中的高深学问真的让裴枫受益匪浅!”

“咳咳……本将军也是……也是从一本杂谈上看到的,因为印象颇深,便记了下来。沈少爷也不用这样夸赞我,我也只是转述了一下,废了几句口舌而已。如果沈少爷对齐雨的提议还算满意,那就当齐雨已经完成了这第二个条件如何?”最后,上官霁月还不忘加上一句,“当然,那个丝绸的染色配方齐雨也会一并奉上,也算是答谢沈少爷为三军将士慷慨解囊之情。”

“齐将军这样说倒是让裴枫有些无地自容了。”沈裴枫垂眸沉思片刻,又道,“等这批丝绸全部脱手之后,裴枫愿意无条件的再加十万两白银,给军中将士充盈粮草,以谢齐将军不吝赐教的慷慨之情。”

上官霁月一愣:“再加十万两白银?”

“齐将军是嫌少吗?那裴枫就再加…”

“沈少爷误会了!”上官霁月一愣,赶紧打断了沈裴枫的话头,打趣道,“您要是再加,齐雨就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趁火打劫的强盗了!”

沈裴枫听闻上官霁月说的一席话,看着她吟吟浅笑的清丽容颜,胸口中的那颗淡然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跳的快了很多。

这样的女子,冰雪聪明,慧智无双,他虽没有经历过沙场,但仿佛也能看见她在沙场之上那英姿天纵,纵马狂飙的英气模样。如她这样的霜华女子,世间只怕再也遇不到了……

接下来,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上官霁月也不禁对沈裴枫刮目相看。一个古人,还是个看起来温温润清雅的犹如谪仙一样的古人,接受起新事物的能力竟然超乎她的想象。

可见他真的在经商之道上极具天分,是天生的商业奇才。不但能融会贯通,领会其营销策略的神髓,还能举一反三,找到里面的不足加以完善,确实是绝顶聪明,机智过人。

上官霁月和沈裴枫从库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上官霁月拒绝了沈裴枫邀她留下吃午饭的好意,便和他一起去了药圃找秋明绯。

谁知,还没进院子,便听见有人的吵架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男子的惨叫声逾墙而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药圃惩戒

上官霁月身形一震,提气聚力,足尖轻点,一纵一跃便已经过了两道院门,却见秋明绯得意洋洋的站在一片药草之中,笑眯眯的看着半蹲在地上抽搐的一个男子。

上官霁月见秋明绯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几步走到他身边,斜斜横他一眼,指着地上疼的满头大汉的一个男仆,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他啊!”秋明绯宽大的袖袍一甩,看了那人一眼,便转过头去,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院子里就你两个人,你没有对他怎么样,那难道还有别人?”上官霁月被气笑了。

这时候沈裴枫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在地上疼的满头大汗的男子,道:“阿旺,怎么回事?”

“回……回少爷……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叫阿旺的男仆疼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颤抖着手指向秋明绯的方向,道,“这片药圃您吩咐过……任何人不让进来,小的刚刚见他在这药圃中鬼鬼祟祟,便想将他……将他轰出去……”

“什么鬼鬼祟祟?!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秋神医!”沈裴枫故意加重了语气,沉声呵斥道,“还不快给秋神医道歉!”

“秋……秋神医,对……不起……”

见阿旺给秋明绯道了歉,沈裴枫这才走到秋明绯身后,拱手见礼,温声道:“秋神医,裴枫管教不严,没有交代好府中下人,惊了神医大驾。还请秋神医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就原谅了他这一次吧。”

秋明绯冷哼一声,连身子都没有转一下,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

沈裴枫无奈的笑笑,求助的看向上官霁月。

上官霁月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亏你还是个神医,气量就这么小?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这秋神医三个字前面岂不是又要加上两个字?”

“什么?”秋明绯转过身来,“哪两个字?”

“小气!”

“小月!你……你……”

上官霁月看着秋明绯气呼呼的模样,故意单手撑腮,仰头看天,状似认真的道:“其实也不错啊!‘小气秋神医’听起来也很特别的,改天我见到云儿,也要告诉他,他的师父又多了一个很威风的绰号呢!”

“算了算了!”秋明绯一听上官霁月提到云儿,立刻挥动一下宽大的袖袍,走到阿旺跟前,想要抬手扶起他。

谁知秋明绯刚一伸手,阿旺就吓得往后躲去,目露恐惧的看着眼前那双如葱白如玉的修长手指。

他可忘不掉,刚刚就是这双好看的手在他身上一拍,他便浑身疼的直不起腰来,感觉身上的骨头被人敲碎了一样,疼痛难忍。

可是当他又看到沈裴枫那一双凤眸清淡的看着他时,他却又生生忍住了,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那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上官霁月心中一阵好笑。

就在这时,秋明绯懒洋洋的一甩袖袍,极不情愿的伸手把阿旺托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大声道:“本神医看在小月的份儿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说来也奇怪,那个阿旺被秋明绯这么一扶,那种刺骨的疼痛,毫无预兆的忽然就消失了,高兴的他连连对着秋明绯和上官霁月道谢。

沈裴枫见状,虽然目露疑惑之色,但也知道定是与秋明绯脱不了关系。

上官霁月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发现秋明绯在扶起阿旺的那一刻,借着宽大的袖袍的掩饰,手速极快的从阿旺的身上抽出了一根银针。在阳光的反射下,只见他指尖寒芒一闪便收进了衣袖之中。

见阿旺没事,沈裴枫看向他问道:“不是让你侍奉在老爷身边吗?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回少爷,阿旺就是得了老爷吩咐,去前院请您的,老爷说……说……”

“说什么?”

阿旺看了一眼上官霁月和秋明绯,一时之间有些吞吞吐吐:“少爷,真的要……要说吗?”

沈裴枫淡淡的扫了阿旺一眼:“说。”

明明沈裴枫的声音不大,甚至听上去还很温和,阿旺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闭眼眼睛一口气说道:“老爷说‘如果他再见不到二少爷,他就不吃药,不看病,直接等死让少爷你把他早早埋了算了’!”

沈裴枫一听,俊脸一僵,连那温润清雅的笑容也同时僵在了脸上。而秋明绯好不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那捧腹的样子让沈裴枫更是觉得尴尬。

上官霁月虽然强忍着笑意,但那微弯的唇角和眉眼,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眼看沈裴枫吃瘪的模样,不知怎的,上官霁月心里却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阿旺见状,说了句“少爷,老爷还在等着小的回话”,说完也不等沈裴枫吩咐,脚下生风一般眨眼跑的没了踪影。

“咳咳!”沈裴枫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看向上官霁月,道,“齐将军,真是让你见笑了,家父他近些天来终是念叨二弟,裴枫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估计二弟的事情也瞒不住他老人家几天了。”

“既然沈老太爷身子不好,这不是正好秋神医在这里吗?让他给老爷子请请脉,说不定就好了呢!”上官霁月却丝毫不提墨一的事情,故意把话题引到秋明绯的身上。

秋明绯一听,立刻不乐意了:“小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小跟班了?你想让本神医请脉就请脉啊?本神医不干!”

“秋神医,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呢?”

“你什么意思?本神医怎么就……”

沈裴枫忽然上前一步,躬身为礼:“那就有劳秋神医了!”

“你们……你们……”秋明绯见两人一唱一和,一甩宽大的袖袍,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上官霁月见状,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一把拉起秋明绯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的角落,小声的跟他说了什么。

秋明绯立刻双眸猛然睁大,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上官霁月没有说话,眼角余光斜斜看向他宽大的袖袍处,浅笑盈盈的望着他不语。

“好!”秋明绯一僵,下意识的拢了拢宽大的衣袖,立刻改口,“本神医信了!本神医这就去给沈老爷子请脉,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秋明绯回身大踏步的走向沈裴枫,大义凛然的道:“本神医向来是尊老爱幼之人,既然沈老爷子有病在身,那本神医就去瞧上一瞧!”

沈裴枫虽不知道上官霁月跟秋明绯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但他见秋明绯答应下来,也是面色一喜。

他向上官霁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才对着秋明绯拱手为礼,缓缓道:“那就有劳秋神医了!”

三人一行便在沈裴枫的引领下,一路向后院走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事出有因

上官霁月和秋明绯从沈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时值正午,沈裴枫几番挽留都没有留住他们在府中用午膳,无奈只得亲自送到府外。

飞歌驾着马车已经在府门外等候多时,看见两人出来,立刻跳下马车迎上来,拱手见礼。眼尾略带疑惑的看了一眼一身月白衣衫,头戴斗笠,轻纱遮面的沈裴枫,微微垂下了眼睫,什么也没有说。

相传沈家大少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看来传言果真属实。

上官霁月此时顿下身形,微微回身对着沈裴枫拱手道:“沈少爷,请留步。”

“齐将军,秋神医慢走。”沈裴枫欠身还礼,温润的男声柔柔的从轻纱下传出。

待两人上了马车离去之后,沈裴枫依旧站在府门前,隔着斗笠垂下的轻纱凝望着那辆马车消失的街角。良久,他才慢慢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府内。

马车里,秋明绯直愣愣的看着上官霁月,小声道:“小月,你刚刚在沈府内跟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墨一真的是沈家二少爷?”

上官霁月嗤笑一声,不答反问:“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刚刚在桃林不小心被桃枝刮伤了手指,才忽然想到我可以看到沈裴枫的过去,一时兴起,就小试了一番。”

说着话,上官霁月把手上的那方男士锦帕解开。定睛看去,除了帕子上有些许的血迹之外,果真见手心已经无丝毫受伤的痕迹。

秋明绯向上官霁月的掌心一眼,乐呵呵的说道:“结果你就看见了墨一?”

“嗯,墨一确实是沈家的二少爷。”上官霁月嗯了一声又道,“你把我的话转达给沈家老太爷了没?”

“说了,本神医告诉他,一个月之内,他一定能见到沈家二少爷。”秋明绯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你猜他听后说什么?”

“只怕他早就知道墨一根本不在乡下的庄子上了吧?”

