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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手》


第1章 众口话由来(一)

导读:第一卷为前置卷,非正篇,非正篇,非正篇,正篇,篇。主要作用交代背景和前因,也为整个故事增添多样性,但就在昨天,有读者提出意见,说这一卷生僻字太多,剧情上不够休闲,看着有点累我自己回头读了一遍,的确存在这些问题,所以说明一下,正篇从第二卷开始,大家可以从第二卷(众口话由来)看起,后续有疑问可以回头看第一卷,也便知道前因后果了。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tuo二声,鳄鱼皮做成的鼓,详请百度。),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朱厚熜(cong一声,明嘉靖皇帝,此诗是嘉靖写给大将毛伯温的。)

天下分四荒(北荒、东荒、南荒、西荒)及中域,下有万邦,我邦处于中域,地广物博,有数千年之基,居万邦之首,素有天朝上邦之称,奈何因我邦为农桑大国,食用之物皆美绝天下,又因民守本分者多行窃盗者寡,故常招惹外族侵扰,历朝历代不胜其烦,每隔数百年必有大乱。及至‘天芒’建朝,御北祸于天门,封边关为龙城,天子凭万里狂沙,戍守边城,再缓百姓之厄,遂并天下为九州,乃是厄州、危州、中州、燹州(xian三声,不过我习惯念四声,火的意思,兵燹:战火)、北川、匿州、唐州、西疆、古梦州九州。九州定,天下平,百姓生,兼我朝君民皆喜好和平,广纳外族,故有万邦来朝之象,更有他邦依附托庇,复二百多年鲜有之盛况。

然外夷乱我中原之心不死,北有北祸,终年犯边,南有南夷诸国,经年侵扰我匿燹二州,幸而武林大帮‘大隅天城’坐镇燹州协朝廷御边,匿州则有历代‘匿州候’领兵驻守,故而南疆虽患不危。‘天芒’一百八十七年,逸宗靖安三十四年,‘东岛螟国’人越洋而来,再兴东方之海患,自‘古梦州’登陆,凭锋刃仗武艺大兴抢掠,更与中原四大帮会之一黑道帮会之首的‘黑水七盟’勾结屡创官军,‘梦候’乃召‘定海将军’季,集军中高手应战,武林中人云集而往,竞相驰援,螟国人大败,退归本国。

二十多年后,‘神刀狩’一统‘东岛螟国’,实力空前,复起贼心,引雄兵十数万进击我邦属国‘钜岛国’,‘钜岛国’臣民望风而逃,沦陷在即。启宗怒,(逸宗早已驾崩,此时启宗在位)遣‘天柱将军’长子前往,一举荡平贼寇,扬我国威,将军长子兵法精湛,勇猛无俦,螟国人不敌。‘神刀狩’乃暗着螟国武者、隐者为间,行刺探,离间之事,更欲暗杀我军中首要,一时间‘天芒’大军多处受制,更有数位将军命丧敌手。朝廷震怒,遣‘金衣卫’高手相助,双方往来相持,一年有余,终得螟国败退。

又数年,‘神刀狩’倾全国之力又至,武者,隐者更数倍于前,‘天芒’武林人大怒,十余派高手偕同‘天芒’大军而往,岂料,螟国高手尽出,武林人折损甚重。正在朝廷多线作战,无暇增援时,一名刀者,一名剑客,一名使棍高手主动请缨,联袂而至,屡挫螟人武者,隐者,大小三十七战,枭首二百有奇,螟国高手折损泰半。无奈之下,东岛之主‘神刀狩’尽引三大流派高手乔装亲至,欲一举击溃中土武林人……

‘神刀狩’行至‘车镜道’前......

一抹刀光在月夜下破空而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人首当其冲,挺刀相挡。

刀断,人分,只一招,‘东岛螟国’三大流派之一的‘月阴新刀流’派顶尖高手未及发挥,便被连人带刀劈为两半。

“什么人?”

一人高声吟道:“狂刀嗜血血未干,今把金刃破楼兰!”

“你是——狂刀?”神刀狩身侧(翻译,翻译而已)有人惊道。

狂刀不言,忽然飞来一棍,正抽在‘神刀狩’身侧的一名高手身上,那人一声未哼,当场死去,尘土飞扬,原来那棍竟是有人用内力凝成的土棍,只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另一方接道:“疯棍歃血血未涸,十里长棍荡邪魔!”

“疯棍!”

微风轻拂,拂过人的脸颊,撩起人的头发,伴随着惨呼声头颅飞起,‘神刀狩’一方再失两名高手。“青锋饮血血未凝,斩尽人间事不平!”另一个方向,又有一人接道。

“剑气?你是挡不住的剑!”

剑者静立,无言。

“只有三个人也敢来阻挡我们?”

狂刀淡淡地道:“挡?我没学过。”他手掌在刀锋上抹过,登时鲜血狂涌,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一柄刀泛起了红色,竟饮饱了血。蓦然间杀气如脱缰的野马般自刀上冲了出来“杀,更加简单,今日之后,我要‘东岛螟国’江山易手!”

疯棍单掌拍地,激起一条土柱,他以内力擎住,在身周一舞,土棍寸寸生长,一瞬间一条十余丈长的土棍已然在手,挥舞间那棍上之力无可匹敌直打得空中涟漪漾开。

剑者闭眼,意发,一柄透明的剑如活物一般,自鞘中跳出。蓦地,一股寒意透骨锥心。

微风起,人断首,头颅离颈旋飞。

……。

第2章 众口话由来(二)

天无常态,地无常型,星移斗转,日月辰庚,风吹云动,雨布雷鸣。顽石下沃,万物化生......——《天地玄变》

这世间有千般万般的道理,我们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时候觉得理所当然的道理偏偏就出了差错,有时候分明是扯淡的东西反倒派上了用场,如果说非要用一个字来归纳世间道理的话,那非‘变’字莫属了。《惊天九变》开篇便讲‘天地万物变则生,不便则死’,春夏秋冬,四季寒暑,气候在变,生老病死,时弱时强,人在变,天下兴亡,朝代更替,时局在变,东升西落,日月交映,连天地都在变。倘若日月不交替则无昼夜,草木如何生长,人兽如何存活?倘若无死病之变,人人万年,老而不死,世间如何进步?变是天地运作的根本,唯有变才是亘古不变的存在。

南疆有七国,四国与‘燹州’相接,三国与‘匿州’相接,南疆七国与我邦俱居于中域,隔海相望,中间虽然隔着一片海,但也算得上是接壤。七国说是国家,其实治下不及我邦之十一,兵力相差更是悬殊,按理说我邦不找他们麻烦已属万幸,他们实不该有所觊觎才是,但是诸国偏生不安本分,常常侵扰与之相邻的匿燹二州,朝廷也只得派兵应战,其结果基本上是千篇一律。诸国次次打次次输,然后投降称臣,年年纳贡,过些年自觉了得又再兴兵,打输了再称臣,过些年再打,再输,再打,再输,如此往复,非止一朝一代,几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唯一的差异只在于发动战争和投降的间隔长短而已。

常年的失败使得南疆诸国总结到了丰厚且宝贵的‘经验’,到了‘天芒’一朝,他们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一来可苦了南疆沿海的百姓,朝廷震怒,派重兵迎击,大军一到,诸国早已逃之夭夭,朝廷大军方才撤走,诸国便又派兵攻打抢掠,无奈,朝廷只得派兵镇守,然而辎重补给多有不便,诸国又怯战不出,经年累月军费开销甚巨,且北祸不靖方是大患,若在燹匿二州的军需便耗去国库和帑银的三成以上,那北祸之乱更无宁日,更何况每三年五载便有地方闹灾荒,届时国库空虚无力赈灾又将激起民变,那就更麻烦了。直到朝廷雇佣‘大隅天城’镇守燹州开始,南疆七国便再无可趁之机了,‘大隅天城’虽是武林帮派但其装备之精,战力之强,传讯之快,使得南疆七国从头到尾被压着打,那时诸国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大隅天城’一个风光了很久的大帮会,久到所有人都不记得它曾经的艰难和虚弱,久到所有人都只记得它本来就是这么强,就该这么强,就是这么不可撼动的强。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超级大帮会,近日竟会发生惊天巨变!

“走!”战神一声断喝,一招‘倾五岳’出手硬碰‘雷神’的‘九州风雷动’,阻断追兵,众人得隙遁出“大隅天城”,向西北而走。

“保护好天君和财神!”战神余音未尽,众人已在十里开外。

“嗯!”一声闷哼,天君两眼一黑,浑身战栗,一股寒意自心底涌了上来,伤重之下的他再也无力奔走,顿时觉得天地倒转,翻身栽倒。

“天君!”水宗两名弟子离得最近,忙伸手扶住,触手刹那,两股寒气自两人掌心传入体内,遍走全身经脉,只一瞬间,自内而外,心肝脾肺肾,全身筋骨、血液、皮毛尽皆冰封,两人如同冰人,僵直当地。

僵直的身躯,愕然的表情,冻裂了的皮肤,红色的冰封,甚至连搀扶的动作都未及转变,只一眨眼的功夫,财神座下水宗两名精英便已丧命。

“护法!”一声疾喝,南宫手下四人立时守在天君身侧四方,财神挥出长袖卷住天君,独门绝学‘挽澜劲’通过衣袖注入天君体内,登时将天君体内寒气导引了出来,寒气离体地面啥时覆了一层冰霜。

“好霸道的内力!”寒气逆冲而来,如万钧之力加诸一锥之上,尖锐而又浑厚,压制不住,抵挡不了,以财神的修为,虽是隔着衣袖,却仍是禁受不住这透骨的冰寒,登时受创。

“是‘彻骨寒雷’?”布上卿,布上卫一惊,各出双掌抵在财神背上,甫一接触便不由得同时打了个冷战,财神脸色铁青,也不回答,算是默认。

“他妈的,好歹毒,无壑,无崖你们两个留下保护天君,云麓,云峰你们两个随我回去。”无岁听到‘彻骨寒雷’这几个字顿时火冒三丈,再回头看了一眼水宗两名弟子的躯体,只见他们全身冰封,冻得凸了起来,已然不成模样,更是怒不可遏,带了两名属下便走。

“你干什么去?”南宫皱眉道。

“我去接应战神,顺便砍了那个王八蛋。”无岁道。

南宫道:“战神和武部七绝联手,若还不能全身而退,凭我们几个又做得了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无岁没好气地道。

“求援。”南宫道。

“求援?去哪,‘九幽琼楼’,‘万炁玄宗’么?”

“‘月露城’!”天君得财神相助伤势缓解了许多,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天君!”无岁唤了一声,众人见天君醒转,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天君拍了拍身上的土,缓缓站了起来。

“‘月露城’?月露城主不是早就背叛天君了么?”无岁一头雾水脱口问道。

“走吧!”天君也不解释,率先迈步而行。

从受伤到疗伤,不足半个时辰,天君须发皆白,原本威严的脸上更添了许多沧桑,而协助疗伤的财神,布上卫,布上卿三人也顷刻间苍老了十多岁,无岁看了一眼,暗自心惊,恐怕财神三人此后修为会大跌。

见无岁犹在发呆,南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此间离‘中州’虽然较近,天君出身‘九幽琼楼’,中州的‘九幽琼楼’,‘万炁玄宗’又隶属天君所辖,但在动手时我已给他们传了讯息,算算时辰也早该有援兵到了才是,可你见着他们的人了么?”

“你是说......”无岁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南宫点了点头道:“待我们入了中州境内,第一个敌人怕就是他们,那时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以我们这十几个残兵败将如何抵挡?‘匿州’虽说稍远一些,但好在地形复杂,退一步讲入了‘匿州’便是‘月露城’真的反叛起来也未必能找得到我们,更何况天君带我们去‘月露城’求援必有妥善安排。”

“保护天君!”财神突然打断南宫话头,财神话音甫落无岁人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双掌在空中如蝴蝶飞舞,扑向东方十数丈外的土堆。

“大家小心......”无岁一动,南宫立时警觉,手中折扇已展了开来,如一道屏障,护住天君和财神等人,顿时金铁交鸣之声不觉于耳,却是北边敌人的几十枚暗器到了。

是风宗的人!众人尚来不及慨叹,忽地南方现出一道人影,双方相隔十余丈,他的两条长袖却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云峰首当其冲,立时给卷了进去。

“不好!”南宫暗叫一声,敌人不可能只三面夹攻,很显然,这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怕是藏在西边,而西边正是己方最为重要的两人——伤重的天君和财神。

南宫一念初起,西首人影乍现,如一道闪电般扑来人未至掌中一柄软剑已然出鞘,剑未至剑光已笼罩十丈方圆如瀑布般袭向天君、财神诸人,天君、财神内有寒雷宠宠欲动,外有剑气袭击,一时疲于应付。那人步伐转换极为迅速,极为巧妙,南宫四名属下前去阻挡皆被轻易躲过,但见他每踏出一步均有数道剑光自软剑上流转而出,南宫四名手下先后受创。这,才是高手。

“欺我武部无人么?”无崖一声大喝,与云麓一挥长剑,一挺长枪驰援天君。

“二位慢走,这里才是你们的战场!”袖浪翻滚,那人欲缠住云麓无崖二人。

无壑冷眼旁观,岿然不动,蓦地凌空一刀劈向袖浪,刀犹在空中,刀势却已先起了变化,一化二,二化四,瞬间数百刀影急速攻出,正是一招‘一式化万千’的绝招,那人袍袖如鼓风,触之则退,一退间顺势化掉刀影上的劲力。他首退之刻,一人刀光裹身,自袖浪中倒跃而出,正是方才被卷进去的云峰。云峰身在半空,不待喘息反手便是一刀劈出。

一招得势,无壑身随刀走,刀势以二起手,又是万千刀影,招行半式,又是新招。

“战神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那人不料山宗武部区区两名残兵竟有如此实力,不由得另眼相看,一面退步抵挡,一面赞道。

“风宗的叛徒,死来!”无岁十丈开外一声厉喝,将手中的俘虏当做暗器掷了过去,那人飘身后退,忽地颈后一凉.....

无岁头也不回,一掌击在尚未落地的俘虏身上,那俘虏受此一击转向飞袭北方敌人,那人不退反进,暗器如雨裹身,泼洒了出去,南宫抢上一步,折扇以掌心为点,迅速画了个圈,扇收刹那,他眼中所见唯有无岁的掌刀,以及那喷洒出来的一抹艳红......

眨眼之间,四名敌人已去其三,西首的剑者见大势已去,抽身而走。“哪里去!”财神恐其泄露行踪,当下也顾不得伤痛,‘挽澜手’再无保留,倾力而出,一股庞大的吸力将剑者和财神瞬间拉近,剑者临危不惧数白道剑光自软剑射出织就一张无形的剑网,欲将财神撕碎。

“狂澜手!”财神足下大地震动,泥土如浪翻滚,压了过去,剑者织就的剑网犹如稻草,不堪重压,倒反而回,未及惨呼,便是漫天红沙......

一招过后,财神体内寒气窜动,须发皆霜。“走!”他勉力将寒气压了下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南宫四名属下折损一人,云峰、云麓二人皆受了不轻的伤,加上之前财神折损的两名属下,甫一出城便损失了三人,而余下的十三人中除了无岁和南宫外或轻或重皆负了伤。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都是天城的兄弟,这一下又死了六名!”虽是获胜,云麓心中却是一揪,同根而生相煎何急?

无岁脱下长衫将财神紧紧裹住,负在背上,尽管无岁内功深厚又隔着数层衣物,也不由得牙冠打颤,可想而知直接中招的天君是何种感受。

一行人在无壑与南宫一前一后的护卫下,边运功调息边向西北而去.....

‘燹州’地处南疆,天气炎热,自辰时至午时,阳光越来越是毒辣,经过半日的调息,天君仗着内功特异脸色已好看了许多,布上卫、布上卿两人寒气未曾倾入脏腑,加之二人功力深厚,也逐渐将之逼出体外,唯独财神,竟似半点好转也无,身子比冰块还要冷上一些。

“方才一战,苦了你了。”天君单掌按在财神背上,一股热流缓缓浸入。

财神苦笑道:“不要浪费功力了,路还长着呢。”

“这儿离‘月露城’还有多远?”天君不去理他,回头问道。

“大概三百里,不过再有一百多里就是‘卓溪’,过了卓溪就是‘匿州’境内了,那边有钟侯爷镇守,他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南宫回道。

“老鬼,撑得住么?”

“放心吧,撑到卓溪......就死不了了......”财神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

天君忽然面色一沉,冷笑道:“派出这样的角色,真当我们是死人么?”

“我去看看!”对于杀人,无岁好似有特别的爱好。

“小心些。”布上卿接过财神,负在背上,布上卫则替换了天君给财神疗起伤来。

无岁一个闪身,便已不见。

“嗯?不对,雷宗的人也来了,无壑,云麓,你们两去帮帮他,切记不可恋战,甩掉敌人即可,申时之前在卓溪汇合。”天君神色一寒,双目之中利芒乍现。

“得令!”无壑、云麓应了一声,顺着无岁的方向追了下去。

“雷宗不比风宗......,他们三人挡不住的......”

天君手一挥,打断财神道:“你们先带财神到卓溪疗伤,我亲自会一会雷宗的人。”

南宫一惊道:“天君......你......”

“兵法上有正奇之分,这次我便是那支奇兵!”天君脸上露出微笑,南宫知道,要想骗得了敌人,首先要骗得过自己人,连无岁也料不到的援军,雷宗的人又如何料得到,又如何敢相信一直追杀的首脑人物竟然会亲自断后?

“申时若等不到我们,便不用再等了。”天君言未尽,人已离去。

艳阳高照,炙烤着大地,滴落土中的血液顷刻间被烤的翻起皮来,这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双方战的疲累,也战得辛苦,短暂对垒是休息更是意志的消耗,正如长时间的疲累未必会击垮一个人,可一旦躺下就再也不愿起来一样。无壑的刀已砍缺了口,左脸,右臂,左腿上的伤口兀自在流着血,云麓的枪已断,半只左耳连带着头皮被削了下去,无岁伤的最轻,伤口却是最多。敌人一共二十名,倒下了三名,还有一十七名,一十七名高手,雷宗的高手,在对上这些人之前无岁一人就毫发无损地料理了八名敌人,全部一招致命,甚至敌人都没有看清楚杀他们的人,但这些人不同,很不同。

“怎样?让开此地,许你战神之位如何?”为首之人诱惑道。

“哈哈哈,你若归顺我代天君许你‘雷神’之位。”无岁笑道。

“你当我若雷霆是什么人?”他剑眉一竖,大怒道。

“一名叛徒不屑做的事难道我无岁会做么?”无岁冷哼道。

“天君任人唯亲,排除异己,将偌大的天城纳为己有,雷宗司刑罚,掌刑狱,岂可坐视天城几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如今雷宗上下不过依律行事,是非曲直,待回到天城自有长老会定夺,何劳你我操心?”若雷霆侃侃而谈。

“雷神能反叛天君,又如何会放过众长老?此刻的长老会怕是由他一人说了便算罢!”无壑抢先道。

若雷霆见利益难以动摇无岁,忽地长叹一声道:“一脉相残,三位真忍心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岁‘砺山刃’上手,掌缘已泛起灿然刀光。

“好!”一个好字出口,两人电闪而动,转瞬已是数十招交手,过招之后位置互换,心念一动的默契,旗鼓相当的实力,几乎就在同时,二人再度出手,拳掌相交,错身而过,错身刹那尽是耀眼的光华......

血,沿着若雷霆的虎口滴落,伤筋断骨的疼痛,拇指与手掌之间只剩一丝未及切断的皮肉相连,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砺山刃’果然比刀更锋利!”

无岁冷冷一笑,双手负后,缓缓背转了身子,一仰头将鼻血倒回口里咽下。“就凭方才的一声叹息,你非无情之人,带你的人走吧,你已经尽力,他不会怪罪你的。”

若雷霆伸手将拇指撕下仍在地上,苦笑道:“来吧,军令状已立,生死在此一搏。”

“等一等!”云麓阻止道。

若雷霆一皱眉:“你要和我打?”他可不愿和山宗武部一名普通弟子动手,如今有伤在身,万一失手颜面全无。

云麓摇了摇头道:“非也,在下敌不过你的‘雷霆手’,我只不过是想和你谈个条件罢了。”

“什么条件?”

“我大隅天城八宗六十四部,有道是大不过的天,高不过的雷,算不过的水,说不过的泽,快不过的风,打不过的山,现今你雷宗虽人多势众,但论武功还是以我山宗武部为最,在场诸人中能胜得过在下的恐怕也只有三五人而已,更何况我方还有个武功远高于我的无岁、无壑两位师兄......”

“直说你的条件,不用拐弯抹角!”对于云麓的话不只是若雷霆,但凡天城的人无不认可,但两宗实力究竟相差多少,却是猜测的多,知道的少。

“好!我兄弟三人非怕死之人,相信雷宗的兄弟也没有怂包,若是上阵杀敌,我们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但......唉!”云麓说到一半忽然苦笑一声,没有再接下去。

若雷霆回头看了看身后诸人,见五六名兄弟的伤口上犹在淌着血,其中一名兄弟甚至瞎了一只眼睛......

“时局至今,我们还有退路么?”若雷霆理解云麓的意思。

云麓摇了摇头,道:“局势比人强,整个战局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们不过是尽一份心,报答一份恩情罢了,能不死人最好,如果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你是说?”

“我云麓闯荡武林一十三年,一共杀了九十七人,其中有八十二人是天城的兄弟,哈哈,真是可笑!每一次,枪刺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那种揪心的痛苦......!”云麓越说越慢,声音渐渐有些悲凉,他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累了,不想再打了,再打下去我们三兄弟固然活不了,你的兄弟们至少也要死一半,我用你半数兄弟的命向你换两个时辰用用,两个时辰内,你们不可传讯,也不可离开这里,两个时辰后诸位想做什么,我们绝不阻拦,江湖上也再不会有我们兄弟三人存在,这样一来我们兄弟也算对得住天君,你也算对得起你的兄弟,否则凭几个残兵败将就算追到了你又能把天君怎样?”

无岁看了云麓一眼,多年的兄弟,他很了解他,两个时辰后正好过了申时,申时一过天君一行便过了卓溪,进入‘匿州’境内,而‘匿州’之所以名‘匿州’就是藏起来你找不着的意思,况且一旦入了‘匿州’天城的势力便会薄弱许多,而听天君的意思,‘月露城’的背叛像是天君刻意的安排,若真是那样......,况且,两个时辰后认不认账就全在我们了.....。

“这倒未尝不是个办法。”无岁暗自点头。

若雷霆沉吟不语,他身后凑过一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若雷霆点了点头,向无岁道:“你怎么说?”

无岁道:“可以。”

若雷霆身侧那人道:“两个时辰后你若是反悔,风宗的弟兄便会传告天下,天君以下属家眷之命相胁,迫使下属卖命,雷宗念其一脉同宗,不想多伤无辜,只拿首恶,但天君薄情寡义,逼迫属下动手,最终累得下属全部丧命,他却带着亲近的人逃生去了......”

无岁被戳破心思,登时大怒,雷宗的人真要是这么做,不仅陷他兄弟三人于不义,更重要的是败坏了天君的名声,如此一来天君想要夺回大隅天城的控制权就更加无人支持了。他不料雷宗的人有如此损招,盛怒之下转身便要发作,忽见云麓使了个眼色,不由得一愣,随即醒悟:“方才一战己方三人全部负伤,真要动起手来,胜算不大,到时候莫说两个时辰,怕是半个时辰也拖不住便要全军覆没了,那时天君行踪已露,若雷霆只需传讯求援便可。自己生死事小,但天君和财神绝不能有失,算起来还是云麓的办法好一些,为今之计,多拖一个时辰天君和财神便多一分安全.....”心念及此,无岁打定主意,趁着若雷霆未发觉他身负内伤,自己尚有些谈判的筹码之时,当机立断。冷笑一声,佯作不悦道:“我山宗的人向来说一不二,你信得过便答应,信不过有战而已,真当我怕了你们不成?”

“好,既然如此,若雷霆信得过山宗的兄弟.......”他正待答应,忽地自东方响起一阵笑声,一声响,天下响,那声音浑厚之极,宛若雷声,翻山越岭般传了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个缓兵之计,山宗的人武功一般,口才倒是不差。”

笑声如一张无形的巨网自天际一层又一层压了下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无岁、无壑、云麓三人内心同时一震,均道:“这个声音,莫非是他回来了?”

“九哥。”一声‘九哥’确定了三人的猜想,不知何时众人面前多了一人,这人相貌平平毫无特色,然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无岁三人惶恐不安。

“嗯,辛苦诸位了。”他应了若雷霆一声,缓缓踏前一步,无岁、无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云麓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三步,险险摔倒。

“‘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你......你是雷宗八部之首的执令厉.....厉九陵?”见来人光凭气势便能让自己兄弟三人退步,云麓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在整个天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高手今天居然也回来了。

厉九陵微微一笑,并不作答,一阵细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厉九陵身后顿时多了三十名青衣汉子,行动迅速,整齐划一,三十名大汉只发出如猫一般的脚步声,显而易见,这三十人不仅是高手,而且是懂得配合的高手。厉九陵使了个眼色,为首三人各领九人,兵分三路而走。

“好样的,将计就计,原来真正在用缓兵之计的是你们。”无壑狠狠地赞道。

“‘龙战天下,影盗惊虹’虽是负伤的天君,若雷霆也不敢妄想对付?”若雷霆顿了顿,向云麓说道:“诚如你所言,你我山雷二宗本是同根,又何苦自相残杀,今九哥亲至,捉拿重伤的天君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我也不要你出卖主上,只需你们三位从此退出武林便可......”

云麓惨然一笑道:“武力计谋皆逊你一筹,我败的心服。请二位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替天君在雷神面前求求情吧。”

若雷霆缓缓摇了摇头道:“天城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真以为还有和谈的空间么,雷宗‘鸣雷’,‘雷霆’两部一百二十余名兄弟的死,全拜他天君所赐,我可以放过任何人,包括伤我的无岁,但惟独不能放过他!”他的手颤抖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天君必须死!”

无壑冷哼道:“云麓,不要再说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山宗历代自战神以下便只有战死的,厉九陵虽然厉害,还不至于能把活人吓死。”

厉九陵微微点头,用手一指无壑道:“听说你的‘一式化万千’少有人敌,来,让我好好瞧瞧。”

“好!”无壑眉毛一挑便要动手。无岁伸手将他挡住,低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厉九陵微笑道:“换你来么?那更好,雷霆的伤现下便讨了吧。”

无岁默运真气,凝视着厉九陵,一言不发。

对战厉九陵,他没有把握。

无岁不动,厉九陵也不动。

忽然砰地一声,数里之外一支烟火冲天而起,一个硕大的七彩‘雷’字映现天际,正是雷宗的传讯烟火。在场诸人无不心下了然,定是厉九陵的属下寻到了天君的踪迹所发的讯号。

“走!”厉九陵神色一敛,一挥手,率先转身而行,竟将无岁等人视若无物——既然有了天君的踪迹,无岁三人便无足轻重了。

“哪里走?”无岁足下一动,身形更比话音快,‘砺山刃’灿然生华,掠颈而过。一招偷袭,更是功聚十分,无岁未及心喜陡感惊惧,掌缘切中厉九陵后颈的刹那陡然变招......

“噗!”一口鲜血喷出口外,无岁如风中残叶,倒飞而回。无壑抢上一步,双手接住,一个转身,卸劲化劲,将无岁放在地上。“嗯!”无岁一声痛哼,口鼻之中溢出血来。只一招,无岁重伤至斯,虽知厉九陵厉害,却不曾想有如此厉害,饶是三人见惯风雨也不由得心往下沉。

“‘砺山刃’转作‘蝶手’,这也是‘九幽琼楼’的手段,都说这些年‘山宗’的人越来越脓包,看来战神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还是可以瞧得过眼的。”厉九陵道。“本打算放你们一马,但留下你们必然折损我‘雷宗’的兄弟,三位对不住了。”

无壑踏前一步,长刀自左至右在身前缓缓画出半个圈,朗声道:“来吧,能死在你手下也算不枉了!”

“不......不对,快......走!”无岁痛的发抖,伸手拉了拉无壑,却又无力垂下。

“什么不对?”无壑一皱眉,大敌当前无岁身为三人之首说的什么疯话。

“距......距离!”

再简单也不过的两个字,无壑听来却是毛骨悚然,他很清楚什么叫做距离不对,也正是如此,才让无岁误判厉九陵的位置,从而一招落败;他更清楚距离不对的可怕,能让对手在距离上产生错觉,这意味着要么恰巧一方的动作克制了另一方的招式,要么一方学艺不精对距离的估计并不精准,更或者其中一方能够掌控距离,而像厉九陵这样的高手是没有恰巧的,无岁更非学艺不精之人,现在的情况是第三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显然两人的实力根本不在同一档次上。如此实力便是‘山宗’七绝中的高手与之相较也恐有不及,无壑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本以为整个天城之中似这样的高手也唯有‘病老’和八大宗主九人,却不曾想先是‘雷神’的武功远超估算,现在连厉九陵竟也是这样的高手,上次山雷二宗协同御敌那厉九陵表现出来的实力虽是惊人却也没有达到这般田地。天城鏖战未休,他突然替战神和七绝担忧起来了,雷宗突然发难,‘布衣卫’未及结阵便一败涂地,金令、执首等顶尖高手无一幸免,这等一击必中的战果显然是雷宗对诸人的实力弱点了若指掌,现在雷神对敌战神和七绝竟还有余力派出厉九陵这样的高手来,那么是否意味着‘雷神’和‘病老’的实力远比想象中要恐怖得多?

一阵不祥之感席卷心头,无壑心乱刀更沉,内力逼上巅峰,起手便是‘一式万千’,刀影层层叠叠呼啸而去。厉九陵踏出一步,以气破势,刀影四散。无壑一阵窒息,不退反进,内力再催之下,长刀嗡嗡作响,刀式又出......

两人相隔数丈之遥,却比短兵相接更让无壑吃力,厉九陵又是一步缓缓踏出......

无壑额头青筋暴露,双目赤红,眼球鼓出半寸,几乎掉落,鼻中耳中已沁出血来,再进一步......,‘蹦!’地一声,长刀经受不住无壑内力的催逼,震为碎片向四下里激射而出,无壑也终于抵受不住被气劲掀飞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顷刻之间,三人重伤其二,厉九陵毫发未损,无论是速度,招式,还是内力,无岁、无壑皆一败涂地,剩下的云麓是三人之中武功最差的,更是毫无胜算。

远处的天际,又有烟火炸开,炫彩夺目......

无岁、无壑相视一笑,闭幕待死,云麓拿着半截断枪挡在二人面前。

厉九陵一声叹息,缓缓走来......

‘砰!’又有烟火炸开,竟似三处都发现了天君的踪迹。

“中计!”厉九陵脸色陡然一变,身后惨叫声响起......

一声中计,惨叫随之而起,但见一袭金色长袍飘忽雷宗众人之间,只一瞬,便有九人倒地,若雷霆大怒出手,却是一招败退。

“是‘天君’。”云麓大喜。

“啪!”,一声轻响,两条人影乍合倏分,厉九陵借势飘退,已到了云麓身侧,一指封住了云麓肋下的穴道。天君以掌导气,将厉九陵一掌之力纳入足下大地之中,轰然一声,两名离得最近的雷宗弟子当场震毙。

“好狠的手段!”厉九陵双目如刀,瞪视着天君,向无岁三人道:“看好了,这就是你们拼了性命要保护的人。”言下自然是天君不念旧情,对曾经的部下痛下杀手之意。

天君微微一笑道:“‘三兵四厉一先生’,对上四厉之首,雷宗八部第一人,我怎敢留手?何况还有雷宗驰名天下的‘天关雷锁阵’?”

厉九陵拳头紧握,重重地道:“所以你趁着他们未能结阵时逐个击破?”

“不错!”天君道。

“好,好,好!”厉九陵连说三个好字,“我料到必有埋伏,却想不到天君甘冒反噬之险,亲自出手......”

天君哼了一声,不答反问道:“听说再强的敌人遇到你都须远远逃走,逃到九山之外方保无虞,否则便有性命之忧,‘雷神’将雷卦六二的卦辞授你为名可见对你的器重。”

厉九陵冷笑道:“难为天君还记得,只是不知我对上‘龙战天下’中的天有几分胜算。”

天君轻笑道:“哈哈,‘亿丧贝’么?你似乎忘了卦辞还有后半句‘勿逐,七日得’......”他顿了顿,突然神色一凛,凝视着厉九陵接道:“凭你又能有什么作为?”这句话明明是天君盯着厉九陵说的,云麓却如说中自己一般心中一寒.....

若雷霆恨天君入骨,突然冷笑道:“嘿嘿,‘龙战天下,影盗惊虹’,天君这天下第三的名头自然比我们雷宗的人更加实至名归,不然也用不着雷神的五成功力了......”这句话极其阴损,天君脸色一变:“放开云麓换雷宗众人平安。”

“正有此意!”厉九陵放开云麓,向前一步。“得罪了!”左掌似出未出,右掌似收未收。

“‘天关雷锁’?”无岁心头一凛,这‘天关雷锁阵’的原理乃是组阵各人彼此契合,为队友争得距离上的优势从而让敌人无可着力,再借由肢体接触以内劲锁人功体的阵法,其运用之繁变化之巧无不妙到毫巅,不想厉九陵竟然将这克人功体的阵法化为掌法,不由得为天君捏一把汗。

天君袍袖一拂,扫开雷宗众人,左手阴右手阳,正是‘阴阳双蝶掌’,这掌法阴掌收,阳掌放,是以敌人内劲击其自身的绝学。

厉九陵倏地一动,已到了天君身前,陡然左手化掌为刀,右手并指为剑,正是天君的‘阴阳双蝶掌’的克星,天君岿然不动,大地忽然长长数寸,但见他双掌微曲,化双蝶掌为‘擒龙手’,‘扑雕手’,厉九陵距离错失,掌刀指剑刹那落空,眼看便要被折了双手,陡然间厉九陵止步后退,退而复进,左手‘铁拂尘’挥扫,右手急速划动‘雷震八重环’瞬息成型,一重重明暗交织大小相衬的圈子层层叠叠若隐若现欲将‘天君’双臂卷入震碎,‘天君’不守反攻,足生大地之根,纳大地之力,身躯一震变拿为拳双拳将巨力掼出,大地倏然急缩,二人速度更快互撞而出......

“啪!”四掌相交,明明还有数尺的距离,两人却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招,依旧是厉九陵的‘天关雷锁’,天君的‘阴阳双蝶掌’......

一招之内数度变化,厉九陵不可谓不高明,但在时间和距离的掌控上毕竟还是逊了天君一筹。

“你败了!”

厉九陵自食其果,功力被封,一时动弹不得,冷笑一声,道:“我败了自有‘病老’接手,‘病老’若败还有‘雷神’,我的天君,你能过得了几人?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如何对付病老?”

“哼。”天君袍袖一拂,转身离去。云麓搀扶着无岁无壑踉跄跟随。

厉九陵败,若雷霆伤,雷宗众人死伤惨重,暂时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但无岁无壑伤的不轻,云麓恐其长途跋涉下有性命之忧,便在沿途的人家偷了辆马车,由云麓赶着,一行四人向‘卓溪’而去。

云麓偷来的马车拉两三人不在话下,但四名男子乘坐就拥挤了些,马匹虽然健硕也恐怕有些吃不消。依当时情况,本来应该由云麓步行,天君同无岁无壑共乘,但天君坚不乘坐,独自前行,一路上除偶尔回头问及无岁无壑的伤势外,更无他话,云麓几次问及接下来的对策,他也只淡淡回上一两个字,甚至头也不回。

这一路,云麓惶恐不安,举止失措。

第3章 昨日群芳争早春(一)

世间的事最是难说,有时候天塌地陷般的绝境未能将人逼死,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毫无关联的小事却能让人万劫不复,一个帮派甚至一个国家也是如此,譬如这次‘大隅天城’的叛变。‘大隅天城’自创立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从天城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时算起也过了一千三百多个年了,天城历经十数个朝代,九生九死,从一个只有两三人的铁匠铺发展至富可敌国,兵可敌国,天下九州独占其四的大派,近六百年来不仅执武林之牛耳,更能左右朝局变化,外御诸国之辱,内抗朝政之昏,几朝帝王数次诛伐皆铩羽而归,最终不得不和平共处,甚至连百多年前的两度惊天大战,遇上那样的敌人依旧能够起死回生,谁又能想到这样根基稳固,实力强横的大派今日竟会祸起萧墙,致使长老会遭劫天君外逃,山宗折损泰半,水宗除数人外逃其余悉数覆灭,地雷泽风四宗的折损也皆在六成以上,唯有负责为天城赚钱卖东西的火宗损失最小,尽管如此其折损也近四成,经此一役,天城千年根基消耗几尽,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区区五十两银子。

天城六成以上的成员月俸都在五十两以上,而自百年前两度大战后,每年光是给战死者家属的现银抚恤、田地屋舍、食物等物粗略算来也有三千万两之多,是朝廷岁入的数倍乃至十数倍,更可怕的是这一数字一直维持了二十年,天城也足足挺了二十年,二十年未曾削减半个铜板,所以天下人都信得过天城,故而无论是儒释道三教还是墨家或者一些新型学派皆愿意依附天城也愿意给天城卖命,也因此自八百年前以来天城招募到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所以,天下半数的高手尽在天城。

与天城二十年来无以计数的花销相比,莫说五十两,哪怕是五百两,五千两,五万两,甚至是五十万两都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天君知晓这五十两银子的代价,还会包庇他的侄子么?还是任由雷宗诸人将其处死,更或许天君压根不会将其带入天城。

如果还有如果的话!

