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老红颜旧 - xp1024.com
《江山易老红颜旧》


楔 子:临终遗言

武德八年深秋,昭浔风尘仆仆,刚从南镜战场得胜而归,还未入宫门,就被前来迎接他回朝的大臣们告知,九州天子——昭锦命悬一线,急召他入宫。

昭浔闻言,睫羽微微抖动,清冷的眸子扫了跪了一地的大臣。其实,昭锦病危的消息早有线人来报,他本可以提前两日回朝的,但迟迟不归,就是想看看,昭锦是不是真心要退位,是不是真正要放权于他。

昭浔八岁登太子位至今,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傀儡。军国大事,群臣奏折,水利兴修……昭锦都不准他插手,只让他领兵征战,阔疆裂土,空有一身治国安民的才干,奈何无用武之地。

昭浔面罩寒霜扯了扯嘴角,一抹不被察觉的苦笑划过,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大臣们噤若寒蝉,静静跪在宫门口,昭浔未发话,谁都不敢动,极力保持同一个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大臣们再抬头,耳边只有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回旋。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掩了掩内心惶恐之后,纷纷站起身,望着昭浔消失的方向幽幽叹气。

这太子常年领兵在外,不知在治国安民上,是不是也跟他在战场上一样的厉雷风行、游鱼得水。

“嗒……嗒……嗒”

守门的太监见来人一身肃杀,冰冷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不由脚步一虚,神色慌张,急忙跪地叩首:“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陛下怎样了?”

太监颤微微:“太子殿下,您……还是赶紧……进去看看……”

昭浔眼底一片阴贽,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变化,推门长驱直入,疾步走到内殿,正低头拭泪的皇后——夏紫悦见到他,瞬时又红了眼眶,掩面而泣道:“浔……儿,……你终于……回来了,你……父皇他……”

昭锦此刻,正无力地躺在明晃晃的龙床上,双颊煞白,没有一星半点的鲜红,嘴唇乌黑发紫,仅凭最后的一丝气息残喘着。

如今这般光景,谁又能把他,与当年那个戎马一世,统一九州,赫赫威名的天子昭锦联系在一起呢?

昭锦一生纵横疆场,致力于帝国扩张,荣上风光无限的王,最终也将难逃地狱黑白无常的魔掌。

昭锦没了盛年的意气风发,岁月病魔的蚕食,只剩皱巴巴的皮骨。昭浔看着昭锦虚弱的模样,心猛往下沉,昭锦不再是那个盛气凌人又自负的九州之王了。此时只是一个风烛残年,即将离逝的可怜老人罢了。

昭浔顾不上与夏紫悦叙话,扑通跪地,一身银甲泠泠悲鸣,艰难的移到龙床边握住了昭锦的手:“父皇,儿臣平定南镜,顺利班师回朝。”

见到昭浔,昭锦原本死气的脸突然回光返照,嘴唇蠕动:“浔儿,朕终于等到你凯旋归来!”

本以为在他下了世上最毒的诏令时,自己的心早随那晚的一缕孤魂而去,变得冷漠无情,变得自私麻木,强大到可以不再顾忌任何人,谁料,在看到龙床上的人时,心底的防线轰然倒塌。说到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血浓于水,怎可说断就断。他是一介帝王,有他的身不由己,有他的鞭长莫及,注定不能享常人的父子天伦。任何人一旦登上至高地位,心都会冷硬起来,在权力的漩涡中周旋,唯有冷心冷情冷静,方可掌控大局。这是身在帝王家的不幸,也是皇家子弟的悲哀。

曾经的确恨他入骨髓,顺从他的安排,只是为了更好的蛰伏,只是想彻底远离他,摆脱他的束缚,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可到头来,他不是他,做不到冷酷无情。来看他,只是为了安慰逝去的魂灵,若她在,恐不希望他们父子二人水火不容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怕深情情已浓。世上最悲的莫过于所托非人,一腔痴心错付,最后魂归故里。因她爱他之深,所以心甘情愿做他的一枚棋子,受他摆布牵制,心甘情愿为他的帝王大业牺牲。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柔情的女人,她可以对自己狠心,唯独对他情有独钟,一往情深。她对他如此善待,即使他利用她,她依旧做不到绝情,她没有做的,自己亦不会做。

昭浔百感交集,握住昭锦的手不觉紧了几分。

“父皇!儿臣不孝,父皇生疾,未能侍候左右,请父皇责罚!”

昭锦的嘴角,艰难撕起一抹笑意道:“你能亲自带兵扫平南境敌患,替朕分忧,又还天下一片安生,朕甚感欣慰。朕为何要罚你?你何罪之有?”

“父皇……这本是儿臣的使命!”

昭锦微喘,饱含期许的目光,落在昭浔的脸上:“朕快……不行了,有些话……是时候该说了,你做事……沉稳果敢,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还有亲临战场,……大臣们对你是赞不绝口,日后登基不成问题。只是有一事,朕……还放心不下……”

“父皇……不急,您慢慢说。”昭浔轻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昭锦噗嗤吐了一口血,夏紫悦抽出帕子要给他擦血,他微微摆手,大口喘气,薄唇微张:“如今九州各国虽俯首称臣,但……北国狼子野心未泯,并且北国地势易守难攻,势力也……不容小觑,不得不防……”

昭锦还未说完,喘了口气,又挣扎着开口:“父皇要你登基之后,与北国联姻,娶北国公主。北王白玉飞只有一位妹妹,便是黎若公主,他也极其疼爱妹妹,纳她入宫,饶是他日后出兵攻打帝都,必会为其安危着想,不敢轻举妄动……你要养精蓄锐,加强军兵训练,伺机灭了……他北国,一统九州。你要成为天下的王,完成父皇没有机会……实现的夙愿……”

“联姻,娶北国公主……”

“怎么……朕……临终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吗?……”

昭锦混浊的双眼里迸出骇人的光亮,这个眼神,如同那晚将他凌迟的目光,晃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看得昭浔心惊,他难推脱,终点头应允。

昭锦这才长长舒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慢慢褪去。

噗嗤!昭锦面目狰狞,鼻子,眼角,嘴角的血像泉眼里的水汩汩不断外流。霎时,一股殷红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大殿,他缓缓……缓缓闭上了眼。

武德八年,九州天子昭锦崩。

昭浔荣登九州天子大位,改国号为昭和,史称昭天子。

第01章:与君初遇

御书房

昭浔批完奏折,神思困顿,慵懒地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脑海倏地闪过一个念头,已是阳春三月,那青山寺的桃花定是陌上花开了!何不到那转转?一来可以解闷,二来顺道探探民情。

“小顺子,随朕去青山寺。”昭浔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着实将他身侧,正在迷瞪的太监吓了一跳。

小顺子闻声,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扬手扶额道:“奴才这就着人准备!”说完,他心里暗诽,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呀!虽说奴才的命贱,可好歹也是爹妈给的,不带你这样整人的。

“换便装,即刻出发!”昭浔一声喝令打断了小顺子的胡思乱想,他们换好衣服后,一道出了宫。

青山寺,桃花妖娆。

一树树粉白摇曳生姿,一朵朵粉黛次第绽放,花香压满枝头,个个争相斗艳。清风徐来,阵阵清香漾溢心田。

“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昭浔立在树下轻吟诗句,清峻的眸子竟带了几分柔情。他一袭紫袍,虽褪去华丽的宫装,但不失尊贵与霸气。

微风中,不言不语,静静站在那里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无数的少女留恋驻足,世间少有的绝色男子。

掩映的桃花林里,隐隐立着如刀刻五官的俊颜男子,如墨的发丝翻飞,颀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箫,腰上配有长剑一枚,腰间有环佩叮咚,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冽。

这是多么和谐美丽的画面呀!不知搅动了多少女子们的一江春心。

昭浔流连在美景中,忽然,一阵“叮……叮……”潺潺溪水般的琴音飘来,如山间的暖风拂过人的心田,让人意乱情迷,沉醉不知归途。昭浔倾耳细听,可谓妙哉!

能弹这样一首妙音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昭浔四下探寻,只听旋律悠扬却不见其人,他微微蕴怒转首开口:“小顺子,你可闻见琴音?”

小顺子拱拱手,模棱两可给出:“公子,好像是从琉璃亭里传出的!”

昭浔循着琴音,穿过大片桃花,奔向桃林后的小亭子,隐约他看到有一妙龄女子在抚琴,不由加快步伐。

走近一看。

只是一眼,便愣在那里。

一白衣女子端坐在那里,肌肤胜雪,额头光洁,高挺的鼻梁,两弯柳叶黛眉。一潭如水的双眸,带有别样的英气,绯红的两颊,粉红的薄唇,微微一笑摄人心魂。纤纤玉手在琴弦上行走跳跃,时而低沉醇厚,时而高山流水。

昭浔的心为之一颤,世间竟有此等绝世佳人,纵他后宫有佳丽三千又如何?恐怕难与之相媲美,在她面前唯有黯然失色。

白黎若不识眼前的男子,出于礼节冲他淡淡的一笑,浅浅的酒窝显山不露水,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清新脱俗,宁静淡远。

这一笑光华流转,昭浔如梦方醒:“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美景如画,美人如花。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白黎若的心漏跳了几拍,她是高高在上的北国公主,若是在北国,谁敢堂而皇之的说这样轻佻的话。只是此刻身在京城,无人知她的身份,不知者无罪,她倒不怪。

一曲奏罢,白黎若起身含笑点头:“小女子不才,让公子见笑了!”

“姑娘谦虚了!姑娘技艺卓群,今日一闻,实属鄙人之福分。此曲中原鲜有,敢问姑娘可是北方的?”

“家母是北方女子,喜音律。闲暇时便随母亲学了几曲,今日献丑了!公子对音律研究颇深,可否吹奏一曲?”白黎若指了指昭浔手中的箫。

昭浔略略晗首道:“鄙人不才,怕误了姑娘的耳,姑娘勿怪。”他温柔执起箫,竖放于唇畔,婉转的箫声随着他气息的吞吐悠然成歌,缠绵悱恻,仿佛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在对心上人娓娓诉说,自己的一见钟情与爱慕。

白黎若闭眼静静凝听着,她知道这首曲名为《凤求凰》,司马相如初见卓文君爱意萌动时所作。不觉间绯色悄然爬上双颊,她心中莫名一动。

一曲演罢,昭浔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正闭眼细听,似乎意犹未尽,他再次为她吹奏。

昭浔望着她绝美的容颜,深深的眸里带着笑意,心灵深处那个柔软的地方,流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是《凤求凰》!”白黎若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闲闲开口。

昭浔闻声,停止了吹箫:“姑娘,果然是音律大家!在下佩服!”

话音一落,白黎若抱起琴,略微揖了揖身道:“扰了公子赏景的雅兴,请公子海涵!知音难觅,若日后有机会,还望公子赐教。时候不早了,小女子就此别过,公子保重!”

昭浔看着要走的女子,如玉的俊颜带了一抹温润的笑意,急急开口:“在下宣泽,敢问姑娘芳名?”

白黎若像是没听见,没有立即回应他,莲步移出亭子,缓缓没入桃林里。

昭浔见她没吭声,想必她是不想让人知道,索性不再追问,愣愣望着她的倩影,嘴角微扬,待他再反应时,早不见她的踪影。

只有琴音还盘桓在耳边。

泠……泠……泠……泠!

俯在昭浔身后的小顺子,看出了他的心思茫茫然开口:“公子,要不查一下,是京城哪个府邸的小姐?”

昭浔眼里倏地一丝狠厉划过:“小顺子,胆子越来越肥了!”

“奴才该死!”

昭浔此刻又眉开眼笑:“罢了,罢了,我们回宫!”

昭浔回到宫里,天色已晚,用过晚膳后,他没有去任何妃子的寝宫,则只身躺在晗清殿的龙床上,翻来覆去,左挪右腾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琉璃亭奏琴女子的身影。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辗转反侧难为眠。

昭浔惆怅叹息,此间让我动心的女子少之又少,唯有你让朕寝食难安。不知你的名字,更不知我们何时再见?

第02章:龙颜大怒

晗清殿

泠……泠……泠……泠!

前方有琴音传来,是谁在抚琴?

缕缕婉转悠扬的琴音,穿越层层叠叠的云雾,恰好落在昭浔的周身。缓缓飘落的花瓣,伴着丝丝乐音,柔情似水地拨动着心中的那根弦。一曲柔肠百转,一咏三叹的歌谣在纵横交错,迂回曲折的桃林中,被演绎得荡气回肠。

是谁?昭浔犹疑,一路踏声,四处探寻。不绝入耳,搅乱了寻声者的一汪春水,却不见其人。

寻寻觅觅,不远处,氤氲缭绕的小亭里,一曼妙女子若隐若现。

乐音缓缓流淌,究竟是何人演奏?

难道是她?

昭浔好奇,穿过长长的回廊,踏着窄窄的青苔石板,走走……停停,那人似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一直走,一直走却无法走到她的身旁,仿佛与他隔着一条河,只能远远相望。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为何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躲在里面,迟迟不露面?”

焦躁不安的声音,在桃林深处回响漫延。昭浔蹙眉,朕倒要看看,你是人,还是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眼前雾气缭绕,越积越浓,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慢慢消失,直至完全与嘤嘤晕晕的云雾融为一体,无影无踪。

昭浔的眼珠轱辘,轱辘,似车轮旋个不停。所谓伊人,就在远方,可望不可即,他暴跳骂道:“你到哪里去了?朕总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守在昭浔龙床的太监,在听到他如雷的吼声,一个激灵,莫非是陛下醒了?小太监谨慎挑起帘子,屏住呼吸瞅了一眼。

原来是昭浔做梦了!

小太监倒吸一口气,伴驾天子真不是一个好差事!他又轻轻放下帷帘,踱碎步移回原来的位置。

过了一个时辰,小太监挑眼望向窗外,日上三竿,陛下该上朝了!怎么还没有动静,猜想他是不是睡过头了!小太监蹑手蹑脚走到龙床边,轻声叫到。

“陛下……该上早朝了!”

昭浔呓语:“是谁?谁在叫朕?”

“上朝?”昭浔不满的皱了皱眉。

小太监见昭浔没有起身,贸然开口喊到:“陛…下……该上早朝了!”

“上什么朝?”

昭浔才意识到,是自己做梦了,那梦是那样的真实,可梦里的人去了哪里?昭浔恼怒了,乍睁开眼,抓起压在枕边的剑,剑出鞘,寒光一凛,森森寒意刺穿帷帘,逼向帘外的人。

帘外俯身的小太监,还未及时反应,只见一道森冷剑光,直直刺向自己的脖颈。顿时,他浑身抖都得像筛糠似的,呼吸一窒,倒吸一口凉气,半晌结结巴巴道:“陛……下,……息……怒!奴才……该死,……惊了陛下!”

“该死?……”昭浔冷冷喝斥。

昭浔素来谨慎,雷厉风行,不喜有人靠得太近。即使以前行军打仗,身边的侍从也屈指可数,更何况,他——现在是九州的天子,当然比谁都知道“登高易跌重”的滋味如何,越接近权力的中心,越要小心翼翼。毕竟,他从小就在沙场摸爬滚打,深知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位,往往都建立于杀戮之中。

久经沙场,也见惯了人心险恶,因此,昭浔常常配剑入睡。常年驻军,他一向眠浅,也忌恨有人扰他清眠。久处深宫的人,自然将他的一些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以防日后行差踏错,小命不保。今日,不知哪个不要命的小厮,竟然,忽略了这一点,结果可想而知。

“陛下息怒,奴才……该死求您饶了奴才!”

“你可知朕最恨的是什么?”

“陛……下!奴才……”小太监被昭浔的气势吓得,说话都语无伦次的,不知该说什么再为自己求饶。

昭浔脑中掠过一丝清醒,扫了一眼,帘外满脸惊恐的小太监,甚是面生,应该是新来的,可能对宫里的规矩还不清楚,否则,也不会有这状况。

“陛下饶命!”帘外的太监,磕头如捣蒜。

有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他,昭浔不喜欢乱杀无辜,尽管如此,但他并未收回架在小太监脖子上的剑,而是借机提醒,那些存有异心的宫人。

昭浔清冷的俊颜,被怒火卷得席天盖地,瞬时勃然大怒,如雷霆万钧般恐怖咆哮道:“朕的规矩都忘了,还敢来侍候朕?难道你不怕死?”

“陛……下!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小太监带着哭腔苦苦哀求。

“凭什么,朕要饶过你?”

昭浔手里的剑,向小太监的脖子近了几分,只见一道细细的血痕,慢慢溢出,染红了衣领。

小太监紧闭双眼,大气不敢喘,站在那儿一副视死如归状。估计他知道昭浔的确怒了,索性不再挣扎。

昭浔微愣,这厮有点意思,居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死。

人只有面临真正的死亡时,身体内所有的恐惧,才会被激发出来。在此之前,没有人懂得死亡是什么概念。

昭浔被这小太监此刻的模样逗乐了,猜透了这奴才的心思,既然你想死,朕偏偏不如你的意。昭浔玩味的盯着眼前的人,嘴角邪邪一笑,长剑猛挥起又落下。

大殿内的宫人们见状不明所以,都以为昭浔震怒了,纷纷跪成一团,屏气凝神,身子微微颤抖,后背衣衫湿了一片,阵阵的冷气乱蹿,俯首贴耳十指紧抠地板,关节隐隐作响,舌头打战道:“陛下……请息怒!”

昭浔瞥了他们一眼,无动于衷面似寒霜。而跪在地上的人,也摸不到他的心思,只好一动不动叩首贴地。

这时,殿门“吱呀”被推开了!

小顺子看到跪了一地的宫人,昭浔的长剑还挂在一个小太监的脖子上。他极为震惊,今日,是谁惹恼了昭浔?

小顺子疑惑不解,视线透过昏暗的大殿落在昭浔的龙床边,那个小太监竟是自己的表弟——小德子,不由得心头一颤,大事不妙。

小顺子掩去内心的慌乱,小心翼翼移地进内殿,佯装淡定,须鞭轻轻一扬伏在地上,试探询问道:“陛……下,请息怒!不知这小厮?……”

昭浔瞅了他一眼,疾声怒喝:“小顺子,平常你是这样管教底下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顺子自昭浔八岁登太子位时,便一直跟其左右,非常清楚他的秉性,这一剑断然不会砍下去的,不过是杀鸡敬候罢了。小顺子稍稍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开口道:“奴才知错,请陛下息怒!小德子刚入宫不久,许多规矩还不懂,请陛下手下留情。”

昭浔冰霜的面孔略带怒意,没了先前的戾气,他抽回剑,脸色一沉:“带下去好好管教。”

“奴才……遵旨!多谢陛下!”小顺子悬着的心,终于安心放在肚里。

小德子大口大口喘气,小命总算保住了!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刀剑无眼,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今天着实被吓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陛下,今日早朝?……”小顺子斟酌着开口。

昭浔伏在小顺子耳边低声吩咐道:“你去昭德殿传达朕的旨意,告诉大臣们,有事上奏的递折子。”

“奴才谨遵圣意!”小顺子略揖身子,拽起一旁的小德子疾步退出内殿。

晗清殿外

“啪!”

一记清脆的响声,重重打在小德子的脸上,要不是小顺子清楚昭浔的脾气,要不,他也不敢求情,不然小德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小德子捂着肿胀的脸颊,心里有气不敢撒,吞吞吐吐道:“表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还想着有下一次?看你可怜,才让你进宫。不要以为有我在,就可以随心所欲了。这深宫不比家里,稍有不慎难保小命,好自为之。太过自以为是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如若再犯就等着死吧!”小顺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表哥,我保证下不为例!”小德子不服气的回应。

小顺子怒不可遏,小德子要不是他表弟,他才不会趟这浑水的,厉声骂道:“滚!把宫里的规矩搞清楚了,再来见我!”说完,便急奔昭德殿传旨。

小德子瞪着他远去的背影,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踩在我的脚底下,看你还神气!小德子转头又瞄了一眼晗清殿,身子还在颤抖,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提了提领子盖住伤口,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小顺子再入晗清殿时,昭浔还坐在龙床上,似乎有意等他。昭浔需要他一个解释,他主动跪下承认错误道:“陛下,奴才……知错,今后定当管好手里的人,请陛下息怒!”

昭浔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淡淡说道:“最近宫里有些人叫朕不得安生!告诉他们,在朕的皇宫里,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格杀勿论!”

“奴才定当严加管教,绝不会让有心之人兴风作浪的。”

“记住你说的!宫里是不养不听话的奴才的!下去吧!”

帝宫里最近有些妃子得宠了,底下的奴才开始蹦跶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于这些,昭浔早有耳闻,只想借今天的事,警告那些得志的小人们,别忘了,谁才这里是真正的主子!

“奴才告退!”

小顺子替昭浔掩上帘子,悄然离去!昭浔这招借刀杀人,小顺子岂会不知!只怪小德子没注意形势,所以才撞在刀口上了。

第03章:心中有疑

昭浔倒头,翻身转向里侧,昏昏睡去。宫人们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点好熏香后,便蹑手蹑脚守在大殿外,静静等着传唤。

一个时辰后,昭浔总算清醒了,冲大殿喝令:“来人,替朕更衣!”

“今日三月几?”昭浔询问身边为他整理仪容的宫女。

“回禀陛下,是三月初九!”宫女轻拢衣袖叩首。

“各国使团不日便要进京了?”昭浔自言自语。

每年的三月上中旬,是京城最为热闹的时节,各国使团进京朝贡。皇城门口每天会陆陆续续迎来形形色*,服饰各异的使臣,宫城门口每天更是凑满了看稀奇的京畿百姓。

早到的使团,会在天子提供的驿站暂住几日,等其他国的使团,都到齐之后,于三月十五日一道进宫面圣。

朝见一年一次,不得间断。

御书房

“陛下,北国的国书!”

“呈上来!”

北国?

昭浔扫了一眼,没兴趣再继续看下去,而是自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道:“小顺子,将林清召来!”

小顺子领命前往林府,半个时辰之后,大臣林清箭步跪到昭浔面前,“微臣林清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林卿,这是北国的国书,你如何看?”

“北国?自老北王逝世之后,就再没来过。为何今年会派遣使臣?到底有何居心?是否包藏祸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臣敢断定,北国此行目的恐怕不简单。这几年北国的实力增长可谓之猛,一跃雄踞一方,西北大部分区域在其统治下日益繁荣。只怕任其发展,始终都是一大隐患,不利于大一统。”

“爱卿所言极是!这颗毒瘤朕迟早要剜去的,但不是现在。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朝中的形势,你最清楚不过了。镇北王夏震天手握重权,这几年以戍边之名,受了周边多少小国的恩惠,朕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北国如今这般坐大,恐二人早达成了某种协议,此刻就算朕想开战,他势必会从中掣肘,到时只怕朕腹背受敌,寸步难行。”

若北国是狼,夏震天就是虎。夏家中原百年门阀大族,一门三后,一代太师,两任军帅,世代荫封,权势日渐坐大。到夏震天更是功盖三分主,三十万大军镇守北疆边陲,天下人只知镇北王,不知九州天子。

昭浔何尝不想除之而后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夏震天的确是司马昭之心,但有一点无可非议,近年来国内和泰升平,敌寇鲜少骚扰,一半功在夏震天。若此时剪除夏萧两门,无疑是自断臂膀,捞不到半点好处。

“陛下想要一统天下,除掉夏萧两家是必然趋势。但目前形势而言,夏萧对外的震慑力依然在,就算现在陛下除去他们,一时也难找合适的人来接替,只会徒消国力,自损羽翼。古语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室之内,以突隙之烟焚。’臣相信陛下有志者,事竟成。”

“那一天,朕不会让它来得太晚。他们欠朕的,寡人让他们血债血偿,一个都逃不掉。朕这个九州天子的宝座,可不是那么好坐的。放眼望去,朝中朕可信的人寥寥无几。想要大一统,谈何容易!各个大臣府邸,得劳爱卿了。”

“微臣愿跟陛下上刀山下火海,誓死不悔。陛下,有些事急不来,得徐徐图之。夏萧的事暂且搁下,我们应集中精力对付外敌。微臣会让我们的人严密监视各国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定让它们胎死腹中。”

“林卿,今日之事你知朕知,万不得泄露一字一句!小顺子,传朕旨意,让薛翊,张弛近日严控宫城内外,若有贰心者,格杀勿论。”

“奴才遵旨!”小顺子领旨退下。

“胆敢泄漏半分,臣当死谢罪!”

“爱卿可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忠心不言而喻。”

“若不是陛下当年的救命之恩,臣恐怕身首异处了。此生甘为陛下做牛做马,如违反此誓任陛下或杀或剐。”

人心易变,只有死死捏在自己手中,方可静观其变。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林清的为人昭浔还是信得过的,他终止了这个问题,忽地话题一转,“公主随行使团,北国想招驸马?”

“陛下,微臣倒想起来,北国公主好像是到了婚嫁年龄!不知此番进京有若没有这层缘由?”

“天下人人说公主倾国倾城,似仙子下凡,不知是真是假?”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这句话用来形容黎若公主最为贴切。听闻公主既能领兵打仗,又能扶一手好琴,琴音可谓精妙!”林清似觉得昭浔对这女子甚是好奇,索性将中途打听来的,一股脑全部说完。

“是吗?能文能武,果真巾帼不让须眉,还能奏一手好琴。朕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能耐?”

昭浔以前听先帝提起过,此女子驰骋沙场,为北国的安定出了不少力,是北国的女战神,倍受北民爱戴尊崇,只可惜不曾亲眼见识。今日听林清这么一说,没想到她居然能粗能细,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昭浔脑海里忽而,浮现出昨天遇见的那个女子的倩影,她们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不是,她们碰见了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真想一睹她们的风采,一想到这,昭浔的嘴角不由得上扬,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林清不明所以,广袖遮脸应和昭浔,轻笑起来,整个身子微微抖动。

昭浔留意到林清的举动后,才意识到刚刚失了帝王的风范,轻咳一声,立马又恢复到平素里的凌厉。

林清两手交握,憋住笑意,一脸严肃杵在那里。昭浔望着林清,他想笑又不能笑,憋着怪难受的。于是,昭浔袖子一甩,摆手让他下去。

闻名不如见面!

不妨到街道转转,说不定还能碰到他未来的宫妃。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真如江湖所言?

第04章:意外相遇

京畿街道

九州帝都,三月繁花似锦,一派盛世祥和。街上人头攒动,多得像莲花池里的花骨朵儿一样,密密麻麻的。还有各种叫卖声缕缕不断,买麻花,买糖葫芦……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各种香味。

白黎若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不愧是天子脚下!”

白黎若拉着侍女璃月东转转,西瞧瞧,这拿一下,那摸一下……却什么都不买,只知瞎逛。

自家公主沙场上厉雷风行,可一玩起来是不要命的。如果这会儿强拉她回去,她定是不从的,莫不准还要大闹一番。想想都头疼,璃月只好由着她。

“璃月,那边有卖字画儿的,我们过去看看。都说中原诗画一流,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

“我一粗人不懂文人的情调,不去。”璃月一脸鄙视。

“人贵在自知,你说的本公主非常赞同。你不喜欢,我大哥可好这口。挑几样,给我大哥带回去,说不定,他一高兴一跺脚,就娶了你。”

璃月被戳中心事,莫名红了脸,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微微愠怒道:“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说谁是太监?”白黎若骂骂咧咧,不由分说一把狠狠掐住璃月的胳膊向对街的字画摊点跑去。

“滚开,快给老子滚开!”

远处有人疯狂打马而来,路两旁的人纷纷让道躲避。不知何时,路中间蹿出一个小孩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应被这阵势吓到了。

这孩子,怎么不跑呢!

白黎若闻声,顺着这叫嚣声看过去眉头紧皱,容不得多想,她一个飞身冲过去,一把捞住孩子。

那孩子龇牙咧嘴,喊了一声:“好疼呀!”白黎若顿了顿,这孩子的腿骨头折了,难怪他不动。

此时,马背上的人不为所动,继续扬鞭加速冲来。白黎若只顾查看孩子的境况,忘了自己还在路中央,浑然不知马儿是冲她来的。

“小心!”

两旁躲避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摇头,好心救人,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了,可惜了貌美如玉的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命丧黄泉了。

慌乱中,璃月被拥挤的人群挤到另一边去了,她被人流推着走,看此情形无法对白黎若施以援手,暗暗替白黎若和那孩子捏了一把汗。

“小姐……小心!”璃月咆哮,可惜被这声势浩大的人群声盖住了,人多挤不过去,轻功又施展不开,只能干瞪眼。

雷霆万钧之势,有人策马疾驰奔来,一把揽住白黎若的腰肢,顺利带她脱离了危险。

白黎若只觉腰身一紧,下意识抬头,却对上惊奇中,带有几丝不安的双眸。只见他一个潇洒空翻,抱着她稳稳落地,再一看,这个俊美的男子,竟是昨日琉璃遇到的自称宣泽的男子。

只是一眼,白黎若呼吸一窒,便愣在他的怀里,心突突乱跳,紧闭着双眼,不敢再看他一眼。

路中央突然跳出来的马,着实吓到了那吼叫人的马,他的马受惊疯狂的摆动着身子,向路边冲去,许多商贩的摊点被毁。马儿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反而速度越来越快,那人死死攥着缰绳,整个身子紧贴着马背。

马儿气势汹汹,不受控制,沿路的摊点杂物满天飞,撞伤了不少人。

“好狗不挡道,快滚开!”

街道上的人见势,慌忙跑向安全地带。那打马的人心慌了,自己的马儿控制不住了,跑了一段距离,借助周围的外物跳下马来,不管发狂的马儿,任它肆意狂奔,管它毁不毁东西。

“狗东西,挡我的道,扰我的马,我要你不得好死!”

那人跳到昭浔的马跟前,狠踹了几脚,又抽出袖里的短刀刺向它。猩红的血四处飞溅,昭浔的马儿哀嚎长啸,猛冲向路边。

昭浔听到马儿悲鸣,周身杀气突增,松开白黎若,似一阵旋风,快速移到那厮眼前。

那厮压根儿没看清楚,只觉阴风袭来,昭浔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顿觉呼吸不畅,同时也注意到了昭浔眼里的杀意,暗叫不妙,他青筋暴起,开始大骂。

“你知道爷爷我是谁吗?如果你今天弄死我,我爹要是知道了,绝对让你不得好死!识相的放开我!”

“是吗?我等着!就算我现在弄死你,我想没有人敢治我的罪。”昭浔力道加重,那厮的脖子一道血痕。

“狗……贼,放……开……我!”

“放开你?你觉得可能吗?”

昭浔怒不可遏,哪来的狂徒,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恣意妄为,寡人这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公子,马儿跑了!”

小顺子奋身去追昭浔的马,它忍不住疼痛,四处乱撞,路旁的人四处逃蹿。璃月好不容易才脱身,却瞥见刚刚搂着自家公主的白衣男子,此刻正掐着刚咋呼的小厮,力道之大,那厮直翻白眼。忽然她的噩梦袭来,不敢再往下想,一个闪身冲了上去揽过白黎若,顺势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小姐,您没受伤吧?”

白黎若脑中略过一丝清醒,待她完全反应过来,两片红云不觉间飞上了脸颊,她顿觉羞愧难安,半晌悻悻开口道:“璃月,看看那孩子!”

璃月受命于白黎若,仔细检查那孩子的身体,除了腿骨断了,受点儿惊吓外,没有其他的伤势了。

“小姐,他腿伤得很严重!”

白黎若望着那远去的马儿,一路被毁的物品,受伤的人群,又看了看孩子痛苦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好歹是九州京城,皇城重地,没想到,会有这种随意践踏他人生命的肖嚣之徒,幸好被人制服了,否则后果堪忧。

白黎若一抬头,又对上了宣泽的眼,他目光凶狠,恨不得立马捏死这小人。天子脚下犯罪,应该有人管,万一整出人命来,宣泽肯定逃不掉的,她斟酌开口。

“宣公子,饶那小贼一命,不然出了人命,你也难逃干系!”

昭浔瞅了瞅掐在手里的人,他的轮廓很像一个人,至于像谁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在听到白黎若的话后,昭浔动了动手,他堂堂的九州天子,犯不着跟一个小人过不去,杀了他,还脏了自己的手,还不如交给京兆府尹。

昭浔终于松手了,眼神凌厉杀气腾腾,“今天算你命大,看在这位小姐的份儿饶你不死!”

那厮见昭浔放手了惊魂未定,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气儿喘够了,拔腿就想跑,边跑边猖狂破口大骂。

“小子,给爷爷等着,爷爷会让你生不如死!敢在我的地盘撒野,有你死的时候,走着瞧!”

“想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将他绑起来,送到京兆府衙!”

昭浔一声令下,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跳出来,三下五除二,将逃跑的人给抓回来,用绳子结结实实捆住他。

昭浔缓步走过来,脚狠力踩着他的胸膛,怒火中烧,“现在老实了!让你跑!你毁了老百姓这么多的东西,伤了我的马,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汉,小人……知错!我……一定会赔您……的宝马,会照价赔偿……老百姓的商品。我出来……匆忙,身上没带现钱,你们送我去萧府,那里会有人给你们钱的!”