“切!真没劲儿!”秋明绯闻言,冷嗤一声,转过脸去,“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

上官霁月假装看不见秋明绯的黑脸,笑道:“沈裴枫那么精明干练的一个人,他的父亲又怎会是泛泛之辈呢?墨一即便在乡下庄子,也不可能几个月都不回去跟他请安吧?所以,知儿莫若父,他一早儿就想到了墨一是偷偷跑出去参军了。我让你告诉他墨一很快就会回来,不过是不忍他年老体衰还心有牵挂。”

“搞了半天,那你是让本神医骗人啊?!如果一个月之内他见不到墨一,那本神医岂不成了大骗子?我说小月,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哈,你这是丝毫不拿我神医的名声当回事儿啊你!”

“谁说是骗他了,是先安慰住他老人家好不好?你想啊!如果墨一回来后见到自己的父亲因为担忧自己吃不好,睡不好,一幅面容憔悴的样子,那墨一的心里能好受得了吗?”

“真的?!你确定墨一能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

上官霁月笑笑:“如果沈少爷那边进展顺利,也许用不了一个月,墨一就能回来,而我……”

上官霁月还没有说完,秋明绯就接过了话头,笑眯眯的道:“而你也就能完成了北沧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能返回战场,见到那头公狮子了!”

“秋明绯!!!”

“好了,好了,本神医错了还不行吗?”秋明绯连连道歉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的一脸贼兮兮的样子,低声道,“你想不想知道沈府之中为什么没有一个女婢?只有男仆?”

“难道你知道?”

“自然!”秋明绯神秘一笑,“是沈家老爷子亲口告诉本神医的!”

“沈家老爷子说的?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闻言,秋明绯还没说话,先是哈哈笑了起来,直笑的弯着腰直不起身来。半晌之后才稍稍缓和了笑意,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沈老爷子是想让本神医给沈裴枫看病,所以才告诉本神医的。”

“沈裴枫他有病?我怎么没看出来?”

秋明绯哈哈一笑:“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

“心病?”上官霁月更是有些迷惑了。

“这个还要从沈裴枫小时候说起,”秋明绯缓缓道,“你也今天也看到了,长成沈裴枫那个样子的男人,估计天下间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不是我说哈,要是单看相貌,就连你家那头公狮子也比不上沈裴枫。”

“说重点!!!”

“好好好,说重点,说重点……”秋明绯笑着连连道,忽然脸色一僵,看向上官霁月,“本神医刚刚说到哪儿了?”

“公狮子!”上官霁月想也没想便吐出这三个字来,说完之后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由得一下子红了双颊。

秋明绯闻言,又想哈哈大笑,但在见到上官霁月冷冷一眼扫来的时候,立刻忍住了笑意,故作平静的缓缓道:“沈家老爷子告诉我,沈家一开始是有丫鬟婆子的,但因为沈裴枫从小长得太过出色,那些小丫鬟一个个对他虎视眈眈。在他十五岁那年,就有一个大胆的丫鬟半夜偷偷跑到沈裴枫的卧房,一顿哭诉让沈裴枫收了她,沈裴枫拒绝了那个小丫头,谁知道那个小丫头也是个猛的,竟然霸王硬上弓,把沈裴枫给扑倒了……”

上官霁月一听,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个丫鬟还真是勇气可嘉。”

秋明绯接着道:“虽然那个丫鬟用强未遂,但是这一次对他心理上造成了很大创伤,从此以后,他就开始讨厌自己的长相,更是对女子避之唯恐不及。从那以后,沈家便没有了侍婢婆子,全部换成了清一色的男仆。至今为止,十年过去了,沈裴枫从不让女子近的他身五步距离,这才选了阿财和阿福做他的贴身侍从。就连平时出门也是坐马车,下了马车也是带着轻纱斗笠,从未有人见的他的真容。到现在他早过了该成家娶妻的年龄,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但如此,就连他身上穿的衣物也都是男裁缝裁剪而成,从不假女子之手。府中的下人都以为他有洁癖,说到底,他是从心里怕了女人了。哈哈……”

秋明绯说完,又低低的笑了好大一会儿,半天得不到上官霁月的回应,这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禁抬眸看向上官霁月,却意外发现上官霁月脸色黑黑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方锦帕发呆。

沈裴枫这是什么意思?他的东西明明不让女子去碰,也没有女子能近的他的身,为何他还让自己帮他洗帕子?难道他根本没有把她当女人看?一直把自己当男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音信全无

“小月,你怎么了?”

“原来沈裴枫一直把我当男人。”上官霁月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他才让我给他洗好这方锦帕还给他。”

而秋明绯听了之后却没有觉得可笑,反而神情一滞,蹙眉问道:“这手帕是他的?他让你给他洗帕子?还要还给他?”

“对啊,”上官霁月想起在桃林之时,沈裴枫一再不忘这方锦帕,生怕她不还给他的一幅小气样子,不由得摇头笑道,“他还说他勤俭持家,自己的物什都是用到不能用才舍弃,因为这方帕子他可是提醒了我好几遍呢!”

“他真的这样说?”

“是啊。”

秋明绯眸光微闪,看着上官霁月呆愣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笑眯眯的道:“沈裴枫可真是够小气的,呵呵……”

上官霁月见秋明绯笑的怪异,不禁微微眯起眸子,仔细打量他。

秋明绯见状,轻咳一声,忽然宽大的袖袍一甩,双手举过头顶装模做样的打了个哈欠,道:“哎哟!好累啊!半天时间不得休息,本神医的两条腿都快僵了,我要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府中再叫本神医啊!”

说完,也不等上官霁月回应,径自闭上眼睛,身子后倾依靠在车厢上,一动也不动了。

上官霁月不知道秋明绯又哪根筋不对,抽风了,无奈的摇头笑笑,也随即闭上眼睛假寐。

在沈府之中,应付一个像狐狸一样精明的沈裴枫真的让她费尽了心神,偏偏这只狐狸还表面一幅温良无害的样子,让她无从发作,想想还真是有些憋屈。

马车摇摇前行,车厢中一片沉默,只能听见车轮压在路面上的“咕噜”声和马蹄的“哒哒”声。

闭目养神的秋明绯此时眼睫轻颤,一只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闭眼假寐的上官霁月无声的叹了口气。

沈裴枫他节俭?一方锦帕也是用过再用?骗鬼去吧!他明明不近女色,却偏偏对上官霁月有所不同,这说明什么?也就上官霁月这种感情迟钝的人才会相信。

皇甫宸啊皇甫宸,你要是再不回来,你的未来娘子说不定哪天就被别的男人给骗走喽!

一路无话。

回到府中之后,上官霁月提笔修书一封,把墨一的事情在信上一一讲明,希望皇甫宸见到信后能让墨一回建安一趟。

当她捧着信鸽来到院子中想要放飞之时,却正好看见秋明绯也刚刚放飞了一只白色信鸽。

见她过来,秋明绯眸光闪烁,呵呵一笑,跟她解释道:“那个……本神医刚刚的信是给问枢天的。这么些天没见那个小鬼了,还怪想他的!”

上官霁月淡淡看他一眼,笑道:“秋神医你要是不解释,本将军也许会相信刚刚那封信是写给云儿的,可是你这一解释,我怎么反倒觉得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呢?莫不是秋神医有了心爱的姑娘,所以飞鸽传书以慰相思之苦?”

秋明绯闻言,抬头看着飞远的白鸽,脑海中浮现一个诡异的画面:某人板着一张冰块儿脸,穿着一身女装,姿态扭捏的对着他挥动手中的绢帕……

只是这样一想,秋明绯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但回头又看见上官霁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浅笑吟吟,他轻咳一声,只得怪异的摆出一副娇羞的姿态来,对着上官霁月抛个媚眼,肉麻的道:“讨厌!这都被你看穿了,死相!”

说完,也不管上官霁月是什么表情,转身脚下生风一般眨眼没了踪影。

这一幕恰好被房顶上的飞歌看在眼里,飞歌当场嘴角狠狠一抽,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从屋檐上掉下来。

“飞歌!去把秋神医的那只鸽子抓回来!”

事出有异必有妖!上官霁月才不相信他是写给云儿的。

飞歌从屋檐上飞身下来,有些为难:“这个……恐怕飞歌办不到……”

“为何?”

“秋神医的信鸽与一般的信鸽不同,况且都飞出去这么久了,飞歌实在无能为力,抓不回来了。”

上官霁月闻言,垂眸沉思片刻,无奈道:“那就算了,就当他是写给云儿的吧。”

躲在一旁长廊拐角处,并没有走远的秋明绯闻言,拍了拍自己的“砰砰”乱跳的小心肝,长长呼出一口气:“皇甫宸,本神医这样帮你,你可不要让本神医失望!”

转眼,半月已过。

这半月来,建安城里可谓是热闹非凡,无论街头巷尾,酒肆茶寮,都在纷纷议论着的不外乎三件事。

第一,也是最为爆炸性的消息:女将军齐雨成功让沈家大少爷拿出了十万两黄金作为充盈粮草之用,择日即将奉上。而齐雨也即将以女子身份重返军营,统领三军,与宸王殿下一同南征。

第二,沈家的大少爷居然是个长得比画里的神仙还要好看的美男子。当日沈家大少爷亲自前去宸王府拜访,所有人都见到了那出尘脱俗的温雅男子,一时之间惊为天人。沈府门前经过的妙龄女子陡然增多,提亲的媒婆都快要踏破了沈家的门槛。

第三,沈家名下的染坊染出了经水不掉色的丝绸,色彩艳丽,惊艳了所有人,成为市面上富人们争相追捧的紧俏货,供不应求。而且,沈家所有商号进行了一次什么惠民大促销,花样繁多,沈家商铺天天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更让人惊讶的是沈家的染坊正式更名为慕雨染坊,还把每年的所得利润无条件的分给女将军齐雨五成。而沈家大少爷也多次出入宸王府,更是多次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并肩出入沈家多家商号。两人同是月白色的衣衫,同样绝美的容颜,看上去那真是一对璧人,神仙眷侣一般的人儿。

这三件事可谓是件件不同凡响,件件惹人眼目,夺人眼球,却件件又跟北沧第一女将军齐雨息息相关,让人又是禁不住番猜测。

这齐雨齐将军中意的人到底是宸王,还是太子?亦或是两者都不是?这位姿容无双的女将军中意的是沈家的大少爷也说不定。

毕竟像沈大少爷那样神仙般温润清雅的男子,哪怕是看上一眼便足以让人脸红心跳了,更何况这位沈家大少爷还亲自给自家的染坊提了匾额:慕雨染坊。

慕雨,慕雨,听着不就是爱慕齐雨么?此消息一出,一夜之间也不知道碎了多少闺阁女子荡漾的春心。

此时此刻,他们口中谈论的齐雨将军却无精打采的坐在宸王府的窗前,单手撑腮,仰望着天空飞过的白鸽,一次次希望变成失望。

原来每隔三天就能收到皇甫宸的一封书信,眼看这半月都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他的只言片语,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奇怪节日

越是这样想,她的心里越是觉得不踏实,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恨不能一下子赶到前线,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事情。

这样想着,上官霁月忍不住朝门外喊道:“飞歌!你再去打探打探沈家的那二十万匹白绸卖完没有?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卖完?”