对于天君此刻到底是后悔自己当初的作为还是痛恨雷神的残酷,无岁不知道,无壑也不知道,他们也无力知道,更没办法知道,云麓就越发不知道了。

天君总在离云麓三人不远的前方独自走着,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改变一切,能让一切重生,也能让一切毁灭,不变的时候一年十年甚至百年千年如一日,平静,平静到的枯燥;变化的时候,只需几个月,几天,甚至是几个时辰,更或者眨一眨眼,便天翻地覆了。时间如人心,可以守候万年,也可以瞬息万变。

有些事,有些人,你总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看着盯着抓着握着,却还是变了,变的彻底,变的可怕,变的令人心寒,令人绝望。云麓是‘大隅天城’的人,云麓的哥哥也是‘大隅天城’的人,云麓的弟弟还是‘大隅天城’的人,他堂兄,堂弟,他的父亲、祖父,祖父的父亲,祖父的祖父都是‘大隅天城’的人,自他祖父的祖父的父亲死于百多年前的大战之后,他们一家子就和‘大隅天城’结下了不解之缘,实际上像云麓这种情况的还有很多,非常多,非常非常多,多到平时无人会刻意去计算,当有一天真正计算的时候才发现如今的‘大隅天城’几乎是无数个云麓组成的。记得初入天城那一年,他好奇更惊叹,他不知道天城怎会有如此大的规模,如此多的人,有多少人便需要有多少钱,好在天城的钱很多,多的好似数也数不清,花也花不完,那时,他以为天城永远是天城,永远是天下第一大帮,永远也不会变,他也会和他的曾祖父,祖父们一样,一辈子都会留在天城,没想到短短几天,一切都变了,这个曾经叱咤风云一千多年的超级大帮,一个实力比朝廷更雄厚的大帮,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而天君这个天下武功第三,天下第一大帮最高职权的人,曾经高不可攀,无法撼动的人也变得脆弱不堪!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难以理解为了五十两银子天下最顶尖的几人竟然闹到这步田地,如果说天君包庇子侄还算人之常情,那么雷神的死板,冷酷无情就显得不可理喻了,雷宗执法严格,竟然严到这种变态的程度。死了那么多的兄弟,云麓只觉得不值,觉得心寒,更觉得可笑,五十两银子,他云麓掏得起,在天城做事满三年的任何一个兄弟都掏得起。

累,一种疲累至极的感觉笼罩在云麓心头,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五年前,与敌人周旋,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他也没有这么累过,但自打天城出事以来,他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一天比一天心寒,一天比一天疲累,此刻更是连赶马车的力量也几乎没有了......

真正另一个人彻底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心,能让人心疲惫的东西很简单,失望就可以了,比失望更令人疲惫的是一再的失望。人总在失望希望失望希望失望希望的不断反复中度过一生,其实失望固然恶心却并不可怕,因为不论失望多少次倒下多少次,只要有希望人总还是会站起来的,可怕的是失望后看不到希望,比看不到希望更可怕的是绝望。

云麓不知道‘大隅天城’的希望在哪,他看不到。

马车咕噜噜咕噜噜地走着,无岁无壑依在车厢里运气疗伤,云麓赶着车,他心知天君虽然以‘阴阳双蝶掌’胜了厉九陵,但厉九陵是雷宗除却雷神外的第一人岂是白叫的?尤其是天君还有伤在身,那一式‘天关雷锁’少说也锁了天君三成功体……,可是天君依旧一言不发,更不乘坐马车修养,若非将他当作外人,又岂会如此?可云麓甚至不知道他何时得罪了天君,自己这方只剩下这几个可怜的半死不活的人,不是理应互相扶持抱团取暖么,天君怎地比往昔更加高冷,更加不近人情了呢?

第4章 昨日群芳争早春(二)

‘卓溪’,匿燹二州的分界线,只有二尺深,溪如其名,遥远而漫长,蜿蜿蜒蜒,流过匿州,流过燹州,更流向人们心里,缓缓流淌的溪水却抚平了人们内心的涟漪。

溪流四周环山,顺着山谷之间而下流,山谷清幽深邃,人烟稀少,只偶尔在远处传来一阵阵捣衣声和女子的嬉笑声,却是不见人影。

山谷显得更静了,南宫没有说话,布上卿,布上卫也没有说话,他们在听,听有没有敌人的动静,他们在等,等溪水中的‘财神’借着溪水将寒气导出体外,更在等天君和无岁三人,他们有信心一定能等到,因为有了水的‘财神’几可谓是不死之身,能将任何伤势借水导出,而天君武功盖世,就算是受了伤也不是任何人能对付得了的,除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捣衣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也逐渐远去,布上卫看了看天色,眉头微皱,向南宫道:“该是戌时了吧,天君会不会......”他顿住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众人都明白。

南宫合上折扇,在掌中轻轻敲打了两下,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有战神与七绝断后,雷神,病老无暇追捕我们,若是旁人也奈何天君不得......”

“难说!”布上卫忽道。“天下九州,高手如云,高手中又以‘龙战天下,影盗惊虹’七人为首,天君位列其三,仅在龙神和战神之后,七人之中并未有雷神一席。今日之前天下人只知雷神为人刚直,武功一流,但也只是一流而已,若非亲眼所见,你我又如何想得到雷神竟然能一招重创天君?”

“嗯,十余年来他以刚直著称,一文不贪,凡与名家交手也是缠斗数刻才能险胜,在江湖上就连他属下的名头也盖过了他,如此隐藏实力,要的恐怕便是天君瞬间的轻敌。”南宫叹了一口气,又道:“若非他觊觎天君之位已久,焉能布下今日之局?哈!雷神于十余年前便动了手,可怜我等今日方知,真是......”他本欲说‘真是无能’,忽又想起天君和财神亦被蒙蔽,便生生将‘无能’二字咽了回去,忙转道:“此次我等若能顺利逃走便罢,若全军覆灭,不仅性命不保,且会遗臭万年,外界只会说雷神清廉正直,为了维护天城法纪不惜与天君破面,而天君包庇亲信,罔顾法纪,不但置天城基业于不顾,更擢领门下亲信欲除掉雷神,独拥天城,加上天君之位得自乃父,更会坐实这种传言。”

布上卫道:“我们若是脱走,遗臭万年的便轮到他雷神了,此节他必然也是想到了的,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到底还有没有暗藏的实力谁也难说,一者我们不知天城八宗六十四部中还有没有被雷神策反的,二者雷神有没有其他门派的外援或是直接雇用的杀手我们皆无从得知......”他顿了顿又道:“此次一战,虽说惨烈,但我总觉得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想是雷神还有隐而未出的势力罢......”他瞥了一眼南宫又道:“眼下是该回去接应天君,还是在此地等,抑或依天君之意过了申时我们先行到‘月露城’求援,这三条路该怎么走,南宫老弟,你点子多,拿个主意吧。”

南宫看了一眼布上卿,布上卿点了点头道:“我也有此担忧。”

南宫在地上踱着步子,走了几个来回,将折扇一个扇骨又一个扇骨慢慢掰开,复又合上,思忖半刻方道:“请杀手倒不大可能,天下三大杀手门派中‘百忍精堂’系东岛螟国人所创,雷神断然不会与其合作,‘听雨轩’‘读剑楼’两派之主先后被人击杀,目前自顾不暇,更无力接下这笔生意,况且天城内斗,若是延请杀手,那等于将反叛之事公告天下了,不仅在天城,便是在整个武林中也再无支持他之人,任他雷神武功盖世,这个名也担不起......”南宫顿了顿,眉头又皱了起来。

布上卿点头道:“嗯,应是如此,不过别的门派或是一些特例独行的高手呢?有无相助的可能?”

南宫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各大门派倒还好,谁也不愿趟这趟浑水,雷神也不敢请他们相助,怕只怕一些无门无派的高手趁机为难,以今日雷神的修为,只需以一两招绝世武功相授便足以收买,而我天城坐拥天下武学典籍,想要什么样的武学没有?”

听南宫如此分析,布上卿面上渐渐露出笑容,笑道:“此一节我与上卫也想到了,但毕竟从你口中说出来安心一些。天下七大高手,‘龙战天下,影盗惊虹’,龙神号称第一素来与雷神不睦,第四的夏捕头三年前被影所伤,瘫痪在榻,影是‘百忍精堂’之主不必考虑,关外巨盗‘不死邪尊’虽视财如命,容易收买,但此人人神共愤,谅必雷神也不敢邀其相助,至于惊虹闲云野鹤一般,最是厌恶权利争斗,就更加不可能了。除此七人,若不成一帮一派,凭他三五个高手莫说找天君的麻烦,便是连我兄弟二人这关也过不了!”

南宫道:“这是自然,天下四卫之首的布衣卫上卿上卫两大统领岂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布上卫道:“没事当然最好,若真有意外,我们该当如何?”

布上卿道:“依你的意思是?”

布上卫道:“总在此地坐等也不是个办法,若去‘月露城’求援路途不近,万一天君遇险我等一时也帮不上手,可回去接应也有些不妥,能挡得住天君的人非一人可敌,若多去几人接应那谁来照顾财神?”

布上卫如此一说,布上卿也没有了主意,他自然知晓,财神为天城水宗之首,掌财帛,司用度拟算,盈亏,发俸等事,极为重要,大到募集人才,行兵打仗,屯田扩地,打造兵器,小到衣食住行,修养疗伤,莫不用到财帛二字,而财神不仅懂得如何生钱,更懂得如何花钱,如何省钱。此前天城治下有多少人,有多少银两,打一场仗最少需要多少财物的支撑,这些财物运送的时间和费用等,以及粮草何时囤积,何时消耗,囤积多少最为合适等等皆系财神与战神商议配合,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差错,这也是天城历任战神与历任财神的配合,更是战神之所以称战神,天城之所以为天城的缘故,当然,他们做的远比这些要多得多,可以说一旦财神有了意外,天君想重掌天城便永无指望了。他本不以谋略见长,想到此处,登时陷入左右为难之境,布上卫见他面露难色,便道:“我也是进退维谷,所以才想问问看南宫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南宫道:“接下来的路尚远,只有财神伤愈我们才能走下去,天君重掌天城才有希望。天君若要出事此刻接应也是迟了,反正他们也不会放我们任何一人走脱,与其奔波于路上误了财神疗伤之机,倒不如在此处以逸待劳。”南宫一言,两人微微点头,南宫续道:“本以为天君不消个把时辰便能赶上,是以未向‘月露城’求援,此刻看来局势难料,倒不如我们先由武功最低的人前去求援,援军赶得来自然是好,若是赶不来我们也不损失战力。”

布上卫道:“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么办了。”

天君不在,众人当中自然以财神为首,南宫看了一眼水中的财神,财神微微点了点头,显是同意南宫的安排。在场诸人之中布上卫,布上卿身为天君近卫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南宫文武双全更不能离去,求援的任务便只能落在南宫的下属身上了。

第5章 最放肆的臣子

这天城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分为八大宗,各有职司,每一宗依照职司不同又细分为八部,契合易经六十四卦(如今天城八宗依八主卦每卦底卦而划分,非京房的变爻划分法,以其在方位上相近,卦辞之意也近似,又便于记忆,而京房变爻划分的八宫六十四卦主要用来占卜,且变化较多,难以记忆理解,当然,天城八宗六十四部如遇重大变数也有变卦一说,纷繁复杂,在百年前天城曾为了应对天倾地覆的大变故有过一次变卦…….),譬如这次主导反叛的雷宗便是取义于八卦中的震卦,震为雷,主震慑,在天城,雷宗掌刑罚,司立律,纠察,批捕,审讯,裁量之职,意为天雷悬顶,有触者,击!其下又依照六十四卦细分为震、随、复、益、无妄、颐、噬嗑、屯八部,各领其司,分别管控雷宗行事的八个步调,各部互相依托,配合,咬合。其中以震为本部,又名悬雷,雷悬而未至,然而震惊百里,旨在震慑,取其意,乃执立律一事,未有赏罚先有方圆,天雷悬顶一视同仁;其二为随,又名鸣雷,雷鸣而未有霹雳,是以律初成,有不善之处,先小试,故而随和,常有一律三更也,故鸣雷一部乃行议律,变更之事;其三为复,如友相交,往来多次,又名洊雷,雷一鸣而天下知,况复再鸣?雷声一而再再而三不断鸣响,在律则为宣,反复宣讲乃使天下人闻而成诵,先知有律,而后方能依律行事;其四为益,又名雷霆,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故而五谷丰登有益于民众,在律,雷霆乃是行动,取其意设纠查一部是名雷霆;其五为无妄,是惩戒妄为之意,又名泥雷,天雷及地,乃批捕,捉拿也;其六为颐,又名惊魄,颐征凶,主审问,须慎言,颐部之人要如实上报审讯之言,而被审之人所言务必属实,名为惊魄乃使人不敢妄言也;其七为噬嗑,彖曰:颐中有物,曰噬嗑,噬嗑而亨。刚柔分,动而明,雷电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虽不当位,利用狱也。意为触犯天律之人如颐中之物,唯噬嗑方能通畅,在律则为断,故而又名霹雳,霹雳者天罚也,因是天罚,故而明决,是以该部行判决一事;其八为屯,《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屯者静也,勿用有攸往,不可妄动,妄动则错,错则失,唯有痛改前非,品行坚贞方能亨通,故又名云雷,其意有二,一者予以犯律者痛改前非的机会,再者若不思悔改,必不轻饶,是以该部掌牢狱,行劝善之事。此为雷宗八部,一人犯错,八部分工而做,各行其是,各负其责,辅以他宗之督查,力求公正勿失,而雷宗之首便称之为雷神,雷宗八小部的首领皆以雷赐名,故若雷霆真名非是雷霆,只不过代表雷霆部首领而已。

天城其他七宗之构架几与雷宗无二,南宫隶属火宗,八卦之中离为火,为薪,为继,为动,止而熄,天脉赖以为生,掌鬻财(销售,卖东西换钱),主盈亏(挣钱还是亏损),司贩卖之职,该宗之人皆选武功驳杂,行动迅速,见识广博,最擅口才之人,南宫身为火宗明夷己部执事(天城下有八宗,宗下有八部,八部下又以十天干分为十组,组长称之为执辔,组下又有......),口才武功具为上乘,其下本有三百七十三人,奈何天城数日大战,逃出来的,除他之外只有四人,这四人均是炳字辈的精英,分别唤作炳耀,炳义,炳心和炳嗣。四人虽俱以身法口才见长,武功也在伯仲之间,但终究还是有些区别。论口才,炳心最好,论轻功炳义最强,而要论武功的驳杂便首推炳耀了,炳嗣则实战经验最为丰富,南宫当即命轻功最好的炳义前去求援。

炳义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一直默不作声的财神忽然叫住了炳义。众人不由得一愕。

财神缓缓睁开双眼,盯着南宫,并不作声,南宫赶忙凑近几步。

“呼……”财神长吁了一口气,问道:“南宫,你可知雷宗‘三兵四厉一先生’的实力如何?”

南宫道:“未交过手,听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除却山宗和天宗‘布衣卫’中的数人外很少有人能敌。”

财神又问道:“若方才三兵联手,我们有几成胜算?”

南宫道:“若您老安好,加上钟侯爷我们胜算十成,现下怕不足七成,再考虑雷宗二十名弟子的‘天关雷锁阵’,我们的胜算怕不超过三成。”

财神点了点头道:“这便是了,这便是了。”众人不知财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齐齐看着他。

财神忽然笑了笑,不再说话,炳义虽不属财神所辖,但财神既然叫住了他,倒也不便自行离去,他望了望南宫,南宫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好说什么。

突然,南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电闪而至,一股寒意走遍全身。“您……您是说‘月露城’也被雷神收买了?”

财神笑了一笑,并不说话。

“收买?难道‘月露城’的假意反叛其实是真的反叛?难怪天城开战好几天了,也不见他们的援军……”布上卿眉头拧在一处,大声叫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天君的一步暗棋也在别人的算计当中。

南宫打断他道:“军令如山,天君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派援军可说是救主心切不派援军也是依令行事,无论如何都能说得过去,反倒是方才三兵退的过于容易了些,让人难以释怀。”他没有说下去。

布上卿不解道:“这有什么奇怪,财神与‘匿州侯’交好,‘匿州侯’是朝廷的人,雷神又不想公然造反,三兵被‘匿州侯’的属下请去喝茶很正常啊。”

财神冷笑道:“你若是雷神就好了。”他目光冷冷盯着布上卿肃然道。“若你是三兵,是选择放走天君和我还是要得罪几个公差,或是惹上‘匿州侯’?”

布上卿一怔,这个问题看似为难,实则是无需考虑的利弊权衡。

财神的眼光从布上卿到南宫,再到布上卫,再到炳义。逐个看了过去,众人无不捏了一把汗,一阵阵后怕……

三兵选择放过财神被公差领去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有更大的把握拿下财神和天君。而最好的地点莫过于在被天君视为暗棋和援军的‘月露城’内,那时,内有‘月露城’主以及众多高手暗手突袭,外有三兵和雷宗众人以逸待劳,如此阵容,对付负伤奔逃,疲惫不堪又毫无防备的天君和财神诸人,胜负不言而喻。雷宗派三兵追击天君和财神,擒拿恐在其次,拿得到最好,拿不到便给天君诸人施加压力,使其无暇多想,加快其进入月露城的步伐……

“那…..那我们不去求援了?”炳义问道。

南宫微一思忖,便道:“不行,还得去。‘月露城’反叛与否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不得证实,不过贸然入城的风险却是担不起的,如今倘若改道而行必惹得三兵和雷宗众人警觉,反而更难脱身,倒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临近‘月露城’时再改道‘长青林’而入唐州。一来可以迷惑‘月露城’和三兵等人,二来争得时间,让雷神不及调动高手增援……”他顿了顿,向财神道:“财神,您老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妥么?”

财神点了点头道:“最好派两人去,也好有个照应。”

南宫领会,唤过炳义、炳耀二人安顿道:“你二人一前一后前去求援,前者以接应我们为名,后者以阻挡雷宗诸人为名,‘月露城’无论反叛与否都会同意增援,到时他们愿意阻挡雷宗众人更好,如若不愿也至少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否则虽有‘长青林’掩护咱们也很难脱身,只是有一条,需将他们引得远一些,切不可暴露天君和财神的实际去处。”他看了一眼炳义和炳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天城的兴亡就拜托二位了。”

炳义炳耀一躬身,一抱拳,异口同声道:“炳义(炳耀)以生为天城之人为荣,天城在,我等俱在,天城亡,炳义(炳耀)愿亡于天城之前……”两人说罢大步而去。

南宫望着两人的背影,长叹一声。“这场仗无论结果如何,天城都算是败了。”南宫暗自神伤。

第6章 刺杀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圆的像盘,大的像是锅盖,缓缓攀上山头,洒下清冷的光辉,今年的中秋,日月仍是缘悭一面。

炳义,炳耀离开已有一个时辰,财神体内的寒气也已借溪水导出了七八成,经过数个时辰的休息,布上卿,布上卫也已元气大复,此时就算雷宗有人追了上来只要不是雷神本尊和病老众人便不用害怕。这几日连番大战使得众人筋疲力尽,自保尚且不及,更无暇多想,此时闲了下来,众人才得以休息的休息,疗伤的疗伤,南宫得暇,便将此前的种种一遍遍回想,推算着各种可能性……

‘骨碌碌骨碌碌’一阵马车声响起,布上卿霍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霎时真气遍走全身,布上卫也缓缓站了起来,暗自戒备。马车声越来越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竟是朝他们这边而来,南宫不禁皱起了眉。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马车声停止,上游处一支烟火冲天而起,‘砰’地一声,烟火炸开,金色烟火化作群龙飞舞天际……

众人一见之下,紧绷的心弦立时放松。

布上卿喜道:“群龙无首,吉,是天君。”他用手指戳了布上卫一下道:“快…..快放烟火。”

布上卫疑惑道:“直接到界牌(燹州和匿州分界处的界牌,便在他们所在处)这里会合便是,天君怎会如此轻用烟火,岂不引人注目?”

布上卿道:“就你事多,放烟火抱个平安传个讯息罢了,再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放烟火的人多了,引什么人注目?”

布上卫道:“谁家过节放这种烟火?会不会是雷……”他一言未毕财神蓦地睁开了眼,两道电光一闪即隐,复又缓缓闭上,布上卫被看得发毛,话到嘴边却没能说下去。

布上卿又催道:“少磨蹭,赶紧传讯。”也不容布上卫多想,劈手夺过烟火,点燃。

天城的传讯在武林中是最快的,主要以烟火的形式传讯,如烽火台一般,站站相传,顷刻间便将讯息传递到千里之外,更为可怕的是,天城的传讯体系纷繁复杂,能根据烟花的不同颜色,图案,数量,再配合六十四卦,进行传讯,任凭多么复杂的事情都能准确无误传递出去。譬如,方才的龙形的烟花,便是天君所独有的,烟花呈群龙乱舞状便是乾卦里的卦辞,意为群龙无首,吉,放出这样的烟花自然是天君目前安好了。除此之外,天城八宗各有其独有的烟花暗语,非本宗核心人物所不能懂,且每每在重大情报传讯时,为了防止内部细作透漏消息,更会临时更换烟花的暗语,换句话说,在场诸人中,布上卿传的讯只有身在本部的布上卫和天君二人看得懂,便是南宫,财神也很难猜透其中含义,旁人自然就更加不懂了。

耀眼的烟火虽在月光下依然醒目,一会,骨碌碌的马车声再次响起,天君带领着无岁等人现身月下。

“天君!”布上卿,布上卫,南宫,云峰等一起躬身道。财神也站了起来。

“嗯!”天君应了一声,伸手示意众人无须多礼,向财神问道:“伤势如何了?”

财神一笑,看着天君道:“说也奇怪,这寒气好似对我的功体有所克制,只排出了七八成,剩下的便无论如何也导不出去了。”

天君道:“还是小看他了!”

“是啊,小看他了。”财神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轻笑一声,兀自行到马车旁查看无岁无壑二人的伤势,竟将天君晾在当场。神态无礼,迥异寻常,众人皆是一愕。

天君脸上不悦之色一闪即没,转向南宫问道:“你的手下呢?怎么只剩下炳嗣一人了,其他三个呢?无崖呢?”

南宫道:“无崖回去探听战神那边的消息了,炳心去了侯爷府,炳义,炳耀被属下派到‘月露城’去了。”

天君道:“钟蛰?炳心去他那做什么?”

南宫道:“先前雷宗的三兵一起追了过来,恰好碰到侯爷府的王管家和几个护院,王管家知道财神是侯爷的至交,见三兵为难我们,便将他们请去了侯爷府饮茶,属下怕他们耍什么花样,便让炳心去盯着他们,万一侯爷拖他们不住我们也能早些知道。”

天君淡淡地道:“侯爷倒挺够交情的。”

南宫见天君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不敢赘言,简单禀报了几句便转去看望无岁无壑的伤势去了。无岁无壑伤的不轻,云峰和炳嗣各自撕下半截衣袖蘸着水帮两人擦拭,财神则亲自为两人运功疗伤,两人虽然伤重,但有财神这等疗伤圣手在,不到半刻两人已渐渐有了精神。

夜已深,此去‘月露城’尚有一段路,关于众人对月露城的怀疑,以及改道‘长青林’等事南宫也不急于汇报,况且天君和无岁等四人均已负伤,当务之急乃是疗伤修养。众人索性止了脚步,借‘卓溪’盥洗一番,又在溪中捞了许多鱼烤了来吃。

第7章 梦魇(yan三声,我总习惯念四声)

匿州,地处西南,与外邦诸国相接,为天下九州之一,地形险恶,乃兵家必争之地,古来豪杰多喜据守此间,独霸一方。匿州最广处,南北相去四千余里,东西相去九百余里,多山川,多陵壑,其状若盆,端的是地如其名,便于匿藏。匿州原分为南疆与罟州两地,虽早归我邦版图,但历朝历代建都均远,故而其民未服王化,少念天恩,亦有悍勇者时生事端,及我朝建都‘危州’,天子戍边,乃重分下为九州,并罟州南疆于一处,称‘匿州’,设‘匿州侯’一职,镇守此间。一者教化生民,再者便于调兵补给,抵御外邦,此间百姓固然桀骜难驯一旦膺服却是屡立战功,却番夷于邦国之外,战力之强悍意志之坚韧别处难寻。

‘匿州’建有一十七城,以‘月露城’为首,城内近百万民众,号称千里繁华,相传每年中秋月圆之际,天降甘露,其民饮之一年内百病不生,‘月露城’因而得名。二百多年前,南宫荏苒火焚‘月露城’,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屋倒楼倾,金铁消融,八十余万臣民死伤殆尽,只一夜间,偌大个‘月露城’化为灰烬,此事朝廷震怒,百姓恐慌,皆以为是末日天罚之象。后来大隅天城协助朝廷安定天下万民,重建‘月露城’,朝廷嘉奖,便将‘月露城’赐给了大隅天城,自此‘月露城’便归属大隅天城所有了,故而‘匿州候’的府邸并未设立在此。现今的‘月露城’虽说繁华,只是较之从前,毕竟差得远了。

天君诸人所处之地距‘月露城’尚有二百里之遥,众人休整一晚,精神大振,伤势也缓解了不少,天未亮便已出发,无岁无壑伤势经财神治疗已好了三四成,行动已无大碍,当下弃了马车,展开轻功而走。

众人有伤在身,不敢施以全力,时近午时方才到了‘月露城’范围,再行数里,‘月露城’已遥遥在望了,又行半里,前方出现一条岔路,东西而分,往西走是‘月露城’方向,大约十余里便能入城,往东则是一条能并行两辆马车的路,路上杂草丛生,显然行人稀少,这条路朝着东方延伸了下去,路的尽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长青林’。这‘长青林’南北长约五百里,东西宽一百余里,内中虎豹出没,强盗横行,极为危险,故而少有行人。但总有不怕死的,一些往返于‘月露城’和‘唐州’之间的买卖人和镖局却宁愿冒险走这条路,原因很简单,自‘月露城’入‘唐州’只要横穿这一百多里便可抵达,但若绕道而行,光是绕过‘长青林’便要走上五百里以上了,其间出入不啻倍余,而这一路上的消耗有时候恰恰便是生意上的利润所在,故而每个月也总有几拨不怕死的商队或是镖局往返其间。对于天君一行人来说,虎豹也好,强盗也罢,丝毫构不成危险,‘长青林’不仅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相反,借助密林更易摆脱雷神等人的追杀,一旦进入‘唐州’,朝廷的势力逐渐增强,除非公然造反,否则纵是雷神也不敢造次,更何况‘唐州’的‘五镜明唐’素来效忠天君。

一路上,南宫早已将昨日财神和自己的疑虑报予了天君,此刻眼看着岔路口就要到了,天君却半点犹豫也无,径直往西侧那条路上走去。

“天君……”南宫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叫道。

“什么事?”天君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悦。

“‘月露城’……”南宫只说了三个字便顿住了,偷眼看了看天君的脸色,天君的眉沉的很低,他大着胆子道:“炳心昨日便去了侯爷府,此刻还无讯息传来,看来三兵在侯爷府并无异动,又或是炳心已被灭口,但钟侯爷不可能让炳心遇害。”

“嗯。”天君嗯了一声,丝毫没有问下去的意思。

南宫又道:“雷神座下,除却病老外,便属‘三兵四厉一先生’最是了得,依常理推论,三兵早该着急才是,哪有闲情喝茶?”

“哦?”天君双目忽地盯着南宫。南宫打了个冷战,壮着胆子道:“无……无论我们是去‘月露城’或是唐州的‘五镜明唐’都是雷神所忌惮的,三兵不可能不半路截杀,除非‘月露城’早已降了雷神,他们便可在‘月露城’中动手,反而胜算更高,那便一切都讲得通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一路上地大荒凉,我们未曾走官道,但雷宗仅仅派出几十个人便能对我们的行踪了若指掌,那我们原定去‘月露城’的计划他们也必然知晓了。”

“你的意思是,不仅‘月露城’反叛,连我们当中也有雷宗的眼线了?”天君似笑非笑地道。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个个扫了过去,扫到谁身上,谁便是一身冷汗,除了财神始终泰然自若外,旁人均被吓得不轻。最后,天君的目光又回到了南宫身上。“那你说,我们这里谁是雷宗的奸细?”转了一圈,天君又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南宫。

“属下不知,不敢妄言!不过无崖似乎……”南宫话说一半,未再说明。

“哼哼!”天君冷笑两声道:“没有了‘月露城’和‘五镜明唐’如何拿得回天城?我不能因你们的胡乱猜测放弃一手安排的棋子,更不能因你们无端的猜测怀疑天城的兄弟……”

云麓低声道:“天……天君,属下觉得南宫说的有些道理,毕竟昨日三兵追来时,我们不在……”

“嗯,有道理,那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天君盯着云麓无比正色地道,他眼中的光芒让云麓内心泛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多少年来,天城上至长老会和天君,下至小小的组长都不曾这样和下属说过话,云麓万没想到,他诚恳提出意见,天君竟会如此对他,到嘴的一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一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心中失望之情夹杂着恐怖和心灰。

“今时不同往日,各位不愿追随也是人之常情,以你等实力投靠任何帮会地位都不会差,跟着我只能是逃亡江湖,这便去吧,从此各奔前程。”天君袍袖一拂径直往‘月露城’方向而去。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天君往‘月露城’而去,财神拍了拍云麓肩膀,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无岁无壑与云麓交往多年,深知云麓性情较为极端,无壑怕他一时想不开,安慰道:“遭逢这么大的变故,谁也难免失态,天君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能理解他的痛么?”

云麓使劲点了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无岁怕云麓尴尬,拉着无壑走到云麓身后去了。云麓吸了吸鼻子,跟随众人去了。

无壑叹了口气,记得云麓初入天城时,什么都不会,总是想家,一遇到事就急得直哭,是他和无岁手把手教他,带他,一直到云麓娶了妻,成了家,这依赖的毛病却总是改不了,相比之下,同一批加入天城的云峰就让人省心得多。后来,云麓的妻子难产而死,令他一蹶不振,在家足足修养了半年,这半年间只要见到熟人便哭个没完,反复向人念叨着妻子的种种,这件事后,云麓越发依赖无岁和无壑。

天君在前,布上卫,布上卿随后,一行人向‘月露城’走去,一路上,连平时最不喜说话的云峰也安慰了云麓几句,云麓心不在焉地应着。

第8章 避不开的杀戮

十多里的路,很快便到了,‘月露城’城高数丈,东南西北四方城楼上俱有高手把守,在‘月露城’每一方守城皆有一位首领,四大首领各来自天下四荒之中的高手,遂以天下四荒之国名为号分别为北城之首觚竹北荒、东城之首日下东荒、南城之首北户南荒、西城之首王母西荒,武功地位仅次于城主,这便是江湖上所称的‘月露城’四荒。‘月露城’虽属江湖帮派,却更似朝廷重镇,为了避免引起守城者的误解,众人在距城门半里之处便止住了脚步,由炳嗣先行上前与‘月露城’守城交涉。不到半刻,‘月露城’城门大开,二十名剑卫侍立两旁,城主廖逸都在两名锦衣汉子的簇拥之下亲自出迎,锦衣汉子身后是九男三女十二名‘月露城’要员,个个气度非凡。

廖逸都趋上前来,向天君拜倒,他身后众人亦随着他拜了下去。“天君万安!”众人齐声呼道。

“众兄弟无需多礼,请起,请起。”天君将廖逸都搀了起来,脸上绽放着笑容。

廖逸都侧身让天君先行,他则跟在身旁道:“天君一路上可还顺利?”

天君点头道:“还算是顺利。”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城内走去,‘月露城’众剑卫,要员待天君,财神,南宫等一行人走过,方才起身跟在众人身后。

南宫提气戒备,暗自心惊,他看得出,无论是剑卫还是‘月露城’的十二人名要员,都非易与之辈,那两名锦衣汉子更是浑身散发着霸气,让人不敢直视,定是久居高位之人,如所料不错这两人应是‘月露城四荒’之二,廖逸都携如此阵容相迎可说是对天君敬重之极,可他若真有叛心,待众人入城后,城门一关发起难来,届时城头有士兵把守城中有高手牵制众人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再想走脱便难上加难了。南宫心下盘算脱身之计,略落后几步,偷着看了财神一眼,财神正与那两名锦衣汉子寒暄,丝毫没有察觉,只是低头掸了掸身上灰尘,南宫心下了然,转而向‘月露城’众人称谢。

一行人在‘月露城’城主的带领下,众要员的簇拥下,缓缓向城内走去。众人与‘月露城’之人多不相识,但‘月露城’上到城主,二荒,下到要员剑卫都对众人礼敬有加。

二百三十步。

“逸都,亏得‘月露城’有你,否则这天下虽大也无我容身之地。”天君重重地拍了拍廖逸都的肩膀道。“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廖逸都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天君让逸都宣称‘月露城’脱离天城,但世间岂有子不认母的道理?”

二百步。

天君笑道:“也亏得你还认我,这些年天城断了你们的禄米,众兄弟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早将我和长老会的众长老骂了个遍吧。”廖逸都道:“天君的话让逸都惶恐,有道是成大事者必有牺牲,古来多少豪杰宁愿牺牲千万性命换得一朝功成,逸都不敢自称豪杰,但牺牲区区几年的禄米又算的了什么?”

天君开怀大笑。

一百六十步。

财神与二荒并肩而行,一改往日少言的个性,夹在二荒中间,正滔滔不绝谈论着什么,二荒面露微笑,不时点头。

一百五十步。

布上卿伸了个懒腰,颇为轻松,惬意,见到天君后昨日众人的担忧他早已忘却。布上卫则谨慎前行。

一百二十步。

南宫放缓了脚步,若有意若无意地观察着‘月露城’众人的动向。

一百步。

最后一对剑卫站了起来,跟在无岁无壑身后。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离城门越来越近,南宫每一步踏在地上,心便跟着颤动一下。“觚竹北荒与王母西荒昨日便带了人前去接应你们,财神可有见到?”财神左边的汉子忽然问道。南宫内心一紧:“这是闲聊还是试探?四荒本各有其服饰,不难辨认,但二荒当下着了便装,派出去求援的除了四荒中唯一的女子西荒王母可以肯定外,另一人可能是北荒,东荒,南荒中的任意一人,他这样问极可能是故意混淆,试探我们有没有见过前去支援的人,从而得知我们对‘月露城’是否存有戒心,如我们存有戒心,那‘月露城’便假意逢迎,稳住我们,然后去找雷神求援,若我们不存戒心,那城门关闭的一刻便可能是他们动手之时,为今之计,不如让他们早些动手,待另外二荒与三兵赶到就更难办了……”南宫正自思忖如何暗示财神之时,财神已笑道:“不仅是见到了,而且西荒还同三兵交了手,若非亲见,我也不敢相信当今之世还有这样的女豪杰……”他说话声音不高,却已足够城主和二荒听到了。

南宫暗呼‘糟糕’,财神虽是水宗宗主,武功绝高,但这心机阴谋的勾当却是时灵时不灵的,这下欲盖弥彰,正中了别人的圈套。如果说现在动手南宫等人还有三成机会脱走的话,那么待三兵和另外二荒回来就连一成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还有最难缠的雷神和病老。战神虽然厉害,可毕竟寡不敌众,一旦败走,雷神势必先行对付天君和财神,那时人在城中,任凭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在一众高手面前也没有翻越这数丈城墙的机会……

五十步。

财神右侧的锦衣汉子点头笑道:“财神慧眼,西荒虽是女子,武功却在我之上,实在让兄弟惭愧。”

四十步。

财神微笑问道:“天城月露虽是一家人,你我今日却是首次相见,不知阁下是东荒还是南荒?”锦衣汉子道:“兄弟日下东荒!”

三十步。

财神道:“东荒兄风度!”转向左侧的锦衣汉子道:“那这位兄弟便是北户兄了?”

二十步。

炳嗣让在一边,天君已跨入城门。

十五步。

财神左侧的汉子道:“正是南荒,财神请,”他也往旁边让了让,让财神入城。财神一笑,跟在天君身后也入了城。

五步、四步……

“请!”

南宫一震,终于,他也踏入了城门,跟着便是布上卿,布上卫,云麓,云峰,无岁,无壑,炳嗣待无壑入了城,便也转身踏入城门,最后的几个剑卫也跟着走了进来。

城墙上下高手林立。

南宫急。

‘吱呀呀’厚重的城门在两名青衣汉子的推动下一寸寸地关闭,南宫偷眼看天君,天君与廖逸都相谈甚欢,南宫再看财神,财神与二荒大声欢笑,只笑得‘月露城’人人听闻,南宫更急。

城门关闭一半,众人笑得更欢,南宫绝望,他看得出来,他们一行,每个人身后身侧都有人跟随,看似礼敬有加,实则是防备逃走。若说‘月露城’无心反叛,南宫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其实南宫他们一直在防备‘月露城’,但廖逸都未收到另外二荒的消息便迎来了天君等人,自然也料到他们已起戒心,故而率二荒亲迎,众人入城更好,不入城,便可能在城外一战,如今他们既然愿意入城,那更是怕他们反悔,或许也有怕他们趁机夺城的意思。若南宫等人有戒心,剑卫走在最后便是‘押送’,若无心,便是‘拥卫’了。这样有一个好处,便是‘月露城’方面随时方便动手,而天君等人却拿不准他们的真实意图,动手则可能将一个强援送给敌人,不动手又实在被动。

天君微笑,南宫焦急,财神大笑,南宫更急。他们越是笑,南宫越是急不可耐,心如火燎。就在城门关上三分之二的时候,也是众人谈笑最欢的时候,突然,不知道是谁,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声音很低,也很轻,如耳语般响在每个人耳畔,更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动手!”