那厮打如意算盘,以为搬出萧府就可以吓到这些人,以为他们听到萧府就会放了自己。

结果,昭浔在听到“萧府”二字更加的气急败坏,所有的内气发在脚上,用力的旋转,使劲踩他的胸腔。

那厮胸前的白衣涌出丝丝鲜红,昭浔不为所动,依旧将他踩在脚底,眼里一片阴贽。

“萧府,算什么狗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你以为拿萧府当幌子,我就怕了吗?这天下,我怕的人还没出世呢!”

那厮被昭浔的气焰吓到,瞠目结舌没话说。他把萧府拿出来,为他没赢得半点好处,反而是更盛的撕心裂肺的痛。今天撞见这狗贼,算他倒霉!若以后有生还,有朝一日,我绝对不放过这狗杂碎的。

这一方战火激烈,白黎若管不了那么多,只顾吩咐璃月,“璃月,照顾好孩子,我去将那脱缰的马抓回来,再不快点,不知它要伤及多少无辜。”她一个欠身跳上马背,挥舞马鞭,极速去追那还在奔跑的马儿。

昭浔知道,她要干什么,二话不说,足尖点地轻轻一跃跟着跳上去。

昭浔调整好姿势,张开双臂紧紧将白黎若圈在怀里,他氤氲的鼻息在白黎若的颈窝处游荡,麻麻的,痒痒的,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她身子一僵,而后似一摊水绵软无力。

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靠得这么近,他的吞吐的气息,他的心跳就在耳边。白黎若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整个心不能被控制马上要喷涌而出。不知不觉,白黎若的耳根猩红,脸颊滚烫,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

昭浔察觉到白黎若的异样,眉毛轻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继而调笑道:“美人脸红了?是不是被本公子的风流倜傥给迷住了?”

白黎若闷哼一声,一肘砸在昭浔的胸膛上,“宣公子真够无耻的,与那无聊小人没什么两样!”撂下这句话,白黎若脚蹬马背要飞离。

昭浔趁势,一把拽住了白黎若的一只脚。白黎若脚被抓,无奈狠狠蹬了几下,留了一只鞋子给他,快而敏捷飞到几丈外的地方。

“小姐的鞋子,是想留给在下当做定情信物的吗?”

昭浔以更快的速度,稳稳落到白黎若的身后,一脸邪笑看着她。

白黎若再一次,拉开与昭浔的距离,就刚才的情况来看,此人的身手了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打也打不过,那就跑!白黎若腾空而起,身体轻盈飞向璃月。

昭浔恍神,只见空中一袭白衣的女子,裙裾翻飞,墨玉的发丝随风摇曳生姿,宛若遗落凡尘,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看的人春心荡漾,他竟忘了去追。

小顺子策马奔来,却见昭浔这个样子,便打趣道:“公子,人家飞走了!您不去追?”

“我过去看看!你叫人处理马的伤口,顺便再查查,刚刚闹腾的小厮的来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白天行凶。”

小顺子不敢再开玩笑,收到昭浔的命令后,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命人给马儿简单包扎,之后送它回宫。

昭浔紧随白黎若,老远就听到她的侍女问道:“小姐,您的鞋呢?”

白黎若不紧不慢,回了一句:“刚刚被一只野狗叼走了!”

璃月自然不信白黎若所说的,再抬头细细打量她,只见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也能想象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璃月淡淡一笑,自家公主是谁,堂堂一国的女战神,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也有慌不择路的时候。

“死丫头,看什么呢?”白黎若不好意思,绷着脸假装恼怒,训斥璃月。

璃月没有回应,一眨眼功夫,又看到落在白黎若身后的昭浔,心再次揪成一团儿。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看样子是缠上自家公主了。

昭浔迎着璃月的目光,将白黎若往自己的怀里一拽,幽幽吐出:“美人好香啊!好心好意给你送鞋来了,真没想到,好心被狗吃了!”

“你……放开……我!”

昭浔嘤嘤的鼻息,在白黎若耳边缭绕,她身子一酥,愣了半晌,他是什么时候在她身后的,她怎么没感觉到他的内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整个人都在昭浔的怀里,她下意识挣扎着要逃离,却被昭浔搂得更紧。

“登徒子,休得无礼!”

白黎若被昭浔弄得恼羞成怒,忿忿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向昭浔抽去。

昭浔眉头一挑,淡淡一笑,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不慌不忙飞离原地,一只手紧紧攥住飞来的鞭子挑衅道。

“美人,你打算一直光着脚?”

白黎若不理他,使力想抽回自己的鞭子,结果它纹丝不动,还在昭浔的手里。她火冒三丈,要是在北国,绝对会把眼前的人扔进牢里去的。但在这九州城,她一个异国公主,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再说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干脆松了手,紧接着冲璃月喊道:“璃月,带上那个孩子,我们回去吧!”

璃月领命向昭浔微微点头,扶着白黎若转头要走,结果,被身后的人叫住:“姑娘,真不要你的鞋,不要你的武器?你这人怎么没有良心呢,我刚救了你,怎么不知,道谢呢?”

白黎若一怔,这样离去,有失她的身份,绝不能丢了北国的脸,她回身揖了揖,没好气道:“孟浪鼠辈的救命之恩,有什么好谢的!”

白黎若也不打算,要回自己的东西,一个转身,步伐凌乱,只想快点逃离这里,璃月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姑娘,你光着脚走回去,这满京城的人怎么看我?接住你的鞋,鞭子我就留下了!”

昭浔分寸拿捏的刚好,甩出去的鞋稳落白黎若的手中。她接住鞋子,慌乱套在脚上,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口气不善道:“宣公子,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姑娘,若日后重逢,可不要忘了在下!”昭浔玩味的笑笑。

璃月,白黎若没走多远,却被前来寻找她们的北国侍卫围住,身着北国服饰的仆从扑通跪地:“公主殿下,璃月大人,总算找到你们了!”

璃月小声嘱咐:“各位请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驿站!这孩子受伤了,带回去让太医瞧瞧!”

北国?公主?

昭浔显然没想到,昨日琉璃亭遇见的女子,竟是北国公主。昭浔突然想起,三年前先帝的嘱托,清晰记得,先帝要他娶的便是北国公主——白黎若。

昭浔思索片刻后,心花怒放:“白黎若呀,白黎若呀……你今生注定要成为朕的女人,这一次看你往哪里逃!”

缘分有玄机,没人能参透。

情这个东西,进可以不相恋,退可以不相忘。有些人一旦入了眼,入了心,此生便不负相忘。

白黎若甚合昭浔的心意,他决定纳她入宫,不怕多少人阻拦,无论天涯海角,一定将她牢牢困在手心。

昭浔急切想召她入宫,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先帝的遗愿,更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还有重要的一点,可以牵制住北王……他何乐而不为?

第05章:昭家江山

“陛下,人都走了!”

小顺子小心翼翼提醒昭浔,他猛然从遐思中回过神来,白黎若一行人已无处可寻了。

昭浔不笑,反怒道:“小顺子,朕让你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萧侯爷之子——萧凌风!”

“哦?与寡人猜的相差无几!难怪会如此嚣张!”

“陛下果真厉害,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少拍须溜马!看来这几日寡人对萧家过宠了!将萧凌风打入京兆府的地牢里去,关他几天,再放出来!暗中拿掉萧凌寒的一部分开销,罚减萧衍半年的俸禄!”

“陛下,这萧侯爷?还有……那萧贵妃?您就不怕她闹翻了天?到时让您为难,让您下不来台……”

小顺子深知萧家的势力,朝堂上一半的人,都是萧家暗中扶植的。如果真这样做,就算萧衍不出面,其他大臣们也会站出来,为萧凌风求情。加之宫里还有一个难缠的萧贵妃,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她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怕萧家,朕可不怕!这江山是我昭家的,可不是他萧家的!朕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践踏朕的江山,无论那个人是谁,朕绝不姑息。萧凌寒要闹,那朕就陪她玩玩儿!”

昭浔知道小顺子的顾虑,萧家仗着当年救先帝有功,再加上自己对萧凌寒的宠爱。自己的种种包容,无疑更是助长了萧家的气焰。

这几年,萧家仗势欺压百姓,纵容底下的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事,昭浔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昭浔之所以没有动萧家,是因为萧衍还有利用价值。他刚登基,皇位还不稳,一旦大开杀戒,不仅失了民心,也不利于扎稳自己的实力,更何况朝中还有许多事,必须要借助萧家之手才能摆平的。萧家做过的没做过的,他通通暗记心中。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就按朕说的做!若如他们有什么异议,让他们来找朕!”

昭浔面目森冷,紧攥缰绳的手“咯咯”做响,眼底的杀意四起。

萧衍,这只是一个开端,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这江山,它永远都是我昭家的,朕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小顺子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昭浔想对付萧家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不敢再说什么,微微晗首道:“奴才这就去办!”

“小顺子,把萧凌风扔给蒋升!”

“陛下,这蒋升也是……”

小顺子支支吾吾,没有把“也是萧衍的人”这句话说出来,他怕犯了昭浔的大忌。他知道昭浔表面上与萧家亲近,实则貌合神离,他比谁都痛恨萧家。

区区一个臣子,仗着辅佐新君的名义,暗行苟且之事,昭浔岂会容忍,岂会坐视不管?又怎么可能,再放任这个臣子踩在自己的头上,不断往上爬。哪有这样的事?

若是他萧家,没有那么深厚的势力,也再无可利用的价值的话。按昭浔的脾性,估计早将萧家满门抄斩了。

“朕刚说的话你都忘了?尽管去传朕的旨意,我倒要看看,他蒋升是听朕的,还是听他萧衍的。除非是他不想要脑袋了?朕乏了,先行回宫。”

蒋升是谁的人,小顺子不说,昭浔心知肚明,放眼望去,朝堂上有多少人是萧衍的,他比谁都清楚。

“奴才谨遵旨意!”

昭浔策马奔回皇宫,小顺子领命押萧凌风到京兆衙门。

京兆府衙

蒋升随意瞥了一眼,被侍卫们五花大绑着,已经昏死过去的人。

只是一眼,他身子一僵,心猛一沉,暗叫苦不迭。

萧凌风!一品军侯萧衍之子!

他是怎么回事?脖子怎会有一道血痕?胸前怎会有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一连串的问题,蒋升想破脑子也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公子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就他那小伎俩,不至于惹怒陛下吧?他到底做了什么事,竟敢劳驾皇上身边的能人亲自送来!蒋升隐觉大事不妙,但又说不来那里不对劲。

小顺子看出了端倪,猜测蒋升在想什么,于是闲闲开口:“蒋大人,这厮扰乱京城秩序,多少无辜之人,因为他的举动,死的死,伤的伤!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小顺子自动省去,萧凌风刺伤昭浔汗血宝马的事儿。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倒不急,有人会说的。

蒋升精明,这死太监,仗着自己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竟将这烫手的山芋抛给他。皇上都拿萧家没办法,他小小一个府尹能奈他何?难道,死太监不知道这厮是萧府的公子吗?还是死太监知道了,故意拿他开涮。

蒋升试探询问:“公公,您可知他是……萧家公子?”

萧凌风!萧衍的心头肉,刚刚从乡下接回来,他岂会不知?小顺子补了一句:“咱家一向只奉陛下之命,至于是哪个萧家,咱家并不在意!”

“下官失礼了!”

“蒋大人,这江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姓昭,不姓萧吧?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萧家再厉害,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罢了!若有人存了不臣之心,不管那人是谁,陛下定将他千刀万剐,绝不留情。”小顺子厉声警告。

小顺子话里有话,蒋升听后脸色大变血脉喷张,他磕头如捣蒜:“公公,说的……极是!下官……知错!一点……小意思,还望公公笑纳!”蒋升边说,边在袖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玩意儿,递到小顺子的面前。

小顺子巧妙避开,这种场合他早身经百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从不僭越。正因为行事端正,只听命于昭浔,所以昭浔信任他,才让他成了心腹。如果自己都经受不住诱惑了,那昭浔早将他一命呜呼了,又怎会让他伴驾十几年?

小顺子清楚今日的地位是昭浔给的,如果没有他昭浔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他。他佯装大怒,如狮吼恐怖咆哮道:“蒋大人,这是做甚?你想糊弄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今儿这个事该怎么办,想必……蒋大人心里有数?!”

蒋升吓破胆,膝盖发软,直不起身来,头不停地磕着地板。

“下官……该死!鲁莽行事,还望公公海涵。今日之事,烦请公公保密,蒋升来世做牛做马,定会报答公公的救命之恩。”

小顺子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蒋升不屑道:“蒋大人,您言重了!陛下的旨意您也清楚了,咱家该回去复命了!”

看蒋升这样子,估计是被自己吓到了,小顺子邪邪一笑,须鞭一扬,往外面走去!

“公公,下官送送您!”

蒋升起身要送小顺子,但被他阻止了,“蒋大人,请留步!你应该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咱家不打扰了!”

“公公,您慢走!”

蒋升一脸谄媚像,送走小顺子之后。他回身啐了一口唾沫,不就是皇上跟前的一条狗嘛,有什么好得瑟的,早晚都会摔死你的。

蒋升骂完,立马奔赴后堂,去看萧凌风怎样了。今天踩狗屎了,好事没有他,怎么这坏事,一茬接一茬找他,真是倒霉!

萧凌风!蒋升这座小庙,还真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蒋升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是皇帝,一边是一品军侯萧衍,两边都不能得罪。一个不小心,可不是掉一个脑袋就能解决的。

前有狼后有虎,抓也不是,放也不是?此刻,蒋升急得焦头烂额,如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

“来人,去请个大夫!”

万般无奈之下,蒋升命人尽心照顾萧凌风,这小祖宗自己得罪不起,只好暂且收押,叫人暗中好生供养着。

蒋升思索片刻,想到了萧衍。萧凌风是他的儿子,他是不会不管的。这样顺势推给他,自己也能免受其害,顺便卖他萧衍一个人情,这个买卖非常的划算,何乐而不为?就算得罪了皇上,不是还有他萧家顶着嘛,自己就躲在萧家身后看着就行。一想到这,蒋升顿时眉开眼笑,终于可以摆脱这麻烦鬼了。

蒋升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明日清早亲自前往萧衍的府邸,与他共商这事。

第06章:狼狈为奸

萧府

“楚管家,侯爷在吗?”

蒋升被萧衍的心腹——楚暮寒领进府内,每一步他都走得胆战心惊。这萧府他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来拜访一次的,熟门熟路犹如自家,但今日他觉得这里格外的森冷。

“蒋大人,这一大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楚管家,您说笑了!鄙人今日前来是为公子一事!”

“公子?什么事惹了我家公子?”

“楚管家,快带我去见侯爷,这事只有侯爷出面,才能解决的!”

蒋升卖关子,只说找萧衍有重要的事,至于是什么事则不肯透漏。

楚暮寒火大,这蒋升每每来都没什么好事,本想探听一下,结果屁都没打听来,挠的他心痒痒,恨不得立马撕了蒋升的嘴。他虽讨厌蒋升,但事关公子,他不敢再耽搁,带着蒋升疾步移到萧衍的书房。稍顷,楚暮寒杵在门外轻声叫到。

“老爷,京兆府尹蒋升求见!”

楚暮寒足足等了一刻钟,见萧衍没有吱声。老爷,不在书房?他缓缓推开门,小心翼翼踱步进去。

萧衍的书房乍眼一看,略显空旷幽深,阴阴冷意迎面而来。但随处可见的古玩,诗画,各式书籍,整齐有序放在各自该放的地方。

一尺见方的桌上铺满了宣纸,上面墨迹未干,字体敦厚入木三分,犀利又带飘逸洒脱,寥寥几字可见弄墨人钟情书法和一丝不苟的追求精神。

书桌右侧下方的地面上,有一狐裘坐垫,垂直上去有一矮桌上,放着一架由天蚕丝,桐木制成的琴,被擦拭的锃亮纤尘不染。这琴应该有些年头了,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是看不出的。信手拨弄它几下,琴声醇厚悠扬轻快,绵密回味无穷。

楚暮寒挤眼,透过昏黄的光线寻着萧衍的身影。此刻,萧衍慵懒地躺在摇椅里,眯眼捧书细细品味,并未留意楚暮寒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爷,蒋升求见!”

蒋升?他有何事?

萧衍瞥了一眼门外,蒋升一脸惊慌失措站在那里。蒋升来做甚?萧衍不屑,继而将手里的书扔到桌上,啜了口茶,凤眼微眯道:“让他进来!”

楚暮寒领命疾步带着蒋升进了萧衍的书房,“老爷,人带来了!”

“你先下去!”

楚暮寒识相退出去,萧衍仍旧半卧在椅子里,眼微闭,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死死盯着蒋升。

“蒋大人,今日刮了什么邪风,把您给吹来了?”

蒋升身子一顿,这老狐狸真不是好对付的,他掩了掩内心的慌乱,有条不紊地将昨日京兆府衙里所发生的事一字不差转述给萧衍。

“什么?凌风被人打伤了?蠢猪,为何昨晚不来禀报?是谁做的?”

萧衍面目阴冷,执起手边的茶盏猛砸到地上,顿时,滚烫茶水,零星的碎片四溅,还有一些都溅到了蒋升的身上。他连滚带爬伏在地上,先前的掩饰功亏一篑,他战战兢兢移到萧衍的脚下,“下……官,还没……查清!昨……天打点好一切,天色已晚,怕扰了大人休息,没敢前来!”

“好大的胆子!公子如何?”

如果情势严峻,照蒋升的性子,估计昨夜萧府会鸡飞狗跳的。萧凌风进京没几日,整宿不归,萧衍知道他生性顽劣,索性不管随他去。

“侯爷!公子郎中看过了……”

“那本侯是不是为你备份儿礼?!”

“为侯爷分忧,是小的福分!”

“哦?你说……押解凌风的是昭浔身边的人?”这昭浔打什么算盘?难道他不知道萧凌风是本侯的儿子吗?还是他故意演这么一出?还是他准备拿萧家开刀?萧衍在思考刚刚蒋升说的话,究竟有几份可信度。

蒋升谨慎抬头,萧衍似乎是在猜测他的话是否可信。他思虑片刻忐忑回应道:“下官……不敢!是陛下身边的小顺子亲自送来的。下官不敢……有任何隐瞒,请侯爷明鉴!”

蒋升有些品性,的确难登大雅之堂,但他的心思自己还是清楚的。如果他有一句假话,或存不该有的心思,萧衍立马让人了结他的娘亲。

萧衍想了想站起身,毕竟蒋升还有把柄在他手里,晾他也不敢翻腾,“蒋升,本侯就随你看看!如果不是,休怪本侯不客气!”

蒋升看情况下菜,略略欠了欠身道:“侯爷,您请!”

萧衍带了一群随从,浩浩荡荡从萧府出发,赶往京兆衙门,这阵仗完全不输昭浔。蒋升也屁颠屁颠,跟在萧衍身后,替他忙前忙后。

萧衍找了半天,不见萧凌风,微微蕴怒道:“蒋升,你不会真把凌风送进地牢里去了吧?”

蒋升听见萧衍直呼他的大名,这老狐狸,看来以后,想要抓住萧衍的把柄,就得从萧凌风下手。

蒋升悄无声色斜了一眼萧衍,故意拖延道:“侯爷,请随我来!”边说,蒋升边引路,穿过后院密密麻麻的小竹林,来到一处少有人来的,装潢还算考究的雅阁旁。

萧衍随意看了一眼,这小阁还挺隐蔽的,越往深处走,别有洞天。阁楼里名贵的字画,奇宝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一些稀奇的东西,萧府也不曾有。他蒋升是如何弄到这些的?萧衍眉头皱了皱,他也常来京兆府,怎么就没注意到,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地方?看来这几年,自己都被蒋升憨厚老实的外表给骗了。

萧衍咬牙切齿,握住的拳头,紧了又松了,悠悠冒了句:“蒋大人,这雅阁果真是藏龙卧虎的好地方?”

蒋升知道,萧衍这老狐狸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打自己宝物的主意。蒋升投其所好道:“侯爷喜欢什么,待会儿走时,请随心拿!”说完,蒋升压住心里的不满,萧衍是谁?堂堂国丈,就算自己此刻不将自己心爱之物给他,估计他也会有办法拿到的。

萧衍半推半就,“既然蒋大人都发话了,本侯就不客气了,快带本侯去看看凌风!”

宝物的诱惑是在太大,堂堂一品军侯都经不起,何况其他人呢?蒋升拢了拢衣袖,抬手指向窗柩旁的一个大床说道:“侯爷,公子在那!”

萧衍瞅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这还是他的儿子吗?脖子上一道乌黑发紫的血痕清晰可见,晃得他睁不开眼。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撒野?如果让我揪出来,绝对会让他不得好死。

萧衍面罩寒霜,小阁里的上空俶忽乌云密布,气压顺势低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蒋升只觉森森冷气直蹿,搅得他心突突,每一次跟萧衍交涉,都觉得自己少活了几年。他额头汗岑岑,颤微微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牙齿咯咯响:“侯爷……公子……被送来时,已经成……这样了!下官……请了……大夫看过,说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萧衍的脸黑到天际一声厉喝:“来人,重打蒋升二十大板。立刻进宫请太医简昱珩,速将公子扶进马车。”

萧衍一声令下,几个奴才架着蒋升,当众行刑。蒋升抓着萧衍的腿狼嚎鬼叫,“侯……爷,饶命!小的知罪!”

“知错?用力的打!”

蒋升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二十大板!萧衍你够毒!咱们走着瞧!

萧衍居高临下俯视蒋升,且狠狠踩着蒋升的屁股,“下次可不是几板子的事了?!我们回府!”

蒋升腿脚酸软,屁股差点开花,勉强扶着腰身送萧衍一行人出了府衙。萧衍从进京兆府到出京兆府,脸色一直很难看,一直紧绷着。奴才们知道他正在气头上,都有自知之明,谨慎搀着他进马车。

原本已进轿的萧衍,突然脚步一顿,一个箭步到蒋升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大骂:“你这狼日的,本侯命你两日之内查清此事,不然你提头来见,也别妄想攥住你的宝物了!”

珠宝?蒋升恍然大悟,萧衍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兑现刚刚的承诺。他给身边的一个奴才使了个眼色,那奴才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取出了萧衍看上的珍宝,递给蒋升。

那是一个罕见的西域夜明珠,一到晚上就会发蓝紫光。蒋升历经波折,好不容易从西域商人手里弄来的,刚到他的怀里,他还没捂热,现在却要拱手让人。蒋升不服气,敢怒不敢言,忍不住又摸了几下。

“怎么?蒋大人不愿意?”

萧衍看出蒋升不舍,故意拿话呛他。出乎蒋升的意料,萧衍一把从他手里抢过这颗明珠,神不知鬼不觉将它藏进了袖口。那动作迅速完美,堪称抢东西的翘楚。

蒋升暗暗白了一眼萧衍,这老东西,儿子伤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思琢磨宝珠。骂归骂,但蒋升该行的礼还得行,“侯爷,您慢走!”

萧衍大摇大摆晃进马车里,临了不忘回头瞅一眼蒋升,死东西,总有一天你所有的宝贝,都会是我的。蒋升被那一记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依旧规矩低头哈腰,目送萧衍一行人离去。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不知这一品军侯。要压死多少人才肯罢休?这烂摊子终于甩出去了!就算皇上找麻烦,也应该找不到他——蒋升头上来的。

第07章:整蛊萧衍

萧衍扳过萧凌风的身子,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爱怜地抚过他的伤口,眉头拧成一团。可怜的孩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等为父抓住他,定将他碎尸万段,替你出这口恶气。

萧凌风的伤势不致命,虽简单处理过,但萧衍还是不放心,轻轻缓缓撕开萧凌风的衣服,亲自为他上药,动作轻柔,生怕弄疼萧凌风。

萧衍埋头敷药,突然,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朝萧凌风的伤口撞去。萧凌风应该感觉到痛,嘴角歪了歪,迷迷糊糊骂了句:“狗东西,滚……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萧衍看着萧凌风狰狞的样子,大为恼火,安置好萧凌风,掀起轿帘青筋暴起骂道:“狗奴才,想死了吧!伤了少爷,我饶不了你!”

车夫后背汗岑岑,半晌结结巴巴道:“老……老……爷,马车前……站了一个人,奴才……不敢过去!”

萧衍顺着车夫的视线瞪了一眼马车前的人,狗东西,挡我者死,他眼不带眨的怒吼:“狗奴才,冲过去!出了人命老爷——我担着!”

萧衍都这样说了,车夫不敢再多言,挥鞭急速冲向那人。车夫挤眼不再看那人,马车越来越近,那人怎么还不动,难道听不到,看不见?车夫暗暗心惊。正在他疑惑之际,不知何时那人不见了,他只觉“嗖”的一阵强风刮过,身子一歪,想大声求救,却发不出音,原来被人点了哑穴。

车夫目不转睛打量眼前的人,惊讶的合不拢嘴,他怎么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清楚记得自己是没有孪生兄弟的。难道是鬼?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黎若速度之快犹如鬼魅,将车夫甩到路边的屋顶上,扮成车夫轻轻落在,萧衍的马车上。

萧衍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劲了,又掀起轿帘,看了几眼车夫,人还是那个人,但他不知道面前的车夫,是白黎若假扮的,于是冲着白黎若厉喝:“狗奴才,还不快走!”

白黎若暗骂,老东西,等一下有你受的!白黎若提起缰绳,神不知鬼不觉,从袖里射出的针,直直飞入马的屁股里。这可不是普通的针,是白黎若事先用毒液浸泡过的,虽不致命,但足以让马儿癫狂的。

马儿吃痛左右摇摆,白黎若不理会,紧紧拽着绳索。药效越来越狠,瞬间走遍马儿的全身,马儿引天长啸,哀鸣不断,开始疯狂的奔跑,想要摆脱这束缚的绳子,奈何,都是无谓的挣扎。

它入了梦魇,失去了方向左摇右晃,向眼前的酒肆撞去,车里的人被弄得晕头转向。白黎若不管不顾,鞭子狠狠一抽,马儿更用力向前冲。

萧衍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欲破口大骂,却听见“咚”的一声,之后身子一斜,头撞到马车的横棱上,他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他一手抓住轿棱,一手揉揉额头。就在他按压受伤部位时,躺着的萧凌风由于无人照看,整个人朝他扑过来,他这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承受不住萧凌风所有的重量。结果,两人叠罗汉双双滚到车外,重重砸到地面上。萧衍做了萧凌风的人肉垫子,这回骨头真的散架了,痛得直不起腰来。

白黎若就在马车撞到酒楼的墙壁时,脚蹬马背飞离原地,紧接着佯装受惊,在地上滚了几圈,慢悠悠地躲到一旁,趁乱快速站起身,静静看着摔在地上的萧衍,坏坏的一笑。

狗东西,摔死你!敢纵容你的儿子践踏他人性命,今天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本以为你的儿子进了京兆府,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没想到你居然私自将他带了出来。那今日就怨不得我了,是你自找的。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可不是被你们的玩物?天子管不了你,不代表我会坐视不管的。

萧衍缓了一会儿,看着四处逃窜的下人们,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马车下的他。忘恩负义狗奴才,我要宰了你们!萧衍龇牙咧嘴,视线四周转换,不经意间看到车夫好好的站在路旁,正细细打量着他们,那眼神极尽嘲讽。他堂堂的尚书大人,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没想到今日被自己府里的奴才嘲笑,他气不打一处来,冲着白黎若雷霆咆哮:“你死站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白黎若知道萧衍叫她,她动了动身子,装作惊吓状,脚步哆嗦,慢吞吞移到萧衍的跟前,一把将萧凌风扔到一边,再伸手捞起萧衍。

萧衍盯了白黎若好久,看看那张熟悉的面孔,心里说不出的奇怪,他跟自己同在马车上,为何他没有受伤?他是如何做到的?他是自己的车夫吗?

萧衍站稳后,倚着墙,忿忿甩开白黎若的手,拧着她的耳朵,头顶直冒火:“狗杂碎眼瞎了,没看到墙?”

白黎若顿了顿,用内力震掉了萧衍的手。萧衍还没及时反应,就被白黎若的内息震飞了,只听见闷闷一响,萧衍掉进路边布庄的染池里,他被池水呛得翻白眼,活脱脱成了五色的落汤鸡。

白黎若被萧衍逗乐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老家伙,最好是淹死你!刚情急下,白黎若不能对萧衍出手,原想只用内气镇住他,没成想萧衍被她弄成这样子,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白黎若怕萧衍看出端倪,一股溜烟跑进染池里,拽起奄奄一息的萧衍,态度诚恳,一脸认错的说:“老爷,您没事吧!小的该死,没有保护好老爷!”

萧衍缓缓睁开眼,弱弱吐出:“狗奴才,我要你……不得……好死!”

萧衍大喘气,想到先前所发生的事,这车夫好生奇怪!这狗奴才跟了我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有这本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老狐狸,应该是怀疑她了,白黎若眼神地不善盯着萧衍。俶忽萧衍瞳孔放大,嘴巴大张,惊恐的望着眼前的车夫,身子不停地抖动,活生生跟见了鬼似的,眼珠滴溜滴溜,转了几圈,就晕了过去。原来是白黎若将一根银针,打入萧衍的后脑勺。

白黎若勾勾嘴角,一边单手撑着萧衍,一边故意大声求救:“来人!老爷昏过去了,快来扶着老爷!老爷刚说谁救了他,就给谁一锭金子!”

金子?

下人们一个激灵,这萧衍平日里吝啬的一毛不拔,今日会如此大方?下人们疑惑。他们中许多人长么大,还没见过金子是什么样的,都想摸摸它。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能得到金子,让他们做什么都行。奴才们你推我搡,一窝蜂涌到白黎若的跟前。个个争前恐后伸出手去逮萧衍的身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生怕被他人钻了空子。结果谁都没占到便宜,有的提着萧衍的脚,有的抬着他的头,有的架着他的胳膊,朝四面八方冲去。

萧衍这下可真惨了,整个人被下人们撕扯着,好在他晕过去了。估计等他醒来得知,这帮蠢才做的事,绝对要宰了这帮蠢蛋的。

白黎若仰天长叹,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试想一个没权钱势的人,底下会有多少人听命于他?萧衍能成为一品军侯,当朝国丈,不仅他拥有了别人眼红的资本,更重要的一点,当然是少不了他的谋略。

闹够了,气撒完了!如果九州一品军侯被她整死了,天子一旦查下来,她白黎若也吃不了兜着走,搞不好会牵连北国的。奴才们争得头破血流,白黎若忙上前阻止。

“再不住手,老爷就要被你们弄死了!若萧贵妃怪罪下来,我们谁都逃不掉,定会给老爷陪葬的。”

白黎若的一番恐吓,刚刚还争抢的蠢货被吓得够呛。萧贵妃是谁,当朝最受宠的妃子,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她爹死了,他们的脑袋八成是保不住了。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撒手,萧衍又重重跌到地上。

“快把老爷,少爷送回府!如果有人问了,就说马儿发狂,老爷从轿里甩了出来,滚到地上不省人事。少爷的情况,咱们就如实禀报!千万要小心应对,不然,我们十个脑袋,都不够萧贵妃砍的。我们的命不值钱,但我们的家小怎么办?谁都不想从我们这一辈,就断了香火吧!”

下人们听着白黎若头头是道的警告,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慌忙紧张有序行动起来,抬着萧衍,萧凌风朝萧府进发。

白黎若混在人群里,紧跟他们的步伐,半个时辰后,抵达萧府。白黎若依旧伪装成车夫,大摇大摆进了萧府。

第08章:绝非善类

萧府

萧衍去京兆府之前,在夫人夏紫晴面前,只是淡淡提到,萧凌风出了一点儿小事,他要亲自去看看。他怕夏紫晴担心,对于萧凌风被人打伤的事,则是只字未提。

夏紫晴嫁入萧家二十多年,对枕边的人了如指掌,肯定是萧凌风闯大祸了,不然萧衍也不会带人匆匆忙忙冲出府。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窗外的天由浅蓝转至深黑,萧衍还没回来,夏紫晴坐立不安,眼皮突突跳了一天,不知是福是祸。

夏紫晴心不在焉坐在铜镜前,没心情梳洗打扮,满脑子都在想萧衍,萧凌风。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岔子了?

夏紫晴越想越害怕,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簪子被她从头上拔下来了,顺带扽掉了几缕发丝却浑然不知痛。她依旧坐在那里失神发呆,一动不动,像个木偶面目表情,如一摊死灰。她无意识的紧攥发簪,它被她捏的几乎要溶进皮肉里去了。

咔嚓!夏紫晴的掌心,渗出细细的血线,嘀嗒……嘀嗒……血珠一颗缀连一颗砸到地板上,开出朵朵猩红妖艳的花瓣,晕染了一大片。

夏紫晴的婢女——明雯打来热水准备侍候她梳洗,刚到门口,却被眼前的景象瘆得心慌,一地的血,夫人是怎么了?地上哪来的血?