门外的飞歌应声而去,但不消片刻便又回来了。

“沈家大少爷来了。”飞歌道,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显带着些许不悦。

上官霁月秀眉微拧,有些诧异:“沈裴枫?”

“是。”

“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要问他。”上官霁月站起身来,“他在哪里?”

“前院客厅。”

上官霁月闻言,抬步走向屋外,一路向前院客厅走去。

月白的长衫,如墨的发丝,修长的身形负手而立,微仰着的头目光紧盯着墙上的一幅山水图。那自骨子中散发出来的出尘脱俗的气质,光是背影就忍不住让人惊艳,感觉他好像是刚刚从那墙上的山水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一般,不忍亵渎。

上官霁月来到客厅之时,看见的就是沈裴枫这样的画面。即便不止见过他一次,她也不禁在心底感叹了一下,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太过好看了一些。

听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沈裴枫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凤眸清澈温润的看向上官霁月,微微拱手见礼,温柔一笑:“齐将军。”

“沈少爷大驾光临,是向齐雨报告好消息来了吗?”上官霁月丝毫没有客套,开口直奔主题。

“看来齐将军果真是归心似箭,再也等不住了。”

沈裴枫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脸上的温润笑容不变,连语气也是同样的温和,听上去波澜不惊,清淡恬然。

“既然沈少爷知道我的心意,还请沈少爷早日兑现当日的诺言,把十万两黄金尽数奉上,齐雨也好早日圆了心中所愿。”

“齐将军所言有理,但是至今为止,除去二十万白绸已经全部卖完之外,裴枫也还是没有见到我那顽劣的二弟,所以,裴枫即便知道齐将军着急,也不能违背我们当初所定下的诺言。”

上官霁月闻言,莞尔一笑:“沈大少爷放心,齐雨已经打探到了二公子的下落,想必二公子已经在来建安的路上。你们兄弟相见,应该也就这一两天的光景了。”

沈裴枫面上一喜:“将军此话当真?”

“自然!”上官霁月自信满满的看了沈裴枫一眼,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所以还是请沈大少爷还是赶紧回去准备那十万两黄金吧。”

“齐将军放心,十万两黄金早就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奉上。”沈裴枫仿佛没有听出上官霁月话中的逐客之意,毫不在意的也随即侧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笑道,“不瞒齐将军,其实裴枫今日前来,是向齐将军兑现之前所说的第三个条件的。”

“哦?第三个条件,沈少爷这么快就想到了?”

“想到了。”

“是什么?”上官霁月看着沈裴枫那越发温柔的笑意,补充道,“沈少爷可不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故意说出个为难齐雨的条件来。”

“如果我说我的这第三个条件,便是让齐将军放弃返回军中的想法呢?”

“什么?!”上官霁月面色一僵,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可能!这个条件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沈裴枫仔细的望着上官霁月决然坚定的神色,清澈的凤眸一暗,微微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淡淡的失望。

果然,只不过是小小试探一下子,她便这样神情激动,看来想要让她留在建安,是不可能的了。难道这些天,她就没有觉察到自己对她的心意么?

见沈裴枫垂眸久久不语,上官霁月不禁有些着急,再次坚定的说道:“沈少爷,齐雨唯一的心愿便是返回沙场,还请沈少爷不要强人所难!”

沈裴枫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清澈,如玉一般光泽的俊颜上唇角微扬,浅浅一笑,温声道:“齐将军多虑了,刚刚裴枫只是跟你说笑的,没想到齐将军竟是这般不懂风趣之人,反倒显得裴枫有些唐突了。”

上官霁月闻言,只觉心头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气,想起刚刚那较真儿的样子,不由得讪讪笑道:“让沈少爷,你这玩笑实在是让齐雨心头一惊啊!”

“其实,裴枫很是好奇,齐将军明明是一绝世佳人,找一倾心之人,厮守一生不好吗?为何这般执着的一定要回到那艰险的死生之地?”

上官霁月闻言,身子一僵,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素白的双手紧紧捧紧杯壁,垂眸沉默半晌,方道:“人各有爱,情有独钟。可能齐雨本身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之人,热衷于那黄沙飞扬,万马嘶鸣的悲壮,不是宜家宜室的女子。所以……”

沈裴枫是何等精明之人,刚刚上官霁月眼底一闪即逝的愤恨和悲凉,他看的清清楚楚。眼下又听她语气如此低沉落寞,看来她定是隐藏着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苦衷。

这样想着,胸膛之中的那颗心,忍不住一阵闷疼,定定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与她。

屋中沉默良久,上官霁月仿佛平复了心中激荡情情绪,再次抬起头来,双眸已经恢复了往日幽深,望向沈裴枫,道:“沈少爷还是说说你的第三个条件吧,早些了结此事,他日,齐雨在战场之上也能安心的冲锋陷阵。”

沈裴枫清雅的笑笑,温润的声音如流水一般潺潺流过,缓缓道:“其实,裴枫的这第三个条件很简单,只在齐将军的一念之下,张口举步之劳就能办到。”

“沈少爷说说看。”

“明日便是北沧一个传统的节日,裴枫想邀请齐将军一起过节,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明日?是什么节日?”

沈裴枫眸光微闪,笑道:“只是经年传下来的一个小节日,在这一天晚上,年轻的男女都会带上面具上街游玩,看看能认出多少面具下的亲朋好友来,就跟猜谜一样。”

上官霁月闻言,有一种听到了现代化妆舞会的感觉,一时倍感亲切,浅浅一笑:“听起来还真的是很有趣的。”

“不知道齐将军有没有兴趣?”

“这真的是沈少爷的第三个条件?”上官霁月有些不确定的再次问道,“就这么简单?”

“齐将军认为简单,但是裴枫却觉得能与齐将军共度此节,是裴枫的荣幸。”沈裴枫清澈的凤眸满含希翼的望着上官霁月,“不知道齐将军答应与否?”

上官霁月不疑有他,当下便一口答应下来:“好!明晚齐雨一定赴约!”

沈裴枫闻言,一双清澈的凤眸一亮,立现惊喜之色,美如谪仙的玉颜上笑容越发温润。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思滋味

沈裴枫走后,上官霁月又痴痴望着蓝天白云,无精打采的度过了一天。依然没有皇甫宸的书信传来。

傍晚,飞歌拿着一只信鸽走了进来,上官霁月立刻眼前一亮,三两步冲过来取下信筒。

然而,只看了一眼上面那惨不忍睹的笔迹,那眸中的亮光便黯淡了下去,但随即又涌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原来是秋明绯的来信,说他已经安全回到了问枢天。

信中还顺便告了云儿一状,说云儿医术大增,机括阵法也小有所成,把他这当师父的也不放在眼里,一个不留神儿就被那个小鬼给算计了。

吃饭,云儿给他饭里下麻沸散,害得他没有知觉好几天,走路,一不小心掉进了捕猎坑,摔得一身一嘴的泥。想要教训他,那小鬼又有功夫。一手飞云枪练得虎虎生风,轻功也小有所成。打,打不过。追,追不上。搞得他现在整天提心吊胆,狼狈极了。

上官霁月看着来信,无奈的摇头笑笑。

虽然秋明绯名字字句句都在向她控诉云儿的不是,但她却是能感受到他对云儿的喜爱和宠溺。

云儿不过才八岁的孩子,再厉害也是比不上他这个师父的。看来这师徒俩在问枢天过的那是相当有滋有味,每日都在想着算计对方和怕被对方算计。有这两个活宝,估计此时的问枢天此时比这繁华的建安城还要热闹上三分。

到了晚膳时分,上官霁月清淡的扒了几口饭,却觉食之无味,兴致阑珊的便回了房间。

站在窗前,迎着清凉的夜风,看着半圆的月亮,上官霁月只觉心中思念如潮,久久不能平息。

半月没有皇甫宸的音信,让她心中惶惶不安,患得患失,整个人也无精打采,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兴致来。

白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坐在窗前哪里也不去,望着天空发呆着,期待着,偶尔天空中飞过一只白鸽,却没有停下,不由得一次次失望。

夜晚,望着漫天的星辰和柔柔的月光,却终是翻来覆去不成眠。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相思的滋味么?上官霁月自嘲一笑,这滋味确实是挺难受的。

就这样,上官霁月恍恍惚惚的又度过了一个日夜,到了与沈裴枫约好的这天。

黄昏时分,她强打起精神,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口饭,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拿起一个狮子面具戴在脸上便出发了。

记得当时,沈裴枫问她戴什么面具的时候,她想也没想便说了狮子这两个字。沈裴枫听后,还诧异了好一会儿,说她果真是将军风范,连选个面具都选的这么霸气。

可是只有上官霁月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是有多么思念,那个被秋明绯称作公狮子的俊朗男子。

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满街的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一张面具,形状各异,图案各异,在街道两旁高挂的红灯下,闪着五彩的光芒。

上官霁月突然有一种奢望,希望这面具下的其中一个面孔,能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容颜,如墨星眸。

摇摇头叹口气,又自嘲的笑了一下,她这是怎么了?真的相思成疾了么?他在千里之外的前线,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心中的思念已经泛滥成灾,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忽然,一道颀长的背影挡住了她的去路,上官霁月只看了一眼那月白的长衫,便已经认出是沈裴枫。

哪怕他没有转过身来,那样出尘脱俗的气质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温润有礼,风华无边,天下也只有他沈裴枫了。

上官霁月淡淡一笑,对着沈裴枫微微拱手见礼,道:“沈少爷。”

男子闻言,转过身来欠身回礼:“齐将军,这么快就认出了你,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上官霁月没有看到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看到的是一张狐狸面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狐狸面具确实挺适合他的,说不定他真的是那狐仙转世成人,这辈子才能生的此般不食人烟火的模样。

“齐将军笑什么?难道裴枫这张面具不好看吗?”狐狸面具下传出沈裴枫犹如高山流水一般的声音。

“好看!”上官霁月笑道,“挺适合你的。狐狸本就是最为聪明狡猾的,沈少爷当之无愧。”

“还不是因为齐将军选了狮子,所以裴枫才无奈选了这狐狸,这样才能应个景儿,大家都是百兽中的一员了!”