第9章 意料中的意外

一声‘动手’低沉而模糊,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却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心底,这是传音入密一类的功夫,却带着几许摄魂的手段,不强却足以让许多人生出刹那间的恍惚。

南宫心神一恍,暗自诧异:“城门都未关他们便要动手了?而且行动的号令竟然如此直接?”

廖逸都一愕,二荒一愣,心念电闪,一瞬觉醒,已知有人搅局。南荒刚想出声喝问,几十名剑卫却已拔剑在手,城门守卫也已踏出半步。

有听出口令和声音不是城主按兵不动的,也有人条件反射般有了动作的。有上当的,有未上当的,有惊觉上当,想要退回的,还有信以为真正要动手的,亦有原本没有上当的,看到别人打算动手于是也跟着行动的......

一时间,两个字,宛如五六种不同的命令。

敌不动,我不动,敌微乱,我已动。

守卫未及退回,剑卫未及还剑于鞘,已有一条黑影闪出城门,几乎是在同时,南宫眼前一花,眼内残影未逝,廖逸都已追了出去。

廖逸都一动,东荒双掌推出,布上卿,布上卫,各出一掌抵住,南荒一声未哼,软倒在地,早着了财神的道。十二要员中已有三人栽倒,关城门的两名汉子也已栽倒在地。

‘月露城’众人从接到动手的命令,到醒悟受骗,已让多人反应不过来,再发现不得不动手时,先机尽失。你要动手,我要收手,你打算收手,我却又出招了,一来一回,你挡了我出招,我挡了你躲闪,人多的优势瞬间逆转为劣势,把个堂堂南荒愣是被一名剑卫挡住被财神一指点倒。

“天君快走!”布上卫,布上卿齐声高喝,同出左掌挡住东荒攻势,右掌单掌运化,掌指拳爪变幻无穷,刹那间击出十余招,两人攻守如同一人。‘月露城’十二要员相距甚近,本拟突袭财神与布上卿,布上卫三人,此时反被偷袭,不仅难以配合,且彼此阻挡掣肘,十二人之中又有两人中招倒地。

天君足动指动,毫不停留,已蹿出城门,六名剑卫中指,纷纷倒地,天君仁慈只伤不杀。

“快去帮城主!”东荒一声令下,守城卫士和众剑卫如梦方醒,如潮水般向城门涌去。

南宫折扇展开,且战且走,云麓,云峰,炳嗣三人背靠背,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敌人,无岁无壑离城门最近,拼命守着城门阻止关闭。

‘月露城’众人毕竟都是久经争战的精英,大乱之下旋即便有了应对,但见众卫或三四人或六八组成一队,枪卫,剑卫,盾卫,刀卫配合而战,盾卫以盾牌做挡,抵御南宫无岁等人变化无端的招式,长枪乘隙出击,剑卫剑走偏锋,软剑时时由盾卫的两肋和胯下闪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刀卫则以‘地躺刀’攻击下盘,纵使南宫等人能以雄浑掌力击碎盾牌也无击实的机会,几番试下来南宫险些断手,眨眼之间云峰和炳嗣均已负伤。

战得片刻,无岁无壑伤患迸发,渐难支撑,被五六组盾枪剑组成的卫士兜了回来,逐渐向南宫等人靠拢,数十名卫士已乘隙出了城门。

情势越来越不利,布上卫,布上卿欲往相助,但东荒的‘大日飘掌’,掌劲如晴天烈日霸道非常,偏又式式飘忽,难以捉摸,十二要员剩余的七人拳打、掌劈、擒拿、腿扫,招招进逼,其中三人更是褪下长衫拧成布棍劈头盖脸地打来,饶是布上卫,布上卿武功高强又配合无间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更别说援助他人了。

又战片刻,南宫,无岁等人被逼到一处,圈子越来越小,抵挡起来越发困难,耳听得城外呼喊声不绝于耳,想必战况激烈非常。城内守卫源源不绝向城外冲去。

见情势稳定,七大要员中撤出三人来,将南荒和其他被点穴道之人拉到一边,便要解穴,忽然城门处青砖卷起,尘土飞扬,一道黑影跃空飞来,五名盾卫撤出小阵挥起盾牌挡住青砖,枪卫朝天而刺;三要员不及解穴,便看到一人贴着地面攻了过来,齐以布棍击打。‘啪’,三棍齐中,那人一声不吭,似是死人一般,于此同时,枪卫的枪也已刺中了黑影,却是浑不着力,竟是财神的长袍。众人暗呼中计,却已迟了一步,但见尘土中不断有人倒下。一条灰影穿梭于众卫士之间,所到之处立时有人栽倒,灰影之后紧随着一道金色人影,却是城主廖逸都亲自追来。一者放手而为,一者怕伤了部属,廖逸都甚是吃亏,又哪里追得上?

“截住他!”廖逸都命令道。

三要员迎头而上,财神一个措步闪过,抓起地下的南荒扔了过去,三要员怕伤了南荒,慌忙接住,却又有两人被点倒在地,财神不恋战,足下不停,身如流水,无论与谁交手,触之即走。廖逸都紧随其后,几次堪堪追上,都被财神借众卫士挡了。

战局再次被打乱,南宫折扇飞舞,无壑‘一式化万千’再出,登时砍倒数人,云峰趁机抢了柄刀,与无壑配合着杀出包围,众人且战且走,慢慢向城外退去。

“哈哈,财神不愧为财神,头脑就是快。”布上卿挡开东荒的一掌,腿肚子上却中了一脚险些跪倒,他不怒反喜,一面抵挡,一面向东荒道:“喂,你们的城主不行了,还不去帮忙?”

“少说话。”布上卫怒道。

“哼!”东荒冷哼一声,见财神身法出招变幻多端,不论与谁动手均是游击而战,城主一时半会奈何他不得,心知财神有意打乱战局,战局一乱,己方人多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当下弃了布上卿布上卫,迎头一掌,击向财神,财神侧身闪避,东荒掌势连变,阻住去路,财神恐廖逸都赶上,纵身跃起。

“落日飘花”东荒亦腾身赶上,掌如飘絮,翩翩而至。“狂澜手”财神避无可避,出掌相迎,双掌相交,东荒一口鲜血喷出,倒纵而回;财神借力飘退,但东荒掌力诡谲,明暗劲变化之下,力道陡然一空,无处可借,登时力尽而落,财神一声闷哼未及化解暗劲,廖逸都旋身一腿已踢在他的背上。

“财神!”布上卿惊呼一声,情急之下,硬受一掌,扑跌而出。“布衣天下!”布上卫得一招之缓,褪下长袍,长袍饱含内力,刀剑不伤,如一面铁墙,只一击又回到布上卫身上,‘月露城’众要员被击退数步,两人趁机抽身而走,脱出包围。但想要援助财神却已不及。

“噗!”财神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在空中一个折转,反手一招‘浪逐千峰’将一口血化作万千暗器四下打出,廖逸都足踢散落在地的长刀刀柄,一柄长刀飞袭而至,财神人比刀快,足尖在地下连点,几个起落已到了城墙脚下,背贴城墙,如一张纸般贴着城墙溜了上去,长刀自他胯下堪堪掠过,平着插入城墙。几乎在同一时间,廖逸都单足在刀上一点,借反弹之力跃上城墙,不知何时他已绰刀在手,长刀挥扫而出,财神不予硬碰,身子后仰,自城墙上倒栽了下去。廖逸都真气锁定财神,如一条绳索绑在两人身上,财神倒栽而下,他亦长刀护身紧紧追击了下去,两人相隔不过数尺,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就好像两个人一前一后自城墙上失足掉落一般。

第10章 大内第一高手之死

城外,‘月露城’的守卫与天君和甫出城门的南宫等人斗得正紧,两人下落之处亦有不少‘月露城’的守卫,两名枪卫反应极快,挺枪刺向财神,财神曲腿在城墙上一蹬,下落之势化作一条弧线,已落身十丈之外,廖逸都依法炮制,紧随其后,两人相距依旧不过数尺。

“偃月倾城”廖逸都长刀划破天际,携倾城之势,斜劈而下。财神急退一步,一名剑卫陡现二人中间,却是财神以“挽澜手”将其吸了过来,挡在身前。廖逸都空中如怪蟒翻身,极力避开,一刀斩在地下,顿时,大地开裂。他气息一滞,未及起身,背上,肋下数处穴道一麻,已是动弹不得。这不及眨眼十分之一的回气空档竟成了财神一招制敌的法宝。

“嗯。”一声闷哼,财神旋身避开要害,却被剑卫一剑刺穿左肩的肩胛,他顺势起腿,一脚踹在剑卫脸上,剑卫登时飞跌出去。

“住手。”财神长刀架在廖逸都脖子上大声喝道。‘月露城’东荒,众卫士,要员见城主受制,只得停手,南宫,布上卿,布上卫受伤较轻,护着众人慢慢退走。

廖逸都中了暗手,冷哼了一声,蓦地一抬头,见财神肩上血流已止,伤口竟然渐趋愈合,他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惊。

“你这算什么本事?”南荒铁青着脸,自城中迈步而出。“带种的和我一对一单挑,胜得了,北户这颗脑袋都是你的,胜不了,你自行了断,如何?”他方才一招受制,颜面无存,此刻解了穴道,自不愿放过财神。

布上卿用手点指怒道:“好个以下犯上的逆贼,你还要脸不要?”南荒不去理他,又向财神道:“难道堂堂天城八大宗主之一的财神下任天君的候选人竟是贪生怕死的鼠辈么?”

“财神有伤在身,我和你打。”布上卿怒不可遏,上前两步,便要动手,云峰离得最近,忙拉住了他,低声道:“常叔,大局为重。”布上卿‘哼‘了一声,他心知四荒皆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真动起手来自己输多赢少,但明知如此还是受不了的南荒言语相激。

南荒见布上卿有了怯意,冷笑道:“原来天城人人怕死,那便难怪财神。”

财神道:“依你便是!”南宫一惊,正待提醒,财神提起长刀作势砍向廖逸都。头也不抬地道:“先砍了他你我才能放手一战。”

“且住!”南荒大惊,忙出声喝止。

“怎么?不打了?”财神面无表情。

南荒道:“算你狠。”

“叫你们的人退回城内,三个时辰后我自会放了你们城主,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一人尾随,莫怪我手狠。提醒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若一心逃走这天下无人能够置我于死地,当真当了鱼死网破的境地你们讨不了好。”财神道。

南荒无奈,只得依从。

见东南二荒与众人回了城,财神等人押着廖逸都转身奔走。

众人均知,须在三兵与西北二荒赶来之前,先行进入‘长青林’,否则胜负难料,是以顾不得伤痛,全力奔走。眼看前方便是岔路口,众人忽然感觉气息一窒,天空中的云似乎瞬间低了许多,继而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气劲迫了下来,财神走在最前首当其冲。布上卿布上卫不待财神动手,齐声厉喝,足踏大地拔身而起,在空中二人长袍飞起,共使一招‘布衣天下’挡住气劲,继而联手又是一招‘日月托天手’击出,炳嗣亦飞身而起,长刀上撩。

“不可……”财神大惊,一个可字未及出口,长袍尽碎,布上卿布上卫已翻身倒栽了下来,财神起双掌将二人推出。

庞大气劲迫压而至。

财神不与硬碰,一记‘逐浪手’拍出,身借反躦之力飘出气劲之外。

轰然一声,尘土飞扬,方圆里许,地陷三尺,炳嗣如一张肉饼铺在地坑,尘土中一条不足三尺人影缓步迈出。

“炳嗣!”低声哀呼,南宫痛失爱将,然而面对这名不足三尺的敌人,他却不敢稍有动作。

尘土散尽,三尺身材,破衣烂衫,一张稚嫩的脸庞映现在众人面前,竟是不满十岁的孩童。

“你是……童丐!盖摩天?”

那孩童蔑视一眼,一言不发。

众人背上一股寒意升起。

十多年前,‘落日殇城’武评会上一名形似乞丐的孩童横空出世,以一招直拳尽杀六十三名高手,扬长而去,这名孩童便是盖摩天。八年前,盖摩天上‘天竞山’,‘天竞派’灭;六年前,盖摩天只身前往‘南林赤地’,南林三大毒门亡;五年前,盖摩天临‘北川冰城’,一夜之间‘北川府衙’被夷为平地,十年来,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抑或是朝廷府衙,凡他所到之处,皆成荒芜,无一人生还。天城卷宗记载盖摩天身负三大绝学,傲视武林,从未有人一睹其真正实力,四年前,法宗五大宗师联手,也只不过逼出其第二项绝学而已,但五大宗师却无一幸免,至此江湖上无论哪家哪派,实力多么强悍的高手都避之唯恐不及,直到今年年初,在‘古梦州’的墨家,龙神一现,才惊走了狂魔……

传闻盖摩天性情怪异极难琢磨,灭人宗族固然是家常便饭,但对人好起来却也好到极处,让人受宠若惊,正当你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时又突然一掌将其击毙,然后扬长而去......。简而言之,这就是个变态,武林中人经过长期的总结,给出了较为准确的两字评语——有病!

对面是这样一个人物,己方天君和财神两人伤上加伤,功体不全,其他人虽然也是一流高手,足可独当一面,但对付盖摩天却无异于螳臂当车。

“想不到他连你也收买了。”天君道。

“交出‘擎天手’的秘籍!”盖摩天淡淡地道。

“你有病?我们身上怎会有‘擎天手’秘籍,有本事找雷神要去。”布上卿怒道。

“好主意,擒住你们再和雷神交换。”盖摩天道。

布上卿拿不准他的套路,顿时语塞。

“或者接得住我三掌便放你们走。”盖摩天道。

“好!”天君踏前一步,道:“江湖上‘北盗南魔’并称,便让我一观与巨盗‘不死邪尊’齐名的你有何能为吧!”

“嗯?是‘龙战天下’中的天君,那便不该只是三掌了。”

“我来接你三掌!”布上卿内伤不轻,盛怒之下,气血翻涌,顿时吐了一口血。

“你?‘大隅天城’有史以来最差的‘布衣卫’上卿,哪来的自信?”盖摩天不拿正眼瞧布上卿,目光反落在财神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月露城’中,财神一手擎天,打得漂亮……”

财神知他之意,上前一步道:“听闻盖兄不但掌力冠绝天下,且与人过招只出三招,但二十年来武林中只有五人见识过盖兄的第二招,今日、小弟有幸。”

“上道!”盖摩天赞道:“方才一掌小试牛刀,便算赠你了。”

“多谢!请!”财神说罢,轻提两臂,水华浮现双掌。

盖摩天轻闭双目,孩童般稚嫩的脸上竟显帝王气象,蓦地他眉一立,眼一睁,双足踏地,身子一拧,顿时如陀螺般转了起来,但见他自足而腿,自下而上,一转之间,整个身躯竟全部注入双掌之中。

只见双掌不见人的掌!

一招肢接,万里江山,大地陡然而走,天地霎时开阔……

南宫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时,盖摩天已退回原处。唯留财神如怒海中的孤舟,兀自摇摆不定,步履飘忽,一步步向后退却,似是被海浪吞噬,但偏偏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连财神也……”南宫手足微微有些颤抖。

盖摩天神态癫狂,稚嫩的脸上不见惊容,反是欣喜,仰天大笑道:“‘细雨调百岁,怒海千江流。’好个分流之招,过瘾!”他手舞足蹈,狂笑道:“江湖传言,无论对上何等高手财神均能生出应变取胜之法,看来倒也不算狂言。来,最后一掌,留神了。”

“这一掌由在下来接可好?”一个声音飘来。

第11章 龙神

“你?”盖摩天斜眼看向发声之人。

“‘千秋霸业,百战功成,拓疆万里,青史留名。’我一直以为盖兄以‘摩天手’和‘印山掌’称雄江湖,若非亲见,如何相信这皇室绝学的‘拓疆手’盖兄也是信手拈来?”随着声音,一名头戴斗笠农夫样子的汉子低头缓步而来。

“你……来了!”财神苦笑一声身形微滞,硬生生压下一口气,血自他的鼻、眼、耳中流了出来,重伤之余的他还要分拨一部分功力克制体内寒雷,在先接盖摩天一记‘摩天手’接着又接了盖摩天全力一记‘拓疆手’下毕竟还是受了伤。

“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苦了。”农夫道。他右掌搭在财神背上,助其疗伤。

“不晚……刚刚好。”财神笑道。

盖摩天见财神硬气,不禁点头,饶有兴趣地道:“嗯,不错,有点意思。他若败,你可任我处置?”这句话自然是问财神说的。

“自然!”财神道。。

“好!”

那农夫迈步而出,抱拳道:“盖兄,虽说你以三大绝技霸绝天下,当今之世能挡你一招半式者屈指可数,但若非财神有内伤在身,你也无必胜的把握……”他看了一眼盖摩天道:“这点你可承认?”

盖摩天轻笑道:“哼,以功体掌力而论他不如我,战术诡变我不如他。对决之事本是四分实力,三分策略,两分变数,一分的运气,加之他有瞬息疗伤的回天之术又有化力解危的分流之招,我如何能够必胜?”

农夫道:“盖兄公道。”

盖摩天道:“与天君三大候选人之一的财神对决,五成五的胜算已是荣幸,他若一意逃走,恐怕连‘龙神’想要拦下他也要费一番功夫,天君嘛,恐怕更没那个能力。我虽狂妄,也自知不及龙神。”他若有意若无意看了一眼廖逸都。

农夫道:“好,够中肯,有盖兄这番话,老夫战死也值了,若侥幸未死尚请盖兄到府上一叙,喝杯清茶如何?”

盖摩天道:“那要看我高不高兴。”

农夫一笑道:“自当由得盖兄,请赐招。”

盖摩天道:“这一掌我若以‘印山掌’第五式攻你,你如何应付?”

农夫轻举双掌,道:“自古‘拓疆手’、‘擎天手’、‘印山掌’三大绝技朝野齐名,一者霸一者厚一者潜,‘印山掌’以潜闻名,掌力暗含多重内劲,第五式‘叠嶂’掌力更是特异,不触不发,发则必中,而暗劲究竟有几重则全看出招者之意,我掌力不及你,唯有以‘大匿隐五式’中第三式‘鬼藏’引你部分掌力击空,再用第五式‘龙首’以暗劲搏暗劲互相抵消,两招并用或有三成把握。”

盖摩天乜斜着眼睛,听这农夫说毕,大笑数声,转身便走。

廖逸都见他要走,忽道:“得不到‘擎天手’的秘籍,你依然胜不过他。”

盖摩天冷笑道:“关你屁事!”竟是头也不回。

廖逸都情知盖摩天这一去,自己将失去脱困的机会,本想激他一激,可又实在拿不准这魔头的脾气,怕一个不好,弄巧成拙,反而为‘月露城’徒增强敌,只得眼睁睁看着盖摩天矮小的身子越去越远……

那农夫见盖摩天身影渐没,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算算时辰,雷宗三兵和西北二荒也快到了,明兄,你们先走,我替你们断后。”

财神点头道:“有劳了。”云峰收了刀,将廖逸都交于那农夫,众人也顾不得疗伤,忙往‘长青林’走去,堪堪行到‘长青林’近前,身后一队人马急速赶来,遥遥望见那农夫现身一挡,掏出个什么东西,那队人便止住了脚步,齐齐躬身行礼,那一队人多着杏色衫袍,唯两人衣着特异,一者着黄绿相间的衣衫,似是女子,另一人着红色长袍,依稀便是炳义的模样。天君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道:“是他?”财神盯着天君,意味深长地笑道:“穷途末路兄弟们不要落井下石就算够意思了,这般光景能替我挡一劫的除了他……还有谁?”

‘天君’眉头微皱,他听得真切,‘财神’说的是‘我’而非‘我们’。

对那农夫的身份,南宫心下了然,己方陡增强援,本是件欢喜的事,但见财神和天君的神色均不大寻常,南宫忙道:“天君……”

“走吧。”天君面容冷峻,转身步入‘长青林’。

‘匿州’的地形本易于隐藏,可惜‘月露城’的反叛使得众人无容身之地,此刻进入‘长青林’众人不由得略松了一口气,当下专捡林密处无车辙印的所在前行,这样即便雷宗的人追来也一时半会儿寻他们不到。

日头西斜,阳气减弱,众人入林已深,财神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云峰忙伸手扶住。他多番战斗,伤上加伤,尤其方才与盖摩天交手使得他功力耗损极巨,内伤加重,加之一阵急行,无暇疗伤,内外交征之下引得寒气再次爆发。一面是雷神‘彻骨寒雷’的寒气几欲将其冻成冰块,一面是盖摩天‘拓疆手’的狂霸之气难以压制欲破体而出,两种真气一旦压制不住,不是被冻成冰块就是爆体而亡。

财神扶着一棵树盘膝坐下,浑身颤抖不止,眼眉须发竟起了寒霜,先前肩胛上的伤口处献血已然冻成了冰疙瘩。

“砍……我……一刀。”财神道。

“什么?”云峰吓了一跳。

“砍……”财神的话不容置疑。

“财神……”财神神情恍惚,充耳不闻。云麓犹豫不决,眼望天君,天君一语不发,他又望向无岁,无岁点了点头,云峰手起刀落,划破财神左臂,鲜血喷洒,财神将体内寒气及内劲从伤口处逼出,瞬间冰花遍地开,所到之处,穿枝断树。

“啧啧啧,好可怜,真难相信昔日的‘财神’居然成了这副模样。”林中忽然传来淡泊中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

众人一惊,南宫率先喊话:“什么人?”

那人却不现身,反而吟道:“百代荣华一夕空,未雨(语)先有晴(情),繁霜两鬓,泪眼上愁容,从来喜乐不由心,忘峥嵘,回首现惊虹!”

“你……你是‘惊虹’?”云峰惊道。

第12章 调虎离山

闻听词阙,众人心中黯然,不想来人竟是天下最强数人中的惊虹,云峰颓然道:“连你也投靠雷神了?”

“非是投靠,而是志同道合!”惊虹道。“想当年,武祖创立天城,几经兴衰,数罹大难而不死,后经历任天君渐盛,终执武林牛耳,递百世而愈隆,今天君寡德,任用亲信,排挤贤良,不思去弊存优,反籍政法之漏而中饱私囊,任且尽,本当恭和谦退,禅让贤者,然人心不足,更以亲信执掌要职,欲法夏禹而家天下,如此一来,先人心血付诸东流,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当此时也,非行雷霆手段不能阻之,非‘雷神’不能阻之,可笑那‘财神’身为‘天君’最可能的继任者居然因其救过乃父这种私德而无视天城利益,真是可笑啊......。”

天君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沉声道:“鼠辈,敢说大话不妨现身而来。”他声若洪钟,竟将惊虹的话压了下去。

惊虹道:“恼羞成怒了么?”

“放屁,分明是雷神他早有反意,这个王八蛋、狗畜生,假作好人,好人会为区区五十两银子杀人么?”布上卿怒道。

惊虹道:“五十两银子在你不算多,却足够普通人家过上十年的日子,‘雷神’执法严明,正是成大事的人,在下正是赞同‘雷神’此点,情愿相助。”

“放屁放屁,他以下犯上,害死了天城多少兄弟和长老会的人,本来你名声不错,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也狗屁不通。咳咳咳咳咳……”他盛怒之下,说话急了,立时引发了伤处,大咳了起来。

惊虹道:“你这莽夫又懂得什么?”

天君忽道:“方才这些话是你的意思,还是雷神教你的?”

惊虹道:“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旁人教么?是非曲直,天下人早已明了。”

“好!”天君重重说了个好字,便不再说话。

惊虹道:“诸位都是当世豪杰,这样的主上,值得你们追随么?”

“他……不是……惊虹!”一个声音打断惊虹问话,只见财神满头大汗,面如锡纸,却已能站起,他被砍了一刀之后伤势看起来缓解了许多。

“什么?”云峰一怔,不解其意。

“他是魏……魏楚辞。”财神又道。

云峰愕然道:“魏先生?怎会……?”

惊虹大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财神,厉害。”说这句话时声音一变却与方才迥异。

“哼!雕虫小技,你若是惊虹,早动手了何必废话?”天君道。

“哈哈,天君教训的是……”魏先生道。

云峰急道:“天君,你知他是假的,怎么不早……”

天君冷笑打断道:“天君的位子要不要你来坐?”

云峰慌忙稽首,不敢再言。云麓冷哼一声,惹得天君皱起了眉头。

“嘿嘿,天君果然气量过人,厉害厉害!”魏楚辞道。

南宫道:“魏先生,你也称得上是一号人物,躲起来拖延时刻怕与阁下的身份不符罢?”

魏楚辞笑道:“身份和性命比起来,自然是性命更重要了,连厉老九和廖城主都栽了,在下一介文人,无兵无卒贸然动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南宫皱眉:“解决不掉他,让他不断传讯给雷宗的人,己方一行如何走得出‘长青林’?别看姓魏的说话客气,武功之高却是众所周知,再看己方伤的伤,残的残……”他偷眼看向天君,天君却在闭目沉思似乎想着什么,对眼前的事竟然漠不关心,这一路来天君行事异乎寻常,总是让人费解,南宫当下也无暇多想,暗提真气,准备趁魏楚辞不妨突袭一击。

魏楚辞似乎猜到了南宫心思,笑道:“姓魏的武功不济,好在逃跑的本事尚可,只好躲起来等有本事的人来了再说了。”

“有本事的人?哼,雷神么?你当战神名头白叫的?过得了战神那关再说吧。”布上卿冷哼道。

魏楚辞道:“非也,对付你们还用不着雷神亲自出手。”

“那还有谁?”布上卿不以为然道。

“将死之人恭送天君、财神上路。”这一声有气无力,却来得突然,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条佝偻的身影慢慢走来,这人形如枯骨,瘦似麻杆,双目深陷,两耳无肉,脸上皮耷拉着随风摆动,双手更是半点肉也无,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具骷髅。他走的很慢,却还是一步三晃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脸色凝重。

魏楚辞手持一杆笔,自林中另一侧迈步而出,这杆笔不似钢铁打造的判官笔,倒与写字用的毛病一般无二。

“病老?连你也来了,那七绝……”一直未说话的布上卫忽然面现忧色。

“早晚而已。”

布上卿突然狠狠地道:“妈的,早晚而已,你怎么不死!”

“祸……未除。”他说着径直向天君走了过去,枯骨般的手直击天君胸口,布上卿踏前一步架住。冷笑道:“高估你了,就凭……”蓦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满脸惊恐,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的手指瞬间干枯,继而手心手背,整条臂膀也都干枯……

“兄弟!”布上卫一声惊呼,顾不得危险,抢上去将布上卿一把拉开,掌心贴着他的背心,数十年苦修的内力源源不绝输送进去,却仍是挡不住布上卿一寸一寸逐渐干枯的肌肤和筋骨,顷刻间间布上卿仿佛被人抽空了全身的水,化为干尸。

堂堂布衣卫的上卿,执首的两大副手之一,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一招惨死,天君面容大变,倒退了一步,不惊反怒道:“你来……你敢乱来?雷宗的人是如此执法的么?”

病老道:“已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脸色痛苦,一口气竟然接不上来。

天君哼了一声道:“楚悬雷呢?让他出来见我。”

病老踏上一步,淡淡地道:“不必了。”身随步走,一指点出,天君袍襟拂动,挡了开去,南宫身形电闪,立时出手相助,无壑,无岁同时出手。病老佝偻着身子,行动缓慢,却似乎没有过程一般,比南宫他们慢却又比他们更快,已是一指点向数丈开外尚在疗伤的财神。

刀光一闪,云峰适时出手,逼退病老。

“嘭!”布上卫陡起一掌击在病老背上,如中枯木,病老竟毫发无损,眨眼间又与天君过了数十招。

“怎么可能?”布上卫惊退数步,击中病老的那只手掌竟然全无知觉,这正是枯化的迹象,他当机立断,生生将臂膀扯了下来,鲜血立刻狂喷,布上卫功力默运,鲜血大止,饶是他见机的快亦察觉身子有了异样,不但几十年功力顷刻见去了一半还多,甚至整个精气神都为之一枯,头发在短短一个呼吸间变白了许多,这一瞬竟给他造成了终身难以恢复的重创。

‘嘭’,云峰栽倒,他的刀和他的人皆已枯化而碎。

惨死的两人,一瞬间的溃败,对方只病老一人出手。

“果然是‘造化天书’里的功夫。”一言未尽,佝偻的身影再动,南宫只觉得眼前一花,想挡已然不及,闭眼刹那只见洒落在地的鲜血化作红色的冰凌遍地开花,叉叉丫丫蔓延了开来,煞是漂亮……

繁华过后,财神当立,病老已在十丈开外,南宫头脑中一阵恍惚,只觉精神枯槁,功力去了至少三四成,整个人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般,两人尚未触碰便又是永不可逆之重创。

“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出全力么?”财神面无血色,挡在南宫等人之前,一句话寒若冰霜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意有所指。

“来吧!”天君铁青着脸,似乎在强压怒气,身上的气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遵命。”病老呼吸粗重,仿若频死,在十丈外犹清晰可闻,干枯如骨的脸上首现凝重之色,随着他‘遵命’两字出口,病老整个人刹那间变了,他负后的双手指尖流转起一股摄取一切生机的气息,这种气息似乎是剑气,又似乎有些不同。

病老缓缓踏前一步,一道‘剑气’自他落足处挤出直射天君,同时病老指尖流转的剑气也在瞬间缭绕而出,以财神的功力竟不知其所指所向,天君足踏大地,身形不动,原地挪移,剑气划空而过,落在天君身侧的一株大树上,那树在刹那间枯死。

“哬.......哬......‘天根诀’两境第五重‘缩地成寸,幻化挪移’?很......好。”病老病的似乎更重了,这短短一句话都是在无比艰难的喘息下才说出来的,他的身子弯的更加厉害,随着他继续佝偻下去的身子,病老整个人都在原地模糊了起来,随着他身子的模糊病老的眼睛,鼻孔,头发,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肤在刹那间都在流转着那种夺取生机气息。

“你‘大造化神通’已到了如此境地?”天君一声夸赞,嘴角处却满是自嘲的意味,然后他整个人似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两境第七重‘法天象地,借力无穷’”病老眼皮微抬,天君举足。

“让我来吧!”不知何时,病老与天君之间多了一个人,毫无征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人,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第13章 凶手?和尚?

“雷......神!”病老道。

“你的病还撑得住么?”雷神问道。

“无妨。”病老道。

“幸苦了!”‘雷神’点头示意,病老费了极大的力才挪在一旁。

“楚!悬!雷!”天君一字一顿重重地道。

“请。”雷神更无多话。

“战……战神呢?”这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出口时,无岁心中便有了答案。

“换作‘龙神’或有胜算,可惜他不是。”雷神淡淡地回道,缓缓闭上了双目。

“我儿子呢?”天君问了一个大家都认为不需要问的问题。

‘雷神’未答。

“好!”天君一声轻笑,是冷笑,更似苦笑。

“好!很好!干的漂亮!”天君足下轻挪,一股磅礴大力自地面源源不绝涌了上来,纳入‘涌泉穴’,遍走全身,霎时间,人如山,如岳,强大的不可撼动。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地为根,自然之力为用,正是‘天根决’两境第七重的境界,这才是天君真正的实力。无岁等人惊骇未毕,天君深吸一口气,苍穹之力源源不绝灌入泥丸,霎时,天君身体重若万倍,其身上每一寸肌肤比金刚石更加坚硬,,每一根汗毛比‘常青林’中的大树更加沉重。

“‘九幽琼楼’的‘天根诀’,天境八重,地境七重,好!”一个好字出口,九州风云动,狂雷天下响,‘长青林’中百年大树为之倾侧,竟是一招‘九洲风雷动’。

天雷下击,两人同时出手,‘轰然’一声,大地震动,天君借力被切断力屈而退,滑步退走,退步一瞬,天君转攻为守,默运‘阴阳双蝶掌’功法,将雷神一掌之力卸于足下,所过之处,草木尽为焦土,雷火炽烈至阳至刚。

卸力未尽,天君不予雷神回气之机,逆运‘阴阳双蝶掌’,足下反纳‘九洲风雷动’余劲折返而至,竟是‘倒转乾坤’的逆反之招。

一声惊爆,地动山摇,雷神接掌。两人分立。

‘阴阳双蝶掌’,内劲过体而不伤,‘天根决’两境第六重的功力才能驾驭的神通。

这怎么可能?

天君多番受伤体内仍有寒雷之患部分功体被锁,怎会还有如此实力?

本该欢喜的众人见天君如此神威,却不由得一阵心寒……

布上卫脸色一变,俯身抱起布上卿早已干枯的尸体,转身便走。

“你!要!去!哪?”天君沉声,几乎一字一顿问道。

布上卫凄然一笑道:“我兄弟二人武功平庸,言词鲁钝,智不逾俗,才不出凡,能在天下四卫的布衣卫中担任三十年上卿、上卫的要职,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只可惜我二人能力不足,三十年来寸功未建,如今一死一残,更是难有作为,还留下做什么?天君神威,武功胜过我们百倍,智谋更胜我们千倍,必能力挽狂澜,属下恭祝天君早日一统朝野,荣登大宝。”他越笑越开心,似乎遇到千年难得一见的惊喜之事,笑罢不忘向天君躬身行了一礼,单臂抱着布上卿的尸体头也不回的去了,断臂处血犹在滴滴答答落着,洒了一路。

魏先生正待阻拦,雷神轻咳了一声,他一犹豫间,人已消失在林中。

布上卫一走,天君情绪仿佛失控,厉声道:“还有谁要走?请自便。”他双目之中满是煞气,扫视众人,众人不敢直视。

‘雷神’道:“想走的留不住,留下的不会走。”

“喝!”天君单足一顿,吐气开声,如狼,如狮,如虎,如野兽,如疯魔,一出手,指、掌、腿、爪齐举,如三头六臂七十二条腿的怪物一般,劈头盖脸向雷神打去,每一招皆含有神魔辟易之威,打山山崩,每一式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学,打地地裂,哪里还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瞬息,天君千招递出,层层叠叠,似进似退,似攻似守,似虚招似实招,实不知其有几多手脚,分明先行打出去的一拳接触刹那却是后来踢出去的一脚,空间的扭曲感,距离的错失感让南宫等人目眩神驰。

雷神闭目,不闪、不避、不挡,反进,千招万招中稳步前行,那一指,一掌,一腿,一爪分明已击在身上,偏偏又差了毫厘,错身而过。

掌动,风雷起,雷神出招——‘九洲恃风雷’。

“嗯!”一声闷哼,风雷止,天君遍生华发,面容苍老数十载。

“好!好!好!一招破我元功,不愧是我栽培的人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天君不怒反笑。“动手吧。”

雷神看向财神。

财神道:“两日内,你连败战神、天君两大高手,恭喜你,今后天下高手榜首席恐怕要易主了。我伤重如此,反抗也是徒劳,索性省事点,给个痛快吧。”

雷神道:“你我相交一场……”

财神抬手打断他,微笑道:“若有选择,谁不贪生?可我掌管天城财帛,天城大小生意,分舵盈亏尽在掌中,天城中支持我继任天君之人几近四成,我若不死你岂能安心?”

雷神点头道:“破而后立,不得不为。”他顿了顿道:“你素来多智,今至于此可有不甘?”

财神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道:“将死之人,真假黑白也懒得分辨了,不说破是想把仅有的一点情分延续到最后,希望来生我们是真正的兄弟。”他看着远方,这句话似乎在和雷神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雷神不言,手缓缓按上财神头颅……

“咳!”一声轻咳,来的毫无征兆,却又那么自然,打断了众人。

雷神缓缓收手。

“文韬武功,志若飞鸿,影怜身,来去无踪。一腔热血,恰值寒冬,笑阶下雪,瓦上冰,错相拥;指点河山,未言辞穷。待回首,犹是青松。蟒袍玉带,尽掩天聪,看谁称犬,谁称虎,谁称龙?”随着词阙声,林中一人缓步而出,这人来的随意,行的潇洒,大袖挥动已站在众人面前。

“嗯?”雷神微觉诧异。

这人打个稽首,微笑道:“天城的各位大神好。”

财神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天君轻哼一声,不予理睬。

雷神道:“你,要保他们?”

这人摇头道:“不敢,我只是想做几笔买卖而已。”

魏先生道:“选在此刻现身,想必你谋划已久,所图必大,你的买卖我们未见得做得起。”

这人笑道:“先生所言不差,而且我也没有筹码和‘雷神’谈判,所以这笔买卖我不打算和你们做。”

魏先生一愕,道:“难道你要和天君做买卖?”

“正是!”这人道。“准确点说,不只是天君,。”

魏先生冷笑道:“阁下觉得一个命在顷刻的人还有做买卖的需要么?

这人道:“这正是我的本钱。”

魏先生冷哼道:“雷神病老面前,你有这个本事么?”

这人一笑,不予理睬。

“说吧,你想要什么?”天君开口道。

这人道:“我以命相博,全天君一个名......”他扫视了众人一遍接道:“替诸位还一个义......”最终他目光落在了财神身上,缓缓道:“解财神一个结,若有幸办到,诸位各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天君脸色一变,冷笑道:“阁下好如意的算盘,说白了你只做一件事,却拿来换我们每人一个条件,不觉得太便宜了么?”