明雯收了收神,视线落到夏紫晴的身上,她一袭薄凉的内衫,蓬头垢面端坐在铜镜前,犹如死人一般。自打老爷出府到现在,夫人未踏出房门一步。难道夫人跟老爷吵架了?老爷不许她出门?

明雯疑惑不解,抚了抚胸口,缓缓抬头透过镜子,却看到夏紫晴脸色苍白,嘴唇发黑,眼神空洞,死寂一般坐着。夏紫晴这样她未曾见过。虽说明雯不信鬼神胆子大,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恐惧,连连后退。

咣当!明雯手里的盆掉到地上。

夏紫晴闻声回神,看到门外的明雯,继而眼神阴贽瞪着她。我有那么可怕,敢站在门口不进来。夏紫晴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这是她吗?鬼不鬼人不人的,难怪明雯直往后躲。她抬手整整凌乱的头发,手出血了!丝丝刺痛掠过心头。地上的血?夏紫晴黛眉轻蹙,厉声暴喝道:“明雯,死站在那儿,发什么瓷,还不进来收拾?”

明雯深呼吸,夫人平日都以贵妇示人,今日怎会大白天装鬼?明雯不敢犹豫,忐忑走到夏紫晴跟前。

“夫人,您怎么了?”

“贱丫头,我是鬼?敢躲在外面不进来!想看我的笑话?”

夏紫晴反手一记耳光,重重甩到明雯的脸上,将心中积压的不安烦躁,统统发在明雯的身上。

“夫人,息怒!奴婢知错!”

夫人怒了!夫人一般情况下不会亲自动手的,今日为何打她?那一下打得明雯晕头转向,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明雯的脸颊肿胀,似刚刚发起来的馒头,火辣辣的疼痛只钻人心。

明雯压住满腔怒火,屈身跪在夏紫晴的脚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眼底泛起嗜血的光芒。俶忽,一阵恶心的血腥味涌上心头,是她咬破了嘴唇。

夏紫晴不解气,一连几脚都踹在明雯的胸口上,明雯倔强跪在那里任她打骂。没踢几下,夏紫晴气喘吁吁,精疲力尽收手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把这里收拾干净就滚出去!”

明雯直直腰,暗啐一口,死老太婆下手挺重的,腰都要断了,最毒莫过妇人心。她晃了晃身,疼得直不起来。

“还不起来?等着我来扶你?”夏紫晴又一抬手,重重砸到明雯头上。

明雯一个趔趄,踉跄起身后,动作麻利处理好地上的血渍。

“夫人,弄好了!”

“滚!老爷,少爷回来了没?”

“奴婢这就去看看!”得到夏紫晴的首肯,明雯飞似的逃出她的房间。明雯一口气冲到院里,揉揉身定定神,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夏紫晴这嘴脸,不知是多少人的梦魇,表面温文莞尔,慈眉善目,暗地比谁都狠绝。夏紫晴稍有不顺心,或那个不长眼的奴才,犯了大忌得罪她,她定不轻饶。一般她不会亲自上手,大都由侍女夏荷代替。

夏荷的手段向来狠辣,萧府上上下下忌惮害怕,奴才们见她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留神丢了小命。夏荷十二岁进萧府,职责便是保护夏紫晴以及她的儿女。夏荷自恃武高,唯奉夏家之命,抛开夏家嫡亲,谁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包括萧衍。

明雯,夏荷同为夏紫晴的丫鬟,但夏紫晴对她们的态度判若云泥。其实明雯心里清楚,夏荷看似扶弱柳风,实则深藏不露,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然不可能成为夏紫晴的心腹。夏荷的心思摸不清猜不透,明雯不敢与她靠得太近,虽经常碰见她,但大多数明雯选择识相的避而远之。

明雯暗暗庆幸夏荷今天不在,不然自己会被整死的。她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突然,一抹红色闯入眼中。明雯脚步一顿,装作没看见,一个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明雯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夏荷的眼。这丫头不对劲!她们虽没有多少交情,但同为一个主子,不至于一见面就逃吧。夏荷觉得这丫头有事瞒着她,二话不说,脚底生风轻轻一跃,落到明雯的正前方。

“你往哪走?”

“你……你……怎么……这么快?”

明雯舌头哆哆嗦嗦,夏荷刚才明明还在她的身后,怎么一眨眼就到她的前面?是人?还是鬼?

“你不去伺候夫人,在外面晃荡什么?”夏荷语气冷冷。

“夫人让我……去看看老爷,少爷他们……回来了没?”

“哦?你的脸?是不是你惹怒夫人了?”夏荷毫不客气质问明雯,眼神不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夏姑娘,您误会了!我可没有大的本事去惹夫人的,不信……您……过去瞧瞧!”明雯瞪大眼睛盯着夏荷。

“既然没有,你跑什么?你去找老爷,这个方向不对吧?”夏荷眼底突生寒意,脸色阴沉,抽出袖里的短刀,架在明雯的脖子上。

“想着夫人交代的事,一时恍神,没注意脚下的路!”明雯刮肠搜肚,胆大的胡乱编造。

“你怕我?”

“夏姑娘,何出此言?我没做亏心事,我为何要怕你?”

明雯最受不了夏荷这种狗仗人势的模样,我不是软柿子,不是你想捏就捏的。夫人有恩于我,打我骂我情有可原,我不怪她。你我只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一条狗罢了,凭什么你就要高人一等,就可随心所欲,生杀予夺。明雯不甘心不服气,语气不觉强硬起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夏荷轻蔑地笑笑,刀向明雯的脖颈近了几分。

“那明雯多谢夏姑娘,帮我脱离苦海。早死早脱身,对我来说是好事!”明雯今天豁出去了,她要赌一把。

夏荷身子一顿,这丫头何时开窍了?敢这么说话。夏荷嘴角含笑,她大概是被逼急了,狗急都跳墙,何况人呢?夏荷缓缓收回刀,这丫头留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萧府下人中敢这样同我说话的,你是第一个。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以后胆敢再犯,休怪我不念旧情。”

“多谢夏姑娘不杀之恩!”明雯故作镇定,内心翻江倒海,手心微汗,这一场,幸好她赌赢了。

“下去吧!冰毛巾敷脸可以减少疼痛!老爷的事,不用你管了!”

夏荷冷不防的话,多少让明雯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不屑与下人打交道的夏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有悖常理,是敌是友分不清,还是不要轻信为好,明雯自然不会把她的话放心上的。

偌大的萧府,能有几个可以相信的人?夫人,老爷,少爷,夏荷……个个善于伪装,个个难对付,都不是什么善茬。明雯十分清楚,在这些人面前,自己要学会隐藏,不然会死得很惨的。

明雯的心思,夏荷也猜到了,她怪笑:“明雯,这萧府不是一般的地方,你最好是小心点。”夏荷撂下这句话,脚步快如闪电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明雯望着夏荷离去的方向,夏荷说得对,锋芒毕露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萧府里,哪个人不是在为自己打算,步步为营,投机取巧。

明雯今日的表现,让夏荷刮目相看。这丫头,隐藏的够深,平日里闷葫芦一个,没想到在面对刀口时不卑不亢,有胆量有魄力,敢下赌注,勇气可嘉。但锋芒过早显露,势必会成为他人眼中刺,肉中钉的。夏荷无奈苦笑,明雯同她何尝不是这豪门贵院里的牺牲品?看似光鲜,一辈子只能活在别人的掌控里,无法逃离又不能逃离。

一路上夏荷想了许多,既然逃不掉,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直至夏紫晴的门外,夏荷及时掐断胡思乱想。

“夫人,老爷回来了!”

夏紫晴依旧坐在铜镜前,像着了魔似的,没听到外面夏荷的呼喊。夏荷消失一下午,怎么还不回来?夏荷是她最得意的侍女,机灵果断,武艺高强,按说早回来了,不会出事了吧?夏紫晴没头没脑臆想一通,心里七上八下的。

“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掐断了夏紫晴游离的思绪,她暴跳如雷怒吼:“难道忘了我的话?没有老爷跟少爷的消息就别来烦我!蠢货,记性被狗吃了!”

“夫人,是我——夏荷!”

夏紫晴一听是夏荷,语气稍稍收敛了许多,“老爷他们回来了?”

“是的,夫人!不过……老爷?”夏荷吞吞吐吐,没有说出实情。

“老爷他们出事了?”夏紫晴挑了挑眉,怒不可遏,刚刚稍稍舒缓的心,现在又被提到嗓子眼儿。看夏荷支支吾吾的,果真有事发生。

“夫人,快去看看吧!”

夏紫晴没吭气儿,夏荷站在门外不敢离开。一盏茶的功夫,夏紫晴房里的灯息了,也没见人出来。夏荷等的心急火燎,准备过去着手解决。

“站住!夏荷,扶我过去,立即命人进宫,去请太医简昱珩!”

咯吱!门从里面打开了,夏紫晴疾步追上夏荷,交代她后续的事,夏荷搀着她去了前堂。

夏紫晴赶到时,太医简昱珩正在查验萧衍,萧凌风二人的伤情。堂堂一品军侯也有今天,这份心思,简昱珩不敢表现出来,仍旧小心翼翼,装模作样摆弄着萧衍。

伤势不轻!简昱珩心咯噔,如何向夏紫晴解释,单单一个萧家,他都得罪不起,更别提夏家。简昱珩眉头紧了松了,思索该如何应付。

夏紫晴看出简昱珩的左右为难,她笑意盈盈迎上去:“简太医,但说无妨!”

夏紫晴,夏震天二人的手段,简昱珩早有耳闻,他斟酌着开口:“大人和公子没伤及根本,开几副药调理修养,过几日便可痊愈,请夫人放心!”

夏紫晴知道这老滑头,是给她吃定心丸。萧衍跟萧凌风伤得重不重,明眼人早看出来了。不过简昱珩是皇上亲封的太医令,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夏紫晴不再难为他,皮笑肉不笑道:“有劳太医了!来人,送太医回府!”

简昱珩如释重负,长长吸气道:“不必劳烦夫人了,下官自己可以回去!”

夏紫晴深深看了一眼简昱珩,一派和风细雨道:“简太医,慢走!”

那一记眼神,简昱珩像吃了只死苍蝇,卡在喉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只能憋在嗓子眼儿,不敢大喘。

简昱珩两手汗岑岑交握行礼,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紧接着,他提着药箱四平八稳退出萧府。

夏紫晴暗骂,老东西,过几日要是没恢复好,有你好受的。夏紫晴回头扫了一眼跪了满屋的下人们,眼里不带丝毫情感,广袖一挥:“夏荷,将他们处理掉,一个不留!记得弄得干净些,不要让人抓了把柄!”

“夫……人,饶命!”奴才们伏在夏紫晴的脚下,拉着她的裙角连声求饶。

“夏荷,把他们拉出去,别脏了这里。”夏紫晴狠踢抓住她的奴仆们,狗东西,杀了你难解心头之恨。

“来人,把他们拖出去!”夏荷命令已达,十几人拽着犯了事儿的奴人们直奔门外。

屋外月光惨淡,隐约可见人影。咔嚓,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得罪了夫人,就是这个下场!所有人听着,今日起全府戒严!”夏荷面露凶狠,好久没大开杀戒了。今晚,这血足以淬炼她的宝剑。

第09章:夜游萧府

“什么?昨日……送萧衍回府……的下人全……”

扑通!白黎若既愤怒又愧疚,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到地上,十几条人命,就这样没了,他们的一家老小该如何是好?说到底,是她的莽撞,牵连了那些无辜的人。

“璃月,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

“是,公主!”

璃月领命,叫人备齐碎银,生活物品。京城人多眼杂,更何况他们还是异族人。虽小规模出动,也容易被天子的人盯上,只好等到黄昏时分出门。

萧府的整体布局,白黎若已烂熟于心,许多地方也做了标记,只等今晚给萧衍一个见面礼。

萧衍,我要你生不如死!

夜幕笼罩,璃月带了几个随从悄悄出了驿站。白黎若终于挨到深夜,孤月初升,月色真美!白黎若可没心情赏月,换上早备好的夜行衣,戴上银色的面具,悄无声息潜入萧府。

白黎若鬼使神差地跳进一个雅阁里,那可不是普通的阁子,她借着微弱的灯火,放眼望去,一排排格档上摆满了珍贵古玩,字画……还有江湖失传已久的古籍。

白黎若边走边啧舌,难怪萧凌风会口吐狂言,原来是家中嚢尽了天下奇异珍宝。富可敌国,堪比一个北国。萧衍名利双收,又有大权在握,难怪九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白黎若摸了摸架上的诗画,这么好的东西,毁了真可惜。单看这一个地方都价值连城,要是兑换成银票,不知要救多少流离的百姓。

萧府可不是菜市场,既然能藏天下之宝,防卫自然是不差。白黎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招走错小命可能不保,她不敢再轻敌。

白黎若在萧府小心穿梭着,在萧衍的酒窖里拎来十几坛酒,丝毫没当自己是外人,自斟一杯仰头一口闷,果然是好酒!如果没有要事缠身,白黎若真想喝到天明。她将剩下的,全撒到格板上,酒香肆溢,她有些迷醉。

白黎若拍了拍头,只是一杯就晕了,她的酒量惊人,在北国可是人尽皆知,没想到今天会醉了。

萧府真是一个宝地!恍惚中,白黎若掏出火折子,准备烧了这。

突然,只见火光一闪,白黎若酒意全无,广袖一挥,刚刚燃起的火苗掩堰息鼓,紧接着她听到:“李护卫,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

李护卫瞟了一眼宝阁,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信誓旦旦道:“楚管家,您大可放心,真有什么可疑之人,我绝对让他有去无回。”

白黎若轻蔑一笑,就凭你,还想抓我!不过长年叱咤疆场,她性子里的谨小慎微愈加明显。以防万一,她故意放慢动作,小心将所有东西藏好,飞身跳上横梁,耐心等待着。

外面灯火通明,屋里恍如白昼。

白黎若站在横木上,她的视线被一道青光吸引,那墙上挂的是什么?屋外的人还在,如果现在下去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她只能干瞪眼,咒骂李护卫一行人,还不快滚。

白黎若极其烦躁,宝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在没有弄清人数之前,她也不敢贸然行动,一旦双方交火,她的身份将会曝光,也可能会给北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楼下人的对话。

楚暮寒见李护卫满怀信心,也懒得再跟他交涉,严词警告道:“李护卫,这是老爷的心头肉,切莫大意。”

“这里布置的非常严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李护卫,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夜深了,府里又丢了人,这人现在还没找到,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府里什么人不见了?”

“李护卫,你的职责,好像不在这里吧?兄弟们,好生看着,不然后果你们清楚!”楚暮寒衣袖一甩,脸色一凛,一盆冷水兜头浇灭李护卫好奇的火苗。

“楚管家,您慢走!”

李护卫目送楚暮寒,时不时大喊一句:“兄弟们,打起精神!”李护卫确定楚暮寒不再回来了,厉声警告身边的兄弟:“小心点,不然要了你们的小命!”说完,李护卫去休息了,其他兄弟见状心里忿忿不平,同样是几天没合眼了,凭什么你可以休息,我们却要苦守。如果出了事,不是还有你这高个子顶着嘛。他们没绷住,昏昏然闭上眼。

白黎若等了一刻时,直至阁子外再无动静,她脚尖一蹬,身影快速移到刚刚泛着青光的地方。

居然是一把宝剑,虽看不清它的轮廓,细细摸索着,精巧的纹路,凹凸有致,剑出鞘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白黎若大喜,如获至宝,今夜不虚此行!她小心将剑别在腰间,邪邪一笑,抛下火折子,之后身手敏捷,跳窗而出。一阵风,消失在黑夜里。

阁楼里放置的,大多都是易燃物品,加上酒精的作用,火势迅猛,格档上的诗书,字画……加速燃烧。镂空的木制窗门,纱幔帷帘无一幸免。

火苗直往外蹿,顺着横棱攀上屋顶,噼里啪啦,随风向到处乱走。风越来越大,火越烧越旺,整个楼被熊熊火焰包围。阁子前的竹林,高大的名贵植物,在大火中咧咧做响,大火顺风延伸到了前院。

守在底下的门卫,陡觉周身热气腾腾,乍得睁开眼,火光烧红半边天,暗叫大事不妙,一时不知所措,全都傻了眼,这下该如何交差,小命不保了,可怜一家老少。

第10章:棋逢对手

白黎若隐在暗处大笑,真是一群蠢蛋,还不救火。此地不宜久留,她撤身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还未迈开步,只觉身后森森剑光一凛,继而一阵凌厉快猛的剑气刺来。

“阁下,这是要去哪?”

风驰电掣间,白黎若剑身撑地倒立空翻,快速躲开夏荷的猛攻。实力不容小觑,白黎若抽出长剑,银白色的面具下神色陡变,遇到对手了。

“姑娘貌美如花,武艺高强,委身这萧府着实可惜咯!不如随鄙人浪迹天涯,双宿双飞可好?”

白黎若压低嗓音,学着花街柳巷的男子戏弄夏荷。接着,她的剑快速掠过地面,火花四溅,碎石乱飞。

“阁下,前边有一池湖水,我建议您去看看。”夏荷反讽,掌下生风,单手劈飞迎面而来的乱石。

白黎若不慌不忙,大言不惭:“就怕我的容貌惊到湖神!倒是美人,你这么泼辣,嫁得出去?”白黎若不嫌事大,滚雪球又扯到夏荷身上。说话间,她便稳稳落到房顶上。

“大胆狂徒!”夏荷怒火中烧,但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冷静,这是敌人故意在使激将法,在没有摸清楚敌方的实力之前,千万不能入套了。

硬碰硬,会两败俱伤的。夏荷灵机一动,换战术!夏荷运气紧握长剑,身影一晃,直奔白黎若。

速度如此之快!招数变了!

白黎若目光含笑,提剑迎接。夏荷势不可挡,招招狠辣阴毒,无数剑影出鞘,直袭白黎若。

眼看夏荷的利剑,就要刺到白黎若了。结果,夏荷的剑只逮到了,白黎若的几根发丝。

原来,在夏荷的剑飞来时,白黎若一个斜身后仰,巧妙抓住时机,她一手运气,一手挥剑,一阵戾气强势震开夏荷的剑,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借势占据有利地势。临了,白黎若不忘耍弄一番夏荷。

“哟,美人动起怒来,果真别有韵味啊!有意思!美人不如从了我吧!”

“你!”

夏荷气结,同时大为震惊,刚刚的那几招,那人竟然轻松躲过。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嘲讽的笑意中断出,那人完全不在意她的攻击。

他是高手!

这一发现叫夏荷更不敢松懈,她不再攻击白黎若,但眼神始终在白黎若身上游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单看刚才几个动作,他的招式复杂,既有中原叶氏门派武学的影子,又有道不明的其他学派的上乘绝学。

他究竟是谁?

难道是叶氏的后人?

自那一战之后,凡是叶氏至亲惨遭江湖不良歹人屠杀,无人幸免。并称三大武术世家之首的叶家,顷刻间,毁于一旦。树倒猢狲散,即使当年师从叶派的人,在经历此役后,没人敢在江湖使用叶氏门学。

难道他不知道叶学在江湖是禁忌吗?他到底意欲何为?

师父?夏荷脑海闪过一个人。

那些传闻,她是从师父那里断续听到的,师父只有在喝醉酒时,才会不断重复:“紫云,对不起!我不该动了恶念,毁了你们叶家!”

从此,“紫云”二字在夏荷的心里打下烙印。她非常好奇,能让师父挂念一生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女子?

有一次夏荷極欲开口,不料,却被师父嗜血的光芒生生逼退,并且师父警告她,如若再犯他的忌讳,就让她生不如死。自此夏荷学乖了,师父是说一不二的人,有言必践,还有她十分清楚师父的手段,所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不曾也不敢僭越。但,夏荷也深知,叶家的事与师父脱不了干系,不然,他也不会明令,凡跟叶姓沾边的人,一律不收作门下弟子。

难道他是来寻仇的?

师父云游四海,不见踪影,他找不到,所以来找她来报仇?

夏荷思维混乱,师父当年欠下的债,为何要她来承担。仅仅是因为她是师父门下最得意,最出色的弟子?

“美人儿,是被我独特的魅力吸引了,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不如我们就做一对江湖野鸳鸯,相携浪天涯。”

白黎若心里明若镜,夏荷是在试探她,包括夏荷起初的出击,所有的一切,都是想在她身上找到破绽。

夏荷被弄得一愣,稍顷,没来由的仰天大笑:“公子可真会说笑!面具之下的,是人,是鬼都没弄清楚,何来的心之所向?万一是阿猫阿狗呢,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美人可真风趣!我是猫是狗,姑娘随了,不就知道了吗?”

“你……”

夏荷气结,挥剑冲上去,白黎若不再逗她,极为认真地与她缠斗起来,两柄长剑碰在一起,发出铮然的声响,夏荷的虎口被震得一麻。

好霸道的内息!

白黎若,夏荷不相上下。

屋顶上的瓦片,被两股强大的内气掀起,片片腾空跃起,玉雪飞花随气流的波动,扑簌簌急速迫降。

周围的物体,发出疲惫痛苦的闷哼后,随之便开出了凄美残破的花瓣。

亦敌亦友的二人,激烈交火,一时分不清胜负,双方战火正酣。

“着火了!快救火!”

夏荷闻声抬头,此刻,萧府的后院被浓重的烟雾,凶猛的火势笼罩着。大火烧了半天,眼看阁楼要塌了,却不见一个人来灭火。

夏荷对上白黎若的眼,她神色复杂,她使尽浑身解数,可他看上去还是十分轻松,似乎只用了一半的气力。目前最好的选择是保存实力,夏荷不再与白黎若纠缠,纵身一跃,跳到宝阁下。

白黎若知晓她的意图,不再加以阻拦,任由她离去。刚刚那一战,看似白黎若占了上风,其实,她也吃了不少暗亏。如果继续缠打,真的吃不消呀!

这萧府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棋逢对手的感觉,真是不错,能遇见自己的对手,不枉此生了。

此女子不简单啊!

白黎若的视线紧跟着夏荷。

夏荷气急败坏,没用的蠢才,她紧攥长剑,眼底杀意四起,一剑飞去,刺穿了一个侍卫的身体。

“还不扑火?”

李护卫刚眯没多久,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了,一轱辘从房里滚出来,容不得他细究前因后果,就赶紧扯着嗓子大喊:“快去找水!”

夏荷看都没看李护卫一眼,一记飞镖稳稳击中他,那镖可是浸了剧毒的。

李护卫还未反应,身子便直直倒在地上,惊恐无神的瞳孔,尽是错愕和难以置信。他的嘴巴大张,似乎还要说什么,可惜再没机会了。刹那间,他便成了一具并未冷却的死尸。

极尽悲凉!极尽荒诞!

其他人见势不妙,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李护卫,之后各干各的。

白黎若淡淡一笑,如此歹毒的女子,可怜又可悲。她不敢再耽搁,趁着夏荷被琐事缠身之际,赶紧出萧府。

第11章:冤家路窄

“有贼人,杀贼人!”

“快来人,灭火!”

“杀毛贼!”

萧府炸开了锅,找的找水,灭的灭火,还有的正满府追杀白黎若。白黎若是谁,自然轻松躲过了追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结果,迎来不速之客。

“阁下,不如我送您一程?”

浓浓夜色,斑驳月光下,夏荷手持长剑,慢慢逼近。不知何时,她的身后跳出来十几个黑影,犹如一块白净的宣纸上突然多出来的黑瘤,让人恶心,无不让人铲之而后快。

强大的气息内流,强烈的气势叫白黎若立刻浑身紧绷,不敢放松。一个夏荷都让她有些吃力,现在又来了十几个高手,今晚够她吃一顿的。

“哟!美人,后院火扑灭了?我不就是戏耍了你一番嘛,至于搞这么大的阵仗?恃强凌弱?”

“阁下,耍嘴皮子的功夫见长!”

“让美人见笑了!”

今晚注定要有一场恶战,白黎若攥了攥手中的剑,径直走到夏荷面前,“最毒妇人心!此话不假!”

“休得胡言,拿命来!”

夏荷此言一出,众黑衣人皆纷纷行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白黎若身陷其中与他们缠斗,一人之力,犹如困兽斗。

今夜不是你亡,就是我亡。

白黎若视死如归,她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却没有那一次像今晚这般惊心动魄。

堂堂一国女战神,而今要身死他乡了!白黎若嘴角噙笑,竟带了一丝苦涩。她眉头一拧,紧握掌中剑,足尖轻点飞了过去。

“砰!”

数十柄剑碰在一起,发出金属撞击的清冷刺耳的声响,宛如修罗地狱的呼唤,让人不寒而栗。经过一轮打斗,白黎若摸到了其中几个人的弱点,她的眼珠滴溜一转,掌袖里的暗器对准那几个人的要害打去。

“噗嗤!”

瞬间,黑衣人倒了四个,猩红的鲜血四溅,白黎若的夜行衣被血浸染,湿答答的,黏腻腻的。

真恶心!白黎若伸手掸了掸。

一旁观战的夏荷,目光凌厉,眼珠变红,似发了狂的狮子,她一脚踢开挡路的死尸,虎视眈眈向白黎若扑来,剩余黑衣人紧随其后。

由于夏荷的加入,黑衣人攻击比先前更猛,一番战斗后,白黎若的体力有些不支。

“咔嚓!”

白黎若肘部,肩头的衣服破了!

夏荷步步紧逼,白黎若不得不与她周旋,无暇顾及其他人,结果,却被其中的黑衣人刺到。

白黎若清晰听到自己的皮肉裂开的声音,伤虽不致命,但皮肉连心锥骨疼,她的脚步一虚,身子晃了晃。

机会来了!

夏荷跟其手下,将白黎若紧紧困在剑阵里。十几把亮堂堂的剑,齐刷刷挂在白黎若的脖颈上。

白黎若微微动了动身子,仍然无法脱身,剑口却又近了几分。

“再动真要流血了!”

“美人是在威胁我吗?”

“我是在开玩笑吗?”说着,夏荷的力道加重且狠厉,白黎若的脖子有细细的血痕渗出。

“美人,给个痛快吧!”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夏荷伸手要打白黎若的面具。

突然“嗖嗖……”几声,围在白黎若面前的黑衣侍卫通通倒地。就在白黎若一脸茫然时,一把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长剑,直抵夏荷的喉部。

还有高手!他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没感觉到?夏荷万分震惊。

夏荷撤掉白黎若身上的剑,转而与那人纠缠。那人身影一晃,便消失在茫茫黑夜里。速度之快,快得夏荷几乎都没感觉到。

人去哪里了?

真正的高手来了!

夏荷心猛往下沉,直觉判断,那人就在附近,不能掉以轻心。夏荷微眯着眼,集中精力去感知那人的内息,等她再睁眼时,白黎若不见了。夏荷美目圆睁,银牙欲碎,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美人,还记得在下吗?”

宣泽?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黎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懵了片刻后,继而质问身后的人。

“宣公子,您怎会出现?不会是巧合吧?还是您一直在跟踪我?”

昭浔的身份被识破了,他不好再掩饰,大方拿掉脸上的黑布。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幸好有人出手援助!白黎若紧缩的心,慢慢释然,虚弱的靠在昭浔的肩头,眼皮越来越重。

“不是冤家不聚头!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你真是个扫把星!”

“谢……谢……你!”

“没那个本事,就别闯虎穴!”

“……”白黎若没有吱声。

“抓紧了!”

白黎若的玉臂轻轻勾住昭浔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她弱弱的鼻息,扑打着他的耳垂,他的心一皱,整个身子麻麻的。他略低头,便对上她的眼,当两个人的眼神交叠在一起时,他突然视线一转。

白黎若迷迷糊糊,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昭浔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是紧搂着她,像一个幽灵,肆意飘荡在京城的上空,越过无数的屋顶后,终于在一家客栈顶楼的房间落脚。

第12章:难熬的夜

昭浔摸黑将白黎若扔到床上,白黎若闷哼一声,便再无动静。昭浔猛然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一路上时不时刺鼻的腥味飘来,他以为是那几个暗卫的血,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细细想来,他怪自己疏忽大意了。

昭浔快速点燃灯后,找来干净的衣物,几步冲到床边,用黑布蒙上自己的双眼,为白黎若换衣。

“疼!”白黎若龇牙咧嘴,昭浔的劲儿有些大,弄疼她了。给她穿衣的过程中,昭浔也清楚了她受伤的部位。

颈部,肘部,肩部的伤,比较严重,其他无大碍。昭浔打来热水,清洗她的伤口,上药,简单包扎。

弄好这一切,昭浔已大汗淋漓,时候也不早了,困意来袭,哈欠连天,他顺势躺在白黎若的身侧,长臂一伸,搂她入怀喃喃自语。

小东西,胆子够大的!

萧家朕都没办法,你竟敢烧了萧衍的心头肉。如果萧衍知道这一切是你做的,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萧衍!

你欠朕的,朕不曾忘,迟早有一天,朕会加倍讨回来的。朕的江山不容染指;朕的女人,你伤她一毫,我便毁你一厘。

昭浔盯着白黎若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庞,失神了片刻。白黎若无意识的挪了挪身体,头在昭浔的胸膛上蹭了几下之后,继而十分惬意的枕着他的胳膊呼呼大睡,呼噜声也悠悠响起。

坏东西!昭浔刮了刮她鼻子。

白黎若均匀的气息,拍打着昭浔的面颊,痒痒的。瞬间,他的身子开始麻酥酥的,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烧。

火越烧越旺,昭浔浑身发烫,伸手宽了宽衣,燥热似乎不减,反而更加旺盛,他的呼吸开始加重,越来越急促。

实在太难受了!

昭浔的手不安分起来,从白黎若的颈窝处慢慢下滑,掠过凸起的双峰,直直滑入她的腰间,他——竟然抽开了白黎若的腰带。

突然,白黎若翻了翻身,昭浔的手被压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趁人之危?这跟那勾栏瓦肆的好色之徒有什么分别?

什么样的女人寡人得不到,为何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得到一个人。朕要的是心甘情愿委于朕身下的人,而不是空有一副失了心的皮囊。

昭浔从白黎若的腰下抽回手,强压住心中的那团火,眯着眼快速绑好白黎若的腰带。接着,他便迅速从床上坐起来,脚步一闪移到窗边后,又一把推开窗扇,整个身子跟着探出去。

还是外面好凉快呀!里面实在太闷了!昭浔在窗前站了好久,直至内心的那簇火不再燃烧。

“阿嫲,不要丢下我!”

在听到白黎若的呼喊后,昭浔以为白黎若醒了,疾步到床前。

原来是她做梦了!

吧嗒!

白黎若眼角有泪滑落,昭浔缓缓擦掉她媚眼旁的泪水。

“阿……嫲,你……在哪里?是不是我不乖……惹你生气了,你……才不要我的?阿嫲,我……害怕,我要……你回来,不要丢下我跟哥哥!”

白黎若抽抽嗒嗒,断断续续的呜咽时有时无。昭浔眉头一紧,她梦到了什么?为何这么难过?

昭浔忽而心疼起她,一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内心要承受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才能配的起女战神的称号。他的手不自觉轻轻拍上她的肩头,“乖……不要怕,阿嫲不会离开的,永远在这里等你!”

白黎若似乎是接收到了,来自阿嫲的温柔呢喃,她不哭了,手却紧紧抓着昭浔的小臂不放。

昭浔想给她一个舒服的姿势,试着抽离自己的手,反复几次无果,干脆随她去,他则直接躺下来。

“阿……嫲,不要走!”

白黎若猛地一颤,昭浔怜惜的将她裹进怀里,手继续轻拍着她的背部。

“睡吧!阿嫲不走!”

昭浔等了一刻时,直到白黎若安然睡去,他才停止拍打。

白黎若身上散发着幽幽清香,挠得昭浔心痒痒,美人在侧,却不敢动。那种滋味,可真磨人!

两个人隔着衣服紧紧贴在一起,彼此的心跳,愈来愈清晰。昭浔的眼皮虽在打架,但睡意全无,思绪始终飘忽不定。他清楚捕捉到自己体内一股灼热在游走,有种想要释放的强烈冲动。

不能!蚀骨的清醒时刻警告着昭浔,不能动歪念,你可是正人君子。内心狂躁的想法,被他生生压在心底,逼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尽快入睡,眼合了又开,开了又合!

反反复复都无济于事,结果,昭浔的眼珠子,瞪得如铜铃。

今夜注定有人不能眠!

第13章:风雨欲来

翌日清晨,萧衍昏迷两天终于醒来,在得知宝阁被人烧个精光时,气得差点吐老血。该死的小蟊贼,我要把你五马分尸,剁成肉馅喂狼。

萧衍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两眼呆滞盯着天花板,手攥拳,异常凶猛砸着床沿里侧的墙。

咚……咚……咚……咚!

屋里闷雷声,惊动了下人,个个守在门口不敢进去。可恶的小贼,烧了老爷的心尖儿,可想老爷的心情。

“老爷房里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听不见?夏荷,割掉他们的耳朵,看谁以后不长记性!”