“那齐雨就多谢沈少爷迁就了!”上官霁月再次微微躬身。

“走吧,裴枫带你去一个地方。”温润的声音让人不忍拒绝。

“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上官霁月无奈,只得跟着沈裴枫,随着人流涌去的方向,一路来到了城南一座长长的拱桥旁。

上官霁月停下了脚步,放眼望去,桥上人群济济,桥下小河缓缓流淌。

桥头种着三颗老柳,每颗老柳上皆挂着一盏大大的红灯,树上红绸遍结,柔软的枝条在夜色中随风飘荡,看上去有些像现代的许愿树。

其中一颗老柳树下立这一块高高的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三生桥”三个朱红大字。

上官霁月微微蹙眉,感觉这三生桥好像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就在这时,沈裴枫温柔的道:“走吧,我们也去桥上看看。”

上官霁月看不见沈裴枫面具下的表情,却听得出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透过面具,她看到那双清澈的凤眸中也荡漾着别样的柔情。

她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止步不前。

“齐将军,怎么了?”沈裴枫回身走过来,温声问道。

上官霁月没有说话,抬眸细细打量那双面具下的凤眸,只见那双眸子中清澈见底,完全不见了刚刚的那抹情绪。

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见她不语,沈裴枫摘下那张狐狸面具,温和的看着她,笑道:“齐将军是在担忧什么吗?”

“哦,不是,齐雨只是在想,这三生桥齐雨好像在哪里听过。”沈裴枫一如往日般温润的容颜,让上官霁月放下心来。

“是吗?”沈裴枫面色不变,依旧浅笑着把那张狐狸面具重新扣回脸上,道:“这座桥的来历有一个凄美的的传说,我们边走边聊。”

两人随着人流拾阶而上,沈裴枫这才细细道来:

“相传很久以前,这座桥只是一座普通的小桥,有一对有情人因为门第相差悬殊,被活活拆散。男子是个穷困书生,最终抑郁成疾,不治身亡。他死前留下遗言,让家人把他葬在这座桥旁,希望死后也能守护着女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宸王归来

“后来,男子去世的消息最终传到女子的耳中,女子悲痛欲绝,偷跑出来在男子坟前痛哭几个日夜,最终心灰意冷,血染石碑。当时,时值四月,河水却突然大涨,冲塌了男子的坟茔,连同女子的尸身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红光大作,彩云满天,男子和女子竟然羽化成仙。他们飞升之际,有人听见他们亲口说缘定三生,不离不弃。再后来,这石桥旁便突然多了这块儿书写着三生石的石碑和这三颗老柳。人们感念两人情真意坚,便定于每年今天作为感念他们的节日。经过千百年的传承,慢慢演变成了今日的民俗节日……”

沈裴枫声音很柔和,讲的也很慢,很仔细。等他讲完,不知不觉已经随人群来到了桥中央的位置。

沈裴枫突然停下了脚步,清澈的凤眸满是柔情的看着上官霁月,温声道:“相传,每年的今日,在这座桥上定情的男女都能情定三生,缘许三世,幸福美满。阿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官霁月闻言,身形一震,猛然看向沈裴枫,因为震惊,还猛咳了几声,不敢置信的道:“沈少爷,你……”

“阿雨,我喜欢你,这才是我今天邀你出来的目的。你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沈裴枫今日就在此处,让天地为证,与你定下这三生之盟,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沈裴枫面具下的一双凤眸猛然变得坚定而热烈,带着浓浓的温情,烫的上官霁月愣在当场,让她手足无措。

不会的,沈裴枫不是一直把她当男人吗?他不是最讨厌女人吗?他怎么会喜欢她?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呵呵……”上官霁月尴尬的笑笑,眸光闪躲,“沈少爷,你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阿雨,这才是我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沈裴枫一把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管竹管毛笔,神色严肃的双手递给上官霁月,“阿雨,如果你愿意,就请收下此物。日后不管你身在何处,哪怕是你执意要征战沙场,我都会在建安等你归来……”

上官霁月彻底震惊了,沈裴枫是认真的,他竟然是认真的!从何时起,他竟然对自己有了这般心思?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犹如被雷劈一般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甫锦对她表白,她可以冷眼以对,甚至言辞狠绝。楚子杰对她暗生情愫,她也可以当做毫不知情。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貌如清风明月,高华无边。身似九天谪仙,出尘脱俗,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此时,沈裴枫竟然如此表白于她,连往日那双清澈温润的凤眸之中竟然是一片坚定。上官霁月却有些无措了,她羽睫低垂,心中细细思量该怎样委婉的拒绝这个男子。她的心很小,除了那个英武挺拔的男子,真的放不下任何人了。

“阿雨,我知道,今日突然这样跟你说这些可能吓到了你。但是如果我不说,我便真的再没有机会了,因为你马上就要走了。”沈裴枫定定的看着眼前已经呆了的女子,把手上的那管毛笔又向她移近了几分,“阿雨,你若接下此笔,日后任你所书,只要你写得出,裴枫定穷尽毕生之力为你办到,此生不悔!”

沈裴枫的话让上官霁月猛然惊醒,她刚想开口拒绝,忽闻一道疾空破鸣之声从远处而来,夹带着浑厚的内力,快若闪电流星一般射在沈裴枫手中的那管毛笔之上。

沈裴枫只觉手腕一麻,毛笔便“啪”的一声从手中脱落,掉在石板桥面上,人也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扶住桥栏才勉强站稳身形。

事情发生的太快,只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上官霁月见沈裴枫没事,这才向地上望去,之间那管毛笔上赫然被一片薄薄的柳叶刺穿,这才让她心头一跳。

这建安城中竟然有如此深厚内力之人?!

此人能摘叶为刃,内力之雄劲,就连她也暗暗心惊。好在这人刚刚并无伤人之心,否则,沈裴枫的那双手定然已经废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向桥下方的人群望去。只一眼,她忽然像被定格了一般,傻傻站在原地分毫不能移动。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英武挺拔的男子正拾阶而上,他脚步沉稳,双腿修长,一袭墨色衣袍,袖口和衣领处皆是金丝云纹滚边。脸上带着半张银色面具,面具下的一双黑眸耀如星辰,一眨不眨的直直看向上官霁月的方向,一步一步的缓缓向她走去。

上官霁月此时心中激动莫名,狮子面具下的双眸早就满是氤氲雾气。她定定的望着来人,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眨一下眼这人便不见了。

是他!竟然是他!

即便他带着面具,但那挺拔的身姿,傲然的气度,坚定的步伐,还有面具下那双如墨双眸。这天下,只有他——皇甫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何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几千里之外的那黄沙飞扬之地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建安?出现在她眼前?

时间等不及她去慢慢思考,因为,那男子已经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站定,面具下的黑眸深深凝望着她不语。

此刻,人声渐遥,天地都化为寂静,只有他和她深情的对望,他们眼里再也没有任何人,只有彼此。

终于,上官霁月落泪,口中轻喃出那个几乎让她思念成疾的名字:“皇甫宸……”

男子闻言,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摘下女子的面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手一捞,把她扣在怀中,低头便覆上她的唇瓣。

上官霁月此刻忘了挣扎,忘了这里人流涌动,忘了沈裴枫还在一旁,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几乎分不清这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只是木然的,毫无意识的紧紧环抱住了男子的腰身,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任由他在她唇齿之间掠夺,厮磨……

沈裴枫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绞痛难忍,脸白如纸,一双清澈的凤眸逐渐被痛楚淹没,垂下的修长如玉的手指僵直而苍白的捏紧了手中的面具。

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晚了一步。原来,如她这般英姿天纵,也有如此柔情刻骨的一面……

良久,皇甫宸才把上官霁月放开。

这时,上官霁月才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对着她和皇甫宸指指点点,立刻羞的她满面通红,夺过皇甫宸手中的面具重新扣回脸上,埋头在他胸前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乱情迷

觉察到怀中小女人的娇羞难当,皇甫宸大手一揽把她搂在怀中,抬步向桥下走去,经过沈裴枫的时候,只听皇甫宸冷冷说了一句:“看在墨一的份儿上,本王这次就不跟你计较!”

说完也不等沈裴枫有回应,上官霁月只觉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一紧,人便被皇甫宸带着拔地而起,眨眼消失在人群之中。

上官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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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互诉衷肠

当他在三生桥上看见那个长的如神仙一般的男子跟她表白之时,他真恨不得把那沈裴枫一掌给拍死。可是,他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是沈家的大少爷,是墨一的大哥。月儿跟墨一情同手足,他不能。

他孩子气又霸道十足的在沈裴枫面前吻了她,是在向沈裴枫示威,是在向他宣告所有权,让他知道她是属于他皇甫宸的,谁也不能抢走她。

然而,他思念的太久,等待的太久,当他看见那个小女人满眸都是惊喜的眼泪和不敢置信,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疯狂掠夺只属于他的领地,不能自拔。

他想,他是真的疯了,他竟然舍不得放开她,他想要她,一刻也等不了。

一路狂奔回府,连开府门也等不及,直接就翻墙而入了。世上像他这样翻墙的王爷也估计就他一个了吧?