这人道:“事情虽一件命却是多条,况且做买卖自然是要赚的,亏本的营生到处都是,还需要找天君做么?”

天君冷哼道:“说出你的条件吧。”

这人道:“条件绝不简单,只是暂时还不便说。”

天君道:“阁下没做过买卖吧,条件不开我如何答应?”

这人道:“诸位信得过便答应,信不过便罢。”

天君道:“恕难从命!”

这人笑道:“既然天君不允,这笔买卖作罢就是。”他一抱拳,冲‘雷神’道:“多谢‘雷神’大度,容我说了这许多废话,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今后,武林中人若问起今日之事,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天君皱眉道:“什么实话?”

这人足下不停,头也不回地道:“看到什么便说什么。”(这人跟了天君等一路,看到财神给天君疗伤时,间接为寒气所伤,以财神自疗能力都苦无良策,天君直接承受寒气,更加上被厉九陵锁了功体,杀人时怨气反伤,天地之力反噬的损耗,最后和雷神动手时却丝毫不受影响。)

天君又问道:“那阁下如何全我之名?”

“实话......”这人止步,依旧不回头:“实说!”

天君道:“何为实话?”

这人道:“看到什么便说什么。”说罢继续离去,他的话与先前一模一样,但在天君听来却截然不同。

天君道:“阁下请留步,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第14章 黑杀

这人止步、回头,看向众人。

财神笑道:“有人替我还情再好不过,愿听阁下驱策。”南宫等也俱点头应承。

这人双手虎口环扣,冲雷神抱拳道:“买卖谈成,在下只好交货了,得罪。”

雷神道:“请。”

这人打了个哈欠,双手缓缓上升,呈托天之状,竟伸起了懒腰来了。

雷神深吸一口气风停落叶止,周遭瞬间寂静。

“‘仰托一度理三焦’,是‘八段锦’。”南宫皱眉道。

“‘八段锦’?开什么玩笑?”无岁无言以对,这样级别的交手,竟然用习武者舒展筋骨的基本法门,这不是找死么?

雷神单掌轻举,遥遥击出,无风声,无气劲,就这么简简单单打出一掌......

这人的双手缓缓下放,就似乎懒腰伸毕一般,至胸肋而停,一手后拉,一掌推出,状似持弓,正是‘八段锦’中的‘左肝右肺如射雕’一招。

这人推出去的一掌正好迎上雷神击出的掌力,只见他单掌虚接,在空中一按,掌中似乎带着一颗无形的球般婉转收回,收势,站定,轻吐一口气,竟似无比的舒服畅快。

“哈~哈,好精纯阳刚的云雷之力,肚子不舒服正好驱一驱体内的湿寒之气。”这人轻笑两声道。

众人震惊。

“这是什么武功?”南宫凑上去在财神耳边问道。

财神低声道:“雷神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已是返璞归真的‘九州风雷一式狂’之招,天下怎会有人如此轻松接下,这人用的‘八段锦’似是而非,莫非是......‘拏(拿)云手’?”

“‘凭空输出拏云手,指引山中采药人’,财神所料不错,正是‘拏云手’。”这人接道。

“‘群山之巅,众道之首你是中州道境的人?”南宫愕然,听闻多年前‘中州道境’曾出过一位旷古绝今的高人,不仅在武林中一时无二,就连霸气非常的太宗皇帝都为其督建宫观,规模之大不亚于皇宫,更有‘群山之巅,众道之首’的荣封,风头一时盖过了统领天下道教的‘道录司’二品衔的张天师他们家,尽管如此太宗皇帝也未得这位高人一见,而据传这‘拏云手’正是这位高人所创,不过二百多年来练这功夫的没有百万人也有十万人练成者却是绝少,练法人人知道却几

乎等同失传,不想今日竟又现世。

这人不置可否(不置可否,对可或者否不表示立场,不反对也不认同,不是不可置否),算是默认。

试探已过,彼此修为心中了然。

“一招,如何?”雷神道。

“请。”

雷神双手负于身后,缓缓闭目,吸气。

风停。

静,静的可怕。

这人面色凝重,一足踏地,一足在身前画出半圈,缓缓移动,继而另一足也缓缓挪动,这人足下奇异般扭曲起来,大地竟如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雷神缓缓吐气,身旁树木避走,足下花草移位,周遭环境竟遭剥离,原本离他较近的病老和魏先生也逐渐远去.......

这人缓步而走,履水而行,大地起浪.......

蓦地,雷神睁眼,风雷大作,飓风之烈好似连太阳也要吹走,狂雷自地而起,如大树枝桠倒长而上,霎时偌大个‘常青林’化作乌有,天地间除却眼前敌人,更无旁物......

这人眉头一皱,身子一颤,‘空解’三花散于天地之间,如尘,如雨,如丝,如絮,如绵,如网,一丝丝一念念,天地人连成一气,再无彼此之分,他就是天,就是地......

雷神出掌。

“天地异变,神宵共雷!”

飓风狂雷凝于掌上,强,强大到无可阻挡,无物可挡......

这人也动了。

起手一招,是谋、是局、是势,谋定而后动,谋强于人,局强于人,势更强于人。他一动,扯动足下大地,顶上青天,天地也跟着动了起来,缓慢而柔和的一掌,避无可避,想挡却又让人无从挡起......

一者集中意念,以杀气起招,引动风雷为用,明以至阳天雷出击,暗藏至阴寒雷之变,磅礴大气与锐气同具,就如万钧之力加诸一锥之上,穿山透甲,锐不可当;一者‘空解’三花(精气神),以‘拏云手’造势,带动天地之力为用,足踏‘履水步’加成,以‘太一绵掌’击出,如丝绵一般柔软,但任凭你如何坚固的东西,又如何能禁得住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地之力加以分解扭曲?

繁华落尽,两人分立,‘常青林’恢复如初,未损一草一木,就如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两人之间下起了淡蓝色的,无色的雪花,花开六瓣,缓缓飘落。

两人半晌无言。

“你留手了!”雷神道。

“你受伤了!”这人道。

“走。”雷神举步便行,病老和魏先生也跟着而去,他走得很稳,或者可以说很慢,如一个老人。

“这就要走?”无岁忽然冷笑一声道。“哼,堂堂雷神原来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脓包而已。”

雷神止步,头也不回地道:“以尊驾的修为,难道甘愿做旁人的挡箭牌么?”他不去理无岁,反而问这人。

这人肃然道:“刚才一招我已出全力,此刻想做挡箭牌也是力不从心了,看来买卖是做不成了,‘雷神’若要动手请便。”

“好。”雷神依旧不回头:“方才说话的那位,要动手么?”

无岁嘿嘿一笑道:“真会挑人......”正待动手,陡见云麓大喝一声已向雷神冲去,无岁一拦之下竟已不及,只见魏先生提笔在虚空一点,空气登起褶皱,一道无形屏障阻住云麓去路,云麓不闪不避径直撞了上去。

噗......

空气的强压如同巨锤砸在了云麓心口,云麓鲜血狂喷,断折的肋骨刺出了胸膛,同时也刺入了无岁和无壑心头,二人身子一颤,呆住了,连魏先生也是一愕。

南宫赶紧抢上去抱住云麓身体,用手捂住他的胸口,内力源源不断输入,血从云麓肋骨断折处不断涌出,又哪里捂得住,魏先生也不相逼,默默退开几步。

无岁,无壑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帮忙止血。

“你这是做什么?”魏先生那一招只是阻挡并无杀他之意,云麓分明是自杀,无岁看着三人输入云麓体内的内息如石沉大海,痛极反怒道。

“不要......报仇,你......你会......明白......”云麓神态迷离,气若游丝。

“为什么?”无岁双臂颤抖,不知是怒是痛。

“活着......真......真累,哥......我......我......”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岁腾地站起身来,双目赤红,内力逼上巅峰,双掌掌缘发出嘶嘶声响。

无壑拉了他一把,无岁全然不理,‘砺山刃’上手,一掌砍向雷神,雷神仿若不觉不闪不避。无岁那一掌却落了空,无岁提气欲起第二掌,却是运力过度,引动内伤,一时缓不过气来。

“嗯......”‘雷神’的语气中已含杀机。

“雷神!”这人抱拳道。

雷神面色稍和。

“同是天城一脉,今日雷神能念在武祖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武林中人谈起来无不称赞。”这句话说的较为特殊,好似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一般。

“好,便依了尊驾。”

雷神一行三人逐渐远去,早已消失在林中,这人呆呆地望着,良久无言,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声回过神来。

“诸位先处理后事,三天后申时,我在唐州西尧城‘百顺酒楼’等候诸位。告辞。”说罢也不待众人应承便已离去。

“先让死者入土吧。”无壑轻叹一声,抱着云麓的尸体,强忍着泪,背对着众人默默地向一边走去,血,染红了长袍,他只觉得手中的躯体是那么地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无岁拍了拍他肩膀,两人相视苦笑,找了个草木稀疏的空地,挖了个坑将云麓,云峰(如果还能算作尸体的话)的尸体埋了进去......

同为山宗的人,同为战神的手下,无岁无壑自然知道云麓临终遗言是什么意思,眼前这神秘人一走,凭自己两人也不可能替战神报得了仇,只是云麓为什么要自杀,是怕无岁被雷神所杀抢先送死还是仅仅因为天君先前对他的态度伤到了他,或是另有隐情?

难道......

无壑不愿想,也不敢想。

‘唐州西尧城’,月正圆,家家户户摆出瓜果月饼敬献太阴,难道‘西尧城’的风俗过的不是八月十五而是八十六么?

中秋依然还是中秋,人们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事情照常发生,多年后,当一个断臂老人弥留之际才依稀记得有一年他过了两个中秋,准确的说是一个重叠的中秋,他已不记得原因,诡异是当时他自己可以看到另一个自己,一个完全和自己没关系的自己,之后便又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自那年之后一切都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失控。

沧海万年不变桑田,人世十年物是人非。

第15章 暗杀

情节:情节当中埋了些暗线,诚如章节末所说,有三种版本,至于大家怎么看都行,以后作品中也会出现人物讨论这段故事,但本书中出现的所有评论均系作品中人物的看法而已和作者本人无关。

诗词:刀棍剑三人所吟系原创,魏先生假扮惊虹所吟也是同样,最后出现那人念的那段词的词牌名叫‘行香子’,词是我自己填的,我记得好像苏轼还有.......想不起来了写过填词过几首‘行香子’,节奏感觉不错,试着写了一下,至于意思后文中会有,目前不过多解释。

人物:刀棍剑三人,刀外号狂刀,灵感来源霹雳布袋戏中的乱世狂刀,小时候在山西台看到这个布袋戏挺喜欢这个人物,于是借半个名字用用这个人,至于人物性格则全然不同,乱世狂刀为爱痴狂是最大特点,本书中的狂刀没有半点这个倾向。

剑和棍二人是自创,至于有没有和别人重了就不知道了。财神,雷神,厉九陵,若雷霆全是从易经中幻化来的,有的看起来没有多少关系,却的的确确这么衍生过来的,其他均系原创人物,想了解怎么来的大家可以百度搜,会有一些相关文化,比较好玩。

武功:目前均是自己想的,造化神通也跟北冥神功之类没有任何关系,后续会提到这个功夫的来龙去脉,为何而生,拏云手文中已有来源不多介绍。

暂时就说这么多吧,其他的想起来再沟通,小说我认认真真写,争取让大家看得值,谢谢。

第16章 艳羡的人生

午后的天气热的厉害,屋檐下连一丝的阴凉也没有,京城‘十里街’街道两侧的商户们都停止了叫卖,店家大都躲在屋里偷起了懒来,平时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此刻冷冷清清,不见路人。大约是嫌屋里闷热,一些店家索性在门前撑起一面大伞,搬上一把椅子,手中摇着折扇坐在伞下乘凉,慵懒、闲适,又惬意。

‘十里街’中段的南侧有一间铁匠铺,专事打造兵器暗器的营生,店铺的门头上挂着一块匾,上书‘九源’二字,虽算不得如何好字,却刚劲有力颇有法度。铁匠铺的窗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些刀剑等物,林林总总有十几样之多,在门口处是一条长凳,长凳上坐着一名老者,那老者两鬓斑白,面容沧桑,一双空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空,在骄阳似火中看起来竟有些苍凉之感。

在铁匠铺的西侧是一处卖茶的凉棚,凉棚里坐着十来个人,人数不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都有,这些人个个身着浅色短袖布衣,穿的十分凉快,唯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着长袍黑衣嗑着瓜子神态闲适而慵懒仿佛这热死人的天气和他半点关系没有,众人正喝着茶吃着点心,听着书。那说书的先生上了点年纪,说起书来已有些吃力,却仍旧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星子横飞,在座的十来个人倒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叫出几声好来。

数杯茶过,茶童给在座的诸人换茶添水,说书先生也趁机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热的呼呼地直喘着粗气。

一名长得甚是精瘦的汉子不容老汉歇息片刻,便喊道:“喂,老头,你歇好了没有,快说雷神拦住天君后怎么样了?”原来这说书先生说的正是雷神追击天君的那段往事。

“你这人好不通情理,老人家上了年纪,你等会儿怎地?还能少二两肉不成?”在座的人中有个中年胖子看不下去道。

精瘦汉子瞥了一眼那胖子,见他桌子边上还立着一只拐杖,故意扫了胖子的腿一眼,不服气道:“你这叫什么话?咱可是付了茶钱的,干不了大可回家抱孙子去,偌大个京城又不是只他一个人会说,东街那头老杨就从来不用歇。”

天气炎热,胖子呼呼出着粗气满头大汗犹不肯干休反唇相讥道:“真是好多的茶钱!便是不听书又有什么打紧?至于你这么催么?你要听书我说予你便是。”

精瘦汉子道:“凭你个跛子也会?”

胖子听闻‘跛子’二字被戳中了痛处,想要发火又压了压嘲讽道:“也不敢说会,只比你知道的多些就是了。”

说书的老头见自己喘口气的功夫便有人吵起架来了,忙上来赔不是,打圆场,哪知这精瘦汉子全然不去理他,愣是和那胖子较上了劲,冷笑道:“既然你知道,你且说一说,雷神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楚悬雷了。”胖子道。

“谁?”精瘦汉子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故意找茬,满带质疑地问了一句。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这回满意了么?连雷神是谁都搞不清楚,你听得哪门子书?”胖子道。

胖子一番讥讽,精瘦汉子脸色变了变道:“那你说是雷神赢了还是天君赢了?”他强忍怒气转移了话题想找胖子一个破绽挽回些面子。

胖子卖弄道:“有道是天下高手无过于‘雷龙影盗闇惊虹’,天君哪里是雷神的对手,自然是雷神赢了,若不是雷神念着旧情放了天君他们一马,天君哪里还有命在?”

精瘦汉子冷笑道:“嘿,我还当你真的知道,原来是胡诌一气,天下最强的高手分明是‘龙战天下,影盗惊虹,’七人,又从哪里跑出来个雷神和什么劳什子闇来?”

胖子反唇相讥道:“阁下还活在几年前吧?你不懂得进步,难不成旁人也不懂得?”

精瘦汉子被抢白了一句,脸上挂不住,正待发怒,旁边凑过来一人低声道:“兄台前两日定是没来,不知道雷神打败战神和七绝的事,这段书我知道,他还真没诓你。雷神同一天之内连败战神、长老会、布衣卫执首金令大人接下来又打败了

天君、财神,所以抢了龙神的风头,被公认为天下第一。”

被旁边的人一提醒,精瘦汉子自知理亏也不好发作,岔开话题道:“那‘龙战天下’的下呢?还有闇是谁?”

旁边这人道:“据说夏总捕头被影所伤,现在还瘫在床上起不来呢,估计这辈子悬了。那个‘闇’我就不知道是谁了,咱也不是武林中人,很多事也弄不明白,听个热闹罢了,管他那么多呢。”

精瘦汉子兀自死撑,摇头道:“有问题,雷神既然能打败天君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天君他们走呢?”

胖子哼了一声道:“雷神执法无私,和天君只是立场不同,又无私怨,况且共事多年,多少也有些感情,临时变了主意很正常,怎么就不能放了?你当所有人都是只讲利益,不念情义的小人么?”这句话看起来是说雷神和天君的事,实则是讽刺瘦汉子方才不通情理,那黑衣人听他们两人斗嘴,索性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看起热闹来了。

精瘦汉子如何听不明白?登时大怒。旁边那人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道:“两位兄台无需介怀,当年的事咱也不在场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还听人说这原本就是雷神一个人演给天下人看的戏,假装执法严厉,还不忘旧情,其实是怕拿下天城大权后其他各宗的人不听话才耍的把戏,这么一来,天下人都知道了他的重情重义,他既能搏个好名声,又能顺理成章铲除天君和长老会势力接管天城,即便觉得雷神有错也是为维护天城法度而已,旁人再想造反也是师出无名,支持的人自然也就少了,雷神也会少不少麻烦。”

见有人话锋里帮着自己,精瘦汉子甚是得意,笑道:“这还有些道理,雷神要不是使阴谋怎能夺得了天城,又怎是战神和天君的对手?”他原本只是听书打发时间而已,对天君、雷神等也不过是听过其名头罢了,既连面也没见过一次,更谈不上支持谁反对谁了,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反驳胖子而已。

胖子见旁边那人帮着精瘦汉子说话不悦道:“你方才说不是武林中人,这会又知道的这么清楚了?分明是瞎扯淡。”

旁边那人也不生气,笑道:“不过瞎猜罢了,你想啊,这都几年了,天城早该重立天君了,若非雷神独揽大权,这个位置怎会一直空缺?”

胖子嗫嚅道:“许是……许是没有适当的人选罢。”

那精瘦汉子冷笑道:“是啊,要找个任人操弄的无脑傀儡哪那么容易,你当都是你呢。”铁匠铺门口的老者听到他这句话,忽然一皱眉,旋即又呆呆望着天空。

“你这纯粹是胡说八道。”哪知那胖子是‘雷神’的铁杆粉丝,听闻说自己不好还能忍,听精瘦汉子编排‘雷神’的不是立刻又怒意大盛反驳起来。他呛了精瘦汉子一句犹不过瘾,回头冲着黑衣人道:“兄弟,你见识广,是公道人倒是给评评理啊。”

黑衣人打了个哈欠,道:“关我屁事,我拍‘雷神’马屁他也不给我二两银子,我替‘天君’说话他也不会请我顿吃饭,徒然惹一身官司......”他看了看胖子跛了的腿意味深长地道:“搞不好再让人把腿踢断了就更加划不来了。”

本是求助结果黑衣人说话更损,胖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正要发作旁边那人见他们越争越急便道:“兄弟我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三位别伤了和气。”

黑衣人打了个哈欠道:“别啊!书够无聊,你们几个吵架还有点意思,好好吵,本大人瞧着高兴了一人赏你们两个童颜**的美女。”

胖子见这位‘大人’今天又不通情理阴阳怪气起来,知道他说反话正待再争辩几句,忽然“啪!”地一声,说书先生拍了一下抚尺,清了清嗓子又接着开始说起书来,胖子被说书先生吓了一跳,话头被打断他也就不再争辩,默默地听起了书,那铁匠铺门前的老者神情落寞,转过了身子随他们听着书却又似对其没有半点兴趣,只不过在死气沉沉的日子里多一点伴奏的声响。

第17章 梁榭的朋友

红日当头,撩拂着人们的倦意,整条‘十里街’的人或躲在伞下乘凉,或躲在茶棚里喝茶听书,惟有街东头的一名汉子似是不惧酷暑一般,独自走在烈日之下。这汉子左右张望了几下,忽然发现九源铁匠铺的招牌,便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这汉子穿着一件灰色的麻布长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腰间挂着一柄刀,并不俊俏的脸上满是灰尘,看不出表情来。

老者瞥见来了客人,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他这一起身将掖在腰间的一条袖子揪了出来,凌空晃动着,原来这老者少了一条手臂。

“老丈,你这里可有暗器卖么?”汉子问道,说话颇有礼貌。

老者道:“客官想要哪种暗器?”

汉子道:“有飞锥一类的暗器么?”

“有,客官稍等。”老者说罢转向里屋吆喝道:“学宸,拿几枚飞锥出来。”里屋应了一声,时间不大,一名精壮的青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用布包裹着的三四种飞锥,他将布摊了开来,把飞锥一一摆在桌上。那汉子逐个将飞锥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又作势打出去地试验着,老者将袖子又掖回腰间,也不说话,任由汉子自己挑选。

汉子试了三四种飞锥皆摇了摇头,不甚满意,那叫学宸的青年笑问道:“客官是教徒弟练习用还是防贼?一般初学者平日里练习用,大都选钝一些的轻一些的,以免擦伤了手或是误伤了人……”

汉子又拿起一枚试了试,摇了摇头。

学宸又道:“若是走镖的朋友,则习惯用有些分量的,却不太锋锐的镖,既能击倒对手,又不至于伤人性命,结下不解的梁子,用飞锥的就不常见了......”

汉子也不接茬,向老者道:“分量都过轻了,有重一些的么?”

老者微觉诧异,进屋取了两枚飞锥递了过去,那汉子见这两枚飞锥一者黝黑,一者银亮,黑者像是生铁铸造,银亮的应该是精钢打就,两枚飞锥大小形状相同,约有大半只手掌长短,锥尖锋锐异常,近尖三分之一处略粗,向尾部渐细,那汉子是暗器行家,一见之下便知与先前的不同,当即接过,在手中各自掂量了一遍,前重后轻,十分称手。

汉子点了点头问道:“这两种飞锥怎么个卖法?”

老者道:“两种一样的价钱,三钱银子一枚。”

汉子一愕,怔了怔才道:“可不便宜啊。”

老者未及说话,学宸抢先道:“这是我爹亲自打造的,准头极易把握,锥尖极硬极锐,手劲好的打出去能穿透铠甲。”

汉子道:“东西是不错,就是这价钱......”

学宸道:“客官,省钱可不能在武器上省,您要是走镖想想一趟镖的货物少说也值百多两银子,万一碰个意外早点打退山贼,少几个趟子手受伤钱不就回来了么,您要是开武馆护院的就更要讲究了,况且这暗器打出去还能捡回来再用,您不买个好一点的歪了头损了尖儿不都是挑费么。”

汉子道:“好吧,先各取五十枚。”他是识货之人,心知老者将两种飞锥打造为一亮一暗的用意,仅凭这一点也值回了三钱银子。要知道行走武林可以穿的差些,住的差些,但刀剑暗器半分差不得,那学宸说的倒也不错。

老者道:“这两种飞锥用的人少,当初只各打了九十枚,现下每一种只余三十枚了,客官若是用的多,可稍等几日,容我再打造一些就是了。”

汉子道:“嗯,那样最好。”当即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钱。学宸自里屋将两种飞锥尽数取了,分开来用布包成两包,递给了汉子,那汉子接过,转身正要离开,却碰上了迎头走来的两人。

这两人身材魁伟,腰间佩刀,衣着甚为华丽,一身绸缎也似的衣服在胸前袖子上各自绣着几只似鼠非鼠的怪兽。

这两人衣服上所绣的乃是飞狸,一般为朝廷七品武官所穿,不过一般的武官服在胸前都有一块补子,飞狸是绣在补子上的,而这两人的衣服上并无补子,朝廷武官只有‘金衣卫’的官服不绣补子,但品级和所绣禽兽图案依然相关,像‘金衣卫’中小令这一级别的大都会穿这样的衣服。那汉子似是认得两人的官服,往侧里让了一步,要从旁边走过。那两名‘金衣卫’伸手一拦,挡住了汉子,其中一名身材稍矮的‘金衣卫’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来这里做什么?”挎着刀来铁匠铺不是武林中人便是衙门口的种地的农户绝不如此打扮,在京城里这种人没十万也有八万,实在平凡的很。

汉子道:“回大人,我是镖局里的镖师,局子里的飞镖用完了,顺路过来买一些。”

“你是哪个镖局的,你们的总镖头是谁?”‘金衣卫’又问道。

汉子道:“‘兴远镖局’的,我们总镖头姓肖。”高个子‘金衣卫’面容似乎动了动。

“‘兴远镖局’?”他重复了一遍,转向另一名更加高大的‘金衣卫’问道:“有这个镖局么?”

那‘金衣卫’(高)奇道:“你不知道?‘兴远镖局’在唐州秦都一代非常有名,他们的总镖头肖君瑶曾凭借一支‘绛唇点朱笔’挑了八大山寨,打通了‘大龙城’‘小龙城’‘飞龙城’与秦都之间的路途,在江湖上的名头很是响亮,听说如今在京城也开了分局。”

‘金衣卫’(矮)道:“他们的总镖头叫肖君钧尧?怎么听武器的名字像是女人用的?”

高个子‘金衣卫’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是肖君瑶,就是那个让清修十三年的悟禅大师一见之下还了俗的女人,论相貌简直是......啧啧......。”

这名‘金衣卫’(矮)心‘呯’地跳了一下,低声道:“是她?怎么改名了?”那‘金衣卫’(高)低声道:“也许是为了躲避悟禅大师的追求,说真的,悟禅大师真了不起,那脸皮也着实可以,咱哥们可没那个魄力.....”

汉子听他两人嘀咕半天,也不说正事,反而谈论起肖君瑶的情史来了,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两名‘金衣卫’发觉失态,假作咳嗽一声,个子稍矮的那名‘金衣卫’肃容道:“既然是肖......总镖头的手下,那也算得上是朋友,不过职责所在,户贴(户口簿)可以不查,路引还是要看一下的。”

高个子‘金衣卫’碰了碰矮个子‘金衣卫’低声道:“他们的镖局就在京城,看哪门子的路引。”

矮个子‘金衣卫’自知失言干咳一声,补充道:“之前走过镖的路引带了没,给我看看,别是冒充‘兴远镖局’的。”

汉子自怀中掏出一张路引递了过去,‘金衣卫’(矮)接过,扫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榭。”汉子道。

矮个子‘金衣卫’将路引交给了同僚,又问道:“肖......肖总镖头近来可好?悟禅大师还像之前那样穷追不舍么?”

梁榭道:“总镖头的私事我们也不好过问。”

高个子‘金衣卫’看罢路引,还给了梁榭,明知故问道:“只听说‘兴远镖局’在‘大龙城’‘小龙城’开了分局,多咱在京城也开了一家?”

梁榭道:“差不多有半年了。”

‘金衣卫’(高)又问:“买卖怎么样?

梁榭道:“总局的生意还好,京城和‘大小龙城’的买**总局要差一些,好在城外的地皮不怎么金贵,倒也能过得去。”

‘金衣卫’(高)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三龙城(大小龙城和飞龙城,也就是京城)中以‘六龙帮’一家独大,有时候连皇城里的需用之物都由‘六龙帮’负责护送,做大买卖的商家自然会找他们,哪还能轮到你们。”他顿了顿又道:“生意嘛,急不得,先保住本,慢慢会做起来的,若有买卖咱们兄弟也可以帮你引荐引荐......”

梁榭听出两名‘金衣卫’话语之中颇有套近乎的意思,心知他们若非有心结识肖君瑶,便是想借引荐买卖为名,从中分一杯羹,当下也不点破,只敷衍着两人的问话,那两名‘金衣卫’见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自觉无趣,客气几句便转向铁匠铺的老者问道:“老常,最近有什么生人来么?”

铁匠铺的老者摇了摇头,反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查得这么严?”

高个子‘金衣卫’道:“京城最近两个月哪天不出事儿,朝廷里七品以上的官都死了七八个了,城里城外的富商更是死了二三十个。”

老常道:“不是有‘辅城’大人和众捕快么?怎么这事还劳动二位‘金衣卫’的大人出马?”

矮个子‘金衣卫’哼了一声道:“哼,那帮饭桶,顶个屁用,快两个月了,真凶一个没捉到,尽捉了些普通百姓,这倒好,前些日子‘内府提督’刚刚遇刺,还没消停几天皇城里又出现了刺客,景大人自昨天晚上追出去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我们要再不出手,这京畿重地还不被几个悍匪反了天去?”

老常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头,高个子‘金衣卫’似乎也觉得同僚的话有些过头,打岔道:“这些悍匪人数众多,武功也定然不低,捉拿起来确有些难度......”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柄刀,看了看放了回去,复又拿起一柄剑看了看道:“朝廷昨日给‘金衣卫’拨了三千两银子,需定制三百套器械,去年城西大爆炸‘武司’死了不少人,现在正研究火器腾不出手来,上头的意思是叫我们兄弟看看哪家兵器店铁匠铺的家伙好使,也好先给大伙儿更换一批,谁家若是做的不错,生意自是源源不绝。”

老常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学宸已抢道:“咱们就是专门打造兵器的,京城里打造刀剑暗器的还有哪家比得上我们?”

高个子‘金衣卫’道:“我们是这么想的,可上头未必也如我们所想,朝中已有几个老不死的上书主张调‘火器营’的人摆平此事,哼,‘火器营’的人除了拿火铳瞎摆弄搜捕调查他们懂个屁。老常,我们相识一场,自然希望帮你促成这桩生意,就不知你老可愿意么?”

......

梁榭耳听着他们商议,渐渐地走远了,那老常似乎说了些什么话,两名‘金衣卫’小令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直夸老常上道。

凉棚里正在听书的黑衣人慢吞吞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手丢下一把铜钱走出了凉棚,在经过铁匠铺的时候自言自语道:“‘金衣卫’的装备武器都有人敢抽油水,嗯,了不起,很了不起。”

两名‘金衣卫’心中大惊扭头看到黑衣人更是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急忙紧走几步过去,躬身行礼道:“酆......酆大人。”

黑衣人似笑非笑道:“难怪边军披甲率低吃空饷严重,原来都是跟你们学的,当真好办法。”

两名‘金衣卫’互相递了个眼神,高个子‘金衣卫’紧走几步从袖口里递出两张银票塞到黑衣人手里低声道:“我们兄弟知错了,请酆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次。”

黑衣人接过银票笑道:“二位大人,你们是堂堂‘金衣卫’七品命官,我一个无编无职小角色哪管得了你们。”

矮个子‘金衣卫’也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颤着手递过去低声道:“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家中老小的份儿上高抬贵手,下官知错,以后绝不再犯。”

黑衣人接过银票和先前两张银票一起揉成一团丢入袖中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两名‘金衣卫’心中懊恼,各自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黑衣人走出二十多步,扭头道:“主意不错,二位请继续,回头记得分一些给兄弟,不用多,嗯~~~~”他佯装思索片刻接着道:“分两千九百九十九两就好了。”

两人面色惨然,忙点头应承。

黑衣人一笑,慢悠悠离开。

“王八蛋!”待黑衣人拐过街角消失不见,两名‘金衣卫’同时咬牙骂道。

话音方落,两片树叶飘飞而来落在两名‘金衣卫’肩头,两人身子一晃翻身栽倒。

“飞花摘叶?”铁匠铺老常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俯身把脉,发觉二人脉息已绝,当下叫儿子常学宸出来低声吩咐道:“快去衙门报案,就说天气太热两位大人突然晕倒,别的不许多嘴。”

“是。”常学宸应了一声急匆匆去了。

凉棚那许多人和街道边的商家掌柜伙计听得动静往这边看来,只见两人莫名摔倒,也只道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有的固然有所猜想却无一人出来说话。直到衙门来了捕快询问起来众人皆是一问三不知。

PS:黑衣人:本大人率先出场,想不到吧?哈哈,我预言,本大人将是本书最高人气的角色,不信赌二两银子。

两名金衣卫:大人,我们已经死了,请放过我们吧……。

黑衣人:这个……,死了也不妨碍打赌嘛。

第18章 沁龙楼

京城的城南是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柳树林,这片林子原本是一处村庄,村庄里住着百多户人家,都以种田为生,有勤快的人家闲暇之余喜欢在屋子周边栽种些柳树,待柳树长大了盖新房打家具或者砍了卖掉贴补些家用,大家瞧着这个法子好,不用太费力照顾,还能卖些钱于是乎都纷纷效法,家家户户开始栽种起柳树来了,柳树越栽越多,价钱越来越便宜,运输费用年年增加于是像柳木这种富人不稀罕用穷人舍不得花钱的东西就越来越不划算了。京城不是一个多雨的地方,旱起来一个月不下雨都属正常,加之上冻较早,农物只能一年一收,故而常常种五六亩地还不及‘古梦州’一亩地的收成好。京城是‘天芒朝’的都城,辖内人口甚多,买卖相对较为好做一些,慢说像绸缎、瓷器、马匹、车行这种大买卖,就是租两丈见方的空地搭个棚子卖茶水或是帮大买卖家跑腿当伙计也胜过种地这种靠天吃饭的营生,尤其是近几十年天南海北的富商都往这里扎堆,伙计的工钱也是随之水涨船高,于是乎各地的年轻人都簇拥着往城里挤,城外这片村庄空置的院子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柳树却越长越密,渐渐地成了一片几十公里的树林,树林中稀稀拉拉掺杂着一些破旧的院落。如今这几年做买卖逐步难了起来,柳木的价钱逐步涨了回去,可这片林子中的柳树少人修剪,早已枝枝丫丫长得不成样子要么便是树龄高了长空了心,能用到的少之又少,砍了还不够伙计和运送的车马费费,只好荒废掉了。

在林子深处的一块空地上有一坐宅院,这宅院颇为陈旧,泥土堆砌的院墙已有些脱落,许是年头久了,连院门也关不太严实,院子里盖有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也是土墙泥顶,甚是破旧。院子门前有一条小道,蜿蜿蜒蜒延伸了出去,直没在林中,一条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正自小道走来,这汉子相貌平平,脸上的皮肤颇为粗糙,神色间略有倦意,汉子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腰间佩着刀,手里拎着一个布包,正是梁榭。

梁榭走到宅院前,伸手推门,那院门吱吱呀呀,晃晃悠悠地开了,屋里的人听到响声,开门迎了出来,却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看穿着似是丫鬟的身份,那女子见是梁榭,忙将食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姑爷轻一些,莫吵醒了小姐。”

梁榭低声问道:“小姐睡着了?”

“嗯。”丫鬟一面说,一面自梁榭手中接过布包,道:“姑爷这趟镖走了好几天,定是累了,赶紧歇着吧。”

梁榭道:“歇不了,一会还得出去一趟,你先帮我补一补衣服。”说着褪下长袍,递了过去。

丫鬟接过,找了找破损处,忽地发现衣襟上有几滴淡淡的血渍,被尘土遮挡了不太看得出来,一愕道:“姑爷与人交手了?”

梁榭眉毛一动,旋即挤出一丝笑容道:“走镖的都是看脸面交情,很少动手,你还当是几年前的我呢动不动打打杀杀。这血许是昨日流鼻血时掉上去的,不碍事。”

丫鬟一笑,拿着长袍走了开去。

梁榭打了个哈欠,收了收短衫,也不回屋,自行到院子里的井中打了桶水,美美地洗了一把脸,时间不大,丫鬟便将补好的长袍拿了过来,梁榭换上长袍,带好刀和暗器出门而去。

出得院子,粱榭径直向西走去,那是他经常要去的地方——一个他赖以生活的地方,一个他并不喜欢却又离不开的地方,一个与他的志向背道而驰的地方。

想到这个地方梁榭不禁苦笑了一下,生活总是颇多的无奈,少年时的雄心壮志越到大来越连提都不敢提。他依稀记得初入师门时的情景,那一年,他十岁,父母被山贼劫杀,祖父病故,他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常常两三天天吃不上一顿饭,那时他多么希望有人能给一顿饭吃。后来他遇到了他的师父,吃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也是最饱的一顿饭。在那以后,他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会再饿肚子。

“我要让所有的人都有饭吃,不再饿肚子。”稚嫩的声音回响在他的心底。当年师父问他为何要练武时,他如是回答。当时师父笑了,二师姐也笑了,三师兄与他年龄相仿,却也笑了,他涨红了脸,说:“还有,谁要欺负别人,我就他。”大师兄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他有出息,将来必定是个大侠。

真是幼稚!粱榭摇了摇头,随手折了根柳枝咬在嘴里,柳枝很苦,但他觉得舒服,觉得真实,至少苦就是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这个味道,记得小时候,大师兄不高兴时常常也会咬着柳枝不说话,他学着大师兄也折一枝含在嘴里,却苦的直唾出来,于是大师兄就笑了。

“半生闲隐今终止,一步江湖无尽期。”梁榭又笑了笑,初入师门的时候他以为只要勤练武功天下就不再会有饿肚子的人,长大些才知道武功能改变的远没有那么多,待进入江湖……进入江湖…...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痛“原来即便成为了大侠,很多事情还是由不得自己。”

十年,自从与嘉娴私定终身以来,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师兄弟们,不知这十年来,八师弟的买卖做的怎样,不知已为人妇的二师姐过的如何,他只知道一向不被师父看好,忠厚老实到有些笨的大师兄如今已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他一手创立的‘扬刀盟’竟也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大帮会,仅排在‘钧天九鼎’、‘大隅天城’,‘六龙帮’之后,成为天下第四。大师兄有如此成就,而他呢?从一个纵马天下的侠客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不喜欢这种变化,却无可奈何。时间过得很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品味生活,快到让人难以喘息。这一切仿若昨日,回头已难再现。

粱榭紧紧的握着刀,刀剑是武者的生命,他不能一刻放下。

‘吱吱’两声鸟叫,把梁榭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梁榭收拾心情,握刀的手又紧了紧,掌心渐渐沁出汗来。一座不小的院落出现在前方——终于还是到了!