夫人?奴才们一个寒颤,瞪着眼珠子极具惊恐望着夏紫晴。

夏荷提剑的手僵在空中,近日动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双手不知沾了多少血,她数不清,亦记不起。一股罪恶感刹那钳住她的心,这种嗜血为生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夏荷,你也聋了?”

“诺!”

夏荷眼里不再有起伏,这条路她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手起刀落,地上全是血淋淋的耳朵。

“你这老妖婆,不如杀了我!”

“臭婆娘,你不得好死!”

有些奴人们经不住,这蚀骨挫皮的折磨,忍不住破口大骂。

“夏荷,杀了他们!”

这世道强者是猛兽,弱者只有被蚕食鲸吞的份儿。夏荷的掌心里连发十几根针击中目标,一度混乱的局面,即刻安静下来。

“送去喂狼!”

夏紫晴从这些尸体上踏过去,面含笑意进了萧衍的屋子。

“破财免灾,老爷莫气。”夏紫晴握住萧衍的手,语气极其委婉。

“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萧衍重重甩开夏紫晴,要不是夏震天,当初说什么,他都不会娶这个残花败柳的女人。

“老爷,您这是做甚?”夏紫晴恼怒站起身,给我摆架子,没有我爹的支持提携,你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失礼了,还请夫人见谅!劳烦夫人为我更衣!”萧衍见夏紫晴脸色不好,故放软姿态。

夏紫晴余怒未消,但还是照萧衍说的行事。其实,她心里清楚,萧衍与她相敬如宾,因为她爹手握大权。

“老爷,您好生躺着,其他的事就别操心了!”

“近日府里的事京城人尽皆知,多少人等着看我萧衍的笑话。再躺下去,萧家迟早要一败涂地的。”

“老爷,您这是何苦?”

“取我的金丝玄袍来,我要风风光光的站在大臣面前。”

萧府最近的确不太平,先是萧凌风被打,再着萧衍被捉弄,昨个儿又有人闯入纵火。接二连三的事,弄得满城风雨。许多人等着落井下石,若此时不出面,还真以为萧家要败落。

打点好一切,夏紫晴安排夏荷护送萧衍进宫。萧衍被人搀着进轿,夏荷一身男装前方引路。

京城街道好不热闹,路边的摊贩见是萧衍的轿撵,识相让开道,人群中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前日被打的是萧府的公子!”

“是谁敢虎口拔牙?”

“萧侯爷昨被人当众戏弄,落魄至极,你没见到着实可惜。”

“你们有没有听说,萧府处决了一部分下人,尸体全送到后山喂狼了。”

“别说了,真血腥。”

“萧府的宝阁,昨深夜被人一把火烧没了,真解气!”

“嘘,小心祸从口出!”

“…………”

萧衍听着帘外的议论,只是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夏荷凌厉的眼神扫过四周,傲气凛然带着手下穿街而过。

半个时辰后,夏荷抵达宫门口,宫城外时不时,有队列森森的巡逻士兵穿过,盔甲长枪全副武装。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帝都上空,此刻士气森森,冷的更吓人,让人窒息。

“老爷,我们到了!”夏荷动作利索翻马而下。

“扶我下车!”萧衍喝令,一个眼疾手快的奴才做人墩子,其他人簇拥着萧衍从轿里下来。

这天要下暴雨了!

浓云低矮厚积,阴风阵阵,周围的灌丛纹丝不动,只见高处城墙上的旗子咧咧响。

暴风前的沉默,往往最可怕!萧衍长长叹气,果不其然,一个他极度厌恶的声音飘来。

“萧侯爷,这里风大,您不怕旧伤复发,我若是您,应该在家好好调养。”

高梓秦,你一阶丞相又如何,还不是皇帝跟前的狗,有什么好得意的,别忘了,你的女儿还在我女儿手底下过活呢?没整死她,算给你面子了,给脸不要脸。

“多谢大人记挂!鄙人无恙,不知近来贤妃娘娘可好?”

宫里人人都知,高婷萱之所以成为贤妃,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宰相的爹。如果抛开这些光环,皇帝还会不会正眼瞧她得另说。

“萧衍,你……”

这老匹夫,拿他的女儿说事,婷萱性子生来懦弱,若没有高梓秦暗中相助,哪会有今日贤妃头衔。

“高大人,代我向娘娘问好!”萧衍双手背后,终于出了口气,大笑几声便朝着金銮殿走去。

狗东西,不整垮你萧家,我就不叫高梓秦,总有一天我要踏平萧府。高梓秦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弄死萧衍。

晗清殿

昭浔整宿未归,小顺子在他的寝宫守了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夜。

怎么还不回来?莫非有不测?陛下要有一个三长两短的话,这庞大的朝堂该怎么办?

呸!想什么呢?

陛下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小顺子如是安慰自己,但还是惴惴不安。每每只要外面稍有动静,他便慌忙赶到门口,结果都失望而归。

来来回回,这晚跑了多少次,小顺子不记得了,只知每往返一次,于心而言是一种煎熬。就这样,小顺子在提心吊胆中,一晚未合眼。

昭浔至今不见身影,小顺子打算到殿外看看。突然,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让他止住了脚步。

“小顺子,快替朕更衣!”

小顺子欣喜若狂,长叹气后,疾步蹭到昭浔跟前暗抹泪,“陛……下,您总算……回来!可把奴才吓坏了!”

“怎么?不想见到朕?”

“岂敢?陛……下平安回来,是后宫之幸,万民之福。”

“随朕去看好戏!”

“莫非陛下……?”

“上朝!”

“陛下……起……驾!”

小顺子须鞭一扬厉声长喝,伴驾侍从瞬间摆好方阵,在殿外候着。昭浔淡淡一笑,拿出天子威严,广袖一挥,宫人们浩浩荡荡出发。

第14章:狗急跳墙

昭和殿

“吾皇万岁,万万岁!”

昭浔坐在大殿龙座上,沉毅的目光只是简单扫过底下的大臣,并无其他动作。但,当他的视线掠过萧衍,蒋升二人时,眼中突增寒意,袖里的手握拳紧攥,继而面上略带笑意,一甩长袖。

“众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吾皇万福金安!”

昭浔轻咳,小顺子有条不紊唱声。

“各位大臣,有事的请上奏!”

小顺子的话音刚落,大臣们争先恐后陈述各自的观点,一言我一语,个个面红耳赤得理不饶人。尤其以军侯萧衍,丞相高梓秦为首的两大阵营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昭浔最烦感上朝,不是怕大臣们的谏言,而是怕他们为一点小事大吵特吵,甚至大打出手。每当局势不可控时,为了维持平衡,昭浔只能以暴制暴,以绝对的气势压倒大臣们的气焰。

今天怎么了?大臣们格外兴奋,丞相高梓秦刚引出一个点,还未表述完整,就遭到萧衍这派,以蒋升为代表的小喽啰的群攻。

好一个蒋升,你一小小的京兆府尹,竟敢挑衅朕亲封的宰相,谁给你的胆子。昭浔眸光一凛,连看了几眼蒋升,原以为他会有所收敛,谁料,那厮仗着萧衍的势力,更加肆无忌惮。

“砰!”

昭浔早对蒋升动了杀念,本来不想提早动手的,但今日只能怪他不长眼撞上了,怨不得别人。

昭浔气急败坏,一把抓起桌前的茶盏狠狠砸到地上,接着不带犹豫说了句:“来人,当庭杖毙蒋升。”

此话一出,沸沸扬扬的大殿,顿时掉进了冰窟窿里,许多大臣,包括蒋升自己都一头雾水,都在猜测昭浔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以前闹得再厉害,昭浔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陛下今天要做什么?杀鸡儆猴?隔山打牛?大臣各怀心事,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发问,都静静等着昭浔下一步行动。

“在等什么,还不执行命令!”

大殿里的斧头手领命,直接上前按住蒋升。蒋升眼珠子快要凸出来了,不敢相信陛下要杀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蒋升看向萧衍,希望他可以出手相救,结果萧衍恨恨瞪了他一眼,且无声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之后迅速转头,若无其事与临近大臣谈笑风生。

蒋升心凉了半截,索性豁出去,拳头一紧,眼睛一闭大喊:“萧衍,枉我为你做那么多,你居然见死不救。”

“蒋升,何出此言?”

昭浔眉头一拧,假装不经意瞥了一眼萧衍,却见他眸光一抖,慌忙跪地高呼:“陛下,万不可信!”

“不用你提醒,朕也知道!没有你的事,给朕站到一边去。”昭浔脸一黑,声音陡然提高。

萧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隐去眼底不满,“臣遵旨”说的极为敷衍。

“蒋升,朕十分好奇你此言何意……”

不等昭浔说完,萧衍强行插了一句:“陛下,小人之话……不可信!”

“再多说一句,格杀勿论!”

昭浔怒不可遏,拿起面前的砚台朝萧衍砸去。萧衍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昭浔视而不见,继续质问蒋升。

“蒋升,说吧!”

“陛下,如果我全说了,您可以饶微臣不死吗?”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大活人?

“你是在跟朕谈条件?若你说的有价值,朕会考虑的!”

蒋升眼珠一转,嘴角勾起,幽幽看了眼萧衍,开始一字一顿道:“陛下,您的生母并非夏太后,您的生母是西凉倾城公主齐敏——齐贵妃!齐贵妃并没有叛变,也没有通敌卖国,贵妃是冤枉的,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的。而您的生母是死于萧衍之手,臣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蒋升一语出,朝堂众人震惊,这可是皇室秘闻,他怎如此清楚?当年齐贵妃怎么死的,其实众人心知肚明,但齐贵妃是昭浔生母,众人不信。齐贵妃和亲七年,并未有所出,现在突然有人冒出来说,昭浔是齐贵妃之子,这可能吗?看来是死到临头,胡乱攀咬。

齐贵妃?

萧衍在听清昭浔,蒋升二人对话内容的时候,心里一抽,刚还颓委瘫在地上,这会儿竟从地上弹起来,指着蒋升的鼻子大骂。

“蒋升,你这疯狗,到处乱咬,小心不得好死!”

“清者自清,爱卿何必动怒!朕定会查明真相,还爱卿清白。”

“陛下,臣着实冤枉,陛下切莫被小人蒙蔽,一时偏听偏信啊。”

“哦?你的意思,朕是昏君?”

萧衍装出一副老泪纵横,“陛下慧耳如炬,臣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最好不是,识相的就滚远点。”

昭浔脸阴沉的能滴出墨来,一步一步从高台上走下来,每一步像是踏在萧衍的心上,每一次的抬脚落脚,好似弯刀生生将他凌迟。

昭浔不想再与萧衍争辩,每争辩一次,心里恶心更胜一分,跨过萧衍,直接走到蒋升跟前,掐着他的脖子,力道越收越紧,悠悠然开口:“齐贵妃?朕的生母?蒋升,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儿?”

那声音虽听不出喜怒,但众人明显虎躯一震,都眼观鼻鼻观心,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人人都知道齐贵妃是宫里的禁忌,先帝曾下令,若之后有人再提起,格杀勿论。但今日蒋升冒死旧事重提,爆出幕后隐情,不少人暗叫大事不妙,也有人拍手叫好,等着看萧衍如何收场,等着落进下石。

昭浔捏着蒋升的脖子,抬头望了萧衍片刻,之后波澜不惊道:“萧爱卿,蒋升为了活命,不惜拉你下水,你怎么看?”

“陛下,莫要听信蒋升一面之词,臣之心日月可鉴,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众臣不解,昭浔先前还将萧衍骂的狗血淋头的,这会儿是要做甚?就算今日之事与他无关,朝堂谁人不知,蒋升是萧衍的人。这么多年,蒋升颠倒黑白,手下人为非作歹,枉顾法纪,或多或少都与萧衍有关。就算蒋升、萧衍二人今天撕破了脸,蒋升不会真的愚蠢堵死自己的后路吧?

看昭浔的反应,此事或许不是空穴来风,可能陛下早知道当年旧事的真相,今日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罢了。这么多年的蛰伏,怕是迫于太后的威压吧。大多心思缜密之人,纷纷猜测是后者,这个年轻的帝王,有手段够隐忍,能和杀母仇人相安二十多年,不是心机,是什么。他们再看昭浔时,眸光微闪,带了一份探究。

“萧侯替朕奔走沙场,劳苦功高,于国于朕忠心耿耿,更何况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须做出如此宵小之事。齐贵妃是朕的生母,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齐贵妃入宫七年一直未出,朕是叛贼之子,荒唐之极。若齐贵妃是朕的亲母,那置寡人的母后于何地?萧侯,朕的好岳父,您说是吗?”

捧杀技!

昭浔算你狠,萧衍连忙伏低做小:“臣惶恐,能为陛下效劳是臣之福气。太后母仪天下,蒋升说陛下是齐贵妃之子,岂不是污蔑太后夺人子。”

蒋升哭天喊地:”萧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当年齐贵妃谋反之事,敢说不是你们夏萧两家合谋的吗?陛……下明鉴,臣……不敢胡言,臣手里有证据!”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昭浔松了蒋升,亲自杀了他还嫌脏了自己的手。事隔多年,昭浔再次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母妃,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做梦都在想如何手刃仇人,奈何现实不利于他行动。想要除掉对手,只能先从他身边的小人物开始。想到死去的母妃,昭浔顿时青筋暴起,如狮吼般恐怖咆哮道:“证据?蒋升,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朕不会再给你任何诬陷朝中大员的机会。来人,将蒋升这个疯子……即刻拖出去斩了!”

咚……咚……

蒋升大骇,磕头捣蒜,陛下是真的要杀他。萧衍,就算我死了,我也要你不得好过。就在他呼之欲出“陛下,证据在臣书房的……”“暗格”二字还未出,萧衍仿佛察觉了他的意图,抽出蒋升身侧待命侍卫腰间的长剑,“噗嗤”一声刺进他的心脏。

霎时,蒋升心上血流成河,一命呜呼,双眸死死盯着萧衍无法瞑目。蒋升的血溅到了近处大臣的身上,他们异常惊讶,纷纷看过去,当看到萧衍手持一把长剑,还有昭浔明黄的龙袍上沾满了血的时候,呼吸一窒,脊背的冷汗淋漓,想死的心都有了。

该死的萧衍,敢在天子眼皮下杀人,万一陛下震怒,他们一个个脑袋就得搬家。该死的老狐狸,果真无法无天了,怎么不去死,竟将他们搅进这浑水里。同时,大臣们也被萧衍的举动吓到,个个无比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就在他们想着如何挽救局面时,一道黑影呼啸而至,快如闪电踹向萧衍。萧衍一个狗啃屎,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众人几乎都没看清那人如何出手的,就被“砰”的一声炸雷惊醒,整个朝堂上哪里还有萧衍的身影。黑影无比厌恶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血渍,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切,敏捷拧身,抱拳跪地对着昭浔恭恭敬敬道:“属下暗殇救驾来迟,望陛下之罪!”

暗殇?大臣们在听到“暗殇”二字时,几乎唇色发白,如同见了鬼一样。

江湖第一杀手暗殇,天下人都知其残暴嗜血,冷酷无情,没想到竟入了昭浔的麾下,可想昭浔背后的实力有多恐怖。个个瑟缩着脖子,日后要更加小心,夹着尾巴做人,不然何时那把尖刀不知不觉要了自己的头颅却不自知。

昭浔十分满意这个局面,对着暗殇缓缓吐出:“起吧!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诺!”

暗殇极快隐身,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大臣们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他们清楚悬在他们头上的屠刀依旧在,危机时刻都在。

如果先前不知道此人的话,也许大臣们心里不会将这个帝王放在眼里,但现在他们只能勒紧脑袋,免得血溅当场。大多数人之前只是在探量,现在怕是只有臣服、恐惧。

“该死的萧衍,眼里还有没有朕?你以为你是谁,想杀谁就杀谁的,是不想活了吗?”昭浔冷笑几声后,用近乎绝情的口吻说道:“即日起没有朕的传唤,萧衍不得参与朝中任何政事,减罚俸禄一年。”昭浔传达完意愿,眸子看似随意从大臣们身上滑过,实际上是定格在某一处,直逼角落里墨色锦袍男子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就是刑部侍郎温泊远?你的光辉事迹,京城里人尽皆知,朕也听说了不少。”

蒋升刚被杀,这时候被点到的人十有八九是接任京兆府尹一职的。温泊远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昭浔的用意。虽知道他的目的,但温泊远仍面不改色,步伐坚毅沉稳走到殿中央,浑厚的嗓音铿锵有力:“微臣温泊远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骄不躁!昭浔愠怒脸色浮起丝丝笑意,“爱卿免礼!”昭浔盯着温泊远片刻,越看越满意,深深发觉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继而掷地有声穿过每个大臣的耳:“温泊远上前听封,今日起,京兆衙门一应事务归爱卿管辖。朕命你下朝后,即刻收拾好蒋升的烂摊子。打理好一切,前来复旨。”

什么?温泊远晋升了!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一个闲职而已,也配坐上四品大员的位置?众人心思各异,悄悄打量这个新任京兆府尹。温泊远对这些不予理会,不卑不亢跪地谢恩:“臣温泊远谢陛下隆恩,谨遵圣意!”

“此事尔等可有异议?”

昭浔势力深不可测,有些大臣确实不满昭浔的安排,但刚刚经过暗殇一事,对此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质疑。大臣们余光扫来扫去,无动声色纷纷跪成一团儿,齐齐高呼:“陛下英明!”

昭浔悄无声色递给小顺子一个眼色后,忿忿丢下一句“散朝”便甩袖离去。

“臣恭送陛下!”

昭浔走后,大臣们出了昭和殿,像一涌苍蝇挤到温泊远跟前,纷纷祝贺他高迁。看着他们迎高踩低,跟红顶白的小人模样,温泊远心里不由嗤笑。以前我籍籍无名时,怎不和交朋友,现在我擢升了,却在我的眼前惺惺作态。

温泊远跟那些攀交的大臣们虚以委蛇,虽与他们谈笑着,但视线仍聚集在,不远处众人异样眼光中,亦步亦趋离去的背影,嘴角升起一抹苦笑,抬头看了看天,温文尔雅道:“各位大人改日再聚,天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突闻闷雷四起,刹那间大雨滂沱。众人做鸟兽状一哄进了自家的马车,温泊远不紧不慢趟过水塘,衣衫尽湿,丝毫不显狼狈,脸上不恼不怨,一派安闲自得状。

急锋利雨打在身上,虽疼但清醒。

高出不胜寒!

京城的雨来得可真快,真让人措手不及!

第15章:龙争虎斗

蒋升被杀的事,像风一样刮过皇宫的每个角落,私底下议论的仅限于私下,没人敢摊到明面上来。前几日晗清殿的小德子差点被杀的情形,宫人们记忆犹新。

无风不起浪,蒋升今日大闹金銮殿,爆出惊天大密,陛下并非太后亲子怕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在观望,在局势没有明朗化之前,谁都不敢贸贸然的站队。但有一点,他们敢肯定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这皇宫的天要变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风云漠漠瞬息万变。太后与陛下二人表面上一团和气,母慈子孝的,实则双方明争暗斗早已呈胶着之势。

仁寿宫

在听到昭和殿的小太监带回来的消息时,太后—夏紫悦只是略略皱了皱眉,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端坐在太师椅上,蔻丹玉甲鲜艳欲滴,尖利轻轻摩挲着手中茶盏的边缘,指甲与之相撞的嘶啦声细而长密,无端让人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刺疼。

太后实在难以琢磨,出了这档子事,还如此淡定。如果陛下是齐贵妃亲子,于情于理,必会亲查,其中定会牵扯太后,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各方利害,她当然知晓。既然清楚,为何如此安静?还是她有张良计,能牢牢把控住陛下?看着样子,应该是后者。到底是在深宫待了三十多年的人啊,什么场面没见过。

小太监暗暗打量,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姜还是老的辣。不经意他额头汗珠浸出,顺着脸颊划进颈窝,刺骨的凉意,似刽子手举着屠刀,正一点一点放自己的血。

太后翘着兰花指,捏起杯盖慢慢捋了捋水上的浮沫,极其优雅的呷了一口茶。忽而,极尽轻柔地放下了瓷碗,那动作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继而唇瓣悠悠低息:“该来了的终会来的!”小太监一头雾水,紧随其后又是一句:“哀家……累了,夏荣留下侍候,其他人都散了吧!”

“奴婢(奴才)告退!”宫人们如蒙大赦,齐齐退出,太后的威严他们是见过的,越平静越令人不安。

旋即太后合上了眼小憩,夏荣走上前,不动声色给她捶腿。

“哀家身边还好有你!”

太后刚刚闭上的眼,乍然一道凌厉的刀锋迸出:“哀家的好皇儿,你是等不急了吗?哈……哈……”生恩大过养恩,哀家居然争不过一个死人,哀家这一生可真是悲凉凄惨?眼泪和着笑声,飘荡在大殿上空,森森彻骨寒。

“太后娘娘,您勿难过!陛下一时受人蛊惑,等想清了,还会像以前一样敬您侍奉您的!”

“夏荣,昭浔的性子,你不清楚吗?萧衍那个蠢货一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愚蠢至极!竟没看出今日朝上不过是隔空打牛,昭浔借题发挥罢了!”

太后抬眸粲然一笑,沙哑暗沉声再起:“你亲自去趟夏家、萧家,让他们勿动,一切待父亲从边疆回来再做定夺。还有那个蠢蛋萧凌风,让他好自为之,再有下次定不轻饶。告诉萧衍,如果昭浔有所行动,让他务必积极配合。”

想跟我斗!太后嘴角的弧度似有似无,竟带了几分薄凉。

“奴才谨遵懿旨!”

夏荣背过身时,眼底闪过幽暗的光,随即敛去,快步出了仁寿宫。

偌大的宫殿,寂寂无声,昏暗的内室,氤氲的茶气袅袅升起,看不清太后此刻的神情,微微可见的是,她的身躯伴着呼吸缓缓浮动。

齐敏,这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一个异国公主诞下了皇子呢?皇家的继承人身上怎会留着蛮族的血呢?哀家生不了,你的两个好儿子,照样还不是尊哀家为母。你以为你的孩子夭折了,那都是骗你的。傻瓜,还真是愚蠢至极!这么好的棋子,哀家怎会放过?哀家一个翻手,一切尽握,你拿什么跟我争。

母凭子贵,你可真会异想天开,先帝怎会留下异国公主的血脉?哀家这么做,你感谢哀家还来不及呢!居然死了都不安分,还妄图挑起宫廷争斗。

先皇至死都不知道,他亲封的太子身上带着异族的血。哀家要让他在地府里亲眼看着,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是如何被哀家毁掉的。

昭浔不是哀家的皇儿那又如何?至少目前还是颗听话的棋子。哀家和皇儿互惠互利,他成了天子,哀家成了九州最尊贵的女人。你死了就死了,可他们连你是谁都不清楚,你看你有多么可悲啊!就算他知道哀家并非他的生母,那又如何?可他依旧脱离不了哀家的掌控,依旧摆脱不了夏萧两家的束缚。

他只不过是我夏家养的一只狗,没有我,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想要和哀家斗,痴心妄想。

哀家会让他,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哀家既能让他坐皇帝,也能让别人坐皇帝!走着瞧!

第16章:准备赴约

晗清殿

昭浔下朝回来后,一心扑在作画上,宫人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可事实陛下居然还有闲心吟诗弄墨。

此刻,昭浔不言不语,似一只安静的狮子,而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让人无法将其忽略。

这气度谁可以与之比肩!

宫人们虽打心底佩服,但真正没有几个胆大的敢上去替昭浔研墨,你推我搡,都在等着。昭浔心烦,笔一扔,“别在这碍眼,全给朕滚出去。”

天子的脸说翻就翻!宫人们得到昭浔首肯后,一股溜烟逃出内殿。

昭浔潜心描画,再一抬头,却看到小顺子直愣愣站在案几旁。

“事情处理完了?”说话间,昭浔的笔依旧在纸上细心涂抹着。

“嗯!”小顺子应了一声,“仁寿宫传来消息,太后派夏荣去了夏家、萧家。陛下,离夏震天退任的日子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若他平安回京,这帝都……”凉凉感慨后,他又递给昭浔一个账本。

小顺子所言,昭浔何尝不知?夏震天虽常年镇守边疆,但真正的势力藏在京城。他要是顺利归京,岂不是放虎归山?昭浔怎会好心,让他顺心的回来?!

“传令下去,告诉我们的人谋定后动,务必给敌人致命一击!账本放到密室里,朕以后再看!”

小顺子按照昭浔的要求,把从蒋升家里搜来的东西小心安置好后,几步回到原来的地方,圆目大睁,眼前一亮兴奋大叫,“陛下,这不是……”

“小顺子,想不想出宫!”

昭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则直接转移了话题。自家主子这心思?小顺子坏坏一笑,自己想见人家就明说,还非拉我做挡箭牌。

君子成人之美!

咱家不随他心愿,不显得太小家子气。小顺子假装为难甩了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陛下春心萌动了?”

“小心你的舌头!”

“还是陛下教导有方,不然,奴才哪有机会接触这四书五经!”

“那是自然!时候不早了,不能让美人久等。”

小顺子的马屁拍的不动声色,昭浔眉毛横飞,早朝的事暂且抛之脑后,一身轻松奔赴约定。

客栈

白黎若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挂在屏风上,顿时大吃一惊,继而她慌忙掀开被子,床上什么都没有!

虚惊一场!是她想多了。

白黎若脸颊微烫,她伸手使劲拍了几下,深呼吸平复好心情,便在房间里找来找去,确定再无他人时,她的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白黎若一脸娇羞,怅然躺回那张冰冷的大床上。就在她要合眼时,急促的敲门声揪住了她的心。她身影快速闪到门口,打开门有些失望。

原来是小二哥给她送吃的。

“姑娘,您醒了?”

“嗯!”白黎若垂着头,一副吃瘪的表情,暗地和自己的手较劲儿。

白黎若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小二哥的眼,他决定吊吊她的胃口,故意提高声音,“姑娘,一位公子特意交代,等你醒了,一定让你把这汤喝了。”

白黎若眼底划过一抹精光,矜持的接过小二哥手里的东西,嘴角噙笑,端着食盒直直往里走。

小二哥一笑,冲白黎若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姑娘,盒底还有东西。”说完,他哼着小曲儿下楼了。

屋里没人,白黎若卸下伪装,迫不及待打开盒子,找了半天,终于在夹层翻出一封信。

白黎若将信小心捧在手里,转了好几圈,宣泽邀她去郊外看风景。她突然停止跳动,扭了扭身子,穿成这样出去实在太丑了,她决定回驿站,装扮一番再去赴约。

使团驿馆

白黎若想要无声无息的回她到的房间,不料,被璃月当场抓包。璃月将她堵在门口,上上下下打量她。

“公主,昨夜去哪里了?”

“萧府!”

“公主,不止去了萧府吧?”璃月一脸贱兮兮的吧唧着嘴,说什么都不让白黎若进去,两手死死拽着门把手。

“死丫头,想逼我出手?”

白黎若就是过过嘴瘾,她才舍不得对自己的姐妹动手,毕竟璃月跟了她十几年了。这个丫头,让她既无奈又好笑,看来不到黄河心不死。

白黎若故意扬了扬脖子,让受伤的皮肤裸露在外。一道细细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璃月的眼前,她的心猛地一抽,赶紧让道。

白黎若推开门长驱直入,一进屋便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从北国带来的十几套裙装全扔在床上,一边挑选,一边问璃月,“哪一件好看?”

璃月嘴一歪:“活蹦乱跳的,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快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不然,我才不帮你选呢?”

“指望你?没戏!出去!”白黎若说着,一把揪住璃月推她朝门口走。

“这一件!”璃月一个闪身,逃离白黎若的魔爪,快速抓起早就看好的衣服,一脸谄媚递给她。

“就这一件!璃月,帮我宽衣!”

刚在逮璃月时,白黎若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肘部隐隐作痛,这会儿,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了。

璃月知道白黎若受伤了,于是轻手轻脚脱掉她的外袍。白黎若一袭薄薄的内衫,都挡不住她身上的伤,璃月见后湿了眼眶。

“公主,痛吗?”

“帮我上药吧!别哭了,我可是在风霜雨雪里玩大的,身子骨可没有那么娇弱。”白黎若强颜欢笑。

璃月极为细心为她擦药,伤口处理完。白黎若赶忙换上衣服,精心收拾好,提上剑便要出门。

“公主,您一个人可以吗?要不带上我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放心,我绝对不会坏了你的好事的。”璃月嘟嘟嘴,乞求的摇了摇她的胳膊。

“不用!你就留在这里,万一大哥要来信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要错过了!”

白黎若邪邪一笑,璃月害羞红了脸,低着头嗔骂:“公主,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不拦你了,快去吧!”

“你一个人小心点,我走了!”撂下这句话,白黎若拎着剑就离开了。

第17章:只为伊醉

白黎若赶到郊外时,并未见到宣泽本人,而是他的随从。瞬间,失落弥漫白黎若的心头。

竟敢失约!我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个地方,你不露面,却派一个侍从在这候着。你不能来,为何不早点告知?我一国公主,岂有你戏弄?白黎若莫名的有些恼火,但面上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

“既然你家公子没来,那本姑娘就告辞了!”白黎若语气虽有些强硬,但还不至于失了礼数。

小顺子猜出白黎若的心思,表面上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肯定在责怪自家公子。他急急伸手,拦住欲要离去的白黎若:“姑娘,我家公子就在前面的亭子里!”

“噢?这与我何干?”

“姑娘……莫气,话以至此,小的该告退了!”小顺子指了指昭浔所在的具体位置,随后带着一批侍卫撤离。

来都来了,无所谓人,倒不如赏赏景,散散心。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着实可惜,今天就权当看美景了!

沿途的风景,一扫白黎若心头的阴霾,北国的大漠浑厚苍凉,果不比中原的柔中带刚。

白黎若心情大好,脚下踩风,循着小顺子指引的方向,三步两步,便看到他说的小亭子。

亭子里的确有人!

至于他在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有纱幔挡着。

山间偶有风来,白纱帐迎风舞动裙裾。白黎若透过缝隙瞧见,宣泽正埋头侍弄笔墨。

邀我前来,难道是来看你卖弄文采的?白黎若不服气,脚步悬空,飘然落到昭浔身后。

白黎若正欲开口戏谑他,不料,他的一句:“姑娘,这画中的女子跟你有几分相似?”白黎若被他弄得一愣,半晌悠悠开口:“公子,您觉得她跟本姑娘有几分相像呢?”

昭浔眉毛一挑:“有十分像,姑娘信吗?”说完,他缓缓抬眸。白黎若一袭碧天色长裙,完美凸现她婀娜身躯,一静一动皆散发醉人的气息。

“公子,是在夸自己?”白黎若淡然一笑,漫不经心的表情赫然显现。

“岂敢?姑娘沉鱼落雁,画中人怎敢跟姑娘相提并论?”

“公子的画技也不差,最起码还能分辨一二!”

“姑娘是在嘲笑在下技不如人?看来日后得好好练习,不然怎能描出姑娘倾国倾城的容貌?”

“那——本姑娘就等着!公子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好生别扭!小女子姓白,名黎若,您可以唤我黎若。”

“黎若?恐有损姑娘芳名!还是称白姑娘吧!”

“一个称谓而已,随公子!”

“白姑娘,可否赏脸弹奏一曲?”昭浔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琴。

“公子,想听什么?”

白黎若凝雪的玉指轻轻一掸,嘴角上扬,果真是好琴!

“只要是白姑娘抚奏的,在下都喜欢!”昭浔不抬眼,他不敢与她对视,怕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昭浔一语出激起千层浪,白黎若心底如火在烧,不经意抬眼,两道视线激烈碰撞后,又迅速归为宁静。

泠……泠……泠……泠!

泉眼无声惜细流!

白黎若的琴音在山谷回荡,一股细流缓缓从指尖淌出,突然,一阵疾风骤雨震人心弦。昭浔眉毛一扬,索性扔了手中的笔侧耳倾听。

轰隆,耳边电闪雷鸣,一阵大雨倾盆后,声音却戛然而止。好不尽心,昭浔视线落在白黎若身上,虽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可她已大汗淋漓。

想要酣畅演奏一曲,没有几年的精心打磨,何以做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况此曲高深。一国的女战神长年奔波沙场,能有此等绝技,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昭浔掏出袖里的帕子,递到白黎若的面前:“白姑娘,受累了!”

锦帕清波漾漾,鸳鸯柔情戏水。

白黎若心里阵阵醋意翻涌,并没有接绣帕,而是转身茫然打量四周。

“十六年前,家母遭人诬陷,被家族处以极刑,去的匆忙,唯一留给我的就是这个。”昭浔暗攥拳头,语气寡淡平缓,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白黎若两手交握,咬了咬唇,“让公子难过了,还请公子大人大量!”

“往事不可追!白姑娘,可否与在下小酌几杯?”