他等不及想要品尝她的美好,好不容易来到她的房间,他一脚便踹开了房门,欺身而上把她吻了个七晕八素。

直到她脸颊通红,直到她双眸迷离上**,直到他身体某处不受他自己控制,给他叫嚣,让他欲火焚身。

他才忽然发现,他的思想竟然不受他控制,根本放不开她。他等不及了,不想再等了,既然她注定是他皇甫宸的女人,他只想要了她,与她融为一体,听她婉转承吟。

直到他看见她眸中的拒绝和不忍,他才霍然觉醒,他们还没成亲,他答应过她不会再成亲前对她不轨。虽然事实上他已经不轨了,但他实在忍不住。哪怕是只看她一眼,他的身体就会有反应,他的血液就会沸腾。

“皇甫宸,我很想你。”

耳边又传来了她的低语,他身形一震,短短的一句话便让他心花怒放,唇角止不住的勾起。

皇甫宸捞起一旁的锦被把她包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哑着嗓子回答:“我也很想你,月儿,本王想你快要想疯了。”

上官霁月闻言,隔着薄薄的锦被又朝他怀里钻了钻,低低一笑:“我也是。”

这看似轻微的一个动作让皇甫宸身子又是一紧,双眸猛然睁开,隔着锦被把她压在身下,再次吻住那殷红的唇瓣,尽情厮磨。

良久,直到上官霁月真的快要窒息了,他才放开她,猛然起身下榻,抓起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仰头猛灌一通。

上官霁月坐在床榻上,整个身子都藏在锦被之下,只露出一个头,望着皇甫宸的模样低低一笑:“怪不得秋明绯说你是头公狮子,果然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皇甫宸猛然回过头来,暗红的眸中仍然残存**,热烈如火的看向她,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拆骨入腹。

上官霁月见状,只觉喉间一紧,吞下一口口水,感觉不放心,又往上拉了拉薄被,这才重新看向皇甫宸,对着他嘿嘿一笑,转移话题:“皇甫宸,你怎会突然出现的?”

“秋明绯写信给本王,本王再不回来,我的月儿就要被别人拐走了,所以本王就回来了。”皇甫宸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说的风轻云淡,还不忘把秋明绯给拉下水。

“咳咳……”上官霁月咳咳两声,解释道,“我没有……”

“我自然知道月儿心里只有本王一人,但本王还是不放心,所以亲自回来把你接走,一辈子都不许离开半步。”

“皇甫宸,你回来皇上知道吗?如果你是私自回京,皇上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办?”

看着那满目担忧之色的小女人,皇甫宸心中一暖,温声道:“我回京的事情是父皇恩准的,月儿不要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上官霁月长长吐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他见到秋明绯的信后一时气恼,什么都不管不顾,私自回京的呢。

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抬眸问道:“墨一呢?他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他跟流夏一起回沈府了。”

“他跟流夏?!”上官霁月有些诧异,“流夏和墨一不是一向看对方不顺眼么?怎么一起回了沈府?”

“现在,他俩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发生了什么?墨一和流夏这两个死对头竟然成了好兄弟?她忽然觉得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错过了很多东西。

“月儿,”皇甫宸忽然站起身来,向上官霁月走去,炙热的黑眸还残留着**的迷离,“本王刚回来,你就提别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本王是怎么熬过来的?”

“皇甫宸,你……”

“月儿,没有你的日子,本王度日如年!”

上官霁月闻言,心中一阵酸软,抬眸看向眼前的挺拔男子,烛光下,他面容俊朗如玉,如墨星眸里的目光专注而热烈。

皇甫宸缓缓坐在床榻边上,展臂把上官霁月连人带被一并搂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柔声道:“月儿,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皇甫宸,我也很想你。”上官霁月轻轻把头靠在皇甫宸的肩膀上,“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没有收到的你来信,我食不知味,夜不成眠,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你知不知道,我今晚在大街上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这面具下的男子有一个是你那该有多好!你知不知道,当你出现在三生桥上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有多激动,我有多害怕那只是我看花了眼的一个幻影。皇甫宸,我真的爱上你了……”

“月儿,你说什么?!”皇甫宸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黑眸亮的吓人,惊喜道,“你再说一遍!”

“皇甫宸,”上官霁月眸光坚定的迎上皇甫宸的热烈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的道,“我,上官霁月爱上你了!”

她的话刚落音,便被皇甫宸大力的搂在怀里,紧接着便是一阵热烈而又霸道的吻。良久,他才把上官霁月放开,眸色清亮的牵起她的手,朗声道:“月儿,走!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上官霁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么晚了,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皇甫宸说完,拉起上官霁月的手就向外走。薄被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露出那精致的锁骨,娇嫩的肌肤,那粉红色的肚兜,还有那若隐若现的丰润饱满……

只一眼,他便忽然觉得身子一紧,喉结滚动一下,眸色忽然转暗,口感舌燥,难以自制。

“皇甫宸,你转过脸去……”上官霁月红着脸低呼一声,立刻捞起薄被重新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我的衣服……还没整理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世之盟

皇甫宸依言转过身去,低低笑道:“月儿,本王转不转过去有什么区别?本王已经都看到了。”

“你还敢说!”

“是,都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在这里给娘子赔罪了。”

上官霁月气结,红着脸赶紧整理好自己已经凌乱不堪的衣衫,暗自腹诽:还不是你把我的衣服扯成这样的?你这个罪魁祸首还真是厚脸皮,连说话都要占自己的便宜。

皇甫宸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这小女人一脸娇羞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大悦,唇角止不住的勾起。

半晌,上官霁月终于重新穿好了衣衫,红着脸走到皇甫宸的面前,几乎不敢看他,低声道:“去哪儿?”

皇甫宸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唇角微扬,大手一捞,便把她搂在怀中。足尖轻点,清啸一声,从屋中飞身而出,直朝城南方向而去。

宸王府中巡逻的侍卫们仰头看着自家的这位主子半夜不睡觉在王府中翻墙而入,又翻墙而出,呆在原地半天才逐渐散去。

唉!宸王殿下原来真的是不喜欢走正门,喜欢翻墙的。

城南,三生桥上。

“皇甫宸,你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上官霁月望着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的三生桥,有些诧异的问道。

“月儿,你愿意在这三生桥上把你刚刚讲的话再对我讲一遍吗?”皇甫宸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杆竹管毛笔,郑重的双手递到上官霁月面前。

“皇甫宸,你这是……”

“此桥名为三生桥,相传凡是情夕节在这桥上定情的男女都会有三世姻缘。月儿,你愿意与我在此定下三世之约吗?”

看着夜色中迎风而立的挺拔男子,那俊朗的容颜,坚定的表情,上官霁月只觉得心中温暖一片。

她勾唇一笑,毫不犹豫的接过皇甫宸手中那管毛笔,答道:“我愿意!我上官霁月愿意与皇甫宸在此定下三世之盟,情定三生,缘许三世,不离不弃!”

“我皇甫宸心甘情愿与上官霁月在此许她三世之约,爱她三世,护她三生,至死不诲!”

夜风中,两人深情凝望,相视一笑。

“月儿,你可以写下你想要的东西了。”皇甫宸道。

“什么?”上官霁月显然是迷惑的,这个情夕节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此笔做定情之用,女子如果愿意,就写下对男子的要求,然后把此笔投进桥下河中。不管女子写下什么,男子都会尽力去做到女子所书内容。”

“如果男子做不到呢?”

皇甫宸闻言,望着上官霁月狡黠的双眸无奈一笑:“月儿,不要调皮。女子既然接受男子的信物,自然是两人两情相悦,女子自然不会写下难如登天之事。大多数女子写下的都是对以后生活的憧憬和愿望。”

“原来是这样啊,”上官霁月单手托着下巴,故意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了。”

皇甫宸温柔一笑:“好,月儿你好好想一想,本王等你。”

“有了!”上官霁月忽然咬破食指,让鲜红的血液滴在笔锋之上,清冽的暗香淡淡漂浮在空气中。

皇甫宸大惊,上前一步拉过上官霁月的手,心疼的道:“月儿,你这是干什么?!”

“古人有歃血为盟,以血为誓的先例,我也效仿一下他们,今日以血为墨,写下我今生最想要的一样东西。”

“月儿,不管你想要什么,本王一定竭尽所能替你办到。”

“好,我相信你!”上官霁月浅浅一笑,“那就请宸王殿下站着别动,小女子要写喽!”

皇甫宸闻言,立刻站的笔直挺立,夜色中,更显得英武挺拔,俊朗不凡。

上官霁月轻轻拉过皇甫宸的手掌,素手微动,笔锋流转,片刻便收笔投进桥下的河水之中:“好了!”

皇甫宸垂眸一看,自己的掌心赫然写着“皇甫宸”三个殷红大字,不由得心中一动,温声道:“月儿,你这是……”

“我想要的只有你!”上官霁月望着他灿然一笑,“从现在开始,你,皇甫宸便是我的了!三生三世,都是我上官霁月一个人的!”

“月儿……”

皇甫宸望着女子绝色的容颜,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丝丝缕缕的贴在脸颊上,娇美如花却又英姿冽冽,心中一阵感动,展臂把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本王答应你,本王愿意,本王求之不得……”

上官霁月闻言低低一笑,软软的锤了一下他厚实的胸膛,嗔怪道:“皇甫宸,你好肉麻!”

皇甫宸却顺势抓住了她的粉拳,满眸心疼之色的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要赶紧包扎一下才行。”

上官霁月笑着伸开手掌:“不用包扎的,已经好了。”

“已经好了?!”

皇甫宸低头一看,果真见她伸食指上肌肤光滑如故,已经完全没有了受伤的痕迹。他似是不相信般又拉起她的另一只手认真检查,最后满眸诧异之色的道:“怎么回事?刚刚明明看到你咬破了手指,现在怎么会没有了?”

“皇甫宸,如果我告诉你,我的伤口会无药自愈,你会不会以为我是妖怪变的?”