一人多高的院墙,朱漆的大门,门头上挂着一块匾,匾上赫然写着‘兴远镖局’四个大字,匾额右下角写着‘京城贰分局’五个小字。大门两侧,两名绿衣劲装汉子分立左右。

“梁大侠。”两名绿衣汉子发现了他,齐声道。

大侠?真是种讽刺,自己这个明面上的镖师却总被人以大侠称呼,粱榭勉强笑了笑,问道:“云老在么?”

一人回道:“云老旧病复发,已经好几日不曾来过了。”

“又复发了,严重么?”梁榭问道,这本是一句关心之言,梁榭出口后自己却觉得虚假。

那汉子点了点道:“天天咳血,这几日局子里的事务都是少爷主持打理的。”

梁榭点了点头,走进了院子。

但见纵横皆出十余丈的院落里,停着几辆镖车,每辆镖车上皆插着两支镖旗,在院子的角落里,是一些堆放着整整齐齐的货物,似是将要押送的,又或者是刚刚押送回来,未及分送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镖局生意过好,不得不在京城另开一处分局存放货物,分发货物,可又有谁知道这处分局的主人竟是本该和镖行没有半文钱关系的老者和少年?

梁榭知道,他不仅知道这处分局的主人是谁,更知道眼前这处分局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以目前镖局的生意,有南门外一处分局足矣,而此处是另有他途。

穿过院落,熟悉的屋子便在眼前,大热的天屋门却是关着的,粱榭的脚步略微顿了顿了扫心头的抵触和厌烦推门进入屋内。

第19章 热血豪情

屋子里对门横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是一扇大屏风,将厅堂几乎全部隔了开来,桌子那头坐着一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长相颇为英俊,又有几分稚嫩的少年。那少年正伏在桌上写字,瞥见是梁榭,也不抬头,只笑了笑道:“坐吧。”

粱榭道了声谢,搬了把椅子坐下,与那少年隔桌相对。

“事情进展的如何?”那少年问道。

梁榭道:“嗯......已经办妥了。”

少年笑道:“酬劳早已备好,就在桌上,你自己取了吧。”

粱榭道:“多谢王......少爷体谅。”说着便将桌上的一包银子收了起来。

少年又道:“桌上这三株人参是‘钜岛国’送来的贡品有些年头了,对咱们来说算是难得之物,也一并送与你吧。”

一进屋时梁榭便瞧见桌角上放着三个尺许见方的盒子,想必内中各放着一株人参,心知这三株人参定然不小,略一犹豫,道:“云老身子也不大好,还是......。”

少年道:“嫂子的病也是大事,有了这几株人参或许就此除了根也不一定。”他笑了笑又道:“况且也不花咱们的钱,收起来就是。”

梁榭不再客气,道了声谢,讪讪地收了。

那少年写完最后一个字,起身放下了笔,将一幅画挂在了身后的屏风上,只见画上一人凭崖而立,崖下河水汹涌澎湃,击打着两岸,对岸青山迭出,耸入云端,画上之人一手负后,一手指点山河,那人长袍及地,如有风吹,河浪似要扑溅在他长袍的下角上,倍感气势。那人在整幅图画中异常高大,但却只见到一小半的侧脸,看不出是谁。全画只以笔墨浓淡作成,无有颜色,似远似近,如在云里雾里,乍看之下气势磅礴,细看之下却有种触摸不到的感觉。画幅右下角有一处笔墨浅淡,却是一块青石,上面题着一行字——“昨日群芳爭早春,競相沐天恩,怎料他,敢叫豬狗為朋!任一世繁華,八代福蔭,聊卻盛情。”那画墨迹未干,却不曾有墨痕流下,原是少年以生宣作的画。

少年看了看画,边净手边道:“涂鸦之作梁大哥还看得过去么?”

那画上的半阕词说的似乎是数年前朝廷中以梦州候、燹州候、中州候三人为首的三派与古榆一党争抢皇帝恩宠的事,后来三派落败,梦州候、燹州候、中州候三人竟以侯爵之尊率门下众人投靠了‘内督’武经国,自此三派与‘内督’一伙并称为‘无根党’。其后数年,‘无根党’借着职务之便与皇帝和后宫等人的亲近关系肆意编织罪名,陷害古榆党人,终将古榆党势力击溃,古榆党为首几人中不乏有真正心系社稷的好官也一个没跑了尽数被害。两年前梁榭来京城时,‘无根党’和‘古榆党’争的正烈,双方手段梁榭也都知道一些。依‘无根党’的所作所为,说是猪狗已是抬举,而依附于‘无根党’的三候及其门人更是名副其实地成为了这帮猪狗的朋党。

梁榭见那幅画气势磅礴,半阕词又有些豪气,知那少年心意,当下赞道:“少爷的字画功夫是越来越老道了。”

少年笑道:“字画终究是微末小道,能定国安邦的方是大才。唉......”他轻叹了一声,在笑意中添了几分忧愁,说道:“可惜皇兄不这么想。”

梁榭一怔,道:“少爷......”

少年笑道:“无妨,你也不是外人,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们也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

梁榭点了点头,道:“少爷胸怀天下,忧国忧民。”这句话是他随口说的,在他心里他也不确定这少年是不受真的胸怀天下。

少年道:“忧国忧民谈不上,胸怀天下更谈不上,只希望我们所做的能对得起祖宗,父皇生前就一直不受皇爷爷待见,皇兄他......。”少年毕竟还是没再往下说。

梁榭心中一动:“莫非他有篡权之意?他若当皇帝自是比现任的皇帝用心得多,但要篡权,又不知该死多少人了,他要是真这么做,我到底是该帮他还是该去告发他?”

梁榭正自胡乱猜测,那少年又叹了一声道:“‘北川’边事吃紧,‘无根党’不顾社稷,斩杀熊将军,罢黜贺鼎宗,安插亲信,朝廷要职有七成以上都成了他们的人……”他苦笑一声,接道:“‘内督’不过是伺候皇兄的一个太监,区区的四品,竟让多少封疆大吏认祖称爹,如此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如今更连我也想拉拢,这‘天芒朝’究竟是我殷家的还是他武家的?”

梁榭奇道:“拉拢少爷?”

少年道:“是啊,自打过了年皇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这段时间更是天天腰疼,没精神,皇兄没有子嗣万一出了意外我就是唯一继承大统的人。他在这个时候越过皇兄送我贡品,是拉拢也好试探也罢,总之是没安好心。”

梁榭吃了一惊,道:“这种事他们怎么敢?”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道:“一个阉人,排场比皇帝都大,手下比皇帝都多,贡品比皇宫都全,连他邦进贡的人参都要他先卡一道,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前几天皇嫂才训斥了他几句,‘龙禁卫’十大高手中倒有三四个侍卫看皇嫂的眼神都变了,要不是畏惧景大人恐怕皇嫂真会被他们给暗害了,这件事刚刚结束皇宫里便进了刺客,刺客的事还没完礼物便到了。反倒是我,这礼既不敢收,又不敢不收。”

梁榭更惊,道:“他这是想要造反?”心惊之余梁榭更有三分期待,武经国若当真造反他第一个提刀去砍了这个阉人的脑袋。他虽未曾见过武经国武经国却坑他不浅,若不是这个阉人,他妻子的病早好了,他们夫妻二人纵马江湖说不尽的快意,哪像现在,一个卧病在床,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命,一个刀口舔血做那昧着良心的买卖不知何时是个头。

少年深沉一笑道:“他要是造反便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身边的人还有几个支持他,毕竟古往今来没有太监做皇帝的先例,他想成事不见得容易。我想他没那么蠢,现在所作所为不过是试探而已,我若回绝了他,他便会找机会害我,我若接收,他也可以在皇兄面前搬弄是非,说我凌驾皇权,同样受制于他,再退一步讲,如果哪一天失去了皇兄的荣宠,他还可以毒死皇兄,推我上位,我一样是他操纵在手的傀儡,真是厉害啊。你说我除了装傻充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少年王爷心有感慨,梁榭听着也不无唏嘘,坊间相传这武内督拉拢人极有一套,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芝麻小官无不买账,更绝的是,他一个太监,竟传出与太妃有染的奇闻,就连皇帝也称赞他有经国之才,亲赐‘经国’二字为名。这几年,皇帝子嗣尽数夭折,就数他嫌疑最大,但他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权势更大,有人猜想,或许皇帝权力已被架空,对他也无可奈何,只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大家心照不宣,得过且过混日子罢了。

梁榭心内暗叹,他只道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顺心,却不曾想,这贵为王爷贵为皇帝的人也一般的不如意,但愿这几株人参真能起效,根治了妻子的病,到时候便可走的远远的,跟这些人这些事彻底划清界限,永远不用再替别人卖命,管他们谁是谁非谁死谁活,尽管那样他再也没有机会砍下武经国的脑袋未免美中不足,不过既然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瞎折腾。

他正想着妻子的病好了之后如何带她离开京城等事,突然屋外‘啪啪啪’传来三下砸门的声音,少年神色一敛。屋外一人道:“少爷和梁大在么?李二求见。”

少年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李二推门进屋,向少年抱了抱拳,少年点了点头,李二转向梁榭耳边说了几句话,梁榭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又要……?为什么是我?”

李二看了一眼少年,少年一笑,转身走进了屏风后边,李二又凑在梁榭耳边道:“云老吩咐的,照办就是了。吃得起这碗饭,当得起我们的头就要拿出当头的胆魄来。”

梁榭皱眉。

“这是这次任务的详细情报。”李二递给梁榭一张小小的纸片,梁榭用力攥成一团转身拿过桌子上的人参出了屋子,不知为何,原本少年的一番话和这几株人参的增送让他心情不错,可李二的到来和毫无喘息又一次任务让他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极其不爽。

希望她的病赶紧好起来吧,这才是脱离现状的唯一指望。

第20章 不期而遇

屋门关上,李二躬身向屏风后施了一礼。

少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少爷。”

“嗯,见到云老了么,他的病情怎样了?”少年问道。

李二道:“有两个生面孔的人伺候着不让外人靠近,属下方才也没有见到云老,听‘风云堂’的云九儿说方才吃过药好了些,现下正睡着呢。”

“哦。”少年顺口回了一句,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口,过了片刻他挥了挥手李二识趣当即施礼告退。李二离开后少年站回桌子后,拿起纸笔心不在焉写画着,一张宣纸很快写满了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的一篇‘字’,少年拿起宣纸从中慢慢撕开,再将两片宣纸叠在一处再度撕开,如此重复直到纸厚的再也撕不动为止。然后他再度蘸墨落笔,再度撕碎,再写再撕再撕再写,足足浪费了十来张纸他这才罢手缓缓坐回到椅子上。

“果然,他果然去了,果然做了,非要如此,非要如此不可么?”他自问却无法自答。

“哥,他们说你当皇帝了,皇帝是多大的官?”这是他进宫行过礼后的第一句话,这句话让随行之人吓了一跳。他们虽是皇子,怎奈乃父不受皇爷爷恩宠,连累他们小时候都是在无数双白眼中度过的,不仅读书有限对于皇家礼节更不甚明了,说白了,老皇帝压根没打算让他们这一支继承大统。后来他们父皇当了皇帝没几天便即驾崩,所以他们这对皇子与其说是皇子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

“皇帝是很大的官,有......这么大,不,还要更大一些,是最大最大的官。”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给弟弟比划。

“哥,那以后是不是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嗯,以后哥护着你,谁要欺负你你跟哥说,我打他们屁股。”哥哥搭着弟弟的肩膀走着,身后是一群太监,宫女,侍卫,以及礼部那些老头子。

“嗯,打他们屁股。”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在礼部,宫女,侍卫,太监的惊愕中他说出了下半句话。“哥,我也要当皇帝。”

礼部的老头子扑跌倒地,颤抖的几乎爬不起来,然后他们听到了新皇帝更不可思议的一句话:“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哥让给你......”

那一年,他十岁,父皇驾崩皇兄登基,激动之时的一番糊涂话可说是童言无忌,过后几年,读多了书渐渐明白事理后每当他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觉冷汗直流,连见到皇兄皇嫂的时候也变得不太自然起来,然而皇兄依旧是那个和颜悦色的皇兄,皇嫂(皇后)也依旧是他的皇嫂,他或许不是好皇帝,却实在是他的好兄长。

少年思绪回转,手中笔‘咔嚓’一声因过度用力而断折,他颤声自语道:“皇位虽好,可他......是我哥啊。”不是一母所生,却胜似亲哥的兄长。

皇宫,午后。

一名二十多岁的黑衣年轻人踱着方步优哉游哉走入皇宫,整个皇宫算上皇帝,皇后,妃子,太监,宫女,侍卫,一天进进出出不知有多少人,能在皇宫里把路走的这么悠闲,这么无所谓的放眼皇宫仅此一位,能容得下这种侍卫当差的,放眼古今皇帝不敢说仅此一位也差不多。

“酆大人。”

“大人。”

巡逻的几名侍卫急忙躬身道。

“嗯。”黑衣人应了一声,伸手过去替为首的两名侍卫整了整衣领笑着点了头点,面色和蔼可亲,两人吓得急忙后缩,黑衣人伸手轻轻拍了拍两人肩膀,两名侍卫吓得腿一软,几乎跪倒。

“好好干,说不定下一任大内第一高手就是你们的。”黑衣人老气横秋鼓励道。

“酆老四,你疯够了没有?这里是皇宫,你正经一些。”一队侍卫阔步而来,为首之人气态威严,衣着华丽,显然地位非凡。

“遵命~~~,统领大人,下次属下连枕头也一并带一些过来。”黑衣酆大人态度极为‘恭敬’道。

“枕头?”统领一时没听明白。

“是啊,统领不是要枕巾么?光有枕巾没有枕头怎么成?”黑衣酆大人一本正经道。

统领脸色闪过一丝愠色道:“你跑哪儿去了,皇上听说你师父有通玄的仙术能治百病想要见见你,你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黑衣酆大人说罢也不理会自己的上司,兀自转过身不疾不徐一路优哉游哉朝着皇帝居住的‘羲和宫’去了。

“恃宠而骄,目无尊长,看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什么玩意儿。”‘龙禁卫’统领咬牙切齿地骂道。

“统领,你好像流鼻血了。”

“是么?”统领抹了抹鼻子,触手殷红果然是血,一名手下忙撕下一片衣襟递过去,统领擦了擦鼻血,刚要继续巡逻鼻子中又流出血来......。

‘羲和宫’内皇帝斜倚着床躺着,四名太医轮流替皇帝把过了脉,正争论着药方,四人彼此不服,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皇上,酆侍卫求见。”一名在外伺候的太监禀告了一声。

“进来!”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喜色。

天气炎热未曾关门,门口光线一暗先前那位黑衣的酆大人慢悠悠踱步走入,他扫了一眼四名太医,也不跪拜皇帝径直到床尾坐下。

皇帝身子坐起来一些,伸出了手抓住酆侍卫的手道:“无常,听说你师父‘天虎道长’懂得仙术不管什么病都能看好,有没有这回事?”原来这位黑衣酆大人名叫无常,酆无常这是个很有几分诡异阴森感觉的名字,这名字原本属于地府,现在却在人间叫得响亮。酆无常,‘龙禁卫’十大高手中排行第四,武功极高且生性多变,手段更是难测,入宫以来六退强敌,号称死战无敌。

酆无常全然不给面子道:“他懂个屁的仙术,不过是个赤脚医生也就运气好看过几个绝症,这老家伙自吹自擂,病人相信了他把他的话当圣旨一样病自己就好了一半,亏得他把功劳全揽到自己头上,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咳~,无常,你师父的仙......医术你学会了多少?”皇帝丝毫未将酆无常的话放在心上,依旧坚信‘天虎道长’仙术非凡,能医百病。

“一小半吧,我学医是为了杀人方便,不是为了治病。”酆无常回扫了一眼四名太医接着道:“不过比他们几个强。”

皇帝大喜,道:“太医们说朕身子虚,你快帮朕看看需要吃些什么补药。”

酆无常道:“什么药也不用吃,一个月不碰女人少吃肉多晒太阳自然就好了。”

皇帝一愣,道:“就这么简单?”

酆无常看了一眼四名太医,皇帝挥挥手,太医们尽皆告退,待太医们走后酆无常关上门回过头神秘兮兮接着道:“就是这么简单。”

皇帝本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神仙丹方,没想到答案如此令人失望,他本非找酆无常治病,所谓‘天虎道长’的仙术云云也只是个幌子做给外人看的,待打发走太医之后皇帝立刻坐了起来,正色道:“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拿拿主义。”

酆无常从未见皇帝如此郑重,可见必然是件大事,当即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一本正经道:“皇上请说。”

皇帝盯着他问道:“从去年开始,无常你好像跟武经国他们几个越走越近,现在我还能信得过你么?”

酆无常一笑,复又坐在床尾,双手抱着后脑往床上一躺,道:“皇上不也是对府督信赖有加么?”

皇帝皱了皱眉,显然酆无常的回答没有让他满意,不过他生性随和也不以为意,既然套不出话来他便先行表明态度道:“朕是个笨人,读书读不进去,一天那么多奏章有用的没用的看也看不完,群臣动不动祖宗规矩,江山社稷,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朕算计不过他们,说不过他们,有人帮着做事朕也能轻松不少,你知道的,朕本不喜欢做皇帝,跟坐牢一样。”

酆无常笑道:“这话说的,好像皇上坐过牢一样。”

皇帝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酆无常笑道:“人生总是无常生也无常死也无常,世间处处意外悲也意外喜也意外,今日信得过不见得明日信得过,今日信不过不见得明日信不过,就像当年府督拥立那个什么王与皇上作对,他又何曾想到皇上登基后会如此重用他。所以皇上这个问题本就是个问题,除了让自己更加没主意之外能得到的便只剩下欺骗了。”

皇帝道:“‘内督府’假传圣旨,禁军边关吃空饷,税收年年贪剥,这几年欺瞒着朕的事还少么?”

酆无常笑道:“原来皇上都知道,看来当年的事皇上还是心存芥蒂,否则便无需防备着府督了。”

皇帝道:“朕是笨,不是傻,这些事朕解决不了,与其白折腾不如不动,朝廷能安稳些朕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当个一代明君开创千秋伟业朕没有想过,也没有兴趣。朕只问你一句话,你向着朕还是向着武经国?”

“那当然是......向着银子了,皇上不喜欢当皇帝,无常又何尝喜欢当侍卫,不过拿银子办事糊口而已,‘龙禁卫’跟卖炸油条的都是一个目的没什么区别。”酆无常道。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酆无常接着道:“不过,我的俸禄是你发的。”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又由阴转晴道:“当初我招你进宫你便爱这么说话如今几年过去了你半点没变过,不枉我宠你一番。”称呼和自称再度变幻回来。

酆无常霍地坐了起来道:“皇上,这玩笑开不得,传出去让人误会了我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儿。”

皇帝笑着道:“我们君臣一起从难处走来互相帮助扶持算是善始,希望此后彼此不负了这段感情,能有个善终,传为一段佳话。”他从枕头下取出几封奏章,奏章是‘兵部’尚书任思勰(xie二声)写的,任思勰是武经国的义子,两人利益与共穿一条裤子,也难怪皇帝不敢叫武经国来商议。酆无常没有接皇帝的话头,只拿了奏章仔细去看,上边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罗列搜刮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

“剿灭‘六龙帮’?”酆无常吃惊不小问道。

第21章 见识

“嗯。”皇帝点了点头道:“‘六龙帮’逾制有三十八处之多,传言帮内还有龙袍,恐怕‘龙神’确有不臣之心,任思勰的担忧不无道理。”

酆无常气得发笑道:“‘龙神’不是初出江湖,‘六龙帮’也不是第一天逾制了,要能打得过早打了,还用等到今天?当初‘启宗’皇帝没有对‘六龙帮’动手,已错过最好的机会,现在‘六龙帮’专心做买卖,‘龙神’也是半隐退状态,好端端的吃疯了去动他?”

皇帝道:“任思勰说朝廷禁军加上‘火器营’、‘金衣卫’、‘龙禁卫’你们几个高手,再调一两万边军回来就能永绝后患,打仗的事我毕竟不如他这个兵部尚书懂行,要真能做到也算是除了心头大患,更便于朝廷专心外战。”

“他懂个米线。”酆无常道:“他自己作死嫌不过瘾,还要拉上别人?朝廷现在是有钱招兵买马还是有钱打造火器还是说大内有高手能打得过‘龙神’?他个老不死的要能单挑‘龙神’剩下的几万‘六龙帮’帮众我一个人包圆好了。”

皇帝道:“无常你的意思是不同意?”

酆无常道:“至少现在不是时候,‘六龙帮’在京城的买卖不少,有他们在的一天外敌便难入京城一步,朝廷也可借着‘启宗’和‘龙神’当年的交情寻求帮助,双方一旦破面,等于逼迫‘六龙帮’投敌,当真到了那一步朝廷遭内外夹击不死也是死。”

皇帝松了一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依照传言‘龙神’对我们父子还算不错,要是当年他答应了先皇祖,岂有我们今天。”

酆无常道:“打不过的话最好要这么说。”

皇帝和蔼一笑,酆无常也随之一笑,一个是随和到一定境界的皇帝一个是放肆到不可思议的宠臣,君臣二人关系本就很好,只不过在武经国的问题上两人心存芥蒂,如今芥蒂不算解开,却通畅了不少。只是皇帝心头对酆无常的行事作风多少有些不快。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光女子与小人如此,古往今来无数君臣能够善始,可又有多少君臣能够善终?这当中固然有不少皇帝行那兔死狗烹过河拆桥的勾当,可又有几个宠臣不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放肆逼得皇帝忍无可忍不得不动手的。

皇家的事从来不是私事,从来不是小事。

酆无常明白这些道理,却依旧没有收敛,他对皇帝、大臣、王公贵胄的态度一贯如此,唯独对皇宫内所有的女眷恭敬客气能避则避。‘龙禁卫’相对‘金衣卫’‘内督府’来说是新成立的一个部门,‘龙禁卫’中的所有人都没有正式官职,俸禄低,权利则随时变化可大可小,‘龙禁卫’成立的目的便是为了对‘内督府’‘金衣卫’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只因这两个机构实在权利过大,一个不小心往往一手遮天欺下瞒上造成冤假错案无数,若要有心造反皇帝更是毫无还手之力。于是‘龙禁卫’作为皇帝的死党亲军便出现了,以免皇帝被人蒙蔽架空无人可用,‘龙禁卫’人少,武功高,平常保护皇帝,若有需要皇帝可以指派这些人做任何事,他们不需要靠武力对抗‘内督府’,‘金衣卫’,只要在这两个机构关系过于密切的时候报告皇帝,及时遏制就行,所以‘龙禁卫’可以不对任何权臣贵胄客气,越是这样皇帝越喜欢,越是和权臣们走的近皇帝越不高兴。理论上这也给‘内督府’,‘金衣卫’的一手遮天造成一个困难,可惜,当初因为‘金衣卫’权利过大‘内督府’于是作为节制‘金衣卫’的机构而成立,结果不但没能节制,反而两大机构沆瀣一气更加厉害,‘龙禁卫’到了如今也已完全失去初衷,如今武经国威逼利诱之下几乎买通了‘龙禁卫’九成左右的成员和几乎所有的宫女太监,皇帝的一举一动武经国第一个知道,照样还是无人可用的局面。

酆无常知道这些微妙的关系,却不去理会,不知他是真的不加理会还是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理会,总之皇帝很愿意宠着酆无常,于是武经国很愿意拉拢酆无常。

梁榭从院子出来没有回家,他需要做一件事,一件他极不愿意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杀人。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刺激,做起来更刺激的活儿,刺激到常常做梦都会梦到,刺激到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梁榭便会感到被人盯着随时来上一刀说不出的难受。就是这么一个活儿,谁愿意去干,谁又喜欢去干?或许真有喜好这一行的,但至少梁榭不喜欢,不愿意,很是厌烦。

比起杀人来梁榭同样很烦李二,这个人似乎没有多少感情,说话永远那么冲,让他不理解的是李二怎会对这样的事有如此积极态度,积极到比他这个‘堂主’更像‘堂主’。他烦这些事,却又不得不去做,所以他不喜欢李二,他知道李二也不喜欢他,两个互相讨厌却互相合作。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梁榭缺钱,很缺,奇缺,别人缺钱只是过得难一些,吃的穿的差一些,他缺钱是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所以他没得选,再不愿意,再厌烦也要去做,让他多少好受一点的是他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虽依旧是杀人至少可以心理上有所安慰,可以说服自己是替天行道,至于天领不领这个情那就两说了。

‘周束’,三十八岁,黑脸,无须,身高五尺八寸,微胖,跛脚,暗器高手,前‘黑水七盟’成员,隶属‘暗蛰’一系,精擅偷袭,暗杀,潜伏,五感敏锐,十丈以内可控飞镖击落蚊虫,百发百中。现居城西外二十里高家庄,化名高束。

这是那团皱巴巴的纸团上的内容,纸团原本不皱,人的心情皱了纸团便很容易也皱了。很显然对方是个高手,尤其对于梁榭这种同样以偷袭,暗杀,潜伏作为手段,功力却有缺陷的高手来说,对方这种精擅的领域很是让他们头疼。一般来说,一个刺客即便在车水马龙的闹市闲逛也绝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绝不会轻易允许任何人踏入他安全范围之内,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习惯,这种人很难刺杀,至少比同级别的高手难上一倍有余。梁榭比较头疼,也比较欣慰,他不想杀人,如果非要杀人的话至少杀‘黑水七盟’的人心里要好过一些,哪怕危险一点他也愿意,原因无他‘黑水七盟’的人的确该死。

高家庄离‘兴远镖局二分局’不算远,梁榭轻功很好,很快就到了。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整个庄子住着三十来户人家,彼此之间零零散散住的并不是十分紧凑,都是庄户人家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梁榭并不认识化名高束的周束,也不知道高束家具体住在何处,是否在家,何时回来,只有先行踩点打听。踩点是他们这一行和‘盗门’必须要做的,只有熟悉了地形才知道在何处匿藏,何时动手,失败后从何处逃走,当然他们暗杀、潜藏的水平远比不上‘百忍精堂’和‘听雨读剑楼’中这些专业的杀手,不过也够用了。

杀手与‘盗门’都属于外八行的‘买卖’,两者有很多相通之处,比如都见不得光,都是没本钱的买卖,都比较危险,都需要提前踩点,不同的是杀手行比‘盗门’更加危险,‘盗门’失败了被抓着通常打一顿也就是了,狠一点的有剁手的,就算扭送官府大不了杖责,鞭笞一顿坐了牢也可以拿银子活动减刑,而杀手失败被抓除了死基本没有别的路可选。所以但凡杀手轻功都差不了,也很少有胖子,除此之外尚需懂得一些简单的易容术,以免踩点的时候被人记住长相杀人后引来官府通缉。实际上即便杀手露了相被人看到了通常官府也拿杀手没辙,看到未必记得准,记准了也不懂画像,懂画像的又没见过,你忽略一些我少画一些,最后通缉画像不伦不类很难完全对应案犯,再加上悬赏的银子未必能吸引真正有本事的人来,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马马虎虎不了了之,等到再有人犯案被抓逮着一顿毒打,逼着他担下来一些有的没的案件到时候衙门受赏百姓高兴皆大欢喜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种事‘刑部’也知道,却管不过来,天下那么大总不能所有犯人都抓着亲自审一遍吧,何况还存在上下打点,官官相护以及‘畏罪自杀’等说法,可以说办法多多。尽管如此,梁榭也不敢马虎,毕竟官府中也有人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算出很多东西来,一抓一个准的捕快高手不是没有只是这几年人人忙着捞银子没多少人愿意下那个功夫去学去做,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一个不懂武的普通人一天走一百里也是能做到的,但当他有一辆马车以后就再也做不到了,如果坐惯了轿子那么他连十里路都走的费劲,破案抓捕逃犯也是一样,朝廷一个政策下来,执行一段时间,一旦有了对策这个政策基本也没什么用了。

梁榭简单乔装易容,拿出随身镜子仔细打量一番,确保若非亲密熟人断然认不出时他这才放下心来。

高家庄庄子的周围有许多耕地,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太阳已不十分毒辣,地里已有午休之后的几个庄稼汉在锄着地,这几人当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佝偻着腰慢慢锄着杂草,他的动作很慢,许是上了几岁年纪眼神不太好使,他的锄头有时候并未锄到杂草反将几株庄稼给砍倒了。

梁榭看在眼里,朝着老者走了过去,老者见有陌生人朝他走来,眯着眼睛看向梁榭。

“老丈,请问高束家怎么走?”梁榭快步走过去客客气气问道。

“你是?”梁榭没有走的太近,老头的眼睛迷的更加厉害问道,他地锄的一般,对生人的身份倒挺好奇。

“远房的亲戚,好几年没走动了。”梁榭没敢多说,也没敢太编瞎话,生怕老头和高束关系不错识破谎言,他之所以挑一个眼神不好的老头也是这个原因,毕竟三十八岁的高束不太可能和老头关系太好,而且老头眼神不好本身对他的乔装是有利的,万一犯了事官府追查起来老头看不清他的长相他便会更加安全。

“哦~,高束家呀,在那边儿,门前有棵大树的那个院子就是他们家。”梁榭顺着老头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坐院子背后有棵大树(别人家屋前屋后都是好几棵大树)。

梁榭向老头道了谢,向高束家走去。

院子不大,盖了两间正房,一间南房,看起来似乎已有些年头,院子外的那棵树枝繁叶茂颇为高大,没有二三十年绝长不成这般光景,梁榭心中颇有几分诧异,转念一想,周束既然能化名隐退也大可买个院子住,只是以‘黑水七盟’的行事作风,其帮众买这么个院子着实寒酸了点。

梁榭正自想着,忽听屋内传出小孩儿的声音,紧接着门帘一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屋里跳了出来,梁榭身子一纵跳上了大树,就在他正要拉过枝叶挡住身形的时候屋内传出一个男人的轻声咳嗽,一只蚂蚱无巧不巧向他脸上飞来。

梁榭心中大骇,只道是被人发觉了行踪对方打来了一枚飞镖,他身子后仰一刀将蚂蚱劈成两半,刀锋上传来的感觉使他这才知道一切只是虚惊。当即悄悄收了刀隐在树叶中一动不敢动弹,等了片刻,屋中男子再无声响他这才放下心来,然而经过这一吓他更加确信屋内的这位‘黑水七盟’的高手绝对不一般,紧张让他身上冒了一层冷汗。

正房的门没有关,透过桃核穿成的门帘梁榭看到屋内有一名女子正在织布,高束却未曾看到。梁榭潜在树叶中看着院中孩子玩耍,看着屋内女子织布,听着织布机的声音有节奏的一声声发出,他的内心竟说不出的烦躁。他是来踩点的,如果有机会也大可踩点动手一起进行,如果没机会至少也要看看对手什么长相,什么体型,有什么习惯动作。

梁榭在等,等待是煎熬的,可作为杀手必须要等,等一个出手的好机会,当然前提是如果不想死的话。梁榭不敢挪动亦不敢轻易退走,唯有静静等待,周束,一个‘黑水七盟’中以杀人起家的‘暗蛰’一系高手,其感官敏锐出手决绝远不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杀手可比的,尤其可怕的是,周束竟将身份隐藏的如此只之好,若非得到‘风云堂’的情报谁又能想到这样普通的人家竟藏着一位曾经杀人不眨眼的高手,这样善于伪装和匿藏的高手若稍有不慎迎接梁榭的便只有死亡,所以他唯有以静制动一击必杀!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度过,痛苦,痛苦到有些煎熬,终于,孩子摔倒,哭泣,终于屋中的那个男人抱怨着走了出来。

机会,绝佳的机会,周束似乎因孩子哭泣的缘故放松了警惕,梁榭意识到机会到来,飞锥应手而出。阳光照射下,银白色的飞锥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激射而出,这是白天用的特制暗器,即便正面出手对手也会因飞锥上的反光晃眼产生一瞬间的滞碍,高手交锋一瞬已是足够。

第22章 惊怒

阳光和煦的下午,女子在自家屋中织着布,一名七八岁的男孩攥着小拳头,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妈妈,你看,我捉到了最大的一只蚂蚱。”边跑边晃着小手。女子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迎着小男孩,脸上满是笑容。柔声道:“慢点跑,豆子,小心摔倒。”话音未落,小男孩哐当一声摔倒在地,蚂蚱也撒手丢出,跟着便哇哇大哭起来。女子赶忙跑出去,抱起了孩子心肝、宝贝地哄着。孩子的父亲听到哭声,从屋内快步走出,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咋看孩子的?”伸手摸着孩子的小脑袋道:“别哭,豆子别哭,爸爸给你捉个更大的。”说着就地一扑,便真的捉了一只蚂蚱,男孩顿时破涕为笑,抱着爸爸的脖子高兴的直跳。夫妻二人围着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豆子,看爸爸……”

“噗”地一声响,男子话音中断,一蓬鲜血从男子头颅飞溅而出,溅得男孩满头都是。错愕的双眼,因疼痛而抖动的身躯,尚未反应过来的小孩,女子的尖叫声,刹那间混成一片。

赤红的鲜血汩汩地淌着,染红了足下的泥土,更染红了那一滩白色的东西,只见那白色红色的东西混在一起流的遍地都是,流满了院子,溢出了院墙。梁榭拼命逃跑,迈出了步子却丝毫没有挪动地方,红色的血混着白色的东西流到了他的身前,漫过了他的双脚,他的双足如被胶黏住了一般,拼命拔却怎么也拔不出来,那红中透白的血一寸寸上涨,淹没了他的腰际,淹过了他的胸口……

“啊!”梁榭大吼一声,拼命一跃。

“呯!”一声重响脑门上传来一阵闷痛,眼前景物突然散去,哪有什么男子,哪有什么血水?梁榭抹了抹一脑门的汗,重重吐了一口气。

“又做噩梦了?”一只柔软的手伸了过来,用衣袖帮他擦了擦汗。

“嗯。”粱榭应了一声,呼吸粗重依旧惊魂未定,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做噩梦了。

“什么时辰了?”粱榭问道。“早着呢,天刚亮。”

粱榭长吁一口气,手脚半点力道也无,他运了运气,慢慢翻身下床,边穿衣服边道:“我得走了,过一会叫小兰熬点粥给你。”

“你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了,你们吃吧。”粱榭说着话,已穿好衣服,伸手带上刀,推门向外走去。

“相公!”

粱榭一愕,停步回头问道:“做什么?”。

“咱别去了好么?”她咬了咬嘴唇接着道:“自从我们两年前搬来京城,你常常做噩梦,我怕……”

粱榭看了看妻子苍白的面容,微微塌陷的眼圈,鼻子一酸,走过去抚了抚她有些枯黄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也不答话,转身出去了。

女人!终究是女人!不做这个做什么?做什么能够吃得起二两银子一副的药?扛包包么?街头卖艺么?莫说现今‘无根党’掌权,京城商人若不依附,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有钱赚?武林门派则更是举步维艰,京城的三帮八派一世家未依附‘无根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差,更别提请帮工,谋发展了,就算在昔日,无论是扛包包,卖艺还是在帮派中做事,皆难以支付如此高的医药费用!真当那几株人参是白给的么?

梁榭并不是一个爱财的人,也没有特别的嗜好,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钱多多花,钱少少花,没有就不花的原则在行事。以前他很难理解那些为了求财不惜铤而走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人,他觉得这些人简直就是白痴,他认为只要一日三餐不犯愁,妻贤子孝就没有遗憾了,当然,如果隔些时日能和三五好友游玩一番或者喝几杯酒就更好了。只可惜,在这天地间有一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参不透、测不准,似乎并不存在,却实实在在影响着每一个人,这种力量人们称其为命,与命经常在一起的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运,这种东西要捉弄一个人人是逃不掉的。

武林中的侠士很多都不信命,也不信运,他们把命运归纳为变数的一种,既然是变数总会有变化,既然有变化有变的好的就有变的不好的,变的好的求变,变的不好的也在求变。

‘天地万物变则生,不变则死’——《惊天九变》。

于是梁榭变了!

那一年,他与她相遇,他正义,执着,富有侠气,她成熟,美丽,富有才气;他比她小三岁,是江湖侠士,处事直接而快意,她欣赏他的热血,他的豪爽;她比他大三岁,是官家小姐,处事周到而细致,他佩服她的缜密,她的智慧;于是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那一月,他们相恋,天是那么地蓝,草是那么地绿,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舍不得片刻分开。那一个月的他们下雨是不需要打伞的,因为‘对面相思诉不尽,一分心雨(心语)一分晴(情)。’;那一个月的他们刮风是不需要添衣的,因为‘蝴蝶双双花作聘,杨柳依依风为媒’,那一个月的他们,不知饿,不知渴,不知困,不知乏。然而那时的她已许给了巡抚家的公子,婚期渐近阴霾取代了欢愉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无日无夜不在忧思,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终于两人决定与她的父亲商议退婚,在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他的手脚一直发冷,发软,他怕,他怕从此以后两人天各一方,他怕,他怕从今之后伊人成为巡抚公子的夫人,他更怕,他怕自己无法面对失去她的日子,他害怕失败甚至害怕成功,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担忧一切,害怕一切。可怕什么来什么,她的父亲是朝廷的‘监察御史’,向来看不起舞刀弄枪的武官,更何况是浪荡江湖的武林人,极力反对两人来往,更不许他提亲,他自知给不了她比巡抚公子更好的生活,于是由害怕变得畏缩开始躲着她。他害怕失去,害怕辜负两人的情义,更害怕给不了她好日子,他想将美好永远封存于过去,只属于他的回忆,他不敢再往前一步,因为那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遥不可及;她勇敢,强势,敢追求,更敢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懂得珍惜眼前,抓住当下的幸福,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回忆,而是实实在在的感情,实实在在的人,实实在在的生活,她不甘于被父母操纵命运她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于是,她决定跟他私奔,跟着他浪迹天涯......