昭浔将斟好的酒,送到白黎若的面前。白黎若暗跺脚,喝酒误事,父王在时,明令不让她沾酒。可今天谁叫自己惹了人家,就当赔罪吧。

“公子海涵,小女子先干为敬!”白黎若仰头此酒已入肚,舌尖绵软,后劲甘烈。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盯着昭浔的俊颜,“好酒!宣公子,该你了!”

这小东西,一杯就醉了!昭浔痛快举盏,酒穿肠过,好久不可贪杯,尽兴就好。美酒在握,似乎还差点什么。昭浔注意到白黎若腰上的剑,于是扯了扯嘴角,“繁花胜景固然美好,能舞上一曲,更是锦上添花!”

白黎若不以为然,想让本姑娘舞剑就直说,何必绕圈子,看在某人心情不佳的份儿上,就遂了他的心愿。

“开……!”昭浔不等白黎若开口,颀长的手指便在琴弦上奔走跳跃。白黎若紧跟他的乐音翩然起舞,身段柔美,不失英气。足尖上挑,锋利的宝剑在她的手中,竟带了几分柔情。

可能是夕阳的缘故,也许是酒的作用,白黎若的脸上有细细光晕,一点一点漫延开来。昭浔恍神,琴声错乱,白黎若的舞步不受其影响,依旧舞得落落大方,动人心魄。

山腰小亭,美人舞剑,声声妙音入耳。美人,你可知君心。一往情深深几许?心悦君兮君不知。阡陌红尘,不问劫缘,只为伊人醉。

第18章:突如其来

乐音节奏徐缓徐急,白黎若玲珑广袖轻柔,云纱素裹,让人误以为神妃仙子,于尘世轻灵舞动。

舞者出剑短促而有力,在一片夕阳清辉中辗转。她的舞姿,如皎皎碧月移游长空,又似和煦的微风拂过翠波,初平湖面渐渐泛起涟漪。

在一段又一段舒缓急促的乐声交替过后,一曲将终。白黎若舞至昭浔面前,素颜隐隐几许娇弱羞花的温柔似幻还真。昭浔恍如入梦,凡俗的女子怎敢和他未来的皇妃相比呢?但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曲舞毕,白黎若悄然回眸:“让公子见笑了!”

“空谷幽兰,绝尘出世!天下女子该要自叹不如了!白姑娘,今日让您受累了,快坐下歇歇!”

“公子费心了!”

上次跳舞是什么时候,白黎若似乎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在父王五十寿辰宴上。日月飞逝,一吸一呼之间,六年忽过,父王离开她也整整六年了。

白黎若一对清蛾微含忧怨,光阴最是无情,曾经那些人事也开始渐行渐远,甚至模糊不清。

“白姑娘为何这么专注?不妨让在下来猜猜,莫非姑娘想家了?”

“……”白黎若并未应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中原再好,终究比不上自己的大漠。在那里随心所欲,可以不受任何繁文缛节的束缚。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此刻正应景。白黎若越想,思乡心绪愈加的浓,离弦的箭,何时归?

白黎若眼底的忧伤由浅入深,昭浔遥遥叹息,久作战场之旅,何人不起故园情?他的话锋陡转,“白姑娘的剑可谓至宝,花纹考究,削铁如泥,别样的异域风情!”昭浔说这番话,也存了一定心思的,从刚初见白黎若时,他就注意到她佩戴的剑。

“这是从萧府顺来的!”

“一把火烧了萧府的宝阁,应该不是姑娘所为吧?”

“九州一品军侯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容我区区一女子撒野?”白黎若说谎眼都不带眨的,脸不红心不跳。

“噢?那我昨晚从萧府捞回的人是谁?是谁狼狈不堪?”

“你……”白黎若无话可说,一想到昨夜的鬼样子,简直难以置信。

“消消火,逗你玩儿!换作我,绝对会将萧府烧个精光,片甲不留!”

“最毒妇人心!没想到你的心肠更狠,相比之下,我们小巫见大巫!”

“过誉了!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巧取豪夺,没弄死他们已是恩赐!”昭浔银牙欲碎,萧衍这狗东西,没烧死你真是民之苦难,国之不幸。

“说到这,我想起了一件……”白黎若故意卖关子,想吊吊某人胃口。

“什么事?”

有人真上当了!白黎若悠悠然轻启朱唇:“在来的路上,发现大批士兵直涌萧府,萧凌风像丧家犬被押着,咱萧大侯爷滚了一路,没追上,气晕了好几回!造孽啊!你说咱陛下脑子是不是开窍了,终于舍得治罪,我还以为他会是缩头乌龟呢!”

“咳咳咳……”

昭浔猛咳了几声,朕有她说的那般懦弱?萧家再厉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掌心能翻过手背?朕要他今日死,那他绝活不过明天。

萧衍,朕要你碎尸万段!

你欠朕的,那寡人就从萧凌寒身上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蝼蚁虽小,但总有一天,它可以撼动整颗大树。

昭浔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白黎若似乎嗅到一股强有力的杀气。

这萧家?……是如何得罪了他?难道是那个不长眼的萧凌风?看此情形,不太像!莫非母仇?情仇?

白黎若胡乱猜测,全然不知昭浔冰冷的手指,已蹭上了她的额头,趁她分神之际,他重重一弹:“家母之死与萧衍脱不了关系!”

“噢……手拿开,疼!”白黎若的心思被拆穿,有些害羞,不敢看昭浔。

“还知道疼?萧府高手如云,有夏家为其撑腰,皇帝一时都没辙,你竟然独闯,不想要小命了?”

“镇北王夏震天?”

夏震天?白黎若与他有过三次交手,非常有作战头脑的人,其中一次她可吃了大亏,损失了不少兵将。一想起那次白黎若至今还有些后怕,庆幸两国暂停战火,不然百姓又要遭殃了。夏震天赫赫战功,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几年,颇有几分盖主之势。

“你认识?”

“江湖人人传,九州天子若没有镇北王,就没有今天的昭氏江山!”

“此话当真?”

夏震天!!!

昭浔气不可遏,圆桌上的茶盏被他细数打翻在地。

白黎若一个踉跄,这夏震天又是哪里得罪他了,至于他大动肝火?

“小女子言辞不周,还望宣公子见谅!只是道途听说,不可信,公子切勿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公子早点回去歇息吧!小女子就此别过!”

说完,白黎若拔腿就跑。结果被昭浔一把拽住,“人你都惹了,一句歉语就算了事?”

“你,你……想怎样?”白黎若樱唇撅起,眼珠凸起直瞪他。

“不想怎样!”

昭浔双手紧紧圈住白黎若,盯着她的唇瓣,俊颜慢慢凑近。白黎若的挣扎无济于事,在强大对手面前,自己就是那只待煮的羔羊。

吧唧!真亲了!

白黎若脑子一片空白,昭浔舌尖的温热,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麻麻的,还有许许凉意。白黎若无知无觉如一摊水,瞳孔顺势放大。

“公……子!”小顺子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有人?白黎若惊慌失措,大力推开昭浔。谁料,他猛一推,白黎若一个趔趄,昭浔借势搂住她,似蜻蜓点水在她额头一吻。

“公子!家里……!”

这精彩的一幕,小顺子自然没有错过,透过帷帘看得一清二楚。陛下动情了,有意思!

“备马!”昭浔厉喝,还是抓着白黎若不放,冲着她耳边低唤:“若儿,不是想回城嘛,不如你我共骑?”

“诺!”小顺子不怀好意盯着白黎若,小妮子,这回你跑不掉了。

小顺子走后,白黎若忍不住爆发了,重重踩了昭浔一脚,“无耻王八犊子,敢占我便宜。”

“你……能奈我何?”昭浔眉毛一拧松开她,又故意舔了舔唇畔。

白黎若气急败坏,抽出剑在昭浔的面前挥了挥,似在警告他不要再动歪念了。白黎若瞅准时机,一股溜烟的逃走了。昭浔并未追出去,只是玩味的一笑,没想到,堂堂的一国公主,还有害羞的时候!

不过小顺子刚欲言又止的话,想必是宫里的那位不安分了!昭浔刚刚明媚的笑颜,现在已挂满了冰霜。

萧衍,谁胜谁负,日后见分晓!

萧凌寒,莫怪我无情!

第19章:逢场作戏

御书房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昭浔神色一凛,奏折在手里翻来覆去,眼底隐隐透着不悦。进来通报的太监僵在那里,默默承受四周的戾气。良久,昭浔悠悠吐出:“宣!”

话音未了,只见一身桔红俏丽宫装的妇人,提着食盒缓缓朝昭浔走来。

“陛下,臣妾给您送汤来了!”

昭浔先是眉头一拧,带了几分凌厉杀气,俶忽待那妇人走近,如和煦春风道:“寒儿,让奴才来就好,还辛苦你亲自跑一趟。”

“那不一样!”

萧凌寒笑意盈盈,迎上昭浔的目光,步伐不由加快了。高高绾起的贵妃发髻上的流苏步摇四下乱动,腮边的明月珰齐齐颤动,晃得人心烦。

“是,是,寒儿说的对!”昭浔言语中多了几丝宠溺的味道。

“有劳娘娘了!”

小顺子赶紧接过萧凌寒手里的东西,取了银针在碗里搅了几下,随后执起汤匙呡了一口,等了一刻时,没有异常,才送到昭浔的面前。

昭浔瞅了一眼,想必她是为早朝的事而来。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抬眸含笑道:“百合汤?寒儿有心了!”

“有心了”这三字昭浔故意加重,萧凌寒怎听不出来,于是便打趣道:“近日陛下火气有些大呀!”

昭浔顺着她话:“寒儿的汤,来得可真及时?!”

“不知宫人从哪弄来的百合,臣妾想陛下近来火气旺盛,心血来潮就做了这道汤,还望陛下喜欢。”

“寒儿做的朕都喜欢。”昭浔在说这话时,嘴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

小顺子不作声,看着他们二人唱双簧,不就是萧凌风那点破事儿嘛,至于绕来绕去的。

“寒儿的手艺无人能抵,小顺子还不快来收拾。”

一旁观戏的小顺子被点名了,疾步走到昭浔跟前处理残羹冷炙,临了深深望了昭浔一眼。

“汤朕喝完了,寒儿早些回陌凌宫歇息。”昭浔清楚萧凌寒的目的,你不提我不提,他乐意兜圈子。

“陛下,我想去京兆府地牢……”

果然昭浔的逐客令不管用,萧凌寒按捺不住了,还是开口了。尽管她非常讨厌萧凌风,但迫于夏萧两家压力,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昭浔,谁让她身上流有这两大家的血。这两个家族在给她荣耀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上把枷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寒儿,想去看谁?”

“萧凌风!他是臣妾的弟弟,不知为何进了天牢?”

“萧凌风?寒儿的弟弟,朕孤陋寡闻了。”昭浔继续演戏。

此话一出,萧凌寒心里冷哼,你跟我捉迷藏,袖里的手绞在一起,面上依旧带笑:“还请陛下恩准!”

“想见萧凌风,爱妃怎么不去找温泊远呢?”

“陛下,温大人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臣妾着人去了几回,愣是被挡回来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这……这温泊远竟敢以下犯上。寒儿不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温泊远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脾气就像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他刚接手京兆衙门,新官上任三把火,少不了得罪人。寒儿若是气不过,朕宣他进宫,任你打任你骂,寒儿觉得如何?”

温泊远,人如其名,看似温润,固执起来管你是天王老子。做事说一不二,是非曲直分得非常清楚。虽近几年一直是末流小官,但从不党争,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殿前。他的性子不够讨喜,可想背后有多少人暗中使绊子。蒋升下去了,他上来了,昭浔看中的就是他的铁面无私。

“陛下,您真会拿臣妾说笑。温大人是陛下的肱骨大臣,岂有臣妾随意打骂。要真按陛下所言去做,御史大人该说臣妾祸乱后宫,魅惑圣心,那臣妾的罪过就大了。”

昭浔心里恶寒,面上依旧体贴入微,揽过萧凌寒的肩头,温柔似水拂过她眉眼发梢。“寒儿,不愧是朕的红颜知己,总是为朕着想。让你受委屈了,朕于心不忍。”说着,忍住心头的恶心,蜻蜓点水吻过她的额头。

昭浔一二再的避开话题,打什么算盘,萧凌寒可是一清二楚。让她去求一毛不拔的温泊远,怎么可能,他再怎么耿直,萧凌风一事,还不是有人暗中默许的,不然他小小的京兆府尹,敢去一品军侯府抓人。既然你喜欢兜圈子,我不介意单刀直入。

“外祖母身体不适,臣妾想带弟弟回去看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哦?朕怎么没听说?”

“舅母请太医简昱珩做的诊断,说是外祖母病情严重,恐怕?”

拿镇北王夫人压我,当真以为朕怕了你们夏家。昭浔眼里隐藏杀意,脸上依然挂笑盯着萧凌寒。

“夏国公为国奔走战场,备受思亲之苦,有家不能回,是朕思虑不周,应该多让镇北王回家看看。夏夫人是寒儿外祖母,今又身染恶疾,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去探望,寒儿,你就随朕一起到夏府吧!”说罢,昭浔便起身往外走。

萧凌寒忍住火气,她的意思这么明显,他听不明白吗?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陛下,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外祖母听闻凌风进了天牢,情绪激动,晕厥至今未醒。外祖母疼孙心切,家人嘱咐一定要带弟弟回去,还望陛下允许。”萧凌寒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脸上不见丝毫的悲伤。

好借口,昭浔淡淡一笑并未戳穿。“温泊远性子执拗,他认定的事,不管是谁,他都不给面子的。”

萧凌寒听出来了,他不想做出退让,她开始重重磕头,每磕一次,嘴里叨念一句:“请陛下恩准。”

昭浔玩味的看她演戏,头撞击地板的声音挺刺激的。不一会儿,萧凌寒面前多了一摊血。

前几日截获密函,夏震天守卫的边疆松动。萧家,夏家还有用,不急于一时,待日后再说。戏演足了,恩威并施才有意思。

“寒儿,这是做甚?速速起来!”昭浔几步走到萧凌寒跟前,想把她拽起来,出乎意料她躲开了。

“陛下不同意,臣妾就不起来!”

萧凌寒的举动,无疑让昭浔大为恼火,之前的一再忍让轰然崩塌,脸色一转,取而代之怒火袭来。

“萧凌风的事京城人尽皆知,你要温泊远草草了事,可想过人言可畏,不怕你夏萧两家门楣受损?”

“陛下,只是您一句话的事。臣妾想要您的一句话,真得就这么难?”

“贵妃,不是朕不想帮你,你清楚温泊远的。朝堂上,他连朕的面子都敢驳,朕也为难!”

“陛……下,臣妾求您了!进了京兆府,不死也脱层皮,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求您放了他吧!”

昭浔掩了掩怒色,他的半边天下还在夏国公手里,不然萧凌风还有机会活着。昭浔顺了顺了她的乌发,“寒儿,你是何苦,朕给你清理伤口。”

“陛下,臣妾求您了!”萧凌寒泪声俱下,堪堪错开他的靠近。

“爱妃,还是早些歇息吧!”昭浔半躺在美人榻上紧闭着眼,语气不咸不淡,神色不复之前。

萧凌寒深知昭浔的脾性,他一旦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既然他不松口,再留在这里就不值了,只怕他会更加厌恶自己的,还不如趁机离开。他表面云淡风轻,心里肯定恨透了夏萧两家,恨透了她。

“事已至此,臣妾就不叨扰陛下了!”萧凌寒并未行礼告退,脸色极其难堪,忿忿退出了御书房。

小顺子给昭浔轻轻按着太阳穴,直至确定萧凌寒不会再出现,才漫不经心开口提醒。

“陛下,萧贵妃走了!”

“小顺子,让温泊远好好照顾萧凌寒,明晚再放出来!”

“奴才遵旨!”

昭浔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小顺子不会加以置喙的,夏家、萧家就让他们再蹦跶几天吧!

一山不容二虎!

一切很快都会结束的!

第20章:满城风雨

陌凌宫

“娘娘,陛下两日连宿玉萝宫!”彩屏伏在萧凌寒的耳边说道。

“高婷萱那个贱人,竟趁本宫不注意勾引陛下,这几天皮痒痒了!”

萧凌寒咬牙切齿,气不可遏打翻了铜镜旁所有的东西,为她梳发的宫女一惊,手抖扽掉了她几缕发丝。

“贱婢!”萧凌寒吃痛,一个巴掌扇上去,打得宫女不知所向。

“娘娘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彩屏见状好言相劝。

“来人,杖毙这贱人!”

“娘娘,饶命!”

那宫女哆哆嗦嗦伏在萧凌寒的脚边磕头如捣蒜,萧凌寒本就心烦,这该死的丫鬟又哭哭啼啼,她的心情走向极端,一脚踹开宫女,暴跳如雷。

“彩屏,把她拖出去。”

“诺!”

彩屏拽着那宫女正往外走,又一个不识相的宫女闯了进来,还撞了个满怀,三人齐齐倒地。

萧凌寒一步上前,掐住刚进来的宫女的脖子,“你当陌凌宫是菜市?”

“娘……娘,昨夜有刺客……追杀公子,明月姐姐及护卫全被斩杀,公子只剩下……一只脚。”

“刺客?明月死了?”

怎么可能?

明月可是她外祖父培养出的一等一的高手,萧凌寒不接受这个事实。

“休得胡言!彩屏,将这两宫女带下去杖毙!”萧凌寒似吃人的狼,杀伐果断不容反抗。

“娘娘,您别往心里去,这可能不是真的,奴婢前去探探虚实!”彩屏拎着两个宫女去行刑。

萧凌寒颓委瘫在地上,指甲用力抠掌心的肉。明月昨夜没回来,她没把这事放心上,想着明月稳重不会有意外的。百密一疏,还是算漏了。

“娘……娘,京城……”

“明月的确死了,尸首还躺在大街上。”彩屏欲言又止。萧凌寒倏地从地上起来,边砸东西边大骂。

“死了?哈哈,死的好!”

“明月绝顶高手,会死?”

“哈哈,活该萧凌风少了一只脚!”

“该死的刺客,本宫要杀了你!”

“娘娘,这屋里的东西昨儿才新换的,您不能再砸了!”

“滚开!本宫砸自己的,用不着你这个贱婢指手画脚!”不知萧凌寒抓了什么东西,直直丢向彩屏。

只听见“哐当”一声,彩屏的脸被划伤,吓得她连连后退。

反复无常的脾气,难怪陛下这段时间不来陌凌宫,自作孽不可活。有本事弄死刺客,冲我们撒火。

彩屏憋一肚子火,不想管萧凌寒的破事,而是躲到安静的地方。

殿内一片碎裂声继续,没人敢靠近,陌凌宫浓云密布,变化多端的鬼天气,何时才能放晴?

京城街道

“这是谁家的马车?”

“好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领头的好像是个女的!模样倒还不错,可惜成了刀下鬼!”

“哎哟,车里躺着的居然是萧府公子,还被砍了一只脚。”

围观的人胆大的凑上前,惊奇的大喊,像是发现了不得的事。

“真的?他活该!谁让他欺负咱老百姓,弄死他才好!”

事发地人越积越多,萧府死了人真是大快人心。

“闪开,有什么好看的!”

一群官兵层层包围这里,驱赶碍事人。萧凌风昏迷被士兵架着,其中一只脚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娘,你看他的脚,好恐怖!”

“说什么!全都给我滚开!”

一个副将抽出手里的剑,朝人群挥舞。大婶眼皮一跳,拉着自己的孩子赶紧离开是非地。凑热闹的人不敢再上前,悻悻散去。

街道酒楼

不远处酒楼包厢里,有人密切关注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小姐,死的是萧府人!”

“噢?萧凌风死了?”

“没死!若是我,他必死无疑。”

白黎若狠敲璃月的头,厉声警告道:“死丫头,小心祸从口出!”

璃月一呲溜,拉开与白黎若的距离,吐了吐舌头,“谁能管的了我!”

“过来坐着,小心撞到了!”

“小姐,我看着呢!”

白黎若摇了摇头,这丫头的性格倒跟自己有几分像,一闹起来没完没了的,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扑通!

白黎若还没感慨完,就看到璃月四仰八叉趴在地上。

“自找苦吃!”白黎若一记白眼甩过来,还不忘一番嘲笑挖苦。

“姑娘的礼太大了!”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又是一次戏谑嘲弄。

宣泽?他怎么来了?

“璃月,还不起来!”白黎若脸色一变,之前的温和消失的无影无踪。

璃月迅速起身,转头一看,怎么是这个瘟神,怎么哪里都有他?心是这样想的,但表现出来的已变味,她规矩行礼,“见过公子!”

昭浔直接无视璃月,径直走到白黎若的桌前,直接坐下去,拿起她面前的筷子酒杯,自顾自吃起来。

“好菜!好酒!”

用我的餐具?

白黎若不能接受他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事儿,气得抓狂,半天憋出一句:“我跟你很熟?”

“熟的连你穿得肚兜我都知道!”

“你……脸皮真厚!”白黎若气急执起桌上的空盘瞄准他。

昭浔一只手继续夹菜,腾出来的手稳稳接住飞来的盘子。

“白姑娘,火气不小!这么大的脾气谁能受得了,不怕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出去,与你何干!”白黎若起身,挥拳上去。

昭浔单手死死的扣住她,“白姑娘的琴技,在下比不了,不知这武艺可否还好?你嫁不出去,干脆嫁我!”

“过来帮忙!”白黎若被捆住动弹不得,疾声怒喝一旁看戏的璃月。

“小姐,宣公子你都打不过,我能帮上什么忙?我看他没坏心,不会对你怎样的,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说时迟那时快,璃月撒腿就跑。

昭浔冲着白黎若耳边吹了一口气道:“姑娘的侍女真懂事!”

“无耻!”白黎若涨红了脸。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担不起这二字?”

白黎若被点了穴,这时的她任人宰割。昭浔轻轻一拽,她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

“白姑娘,逃不过我的手心!”

“有本事,你解了我的穴!”白黎若不服气直愣愣瞪着他。

“哟?白姑娘的小眼神可真美!”昭浔吻了上去。

“你!”白黎若一口咬住他的脸。

“嫌我吻的不是地方?”

昭浔抱着她半靠墙壁,整个人的重心转移到她身上,逮着她的唇开始索吻。一路狂奔,在她脖子上狠狠留下一串红印后才肯罢休。

疼!这卑鄙的男人,是有多久没开荤,嘴不留情。肯定有痕迹,怎么出去见人?白黎若气得吐血,真想把这个混蛋大卸八块。

昭浔盯着她吃瘪的表情,心情顿时大好,这天下,没有寡人征服不了的女人,随之解了她的穴。

刚才那一战,白黎若有气无力顺着墙下滑,一屁股跌到地上。

“别坐,地上凉!”昭浔眼疾手快捞起她按到凳子上。

白黎若缓了一会儿,悠悠回了一句:“不要脸!还好意思说!”

“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皮厚,所以姑娘要小心了!”昭浔柔情似水看着她淡淡一笑,随后越过她走到窗前。

几个熟悉的身影在路上晃动,昭浔嘴角挂着邪笑,小顺子做的事干净利落,萧衍一时查不出的,他焦头烂额的团团转,有意思的很。

白黎若注意到他嘴角的弧度,这几个人的死定与他脱不了关系。她心中了然,几步站到窗户边。

“宣公子好心情!要是萧衍看到你此刻的神情,会不会来抓你?”

“他没那个胆量!”

“说的你好像是阎王爷!”

“看着!别说话!”

京畿街道

巡防营统领薛翊赶到,四周探查了一番客客气气道:“萧侯爷,下官看一时半会儿凶犯是找不到的,不如您先回府歇息,一有消息我派人通知您!”

“好歹巡防营统帅,连个凶手都抓不住,要你何用?”萧衍没好气道。

薛翊冷冷一笑,“巡防营向来只护卫皇宫的安全,宫外的事归大理寺跟京兆府。噢,本官想起来了,前几天蒋升被侯爷砍了,其实,本官也不想管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真想把蒋升从土里挖出来,看他如何处置!”

话外有音!

该死的蒋升搞臭了他的名声,萧衍的脸色变了几遍,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恶气,满脸堆笑道:“有劳薛统领!”

“大人折煞小的了!”

“那本侯回府等消息!”萧衍刚还盛气凌人的,现在倒像个挫败的公鸡。

“侯爷,慢走,小心脚下!”

薛翊盯着他背影,这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今天算是得罪他了。

“我们回府!”

萧衍一声暴喝进了马车里,下人们紧紧跟着。待他坐稳后,掀起轿帘瞪了一眼薛翊。

你给我等着!

薛翊像是察觉了,狠厉的眼神与萧衍的隔空交汇,无声回了一句。

我等着!

萧衍被人识破,忿忿骂道:“都死了吗,还不快走!”

薛翊厉喝:“把尸体带走!”声音盖过了萧衍的,之后望了一眼酒楼包厢里的人,便匆匆离去。

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案,终于平息了,看戏的人愤愤不平,心中咒骂萧衍,该死的人是你,可惜这无辜替你卖命的人。

第21章:怀疑身份

酒楼包厢

“你认识?”白黎若自然是留意到薛翊的目光。

“巡防营禁军统领薛翊,是在下的好兄弟。看着他与萧衍过招,心里果真爽的很,真解气!”

禁军统领?薛翊?

白黎若听过这个人,无父母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什么时候多了个好兄弟?此人一品带刀侍卫,接触最多的就是天子,跟宣泽是何关系?

难道宣泽是九州大员?

不可能,朝中所有正六品以上官员的名字,相貌,白黎若全烂熟于心,根本就没有宣泽这个人。萧衍是谁?堂堂一军侯,当今国丈,风头正盛,薛翊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想他背后之人实力有多强大,强的可以抵抗。还有上次郊外一聚,白黎若无意提起夏震天,萧衍等人,宣泽的脸色突变,恨不得杀了这二人。加之刚刚薛翊的眼神,似不像朋友之间该有的,更多是敬畏。

白黎若想了许久,大胆猜出宣泽是天子,随之否决。如果是天子,朝中事务繁多,怎可出现在这?思来想去,她断定宣泽应是某王爷!

九州同姓王爷大都不在京城,貌似还有一位未获封地的王爷,当今陛下的胞弟——昭霈,一直宠在宫中。

一连串的疑问,困在白黎若的脑海里,她果断开口,说出疑惑:“公子不是一般人,尤其上次一聚,我愈发肯定这个认知,行为举止倒像王爷。”

这丫头聪慧过人,短短几次接触就能想到这一层,恐怕她心里还有一个答案,只是无法验证。昭浔并不挑明,给出模糊的结果,“白姑娘,何必拘泥于这真真假假?是或不是无关紧要,重要的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倾慕姑娘的普通人罢了。”

白黎若听完,更加笃定之前的推测,简单回击,“欲盖弥彰!”

“白姑娘,真想知道你未来夫君的身份?”昭浔忽地贴近白黎若。

“你是谁,本姑娘不感兴趣!”白黎若俶得弹开,又唤来了店小二,指着昭浔说:“小二哥,这位公子买单!”说完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快速从窗口消失。

“白黎若,你别跑!”

昭浔急着要追,店小二就是缠着不放,还不忘大喊:“姑娘,快跑!”

“敢坏朕的好事,找死!”昭浔一掌劈向小二,挣脱后跳窗而出。

朕?呸,我还玉皇大帝呢!小二揉了揉受伤的部位,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天大的笑话,讲给同伴听。

京畿街道

“人去哪了?”

追了半天,昭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死丫头联合酒楼小二诓他,她怎会轻易放弃追查他的身份,估计是在等着瓮中捉鳖呢!

想查我,怎是那么容易!昭浔假装朝皇宫走去,走了一会儿,果然有人跟踪。他佯装无事,快到宫门口时,突然回身,发现了白黎若。

机会来了!昭浔凌波幻影,似鬼魅拦住了她的去路,对她一番调戏,“才眨眼未见,白姑娘想为夫了?”

尴尬!

白黎若偷鸡不成蚀把米,计谋被识破,窘迫至极。半晌,顺着他的话打趣道:“俗语‘女为悦己者容’,公子美的不可方物,所以本姑娘就跟来了!”

什么?

居然把朕视为女子!昭浔气得要跳脚,忽然灵光一闪,一把抱住白黎若偏离皇宫,去往另一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我!”

白黎若对他又是抓又是咬,不过这对昭浔来说,像是挠痒痒。他似一只狡黠的狐狸坏坏一笑:“今天让你见识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

要去做什么?谁来救救我!白黎若暗叫不妙,后悔出此下策!昭浔紧紧搂着她,提升了飞行速度,穿越大片的房屋,来到密林深处的别院。

这是哪里?速度太快,路线都没记住,怎么出去?白黎若叫天骂地。

“爷,您怎么来了,怎么还带了个女人?”门口的侍卫异常惊奇,平常主子不带外人进这里的,今天却破例。

“不该问的话别问!”昭浔一记凌厉的眼神剜过去。

“小的多嘴,请爷责罚!”

“王八蛋,这是什么地方?”

白黎若对昭浔拳脚相加,侍卫好奇打量这个女人,爷好脾气,这样的女人都能受得了。

“再看,就抠了你们的眼睛,好好守着,擅闯者格杀勿论!”

昭浔在属下面前丢丑了,为了搏回颜面,恶恶撂下这句话,便揽着白黎若大步朝里走去。

抱了一路,昭浔的胳膊酸胀,进了卧房,直接把白黎若扔到床上。

“你要干什么?”白黎若慌神。

“君子不趁人之危!”

“这是哪里?”

“敏福山庄!”

“噢!这里的士兵真不少!”

“我带你到这,就不怕你跑。”

白黎若打了什么心思,昭浔一眼识破,敏福山庄,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他倒不介意她闯一闯。

“你出去吧,我想歇息!”

“晚饭好了,我叫你起床!这里机关重重,带进来的是活人,出去的结果留给你,我走了!”

“放心,我不会跑!”白黎若推着他朝门口走去。

“夫人,你可要小心点!”

昭浔微微一笑,那一笑,白黎若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脚把他踹出去。

这里极其隐蔽,刚也留意四周的确布满了机关,想冲出去不简单,到底有多难她想试一试。于是,她悄悄凑到窗边打探外围。昭浔还没走,竟然在跟护卫交头接耳,像是叮嘱他们小心之类的话。她顿感失望,气急败坏滚到床上。

今晚真要留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逃离!白黎若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股奇香蹿进鼻孔,她四肢麻木,整个人昏昏欲睡,疲惫不堪。

糟了!

白黎若这才察觉是迷魂香,可为时已晚,她吸的太多,意识模糊,思绪混乱,此刻似入了梦境。

特制的疗伤药材,是昭浔特意为白黎若准备的,同时怕她逃跑闯了阵法伤身,故意又加了些安神的。

第22章:南柯一梦

叶府?

十年前被人屠杀殆尽,江湖三大世家之首的叶氏一门,自此烟消云散,叶派武学秘籍也不知所踪。

怎么到了这里?

白黎若犹疑要不要进去。

咯吱!门开了!

里面出来一群人,白黎若循声望过去,舅舅叶子凡,舅母林婉清,表哥叶宸羽,表姐叶宸晨,表妹叶琉漓,各个期许目光投向远方。

等了一刻时,不见来人,叶琉漓有些不耐烦,骂了一句:“北国公主就了不起,全家人等她一人,还不死来。”

叶子凡一记眼神打过去,叶琉漓规规矩矩站好,不敢再造次。

臭丫头,本性难移!

白黎若慢慢走过去,伸手去抱鬼灵精怪的叶琉漓,结果,叶琉漓整个人直接从她体内穿过。

怎么回事?白黎若不明白,再一次去抓叶琉漓,还是扑空了。反反复复靠近其他人,事实着实残酷。

白黎若由此得出,是自己的魂魄回来了,只能看着,但不能相拥。

罢了,走走看看也是极好的,这一切与她而言,都是值得的!

“阿嫲,父王你们在哪里,不要丢下阿黎,阿黎要回家!”

突如其来的哭声,扰乱了白黎若的思绪,她回神转身,一个六七岁的黄毛丫头怕生人放声痛哭。

就在小女孩大哭大闹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抱起她哄道,“阿黎乖乖不怕,阿嫲,父王就在里面,快跟阿公进去看看!”小女孩怯怯打量这个自称她阿公的人,竟然歇了哭泣。

阿公!

白黎若一怔,后惊喜万分,一轱辘蹿到叶水寒跟前,依旧没逮着。只见叶水寒抱着小女孩进了叶府,身后留下面面相觑的叶家人。

“这女娃,只有爹爹能降得了。”

叶子凡摇了摇头,众人点头赞同他的观点,陆陆续续跟进去。白黎若紧随其后,走过许多地方。

练武场

“出拳要稳,要准!”叶水寒手里的竹鞭打向小女孩伸出的胳膊。

“是这样吗?”小女孩谨慎询问。

“再来一次!做不好不许吃饭!”叶水寒的竹鞭狠狠抽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倔强的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挥拳,怕惹了叶水寒。其实,她的武功比同期的哥哥姐姐进步的要快,可能叶水寒发现她是练武的好苗子,所以对她要求极为严格。

不知何时,叶水寒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他资质奇佳,学武奇才,许多动作一教就会。小女孩就没那么幸运,有时出招不对,就会迎来一顿暴打。每每叶水寒在教训她时,那个人站在不远处冲她做鬼脸。

终于有一次,在叶水寒打她时爆发了,指着那个人破口大骂道:“乌龟王八蛋,竟敢嘲笑我,你不得好死!”