“不管月儿是妖怪还是神仙,你始终都是我的月儿,是我唯一认定的挚爱之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的。”

上官霁月闻言,只觉心头一阵酸软,双眸之中泪光乍现,伸展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哽咽道:“我信你。”

此时,上官霁月觉得自己完全不像自己了,从一个驰骋沙场的铁血将军变成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小女人,一切只因为眼前的这个对她痴心一片的挺拔男子。

她从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异世之中收获一份如此纯粹的爱情,还能遇到一个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男子。他爱她,惜她,看重她胜过自己的生命。那么她唯有回报真心,对他此生不移,绝不相负……

两人回到宸王府中的时候,已经将近四更天,皇甫宸一路把上官霁月抱回到屋中,才放她下来。

看着温黄的烛光下女子娇美的容颜,他忍不住又一阵神思意摇,情难自禁,揽她入怀,温声道:“月儿,本王今天想睡在你这里。”

上官霁月闻言,身形一僵,想起之前两人在榻上差点**相对,不禁羞红了一张小脸,赶紧催促道:“皇甫宸,你快走了!让府中下人看见你在我的房中过夜,这成何体统?”

“月儿,我今天才刚刚见到你,我舍不得走。”

“不要!”

“我保证,不会让府中下人看见我在你房中过夜。”

上官霁月还是摇了摇头:“不要!”

“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下不可饶恕之事。”皇甫宸继续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同居一室

上官霁月仔细打量了皇甫宸好一会儿,想起他之前的失控,万一他这头公狮子半夜又发疯,她又打不过他,坚决摇了摇头:“不要!”

见此,皇甫宸一双清亮双眸逐渐黯淡下去,可怜兮兮的转过身去,落寞的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心中默数着:“一……二……三”,他有把握在数到五声之内,上官霁月一定会心软喊住他。

果然,在他刚刚数到四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上官霁月的声音:“皇甫宸!”

皇甫宸心中一喜,猛然转过头来:“月儿,本王就知道你舍不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眼前的女子分明说道:“宸王慢走,晚安!”

他一时间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慢慢转动眼珠,暗自思量:怎么回事?怎么不灵了?月儿竟然没有留住他。

上官霁月看着呆愣的皇甫宸,双眸之中闪过一些狡黠,心中暗笑:还想拿装可怜来骗我,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月儿,你……”皇甫宸不死心的还想再问。谁知道上官霁月不但没有心软,还推着他向房门外走去,不但如此,还一边推一边说:“快走,快走……”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她小手上的温度,眼看马上就要被推出门去,皇甫宸忽然眸光一闪,快速转过身来,出手如风,向上官霁月身上点去。

上官霁月显然没想到皇甫宸会忽然对她出手,这么近的距离,又加上她毫无防备,还来不及出手便被皇甫宸点住了身上穴道,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皇甫宸,你干嘛?!”

“本王想你想的快疯了,说了不想走,想在你这里过夜,可是月儿你不乖,本王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皇甫宸说话间已经拦腰把上官霁月抱起来,直接把她抱回到床榻上,三下五除二便褪去自己的墨色衣袍,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衣衫之下隐隐可见厚实的胸膛,纠结的腹肌。

然后,他回身大手一伸竟然扯开了上官霁月的腰带。

“皇甫宸!你想干什么?!”上官霁月这次真的吓到了。

“本王亲自侍奉月儿更衣。”

“不要!不要!你快点儿住手!”

皇甫宸闻言,垂眸掩去眸中的笑意,故意压低声音道:“没关系的,能为月儿宽衣是本王的荣幸。”

上官霁月羞的满脸通红,死命的闭上眼睛:“皇甫宸,不要再脱了,我答应你,答应你留下来……”

“那以后本王是不是都可以在你房间过夜?”

“以后都在我房间过夜?!”

“月儿还是不愿意吗?”

上官霁月咬牙:“愿意……愿意……”

皇甫宸闻言,低低一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身躺在上官霁月身旁,拉过一旁的被子帮她盖上。指间弹出一物,熄了房中烛火,紧紧的抱着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皇甫宸,你把我的穴道解开好不好?”上官霁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月儿你要是再不睡觉,本王不介意做些别的事情。”皇甫宸的声音猛然变得沙哑,带着极力的忍耐。

“呵呵,睡觉……睡觉……”

上官霁月再也不敢说一句话,立刻闭上了眼睛。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口恶气讨回来。

第二日。

上官霁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穴道已经解开了,而身边早就没有了皇甫宸的影子,想必是为了不让府中下人看见,早就偷偷走了。

她赶紧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向前殿客厅走去。才出了两道拱门,便听见前面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墨一,没想到你竟然是沈家的二少爷啊!哈哈,这下我可算是找得到了暴发户了!以后不用再愁没银子花了!”

“我说下流,你怎么一听到银子就满眼放光?”墨一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你要是喊小爷一声大哥,那小爷以后的银子让你随便花,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小墨一,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喊我一声下流,我今天就跟你没完!”流夏的声音咬牙切齿。

“没完?怎么个没完?你能把小爷怎么样?你又打不过小爷!哈哈!”

上官霁月听到这里,一张小脸上早就止不住的挂上笑意,心中有一种久违的感觉,真好!他们都在,即便是斗嘴,也是带着满满的兄弟情义。

她快走几步,穿过长廊,入目便是墨一一身戎装,姿态张扬,一脸得意的看着流夏。

流夏则是满脸气愤难平,气呼呼的瞪着墨一,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流夏打不过你,我可以打得过你吧?”上官霁月停下脚步浅笑吟吟的看着墨一道。

“齐大哥!”墨一看见站在走廊下的上官霁月,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惊喜之色。

上官霁月唇角一勾,顺手折断身旁的一根翠竹,注内力于其内,身形一闪,便直直向墨一面门扫去。

墨一见状,身子后倾,平地后退十几步,从一名侍卫手中夺得一柄长枪,欺身而上。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只见墨一手中长枪如蛟龙入海,卷起惊涛拍案,枪锋所指,威力势不可挡。

而上官霁月手中的半截翠竹却若飓风乍现,席卷漫天砂石,内力所及,皆隐隐可见气流涌动,势如风雷。

这以强对强,以暴制暴的对决,让两人过招愈百,竟然一时不分上下。

上官霁月面露欣慰之色,忽然手中力道微转,化风雷之势为绕指柔情,看似挥出一招平平,没有任何力道,但却缠的墨一手中长枪有力使不出,处处受制。任他几番冲杀也丝毫冲不出上官霁月手中那一截翠竹的压制。

才不下几十招,只见上官霁月身形微转,一勾一带,便把墨一手中的长枪给握在左手之中,令他分毫动弹不得。同时,右手微转,手中翠竹便指向了墨一的咽喉。

“齐大哥,我又输了!”墨一沮丧,一把松开手中的长枪。

“可以了,看来我没在的这些日子你没有偷懒,进步很大,至少能使出飞云枪的七分威力,已经很好了。”上官霁月收了手中翠竹,笑道。

“可是我还是打不过你。”

“臭小子!你才练多长时间?!飞云枪想要练好,得其精髓,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时间。这其中还要看个人天分,你才半年时间便有这等成就,只怕再过两年,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墨一闻言,面色一喜:“真的?!”

上官霁月还开口,流夏就立刻凑上前来:“当然是假的了!哈哈,你没看见齐将军是看你不开心,故意安慰你的吗?哈哈,这下总有人治得了你了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她一人

“你个下流无耻!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墨一冷哼一声,气呼呼的狠狠瞪了流夏一眼。

上官霁月见两人斗嘴,摇头笑笑,打趣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活宝!”

墨一闻言立刻反对:“小爷才不跟他一对儿!”

“切!谁稀罕!”流夏也不甘示弱。

上官霁月见装,无奈的摇了摇头,扫视四周问道:“怎么没见飞歌?”

“飞歌和殿下在前厅接待客人。”

“客人?谁?”上官霁月有些诧异,大清早的就有人来拜访皇甫宸?他是昨才回来的,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了?

流夏呶呶嘴,漫不经心的向墨一斜斜扫了一眼,道:“就是沈家二少爷的大哥,沈家的大少爷——沈裴枫。”

“沈裴枫?”上官霁月闻言,想起昨晚在三生桥上沈裴枫对她说的话,微微垂下了双眸,静默不语。

墨一见状,脸色紧绷,狠狠瞪了一眼流夏,几步走到上官霁月跟前,急急解释道:“齐大哥,我不是对你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只因为当时父亲和大哥都不同意我参军,我这才……”

“墨一,我并没有怪你。”

“真的?”

上官霁月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墨一见上官霁月真的没有因此而生气,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你大哥来府中所为何事?”

“大哥今早是和我们一起过来的,说是有要事要和宸王殿下商议,可能是为了军中充盈粮草之事吧。”

上官霁月垂眸沉思片刻:“应该是的,我先去前厅看看,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

流夏和墨一这次倒是很有默契,两人对看一眼,同时摇头,不约而同的道:“不用了。”

想起殿下那阴沉沉的脸色,他们才不想去前厅去碍眼。

上官霁月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抬步向前厅走去。

刚刚来到前厅外的走廊上,就见飞歌身姿笔直的立在门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来望向上官霁月,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霁月秀眉微拧,用眼神示意飞歌不用行礼,缓缓走到飞歌身旁,跟他一起静静立于门外。

两道男声从厅内缓缓传来。

“宸王殿下,裴枫此次前来只是想要告知阿雨,十万两黄金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奉上。宸王殿下这般百般阻拦裴枫见阿雨一面,怕是不妥吧?”

“沈少爷,月儿怎么说也是北沧堂堂三品将军,又是女儿身,你怎么样也应该称呼她一声齐将军,像你这样称呼她阿雨,似乎才是不妥。”听到眼前的男子如此熟稔的称呼上官霁月,皇甫宸的声音里就隐隐带着一股怒气。

“裴枫虽然是一介白衣,但与阿雨甚是投缘,怎样称呼阿雨是裴枫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宸王殿下费神了。”

“沈裴枫,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但本王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月儿,是本王挚爱的女子,本王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什么想法!你最好早早死了那个心思!”