那一天,他躺着辗转反侧,坐着如坐针毡,直到那一刻她真的出现,直到那一刻两人骑着马远远地离开了她的家,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依然觉得这只是一场梦,直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属于他的,后来他才慢慢发现,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不是她属于他而是他是属于她的。

一年之后她开始为他擘(bo四声,原意是大拇指,此处自己领会吧,这个字是有魅力的)划人生,一步步使他从简单的惩恶扬善的毛头小子逐渐变为被多方势力认可拉拢的一方大侠,江湖、官面上的关系打理的非常好,尽管他的武功并非那么出色,然而名声却非常响亮,远远超过比他更强的那些高手。按照嘉娴的计划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拥有自己的帮派,做着自己的买卖,继而给梁榭捐个员外,然后再一步步做大,借助衙门的关系......。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好,尽管梁榭不愿意削尖了脑袋去争,但妻子喜欢他便勉力而为,每一天都是新的进步,每一天都在完全按照嘉娴制定的计划向目标不断靠近着,眼看着只要梁榭肯做,肯努力,这些都会按部就班一点一点得到,然而有一天事情开始发生了变化,一个要命的变化。那一天早起,嘉娴觉得很累,浑身疲乏,骨头酸疼,梳头的时候掉了一些头发,她忽然发现最近很容易累,而且头发也掉的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些,开始的时候两人并未在意,只以为操劳过度,歇一段时间就好了,谁知道这一歇竟然会那么久,两人也万万没想到,从那天开始一切都渐渐脱离了二人的掌控。

嘉娴跟了他十年,病了整整八年,这八年来,梁榭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变了,变得再也不是那个不注重钱财的散人,变得再也不是那个热血的江湖侠客。这八年来,为了给嘉娴看病,梁榭先后做过趟子手,护院,赌场的打手,窃贼,山贼,到今天甚至成了刺客杀手,钱财对他来说越来越重要,超过了喜好,跃过了尊严,压扁了志向,践踏了良心,每一次的突破底线都会让梁榭内心痛苦挣扎良久,越挣扎越无用最终选择妥协,时间长了一种无力感和绝望感彻底的笼罩了他的人生,这种日子就像是被密封在一个罐子里,出入不得,破罐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嘉娴的病彻底好起来,一个是破罐子破摔,认命等死。但嘉娴的病好了再犯犯了再好稍好又复发,而且一次比一次难治一次比一次棘手,花销也越来越大。八年来,梁榭一次次的希望转为失望,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再燃希望,然后再度失望,再度希望......。循环往复,无止无休,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要过多久,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勉力撑持,如今的他没有在折磨中坚强,反而越来越敏感,脆弱,甚至有些退缩,尤其是在最近几个月。

对于嘉娴,他的妻子,梁榭一直心中有愧,为了他,嘉娴离开了那个养育她二十多年的家,为了他,嘉娴和父亲决裂,虽然后来家里的丫鬟跟了她,她父亲也并未阻止,但始终没有认她。私奔,说起来美好,实际上残酷,嘉娴的痛,梁榭感同身受,所以再多的委屈他也能承得,再大的屈辱他也能受得,为了她再多的失去梁榭也认了,这是他以前的想法,最近他感到越来越压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形如骨折几乎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PS:这一段算是以前我身上的部分真实改的吧,当然事比较像,人也比较像,心情就更比较像了,不过我可没杀过人,也没当盗贼,趟子手和赌场的打手。

第23章 挥戈向虎豹,死生一笑轻

两年多之前,嘉娴病重,听闻京城名医辈出,于是梁榭带着嘉娴和丫鬟来到京城,四处探访名医。开销渐大,数月间使原本手头就不宽裕的梁榭更加拮据。那时,‘古榆’和‘无根’之争正烈,京城大一些的势力要么认门庭巴结权贵,要么躲起来没有动静,生怕卷入其中,几乎没有任何一家铺子和帮派愿意雇佣梁榭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户,以免一个不慎落入竞争对手策划的陷阱当中万劫不复。梁榭一面找营生挣钱,一面探访名医给嘉娴治病,生活之难可想而知,三人住不起客栈,只得找一些破旧的无人居住的房子或庙宇安顿下来,铺些草垛子权当被褥,可即便这样,依旧于事无补,最终连给嘉娴吃药的银子都没了。眼见嘉娴身子一如不如一日,梁榭一咬牙,接手了第一笔杀人的买卖,他生平第一次当了刺客。自那以后便有中间人暗中帮梁榭做起买卖来了。

梁榭认了命,任由命运践踏着他那脆弱的良知,他从小喜好和平,厌恶恃强凌弱,但他每天要做的却是比恃强凌弱还要恶劣十倍百倍的事——滥杀无辜。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这半年内他天天在噩梦中惊醒,这半年内他天天在情义与良知之间挣扎,他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失手被旁人所杀,又多么希望接到大生意狠狠赚一笔,他多少次的盼望着嘉娴的病快点好起来,从此两人便可远离这个王八蛋的世界,去过着闲散逍遥的生活,又或者还有其他想法埋在他的内心深处,连他自己也不敢想不愿意想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一位自称是‘兴远镖局’镖头的老者找到了他,老者开的价很高,并且请了京城有名的郎中给嘉娴看病,而要他做的事也不过是保镖而已,梁榭万万没想到他的人生还有转机,他喜极而泣,满口答应。八年来,那是他最高兴的一刻,因为从此他再也不用靠滥杀来赚取钱财了,即便偶尔与人交手也不过是些山贼草寇之流,而这些人早就死有余辜,杀便杀了。

在梁榭加入‘兴远镖局’后,老者又陆续招收了李二,赵三,刘四,陈五等十一人,连同梁榭共计一十二人。一开始,老者只是让梁榭他们保镖,过了一段时间后老者便派梁榭等十二人帮助总镖头肖君瑶对付各处山寨(这对镖局来说是大忌,要知道镖局之所以有生意做就是因为路上闹山贼,道路不太平,所以才会有人托镖。大多数镖局都明白这个道理,逢年过节的甚至会派人送给沿路山寨一些厚礼,一者避免冲突,请山寨当家的高抬贵手,另一层意思虽未明说,但彼此双方无不心知肚明,故而对付山寨这等行径若非自恃武功绝顶,势力庞大便是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了,这种愣头青梁榭以前不是没做过其结果就是镖局子保镖赚的钱不够给趟子手医药费和安家费的,所以入行久一些的镖师是断然不会如此鲁莽的。老者不是愣头青,却是个怪人,老者的理由是普通人家都没银子吃饭,哪有多余的钱给这些渣滓,杀了干净)。

再后来镖局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老者将众人分为三组,一组明两组暗,每组一十二人,分别为‘战魂堂’、‘风云堂’和‘通顺堂’,‘通顺堂’负责招揽镖局生意,押送镖物,核算账目,‘风云堂’负责打探和传播消息,伪造路引,户贴等,而以梁榭为首的‘战魂堂’则是暗中扫除障碍,行刺杀之事,三堂除了‘风云堂’由云老亲自掌管外,其他两堂各由堂主和总镖头统帅,自三堂成立之后,梁榭就再也没有见过肖君瑶,也是自那时起,梁榭才知道‘兴远镖局’不过是云老和少爷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而已,以便于他们暗中行事,后来梁榭才知道,‘通顺堂’和‘风云堂’跟随老者的时间其实一点不比他和李二他们短。自梁榭答应执掌‘战魂堂’以来,便又回到那种靠杀人赚取钱财的日子,他想过不答应,可郎中是云老请的,在他能找到的所有郎中里,这个郎中的药是最管用的,也是最贵的,一般营生赚的钱根本付不起如此昂贵的医药费,这就容不得他不答应。

以前的梁榭不相信命运,但现在他不得不信。命运就像是一张网,一张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网,任凭你如何挣扎依旧脱离不了这张网的束缚,梁榭挣扎了多年,可越是挣扎网收得越紧,他只觉得疲累、无奈。

梁榭要去的地方并不甚远,打他住处向西五六里也就到了,以他的脚程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已瞧见了那所院落。‘又到了!’梁榭深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了过去。

今日云老依旧没来,那少年也不在。依照老规矩,梁榭穿过屏风,进入后方的议事厅等候指示。厅中长桌的两侧分别坐着两女一男三人,那男的长相甚是精悍,板着个脸一丝笑容也没有,正是李二,挨着李二坐着的是一位长得极为大方却一脸的冷峻的美貌女子,正是梁榭的属下,‘战魂堂’的凤七。坐在李二和凤七对面的是一名柔弱女子,那女子低着头,似乎正在发着呆,一缕秀发散了下来,将她白皙的面庞挡住了一小部分,显得极为娇美,却也是‘战魂堂’的人,姓柳,排行十一,对内人称柳十一,巧的是她本名叫‘丝衣’,梁榭曾问过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说是取自‘诗经’,梁榭也读过书,‘诗经’自然也少不了要看看,他不记得‘诗经’里有什么‘丝衣’的,倒是记得一篇叫‘无衣’的,是讲同袍战友的情谊的,小时候对这种铿锵有力,打仗相关的诗词特别感兴趣。

见梁榭走了进来,凤七首先叫了声:“老大!”梁榭点了点头,柳十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梁榭坐过来,梁榭微一犹豫便坐下了。

“其他人呢?”梁榭问道。

李二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堂主,你问谁?”这李二语气依旧很冲,梁榭被他抢白了一句,也懒得再问,当即住了口。

凤七怕梁榭面上挂不住,用脚在桌下踢了李二一脚,道:“这几天‘小龙城’那边的镖局走水路时遇到了些麻烦,云老派赵三哥他们帮忙去了。”

梁榭点了点头问道:“这边就剩下我们四个了?”

凤七道:“嗯,原本是陈五哥和老十三留下来帮老大的,十一妹......”凤七顿了顿,偷偷看了柳十一一眼,见柳十一似乎根本没在听,便接着道:“十一妹有些放心不下,和我替换了陈五哥和老十三。”

她这哪里是放心不下,简直是多此一举,‘战魂堂’里以最小的老十三出招最是简单迅猛,杀人手艺也是最好,当真死战他和李二两个并一起都不是老十三的对手。

梁榭皱了皱眉,正待说话,忽然门‘吱呀’一响,一名老者穿过屏风径直走了进来。但见来人六十岁左右模样,中等身材,面容清瘦,身着一件粗布长袍,打着几处补丁,洗的却极为干净。粱榭等四人赶紧起身,齐声道:“云老。”

老者‘嗯’了一声,脸色颇为凝重,不经意地趔趄了一下。众人一惊,李二手快,赶忙上前扶着老者坐下,自己则站着守在一旁,显是对老者极为尊重。

云老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坐下,梁榭等欠着身子坐回了凳子上。云老左手半握着拳捂在嘴边重重地呼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方才渐渐平稳。

“云老......你......”

云老抬了抬手,打断了凤七,勉力一笑,道:“不碍事,只是走得快了些,歇一会就好。”

梁榭道:“云老,一会叫李郎中过来瞧瞧吧。”这李郎中正是云老请来给自己妻子瞧病的那位京城名医。

云老摆手道:“不急在这一两天,先说正事。”他顿了顿道:“前几天安排你们两人的事办得怎样了?”

李二道:“‘秋风刀’冷霜的两个徒弟果然想借官府之力调查,不得已只好一并做掉了。”

云老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李二道:“背叛是任何门派都无法容忍的事,虽然外界并不知晓冷霜是我们的人,他对我们的事所知也少,但我们毕竟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属下和堂主得知冷霜叛变后便自作主张及时将其格杀。”

云老点头道:“嗯,你们做得好,也亏得你在‘内督府’有认识的人......咳咳......”他说话稍快了些,顿时咳了起来,李二不敢打断,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云老待气息稍平,又接着问道:“衙门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李二回道:“京城里若非大宗命案皆由‘辅城衙门’接手,属下在尸体旁刻意留下半截‘金衣卫’的腰牌,‘辅城衙门’的捕快若是查到也以为是‘金衣卫’的人动手时不慎被砍落的,谅他们也不敢与‘金衣卫’对质,定会压下此事。”

李二的做法看似冒险,实则极为安全,像这种的事,这两年‘内督府’和‘金衣卫’没少做,‘辅城衙门’的捕快凡是查到‘府卫’头上的无一不避之大吉,哪敢深究。梁榭心中既悲且佩:“这李二原本也是一方高手,放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却对这种杀人的勾当如此用心,可惜自己想过那样的日子却不可得,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老听李二回话,似乎也比较满意,点了点头,又问道:“梁大呢,事办妥了么?”

云老这么一问,梁榭脑中刹那间闪过昨日下午的情景——倒落尘埃的男子,惊慌失措的女人和小孩,满地流淌着的鲜血和脑浆.....

这情景一闪而过,梁榭不经意抖了一下,道:“办......办妥了。”对于杀人的事他向来不愿多说。

“好!”云老见他不说,也不追问,闭上双目,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几乎便要睡着。听他呼吸之间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梁榭几人也不敢打扰,静静等着。过了好半晌,云老调匀了气息,才道:“今日招你们来是要你们四人联手去做两件事......”

梁榭暗道:“四人联手,莫非又要杀人?”果然,只见云老顿了顿,接着道:“第一件事,是要你们去杀一个人!”

梁榭的心突地一跳——还是没能避开。

第24章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皇宫里。

皇帝早上起来的时候已到了散朝的时分,上朝自然是不用想了,大不了在‘起居注’上再添上一笔,对于这位皇帝来说反正‘起居注’他也看不着你们爱怎么写怎么写,你们骂朕也好,夸朕也好朕都无所谓。

起床之后皇帝觉得后腰还是有些酸疼,浑身发软,许是昨夜又过于卖力气了。说起来皇宫里也就是那些个妃子宫女,他天天看也早不新鲜了,尤其一个个讨好巴结要么就是耍心机弄手段他只觉得无比的虚假,虚假的情意自然是无趣的,也不应该让他有多少留恋,可不知为何从去年开始他特别把控不住自己,以前应付差事翻牌子的事从去年开始竟然变的如同初尝人事般的令他兴奋,第二天起来却又觉得这妃子长得五大三粗又吃胖二斤脾气还差矫情的可以朕怎么会看上她呢......。

这位皇帝是个勤快人,手脚勤快懒得动脑子,尤其在一些争争吵吵勾心斗角的事上懒得动脑子。今日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出去折腾,便只好叫人来陪他下下棋解闷。太监王休是经常陪着他下棋的,一开始他非常喜欢王休,因为王休棋艺差他能多赢几把乐呵乐呵,后来发现王休那是在让着他,于是下棋就变了味道变的很没意思了。别人下棋是要布局算计的,皇帝大人下棋是纯粹的解闷,他一贯看不起那些下棋还在算步子的人,尤其是下一步棋想上老半天的人,等的他都在打瞌睡,他认为下棋就是看到哪下到哪儿不思考,不布局,下好了就好了,坏了就坏了,赢固然赢的侥幸,输也是输的痛快。在这一点上,酆无常和他可谓臭味相投,同样看到哪下到哪儿,说他两臭味相投不仅仅是下棋的习惯,更是棋艺,皇帝极少极少能找到一个和他棋力相当的臭棋篓子,恰巧酆无常就是这种人,其他人和他下棋输了多数是让他的,可酆无常不是,酆无常的棋艺不仅臭而且赖,‘悔棋’,‘偷棋’,‘不认账’是酆无常下棋的三大绝招,尽管如此全力拼杀,如此竭尽全力耍赖,酆无常与皇帝下棋依旧是输多赢少。每当皇帝看到酆无常输了棋气急败坏耍赖讨便宜的时候皇帝就特别特别有成就感,想想,那可是大内第四的酆无常,一个集骗子,小偷,无赖,高手于一身的‘人才’,多少江湖好汉多少聪明才智之士对上他都无计可施,赢了他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所以皇帝喜欢酆无常,喜欢的不得了,不仅在很多事上酆无常和他比较像,更因为酆无常能干的了事,最重要的是这货除了武功之外会在各种领域经常败在他的手里。

在王休让了皇帝两盘棋之后皇帝觉得这棋比不下还不如更加索然无味,就想到了酆无常,太监找到他的时候酆无常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桌上摆着一张上等的宣纸,宣纸上画着一只乌漆墨黑尖嘴猴腮的怪物,怪物头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王字,这......居然画的还是只老虎。这张画是酆大人的杰作,别人的字画寸纸寸金,酆大人的画大约画一马车的老虎卖的银子能买一张白尽的宣纸——别误会,不是说他的画如此值钱,而是一马车的纸可以当柴火烧好久,还是有人要的。

太监是把酆无常‘骗’过去的,骗的方法也简单,赢皇上一局棋买酆大人一幅画,于是酆大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屁颠屁颠去了,于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在皇帝爽朗痛快外加几分戏谑的笑声当中酆大人以输了八局卖出两幅画的成绩屁颠屁颠又去寝宫出来了。

酆无常从皇帝寝宫出来刚走出百步迎面碰到一名锦袍汉子,这汉子看样子约莫三十多四十来岁年纪,长得十分俊逸,汉子的手上拿着一柄剑,剑是一柄八面汉剑,剑鞘上绣着古朴而神秘的云纹,古色古香颇有韵味。

看到酆无常汉子停下脚步,道:“府督派人传了话过来,今晚议事换班后我们去他城东府上一趟。”

酆无常打了个哈欠道:“他找我们能有什么事?莫非又有银子赚了?”

锦袍汉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无聊,一堆人乌烟瘴气能谈成个什么事,还说晚上听段书去。”酆无常抱怨道。

锦袍汉子道:“一样的故事换个人名有什么好听的?”

酆无常卖弄道:“外行,绝对外行,听书就是要听那个味儿,就像我们那个年代,大家都开着电视却不看电视,就是要那个响动要那个感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锦袍汉子皱眉道:“最近情况有些不对头,你仔细盯着点儿。”

“又出什么事了?”酆无常不以为意,吊儿郎当问道。

锦袍汉子道:“景大人出城追刺客到现在还没回来,万一出了意外我们难免有一场硬仗要打。”

酆无常道:“他能出什么意外,京城里除了‘龙神’还有谁能打得过他?”

锦袍汉子道:“能避开皇宫里除了景大人之外所有人的耳目,如此能为又岂是易于之辈?总之小心些有备无患。”

酆无常吊儿郎当道:“有金老二和你在前边挡着,我操的什么心,要查‘金衣卫’的去查要打起来也是你们先死。”

锦袍汉子眉头更皱,酆无常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了”

锦袍汉子面色这才稍缓,接着又道:“还有你对皇帝和府督客气些,没必要因为礼数得罪人,惹了大麻烦谁都救不了你。”

酆无常丝毫不曾将锦袍汉子的话放在心上,耍无赖道:“得罪不了,谁让咱们跟皇上关系铁呢。”

锦袍汉子再度皱眉,道:“统领大人从昨日到今天流了三大碗鼻血,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酆无常又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了,听你的就是,跟个婆娘似的。”

锦袍汉子哼了一声,正要离去,忽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了过来,锦袍汉子脸色一变。

“庄......庄大人,酆大人,百里大人请二位陪.....陪她去......去见个人。”侍卫跑的居然有些气喘。

“去见谁?”姓庄的锦袍汉子问道。

“‘龙.....龙神’!”侍卫道。

第25章 魔泉传说

云老开口,第一件事便又是要杀人,梁榭几乎就像当场爆发,可想想家中还在生病的妻子还是忍住了。

“咳咳......”云老咳了两声,接着道:“‘霖霞寺’南二里有座大宅子,宅子的经常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出入,为首的是一位和尚,找个机会,杀了他!”

梁榭眉头更皱,作为杀手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但还是厌恶杀人,更厌恶杀一些不明人份的人,尤其厌恶滥杀无辜,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出家人。

云老眼未睁竟似已看到梁榭的表情一般,说道:“你是‘战魂堂’的堂主,心肠却未免过软了些,这一点李二和十三好你甚多。”

梁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云老教训的是......”这一句话看似认错,实则算是无力的反抗和讥讽。

云老道:“‘缓心而无成,柔茹而寡断,好恶无决,而无所定立......’,他日天下苍生若因你的一时之仁而惨遭荼毒,此恶谁能赦宥?”他略一停顿,也不待梁榭回话,又接着道:“你也不必敷衍于我,此次你愿去便去,若是不愿我自会招十三他们回来。”

“又**的拿苍生说事。”梁榭听着心烦却不敢接话,要是有选择,他早就不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他也唯有同样拿苍生说事自己骗骗自己,若当真能有个好结果他也算不枉沾鲜血。

一直未说话的柳十一轻声道:“老大做事仔细了些,云老莫生气。”

云老微笑道:“做事仔细是好,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恐怕用不了几天,这京畿之地就会有大事发生,我们若不提前做出因应到时候怕是几年心血皆付诸东流啊。”许这话说的多了,云老的呼吸又粗重了起来。

众人一惊,李二率先问道:“可是‘风云堂’那边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云老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不答反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景辉景大人?”

李二点头道:“景辉,字熙煌,号‘八荒神武’,大内十大高手之一,八荒谷二百年来唯一练就八荒禁招之人,三年前内廷竞武,轻取诸人,荣登大内第一高手宝座。”

云老微微一笑道:“景大人武功比你们如何?”

李二略一犹豫,咬了咬牙道:“未曾交手,不过保守估算,我们以四敌一未敢言胜。”

“以四敌一还未敢言胜,也好意思说出口。”凤七小声嘀咕一句,李二眉头一皱没有反驳,他无法反驳,别说以四敌一,就是整个‘战魂堂’的人联手正面对上景熙煌估计也用不着换说法。

云老长叹了一口气道:“景大人死了。”

“这怎么可能?”四人皆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于景熙煌的实力,京城习武之人无不听闻,外行就说的更加夸张,据说景熙煌的武功深不可测,加之逆运八荒禁招成就不坏之身,早已刀枪不入。曾有说书人开玩笑说,即使景熙煌站在那里不动,普通人持刀剑去砍,就算累死,也不能伤其分毫。虽然只是一句玩笑,但凡是与景熙煌动过手的人都承认这是地地道道的实情。

粱榭心下思忖:“传闻这景大人性子刚直,入宫以来只管保护皇帝的安危,职责之外的事,素来不加理会,虽与皇上亲近,却从不搬弄是非,道人长短。朝中多少官员暗中托他办事,他却谁的面子也不给,就连权倾朝野的内督也拿他没有办法,为此‘无根党’早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但碍于其与皇帝的关系以及非凡的实力,内督也不得不让其三分……”

“是谁有这种实力?”一向高傲的李二也不禁动容,问道。

‘咳咳。’云老轻咳了两声,摇头道:“目前尚不知情,云七卯时得到的消息,景大人于昨日黎明时分便已遇害,尸身被掩在草丛中昨天半夜才被发现,景大人全身瘫软如泥,体表毫无伤痕,面色也一如活人,实在瞧不出有什么端倪......咳咳......”他又咳了两声,接着说道:“虽无实证,但景大人之死恐怕与那和尚不无关联。”

李二道:“云老的意思是这和尚是旁人乔装易容的?”

粱榭道:“若真有牵连,他们完全可以乔装成别的身份,何必装作和尚这么惹眼?”

云老若有意若无意看了梁榭一眼,梁榭一激灵,云老笑了笑道:“这和尚不属京城两大佛寺中人,若是云游僧人‘霖霞寺’便在左近他怎么不去挂单,反而大摇大摆住在家宅之中?”

李二微一思忖,点头道:“在京城中连身份都懒得遮掩的人,虽不知是谁,却也不难猜了。”

凤七道:“你是说又是‘无根党’的人干的?”

李二道:“景大人除了在宫里当差便是回家侍奉老母,从不在江湖上走动,应该不是江湖仇怨,而在朝廷中也只有‘无根党’的人想他死。”他的意思很明了,似乎认定是‘无根党’的人干的了。

梁榭摇头道:“‘无根党’中应无如此高手,听说前日皇城内有刺客闯入,景大人孤身追赶,定是为这刺客所杀,京城中有这样身手的只有‘龙神’一人,会不会是......?”

李二‘哼’了一声道:“龙神和启宗皇帝交情甚好,两人不止一次单独碰面,要有异心早动手了,何必等到启宗的孙子即位?”

梁榭被李二抢白几句,面上无光,但一来他无心争执,二来李二说的也的确在理,当下默不作声。

凤七白了李二一眼,道:“就你知道!”

李二冷笑道:“这很难猜么?江湖上论武功能和景大人媲美的用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这当中谁的武功能令中招者瘫软如泥,谁又最有可能和景大人,和皇上有纠葛?换做你是‘龙神’,你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放着手下数万兄弟一个不用,孤身跑到皇宫里行刺么?”

凤七‘哼’了一声,知道说不过李二,索性来个不予理睬理睬。

梁榭一皱眉,道:“这么说难道是关外巨盗,‘不死邪尊’?”

梁榭这一说,凤七顿时恍然。江湖传说,当今武功最高的几人是‘雷龙影盗闇惊虹’,不死邪尊便是其中的盗。据说不死邪尊练有一身邪门功夫,能断臂自生,利刃过颈而不死,可偏偏他还是怕的要命,不惜重金请巧匠打造一副精钢护甲将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很少显露真实面容。这不死邪尊虽然怕死,但下手却极其残忍,被他杀死的人要么全身瘫软无骨要么筋骨爆裂,据说此人贪财之极,只要出得起价码任何事都做得出来,虽然一般人请不起他,但有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样看来,似乎真是他了。

云老打断众人的猜测,微笑道:“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但胡乱猜测终究于事无补。我年轻时虽学了几年武功,但毕竟在江湖上走动的少,对江湖中各路高手的武功家数实力衡量也都全无头绪,帮不上什么忙…..”他略歇了歇,又道:“论武功‘风云堂’的人也比不上你们,景大人的事就由你们打听打听吧,咳…..咳咳咳咳……”他说的快了些,不由得又咳嗽了起来。

梁榭道:“云老今日交代的两件事,一是杀了那个和尚,二是打探景大人之死是谁下的手,对么?”

云老点了点头道:“是两件事,也可能是一件事。”

梁榭又问道:“若那和尚只是富贵人家请去做法事的普通和尚,并非杀景大人的凶手,也不会武功,还要动手么?”

云老轻咳一声,略一沉思道:“这帮人行踪诡异,动向不明,皇上若有闪失,‘无根党’势必一统天下,这和尚是不是好人,我们不知道,也赌不起,天下百姓更加赌不起。”

梁榭沉声道:“定当不辱使命。”他心中有疑虑,‘无根党’的人真要杀皇帝难道还需要从外请人么,可回头想想昨天少爷和他说的那番话,既然皇后和武经国已然闹到了明面上,这事还真说不好,毕竟‘不死邪尊’听说是番邦的国师,由他动手连累不到武经国头上,善后也最是简单,可若说那个和尚就是‘不死邪尊’未免也太过武断。

云老微笑道:“怎么,又心软了?”

梁榭不答。

“唉!”云老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容不得半分变故,错杀只不过枉死一人,若是错放枉死的人恐怕不仅是你我,而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云老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盯着梁榭,缓缓道:“梁大,做大事者当懂得权衡本末。”

梁榭起身抱拳道:“属下安排去了。”

云老默默点头。梁榭一招手,领着李二、凤七、柳十一转身便要离开。

“几位......”云老忽然起身一揖,道:“受委屈了。”众人受宠若惊,忙回身还礼,粱榭鼻子一酸,带着几人离去。

目送众人离去,云老坐回椅中,喊了声:“来人。”门外两名绿衣汉子推门进入,齐声道:“‘风云堂’弟子……”一人道:“云七。”另一人道:“云十一”两人齐声又道:“听候差遣。”

云老吩咐道:“今夜暂停操练,戌正时分带云六来回话。”云七、云十一齐声道:“是!”云老又道:“方才我们谈话你两也听到了?”不待他们答话,云老又道:“午时前,你们安排人进城打探消息,顺道将巨盗‘不死邪尊’杀死景大人之事宣扬出去。”二人一抱拳,朗声道:“是。”转身离去。

云七、云十一离去,云老的呼吸逐渐粗重,身子开始不停地颤抖,扶着桌子的手深深地抠了进去,紧接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脸涨得通红,颤抖着强自忍耐,额头上青筋毕露,双眼眼球上的血丝益发密布,鼻孔中缓缓沁出血来,终于,一口鲜血喷出,眼一黑,软倒在椅中.....。

第26章 可欺也,不可罔也

‘龙神’不是神,和敖广,敖润兄弟几个龙王也没有关系,他是人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人,一个人一旦过于强大,别人别会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故事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直到这个人封神仍是不止。古来关羽如此,华佗如此,药王如此,项羽仍是如此,他们本身在自己的领域便是绝顶高手,经过千百年添油加醋的传说演绎之后更是无所不能。厚古薄今向来是大家的拿手好戏,剖析根底其实原因很简单,死人是不会和大家争利益的,但活着的人会,于是夸一夸古人既显得自己大度又没有成本,夸当世的人则很可能会被人抢了好处去,故而若在当世便被人称颂更是千难万难,‘龙神’做到了这一点。

这世上夸‘龙神’的很多,极多,因为败在‘龙神’手中的人就很多,当然骂‘龙神’的人也有很多,他们不见得比‘龙神’强,但半点不妨碍骂,古今圣贤也是一样,有多少人夸就有多少人骂,孔圣人的门徒遍布天下,看不惯孔圣人的人也遍布天下。

骂孔圣人的人很多,被打死的不多,骂‘龙神’的也很多,被打死的也不多,只是上门找‘龙神’麻烦还是让人犯怵,毕竟不多不等于没有。所以百里无痕拉了酆无常和姓庄的锦袍汉子一起去,百里无痕是‘金衣卫’第一高手,酆无常是‘龙禁卫’第四高手,姓庄的锦袍汉子是‘龙禁卫’第三高手,名叫庄则敬,他们不是要找‘龙神’的麻烦,不过也与找麻烦差不多。皇宫进了刺客,第一高手惨死,京城除了‘龙神’无人有此手笔,这种大案衙门捕快不够格,主导的只能是‘金衣卫’,所以她硬着头皮也得去查去问。本来以景大人的人缘死便死了,完全不需要去大动阵仗去查,可刺客入了皇宫这事没个交待还真说不过去。

安排好‘金衣卫’中‘四大神刀’、‘金衣九禁’带人守好皇城百里无痕便急匆匆向‘六龙帮’走去,一路上庄则敬没说话,酆无常老大不乐意,抱怨道:“百里大人,去查‘龙神’这个馊主意是哪个白痴谁出的?”

百里无痕道:“是‘左掌辕’徐大人的命令。”

“我就知道是他。”酆无常骂道。“我说百里大人,有好事你不叫我,这种要命的事你放着老正老奇金老二不拉非拉着我们两个做什么?”

百里无痕道:“‘正奇’两位大人前天夜里就被右掌辕李念大人调走追查刺客去了,金铣金大人和赵硎赵大人去探望你们‘龙禁卫’的统领大人去了,你们二位一人是冠军天下的剑客,一人是死战无敌的怪物,酆大人你说我不找你和庄大人还能找谁一起去,难道你叫我带几千‘金衣卫’去围攻‘六龙帮’?”

酆无常打了个哈欠道:“百里大人完全可以孤身前往,到了‘六龙帮’若是不让进去你就撒泼,耍赖,满地打滚,‘龙神’看你是个女人定然不会计较,就此看上了你都说不定。”

百里无痕蓦然止步,语气森然一变道:“酆大人,撒泼,耍赖是你的独特手段,小女子可学不来。”

酆无常道:“带上我们两个百里大人认为就能吓得‘龙神’乖乖交待?”

百里无痕举步复行,道:“不能。”

酆无常道:“那我们去见‘龙神’有什么用?”

百里无痕道:“给皇上一个交待。”

酆无常道:“依我看,咱们去听一段书,等天黑的时候回皇宫一交差就说不是‘龙神’干的,也是一个交待。”

百里无痕道:“我不爱听书,二位大人若肯陪我逛街买衣服胭脂我接受酆大人的建议。”

“那还是去见‘龙神’吧。”酆无常道。

‘六龙帮’离皇宫不算近,在三人其快如飞的脚程下又不算远,三人堪堪走到‘六龙帮’百步范围,门口的六名帮众立刻警觉起来。

“来者何人?你们来‘六龙帮’做什么?”一名帮众越众而出高声喝问。

百里无痕上前几步道:“百里无痕有要事求见‘龙神’。”

“您是‘金衣卫’第一高手百里大人?”那名帮众问道,语气虽然显得恭敬了许多,可从他的表情来看却无半分敬意。

百里无痕道:“愧不敢当,女流之辈同僚相让而已,劳烦几位通禀一声。”

那帮众看了一眼百里无痕身后的庄则敬和酆无常道:“这几天‘龙神’不在京城,三位请回。”

昨日还有人见到过‘龙神’,这名帮众显然是瞪眼说瞎话,百里无痕不去点破依旧客气道:“‘龙神’不在见一见‘山龙王’欧阳前辈也是一样。”

那帮众躬身抱拳,道:“实在不巧,欧阳堂主昨日去了‘大龙城’也不在帮里。”

“墨副堂主总在吧?”

那帮众恭恭敬敬假装恍然道:“原来几位大人是要订酒席?墨二掌柜正在酒楼,三位可以去酒楼找他。”

百里无痕脸色一凛,酆无常急忙上前拍了拍那帮众的肩膀似要劝说,那帮众一挣,酆无常假装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他倒地动静很大,伴随着夸张的‘哎吆’声让庄则敬和百里无痕脸上一热,大感丢脸。

那帮众不料跟着百里大人的人居然这么弱不禁风不由得一愣,正要弯腰去扶的时候酆无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叹息道:“兄弟,我本不愿说,可你太过分了居然打人,那就别怪我将咱们的秘密说出来了。”

“什么秘密?”那帮众不明所以道。

酆无常道:“今年三月十五那天,咱两一起吃酒我问你有什么发财路子,你说三天后帮里有一批上等的茶叶要从运河运到京城,负责押送的是你一个朋友,叫我准备三百斤发霉的茶叶偷梁换柱,然后将卖掉上等茶叶的银子我们三个平分,你还记得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哪有的事?”那帮众一听酆无常这话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毛,三月十八‘六龙帮’的确有一批三百斤的茶叶从运河运到京城,而且由于沿途下了雨,茶叶不小心淋了雨水发了霉,致使整船茶叶尽数毁去,由于是今年第一批最上等的春茶,价格昂贵,再加上运输成本,这三百斤茶叶来到京城能卖几千两银子,帮里虽说不在意这点银子,可也是不小的损失。听酆无常这么一说那次的意外倒成了他精心策划里应外合吞了帮里的银子,这种事他可担不起,一旦坐实必死无疑。

酆无常见他害怕,煞有介事地道:“当时我记得我卖掉茶叶后都将银子兑换了银票,你有没有吞掉那批茶叶一搜便知。”

那帮众当面被栽赃脸色已然难看,上前一步正要赶这人走,忽然觉得鞋子里脚跟处似乎有东西蹭着脚,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往鞋子处看了一眼,只见鞋子后跟处露出一截纸片,他心中一惊脱下鞋子拿出那截纸一看,竟然是一张银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由得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酆无常冲其他五人煽风点火道:“看见没,这就是我给他的银票,‘聚福钱庄’一百两一张,我一共给了他十张。”其余五人距离那名帮众较近,不用刻意去看便发现钱庄上的印章正是‘聚福钱庄’的印章,正是一张‘聚福钱庄’的承兑银票,这种银票非朝廷所发不可直接使用,只是证明银票持有人在‘聚福钱庄’存了一百两银子,使用的时候需拿着这种票去钱庄兑换了真正的银子才行。当然只要交易双方都认可,这种银票依然可以当银票使用,比如之前‘大隅天城’的银票就比朝廷发的好使,天下百姓也都认可已与真金白银无异,‘六龙帮’名下的钱庄在京城和‘大小龙城’也极为好使,‘聚福钱庄’的银票则显然无此殊荣。

那帮众‘人赃并获’吓得‘噗通’一声跪倒,朝着‘六龙帮’叩头道:“属下冤枉,是他栽赃陷害,请‘龙神’明察。”

“起来吧。”一个声音从内飘出。“三位大人请进。”

“得罪了。”百里无痕冲那名帮众一抱拳率先迈步入帮,庄则敬微微一笑跟随而入,酆无常懒洋洋起身跟随两人入帮,在路过那名帮众的时候手疾眼快一把手又把银票抢了回去。

三人跟着领路的帮众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屋外,屋门未关屋内一人独自饮茶,门口处站着一名俊俏的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瞥了一眼三人,冷声道:“人言酆大人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惊叹。”

酆无常嬉皮笑脸道:“哪里哪里,朋友过奖......。”他一句谦虚未及说完,那年轻公子接着不疾不徐接道:“酆大人撒泼耍赖不顾脸面的功夫可谓天下无双,只可惜错投了胎生了个男儿身,若是女子必是宾朋满座。”

酆无常假装听不懂,笑嘻嘻接道:“可说不是呢,到时候也请欧阳大~~~护法光顾,省得这辈子没有女人赏识,亏得慌。”

原来这男子是‘龙神’的两大护卫之一,‘山龙王’欧阳中露的公子欧阳檗,欧阳檗笑道:“一定一定,酆大人请。”

未等酆无常说话,忽然凉风一起,在炎炎夏日尽令人生起一股寒意,那寒意竟似初春里的风,寒彻骨髓,欧阳檗忽然身子一晃,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半步,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

“庄大人何必和孩子一般见识,龙某备了几杯清茶,希望能一解几位大人的烦心事。”屋内之人的声音飘出,寒意消散,一切如常,这声音与方才在外边的那个声音一般无二,能用一句话化解庄则敬五分剑意的除却‘龙神’更不做第二人想。

“是庄某唐突了,大内‘龙禁卫’庄则敬见过‘龙神’。”庄则敬第一个进屋,抱拳为礼,百里无痕跟着进屋,也抱拳道:“‘金衣卫’百里无痕见过‘龙神’。”两人态度颇为客气,唯有酆无常大大咧咧进屋一屁股坐到‘龙神’对面,道:“听说‘龙神’喜好喝茶,有不少好茶叶,无常一直想蹭点来喝,今天总算找着机会了。”

酆无常的话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味道,百里无痕心中暗暗叫苦,生怕惹怒了‘龙神’少不得一场麻烦,早知道这位祖宗又发神经打死也不叫他来,哪知‘龙神’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酆大人愿意赏脸龙某求之不得,只是怕三位不敢在敝帮久坐便要急着回去。”

‘龙神’这句话已是很不客气,百里无痕面容一僵,庄则敬的剑意再度蠢蠢欲动,‘龙神’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慢悠悠饮尽才道:“景大人殉职,皇宫里最强的几人都已外出调查,在矛头直指龙某时,不知各位有没有想过皇宫的安危?”‘龙神’说罢又慢悠悠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丝毫没有给其他三人倒茶的意思。

百里无痕脸色陡变,庄则敬亦是某头一皱,两人同时想到一个词——‘调虎离山’。

“多谢‘龙神’点拨,今日多有得罪,我等改日必登门谢罪,告辞。”百里无痕再次抱拳与庄则敬两人出了屋子并肩急匆匆赶回皇宫,酆无常却是坐着没动。

‘龙神’看了一眼酆无常,道:“龙某没有理由杀景大人。”

酆无常道:“我知道。”

‘龙神’又道:“龙某若要刺杀皇上也不可能失手。”

酆无常道:“我知道。”

‘龙神’奇道:“那酆大人还有什么事?”