“毛都没长齐,你就想蹦哒!”叶水寒恨她不争气,美美拾掇一番,打得她几天下不来地。

三月十四,叶水寒的生辰,小女孩仍旧躺在床上。叶府上下一片喜庆,张灯结彩,宾客满门,佳肴飘香,曲水流觞,所有人都在庆祝,叶家人似乎忘了小女孩的存在。

篱落阁

饿了一天,体力不支,小女孩有伤在身,想起来找点吃的都是难事儿。她饿得发慌,咬牙坚持着,渴盼的眼神直直盯着门口。

哐当!有人来了!

一个脑袋探进来,“阿黎,你饿坏了吧,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是你!”她没好气应声,一张最厌恶的脸大摇大摆出现在她面前。

“快起来吃饭!”

“不吃!”小女孩咽了咽口水。

“真不吃?那你看着我吃!”小男孩夹起菜往嘴里送。

吧唧!吧唧!

小男孩嚼得有滋有味,小女孩肚子咕噜咕噜直响,暗暗吞口水,经不起诱惑,弱弱开口:“我肚子饿!”

“你是在求我?”

小男孩嘴里不依不饶,但还是把饭递到她面前,扶着她靠在床头。

小女孩勉强拿筷子到碗里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夹住了。

吧嗒!

筷子,饭菜全都掉到地上。

“真没用,还是我来吧!”小男孩拾起筷子擦了擦,挑了一大块瘦肉塞进她嘴里,之后眨巴眼,“好吃吗?”

“嗯!”他不是那么讨人厌,小女孩开始接受这个新朋友。

“阿黎,你要顺着师父,这样才能少挨打。每次师父打你,我看到你痛苦的模样很心疼,想要减轻你的疼痛,才冲你做鬼脸,没想到,师父把你打得更厉害。阿黎,对不起。”小男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乞求她原谅。

“原来是这样的!堂堂七尺男儿还掉金豆豆,你不害臊吗?”小女孩噗嗤一笑,饭粒喷了他一脸。

“哼,自己吃饭!”小男孩赌气。

“我饿,没力气!”

小男孩不再答话,认真的喂她吃着饭,也许极饿,很快饭菜被解决了。多年过去了,小女孩不记得那晚饭菜的味道,只记得有个男孩,用笨拙的小手一勺一勺给她喂吃的。

自此以后,小女孩与小男孩关系越来越好,他们一起习武,一起偷叶水寒的酒喝。长时间相处,她发现他其实蛮可爱的,没有那么讨厌。

怨离别

小女孩的父王要接她回国,离开那天,偌大叶府陷入可怕沉默里。叶水寒不知去向,小女孩找了几圈没寻见,失落至极放声哭泣,“阿公,你在哪里?快出来好不好?阿黎要回家了。”

叶水寒躲在屋里,不敢相送,害怕自己狠不下心,舍不得她走,望着小女孩的背影,暗自抹了几把泪,“走吧,走吧!走了莫要再回头!”

“阿公,有时间我再来看您,您好好照顾自己。”小女孩呜咽,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直掉。

小女孩被叶家人簇拥着,到了叶府的门口。叶水寒悄悄跟在后面,始终没有现身,“阿黎,一路顺风!”

“舅舅,舅母,哥哥,姐姐,你们保重,阿黎定来看你们的。”

“孩子,快上车!”叶子凡,林婉清拭了拭眼角的泪。

“阿黎,你真要走?”当年的小男孩出落的玉树临风,愈加英气逼人。

“阿然,我要走了!你好好跟着我阿公学武,记得来北国找我。”小女孩点了点头,调头钻进了马车。

“我们走吧!”

“公主,坐稳了!”北国护卫嘱咐她小心,扬鞭催马启程。

“阿黎,阿黎……”

走了一段距离,小女孩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急忙呵斥侍卫停车,原来是阿然追着车跑。这个同伴陪了她三年,他们由最初敌对到照应,慢慢习惯彼此的存在,而此刻不得不分离。

“回去吧,不要让阿公担心!”

“这个给你!”阿然递给她一块玉。

“我不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把它带在身上,这样将来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嗯!”小女孩摩挲着那玉。

“公主,我们该走了!”

“阿然,这把寒光剑赠你!”

“加快马速!”小女孩紧闭双眼,任泪水打湿衣衫。

“阿黎,一定要记得我!”阿然继续狂奔,依然跟着小女孩的马车。

“阿然,我不会忘了你的!”

“阿然,阿然……”

白黎若一直念叨这个名字,直至被人叫醒才知,原来她做梦了!

要不是梦该多好!

白黎若怅然若失,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泪水失湿了一片。

“你阿公是谁?阿然又是谁?梦里你叫了许多人的名字!”

白黎若目光呆滞,瞅了一眼坐在床边的人,他的轮廓跟阿然好像,只是很像,可惜他不是阿然。

“白姑娘,我的脸上有花?”

“嗯?”盯着宣泽看确是不礼貌,白黎若懒懒收回视线。

“不睡了,要吃饭了!”

昭浔扶着白黎若坐到桌旁,为她布好菜,递给她一双筷子,“快吃吧!”

这个举动白黎若想起了阿然,鼻子一酸,眼泪掉到了碗里。

“怎么了?”昭浔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的不好,把她弄哭了。

“饭菜好吃!我吃饱了!”

白黎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失神往屋外走去。昭浔的心一抽,放下碗筷跟出去,只见一个瘦弱身影半靠柱子,肩头微微抖动,应该是哭了。

昭浔几步上去,轻轻抱住她,手掌温柔的拍着她的脊背,“阿然不在,我还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谢谢你!”白黎若回拥着他。

昭浔一直拍着白黎若,不知过了多久,她竟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睡得极香甜,兴许刚做梦损耗了太多体力,他小心送她回了房间。

安置好白黎若,昭浔思索着她梦里一直重复的名字,心里醋意翻涌。

阿然?

你究竟是谁?为何她念念不忘?

阿然,朕一定要找到你!

第23章:故地重游

白黎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敏福山庄,而是在使团驿站。她倍感欣喜,终于摆脱那混蛋的魔爪了,至于怎么回来的,她不感兴趣。

现在什么时辰了?白黎若从床上弹起来,抻了抻懒腰,推开窗户向外望了望。今天的阳光真舒服,照在身上暖暖的,像母亲一样温柔。

阿嫲?

十年前叶氏满门被屠,阿嫲收到消息迅速从北国赶回中原,此去再无踪迹。父王多番打探仍无所获,父王担忧阿嫲,食不下咽,思念成灾,日日神情恍惚。直至最后抑郁西去,都没找到阿嫲,更别说相见。

阿嫲,你到底在哪里?

父王走了,你也走了!这世上只剩下阿黎跟哥哥相依为命了。

生不同时,死分隔天涯。

愿我们来生能再重逢,我们一家人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璃月老远就注意到窗边的人,只见那人神色愈发的凝重,面目越来越狰狞,应该想起了悲伤的事,并且深陷其中不能抽神。

一国公主平素征战沙场,没功夫伤春悲秋,如今空了悲从中来。璃月自是心疼,没忍住叫了一声。

“公主,您醒了?”

“嗯!”白黎若猛然在遐思中回神。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月十四!”

“不必弄吃的,我要出门!”

“公主,你要去哪?”

不等璃月问完,白黎若提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个时辰后,白黎若在一家大院门前停住了,一眼看过去,四周满目的疮痍,杂草丛生,一片荒凉。门正中间的牌匾脱落,一角固定在廊檐上,其余在半空里荡来荡去。

白黎若纵身一跃将其摘掉,厚厚的灰尘,蜘蛛网裹了好几层。她极为细心除掉污垢,两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叶府”赫然显现,她把它放在怀里抱了好久,之后又重新挂回去。

她的行为,好巧不巧落入另一个人的眼中。那人坐在马车里盯着叶府外的陌生女子,准备下去阻止,但被她的举动惊到,不得已暂缓下车。

“公子,您不拦住她?”一个书生模样的侍从不解道。

“不急,我们再看看!”

“公子,她进去了!”

“天成,你再嚷嚷就回去,以后我定不带你出门。”男子不悦道。

“公子,我知错了!”天成嘟嘴。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男子拎起剑,紧跟白黎若。

“公子,您怎能丢下我?”天成冲着男子的背影大喊。

白黎若抓起门把手,上面积满了重重的泥灰。仅仅八年,扬闻天下的叶府残破不堪,叶家至亲成青烟,而刽子手仍逍遥江湖。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滋味,白黎若不能接受,想要为亲人报仇却不知从何下手。

叶府里面稍好外面,起码还能寻见路。白黎若撸起袖子,将挡道的野草一一拔除,终于可以向里进发,大约三十步抵达前堂,红褐色镂空雕花门,由于常年风雨浇淋,边缘发青发黑,呈菌态分布。

白黎若扶着摇摇欲坠的门框,这里她做梦都想回来,如今回来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簌……簌……簌……簌!

泪一滴穿插一滴砸到地面,尘土飞扬,迷了白黎若的眼。

她哭了!她是谁?十年前叶氏大大小小无人存活!她到底是谁?一直隐在暗处的男子现身。

“姑娘,你不属于这里?”

白黎若瞥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没有任何回应,继续往前走。男子见她无动于衷,也跟着她走。

二人穿过前厅,偏房,拐了几条巷,最终歇脚叶府祠堂。

白黎若拾起散落地上的陈香,点燃正要插进香炉里,不料,被身侧的男子打掉了。

“你这等来历不明且不干净的女子上香,岂不玷污了这里?”

白黎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颈脖的痕迹让人误会她不是清白女子,她依旧不理会,捡起香双膝跪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你到底是谁?”男子被她的固执打动,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是谁重要吗?”白黎若反问。

“你是谁当然重要!因为这是叶府的灵堂,可你不是叶家人!”

言外之意,她是外人!白黎若像是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

“就算我不姓叶,难道我就不能来上香?这规矩你定的?”

“叶府一直是我在打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到底有何居心?莫非替你祖宗赎罪?”

“赎罪?公子还是高看我了!”白黎若冷冷一笑,眼里无丝毫情绪。

男子一再忍让,没想到对方竟不知趣,逼得他下逐客令。

“若是赎罪,那就免了,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我不离开,公子要杀了我?”

“你!”男子想被蛊惑一般,居然把剑抵在白黎若的脖子上。

白黎若轻蔑一笑,懒得跟这人纠缠,掏出手帕轻轻擦去灵牌上的灰。

阿公!

白黎若的手微微颤抖,她想不到意气风发的阿公,唯一留给她的只有这个小小木牌,悲伤无法言喻,不自觉眼泪跌落,打湿了牌位。

“你究竟是谁?”这不是外人该有的行为,男子对她越来越怀疑。

白黎若默不作声,当她拿起叶宸羽,叶宸晨,叶琉漓三人的牌位时颓委瘫到地上,恸哭不已。

十年前,他们还是孩子,那些人怎可如此残暴无情,怎连一个小孩都不肯放过。白黎若眼底尽是杀气,灭我亲人者,我找到你们,就是你们的死期,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男子惊愕,她是不是叶氏的幸存者?若不是,她为何这般伤悲?男子心软,蹲下身扶起她。

“姑娘,逝者已逝,节哀吧!”

“节哀?说的好听,他们与你非亲非故,当然你会无所谓。”

白黎若恨恨看着他,八年前未能见亲人最后一面,之后奔走疆场一再被耽搁,她的心情,她的伤痛,他一个外人怎会懂?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妄下结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自以为是?你还妄自尊大!”

“狗咬吕洞宾!”

男子忿忿甩袖,不再管她,上了几柱香后,怒气冲天出了叶府。

天成见自家主子满脸怒火,不明所以的问道:“公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呢?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闭嘴!我们回去!”男子最不喜欢别人打探他心思,说话自不客气。

“吃瘪了!”天成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还不快走!”

“公子息怒,咱这就走!”

狗耳朵真灵!天成腹语,鞭子狠狠一甩,马儿飞快的离开了叶府。

呜……呜……呜……呜!

哽咽声断断续续!

白黎若在叶府待了许久,黄昏时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使团驿站。

璃月知她心情不好,只简单说了明天要进宫。白黎若没心思管,让璃月自己看着办,便闷头进了房间。

呜……呜……呜……呜!

第24章:兄弟阋墙

逸王府

一男子半靠美人榻,脸上的余怒未消,身前案几上的东西,如数躺在路中央。今天特殊的日子,撞见了不识趣的女人,算他活该倒霉。

宫人们一头雾水,逸王露面的日子本就少,会在每年固定的时段回来小住几天,其余时间便恣意江湖,是两耳不问朝堂的闲散王爷。

难得回一趟,却冷着一张脸,一向待人谦和的他,居然会发火!果真皇家的人,没有几个好伺候的。奴人们小心收拾着屋里的狼藉,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留意自家爷的脸色。

都说不发威的老虎是病猫,可发起威的病猫更可怕。

打扫完屋子,下人们蹑手蹑脚退出大殿,生怕再次引爆他的脾气。

天成从外面办事进来,撞见奴才畏首畏尾的,不禁好奇那女子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位爷还在置气。

自家爷不轻易动怒,没想到会为一个女人吹胡子瞪眼。

有趣!

天成嘴角噙笑,皱了皱眉,毅然去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王爷,陛下来了!”

“不见!”

“王爷想拒陛下于门外?传出去不仅爷的名誉受损,而且也伤了爷与陛下的和气。不少好事的,认为爷仗着陛下的宠爱自恃清高,目中无人!”

“谁敢!本王没心情!”

天成无言,爷的火气不小,油盐不进的,多说无益,还是想个折中的法子如何过了这一关。

“小的就说爷有事出去了?”

“你看着办!”男子脸黑半边。

一语未毕,门外响起:“霈儿,谁把你惹了,连皇兄都不见,要不要朕替你砍了他的脑袋?”接着,一道明黄一脸笑意朝他走来。

“有皇兄在,谁敢惹我?”

“朕想护你,你不一定赏脸?”

“皇兄真会说笑,整个天下都是您的,只怕您到时顾不过来。”

“你别挖苦为兄了!我说每年这个日子,你人在京城也不现身的。洒脱王爷做腻了,要帮为兄打理朝政?”

这个弟的秉性,昭浔还是略知一二的,今日他能出现,必定有事。

“怎么皇兄不欢迎?”

“朕只差一串鞭炮了!江湖自在逍遥,朕还以为你迷了路!”

“我想多住些日子,顺便修缮一下叶府!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绕来绕去,昭霈还是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是其中原因之一,还有更重要的,因为那个人来京了。

十岁一别,再无相见,此后辗转江湖各地就是为了与她重遇。可惜兜兜转转,阴差阳错,总是见不到,这次回来最根本是他不想再错过。

修葺叶府只是一个理由,昭浔总觉得他有所保留。

“为兄想听的不是这个!”

“皇兄,您想听什么?”

“因为她在京城!”昭浔毫不避讳将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

“跟她没关系!”

“你敢说你所做的跟她没关系?你等了她十年,不要告诉朕,你是为了儿时那个虚无缥缈的约定?”

自己的心思被人戳穿,昭霈面子挂不住,神情一紧。

“信不信由你!”

“朕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本该到成家立业的年纪,因为她,你拒绝了多少闺阁千金的情谊,得罪了多少朝中的大臣,还要朕替你擦屁股。跟她没关系谁信?你做了这么多,她知道吗?这么多年她给你回音了?说不定人家早把你忘的一干二净,只有你这个傻子,还把人当宝贝供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够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心意已决!重修叶府我做定了!”

昭霈的决心已定,此生能将他二人连起来的,只有叶家了,若是她也会这么做的。这路他既然选了,便没想过要回头,跪着他都会走完。

“叶府是江湖门派的杰作,他们绝不容许有人拿它做文章。你是皇子又如何?天下人照样敢与你为敌!”

十年前煊赫一时的叶府,顷刻灰飞烟灭,真正的原因无人知晓。昭霈这样做,无疑是在挑战江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昭浔当然不同意。

昭霈极力压制满腔的愤懑,语气冰冷,“大不了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这么偏执,从小最听话的,昭浔让他往东走,他就往东走,绝不会反抗。今日他却为了一件小事与自己翻脸,落差之大可想而知,昭浔的脸色好不到哪去。

“好一个遇神杀神!”

昭浔重重咬了这几个字,翅膀硬了能独当一面,开始目中无人?他初入战场时,昭霈拜入叶氏学习,再归京叶府惨遭灭门。后来不知从哪得知始作俑者是父皇,为何父皇要煽动江湖势力,他不知道,但他明白此事不可小觑,绝不容许昭霈为了一个女人去冒险,说什么他都要阻止。

“如果朕说当年叶府的事,罪魁祸首是父皇,你还要做?”

“若真是父皇,我非做不可!就算父皇在位,我依旧做!”

“好,好,你有出息了,为兄的话都听不进耳。为了她一人,你宁可与天下人为敌,还真是朕的好弟弟?你想怎样就怎样,朕不管了。”

昭浔气得一脚踹开殿门,若昭霈真要这么做,那他只好暗中协助。越想越气愤,昭霈是他同袍弟弟,要是有个好歹,他怎对得起母妃。他活一天,便护他一天。昭浔窝火,倔犟的牛,无可奈何,头也不回的走了。

“多谢皇兄!”

昭霈站在门口轻声的说,这个哥哥到底还是心疼他的。母妃一去,他尚在襁褓,若不是哥哥护着,恐怕寂寂深宫会多了一缕冤魂。

因为看不惯宫里的某些做法,昭霈选择犬马江湖,他一心要远离,可那些人偏偏不放过他,逼得他一再反击。宫里宫外一样不安全,还不如留下来帮哥哥做他想做的事。

第25章:宫门交火

三月十五如期而至,一年一度的朝见就定在今日。驿站各国使团陆续向帝宫进发,白黎若自然也在其中。

一个时辰后,使团们顺利抵达皇城,宫城外时不时,有队列森森的巡逻士兵穿过,盔甲长枪全副武装。

原本就阴云密布的上空,此刻士气阴森的更吓人。使臣们面面相觑噤如寒蝉,不敢大口喘气,生怕稍以用力,就搅动了这帝都的风云。

白黎若长长叹息,果真是九州天子城,布置是如此之精密,戒备是如此之森严。这帝宫的人就似笼子的锦雀,虽荣华一世,却永远到不了广阔无垠的高空,只能生于斯,死于斯。

宫门禁卫检查过程中,白黎若碰到熟人了,穿上军甲的薛翊,不失将者风范,一举一动皆有板有眼,若是放在疆场上一代帅才。白黎若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当然她的打探,薛翊尽收眼底。

薛翊嘴角上扬,带了一丝轻佻的意味,北国的战神,居然是女的!这细胳膊细腿能带兵打仗?难道北国的男子死绝了?非要女子上战场不可。

那一记轻蔑的眼神,被白黎若逮个正着,她攥了攥拳波澜不惊道:“难道贵国一向鼻孔朝天?今天本公主算长见识了。本公主以为九州人都识大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薛翊大统领,您是否也这么认为呢?”

小妮子,嘴皮子了得!

薛翊临危不惧,回敬道:“公主的见解,本帅不敢苟同!”

“哦?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表里不一的人。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尚且如此看人,难不保他的上面……”白黎若说一半,剩下留给薛翊自个儿揣摩。

上面怎么了?以小见大!

这一招用得可不怎么高明,薛翊不以为然道:“公主胡搅蛮缠,跟那蛮夷之辈有何区别?咦?本帅忘了,公主本就是蛮夷之人,行蛮夷之事,都在情理之中,本帅理解。蛮夷之所以是蛮夷,是有一定道理的。公主,本帅分析的可还到位?”

“好一个蛮夷!”

白黎若不紧不慢转过身:“各位使臣大人,我们不远万里而来,没想到被他国当做不识礼数的蛮夷之辈。这顶帽子你们可能戴的起,但我北国受不起。虽说我们的土地,人口,比不上九州,试问我们的诗书礼仪哪里落后了中原?今日这般待遇,咱们可要记清楚了,他日必要重答,否则咱们就担不起薛统领送的‘蛮夷’二字!”

白黎若不嫌事儿大,故意将祸水东引。隐含的意思,各国使臣怎会听不出来,顿时火冒三丈,他们的确是小国不错,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这般被人欺侮的地步,皆指责薛翊。

“以礼待人的大国就是不一样,百闻不如一见!”

“鼻孔待人,这是你们大国该有的礼数?还不如我们小国周到!”

“我们蛮夷之辈,不行那蝇营狗苟之事,倒是贵国的皇宫可不少。”

“当年我国公主齐敏,思乡心切回了几封家信,却被贵国以‘通敌卖国’大罪处死。敢问贵国将军我国公主通的是哪个敌,卖的是哪个国?”

说话的便是西凉使臣,这么久远的事都被扯出来了,可见火气不小。

一时间薛翊成了众矢之的!

计谋得逞!

白黎若双手环抱,一副看戏的模样盯着薛翊,得罪我是小事,得罪各国使臣可是大事,教你如何收场。

薛翊方才醒悟,中计了!他本想借机嘲弄一下白黎若。不料,被白黎若钻了空子,将火烧到其他使臣身上,被使臣指着鼻子骂,既失了自己颜面,又丢了国的尊颜,可想心里有多气,他狠狠瞪了几眼白黎若。

白黎若无所谓的看着薛翊,脸上尽是不屑,薛翊不甘落后。

两道凌厉冷冽的刀锋,隔空激烈交火,关乎国体颜面,谁都不肯让步。你进一尺,我进一丈。

有好戏看!

周围人不介意隔山关虎斗,倒是璃月最先反应:“公主,适可而止!”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黎若一记白眼给她,依旧无动于衷。

侍卫检查完毕,见薛翊不动,他们也不敢动,倒是副将捏了把汗,旁击侧敲道:“统领大人,可以放行了!”

唯小女子难养也!

好男不跟女斗!

薛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故意装腔作势:“开城门!各位使臣大人,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本是一家,欢迎你们来九州,请随末将移步昭德殿!”

天下一家?呵呵!

白黎若冲薛翊吐了吐舌头,有点意思,变脸变得挺快的!

这是什么意思?

薛翊抽出腰间长剑挥了挥,一声令下:“护送使臣进宫!”士兵应声是,城门洞开,众人井然有序列队行进。

威胁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白黎若跟在队伍中,直勾勾盯着领头的薛翊,恨不得化为利剑,砍他个成千上万回。

璃月实在看不下去,推了推她:“公主,薛统领后背被你看出花来了!”

“我的眼神有那么明显?”

白黎若颇为尴尬,转眼一想,薛翊还是有血性的,不过这样的人,作为朋友深得她心,今日权当交朋友!

第26章:使臣进宫

皇城宫墙红砖黛瓦,青墨色飞檐斗拱巧夺天工,形态迥异。石灰色砖石铺就的宫道纵横交错,连接各处宫殿。一步一殿宇,错落规整有致,红漆雕花宫门紧闭,进来之人会不由得收了探寻的心思。皇家向来隐秘,自不会留下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

帝宫不同别处,移步异景,亭台楼阁,水榭廊檐,锦绣花园一应俱全,富丽堂皇,大气磅礴。粗犷不失精巧,雍容中不失雅致。集天下之大成而建的宏宇,自然非同凡响。

白黎若暗暗摇叹,此等气魄,世间难找出第二个。各国使团刚至玄门,一个身着浅蓝衣,扬着须鞭的太监走上来毕恭毕敬道:“各位使臣舟车而来,着实辛苦,请随咱家走一趟。”

各国使臣们瞥了一眼,拱了拱手齐声回应:“烦劳公公带路!”薛翊则叫停身后的随从,自一人紧跟使团。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脚步声轻重不一。再抬头,斗金大字“昭德殿”赫然尽收众人眼底。从殿门口拖曳的红色地毯,穿过成百台阶,一直延伸到皇城中央。在太监的引领下,使团们忐忑踏上红毯,顺利进了昭德殿,只是九州天子还未到,使团们静候着。

等了一刻时,不见人影,下面窸窸窣窣的。人声还未鼎沸,又有一个太监唱声:“九州天子驾到!”

“拜见九州天子!”

各国使团拱手揖身,白黎若紧跟节奏。人群里微微喧哗,大伙抬头看向殿内中首的龙坐。白黎若好奇,略抬眼循光望去,只见一袭金龙玄袍男子缓步从帷帘后,走到大殿最高最中心位置轻轻拂手:“各位使臣免礼!”

白黎若视线从下到上,慢慢移到那人的脸上,只是一眼,便一怔!

坐在中位的人,竟然是宣泽!

不,不,他不是宣泽,他是九州天子——昭浔!她早该想到的,只是她想多了,想岔了。最不可能的,竟成了最难以预料的。真是一个笑话!

白黎若一个踉跄,被璃月稳稳地扶住。她借势定神,直了直身,继而恨恨的目光瞪着昭浔。

昭浔似乎感受到白黎若眼里的那道光,他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白灰的劲装,既衬得她英姿飒爽,又不失妩媚多姿。高高梳起的发束干净利落,一把乌发整齐熨贴平铺后背,额前的缕缕发丝垂至耳廓,脸上沉稳冷毅,站在那里活脱脱将者一枚。

电光石火间,二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昭浔慌忙避开不敢看她,转而他悠悠开口:“各位使者车马劳顿,千里迢迢甚是辛苦!朕略备薄酒菜肴,请诸位移步四海阁!”

话语毕,昭浔率先动身,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在最前面,使臣们默默合着天子的步伐。

四海阁相对较偏僻,景致倒不输城内任何一个地方。

长长的廊桥,似残虹横贯清流的两端,桥身两边玉砌花墙,青枝绿藤似青蛇缠绕;桥下水草随波荡漾,成群五彩锦鲤在中嬉闹;桥两岸舒展开的黄绿眉眼的柔柳沐浴清风舞,低垂枝条水中顾影自怜。穿过长桥,便是鹅卵石小径通往深处,两旁竹子形成天然的屏障,将这一隅紧紧包裹。

鹅卵石小道终年不见阳光,地面湿润黏腻,加之青苔,更是打滑。使臣们屏气凝神,谨慎踏稳脚步,走了一段距离后,才至四海阁外。

四海阁名为阁,粗略估计可容纳成百千人。阁内装帧考究,色调以明黄为主,地板铺以暗红牡丹花色锦缎,与屋宇的金碧辉煌交相呼应,凸显皇家王者风范。四拐角各置斗方盆栽铜鼎,花儿盛放,香气缭绕。

门正中所对龙椅,昭浔拂衣正襟危坐,紧挨偏右中太后夏紫悦半靠着美人榻,左下侧是贵妃萧凌寒,正对她的下方是九州群臣座次;右下侧是贤妃高婷萱,正对她的下方是各国使者座次。待九州最高贵的四人坐定后,群臣,使臣依次就坐。稍有不同的,往年右边第一个位子坐的是西凉臣子,而今年却是白黎若。安排者的意图明显,位置越靠前的,让人误以为该国实力强大的足以与天子分庭抗礼,并且也不把其他国放在眼里,最易招人忌惮。这样,天子无形中既达到了目的,又毫不费吹灰之力激化了各个小国间的矛盾。

实乃一箭双雕!

白黎若浅笑,管你什么用意与我无关,为了两国的和平,出于礼节本公主才走一趟。你们中原人的弯弯绕绕,本公主不懂,也不感兴趣,还是安心坐着看风景便好。

昭浔不经意瞥了一眼白黎若,还有心情赏景,倒是气定神闲的。你越想淡然,朕偏偏不如你意。昭浔嘴角微微上翘,执起面前的酒盏带笑道:“各位,跟朕共祝风顺,天下民安!”

白黎若不由得恼怒,历战沙场的她最不喜的就是这一套,但她代表的是北国,稍有不慎,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他人构陷污蔑北国的把柄。无可奈何,她举起酒杯跟着众人,并听着他们口是心非的阿谀奉承。

西凉使者最先开头:“西凉子民愿陛下治理流芳百世,百姓安居乐业!”

南灵紧随:“南灵恭祝陛下基业千秋辉煌,世代兴旺!”

东越亟欲开口:“东越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代代相传!”

作为使者,恭维的话免不了,白黎若的话刚到嘴边。结果,九州大臣像是约好似的异口同声:“臣等祝陛下帝业千古,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生生驳了她的机会,其他小国见缝插针,硬硬将白黎若的声音给压下去。

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还是低估了人心。白黎若眼角的笑意愈发得深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嘴上功夫,不如本公主送你们个顺水人情。

所有人拍马屁的话溜完了,白黎若坐在椅子上仍未动,众人会心一笑,不怀好意的视线凑过来,甚至有人开始忿忿不平,含沙射影。

白黎若不急不缓,冷眼迎着慢慢起身,斟满一大杯酒稳稳道:“黎若一直细心学习文化,可算是学到了!各国文化不同,呈现方式不一,有的高雅,有的则粗俗浅薄。今日黎若受教了,自罚三杯,祝陛下功垂万代!”

说罢,白黎若眼皮不带眨得,仰头一口气干掉三杯,还将喝完的杯子搁在半空里抖了抖。喝了酒的人,都知道此酒后劲甘烈,一杯下去脾胃都难受,莫说三杯。在场的人再次刷新了对她的看法,一时忘了她话里隐含的深意,皆明里暗里称赞,果敢有魄力,带兵打仗应不逊男子。

这方唱罢,他方登场。门外一个白衣男子姗姗来迟:“公主,好气魄!三杯下肚面不改色,果真好酒量,本王就喜欢有胆识的人。公主可否赏脸跟本王碰上几杯,不知您意下如何?”

公然挑衅!

白黎若对来人的话嗤之以鼻,这里是九州重地,就算是王爷,国宴理应早到,酒酣已过半才姗然而之,如此的放诞无礼,恐怕这世上只有当今圣上的胞弟昭霈一人了。

昭霈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九州众臣先是满脸讶异,后要行礼,皆被昭霈拦下。各国使臣对自称王爷的人更是感兴趣,纷纷回头打量他。

白黎若心下想到此人是谁,便失了打探的心思,低头与璃月小声议论,这无聊的宴会何时结束,并未留意进来男子的长相。直至昭霈端起酒杯走到她面前时,她的表情一滞。

叶府遇到的男子,居然是九州的王爷昭霈!为何老天这般捉弄人?要不要这么巧?一连遇到的两个人,一个是天子,一个是王爷,还让不让人活了!白黎若叫苦不迭。

待看清白黎若的面容时,昭霈神情一愣。叶府遇到的女子,竟是北国的公主!她与叶府有何干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叶府内?为了失踪的叶派武学秘籍?昨日的举动又为那般?

这人怎么了?他在想什么?老盯着她看?是在想她为何现身叶府灵堂?白黎若浑身不自在,自斟一杯酒举到昭霈跟前:“多谢王爷抬爱,黎若的确不胜酒力。这一杯,黎若当敬王爷,如有冒犯之罪,还请王爷海涵!”

白黎若站起身时,腰间的玉佩蹭上桌角,轰然的响声在昭霈耳边嗡嗡,这环佩是他当年赠与阿黎的。

她是阿黎?

有玉为证,的确是阿黎!

阿黎是北国公主?

寻寻觅觅,北国公主就是阿黎!

为何昨日没认出你?阿黎,我是阿然!昭霈话到嘴边,生生咽下,这个场合不适宜相认,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寻了你十二年,心心念念你十二年,今天总算找到你了!

昭霈脸上的惊愕被喜悦取代,没维持多久,开始天人交战,无比懊恼昨日的态度,加之刚不该劝酒。

逸王倒是有趣!

这副尊荣,倒像是她在逼他,活见鬼了!天家的人,少招惹微妙。白黎若懒得细究,而是一口气灌下酒。

“王爷,该您了!”

黛眉含翠,两潭英气的双眸,深不见底,浅浅的梨涡缓缓铺染,爽朗的笑声铿锵有力,昭霈恍然若醒,有缘人终会遇见。儿时模糊的轮廓慢慢清晰,与眼前人渐渐重合,兜兜转转,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昭霈再看她时,眼里不禁带了别样的情愫:“怪本王鲁莽,今日借酒向公主赔罪,请公主见谅!”

叶府都是他在打理?

昨天的争执中,他似乎提过。

他师从阿公?她怎不知。或许他比她早拜入叶派,她来时,他刚好学成归去。逸王的名号江湖响当当,只是没想到他是阿公的徒弟。若是阿公在,定会为他的徒儿骄傲。

叶家盛极一时,一朝倒,多少人避它躲它都来不及,没想到堂堂的九州王爷,还记得叶家的情。保叶氏宗庙,护叶家声誉,这份情谊,这份心性并非谁都可以有的。

敌寇入侵,少年披甲上沙场,几来征战,想尽孝一再被耽搁。白黎若庆幸有人替她了却了心愿,细想叶府祠堂的事,她的确不该任性为之。

“王爷言重了!王爷的情谊,黎若永生难忘。黎若有不周之处,烦请王爷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白黎若意指,昭霈当然明白:“绵薄之力,公主不必挂怀!”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客套,上首的人见他二人的举动颇为奇妙,掩了掩内心的不满,若无其事道:“人人说逸王弟千杯不倒,怎能只喝一杯呢?”