沈裴枫的话显然激怒了皇甫宸,以至于他说出的话冰冷一片,站在门外的上官霁月甚至能想到他长眉紧蹙,星眸微眯的模样。

对于沈裴枫,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对她有那种想法,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她有了如此心思的。对此,她很无奈,也很抱歉,只能摇头苦笑。因为,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皇甫宸一个,再也放不下别人了。她很清楚自己,一旦对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不会再改变了。

她抬头看了看飞歌,只见飞歌仿佛没有听见厅内的谈话一般,目不斜视的把目光凝于院中的虚空。

这时,屋中又传来沈裴枫波澜不惊的温润声音,似在诉说一个跟他毫无关联的故事一般恬静淡然,但又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易让人觉察的哀伤:

“宸王殿下,裴枫承认,对于阿雨,裴枫心中确实情根深种,可是等裴枫自己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如她那样的霜华女子,聪明颖慧,性情坚韧,很少有小女儿姿态。可是昨晚,我亲眼看见她在见到你时的那个眼神,满满的都是柔情,我便知道,我沈裴枫此生都没有机会站在她身边了。她那样的女子,既长情又专情,认准了一个人,便会此生不移。”

“你既然知道本王和月儿两情相悦,那今日你便不该来此!”

“知道又怎样?!”沈裴枫的语调猛转激昂,“即便如此,裴枫心中还是放不下她,也不想放下。所以,宸王殿下,你最好不要让裴枫有机可乘。因为,只要有一丝机会,裴枫定会把她牢牢抓紧,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

“沈少爷,不用你提醒。”皇甫宸表情坚定,一字一句的道,“因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世态无常,命途多舛,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宸王殿下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了。你贵为皇子之尊,日后定然妻妾成群,而阿雨,如她那样刚烈,是绝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沈裴枫淡淡一笑,仿若山巅新雪,高雅无边,“裴枫就不一样了,倘若阿雨愿意,我沈裴枫定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后悔。”

门外的上官霁月闻言,身形一僵,眸中目光黯淡了下去。

沈裴枫说的没错,皇甫宸他是皇子之尊,贵为宸王,身份不允许他只娶一个女子。而她,也定然接受不了和别人共侍一夫,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又该何去何从?

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胸口中钝钝的疼,心中酸涩一片。就在她思绪翻滚不停之时,厅内又传来了说话声:

“沈裴枫!是谁告诉你本王以后会妻妾成群?你又从哪里来的自信能认为月儿会对你说愿意?你又凭什么许她一世一双人?!本王也不妨告诉你,自从本王认识月儿的第一天开始,本王这辈子就没有再想过要娶别的女人!本王此生,只要她一个!”

男子清朗的声音犹如宣誓一般坚定,门外的上官霁月忽然鼻子一酸,氤氲雾气便布满了眼眶,抬步步入厅内。

“月儿……”

“阿雨……”

屋中的两个男子望着突然出现的上官霁月同时开口。

刚刚的话她都听见了吗?

上官霁月含泪一步步向皇甫宸走去,近的跟前,她扬起小脸,氤氲双眸一眨不眨的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半晌,她伸展双臂,轻轻环住皇甫宸的腰身,柔声道:“皇甫宸,谢谢你……”

皇甫宸身子一紧,展臂把她抱在怀中,刚毅的线条一下子没有了棱角,双眸之中变得温柔一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爱本无错

厅中。

一对璧人相拥。

男子一身墨色锦袍,面容俊朗如玉,身姿英武挺拔,女子一身素色衣裙,三千青丝如瀑,纤细娇柔,看上去竟然是那么的般配养眼。

站在一侧的沈裴枫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直觉胸口一滞,如锥刺心,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僵直的坐回到椅子上,温柔的笑容僵在脸上,清澈的凤眸也蔓延上酸涩与苦楚。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是吗?为何自己的心还是这样痛?

良久,上官霁月才缓缓松开了皇甫宸,转身走向沈裴枫,拱手为礼道:“沈少爷,齐雨谢谢您的错爱,只是,齐雨心中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

“阿雨……”沈裴枫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在滴血。

“沈少爷气质高雅,风华无两,更是商界一代翘楚,才智无双,像您这样的男子,自该有同样绝世风华的女子匹配。我与墨一有结拜之情,如果沈少爷不嫌弃,那齐雨愿意和墨一一同称呼您一声兄长,敬你,重你。”

“兄长……”沈裴枫苦涩一笑,“可是裴枫从未想过要做阿雨的兄长……”

“沈少爷……”

“阿雨,你想说的裴枫都明白,感情之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瑜妃画像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尴尬,夜幽凰的表情被上官霁月悉数看在眼里,她想要替皇甫宸解释,但却明白,这种事情越是解释就越是解释不清,还不如不说的好。

她又看了看并没有再想开口的皇甫宸,不由的在心中叹了口气,站起身子,向前一步,缓缓道:“如果娘娘没有什么吩咐,齐雨便告辞了。”

夜皇后闻言,又向皇甫宸看了一眼,见他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苦涩一笑,站起身来,由宫女扶着走下玉阶,来到上官霁月面前,温声道:“宸王殿下亲自来接,那本宫就不留齐将军了,只是,今日一别,齐将军就要赶赴沙场,阵前刀剑无眼,艰险异常,你们两个一定要多加小心,本宫等你们平安归来。”

“谢谢皇后娘娘挂念,齐雨一定会万事小心。”

“好……”夜皇后的眸底满是不舍,嘴角的笑也尽是苦涩,目送皇甫宸和上官霁月二人离去,一直到看不见了,还久久收不回目光……

告别了夜皇后,出了凤栖宫,皇甫宸和上官霁月十指相扣,并肩漫步在宫廷中的石子小路上。

“你还在恨她吗?”上官霁月微微转头看向身侧的男子。

皇甫宸闻言,脚步一顿,抿紧了嘴唇,抬眸看向天空的某一点,面色沉寂。

良久,他才微微扯动唇角,悠悠道:“到底还恨不恨,我也不知道……母妃的死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清楚……如果母妃的死真的与她无关,她若是心中没有半分愧疚,那她这么些年,又为何对我百般容忍?我恨了这么多年,忽然没有了方向,心中空落落的难受,或许是没有那么恨了吧……”

“皇甫宸,不要让自己过得太累,不要再逼自己,我相信,事情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瑜妃娘娘她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母妃她……”皇甫宸苦涩一笑,“其实,我根本不记得母妃长什么样子,我刚出生,母妃就死了,在暖瑜宫内,我只见过她的画像……这么些年,我都是那个孤零零的存在,从来都不知道父母亲情是何滋味,父皇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

看着眼前男子孤寂的面容,微红的眼眶,上官霁月心中一痛,轻轻抱住他的腰身,柔声道:“皇甫宸,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皇甫宸身子一僵,微微垂眸望向低伏在自己怀中的小女人,心中一暖,轻轻扶起她的双肩,温柔的笑笑,温声道:“月儿,谢谢你,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让我知道什么是温暖的人。”

“皇甫宸,我也谢谢你,谢谢命运让我能遇见你。”

皇甫宸望着自己面前的小女人,此刻她面容娇美,眸底满是浓浓的柔情,心中感动的同时,又忍不住一阵意动神摇,一双如墨星眸紧紧盯着那两瓣柔软的殷红唇瓣,眸色深了深。

上官霁月觉察到皇甫宸的目光,自然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忍不住红了一张小脸,立刻松开环在他腰间的双臂,转过身去,微微垂头低声道:“皇甫宸,这里可是皇宫,你可不要乱来。”

“本王怎么了?难不成月儿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连本王想干什么都知道?”皇甫宸见她鲜少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心中越是想要逗她,“那月儿不妨说说看,本王刚刚想干什么?”

上官霁月听着身后男子促狭的语气,忍不住转过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伸出拳头软软的捶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皇甫宸,你的脸皮怎么这样厚?”

皇甫宸顺势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笑道:“本王刚刚只不过在想,要带你去暖瑜宫看母妃,告诉她,她的宸儿如今也有自己的意中人了。”

“去暖瑜宫?!”上官霁月一愣,抬头望向皇甫宸。

皇甫宸点点头:“带你去见见母妃,也顺便让你看看本王曾经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皇甫宸,我……”

“月儿是害怕了吗?可是,丑媳妇早晚是要见公婆的。”

“你才丑!”

“好,那本王就和月儿一样丑。”

上官霁月看着皇甫宸一本正经的说着玩笑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长成这样要是还算是丑的,那这天下除了沈裴枫之外,就没有长得好看的男人了。

“走吧,”皇甫宸见上官霁月笑的眉眼弯弯,心中的郁结之气也随即一扫而空,牵起她的手,温声道,“我们去看母妃。”

两人相顾一笑,一起向暖瑜宫方向而去。

斜阳下,一对男女十指紧扣,橙红色的柔光为他们披上了一件温暖的外衣,甜蜜而美好。

暖瑜宫位于凤栖宫的正西方,是距离皇甫昊寝殿最近的一个宫殿,由此可见,当年皇甫昊是有多在乎这位瑜妃娘娘。可惜,红颜薄命,在正值大好的年华便香消玉殒。

来到凤栖宫中,推开那常年紧闭的大门,四顾所及,竟然毫无一丝颓败的痕迹。这么些年无人居住,但依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院中没有一颗杂草,没有一片枯叶。树木青翠,碗莲正茂。除了没有见到一个宫人之外,一路走来,上官霁月连一丝灰尘也没有见到。

似是觉察到她的惊诧之色,皇甫宸淡淡的道:“这里,父皇从不让人随意进来,但却派人每日打扫,所有的布置摆设全是母妃当年还在世的样子,从没有变过。”

说着话,两人已来到了正殿之中。

入目之处,厅中布置精致典雅,没有一丝骄奢之气。帷幔轻挂,珠帘低垂,香炉里的熏香还在袅袅生烟,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桌上的果盘里也放着新鲜的水果,甚至,连茶壶里的水都是温的。

上官霁月不由得一怔:“皇上果真是对瑜妃娘娘真心一片,这么些年从未相忘。”

“父皇对母妃向来很好,事事亲躬,这暖瑜宫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在母妃走后,父皇才会一夜白发,痛不欲生……也因此,更加讨厌我……”

觉察到皇甫宸越发落寞的语气,上官霁月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微凉的手指,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我没事,月儿,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已经习惯了。”

皇甫宸微微垂眸,递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尽管这微笑在上官霁月看来充满了苦涩与孤独,更让她的心在一瞬间刺痛一片:“皇甫宸……”

“走,我们去看母妃,相信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上官霁月随着皇甫宸穿过正厅,来到内室,北面墙上的一幅女子画像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宫中再遇

画像上,女子端庄秀丽,气质温婉,一双眼眸独有江南女子的那种温柔和灵秀。

第一眼,上官霁月便惊艳于女子的美丽,天下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灵气的女子,仿若瑶池仙子,更是集天下山水的钟灵毓秀于一身。

皎皎兮似轻云之闭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怪不得刚刚皇甫宸说她是丑媳妇见公婆,纵然她有倾城之貌,也不禁感叹在这画像面前竟也输了两分柔婉气质。如若是真人,那定然是要比这画像还要美上几分的。

“她真的很美。”上官霁月盯着画上的女子,轻声道。

“母妃是极美的,可是我却从未得见……”皇甫宸微微垂下了双眸,掩去那一闪而逝的酸楚。

“皇甫宸……”

他沉寂的语气让她再一次心疼,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与他,唯有紧紧圈住他的腰身,陪他一起沉默不语。

皇甫宸身子一僵,揽她在怀,低头便覆上了那两瓣柔软,温情厮磨……

母妃,孩儿带着月儿来看你了,你在天之灵,可有为孩儿感到高兴?