酆无常道:“茶我还没喝呢!”

门口的欧阳檗立刻向酆无常投来鄙夷的目光。

‘龙神’:.......。

第27章 吊唁

昨天一场大雨,地面尚未干透,今日的阳光却晒得厉害,虽在林中,依旧不免有些发热。

梁榭并不觉得热,相反的,他甚至觉得有些冷,确切地说是心里有些冷。两年,就算养只狗也该建立起足够的感情了,对待朝夕相处的人却充满着欺骗、蒙蔽。或许尔虞我诈才是世间的真谛,妥协和勾结才能生存,有自我准则的人下场总是那么凄惨,比如那个被‘金衣卫’掌辕徐春之用铁钉刺耳灌顶的‘古榆学派’林澜,还有那个被炮烙的陈北辰,甚至连大内第一高手的景大人,只不过敬忠职守,保持中立而已,也惨遭毒手。

想到景熙煌,梁榭摸了摸怀中的请柬,今日正是景熙煌下葬的日子,昨日他收到请柬时并无吊唁的打算,但现在他突然很想见见这个人,这个在京城乃至全天下都享有盛名的人,一个令朝野都十分敬佩的人,一个能坚持自我准则的人,哪怕看看尸首也好。也许在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对正义的向往和钦佩,都有着坚持自我准则的想法,只不过想要做到的确很难,搞不好就会成为林澜,成为陈北辰,成为景熙煌,还有那些被残害的‘古榆党’人。

据说景熙煌家中只有一妻一母,他对她们很好。这些年景熙煌一直保持中立,只保护皇宫和皇城的安危,对党争一概不理,或许是想她们不受牵连吧。

回到家中,已是晌午时分,正赶上嘉娴和小兰吃饭,当即坐下扒拉着吃了几口。因想着已与云老和小王爷闹翻,此时便是不愿脱离恐怕他们也是不肯的了,给嘉娴看病的郎中自然用不了多久便要更换了,故而也无甚胃口,吃了几口便停著不动了。

吃罢饭,嘉娴便上床午睡,小兰也即收拾起碗筷来,梁榭和嘉娴闲聊了一会,待嘉娴有了困意,便悄悄出了屋子,往豆腐坊来了。

由于身份特殊,且作为不甚光彩,近年来梁榭基本不结交朋友,在京城里唯一的朋友就只是豆腐坊的老王。作为梁榭在京城里唯一的朋友,为梁榭打听郎中,找寻合适的居所诸如此类的事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到了豆腐坊,梁榭编了个由头,将所托之事告知老王,老王一口应承。梁榭因昨日刺杀武经国故,不敢多留,托付完必要之事后,便别了老王,走了出来。

午后的日头格外的毒辣,勾起多少行人睡意浓浓,可梁榭偏偏心寒如冰,任凭日头晒得胳膊生疼,骨子里却寒意更盛。

梁榭自豆腐坊出来,漫步走入林中,飞身跳上一棵柳树,斜倚在树杈上,呆呆地睁着眼睛,望向天空。他懒得回家却更不知该去何处,不知为何近年来梁榭越来越喜欢独处,性子也逐渐孤僻、退缩、甚至变得有些自闭。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可他却觉得这样会舒服一些。

这世上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抑或是共举大事的袍泽之情,要想建立起来无不千辛万苦,可毁灭他们却简单的多,背叛的痛心,时间冲刷下的冷漠,有时甚至是一句不起眼的气话都可以将这样的关系推入万劫不复。翻脸时毅然决然,梁榭只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比跟着云老和小王爷要强,此刻静了下来,却感到迷茫和无助,虽说他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通过中间人在黑市上接一些杀人的勾当,但这正是他所害怕的,怕一种原地打转的生活,怕一种宿命式的轮回,更怕这无力的感觉。梁榭叹了口气,慢慢发觉,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脱不了这个圈子,翻脸与否似乎根本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有时候我们会面临很多选择,而有时候我们没得选,或者说我们没有能力选择,就好比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坨鸡屎和一坨狗屎你选择吃哪个?这看起来公平、公正、公开的选择,其实核心没变,无论你怎么选都会很恶心,甚至在选择前你就忍不住想要吐。梁榭此刻面临的正是这样的一个选择。

其实选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参与了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杀人,看病,看病,杀人,永远好不了的病,永远杀不完的人。他害怕,他怕终此一生都要过这种日子;他不敢想,因为越想越沮丧,越想越绝望。刚刚下的决心在这样的冲击下,渐渐失却了力量。他多想此时有包五石散,让他忘却这一切,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哪怕只是假象也罢,至少能轻松一会。

梁榭头疼,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使自己不去想。

迷迷糊糊之中,天黑了下来,暗沉沉的天色似乎是在夜里,梁榭还未来得及想天黑的这么快,大雨便倾盆而下。梁榭浑身湿透,西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山,山上洪水汹涌而下,梁榭拼命跑着,衣服却死死裹在身上,迈不开步子。“快跑啊,在这里等死么?”大师兄不知何时出现,拉着他拼命跑。梁榭回头看时,洪水已冲了下来,三师兄、五师弟、七师弟在水中拼命挣扎,六师弟,八师弟站在旁边看着直笑,突然,八师弟一脚将六师弟踢入洪水之中,转身笑着跑开。三师兄一声惨呼撞在石头上,登时面目全非,黑色的血水四溅。大师兄回头救众师兄弟,突然二师姐站在洪水中央,脸色凄婉,挥着手说道:“你不要我了么?你不要我了么?”梁榭大声惊呼:“二师姐,五师弟......”眼见众人在洪水中远去。那洪水却陡然变得小了,黄绿色的,粘稠的水自地面涌动,梁榭蹑足跳过,却又跳入了茅厕里。两块石板搭着,底下是不知有多深粪坑,里面的粪便几乎便要溢出,蛆虫蠕动着慢慢爬了出来,一片片,一层层,逼了过来,让人无处躲闪。梁榭不知何时蹲下,此刻想起来却是两腿酸软,他眼瞅着蛆虫一个个即将爬到他腿上,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着厕顶的椽子,一步一个坑的跨过,他腿如灌铅,几乎便要踩在粪坑里。眼巴巴地瞅着不大的茅厕,可偏有跨不完的坑。他抓着椽子,心提到嗓子眼,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过着,突然,脚下一滑,石板翻转了过去,梁榭一脚踩进了粪坑......

“啊!”梁榭奋力抽腿,一个激灵险些从树上掉了下去。但见眼前柳叶青青,哪里有什么洪水粪坑?

梦里一惊,梁榭浑身早被汗水湿透,他定了定神,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手足酸软无力,几乎连树枝都抓不住了。南柯一梦,也不知过了多久,此时日头已偏西许多,看样子再过一阵子也该天黑了。梁榭吐纳片刻,才渐渐有了些力气,当即滑下树来,择了一块空地,练了一趟刀法,精神稍振。

‘八荒神武’景辉景熙煌,遇害已有数日。景熙煌的师父,‘八荒谷’的谷主钟八垠带领门下八名弟子已于昨日入京,遍邀京师武林同道,祭奠景熙煌,拟于今夜子时下葬。

一般来讲家有亡人,需先入殓,然后停棺或七日,或七七之数不等,极少有停棺三日便下葬的,子夜下葬更是闻所未闻。各地风俗虽异,有午时下葬,或是在太阳落山前下葬的,因丧葬之事本含阴气,下葬时刻宜在白日进行,若晚间下葬则恐阴气不散,对生人不利。故而断无晚间下葬之理,更遑论子夜下葬了。梁榭也曾听人说‘八荒谷’的风俗甚奇,门下弟子若寿终正寝则一切如常。若是被人戕害,则有停棺三日子时下葬的做法,以求亡灵不散,保佑师门为其复仇,待复仇功成后再行移坟重葬,届时大行法事,邀僧道各八人超度亡灵;若三年内复仇失败,则为其复仇之人须在坟前自刎卸责,与其同葬。所以在‘八荒谷’来说,子时下葬便等同于发毒誓,与敌人不共戴天之意。此次谷主亲自主持,‘八荒谷’决心之大,自然不言而喻。

算一算时间景熙煌真实被害好像不止三天,但‘八荒谷’有自己的风俗自己的算法,外人自也不好说什么。梁榭与景熙煌没有任何交情,只年前偶然见了一面,那是过年时分梁榭进城置办些年货的时候碰到了景熙煌在买灯笼,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若不是摊贩老板称赞景大人为人厚道真正那时候梁榭都认不出景熙煌,但他对此人有莫名的好感。

景熙煌是一个人,不论他武功出神入化到何种地步,他终究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同于龙神的敢拼敢杀,冒险激进,景熙煌稳重而淡泊,他需要对老娘负责,对妻子负责;不同于龙神的兄弟云集,一呼百应,景熙煌只有一个人,便是与人相交,也只是相交而已,他没有刎颈之交的好友,也没有高山流水的知己,更没有出生入死的兄弟。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景熙煌和梁榭很像,同样的没有朋友,同样的看重家人,不同的是景熙煌坚持了自己的底线,而梁榭没有做到。所以梁榭很佩服这个人,也很喜欢这个人,或者说他渴望着成为这样的人——一个无论事态如何诡谲多变始终能够坚持自己的人,比如景熙煌,比如大师兄,更比如大师伯‘刀狂’,这样的人很少,所以很值得敬重。

天渐渐黑了下来,梁榭借着夜色掩护往景熙煌家而去,景熙煌的家在城东一所村庄内,由于名气大,故而人人均知,想来并不难找。他也不管林中是否有路,只往东而行,心下盘算:“景熙煌是‘无根党’请‘不死邪尊’杀害的,云老才能趁机布局误导,看来今日‘内督府’和‘金衣卫’的人应该是不去了的。”为了安全起见,他依然简单易了容,万一和那个什么三捕司照了面黑灯瞎火灰头土脸的他也未必认得出。怕只怕‘无根党’有围剿景熙煌同党的打算。

梁榭还真希望‘无根党’的人会那么做,那样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的人就会团结一致和‘无根党’对抗,那些本来犯不着为景熙煌报仇的人也不得不与‘无根党’势不两立了,比如龙神的‘六龙帮’,光是墨幽帆就够让‘无根党’头疼一阵子的了;再比如八派之一的‘谭门’,实力虽不及六龙帮,但强弓硬弩半点也不见得比火器差;‘千绣阁’的‘百里飞梭’狠辣歹毒,防不胜防;‘十里楼台’高手如云,行踪飘渺,一旦缠上也极难应付......

行了片刻,树木逐渐稀少,狗吠声渐响,人家逐渐多了起来,却已到了城东的小村庄,梁榭拦住下田归来的路人打听,逐渐前行,不一时见到前方一户人家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再一问正是景熙煌的家。梁榭来到近前,见一中年妇人穿着孝在灵棚里跪着,时不时起来一瘸一拐接待着前来祭奠的宾客。妇人身侧,灵堂边上一老妪呆呆坐着一言不发,既没有嚎啕大哭,也不接待宾客,这两人想来便是景熙煌的妻子和母亲。

方才在路上,梁榭一直奇怪,景熙煌为何不把母亲和妻子安置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去,反而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她们的住处,待到了景熙煌的家梁榭恍然大悟。其实道理很简单,景熙煌穷,比起梁榭的收入少了七八成。他雇不起丫鬟,母亲年迈,妻子又是个跛子,这里生活还方便些好歹有邻里照顾,住的再偏僻些两人真出了意外都没人帮衬一把,况且过日子总得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会武若不偷不抢,为官若不贪不索,为商若不坑不骗,兢兢业业,一文一文积攒,谈何容易?所以景熙煌一直保持中立,一直不愿得罪人,尤其不愿得罪小人。难,的确很难,梁榭尚有个丫鬟,尚且有个隐秘的居所,可景熙煌没有,尽管这样他还是能够坚持底线,能够保护妻母,要说容易,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灵棚外两侧八名汉子服全孝跪在两侧,叩谢宾客,昨日的周兵赫然便在其中,这八人自然是‘八荒谷’的弟子,景熙煌的师弟们了。谷主钟八垠亲自接待宾客,两名弟子帮着忙里忙外地跑,全然将自己当做景熙煌的至亲。此时宾客多是些邻居,因非是喜丧,也不设宴席,只以汤面招待宾客。众人拜得几拜,说些安慰的话,有的留些礼钱,有的送些东西也就各自离去了。景家人丁稀少,虽有几户叔伯至亲,却只顾三五结群闲扯,念叨不休,尽是一些礼钱多少,家中苦难等问题,孩童等更是玩的不亦乐乎,殊不知有人心痛欲绝。至亲如此,也唯有‘八荒谷’的人和邻里帮衬着打点。

梁榭眼见几个二十多岁的后生不知从何处雇了两个哭灵的闹了半天,自己反倒结群在那谈天说地,有说有笑吹着牛,不禁心下恻然:“连个死人都要骗么?本非喜丧,哭不出不哭便是,又不是三岁孩童,灵前嬉笑,成何体统?”

那哭灵的呼天抢地,放佛比死了亲爹都痛,偏生把景熙煌的名字都念错成喜欢:“喜欢呀,你怎么去的这么早啊,你让我们怎么活呀?......”梁榭不禁失笑,当真是钱比爹亲。

哭灵的这一哭,引得景熙煌的妻子伏倒在地,哭的起也起不来。钟谷主恐这一闹引得其母伤心过度有个闪失,扶老夫人回了屋里,转身便又出来。

那哭灵的两人哭了一会,起身领了银子屁颠屁颠地走了。“做这种事居然也有买卖!”梁榭啼笑皆非,待哭灵的去的远了,四下里看着没有府卫两处的人,便走到灵前。钟八垠忙迎了上来,引着梁榭到灵前叩拜,梁榭叩头起身,八荒谷八人齐齐向梁榭叩头致谢,景熙煌的妻子也向梁榭叩头致谢。梁榭破天荒大方了一次,送了让他肉疼之极的十两银子的礼钱,众人见这人灰头土脸的,脸上沾了不少泥巴,出手竟然如此大方,不禁刮目相看。待收礼人问及梁榭姓名时,梁榭又说是武林同道,不肯吐露实名。

钟八垠向梁榭鞠了一躬,问道:“这位朋友是辉儿生前的好友?”梁榭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称呼景熙煌,心中一暖,回道:“曾有一面之缘,仰慕景大人为人,特来吊唁。”钟八垠道:“‘八荒谷’钟八垠代辉儿谢过这位朋友,请那边用饭,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梁榭客气了两句,也不用饭,转身便要离去。

正在此时,忽见远处一行人打着灯笼走了过来,大约有七八人,个个衣着鲜明,步履轻快,竟是‘金衣卫’的着便装到了。梁榭心中咯噔一下:“还是来了!他本以为景熙煌之死既然是武经国指使,那府卫两处的人为免惹武经国不快必然会离景熙煌越远越好,以防日后和哪个同侪不和被翻出旧账安上个什么罪名除掉。哪知来的人还真不少,不用问,这自然是‘无根党’想要斩草除根。”眼见’金衣卫’的人就快到了,他这个刚刚刺杀过武经国的案犯心头有鬼也不及避走,忙闪身站在钟八垠身旁,索性当做景熙煌家属。

“钟谷主,我帮你打打下手。”梁榭低声道。钟八垠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转眼间,‘金衣卫’众人到了近前,钟八垠面无表情,像接待普通宾客一般迎了上去。那为首之人报了姓名官阶,径直到灵前叩头,原来竟是‘金衣卫’的一名千户。这七八人中倒有千户一人,副千户一人,百户两人,余下几人俱有官阶。

“千户、副千户都出动了,恐怕‘金衣卫’十四所中至少有一所倾巢而来了,这一战恐怕不好打。京城帮会来吊唁极少,此刻动起手来怕是要吃亏,就不知‘八荒谷’的这几人实力如何,谷主钟八垠既是景熙煌的师父,想必武功不差吧。”梁榭一面估算着双方的战力,一面偷眼向钟八垠瞧去,但见钟八垠面色如常,一一接待着‘金衣卫’众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金衣卫’众人相继吊唁完毕,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梁榭越发怀疑‘金衣卫’暗中布置去了。

过了一会,内督府的人也断断续续来了几波,其中赫然便有那三捕司在内。灵前灯火灰暗,仗着夜色的掩护,梁榭又简单易过容,三捕司只与梁榭见过一面,又非刻意相认,竟未认出他来,梁榭暗呼侥幸。

只片刻功夫,内督府和’金衣卫’的相继来了七八波,光是露面的就不下几十人,且多数都是有官衔的,看来‘无根党’果然有所动作。以目前形势来看,前来吊唁的宾客中,江湖侠士,景熙煌的朋友只有寥寥十多人而已,便是加上梁榭和‘八荒谷’众人也不过二十余人,但以‘金衣卫’和内督府前来吊唁之人的身份来看,至少能调动数百人之多。真要动起手来,打是无论如何打不过了,便是逃跑也恐怕不易。偷眼向钟八垠瞧去,只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半点异样,照常接待着宾客。

又过了片刻‘九源铁匠铺’的常老九带着两个儿子常学斌,常学宸也带人赶了过来,这常老九武功如何虽不知道,但其打造的暗器却极为厉害,‘金衣卫’和‘谭门’,‘千秀阁’等暗器有不少出自其手下,据说常老九还有一种叫做‘惊掷春雷’的火器,霸道非常,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紧接着八派之一‘谭门’掌门人谭兴德的两个兄弟,谭兴丞、谭兴业带领门下弟子前来吊唁。

又过了一会,‘千秀阁’门下芸娘带着十多名女弟子,手捧着布匹,纸火等物相继赶到。毕竟是女人,想的仔细些,带的尽是用得着的物事。

不到半个时辰,京城八派中倒有三派的头脑人物赶到,既是头脑人物,那定是有所防范,不至于被‘金衣卫’和‘内督府’打个措手不及。梁榭心下略宽,只要大内十大高手不来,府卫不动用火器,大抵还是能够抗衡的。梁榭偷偷向钟八垠瞧去,只见他微微露出些笑意,看来他的想法和梁榭差不许多。

梁榭方自盘算停当,陡然间,背上泛起一阵寒意,杀手的敏锐告诉他,有高手到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钟八垠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和梁榭齐齐望去,只见西侧有四人结伴而来。钟八垠功聚双目,虽在夜间,登时视物如同白昼,但见右首之人身材高大背负长枪,左首之人腰间缠着钢鞭,中间两人却都是剑者,这四人行的极快,难得的是步履惊人一致。更惊人的是,有一处数丈方圆的洼地,积水未干,四人不加避闪,昂然踏入,起足之时,四人足底无一见湿!梁榭自负轻功一流,却也没到如此境界。

这样的高手便是一个也极难对付,这一来却是四个,梁榭见钟八垠眉毛跳动了一下,脸色微变,这四人他正常状态下一个也打不过,不知这四人是何来头,有何目的。

第28章 子夜下葬

钟八垠的表情有些凝重,使得梁榭也有些诧异,作为大内毫无争议第一高手景熙煌的授业恩师,见到四个可能是‘龙禁卫’的高手竟有这种表情实在让人料想不到,不过想到景熙煌是‘八荒谷’近二百年来最强之人,心下顿时释然“他虽是景熙煌的师父,但功夫毕竟远不及景熙煌。”

“老六、老五、老八、老十,‘龙禁卫’十大高手倒来了四个。”谭兴丞低声道。梁榭心中一突,虽已猜到这四人是大内十大高手中的人物,但听谭兴丞说出来时却依然有些不知心中发毛。众人皆知,景熙煌不朋不党,十大高手中只与老九好一些,而其余八人都为武经国收买,景熙煌虽与他们同在大内十大高手之列,但素来不和,更遑论交情了,此时十大高手中有四人结伴而来,自是不怀好意。众人言念及此,难免心下惴惴。这才是‘龙禁卫’中不出彩的四个人,若是功力深厚之极的老二金铣,剑法冠绝天下的老三庄则敬,死战无敌手段鬼魅的老四酆无常这几个来了那还了得?

这四人来的极快,谭兴丞只说了一句话,四人便到了灵前。右侧的那名剑者率先站出,斜着眼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只觉凉气自背上升起,极不舒服,数十人中竟无人敢与其直视。他冷笑一声,昂首进入灵棚,只一躬身,便退了出来。看样子他在四人中地位最尊,应是大内排行第五的高手,便是那击杀八派第一人甘德临的赵硎,果然嚣张跋扈,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物。

接着便是背负长枪的那人,接着又是另外一名剑者,最后是腰缠长鞭的那个人,这三人虽较赵硎态度好了许多,但终究也未叩头。四人退出灵棚却不离去,站在一侧看着众人。

景熙煌之死虽无实证,但京城人心知肚明,皆猜想是武经国所为。因为除了他,没人能请得起那‘不死邪尊’。此时‘金衣卫’、‘内督府’、大内高手连番而至,若不是诚心吊唁,便是‘无根党’欲趁此机会将反对势力一网打尽,很明显,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多人不禁心中懊悔,悔不该凑这热闹,本来与景熙煌连面也未见,偏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套这个交情,这一吊丧,却把命给吊没了。就连梁榭也不无悔意,心内暗骂自己作死。

到得此刻众人只盼望这些人真是吊丧而已,抑或是再多来些厉害的江湖人物,就算真要动手,希望总会大一些。

“咦?那是......罗掌柜和墨二掌柜?”有人忽然道。语气极为兴奋。众人闪目瞧去,但见两人有说有笑,结伴走来,一人身着蓝衫,骨瘦如柴,一人身着黑衣,一脸正气,却不是‘沁龙楼’的两个掌柜是谁?此间有不少是‘沁龙楼’的常客,均知罗掌柜擅于经营,枪法虽高也还罢了,这墨二掌柜在江湖中却是凭借武功出的名,‘六龙帮’能有今日全是龙神和墨幽帆等兄弟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沁龙楼’两位掌柜这一来,众人脸色稍和。别的不说,光是墨幽帆昨日显露的武功已非高手二字能够形容。但大内十大高手九人中倒来了四人,且有击杀甘半步的赵硎在内,墨幽帆虽强,单打独斗也恐怕难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对方这等高手尚还有三人,所以众人脸色也只是稍和,终不能全无顾虑。

眼见两人走得近了,钟八垠迎上去问道:“二位也是辉儿的朋友?可不知怎么称呼?”他并非京城人士,虽也知晓‘天鬼’墨幽帆的名号,却不知大家所说的墨二掌柜是谁,至于罗掌柜少在武林走动,则更加无从知晓了,但从众人眼神中看出,这两人定不简单。罗掌柜道:“龙神座下罗本初,见过钟前辈。”指了指墨幽帆接着又道:“这位是‘天鬼’墨幽帆”这罗掌柜年纪不大,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待人接物谦恭有礼,无半分傲气。

钟八垠大喜,连忙称谢,罗墨二人以晚辈自居,连称不敢,说话间罗墨二人已到灵前跪下,相继叩头吊祭。

“墨掌柜你好!”那赵硎不待墨幽帆完全站起身来便向其问好。这看似问好的一句话却是不怀好意,墨幽帆正在起身,自然比赵硎要低一些,若此时回话便显得赵硎高墨幽帆一等。

墨幽帆缓缓站起来,转身抱拳,向赵硎身旁拿枪的,拿剑的和拿鞭的三人道:“项大人(第六),褚大人(第八),全大人(第十),三位有日子没见,近来可好?”那拿枪的项大人应道:“有劳墨掌柜挂怀,一切安好。”其余两人也皆点头微笑以示安好。墨幽帆微微一笑,目光移到赵硎身上瞥了一眼,回头向姓项的枪者问道:“这位是赵......赵......?”思索半晌,终也没有想起赵什么来。那姓项的枪者知他故意,当下一笑,并不答话。他深知赵硎的为人和武功背道而驰,若多事引荐反倒显得赵硎名气不显,没得将他给得罪了。

“哼!”赵硎冷哼一声,不悦道:“我听说墨掌柜昨日救了个刺杀府督的小贼,为了这厮竟迫得三捕司将属下手指砍掉,当真霸气的很呐!”他不待墨幽帆接话,便又问道:“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还是墨掌柜另有抵赖的法儿?”他将‘霸气’和‘抵赖’两词重重说出,便似墨幽帆‘霸气’之后定当‘抵赖’一般。

见赵硎如此,梁榭不禁心中一震:“这事果然没那么简单便完,看来自己一时鲁莽连累了墨掌柜。”当即踏前一步,便要自认行刺之事。墨幽帆手指在背后若有意若无意地微微一摇,梁榭知道墨二掌柜已认出了他,赶忙止步。

“若昨日那泼皮张三到我‘沁龙楼’来找赵兄的晦气,墨幽帆不才也定会护赵兄周全。”言下之意自然是赵硎连这个什么泼皮张三也打不过了。

赵硎狠狠瞪了墨幽帆一眼,冷笑道:“嘿嘿,墨掌柜几时有空点拨在下几招?也免得姓赵的连个泼皮也收拾不了。”他说着话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梁榭借灯光看去只见赵硎的手大而长,指节突出,手背上青筋毕露,一道醒目的刀疤如同蚰蜒一样,更为他添了几分横劲儿,倒与他的语气性格有几分贴切。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这已算是下了战书。那姓褚的剑者拉了拉赵硎,传声道:“墨家理念素来如此,这墨幽帆更是霸道了十多年,便是府督和龙神也全然由得他,你又不是不知,怎么这会想起找他晦气了?”赵硎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姓全的那位也传声道:“先忍一忍吧,当真动手有的是机会。”

墨幽帆见三人微有动作便已猜中了几分,当下微微一笑,正待答话,罗掌柜怕墨幽帆应了赵硎,抢先道:“赵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剑法高明,冠绝京师,谁人不知?”赵硎见罗掌柜这么说,哼了一声,全不搭理,但脸上却有了得色。

罗掌柜察言观色,又接道:“今日乃景大人入土的日子,大家还是莫要玩笑的好……”

正说话间,突然一人疾奔而至,未至灵前便放声大哭。钟八垠忙迎了上去,那人足下一软当即扑跌在地,嚎哭道:“大哥......”只说了三个字便泣不成声,他边哭边向灵棚爬去,时不时以头抢地,口鼻之中杵的满是泥土,显然悲痛已极。

梁榭帮着钟八垠要将他扶起,哪知那人毫不理会,哭抢着爬进了灵棚,伏在棺木上只一个劲的哭,便似瘫在了棺木上一般,浑然无惧已有些味道的棺中之人。景熙煌的妻子被他一引,也已抽泣不住。

梁榭心道:“罢了,传闻景熙煌交友素来淡然,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兄弟,他泉下有知也该不枉此生了。”

那人哭了一炷香时分,钟八垠和梁榭才终于将他扶了起来。钟八垠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辉儿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枉了。”本来是安慰的一句话,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已然有些哽咽。

那人长叹道:“唉,我只离开了半月,不曾想……不曾想甫回京城便是大哥的噩耗……”他哭声方止,犹有些抽泣。“我若在,便是拼了命也要换得大哥平安。”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咬牙又道:“大哥,我唐贤在你灵前立誓,一年之内若不能替你报仇便叫我死于刀下。”说着便又跪下叩了三个响头。钟八垠见他激动又宽慰了几句,说道报仇之事需群策群力,切不可鲁莽行事云云。

众人先时以为此人不过是景熙煌一个要好的朋友罢了,哪知一报名姓竟然是大内十大高手排行第九的唐贤,不禁又惊又喜。外界传闻,这唐贤是景熙煌举荐的大内侍卫,平素洁身自爱,不肯依附‘无根党’,也是大内十大高手中唯一与景熙煌要好的一人。众人都知道唐贤与景熙煌关系匪浅,却不曾想两人感情却好到如此地步,不由得都是暗自点头,庆幸。梁榭也是大喜,墨幽帆,钟八垠,唐贤,罗掌柜,再加上自己和其他一起前来吊唁的武林同道,当可与内督府和‘金衣卫’的一拼了。梁榭借着灯光偷偷瞧去,见谭兴业诸人脸上均有喜色,看来也和他一般想法,而赵硎一行人的表情却毫无变化,看不出是喜是忧。

唐贤起身与钟八垠等见了礼,互相劝慰了几句,又问了景熙煌被害之事。忽道:“钟前辈,嫂子,以大哥武功,不敢说是无敌于天下然而与人对敌纵然不胜也必能自保,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当中怕是有些蹊跷。”

钟八垠微一沉吟,道:“你是说……?”

唐贤点了点头,道:“我想看看大哥,或许能有什么发现。”钟八垠眉头微皱,尚未答话,那边赵硎却冷哼一声,道:“早干嘛去了?入殓了却来做好人?难不成咱们辅城的捕快和仵作瞧不出来的东西,唐兄一个外行人反倒强过他们了?”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一朝为官,便是没有私交念在同僚之谊也不希望有人枉死吧。”唐贤道。

“逝者已矣,枉死还是善终又有何区别?难不成人不是枉死的就能活过来?”赵硎道,梁榭听赵硎的话语中生怕唐贤开棺,而唐贤坚持开棺验尸,按理说景熙煌遇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赵硎下的手,他没有必要这么阻拦。

钟八垠道:“唐大人与辉儿是至交,本该见他一面,但敝派规矩大仇未报之前不得骚扰亡魂,再者凶手也已猜得七八分了,开棺便算了吧,何况郁侠捕和仵作已验过尸体,有什么细节明日问问郁侠捕也就知道了。”让梁榭想不到的是钟八垠并不赞同验尸,这也难怪‘八荒谷’的风俗迥异常人,郁侠捕曾在‘风肆口’任捕快时侠名远播,是为数不多可信赖的捕快之一,调任到京城里来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人收买,钟八垠这么一说唐贤反倒没什么理由开棺了。

赵硎阻拦开棺自是怕唐贤查出端倪,对‘无根党’不利,原在众人意料之中,但人家师父、母亲、妻子都不同意唐贤验尸唐贤也不好坚持。

唐贤略一沉吟,道:“也罢,明日既然郁侠捕验过了,也无需我一个外行人多此一举。”他顿了顿又问道:“老夫人还安好吧?”

“安好,就是哭得止不住,不敢让她见这些场面……”景熙煌的妻子刚刚扶老太太回了屋,她自认为可以忍得住没想到一句话未说完便又哭了出来。唐贤大概是怕勾起嫂子伤心,便岔开了话题。

说着话就到了子时,依照八荒谷的风俗,钟八垠走在头里,梁榭先前既装过景熙煌家人,此刻也只得假装家人跟随在棺材后了。四名‘八荒谷’的弟子跟随在后,撒着纸钱,棺材原本该有八荒谷弟子抬着走,但唐贤多番坚持一定要亲自为兄长抬棺,便换了一名弟子下来和另外三名八荒谷弟子一起抬着紧随其后。按理说似景熙煌这等大内高手虽非朝廷正式官员,可也是吃皇家俸禄的,又是皇上私兵,葬礼本该风光无限才是,可这葬礼简单至极,不但没有和尚唪经,锣鼓仪仗,甚至连棺杠也仅是四人抬的,不过这些比起子时出殡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风俗就正常得多了。许是事出意外有些仓促,那棺材的做工也不甚讲究,漆也来不及刷,依旧是白茬子棺材,棺材底竟然裂了一道缝,虽然不算太过明显,不过梁榭正自暗运功力耳目远较平时通明,就算在暗夜中,起棺颠簸之下这道缝隙还是看了出来。梁榭记得他先前祭拜时并没有这道缝隙,这才走了几步路便裂开了一道缝,他心中暗叹一声不禁又有些唏嘘,景熙煌在他们习武者眼中早已是神一样的人物,如今人去万事休,不但凶手无处找,竟连副好棺材都没落下。

大半夜中一行人抬着棺材缓缓而行,众人身在武林,多数都是豪爽之士,原也不在乎礼法,但这半夜出殡的确是少见,交情不深的自然也不愿意触这霉头,跟了几步多数人都止步不前了。

不知是罗墨二人和唐贤的到来让赵硎等一干人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动手,还是梁榭多心了。或许这些人原本没打算动手只是确认景熙煌生死真伪,否则酆无常,庄则敬,金铣不会一个不到,最终赵硎等人眼睁睁看着棺木入土,方才转身离去。内督府和‘金衣卫’的人也未出现,这倒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众人心下略微轻松之刻也暗呼侥幸,‘内督府’四大高手没来,大内‘龙禁卫’只来了老五,老四酆无常,老三庄则敬这些人也没有露面,‘金衣卫’百里无痕,正奇双卫等高手亦一个未至,若是这些人随便来一两个就算是墨幽帆在恐怕也难以善了。

‘无根党’到底设没设伏,众人也拿不准,毕竟以景熙煌的身份就算和府卫的人没有半点交情光是碍于脸面也很可能有不少人前来吊唁,就算督首大人武经国亲至也再正常不过了。好在没事总比有事强,众人也‘不好意思’追上去问个中缘由,说到底还是个实力问题,当下等到开了城门,众人皆心怀忐忑各自回归本门。

“只怕日后‘无根党’要各个击破!”梁榭心想。

第29章 打算

梁榭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没有亮,他和衣躺下,这一觉睡得日上三竿才起,嘉娴和丫鬟小兰也早已吃了早饭。桌上放着一碗粥却没有勺子,梁榭见又是粥不免有些头疼,练武是个体力活儿,寡淡无味的粥好不好吃暂且不说光是不见油星就顶不住饿若在家里闲着无事还好一旦外出往往不到中午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直叫了,有几次和人动手便差点在饥饿的状态下失手被人砍死。他知今日的粥必是嘉娴所熬,她素爱烹饪,又是大家小姐出身,讲究自然多了些,就如熬粥时放的枣必须切开,切的时候两瓣必须大小一致,可她盛饭时却总是忘记给别人拿碗筷,还不喜人帮忙,对此梁榭也颇感无奈,不过既有兴致下厨,说明她病情又好转了些。梁榭也不计较,端起了粥一饮而尽,迈步出了门。

“起来了?”嘉娴正和小兰在院中闲聊,见梁榭出来,笑问道。小兰躬了躬身道了声‘姑爷。’

“嗯。”梁榭应了声,问道:“你身子好些了?”

“嗯。”嘉娴应道。“这几日觉着长了些气力,精神多了。”

梁榭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几天当心着点,说不准有什么人就查到这儿来了。”

“查什么?”嘉娴奇道。

梁榭一皱眉道:“没什么,朝廷死了人,得提防‘金衣卫’和辅城捕快拿不到人找我们顶罪,若有人问起来,需小心应对。”他刺杀过武经国,终是怕‘金衣卫’的找来,但此事究竟不便明说。

“嗯,知道了。”嘉娴道。

梁榭道:“你身子刚好些,切勿劳累,小兰好生照顾小姐。”

小兰道:“姑爷放心!”