“皇兄想让臣弟喝多少?”

“喝到尽兴为止!”

“皇兄的美意,臣弟却之不恭,只怕宫里的美酒不够塞牙缝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宫里的美酒,恐怕喝死他都喝不完,这逸王还真狂妄!

昭浔摇了摇杯中酒轻笑感慨:“宫里的美酒多的是!有后劲干烈的,有绵软甘甜的,有辛辣后甘的,不知逸王弟喜欢哪一种?”

有些东西,没有朕的赏赐,不是你的就不要惦念。昭霈了然:“有些酒浅尝辄止即可!酒好,但不能贪杯。”这皇兄心思可真多,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何必含沙射影,昭霈再次端起酒恭恭敬敬走到殿中央:“这杯中的酒就不错!没有皇兄,臣弟哪有这口福,多谢皇兄多年的栽培之恩!臣弟敬您心想事成,治理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既然逸王弟喜欢,待会儿差人抬上几坛送到逸王府。朕祝愿我们兄弟齐心齐力,心遂所愿。”

昭浔遥遥举杯,眼神飘忽,仔细观察,这炙热的目光,其实始终围绕着白黎若。好一个兄弟齐心!若是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该当如何?昭霈略笑,带了几分苦涩,点头喝干了酒。

白黎若按了按阵痛的太阳穴,由衷一笑,这兄弟二人有意思!

白黎若的一举一动,没能逃过昭霈的眼。他再斟一杯,摇身一转,虽在看底下的人,其实大多数是在看她。这一次,让我护你一生可好?

“本王来迟了,这一杯本王敬在座的各位!”

兄弟二人唱的哪一出?白黎若紧随大流举杯,揖了揖身。

“多谢逸王爷!”

第27章:宴会之乐

歌舞已毕,众人枯坐,白黎若兴致缺缺,未曾意识到昭浔身侧那华丽宫装的贵夫人,以目光探量她多时。

倒有几分姿色!

敢勾引本宫的夫君!

萧凌寒眼底一沉,脸上得体大方的笑容溢开:“本宫闻公主用兵如神,琴音更是精妙,能文能武,实全才,不知今晚能否有幸听一曲?”

能领兵,能抚琴?众人不信,皆一脸不屑打探白黎若,等着看笑话。

“公主男儿气概,豪气海量,撒豆成兵,闺中细活当然不差!”

“公主可是北国第一琴师!”

“哦?蛮夷能和中原比?”

“贵妃娘娘琴艺无人超越,我想二者乃云泥之别。”

“蛮夷乐音粗俗浅薄,的确难登大雅之堂,但贵妃娘娘提议甚好,我们洗耳恭听,说不定公主能一鸣惊人。”

狗仗人势!逞口舌之争!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能掀起多大的浪!白黎若静坐如钟,熠熠生辉的眼里无丝毫波澜。

区区弹丸小国,如此嚣张!萧凌寒银牙欲碎,继续添油加醋:“本宫人微言轻,公主可以不予理会,但众人合礼的请求,公主还要拒绝?”

“小小一国公主竟目中无人!”

“公主琴艺到底如何,不防我们且听且评论!”

“对,对,百闻不如一听!公主来一曲,就算弹错了,谁敢笑话您!”

“公主不给面子,人人说的琴声北国找不出第二个是噱头?”

“未亲耳听,不敢妄下论断!”

“只是弹一首曲而已,公主用不着推三阻四的,这可不是堂堂一国女战神该有的风度。本侯思来想去,公主迟迟不动的原因,可能认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配不上您那精湛的演奏!”萧衍当头一棒,尽是嘲讽。

白黎若冷冷嗤笑:“按萧侯爷的理解,陛下、逸王、太后都是凡人?”

借力打力!萧衍反笑:“纯属公主臆断,本侯绝无此意!”

“也对!陛下、逸王、太后皆人中龙凤,侯爷怎会有此想法?”

萧衍,得寸进尺了!昭霈的拳头不由紧了几分,眼底一片阴贽!

“萧侯爷,九州的颜面,在您那里是不是不值钱?”

脸面算什么东西!萧衍不可一世道:“本侯一时口误,逸王大人大量。不过本侯实在想不通,堂堂九州的逸王会为了一个外族公主迁怒于本侯!难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逸王被迷住了。本侯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逸王七尺男儿。美色惑人,逸王小心为妙,哈哈哈哈”

"本王谨记萧侯爷教诲!侯爷啊,听说侯府姬妾成群,美女如云,侯爷可要小心被掏空了!哈哈哈哈"

萧衍气得胡子抖动,刚想继续反驳,却被昭浔手里的酒杯往案几上重重一拍声吓了一跳。昭浔周身凛冽寒气直直扫过刚斗嘴二人,语气冷冷:“都给寡人闭上嘴,还想让人看多久的笑话?”

太后夏紫悦睁一只闭一只眼,直接把话柄扔给白黎若,“黎若公主,可否赏脸?”声音盖过了他们的争吵。

北国的确比不上九州,但还不至于落到被人宰割的地步。

今天的羞辱我忍了!

白黎若揖了揖身:“黎若谨尊太后娘娘懿旨!”接着,便离开座位,走到舞台中央鞠了一躬:“各位见笑了,承让!”语气十足十像极了,谁家受了憋屈的小媳妇。

萧凌寒见目的达到,向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取本宫的天蚕楠木琴来!”

“多谢娘娘!”

白黎若没等多久,两个太监将萧凌寒的琴放到她面前。临了,管事太监福了福身:“辛苦公主了!”嘴角还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出于礼貌,白黎若回了一句:“有劳公公了!”便席地而坐,双手开始在琴弦上翻飞。

“咚……咚……咚……咚!”

号角响,战鼓擂,威威城墙军师以琴声指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地动山摇,气吞山河。

琴音高亢激越,士气大振,热血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犯我边境者,让你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黄沙滚滚,刀剑碰撞,熊熊斗志在燃烧,壮士断腕,一鼓作气,敌人闻风丧胆,绝尘而去。

“嘭!”弦断曲停,四座皆惊!

昭浔眸光一抖,好端端的弦怎么突然断了?有人做手脚了!他无动声色看向左侧的人,心中丘壑自现。

淡淡的血腥味飘来,昭浔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琴弦上有毒!

乌头!

白黎若指尖一麻,麻感自指尖的伤口迅速渐及全身。白黎若的脸色瞬时惨白如兮,约莫片刻苍白慢慢消褪。

少时体弱多病,每日药浴浸泡,即使成年,辗转血海修罗,这个习惯依旧未变,早锻造了百毒不侵的身躯。小小的乌头,不值一提,以毒攻毒,相生相克。她稍作了休息,吸了吸指尖的毒血,简单包扎了一下,淡定自如固定好断弦,继续抚奏。

弦断曲终,十指连心,疼痛刺骨入髓,为何还要继续?或许此刻与她而言是战场,她要为她的兵负责,陪他们共赢胜利,而不是取悦他人!

这个固执的丫头,难道不知道上面有毒吗?昭浔的心上下起伏,强力压制冲下去查探她是否异样的欲念,紧紧盯着她的手,就怕下一刻毒发。

“宣“太医二字还未出口,乐音再起,生生截了昭浔的话。篝火燃,庆得胜,帐外兵将碰杯畅饮,月下起誓,生死共守边疆,气势如虹,漫延回响,似滔滔江水渐渐去远方。

白黎若泪光隐隐,看到了戍边的将领,有家难归,饱受离乱之苦,终日经神紧绷,怕敌来犯。反观,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饮酒作乐,日日笙歌,不知寒了多少将士的心。

曲罢人醒,这首曲,今夜第一次听没几人知晓它的来历,倒是太后夏紫悦的脸色,引起众人的注意,众臣眼观鼻心观鼻。太后莫非知道此曲,看样子渊源颇深。众人等着太后发作,可没想到太后按了按胸口委婉道:“演绎的确精妙,只是哀家老了,实在无福消受这磅礴之乐,公主勿怪!”

萧凌寒本以为太后会有所动作,因为她清楚知晓这首曲是太后的禁忌,岂料,太后是不痛不痒的夸奖。她也敏锐地捕捉到太后在说这番话时,眼里讳莫如深,看不出喜怒。但她敢肯定,太后极度不喜白黎若。想到着一层,心里没来由的一松。

白黎若,乌头毒不死你,他日你若敢入宫,怕是没好日子过。

太后的语气看似温和平缓,实则不然。白黎若两手交握置于腰间,向夏紫悦赔礼道:“多谢太后娘娘包容!是黎若考虑欠妥!”

“罢了,罢了!就不扫各位的雅兴了,我这把老骨头要下去歇歇!”

夏紫悦一只手搭在一个老太监的胳膊上,起身走下美人榻。

“恭送太后娘娘!”

夏紫悦到白黎若跟前时,居然拍了拍她的肩头,俨然一个长者。白黎若清楚那一下的力道,似是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得到释放。刚刚她的眼虽在笑,但白黎若还是几不可察地嗅到了里面浓浓的恨意,那不是一点,更像是积攒了多年的。

她们今日第一次见,她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就算自己思虑不周,也不至于记恨上吧!

白黎若脑子旋转,肢体动作未受一丝影响,坦然行礼:“太后娘娘慢走!”

白黎若目送夏紫悦,直至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多谢各位倾听,黎若感激不尽!”她长长舒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座位。

昭浔炽热的视线紧紧跟随她步伐的起承转合,心跳动得越发强烈,凤眸中的暧昧愈发浓烈。

萧凌寒拧了拧大腿,淬了毒的双眸狠狠扎在白黎若的身上。

白黎若不屑吝啬一个眼神给她,慢慢悠悠落座,可凳子还未坐热,乌鸦张嘴:“音是好音,只可惜断了!”

出现这种状况,全拜你所赐!成心跟我过不去?白黎若眼神冷凝,声音不容辩驳:“这是贵妃娘娘的琴,弦怎么断的,想必娘娘心里清楚?”

“琴是本宫的没错,至于断弦,可能是奴才打理不当!”

本想小事化无,你一再找茬,那怨不得我。白黎若反唇相讥:“哦?黎若多想了!娘娘一向心细如发,理应不会容了这般粗心奴才侍奉左右?”

拐着弯,骂我有眼无珠!“你!”萧凌寒指甲陷进掌心里,自己愚蠢,竟然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黎若实话实说罢了,无心得罪娘娘,望娘娘见谅!”

萧凌寒脸色一沉:“好一个实话实说!看来本宫多虑了!”

女人多,是非也多。昭浔用着两个人能听到声音,对着萧凌寒说:“爱妃切莫跌了身份!”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些威胁的意思。继而,昭浔笑笑安抚白黎若道:“让公主见笑了!”

想息事宁人!白黎若明眸皓齿一动:“黎若感念陛下不怪!”

“领兵之人肚里能撑船!”

昭浔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爱意的气息。离他近的人,皆有所察觉。

皇兄喜欢上了阿黎?昭霈喉头酸涩,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萧凌寒看了一眼昭浔,又扫了一眼昭霈,这兄弟二人有意思,来来去去的目光不离白黎若。

狐狸精好本事,把九州两个最出色的男人迷的团团转。

萧凌寒袖里的手微微做响,心生一计,本没指望它行得通,纯粹只是想试探一下。

“黎若公主,您有勇有谋令本宫羡慕,一个女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要打打杀杀的,终究还是要经历凡人的嫁娶生子!不知公主可有钟意之人?若是没有?本宫倒有几个人选!”

深宫里的女人心思难猜,刚刚剑拔弩张,这会儿上演姐妹情深?本公主的婚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白黎若懒得抬眼看她,半开玩笑道:“娘娘且说来听听,说不定黎若脑子一热就嫁了!”

“自古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本宫觉得逸王与公主实乃良配!”

哐当!

昭浔手里的酒杯掉到地上,萧凌寒心里暗暗记住他的变化,“逸王一表人才,配公主绰绰有余。”故意再次将话题引到昭霈身上,刺激昭浔。

昭霈与白黎若相对而坐,二人相视一笑,昭霈眼中隐隐透着期待。

白黎若疑惑,他在祈求什么?是希望我同意萧凌寒的牵线?他眼中炙热的渴望,不像是见过两次才有的,倒像是埋在心里多年的。

他的轮廓像极了一个人!

他给人的感觉如此熟悉,他是谁?

白黎若的思绪一度混乱,沉默半晌不语,对于不熟的人,她一向是拒绝的。想起昨日之事,想起逸王多年于叶家的照拂的恩情,直接拒绝又怕伤了他的心,说的似是而非:“像逸王这样优秀杰出的男子,不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情郎,黎若怕是”停顿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萧凌寒看出她的犹豫,接住话题一锤定音:“本宫提议甚好,公主都同意了。逸王,本宫的建议可合适?”

“王弟惶恐,怕配不上公主!”

“逸王这是同意了!如此甚好,皇嫂在这里祝贺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趣!萧凌寒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所要的,昭浔,你既然想要独占美人,可我就要偏偏成人之美!

萧凌寒眨巴眨眼,一派无辜单纯掩唇而笑:“皇上,您觉得逸王和公主二人适合吗?”

昭浔之所以默不作声,其实,他非常想知道,她该如何选择,现在清楚了她纠结,反而心里不是滋味。于是,便打趣道:“这国宴,爱妃倒成了红娘?能成一桩姻缘,是极好的,只怕爱妃有心栽花花不发,好心办不成事!”

该死,居然维护一个蛮族公主。萧凌寒脸色忽一变,眼神如刀飞向白黎若,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白黎若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嘴角多了一抹苦笑,这帝宫的女人,熬到她这个阶段实属不易。

女人的战场,昭浔不予理会,仍旧神色如常道:“钦天监夜观天象,过几日便是春围踏青的好日子,届时各位使臣大人一定要赏光到场啊!”

各国使团齐齐响应:“多谢九州天子盛情邀请,定不负邀约!”

“夜阑珊,相约明年!”

明罗伞,赤金撵,天子仪仗缓缓出了四海阁。众人喘了喘气,一年一度的朝见,一年一度的国宴,恐怕没人会期盼的。

第28章:深夜访客

使团驿站

“璃月,浴汤放下便去休息吧!今儿累了一天,不必再侍候我了!”

“哦……,属下就在隔壁,有事记得唤我。属下不打扰您了,这就告退!”璃月嘟嘟嘴,不甘不愿拉开门出去。

“呼啦!”

半闭的窗扇若洞大开,凛冽的刀风呼啸而过,割得人生疼。昏黄的烛火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孤单落寞的剪影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开出朵朵妖冶极致诡异的花瓣。

“锵!”

白黎若静静坐在桌几旁,飞速拔出藏于袖中的匕首,嘴角漫起淡淡的不屑与嘲讽:“阁下,您来了这么久,不下来喝杯茶,真想做一辈子的梁上君子?”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游荡着整个房间,黑衣人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之色,反而十足的痞气,下颌不自觉上扬,脚下空盈,涟波幻影蹿至白黎若身后,粗砺的大掌轻缓摩挲她的小手。她僵硬的掌心内,蚕茧一圈一圈的向外扩延。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他的心钝痛,这是久经沙场,常年握刀剑才会有的。他从小在尸山血海生死挣扎,那种嗜血的恐惧、麻木历历在目,他比谁都懂。只是身在帝王家,诸多悲哀无奈,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不得不过早承担这份责任和这份使命。明明害怕,却在世人眼中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适者生存,强者才是王道。或是王者的痛苦,亦或是皇家的不幸。鲜衣怒马少年时,骷骨红颜谁人知。

如此历经修罗,气吞山河,踏累累战绩,挥剑奔走千军万马中的女子,行计谋划兵列阵,以一敌百的气势不输世间任何的一个男子。

这样的女子,在战场上是何等的英武飞扬,是拥有何等运筹帷幄的胸襟气魄。他不难想象,闭上眼,那飒飒的英姿在心底弥漫,悄然落地生根发芽,疯了一般肆意蔓延开来。

不见伊人,相思蚀骨煎人心。

再见伊人,百钢化为绕指柔。

“女人该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你现在活活一个母夜叉样!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对付你这种夜闯女子闺阁的登徒子,此举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白黎若笑容不减,冷意更甚,握紧了掌中的剑,一个拧身,锃亮的匕首堪堪划向黑衣人的脖颈。可是那一招,都被他轻松躲过。

黑衣人好整以暇,双手抱胸,凤眸微眯满是戏谑,对白黎若的攻击十分不在意,仿佛在逗弄一只猫,看着她干扑腾。唇边的笑意无限扩大,如同绽放在黑暗里,熊熊烈火燃烧的罂粟花,熠熠光辉,夺人心魂。

好漂亮的脸!

好妖孽的脸!

美得不可方物!

极尽魅惑,极尽妖娆!

竟比粉红罗黛更胜一筹。

剑眉飞挺,鹰隼的眸子,幽幽透着掌控一切,天下尽握的霸气。配上风华无双的相貌,居然完美契合,美艳不阴柔,冷凝肃寒,不羁洒脱,上位者的非凡气度显露无遗。

白黎若有片刻怔愣,黑衣人趁势一拉一拽,一记手刀劈掉她的凶器。

“天下人人说黎若公主当之无愧的女战神,可我看怎么像只猫儿撒泼!美人儿,我好看吗?哈哈……哈哈……”

哈哈……魔音灌耳,震得白黎若脑仁赤疼,当即又羞又怒。该死!自小军营长大,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怎么偏偏就着了他的道。

美色误人!害人的妖精!

“笑够了吗?如果您是来看我笑话的,目地达到了,您可以滚了!”

白黎若脸上阴翳满布,更多的是羞愤难当,暗自懊悔,该死的臭男人,敢嘲笑她,若以后有机会,一定打得他爹妈不识,满地找牙。

黑衣人不怒反笑:“美人儿莫气,气坏了自己得不偿失。小的知错,您大人大量!”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逮住白黎若的柔荑,往怀里一带。

“唔……疼!”白黎若挺立的鼻尖撞上黑衣人坚硬的胸膛,疼得闷哼。

“你是铁墙铜壁,疼死人了!”

黑衣人憋住不笑,抽出一只手点了点白黎若通红的鼻梁。

“不会有下次的!我给你揉揉。”

“松开!”

白黎若头歪向一边,她极度讨厌别人近距离的接触,几欲要挣开黑衣人的桎梏。黑衣人似察觉了,手中的力道愈发地收紧。

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俊颜,白黎若心里的恐慌渐渐扩散至全身,身体几不可见地抖动着,想要拉开二人的距离。

她厌恶他的靠近,本以为有了前两次的亲密,她会慢慢接受,抗拒不再那么明显。看来还需努力!

黑衣人岿然不动,几乎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他的鼻尖碰上她的,她一个侧偏,则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耳垂上,他不动声色含上她的耳珠。

轰!

一股麻酥感遍布全身,白黎若脑中空白一片,浑身犹如千年寒冰坚冷。黑衣人知觉怀里人的异样,放开她发烫的耳根,整张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双大掌一下一下轻抚着,似在安慰她不必过于紧张,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更多的是带着诱哄:“别绷得那么紧!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白黎若像被蛊惑了,整个人缓缓放松,先前的紧绷一点一点消弥。

“你可以松开了!”

到嘴的鸭子,怎会飞了?黑衣人灼热的大掌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牢牢捆住她的腰肢,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急促的呼吸重重扑打着她的耳坠。

“砰!”

桌上的茶水悉数砸在地板上,溅起朵朵飞花,濡湿了二人的衣袍。黑衣人恍若未闻,俯下身,忽地低下头狠狠地攫取她的朱唇。

“唔……”

白黎若懵了,神游太虚,脑中凌乱不堪,混沌不堪。茫茫的大海上,白茫茫无际无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似乎一切都凝结。

淡淡花香静静飘动,空气中只听见唇瓣被用力地吸吮摩擦声,渐渐地,对方似乎不满足了,轻轻咬开白黎若的红唇,嘴角莫名吃痛,她的皓齿轻易地就被人撬开,任人长驱直入。炙热的唇舌不知节制地攻城略地,反复地、毫不厌倦地在她口中肆意狂放地来回扫荡,乐此不疲品尝着香软酥甜的丁香小舌。

伴着唇舌的渐趋深入,他们几乎全身上下都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可是压迫着她的人却觉得不够似的,更加紧迫地压着她。身下是冰冷的桌面,点点凉意丝丝入骨髓,而身前接触他的每一块地方,却如燃烧般的火焰灼痛。白黎若宛如置身于冰山火海之中,前后夹击避无可避,备受煎熬。

白黎若差点窒息,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黑衣人,可是完全没有作用,相反引来更加强大的压制,身上的人好像惩罚她的分心似的,更加猛烈疯狂地侵占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悄无声息从她的领口下滑,用力一扯,对襟褂子的盘扣全被解开。

“你……”

白黎若惊恐的盯着面前眼神越来越热烈的男子,她怕了,在敌国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可在这个暴虐的男人身侧卑微如蝼蚁。她颤抖,她拼命反抗着,不甘心自己的清誉就这样没了。

吧嗒!

眼角的透亮凄凉跌落,恍若白黎若的心,从云端坠入无底深渊,失望,痛苦。这一刻的他,好陌生,眼中只有情欲,只有征服一切的空洞,贪婪,他还是那个初遇时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她迷茫了,害怕了!相遇的美好泡影般幻灭,刹那不复存在。

“你、会、后、悔、的!”

白黎若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快速摸出藏匿发间的金簪,想都没想,狠狠扎进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一个格挡,稍有不慎,当即血流枯竭而死。簪子入肉的刺痛,黑衣人眼里的情火立时消了一半,瞬时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混帐的罪。

清白,对于闺阁女子而言比生命更宝贵,他居然差点要了她的命,自己所不耻的,居然自己动了邪念,跟那禽兽有何两样。该死的,每一次遇见她,心中的渴望就被点燃,情不自禁,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为何单单沉溺于她,难道自己爱上她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对……不起!”苍白无力的道歉,似乎抵消不了身下人眼底的恨意。

或许他错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明明不想,却偏偏伤了她。

他的歉意,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难堪,让她更加羞耻,更加无地自容。

“滚开!”

白黎若一个巴掌扇上去,黑衣人白皙的脸上,五指印赫然清晰,高高肿胀的脸颊耸立,他还未从之前的疼痛中出来,一个趔趄半跪到地上。白黎若迅速整理好自己杂乱的衣衫,压根儿不给黑衣人喘息的机会,重重一脚踹到他的两腿之间,一个旋身飞踢,抓起地上的匕首直刺他的腹部。

“噗嗤!”

殷红的血渍,浸染了白黎若雪色衣袍,她厌恶的掸了掸,随即脱了脏了的外衫,又掏了袖里两瓶上好的特效金创药,如同破抹布丢给地上的人。

“我不是软柿子,可以容忍一次,但绝不会容忍你第二次的!滚,我不想看到你。不是我不想杀你,而是我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人若犯我,必百倍还之。”

白黎若大步流星越过他,懒得吝啬一个眼神给他,几步推门而出。黑衣人想要挽留,手僵在半空里,唇瓣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此刻却静寂无声。

多余的话,多余的解释都已无法扭转既定的事实。

黑衣人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浑然不觉的疼,早已麻木的手依旧悬在空中,痴痴望着那抹消失的倩影。

黑暗中,一个黑影迅敏掠至黑衣人跟前,抱拳单膝跪地,盯着白黎若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主子,您这是何苦呢?今日朝上,您不顾立场的维护于她,就怕她受委屈,今夜您又担心她手上的伤势,怕她感染,给她送来顶级的伤药,可她领了您的情了吗?可她明知您的来意,居然还敢重伤于你,还不顾您的安危,这样的女人值得吗?”该死的女人,敢伤我的主子,很好,这笔帐我记下了。要不是主子中意你,我早就将你大卸八块,喝了你的血,扒了你的皮,啖了你的肉。

黑衣人眸底沉了沉,广袖一挥,强劲的气流直扑黑影的面门,声音犹如千年寒铁,仿若人堕入冰窑。

“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出来的!”

“咚!”

黑影像一滩烂泥,直直扎进窗外那棵千年古木。黑影暗暗闷哼,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腥甜,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脚步踉跄,狼狈至极,再次落到黑衣人面前:“主子您受伤了,属下带您回去疗伤。”

“暗魅,今晚你的话好像多了,下不为例!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岂容你能置喙的?回去之后,去执法堂领罪吧!”

“属下知罪,甘愿受罚!”

“扶我起来,我们回去!”

暗魅脊背岑冷,他是领教过主子的厉害的。尽管主子受了伤,只用了三成功力,应该是有意留他一命的。要不是看在多年跟随的情谊,若放在平时,谁违逆主子的命令,那一掌恐怕他早一命呜呼了。

黑衣人全身的重量都覆在暗魅的身上,两人幽灵般移动,倏忽消失在无边的萧瑟寂寥中。

白黎若并未走远,房里的一举一动皆一字不落进入耳中。值得吗?难道自己错了?假如没有刚才的纠缠,或许彼此不会兵戎相见。是他理亏在先,凭什么所有的人把错都加注她的身上。

今日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不是欺骗的愤怒,而是隐隐的失落,那份朦胧的情愫也随之消散。

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分属的利益不同,迟早有一天会撕破脸皮的,还不如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原以为她不招惹他,就会相安无事,会将那份不得的感情深埋心底。可他的再次出现,搅乱了她的心。在觉察房里的人是他时,心里竟莫名的激动。

他能来,她很高兴!

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接近她,今夜他能来,哪怕没有一句对今日宫中事的解释,她还是高兴的。

多年冰封的心,其实在初初遇见他时,便慢慢化成一泓清泉,静静为他跳跃流动。

白黎若腿脚酸软,呆滞目光投向黑黢黢的厅堂,他真得走了,淡淡的龙涎香提醒着她,刚刚一切不是梦。他的确来了,还做了让她难以启齿的事。一想到他刚刚的举动,心里一堵,那口气挤压着心脏,就像一把钝刀虽不锋利,但一下一下的凌迟,教人好生不痛快。

白黎若抚着胸口,缓缓踱入内室,森冷的地板中央残留着一滩血污。

是他的血!

他流了好多血,会死吗?他有深厚内力护体,应该不会轻易死去的吧!

突然,她后悔不该刺他那一刀,其实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他会死。老天保佑,她的那一刀并不深,但愿他能好好的。从此再见,各不相欠。

猛然抬头,白黎若瞥见桌上泛着冷光的瓷瓶,晃得人头晕目眩,腿脚越发的沉重,一步两步移向床榻。

她扶着镂空的横棱,缓缓下腰半坐在床沿边,双手撑头,重温着他们每一次的相见的美好。

或许过了今夜,天涯路远,从此无缘吧!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起!就算他给的起,那三千佳丽该如何自处?

不言开始,无畏结局。

帝王之爱,何来长久?

断执念,愿来生身在普通人家,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29章:暗潮汹涌

晗清殿

“陛下,使团驿站周围的刺客全解决了!”一个黑影逐渐显现。

“朕知道了,下去吧!”

夏紫晴!一个女人竟能调来那么多高手,势力不容小觑!

今夜若不是提前得知,要再去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帮小狐狸解除了危机,没有回报却惹了一身骚。不过无所谓,只要她安全就好。一时情难自抑,冒犯了她,还让她生气了,得不偿失啊!怪自己太心急了!明知道她为朝中的事生气,耿耿于怀,还去招惹她。

想要她彻底归属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啊!追妻之路难走啊!

昭浔抚着腹部的伤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破天荒的笑了。隐在角落里的暗殇,见到主子这样,嘴角莫名的动了起来。

“暗殇,你再笑可要跟暗魅一样去执法堂受罚。”昭浔虽在训斥下属,可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

“属下不敢!”暗殇知道昭浔心情不错,言语也带着些许揶揄。

“给朕盯紧夏紫晴,朕总觉得此事未完,可能还会有后续。三日后的春猎是个好机会,想必她会在那动手的。使臣的随从多,出了事,随意嫁祸给其中的某一国,就算朕想查,没有实质的证据,也无可奈何,吩咐下去严密布控。”

好歹毒的心思!

三日后的春猎定叫你有去无回。

昭浔眸如黑夜,腾腾的杀气,冷气不断地外放。暗殇立马换上恭敬之色,“属下领旨!”话音未落,气息便去得干干净净。

宫外沉沉的夜,仿若无边无际的浓墨铺铺陈陈涂满天际。夜雾袭来,阴郁弥漫开来。簌簌作响的风声,似刀似剑,花瓣寂寂凋敝零落,掩盖了作呕的腥味,覆盖了深可见的伤口,温柔地敛去了她眸中的狼狈。

女子一脸安详,额前的碎发,清雅的芳香,和着鲜血,紧贴她的脸颊。

她静静躺在地上,眼神空洞,脑海不停闪现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夏荷,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失望,你对得起本夫人的付出吗?飞鹰,行刑吧!”

“夫人三思!此次刺杀失败,是属下失职,夫人要罚,就罚属下!”

男子黑色的玄衣遮住了满身的清华,嘴里替夏荷开脱,但眼底没有丝毫的波动,银色的面具下更是带着嗜血的笑意,幸而有它,才更好的阻挡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飞鹰向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今晚居然会为她求情。他这么做意欲何为?拉拢她?另有所图?

明明内功高深莫测,完全可以脱离羁绊,潇洒江湖的,却为何独独成为内宅夫人的暗卫?是机缘巧合?还是包藏祸心?他讳莫如深的面具,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泛着岑冷幽幽的光,让人无法靠近,无法看透,猜透。

这个人不简单!

夏荷尽量忽视一旁的飞鹰,轻启朱唇,毫无畏惧道:“夫人,夏荷甘愿受罚!”低沉的嗓音,竟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点点悲凉。

夏紫晴厌恶的看了夏荷一眼,一个贱丫头,敢装清高自傲。你要不是那人的徒弟,本夫人岂会留你在身边?“一个贱婢而已,不值得他人代她受过!飞鹰,还不快动手!”

“夫人……”

“放过她”三字还未出口,就被夏紫晴愤怒的截断:“飞鹰,赏罚分明本夫人清楚的很,不需要卑贱之人在这里指手画脚。记住你的身份,当年要不是本夫人把你从坟堆里拉出来,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夏紫晴顿了顿,语气满是嘲讽:“天生的贱命!”

飞鹰凛冽的凤眸煞气暴涨,垂在腿侧的手掌几不可见的攥了攥,一团蓝色的光焰若有若无。忽而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化去凌厉,移步走到夏紫晴的跟前,低头抱拳道:“夫人大恩大德属下铭感五内,今生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这个人能屈能伸,竟对夫人的侮辱无动于衷。是他太能装?还是他根本不屑?或许是利用这些假象,来掩饰真正的意图。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的。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以后还是尽可能的避开他。

夏荷心里细细探量,神色却无波无澜,浅浅吐出:“飞鹰,出手吧!”

飞鹰略略抬头,眸光随意滑过夏紫晴,见她盯着自己,满目寒霜。他面具下嘴角的弧度越发的大,该死的老妖婆,他日便是你的死期。

“夏姑娘得罪了!”飞鹰抽出腰间的鞭子,上面的倒钩闪着寒芒,如疾风利雨刮向夏荷。

嘶啦!

夏荷整个人微微一震,脸上看不出悲喜之色,出挑的身躯倔强的直直挺立着,如寒冬冰雪里傲然绽放的红梅,不惧肃杀,独树一帜。

一个婢子,也敢端架子!

夏荷孤傲的模样,无端激起了夏紫晴的心头火,她莫名的想起深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同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夏家嫡女,凭什么她—夏紫悦从小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不过是比她早出生一年,什么事都喜欢压自己一头。

人前端庄贤雅,护妹爱幼的好姐姐形象,人后动辄打骂,处处压制。人前人后两张脸,将清纯无辜演绎的入木三分,可父母亲眼里只有她,看不见自己的好,对她恶毒的行为不问不闻。凭什么明明自己比她聪慧优秀,可父母把她当作未来皇后培养,而自己不过是维护家族利益的可有可无的棋子。凭什么她可以睥睨天下,而自己只能如蝼蚁般卑微的活着?

虽嫁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可偏偏那男人的眼里心里都是她。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却抵不过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活了三十多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活在她的影子里。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过后还要假装慈悲的给自己一个军侯夫人的位子!

她不甘心,她恨,她怨。

夏紫晴双眼猩红,暴怒至极,一把夺过飞鹰手里的鞭子,狠狠地向夏荷抽去,殷红的唇瓣无不毒辣飞出几句:“天生的贱骨头,跟宫里那目下无尘的女人一样,让人恶心。本夫人受够你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只不过、是一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狗。敢在本夫人面前装势,你、不、配!”

呵呵!

我的娘亲就是你啊!