当两人从暖瑜宫出来,在通往宫门小道上,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正要进宫皇甫锦。

当他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时,皇甫锦温和的眸子暗了暗,快速闪过一丝嫉妒和不甘。

他没想到,如她那般英姿冽冽的女子,竟然也有这样温柔似水的一面,看着她看向皇甫宸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柔情,他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炙烤,焦痛难忍。

果真是因为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么?果真是因为他,她才那样对自己狠绝的么?月儿,如果你刚刚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那该有多好……

上官霁月在看到皇甫锦的那一刻,微微怔楞了一下。

皇甫宸明显感受到了身边女子的僵硬,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用力,瞳孔猛地一缩,双眸危险的眯起。

果然,秋明绯说的没错,皇甫锦竟然也是喜欢着月儿的。而月儿看他的眼神虽然没有任何感情,但却有另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东西在里面,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否则,如月儿这般冷静之人,又怎会轻易失神怔楞了一下。

“月儿,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是要出宫吗?”皇甫锦直直盯着上官霁月,温声道。

还不等上官霁月回答,皇甫宸的脸色便阴沉一片,说出来的话更是毫无温度:“太子殿下,你贵为一国储君,如此称呼一个三品将军,怕是不妥吧?”

“本太子如何称呼月儿是自己的事情,宸王殿下就不用操这份儿心了吧?”皇甫锦也不甘示弱。

“是吗?那不知太子殿下问过月儿没有?她是否介意太子殿下这样称呼她?”

闻言,皇甫锦的目光同时落在上官霁月的身上,希翼的看着她。

而皇甫宸却松开了上官霁月的手,大手一揽,直接把她捞在了怀里,挑衅的看向皇甫锦,宣布着他的所有权。

上官霁月被皇甫宸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她却知道,皇甫宸是真的生气了。

从他紧紧搂着自己的那只微微用力的手就可以看出,如果皇甫锦再多说一句,下一步,他很可能就会当着他的面吻上来,以此来宣布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太子殿下,您身份尊贵,这样直呼齐雨的闺名实在是不妥,所以,以后还请太子殿下称呼齐雨为齐将军吧。”

上官霁月一开口,皇甫锦的神情就是一僵,双眸满是受伤的看向上官霁月,道:“月儿,你难道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你明知道我……”

“太子殿下,齐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身份有别,如此称呼齐雨实在是承受不起!”

“男女授受不亲?!”皇甫锦仰天苦笑一声,抬手指向皇甫宸,几乎是用吼的,“那他呢?他这样对你,你怎么不说是男女授受不亲?!”

“他自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上官霁月抬眸看向皇甫宸,坚定的道,“他是我这一辈子认定的男人,此生,我只要他一人足矣!”

“你们并未有婚约!!!”

“太子殿下,有没有婚约在齐雨的心里都是一样的,齐雨既然认定了他,就会一辈子在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太子殿下,你这么晚进宫,想必一定是有要紧的事要去禀报皇上,那齐雨就不耽搁太子殿下了,告辞。”

说完,上官霁月牵起皇甫宸的手,直接越过皇甫锦向宫门外走去。

谁知,皇甫锦竟然长臂一展,挡住了上官霁月的去路:“如果我告诉你今日这么晚还要进宫是向父皇求旨,请他将你赐给我为妃呢?!”

“你敢!!!”说话的是皇甫宸,他眸光如刀,冷冷扫向眼皇甫锦,从牙齿缝中吐出两字,“让开!!!不然休怪本王不客气!!!”

上官霁月见皇甫宸强压着自己的怒气,已经到了频临爆发的边缘,忍不住双手紧紧拉着他的手掌,目光却看向皇甫锦灿然一笑:“太子殿下,你如果认为齐雨是那种受人摆布的柔弱女子,那你尽管去跟皇上请旨。不过齐雨不得不提醒太子殿下,齐雨的命向来由我不由天,谁若是想要逼齐雨就范,哪怕他权势通天,我也不会怕了他!!”

她这一番话说的傲气凛然,一双眼眸寒如冰霜,冷如水月,仿佛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一身傲骨尽显,任山崩地裂也休想让她面露一丝惧色。

皇甫锦听完,只觉自己犹如掉进千年冰窟之中,静静的盯着上官霁月良久,伸展的手臂终是无力的垂下。

见状,两人再也不看皇甫锦一眼,携手离去。只不过,在皇甫宸经过他的时候,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狠狠道:“只要她一日没有嫁进你宸王府,我就一定不会放手!”

“拭目以待!”

皇甫宸冷冷的说完,也不管皇甫锦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牵着上官霁月的手直接越过他出了宫门。

皇甫锦紧紧盯着两人的背影,面色阴沉,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直捏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泛白,“咯咯”作响。

月儿,哪怕有一天你会恨我,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嫁给他!

出了宫门,钻进马车,上官霁月还没坐好,便被皇甫宸一把搂进怀中,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热烈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让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上官霁月不知道他这头公狮子又在发什么疯,只能双手抵在他胸前,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怕被车厢外驾车的飞歌听到,那她可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齐聚一堂

“月儿,把你刚刚对皇甫锦说的话再说一遍,本王要你再说一遍。”皇甫宸沙哑着嗓音,用诱惑的语气低声道。

天知道他刚刚听到她说‘这一生他是她唯一认定的男人,她只要他’时,他的心里是有多激动。他隐忍的有多艰辛,才没有在皇甫锦面前吻她。

“什么话?”终于偷得一个缝隙,她喘口气小声道。

“说你爱本王,说你一辈子只喜欢本王一个人,只要本王一个人,也只有本王一人能这样对你……”

“皇甫宸,你真是疯了,你还能再脸皮厚一点么?”

“本王本来就疯了,”皇甫宸抬起头来,眸色深深的望着上官霁月,“月儿,自从你上次离开,本王就疯了。本王是爱你爱的疯了,想你想的疯了,月儿……”

“皇甫宸……”

听着他沙哑的嗓音,看着他迷离的双眸,上官霁月忽然心生一股无力感。

天呐!她这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说好的高冷呢?说好的沉稳持重呢?说好的不苟言笑呢?怎么一见到她就完全变成了现在这般不正经的样子?

看到上官霁月神游在外,皇甫宸眸色一暗,伏在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本王还是不够卖力,让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别的。”

说完,皇甫宸再次低下头来,欲欺身而上。

上官霁月在心里苦笑一声,抬眸便看见他眼中的促狭之意,忽然她眼珠一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出手如风,指尖一点,便点在了皇甫宸的胸口上方。

皇甫宸一下子僵在原地,双手还呈搂物状,忍不住嘴角一抽,无奈道:“月儿,你这是干什么?快点儿帮本王解开穴道。”

“没什么啊!”上官霁月后退一步,拍拍手坐在身后的软塌上,勾唇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我这也是跟宸王殿下学的啊!”

“月儿!你到底给本王解不解开?”

“不解!”

皇甫宸双眸危险的眯了眯:“真的不解?”

上官霁月浅笑吟吟,摇了摇头,挑衅的看了皇甫宸一眼,悠哉悠哉的靠在车厢上闭上了双眸。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帮本王解开。”

上官霁月无动于衷,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僵坐在对面的皇甫宸一眼,唇角止不住勾了勾。

“月儿,你可不要后悔!”

“我的宸王殿下,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

“本王不要怎样?”

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上官霁月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放大的男子容颜吃惊的道:“皇甫宸你……你……你怎么会没事?”

“月儿,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的放弃的。”皇甫宸弯腰俯下身子,双手撑在车厢壁上,把上官霁月牢牢控制在双臂之间,盯着她殷红的唇瓣,邪魅一笑,“月儿,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你?”

“皇甫宸,”上官霁月呵呵干笑着,慢慢挪动身子,将后背紧紧的贴在车厢壁上,“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唔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吻吞噬,只余下一串几不可闻的“唔唔”声……

良久,直到怀中的小女人面色绯红,快要喘不过气来,直到自己快要忍受不住身体的渴望,直到某个地方肿胀难耐。皇甫宸才依依不舍的喘着粗气抬起头来,一双如眸星眸满是迷离之色,但双手却还是牢牢抱着怀着怀中的女子。

“月儿,我们快些成亲吧,成了亲,本王就不用再这般忍耐了。”

“皇甫宸!你个色狼!”上官霁月抬手轻拂自己已经麻木的唇瓣,狠狠瞪了皇甫宸一眼。

皇甫宸低低一笑,手臂的力道更收紧了一些:“本王只对月儿一个人色。”

上官霁月:“……”

马车摇摇前行,自始至终车前驾车的飞歌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到了宸王府门前,他才缓缓勒停了马车,跳下来立于车前,恭敬道:“殿下,齐将军,到了。”

两人答应一声,挑开车帘,先后跳下马车。

上官霁月还特意向飞歌多看了一眼,但见他一脸平静的模样,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同皇甫宸一起回了府中。

晚膳时分,众人齐聚一堂,摆酒布菜,围桌而坐。

“飞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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