“哈……哈!”

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那还不是怪你自己犯贱,不知检点。当初就不应该生下我的,既然生了我却又将我抛弃,好狠的心!

很……好,好的很!

夏荷笑的凄凉,身体的疼痛和心如刀割,她已分不清哪个让她更难过。

“贱人,连你都笑话我!”

夏紫晴用力挥动着皮鞭,夏荷咬紧牙关,灼灼的眼眸死死锁住夏紫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吟。

突然,夏紫晴停住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细细欣赏着倒钩勾勒出的一条条一道道血痕,好似那是自己精心打造的山水田园风景画。

“疼吗?你叫啊,怎么本夫人太仁慈了,你倒是叫啊!”夏紫晴的声音尖锐无比,那眼神仿佛要将夏荷生吞活剥,拆骨入腹方罢休。

噗哧!

喉头的腥甜让夏荷阵阵发呕,还来不及吞下,就已经扑了出来,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夏紫晴见状,精致妆容的脸上,出现征服之后的兴奋,让你孤傲,最后还不是乖乖臣服在本夫人的威压之下。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夏紫晴笑得愈发夸张,半晌无情道:“飞鹰,将她丢到后院去,那几只狼狗几天没吃东西了,本夫人想这样的美味,它们会喜欢的。畜生就是喜欢畜生,生来谁都无法改变。如果她有命活下来,就请大夫给她治伤。如果不幸,怨不得别人。”夏紫晴别有深意地望了夏荷一眼,之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脚下生风,坦然自若的离开了这个到处充满血腥味,令人呕吐的地方。

“是,夫人!”飞鹰目送夏紫晴,眼角不由得抽了抽,伤的这么重能活下来吗?还没等他想完该如何处理时,空气里冷冷飘来:“三日后的春猎是个好机会,飞鹰可要好好把握。”

“夫人放心!”飞鹰磁性的声线刺破黑幕,遥遥走远。

该死的女人,把他当作杀人的工具,几不可察的攥紧拳头。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不料夏荷乍睁开眼,缓缓讽刺道:“其实你心底瞧不上夫人,为何还要为她做事?”

夏荷乌黑浓密的睫羽,似蝴蝶轻舞,飞鹰有片刻的怔愣,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心思够细腻,以后得更加小心。本来今日想借机除掉她的,怕太过明显引来怀疑。先留着她吧!

飞鹰并未理睬夏荷,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瞬间出现在后院。

“汪……汪……”

浓重鲜血气味,刺激着笼子饥肠辘辘的狼狗,三只狼犬无比躁动,前爪拍打铁笼,冰冷的玄铁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夜里,更是森冷悠长。

青色的獠牙,连成线的涎水肆意溢出,幽绿的眼珠向外凸出,紧紧盯着即将到嘴的美食。

飞鹰放下夏荷,袖里的螺旋镖飞向铁笼。三只狼犬见机一涌而出,它们只是围着他二人打转,不敢前进一步,像在试探。前后不过一眨眼,它们又近了一些,眼睛一直瞪着这一男一女。

这个男子看不出深浅,那女子身负重伤不足为惧,还是先合力对付这个男子,随后逐个击破。

领头的狼狗,偏头与另外两只交换意见。那两只收到命令,凶神恶煞的注视着飞鹰。

突然,三只狼狗动作一致,齐齐扑向飞鹰。“该死!”飞鹰低咒一声,螺旋镖对准领头的狼狗。

噗哧!

金属入肉声闷闷传来,飞鹰的镖上有剧毒,但凡沾一点必死无疑。领头的狼狗几乎没有挣扎,乌黑的血从脖颈喷涌而出,气绝身亡。剩下的两只狼狗相互对视一眼,忽地放慢了攻击的脚步。

飞鹰见狼犬暂时歇战,冲着夏荷淡淡一笑,“我只能帮到这了!”丢下几瓶伤药,倏忽便无影无踪。

“多谢!”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夏荷强撑着支起身,周身的气息突变,冰霜的眼眸尽现杀机,仿若地狱修罗。一人两狗对峙着,谁都不敢向前靠近一点。

这两只狼狗,在自己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不值一提,可现在夏荷不得不小心应对着。

她咬咬牙,拼了!银光一闪,强烈的气流破空而出,手里的短刀,稳稳扎进其中一只的心口。四两拨千斤,那只狼狗犹如盾牌急急向后滑动,直至撞上了三四米外的笼子才堪堪停下。

一声哀嚎划破黑夜!

仅剩的一只狼狗旋风般掠到铁笼旁,低头拱了拱自己的同伴,它俨然已死透,只是大瞪着双眼,无法瞑目。

狼狗伸着舌头舔了舔它的绿眸,死去的那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然闭上了眼。紧接着一声悲愤的长喝,撼天动地,无尽苍凉,狼狗一跃而起。

动物也通人情!

只可惜彼此敌对,今夜不是你亡就是我亡!夏荷一纵飞跃,手中的长剑撑地,双脚旋转,身子向上一扬,直接从狼狗的头顶荡过去。狼狗扑空,还没来得及转身,后心被一脚狠命一踢,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向前扑去。

夏荷拧身追上去,一刀快稳的划破它颈上的血管,血线刚一飙,她就敏捷的向后退去,不沾半点血迹。

沉浸在杀戮中的夏荷根本没有发觉有人在暗中窥探她。利落的身姿像一幅惊艳嗜血的画,震人心魄。

飞鹰全身血液沸腾,留下她或许是正确的。这样的女子,就此陨落着实让人惋惜。

咚!

夏荷力竭,重重摊在地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耳朵里面有些发凉、有些痒。

她的生母如此待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多渴望那份母爱!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哪个曾经被她丢弃的孩子?

当师父道出自己的身世时,依旧义无反顾地来到她身边,就算不被她认可,那又如何?

看着皓月当空,夜显得那样漆黑和无尽漫长。夜风悠悠,朵朵花瓣孤单零落,像母亲的手抚过夏荷冷寥的心,暖意涌上心头,痴痴一笑,慢慢抬手接住馨香,紧紧抓在手心,生怕这不属于她的温暖稍纵即逝。

夏紫晴就没把她当人看,为何她还要固执的留下来?飞鹰不明白,也不想懂,匆匆过客,何须自扰。

还有重要的事没做,飞鹰摇掉心中异样的情绪,回身没了影子,如果仔细辨别的话,便会发现他消失的方向,正好是通往使团驿站的。

第30章:春围之行

春围之地定在皇城百里开外的清宴山。这日,各国使团座驾紧跟天子龙撵浩浩荡荡向目的地进发。

转眼间,日头西沉。考虑随行人员大多是文官,昭浔则着令原地安营扎寨,明日继续赶路。

对此,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而白黎若想到前夜的匿名书信心头更是不安。

这次春围,各国有备而来,明里暗里定会有不少出乎意料的事,想要明哲保身,怕是难事。

白黎若一袭素衣跨马而坐,一支玲珑剔透的玉簪横穿翠冠,一头长发被其尽数的束缚,腰间的长剑莹莹泛着寒光,简单不失大气,利落洒脱,说不出的美丽清雅,高贵绝尘。

眸子淡淡扫过四周。

这里地貌独特,山峰耸立直插云霄,高大威猛的参天古木形成天然屏障。夜色浓稠,瘴气越积越多,地面潮湿,似有野兽毒虫出没的痕迹。

密林深处隐隐诡异凄厉的嘶鸣似婴孩啼哭,似嫠妇呜咽,似恶鬼磨牙吮血,透过林子蹿入耳中。

白黎若几不可察皱了皱眉,今夜注定不能安眠,按了按腰中剑,抬头对上璃月的视线微微一点,璃月驾马走向队伍后方。

“公主,起风了!”璃月再次与白黎若并肩相立。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白黎若喃喃自语,同时心里好奇前夜的送信人到底是谁?为何提醒她要小心萧家的人?他究竟有何目的?难道之前的所作所为,萧家依然知晓?

白黎若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这次多半是冲自己来的。

夜愈来愈深,人的意识也愈发薄弱。白黎若所带人马,丝毫没有半点疲惫,个个神采奕奕,耳听八方,握刀严正以待。

来了!周围压抑的空气让白黎若非常不舒服,黛眉轻蹙,眼底的冷光乍迸,轻轻低语:“出来吧!”

语毕,帐篷被几声长啸划破,瞬间化为齑粉。漫天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原本可见微光的山间突然暗了下来,黑衣人四个方向一字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白黎若等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没有一点征兆便刷地一下拔出了长剑,金属质感透着冷光的剑身乍然让山林亮了一下,浑身的煞气冲天。

“给我杀!一个不留!”不知谁喊了一句,黑衣人飞快的移动脚步化作一阵疾风朝白黎若他们攻去。

天子营帐

昭浔的营帐虽然与白黎若的营帐隔得有些远,但内功深厚如他,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

鱼儿上钩了!今夜让你们有去无回!昭浔脸上嗜血的笑容渐渐扩散开来:“暗殇,该行动了!”

“诺!”暗殇领命,带着一队精锐影卫直奔白黎若的营帐。

眉头轻挑,白黎若岑冷幽寂的眼眸粗粗掠过四周,居然派了这么多人。

黑夜中强大气流暗暗滚动,功力不弱。白黎若唇角勾起一抹讽笑,右手一挥,“嗖”的一声之后,就听见黑衣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离白黎若较近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招式,便已倒地,瞳孔欲裂,虽含有怒气,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竟有如此难得身手。果真是自己轻敌了,挣扎了几许,片刻就没了呼吸。

黏稠的血腥味,让杀手们不由得将神经紧绷起来,一股森冷寒意爬上了后背,宛如吐着信子,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缠在脖子上,稍有动作,下一刻就成了它口中的美餐。

“给我上!”

一声娇喝打破沉静,一群黑衣人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个个攥紧手中的剑,再次朝白黎若冲去。

原来是熟人!

萧府的人可真看得起自己!

白黎若瞥了一眼领头的黑衣人,后回头叮嘱自己人道:“大家小心点!”紧接着飞身,就朝黑压压的杀手堆里俯冲攻去。寒月剑扔出,收回,左勾,右旋,卷起,后又重重的扔出。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寒月剑速度越来越快,白黎若脸上,手上,身上浸满了血。高挑的身影飞速游移在黑衣人中间,不见任何犹豫,手起剑落,便有人倒地。

白黎若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浓,双眼几乎猩红,额头青筋暴起,凌厉的剑花杀气四伏。沉浸在抗敌中,白黎若根本没注意到黑暗里有人一把揽过她的肩头飞离了原地。

只觉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刺骨,白黎若猛然一惊,蓦然回首,抱着自己的人一袭黑衣锦袍,银玉面具掩去了他的面容,可那双清镌幽深的双眸让人难以忘记,薄唇带着温润的笑意,似乎能让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美人,我来得可是时候?”温香软玉在怀,昭浔吐气如兰,热流轻轻喷打白黎若的脸颊。麻酥感瞬时走遍白黎若的四肢百骸,她恍然惊醒,迅速从那抹惊艳中撤离出来,嘴角扯起浅浅的嘲弄:“托你的福,死不了!”

昭浔笑意盈盈,看着白黎若的眼神更多是宠溺。打量了稍许,见她无恙便心安了。忽而,眼锋陡转,周身的气息暴涨:“敢动我的女人,一个不留,杀无赦!”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果断、冷酷、狠毒。话音未落,抱着白黎若早已消失殆尽。

领头的黑衣人一怔,这个男子,竟是那夜闯入萧府施救的人。他过于危险,那眸底深处凌驾一切的霸气,以及蚀骨的冷意让她无边胆寒。

神出鬼没,功力不知深浅,自己对上他恐难走过三招。看来夫人交代的任务,注定是兵败垂成。

明知结果如此,却不能退缩,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追杀到底,算是还她生育之恩。

“给我追,绝不放过那二人!”

领头的黑衣人一声怒斥,提剑便要追。还未动身,突然,周围的空气倏忽变得更加沉闷窒息起来,另一股黑衣人从天降落。

稍顷,两方人马搅织在一起,兵刃碰击在寂寂无声的黑夜里显得十分突兀,一个一个黑衣人倒下,血四处飞溅,血腥味让人不由发呕。

毋庸置疑,后来者居上。区区九人,杀了自己近乎一半的人,而对方只有少许轻伤,实力难以预计。

领头的黑衣人眼风一扫,低沉的女音溢出:“撤!”紧接着身子如鹰隼般飞快移动,幸存的人也赶忙跟上,眨眼便销声匿迹。

一夜的厮杀终于结束了!

多亏后来加入的黑衣人,不然没那么快度过危机的。白黎若的侍从们重重地叹了口气,本想好好道谢,结果一转头,另一批援助他们的黑衣人了无踪迹。空气不见半点波动,仿佛他们曾未出现过。

好强大!

白黎若的人面面相觑,眼里挂满了震惊!非常庆幸不是敌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陡然爆发出:“公主不见了!”众人猛从刚刚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眼睛四处打探。

璃月看着属下焦急的模样,则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放心,公主不会有事的,都下去歇息吧!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该去养精蓄锐了!”

众人疑惑不解,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炽热的目光落在璃月身上。

璃月不予理会,擦了擦染血的清鸿剑,大步回了自己的营帐。刚才谁带走了公主,她可清楚的很,正因为是那个人,她才敢放心。

随从们见璃月如此无趣,又如此无所谓,想必是公主平安的。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怕璃月会第一个冲锋陷阵的,毕竟,她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自是他们不能比的。不做他想,个个拖着疲累散去。

入宫可好

“美人儿好香!”

昭浔将白黎若禁锢在怀里,低头凑近她的颈窝处,作势吸了吸气,性感的薄唇附在她的耳旁,声音极尽魅惑,似带着某种诱哄。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说话就好好说话,居然靠得这么近,很容易将人带偏的。“你是故意的?”白黎若的脸瞬时爆红,恨不得一掌劈死他。

“嗯?!”昭浔不以为然,抱着她细腰的手掌更加紧了几分,微微抬头侧过脸,那银玉面具几乎贴上了她的脸颊,喷射出的呼吸甚至恰好拂过她的面颊,温软的触感让她一愣。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瞬间濒临暴怒的边缘,“放、开!”这个男人还真是恬不知耻,脑子抽风了,记吃不记打,看来那晚下手太轻了。

昭浔宠溺的目光凝望着怀中炸毛的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继而唇瓣上挂着意味莫名的笑:“不愧我看中的人,果真不一般。脾气嘛,虽有些大,但我就喜欢这样直爽的你。”

丫的!脾气大,看对谁!

“那晚的伤好了?是不是想再来几刀?”白黎若翻了个白眼,不提醒一下他,还当自己任他为所欲为。

出兵一千,自损八百!

“呵呵……”昭浔以笑来掩饰被戳穿的尴尬。倏而,又调笑道:“若儿,你那是谋杀亲夫!我死了,你可要守活寡了!哈哈哈哈……”

“脑子进水了!”是肯定句,讽刺意味颇浓!朝堂上雷霆手段致使宫中人人自危,现在谁告诉她,这是哪来的神经病?说好的雷厉风行呢?

昭浔有些无奈的望着白黎若,虽是小小的玩笑,但也藏了心意,还有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很失败啊。“呵呵……插科打诨!若儿,你当真不知我心?我愿执你之手,与你偕老,你可愿入住帝宫,让我宠你一世,护你一生?”昭浔柔声轻吟的语调深情而婉转,仿佛情到深浓处,自发随心流露出来似的。

旷野寂静无风,唯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有他的,也有她的。女子隐在黑夜中,神色不明。

皆是沉默,男子再次发问:“你可愿陪我入宫,与我并肩共赏这万里锦绣河山?”唇畔的温热堪堪撩过她的发丝,墨发缠绕,渐生氤氲暧昧。

入住帝宫?一世恩宠?白黎若一怔,旋即眼底一片清明。言语不复先前的凌厉,曈眸漆黑深邃,无丝毫的波动,丹唇翕动:“我、不、愿!”

伴君如伴虎!

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之家的情能延长多久?自小生在深宫,这一点怎会看不透?父王母后不就是最好的佐证!父王虽深爱母后,但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不得不宠幸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可结果,母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最终换来的却是寥寥可数的相见。相爱容易,相守难!

作为一代杰出帝王,想成就一世英名,有些东西不得不舍弃。

比如儿女情长,天伦之乐,偷得浮生半日闲……

何其悲哀!

父王有处理不完的朝政,剪不断庭院深深的雨露均沾。这些,即使他的内心是抗拒的,也无他法。谁让他生来就在帝王家,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父王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只留给身后人落寞痴痴的背影。

母后一次一次的等待,一次一次的失落。最初的深情,在时光的行走中慢慢弥散,渐剩怨怼误解。曾挚爱的人相看两无言,唯有泪千行。

何其无奈!

世人云,一入宫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殊不知,这深宫就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外表恢弘,内里腐臭,尔虞我诈,云波诡谲瞬息万变。

美人迟暮,枯骨红颜,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何其悲凉!

“悠悠皇权之下,许多事皆身不由己。明知你有此一答,还自欺欺人你会接受。呵呵……”男子深邃而幽静的眼眸,即使满是笑意,也无法掩盖那眼底深处的凄凉萧瑟。只是随心随口的试探,却不想,被拒绝的如此干脆直接。她的顾虑,他自是清楚,明知会有此答案,还是忍不住期待。

就在刚刚,听到他的倾诉,自己的呼吸仿佛有片刻的停滞,其实心底对他的亲密举动,好像没有面上那么的抗拒。埋在深处的那句:“我愿意”差点喷薄而出,还好及时清醒。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他人共侍一夫!说到底,人性是自私的。夫君的宠爱明明可以一人独享,谁还愿意共享?平民百姓尚有三妻四妾,更何况帝王之家?

四周一片沉静,良久,白黎若压下了心中的臆想,璀璨的星眸,光华如潭,幽深岑寂,语气更是平稳:“公子所言,黎若不敢请耳,海阔天空才是黎若心之所向,还请公子莫要打趣黎若了。公子多次的搭救之恩,黎若无以为报,他日有需要,黎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夜深露重,还望公子放黎若归去。”

昭浔有些的无奈叹了口气,望着白黎若正色道:“若儿,当真要这般果断?假若我们是籍籍无名之辈,你能否答应我的请求?”

“人是活在现实里,没有那所谓的假设!”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白黎若的话深意不言而喻,他自是知晓。

昭浔明显也不想跟白黎若继续这个话题,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这里离大营有些远,我们一块儿回去。”他松开了对白黎若的桎梏。

他所言,白黎若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初来乍到,夜色正浓,所在之地不熟,由他带领能更快回去。

一路无言以对,白黎若悄无声息拉开了彼此的距离,眼里的疏离不加掩饰,反之愈浓。

人心不足,一旦给了,就会要的更多。不渴求,才不会寥落。

33章:公子风华世无双

月华皎皎,银辉熠熠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干,尽情挥洒着淡淡幽光,岑寂的空气中,隐隐弥散着点点温情。

冷光倾泻,遥遥俯瞰,一抹黑影脚下不徐不急,默契地与身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那宛如神袛般线条精致的伟岸之躯,坚毅挺拔似冲破云霄的金龙,龙眼微眯,脾睨众生。长袍微动,步伐恣意潇洒,行云流水的气势,恍若一幅雅隽浓淡相宜的水墨画,让人挪不开眼。

妖孽当道!

白黎若的唇角抽了抽,脑海自然而然跳出一串字符。

“公子风华世无双,霁月春光不及君。”

抬眸撞上他的背影,金丝勾勒的黑衣星星点点的光晕似三月的樱花,迷蒙幽远。

山风中吹起他的袍角,在身下荡起一圈一圈优美的涟漪,给人一种迷离的感觉。

白黎若心尖微动,心蓦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无论白色锦衣,还是黑色玄袍,穿在他身上,让人不得不承认别有一番意韵。若换个人,恐怕达不到这个的效果。

可惜繁华事散逐香尘,终究是一场兵荒马乱的痴梦。

悠悠夜色,除了林间偶有几声禽鸟鸣叫,还有白黎若二人近乎于无的步履以外,四周安静的太过诡异。

昭浔眉头轻蹙,足尖轻跃便落到白黎若的身侧,下意识护在她的周围,夹杂着深厚内力的掌风向四面八方一推。

只听见“嘭”的几声,血腥气扑面直来,白黎若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她虽不是生性嗜血之人,也算不上真正的良善,但对送上门的敌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老虎不发威,任你捏圆搓扁!呵呵……今夜就痛快淋漓的杀人吧!

来的还不少,这次怕是倾巢出动!想要本公主的命,那就回炉再修炼几年吧!今夜要你们有来无回,死无葬生!昭浔与白黎若相视一笑,眸底皆燃烧着熊熊的战意,两人背靠背把彼此的后方交给对方。

树上扑棱棱的挥翅声蓦地尖锐起来,窸窸窣窣的破风声凌空而出,埋伏此地的杀手刹那形成包围圈,慢慢靠拢。

昭浔深墨色的瞳孔如同黑曜石般散发着浅浅光芒,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是散发着一种清泠冷酷的光泽。随手甩动宽大的衣袖,轻松便挡住了冲过来的黑衣人凌厉的攻势,趁机将剑反方向一拧,那长剑即刻没入黑衣人的胸膛,血花四下飞溅。薄如蝉翼的惊鸿剑再度出击,不带半点的花哨,干净利落,在空中腾跃回旋一周后,悄无声息又回到昭浔的手中,围在最里一层的黑衣人顷刻便没了呼吸。

莹莹的金属光芒,释放着浓浓的煞气与肃杀。惊鸿利剑横空出鞘,必啖敌人血肉。晶白的剑刃几滴血渍,汇集于剑尖俯冲在地,生成绚丽夺目的繁花。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击必中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仿佛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全神贯注的泼墨作画,翩翩如玉,萧杀酷寒完美契合,一半谪仙一半魔鬼浑然天成,朦胧中竟带了一丝勾魂摄魄的美感,无不赏心悦目。

“不愧为绝世名剑!”

白黎若嘴角适时勾起一抹浅笑,没有刻意的奉承,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又有几个黑衣杀手靠过来,白黎若一个灵巧空翻,速度达到极致,倏忽转到对方身后,手中寒月剑无声无息地滑过那几人的脖颈。

“寒月剑名不虚传!”

“我们要不比一比,看谁放倒的人多?”

“这个主意甚好!”

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介意现下血腥的场面,凉薄淡漠的语气倒像是在讨论明早要吃什么膳点为好似的。

黑衣杀手听着他们的对话无边的怒火喷涌而出,“你们有几下子嘛!狂妄自大,当我们的命是草芥听任你们割?”

见昭浔一边防御他们,一边还要保护身边的女子,明显有些力不从心。领头人暗中打了个手势,几乎所有的人集中火力佯装猛烈攻击昭浔。

这杀手分明是要扰乱他的视线!饶是昭浔武功卓绝,也免不了寡不敌众。十指有长有短,难免疏漏,无法保证白黎若不受其害。“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们,有机会你先走!”昭浔轻声低语,揽着白黎若的腰肢纵身一跃,脚下加快速度,一个闪身跳入遮天蔽日的丛林中。

树木茂密,层峦叠嶂,一眼望去皆是黑压压一片。

昭浔将白黎若藏在一个相对较为安全的山洞里,点了她的穴道,再三确定无虞,而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刀剑碰击声一波一波刺激着白黎若的耳膜,这个人是傻子么,不会逃跑么?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还要置自己于危难中,仅仅是那所谓的心动?这个人偏执的让人无奈且无语,到底还是自己牵连了他。越想越无地自容,愈发愧疚。白黎若将内力提升一周天试着冲破穴道,几经挣扎,依旧软塌塌躺在地上。

破穴道,竟冲不开!白黎若又气又怒,再接再励,她不相信自己还解不了。

就在白黎若苦苦支撑,突然洞里响起一连串脚步声,似乎昭浔没那么快回来。到底是谁?白黎若整个人精神高度紧绷,浑身进入戒备状态。

此刻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白黎若嘴里将昭浔骂了不下百遍,没事逞什么大英雄,一心想保护自己,结果呢?这下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34章:对面相逢不相识

哒……哒……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但对自小习武的白黎若来说可谓惊雷。

哒……哒……渐渐逼近,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白黎若的心上,整个人瘫在地上,软绵绵提不起劲。

难道今夜要命丧黄泉?白黎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就这样死了,心有不甘。

不,她不能死!她还没为叶家报仇雪恨,还没寻到娘亲,还没看到哥哥成家,她怎可死!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拼命活下去。

起初心底有些慌乱,但在听到越来越近的步伐声时,心竟出奇的平静,神情越发云淡风轻。到底还是久居沙场之人,稍稍思索,一切都看开了,生死由命。

或许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那种煎熬。

看淡了,想通了。白黎若慢慢阖眼休息,一夜的浴血厮杀,一晚的高度紧绷,突然放松下来还有些无所适从。

哒……哒……

脚步声骤停,白黎若即使没有睁开眼睛,也异常敏锐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呼吸,也清楚感知那人正立在她面前。

这人的确不是昭浔!

昭浔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药草香,而他身上弥漫出来的却是几不可察的青竹香夹杂着幽兰香。青竹香、幽兰香,好熟悉的味道,似乎以前闻过。

白黎若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在一瞬间就闪了过去,根本就抓不住。

那种抓不住的无力感,让白黎若莫名的有些烦躁,她悄然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来人一袭黑色玄衣,修长的指尖一簇明亮跳动,他就这般静静的站立在她面前,玉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只剩微微上挑的薄唇。那流光熠熠的面罩,如同水晶般散发着浅浅光芒却透着淡淡的寒冷与肃杀。

“看够了?!”男子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盛满了愠怒,听得出来男子极其不喜被人盯着。

“咳……咳……”白黎若脸色有些涨红,更多的是尴尬。

男子仿佛没察觉到白黎若的异样似的,兀自嘲讽道:“外面刀剑打杀震天,你倒是悠闲,像个软脚虾一样在这里等死,一点戒备心都没有,白长了一颗脑袋,这么多年疆场征战的谨慎被狗吃了?”

这人是来搞笑的吧?还以为进来他会把自己干掉,没想到一开口噼里啪啦的骂她。

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死都不能让人痛痛快快的。

白黎若一脸茫然:“我好像是第一次见阁下吧?初次见面不至于您这一开口就训人!”神经病犯了,好端端的骂人作甚。当然这话她只能搁在心里,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激怒一个陌生人的好。

男子见白黎若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几乎不顾一切就要冲上来揍她一顿。就像小时候她一不听话,提起她衣领一顿胖揍,无需言语。可现在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跟前。

这个姑娘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有了自己追逐的梦想与目标,再也不需要有人耳提面命的叮嘱关心了。此刻她明明就在眼前,一切在变,一切未变,可总觉得与她隔了千山万水。对面相逢不相识,千里却同风。

当知晓她要来中原时,天知道他有多难受,多狂躁。生怕她有危险,一路派人小心跟随,又怕她知道。将她当作宝贝一样地护着,可结果,她居然不爱惜自己,一次又一次置自己于危险中。

男子深深凝视白黎若,似要把她看进骨子里,像,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算了,说了反而让她徒增烦恼,就这样吧!

男子的狭长的丹凤眼里一抹复杂稍纵即逝,再探量,漆黑的瞳孔如黑曜石般深邃无波无澜。白黎若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个人的的确确之前没有见过。为何他在看她,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而且那眼神竟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白黎若的眸子缩了缩,旋即又是一片清明。

如炬的目光所到之处,感觉一切似乎无所遁形。

被人当作猴子来观赏,白黎若真是受够了,竭力隐忍不发的脾气蹭蹭向上冲,但良好的修养压着她的语气:“阁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拜托把你那该死的眼睛,从本公主身上移开行不行,真是恼火!

男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枯井平淡的凤眸微眯,冷冽疏离中隐约泛起些许的薄怒,不点而朱的唇畔掀起淡淡讥诮:“你的性命,本座不感兴趣。抓你,只不过是想拿你跟昭浔换一个人罢了!”

毫无意义被人戏耍了半天,原来是人质!白黎若略略心安,活着比什么都强。他要换谁?莫不是哪个领头的女子?今晚所有的事,在脑海中捋了一遍,白黎若心底澄澈明净,嫣红的丹唇,升起璀璨溢彩的笑容:“哟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再不走的话,美人儿可真要香消玉殒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人都敢胡乱调侃,男子额角抽搐,恨不得给她一记爆栗。

“既然你都知道,省得本座浪费口舌,那就走一趟!”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一把薅起挺尸状的白黎若,随之掂了掂:“刚骨头没肉,膈得人手疼。以后要多吃一点,胖一点穿衣才好看!”

这人脑子进水了?白黎若顿时风中凌乱,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管到她的生活上来了。

“我爹娘都管不着我,阁下家住海边?!”言外之意,阁下这是闲吃萝卜淡操心。男子不以为意,唇边的笑意愈发光华夺目:“一般能被本座记挂的人,亦是幸运。”

白黎若当下反唇相讥:“依本姑娘所见,怕是悲惨吧!”

“本座这是在关心姑娘!”

男子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眸深邃而幽静,即使满是笑意也无法掩盖那眼底深处的幽冷。若是放在以前情窦初开的芳华年纪,或许白黎若会好奇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男子,但是现在的白黎若,见惯了美男,尤其像昭浔那般妖孽的珠玉在前,对其他再好的男子也没有丝毫要了解的欲望。

“阁下当本姑娘是三岁小孩儿好哄骗?!阁下再不走,美人儿真成一缕青烟咯!”

“聒噪!”男子扶着白黎若脚下一闪,立时便出了山洞。

迎面直来的刀风,割得白黎若面颊生疼。那隐隐飘动青竹香和着幽兰香的气息,时有时无地萦绕在鼻翼两端,搅得人心绪难安。这人看似冷酷薄凉,却无端生出的亲切感,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

他究竟是谁?冥冥之中像是多年不见的亲人,使人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于他。

明明毫无交集,为何给人这种感觉?怪哉!白黎若暗自攥拳,今夜要是平安脱险,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此人。

35章若:用白黎若换夏荷

暗黑的山谷,夜风飒飒,鸟鸣啾啾栖鸟过,淡淡月光,人影浮动,缕缕腔鸣在幽林深处荡漾开来。

“真是精彩,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高手啊!”啪,啪,啪……突兀的掌声响起,原本空旷的幽谷更加诡异。

“明珏公子,今晚的大手笔,我宣某人领教了,改日定当悉数奉还!”昭浔轻笑一声,旋身站定,薄如蝉翼的惊鸿剑隐在宽大的袖袍下,一有异动,触及即发。然脸上毫无颜色,依旧平静无波。

明珏?血煞楼?

白黎若一惊,萧家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杀她,第一杀手楼都出动了!

“本宫的命可真值钱,连避世不出的血煞楼主都现身了,足见萧家的诚心!”

明珏半点没有被白黎若一语戳破的尴尬,低沉淡淡嗓音附在她的耳旁,“我明某人俗人一个,白白送上门的银钱,岂能不要?世人皆道‘金钱如粪土’,可谁不愿腰缠万贯,挥霍潇洒!”

“呵呵……”

白黎若懒得搭腔,即使明珏给人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她还是极其不喜他靠得那么近,奋力挣脱身后人的束缚。

见此情此景,昭浔凤眸微眯,漫天的杀意顿时暴涨,衣袖轻摆间已施轻功闪至白黎若身前,惊鸿剑祭出,剑光刹那刺至明珏的眉心。

浓烈的杀意直直而来,随即明珏倏然松手。就在那时,昭浔大掌捉上白黎若的手臂用力一带,就将她护在怀中,反身迅速跳离原地。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明珏邪邪一笑,眸底邪意横生,继而沉沉华美的声音逐渐冷凝,“宣公子要的人给你了,不知我明某人要的人,宣公子可否带来?”

昭浔环护着白黎若,眼波森森流转睨着对面带着银白面具的男子,冰冷的语调夹杂着满满的肆意嘲讽。

“心狠手辣配残酷暴虐,真乃绝配!”

“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废话少说,我要的人呢?”明珏收了笑容,眸色一沉,轻轻环过昭浔周围的暗卫,“这谷中我早已布满了人马,把人交出来,否则就算你的身手武功再了得,就算你再插上翅,也难飞出这谷……”

“从没有人敢如此威胁我,你是第一个,我宣某人记住了!”

昭浔低低一笑,狭长的凤眸中满是了然之色,朝身后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人抓着昏迷不醒的夏荷,提气一跃,电光火石间,将她用力向前一抛。

明珏灵巧的飞身上前,伸手一揽,将夏荷扔给旁边的人,广袖轻摆,埋伏在山谷里的人,气息瞬时消失。

“主子,还追吗?”

“不必!”

昭浔将白黎若紧搂在怀,仔细探查是否有伤,兀然,嘴角泛冷,“所幸无碍,否则今夜非要他命丧于此!撤离!”

听得昭浔的话语,白黎若有片刻的怔愣,眼中闪过复杂,旋即又覆上清明与冷漠,迅速退出昭浔的怀抱,“不必如此!”话音刚落,便没入无尽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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