梁榭点了点头道:“我要出去了,午饭不必等我。”

“在外小心些。”嘉娴走上前整了整梁榭衣领,低声道。

梁榭走出院门,不禁有些踟蹰,摸了摸怀中银子已所剩无几,和云老闹翻后这收入也没了保障,昨日实在不该一气之下连酬劳也没要就走。这两年找个营生本已不易,刺杀过武经国之后现在还要冒着被捕的风险,但他没有选择——他能等,病不能等。

仔细易容之后梁榭朝着城内走去,他前日行刺武经国到今日已到处贴出了抓捕自己的告示,‘金衣卫’和辅城的捕快也增加了一些。既然没有张贴画像,那就简单得多了,只需避开三捕司等少数几个见过他面的便可。

如今的京城与梁榭初来时大有不同,他初来京城时,‘古榆党’和’无根党’争的厉害,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有支持‘古榆党’的也有支持‘无根党’的,但相对总能维持平衡,谁也灭不了谁。京城里大商户们虽受影响却也活得下去。后来与‘古榆学派’与‘无根党’相争落败,那些曾经支持‘古榆党’的商人不得不改换门庭或是干脆退出京城,就连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的武林势力也大受牵连。‘半步堂’作为力挺‘古榆党’的门派首当其冲,到如今基本灭门绝迹,胤苍狼的‘狼门’也于前些日子损失惨重……

如今的京城,找个不错的活干,谈何容易!

‘豹威堂’,对还有‘豹威堂’,梁榭蓦然想起,大是兴奋。这‘豹威堂’是京城三帮之一,也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其帮主人称‘豹爷’,为人粗野财大气粗,手底下光打手就养活了二百余人。一年半之前,梁榭曾在‘豹威堂’赌过一次,双方闹了些不快,当场动了手,‘豹爷’见梁榭武功高强,曾出高价相请。当时梁榭坚信云老对付‘无根党’的决心,遂严词拒绝,颇有看不起‘豹威堂’的意思,不想今日还得觍着脸来求‘豹爷’,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赌坊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也鲜有好人,养了那么些个打手,平日里也少不得欺负人,但不管如何做赌坊的打手狗腿子总好过做收银买命的杀手。

心中已定,道路既熟,梁榭脚下加紧,顷刻间已到了‘豹威堂’,正要迈步进去,忽觉有些不对,猛地抬头一看,却见匾额上赫然写着‘通貝賭坊’四个大字,只见进进出出的多为女子,偶有几个汉子,衣着也与先前大不相同。

梁榭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传闻京城三帮中‘栖凤楼’的帮主卫辞筠和‘豹威堂’的‘豹爷’争斗了好些年,两帮也早有互相吞并之意,但‘栖凤楼’虽然厉害‘豹威堂’却也请了些高手,双方始终僵持不下,后来据说卫辞筠向武经国的一个什么干儿子献了十多个个美女,便和‘无根党’勾搭在了一起。仗着‘无根党’撑腰,‘栖凤楼’逐个剪除了‘豹威堂’请来的高手逐渐占据上风,从此‘豹威堂’的人,战战兢兢,做事也小心了不少,生怕被‘无根党’拿着什么把柄,现在看来还是‘栖凤楼’赢了,而且很可能已将‘豹威堂’一网打尽了。

梁榭暗暗叫苦,半月前他路过这里还是‘豹威堂’,现今却变了名字,虽然这两帮会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好歹‘豹威堂’还只是江湖帮会,‘豹爷’恶心是恶心了点怎么说也是个血性汉子,而‘栖凤楼’虽称帮会,实际上据说干的却是逼良为娼卫的勾当。‘京城’成规模的大型青楼妓院一共十五家,号称‘三楼十二院’其中以‘栖凤楼’为首,最近几年‘京城’纨绔子弟们将天下勾栏种的美女(前提是美女,不是美女连评都不评)根据相貌,才艺,谈吐,身材以及‘专业’技术共划分为八品,据说‘栖凤楼’光一品美人就评出三十多人,占据整个京城勾栏行中一半以上,其他姑娘也是美艳动人无一凡品,这‘栖凤楼’三字中的‘凤’字便是这个意思了。

‘栖凤楼’专挑身世悲惨(身世不悲惨的就制造悲惨)又有姿色的女子下手,十数年来,着实网罗了不少,据说至今能拿得出手的姑娘已不下百人,手下打手、同伙更是有五六百之众。要知道开妓院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认识,是最易和权贵之流攀上关系的,其帮主卫辞筠虽是一介女流不懂武功但容貌之美冠绝天下,十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拜倒在裙下,任其驱策,再加上她精于权谋擅于鼓弄人心,时不时将刚到手的雏儿偷偷献给朝中官员,由小到大,层层往上爬。且莫说这些官员吃人家嘴短不短的问题,单是把柄都不知道让这女人拿了多少了,渐渐地,‘栖凤楼’想做什么已越来越无人愿管,无人敢管,到后来,谁家姑娘生得漂亮都得藏着点。相比而言‘豹威堂’那点权贵撑腰就显得太过可笑了,于是其和‘栖凤楼’之争也因此越来越被动,请来的高手也走的走死的死最终以失败告终。当然这些都是据说,梁榭不敢保证这是百分百的真事,大致却差不了多少。

‘栖凤楼’这样的一个帮会,卫辞筠这样的一个妇人,梁榭便是再难百倍,也不愿投靠,更何况如今‘栖凤楼’和’无根党’沆瀣一气,而他前不久才刺杀过武经国,此时若是投靠了卫辞筠,无异于自投罗网。

决不投靠‘无根党’!决不投靠‘栖凤楼’!比起杀人来,梁榭觉得逼良为娼更加让他难以接受,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仅存的尊严。

难道这世上真是恶人当道么?只有最不要脸的,最没有人性的人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稍有良知哪怕半点良知的人都注定被踩在脚下么?‘古榆党’如此,‘半步堂’如此,‘狼门’亦如是,现今连‘豹威堂’这种恶的不彻底的也未能躲过,下一个是谁?是孤高冷傲自娱自乐的‘十里楼台’,还是处事低调不入江湖的‘千秀阁’,或是势单力薄的‘野云派’抑或是京城第一大帮的‘六龙帮’?毕竟墨幽帆作为直属于‘六龙帮’的‘沁龙楼’掌柜得罪过‘无根党’。

“要真是那样,自己罪过就大了。”一想到墨幽帆,梁榭心中顿时有些不安——他不想因自己之故而连累了他。

“爷们,进来玩儿两把?今儿是我们‘通贝赌坊’开张第二日,凡是捧场的,每人送二两银子的赌资。”伙计迎上来招呼道。

梁榭道:“你们倒阔绰得很。”

伙计笑道:“您老玩的舒心就好,近来有种马吊牌十分有趣,不知客观玩过没有?”

梁榭不再理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他曾经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赌过不止一次,除了偶尔小赢了点之外只要下了大注几乎一次没赢把把输。

离开‘豹威堂’(或者说栖凤楼)的地界,梁榭又四处打听营生,眼看着太阳落山,一天将尽,仍然毫无头绪,只得先行回转。如此一连四五天,他将京城左近的地方转了个遍,也未能找到合适的活干,就连之前帮他接手生意的中间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着了,或许是攒够了钱,洗手不干了吧。仔细算一算,剩下的银子已不足十两了,嘉娴的药也已只剩三副,眼看着再找不着活干嘉娴也只得被迫停药了。梁榭心中焦虑,一天急似一天,可欲速则不达,他越是着急越找不到营生,最后厚着脸皮连去‘沁龙楼’当伙计也被罗掌柜婉言相拒了。

这日酉时将尽,梁榭再次无功而返,行至院门口,忽地发现地下多了几排脚印,进进出出的,通入了院中。梁榭一惊:“莫非是‘金衣卫’的找了过来?”

第30章 打破宁静

怀疑是‘金衣卫’的人找上了门梁榭当即蹑足前行,贴着墙溜进了院子。屋内灯火通明,隐隐透出说笑声,听声音正是小兰和嘉娴。梁榭长嘘一口气,不禁哑然失笑,暗怪自己多疑,门口多出来的脚印只有两种,一种是麻布鞋底,另一种甚是小巧该是出自女子,而‘金衣卫’中除了百里无痕之外应无女子任职(至少担任缉捕职司的没有女子),所着靴子也非麻布鞋底,就算是便装‘金衣卫’的人显摆惯了又怎会穿这样廉价的鞋?

“回来了?赶紧坐下吃饭吧。”嘉娴不待梁榭全然进门便笑着说道。

“正好,饿了一天了。”梁榭褪下长袍,递给了小兰,小兰接过去笑道:“大夏天的,姑爷穿这么多不热么?”

梁榭不答反问道:“今天家里来人了?”

“哦,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讨了一顿饭便走了。”嘉娴道。

“和尚?”梁榭的表情霍然而变,前几天刚刚有个和尚死在自己手里,这个和尚不会和之前那个和尚有关系吧。梁榭心中不安,顺口问道:“若是游方的僧人怎地不去‘霖霞寺’或者‘嘉福寺’挂单呢?”

“姑爷你也太多心了,管他是谁,一顿饭而已……”梁榭脸色一沉,瞪了她一眼,小兰赶紧将下半句话吞了下去。相处的日子久了,主仆之间逐渐少了敬畏说话也越发随意起来,。

嘉娴道:“问过了,这和尚就是去‘嘉福寺’挂单的,吃了一顿饭问清‘嘉福寺’的方位便离开了。”

梁榭点了点头,顿时释然。这‘嘉福寺’天下闻名,但凡来京城的僧人自不免慕名而往,无论佛门哪一宗派,若说对‘嘉福寺’毫无兴趣那是极不正常的。“除了和尚外,还有谁?”梁榭又问道。

“还有位漂亮姑娘……”嘉娴白了梁榭一眼欲言又止。

梁榭正待询问,突然‘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一女子轻声道:“嫂子,梁大哥回来了么?”梁榭听是柳十一的声音,不待嘉娴回话,忙放下碗筷,迎了出去。

“老大!”柳十一见梁榭走了出来,笑道。

“出去说。”梁榭整了整衣衫,率先走出院子,心弦不由紧绷了起来:“她来干什么?莫非……?”胡思乱想之下柳十一跟着走了出去。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是云老告知你的?”刚走出院子梁榭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

“云老派你来叫我回去的还是来杀我灭口的?”梁榭眉头一皱不待柳十一说话便打断了她,既然已经离开了,他便不愿意再走回头路。

柳十一轻笑一声,道:“难道我自己不能来看看你?”

梁榭一怔,道:“不是云老和少爷派你来的?”

柳十一脸色微沉,纵身一跃跳上了柳树,靠着树干抱膝坐在树枝上,并不答话。梁榭知道说错了话,不再言语,也纵身跳了上去,两人一时无言。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过了半晌柳十一终于问道。

梁榭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没去镖局试试?”柳十一道。

“试过了,别说镖师,连做趟子手都没人要。”梁榭道。

柳十一大为意外,道:“不应该啊,以你的武功怎会……?难道现今的镖局连趟子手的要求都这么高了?”

梁榭道:“倒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只是镖局的日子如今也不好过。除非知根知底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不然武功再好也决计不要。”(其实他刚刚刺杀过武经国镖局为免招募到嫌疑人方才如此谨慎,不过他也不敢明说。).

“那‘六龙帮’呢?据说龙神求贤若渴,对属下极好,工钱又高,老大何不去投靠他?”柳十一又问道。

梁榭心道:“酒楼都不要自己就算去了‘六龙帮’见到‘龙神’或者‘山龙王’多半结果也是一样。”因他刺杀武经国之故,‘六龙帮’名下的‘沁龙楼’损失了足足五千两银子,若在别处,一名普通伙计一辈子也未必能挣得下这么多钱,更莫说攒五千两的积蓄了,况且龙神就算再求贤若渴也决不会因收留一个人才而开罪武经国的。他心下惭愧,又怕柳十一继续追问下去免不得要将刺杀武经国的事说出来徒然多生事端,忙岔开话题道:“我走了云老和少爷怎么说?”

柳十一略一犹豫便道:“少爷倒是没说什么,云老却气病了,躺了好几天,骂你是......是白眼狼。”

梁榭无奈一笑道:“云老说的倒也没错,不管怎样我终究还是欠他的情。”他叹了口气又道:“唉,给内人瞧病的郎中也是云老的人,看来得重新找个郎中了,只是不知道京城还有没有比李郎中医术更高明的了。”

柳十一道:“你帮他杀了那么多人,办了那么多事,连个郎中都舍不得给用么?何况郎中又不是他的。”她话音一转又道:“再说,好歹也共事了快两年了,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退一万步讲,便是动手难道咱们还怕他了?”

梁榭听她说咱们,显然是偏向着自己,不禁心下一暖,微微笑了笑,点头道:“毕竟也共事了两年,想法不同是有的,若说出卖他们我还不至于,就不知云老是怎么想了,唉,有了‘秋风刀’冷霜反叛一事,也难说得很了。”他随手折了跟柳枝含在嘴里,接着道:“有时候我是真把云老和少爷当做一家人,可有时候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之前云老说要解决祸乱朝廷的根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人杀了一个又一个,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了,可武经国的势力却越来越大,丝毫不受影响,我……”柳十一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自跟了云老以来,我共杀了一十九个人,他们有孩子,也有父母。我怕天黑,更怕睡觉,每天眼一闭看到的都是那些被我杀了的人和他们的家人,就连做梦都是在杀人……”梁榭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继续道:“云老在逼我,少爷在逼我,嘉娴的病也在逼我,多少次在梦里云老变成了鬼,少爷变成了鬼,有时就连……就连嘉娴也变成了鬼。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眼角已渐渐湿润,不为悲伤,而是深深的无奈。他别过了头,就算在只有斑驳月光的树林中他也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软弱。

“唉,不说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柳十一怔怔看着他,他的累,他的疲惫,这些她都知道,在她眼里他不是自己的堂主,也不是心狠手辣的杀手,而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妻子面前他是依靠,在少爷和云老面前他是‘战魂堂’的中流砥柱,在手下面前他是堂主是兄长更是言出如山的首领,但他也是人,他也有苦,也会脆弱。他的脆弱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苦也无处诉说,柳十一懂他,她不止一次看到他那面具下的脆弱,内心深处的无助。她愿意听他诉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听下去。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十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梁榭终于问了藏在心中很久的疑问。

“你对我也不错啊。”柳十一笑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梁榭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这分明不是答案,待要问的清楚一些,却碍于柳十一的面子,不好太过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我一直很羡慕嫂子,不管现在过的怎样至少有人一直对她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其实世上的女子哪个不想嫁一个一辈子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男人?”柳十一苦涩一笑,又接着道:“我......遇到过很多男人,好的时候花言巧语什么样的誓言都能说出口,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做到过,我那时候多希望有人能救我哪怕跟他过一辈子穷日子我也愿意,可惜......。”柳十一说了一半忽然轻松一笑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过好,就当是你替我活着吧,即使将来......”

“十一......”梁榭不待她继续说下去赶紧打断,柳十一住了嘴,向他轻轻一笑。

“别说了,我懂。”梁榭道,他不知道柳十一说这些的时候什么心情,他却感到阵阵窒息,比起柳十一他的命算是好的,他起码遇到了师父,还有师兄师姐照顾,柳十一却从小到大只能靠自己,她的亲人给她的不是帮助而是出卖。

柳十一点了点头,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神态恬静而轻松,然而在这故作轻松的表情下是怎样的一种不幸,怎样的痛。柳十一内心的坚强超出梁榭的预料,可她越是坚强梁榭越是感到难受。

沉默,再一次的沉默。

月亮渐渐升高,几近中天,斑驳的树影下两人身上亮一块暗一块,树枝摇曳着,树影也摇曳着。

“老大,我要走了,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给嫂子看病吧。”柳十一打破了沉寂,一扬手钱袋飞了过去,梁榭本能地接在手中。

梁榭不料她辛辛苦苦得来的钱竟然给了自己,不由得一愣,道:“不……我这里还有,你留着用吧”

“你要银子能给嫂子看病我留着能做什么?”柳十一一笑,露出两枚虎牙。

梁榭又是一愣,这句话说的轻松,可做杀手不要银子要什么?

柳十一不管梁榭要是不要便纵身跃下柳树,道:“嫂子若能好些便离开京城吧,将来……将来……”她连着说了两个将来,却不接下去,微微一笑去得远了,徒留那句“我要银子做什么?”在梁榭心中徘徊,还有——那两枚虎牙。

今日的银子显得格外的沉,梁榭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心中一遍遍想着柳十一的话。

她早去的远了,他却没有立刻回去,不知为何她今天似乎很高兴。

一阵不易察觉的‘沙沙’声打乱了梁榭的思绪,梁榭翻身落下,耳朵贴在地面上,一、二、三、四……,来者的不止一人,而且武功不弱,他吃一惊:“这是?”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响,倏忽之间便似到了耳边。

“来的好快!”梁榭暗叫一声,刚要进屋取刀,忽觉不妙,忙侧身贴在树上,一只通红如血的手掌擦身而过。

第31章 意想不到的人

血印!是三捕司?”梁榭大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嘿嘿,眼光不差!我倒想看看,这次还有墨幽帆保你么?”三捕司冷笑道。

说话间人影晃动,四名番子四把钢刀已向梁榭围了过来,正是那日三捕司领的那四人,那断了手指的张城左手持刀也赫然便在其内。

“断指之仇也该报了。”张城蔑笑一声,举刀便砍,他的手指是三捕司砍的,他自然不敢找三捕司报仇,也无法对付墨幽帆,只有把这仇算在了梁榭身上。

梁榭心知内督府出动志在必得,必然不止这五人,定是另有高手,惟有各个击破才能争取最大胜算,当下卖个破绽,仓皇闪过,欲引得张城远离他人支援以便一举击杀。

张城见他闪的艰难,想也不想,舞动钢刀全力抢攻。梁榭一声暗笑:“号称内督府精锐的寅颗番役也不过如此!”当即又闪过两刀,一个让步挥拳击打他的颈侧,人的颈侧乃是要害,便是被不会武功的人打上一拳也受不了,更何况是被惯于杀人且武功高强的梁榭打中呢。张城一刀力尽,身子略前倾,收势变招均已不及,这一拳眼看是怎么也躲不过了。

忽然,两柄钢刀袭向梁榭后背——原来这四人并非轻敌,张城也并未上当,反是梁榭示弱诱敌的战术显得幼稚了。梁榭不及伤敌,只好先行避开,四名番子身影穿插晃动,四把刀轮番进攻,忽而一攻三守忽而两攻两守,每人均是砍两三刀便走位换人,梁榭稍有还击之力时四人又是四刀齐出,一同进攻。这四名番子若和梁榭单打独斗梁榭均有把握在三五招之内拿下,但四个人四种刀法截然不同,配合起来却是不容易对付的,梁榭一手拿着银子只空余一只手,顿时疲于应付——这是个阵法!这四人比起那日在‘沁龙楼’中对付小二的刀法已大不相同。

以一对多最忌讳的便是围困中间,敌人一人一招就算你武功远远高过对手也只有招架的份儿,毕竟要比对手厉害还算容易,但要比对手快上一倍甚至数倍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哪怕你的对手只是些十岁孩童,哪怕他们招式再浅陋,一人一刀的捅你,你要尽数挡开也都不是件易事。

梁榭暗器和刀都不在手上,利刃加身,只有躲闪的份儿,不到半刻已陷入被动,一身武功竟无所用,三捕司负手冷笑,一双利眼却始终不离梁榭左右。梁榭三分对战,五分倒防备着三捕司的突袭,更留两分以应对躲在暗处的高手——一个没有一丝的声响,更没有一丝的杀气,甚至连心跳声都能隐藏的高手,此人必待最佳时刻出手。此人虽未露面但梁榭肯定他的存在,更肯定此人实力在三捕司之上。梁榭精于暗杀,他不用靠听来发觉敌人,更不用靠看来发觉敌人,只需一种感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就足够了——因为他在行动时就是这么隐藏的。所以他认定暗处必有高手,所以他也能大概猜测那人的方位,甚至他能感觉到那人会在何时出手。

梁榭很清楚当前的形式,更清楚再拖下去只能让三捕司和躲在暗处的人有更多机会,当即也顾不得其他,将手中银子甩手打出,仗着轻功纵身跳出包围,便在此时,三捕司动了!他一出手便是梁榭落地之处,血红血红的手掌几乎与梁榭同时到达,一掌当胸印至,梁榭不及变招举手相接。一者蓄势而发,一者仓促应对,高下立判,梁榭登时吃亏。他本不以掌力见长,而三捕司的‘血印’却是专攻掌力,梁榭倒退数步,掌心如烈火灼烧,掌骨、臂骨阵阵剧痛,整条小臂颤抖不已,竟似受了些伤。四名番子不给梁榭丝毫喘息之机,登时将他再度围住,四刀并举,一起进攻,梁榭左支右绌一面以精妙步法闪避,一面运转内息调理,手臂之痛渐渐减轻。

三捕司见胜券在握,高声道:“是谁派你刺杀府督的?供出主谋,饶你夫人不死。”

梁榭还嘴道:“哼,三捕司不妨问问三岁小孩,内督府之人的话可信么?”一面说话一面闪过两刀。

三捕司冷笑道:“哼哼,怕你不招?等进了‘金衣卫’的天牢看你的骨头是否能硬得过林澜。”

梁榭道:“是么?”

三捕司道:“哦,不信么?猛虎在前,小小病鹿岂能脱走?”

梁榭避开数刀,讥刺道:“只见过‘钧天九鼎’的人吃鹿肉,可从没听说宦官也能吃。”他手掌在一柄刀上虚按,借力飘退。

三捕司道:“嗯?鹿死谁手么?马上便有分晓……”他口中说话,手上却不稍缓,又一掌封住梁榭退路。

梁榭一笑道:“我是说有的人吃了也白吃!”他不敢与三捕司对掌,避了开去,四名番子揉身又上,再将梁榭围住。

三捕司知他言下之意既说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又是在讥刺内督府之人不能人道(内督府负责侦缉的番役和捕司一般由‘金衣卫’调拨,并非太监,但身在内督府,就算不是太监的也被人认为是太监了,被这样讥讽自然也不会高兴),当即大怒,脸色一变,恨恨地说了个‘好’字。

三捕司心怀怒意,对梁榭看得更加紧了,他也不贪功冒进,惟有梁榭闯出包围时方才全力一击,梁榭一与之交手便又重陷包围。战斗多时,梁榭七次闯出,又七次被围,不仅半分便宜没有占到,反而左臂,小腿被划了几道口子,而暗处之人始终没有出手。

这是种恶心的打发,不见得多么厉害却能限制对手的发挥,拖得时间越长,梁榭吃亏越多,也越是心焦,而更令他担忧的是内督府的人若是进屋捉拿嘉娴为人质就更麻烦了,他心不能专,动手之际更显危急,三捕司的嘴角渐渐泛起了笑意。

“刺啦”,一时不慎衣衫又被砍下一截,梁榭赶忙闪到柳树后躲过攻击,三捕司的笑意更加浓了。

梁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数招虚招骗过四人,纵身跳上一株柳树,三捕司一惊,知他心意,忙跟着跃起,双掌交叠攻击梁榭,掌掌再度相交,梁榭身子一晃,向后仰倒,三捕司力尽回落。梁榭足下一点借力跳到另一株柳树上,几个纵身便跳到了树顶,三捕司堪堪落地。

梁榭动作飞快,瞬间折下几根柳枝,择一根长的粗的以作兵器,再将其余柳枝全部折为三寸来长的小枝,登时如同几十枚暗器在手。三捕司脸色一变,他那日亲眼所见被梁榭以筷子射杀的人,以及那些在轿子上留下的洞,他深知这些普通树枝的威力。

那柳树甚是高大,梁榭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内督府番子们再想攻上去已不能结阵,甚至连配合也难,人多势众霎时变得毫无用处。攻守瞬间易位,若想击败梁榭除非武功高出他甚多,或是……

三捕司反应极快,大声道:“砍树!”以下攻上,三捕司并非愚蠢之人。两名番子急忙上前两步,举刀便砍,梁榭手中柳枝激射而出,两名番子不及砍树,忙退身闪避。

‘当啷’一声,单刀落地,一名番子手臂受创。

“进屋拿人。”三捕司一声高喝,转换了战术,却解了梁榭的心忧。

“现在才想到,迟了!”梁榭不待众番子反应过来柳枝已饱含内力分袭五人,同时翻身而下,手中树枝作刀,滚滚气浪席卷而下,正是他先前使过的‘恨刀十二诀’中‘霸刀’一决,这‘霸刀’一决的精髓尽在气势二字,梁榭携下落之势出招更是契合,四名番子登时身受重伤。三捕司不敢正撄其锋,足下连点,三个起落已在十丈开外,梁榭作为杀手轻功暗器速度是其优势,他快梁榭比他更快,掌中树枝贴着三捕司的咽喉紧跟不放,只要他慢得一步,或是哪次倒跃比梁榭少上一寸便是封喉之祸。一个倒跃逃命,一个前纵跟敌,其间难易不言而喻。眼见三捕司难逃一死,忽地梁榭眼前灿然生华,一柄长刀自暗地里飞出,将两人隔了开来,几乎同时一只手已搭上了飞刀刀柄,那人如风如魅,只一闪,便又没于柳林之中。

“离开吧!”暗处那人忽道,声音略带沙哑,他似乎并不打算乘胜追击。

“这……”惊魂未定的三捕司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无法回答。

“离开吧。”那人又重复道。

“这......好吧,我们撤。”三捕司一声令下,四名受伤的番子互相搀扶慢慢退走。

“怎地如此熟悉?”梁榭一皱眉,那一瞬的身影似曾相识,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似曾耳闻,这飞来的一刀更似乎是大师伯‘恨刀十二诀’中的‘离刀’一决,而这柄刀.......这柄刀......

这人与自己渊源甚深,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不敢露面?

内督府番子渐退渐远,慢慢地都隐入林中,那人一声‘咳嗽’也迈开了步子。

梁榭浑身一震——这咳嗽声,难道是……?这绝不可能!人死怎能复生?

又是一声咳嗽,梁榭浑身剧震,身不由己脱口而出:“师父!”

那人似乎也是一震,将出未出的咳嗽声被生生咽了回去,接着脚步声响起,那人并未搭话,已去的远了。

梁榭霎时如坠冰窟,寒彻心扉——“‘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

十年了,他已记不清师父的面容,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一些事他永远不能忘却。

梁榭的手有些颤抖,他缓缓闭上双目,多年前的事俱在眼前,十多年前,大师伯病逝,‘钧天九鼎’受托将‘恨刀十二诀’刀谱和十大名锋之一的‘吸血狂刀’送回师门。大师伯之下以师父居长,于是刀和刀谱便由师父保管,那时师兄弟八人,二师姐已然出嫁,大师兄也自立门户,八师弟随家人从商,只有三师兄,和五六七三位师弟随师父师叔及师叔的门人研习刀法。而那时自己与嘉娴正好的如胶似漆,也无心刀法,只学得几式两人便浪迹江湖四处游山玩水去了。本来师门大有振兴之望,哪曾想半年不到,两位师叔竟然与师父起了争执,先是说师父不肯借阅抄录刀谱,只许同练同习,居一门之长却不信任同门,后又说刀谱平平无奇,怀疑师父篡改刀谱,意欲私吞。三人越闹越僵,终于动了手,各自的门人于是也反目成仇,斗殴不止,原本和谐的师门刹那之间变得腥风血雨,从拳脚到兵器再到暗器,手越下越重,从轻伤到重伤,终于,噩耗传来——师傅失踪,刀谱和刀也不翼而飞......”

梁榭苦笑一声,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依然清晰地记得他们发现师父尸体时的悲痛和愤怒。中等的身材,淡黄色的长袍,袍下遮掩着红色刀穗正是吸血狂刀上的,胸口,小腹,两肋到处都是刀痕,一张脸早被野兽啃得支离破碎了,两条腿也被撕扯了下来......,尸身已开始腐烂,阵阵恶臭让人近不得身,七师弟扑倒在师父身上哭的死去活来......

当时众人皆以为是两位师叔杀人夺物,由此三师兄率先找上了两位师叔,后来同门之斗更烈,死伤更加惨重......

梁榭握紧拳头,一拳打在树上,怒喝道:“有你这么当师父的么?为了你,三师兄死了,七师弟死了,六师弟也死了,你现在却逍遥快活,投靠了‘无根党’。你说,你的命就这么值钱,我们的命便这么贱么?”

梁榭厉声的质问在林中飘荡,人却早已不见。

“这就是我们的师父,我们敬爱一生的师父!你!活着还不如死了!”梁榭怒极反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凄厉!

第32章 被捕

身上的刀痕隐隐作痛,掌心仍在灼烧,这些比起梁榭心中的伤不及其万一,那是他的师父,他曾经最敬爱的人,当年师父‘遇难’师兄弟们哭的死去活来,哪曾想到他们认人家为父,人家却没有将他们当子,师徒如父子对他来说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一竟成了笑话。梁榭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丢掉手中的树枝,俯身拾起柳十一留下的那袋银子,转身回到屋内。

压抑的氛围,昏暗的灯光,一人端坐桌前,手中拿着一只茶杯,小兰侍立一旁,嘉娴则坐在炕沿,三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

梁榭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不速之客,不用问,这人肯定又是‘无根党’的人,趁着他和三捕司沈南武动手时溜了进来,他心中一阵烦躁。

“打完了?请坐。”这人头也不回喧宾夺主地说道,好似这不是梁榭的家,倒是他家一般。

“带了多少人,一并叫出来吧。”梁榭将手里的银子往炕上一丢,斜眼观视着放在桌子另一边的刀和暗器,暗自盘算着出招的方位和时机,便要动手。

“梁大侠不必惊慌,郁某此来全是一番好意......”这人转过身来,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满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意?内督府的人能有什么好意。”

“梁大侠若是要结识内督府的人郁某倒很愿意帮这个小忙。”

“哦?既然不是内督府的人,那么阁下......阁下莫非是辅城的捕快郁栖柏郁侠捕?”梁榭蓦地想起,心下稍宽。

“正是郁栖柏。”他说着从桌上取了一只茶杯,添上了茶示意梁榭坐下,全然未将自己当做外人。

梁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欠着身子缓缓坐下。

“梁大侠孤身刺杀府督,竟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了不起啊。”郁侠捕道。

“刺杀府督......?.”嘉娴惊呼。

“郁侠捕是武经国派来缉拿在下归案的?”梁榭不待嘉娴继续说下去便打断了她,在他听来‘府督’二字从嘉娴口中说出是那么的刺耳。

“言重了,郁某只不过想梁大侠陪在下走一趟,交个差而已。”郁栖柏微笑道。

“想不到在危州正直无私大名鼎鼎的郁侠捕调来京城不足两月便投靠了‘无根党’。”梁榭冷笑道。他笑这个世道,更笑在这个世道上数之不尽沽名钓誉的人。

“京城不比‘危州’,郁某一个小小的捕快,便有再大的志向也改变不了朝局,改变不了江山,能做的只是尽责而已。”郁栖柏一笑道。

七尺!

梁榭扫了一眼桌子另一边的刀和暗器,一旦有机会随时准备动手。

郁栖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饮了一杯茶,微微一笑,摇头道:“梁大侠夺路逃走么?迟了!”

梁榭被他说中心事,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郁栖柏道:“三捕司沈南武顷刻便到。”

梁榭眉头一皱。

郁栖柏问道:“不信么?沈南武身为内督府捕司手底下可是只有四个人?”

梁榭道:“许是他大意轻敌没带那么多人罢了,不然一起出手岂不是胜算更大?”

郁栖柏道:“这是当然,可南武兄身为内督府的捕司,为何不向内督府和‘金衣卫’求援反倒与尊师合作呢?南武兄既然向外人求援,又怎会只带四名手下呢?”

梁榭道:“自然是怕其他人抢了功劳。”

郁栖柏道:“不错,府督手下能人众多,争功求宠的人自然不少,南武兄欲压过其他捕司必须独自立上一功,而你刺杀武经国之事无疑是最好的契机。南武兄素来看不起武林中人,此次宁可委曲求全邀尊师助阵也决不向同僚求援,只因尊师是武林中人,便是再大的功劳也不过是多些重视得些钱财,断然抢不走他的权利,只料不到你竟然是孙老的徒弟......”

梁榭道:“你们如何争宠在下没有兴趣......”

郁栖柏道:“梁大侠会错意了,我是说以南武兄如此作风,既然找到了你,岂能容你逃走,又岂会只留我这一个后招?”

梁榭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突然右手一记掌刀砍向郁栖柏颈项,劲力所向,烛火为之一暗,同时左手拿他肋骨。

郁栖柏不避不让,将桌上茶杯挥手击出打向嘉娴太阳穴,茶杯去势劲急携破空声在梁榭身前飞过,梁榭不及伤敌,忙将嘉娴往旁边一扯。‘噗’地一声,茶杯打在墙上,深深嵌了进去。

梁榭正待揉身再上,忽听嘉娴‘啊’地一声惊叫,却见一条长棍指在了嘉娴的咽喉处,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梁大侠,这可不太厚道了,郁某只是请梁大侠跟我走一趟而已,何必兵戎相见?”郁栖柏道。

梁榭道:“哼,你不用惺惺作态,内督府的手段我岂会不知,跟你走我还有活路么?”

郁栖柏微笑道:“外界传闻而已,梁大侠怎地当真了?”

梁榭眉头紧锁,嘉娴被制,当此情景动手也不是,逃走又不忍,拖下去形式只会越来越不利于己。

郁栖柏不急不忙地道:“算算时间南武兄应该已经摆脱了孙老,这会儿也该到了,梁大侠这么拖着似乎对你不利。”

梁榭皱眉,郁栖柏没有吓唬他,情况的确如此。

任嘉娴已将事情听出个大概,当即压下惊恐,勉力镇定道:“我相公是本分人,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说着话用眼神示意小兰拿银子,可家中那点银子少的可怜。

郁栖柏看在眼里,淡然一笑道:“你想贿赂我?”

任嘉娴道:“岂敢,小女子只是想请捕爷再调查调查,或许这件事是别人做的呢?”

郁栖柏道:“抓人顶罪,你的办法很好,可惜你看错了人。”

任嘉娴秀眉一挑,脸色陡然一变肃然道:“若是我家相公也懂些武艺,要是拼个鱼死网破捕爷未必能讨了好去。”

郁栖柏道:“是么?我有你这个人质在手,还怕你家相公逃走不成?”

任嘉娴一笑道:“不知捕爷的孩子今年几岁?”

郁栖柏‘哈哈’一笑道:“好厉害的女人,可惜郁某人的泰山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况且梁大侠未必敢拿你的命和我赌,”

梁榭一咬牙道:“好,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谈条件么?”院中一人接道,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响,三捕司沈南武带着两人已走了进来。

梁榭一皱眉,顿时怅然。

郁栖柏笑道:“南武兄来的及时。”

沈南武道:“哼,这小子爪子硬得很,晚了怕你一人应付不来。好容易叫个孙老帮忙,还是这小子的师父。”

郁栖柏笑道:“多谢南武兄,此间消息可有走漏?”

沈南武道:“哼,这些人办事未必行,抢功比谁都在行,郑千户和二捕司估计已得了消息。”他不待郁栖柏再问,转向身后两人道:“给我把这三名反贼绑了,连夜送到‘经国府’。”

“等等!”郁栖柏忽道。

“做什么?”沈南武不悦道。

郁栖柏道:“我们如此做法,孙老面上不好看,毕竟共事一主,只带姓梁的一人去也就是了,方才我已经试过了,只要派人看住这两个女人,任他武功再高也无可奈何。”

沈南武微微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郁栖柏又道:“南武兄,拿住一名刺客只是小事一桩,加上两个女人也没什么用,挖出他背后主使之人才是大功一件,依兄弟愚见这边的事动静越小越好,最好原样不动,若被他同党发觉异样藏了起来反坏了大事。”

沈南武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带走。”

梁榭一身功夫有七成在刀和暗器上,此时手无寸铁还多了两个累赘,对方三捕司武功高强,郁栖柏虽未动手,听名气看样子武功都不会低,真硬拼硬打自保或许不成问题,但妻子难免受伤,梁榭投鼠忌器,不敢还手,任由沈南武的两名手下将其绑了带走,他回头望向妻子,见她一脸惊骇之色,欲言又止,梁榭又向小兰使了半个眼色,已被郁栖柏一把拽着出了屋。

梁榭心知此去将是九死一生,只但愿沈南武和郁栖柏押走自己,小兰趁着内督府人马尚未到齐护主逃走。

出得屋子,沈南武一身呼喝,院外跑出七八个番子,沈南武挑了两名进屋内看着,其余诸人散布在屋顶,门口,窗下等处,将本就不大的一间屋子围了个滴水不漏,梁榭眼见众人行动如风,举手抬足之间轻灵快捷,只单足一点地便悄无声息跃上了屋顶,竟都是好手,似小兰这等九流身手怕是连其中任何一人都打不过,眼见心中算盘落空,此时自己被绑了个结实,就算反悔也已不及,不由得暗暗叫苦,行刺之后不如立刻搬走。

这一去哪还会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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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经国府

夜已深,城门早已关闭,城中也已到了宵禁时分,沈南武掏出腰牌,喝开城门,守城将士如何敢得罪‘内督府’的捕司大人忙开了城门,沈南武率人押着梁榭昂然直入,领着众人往东而去。

‘经国府’是内督府提督武经国在京城里六处宅子中最大的一所宅子,也是他除了皇宫之外,落脚最多的一处所在,‘经国府’占数十亩之地,内设七套院落,大小数百间房屋,既是武经国的居所,更是‘无根党’人汇聚议事的所在,近年来无数武林豪杰之士投诸‘无根党’旗下,多数便安置在这‘经国府’的偏院当中,便于其随时使唤,行打探、刺杀、嫁祸等事,而这些武林人也以此为荣,常常四处彰显。

‘经国府’原本是前任户部尚书的府邸,一门七进,左右对称,回廊九转,乱石铺街,院正中一座藏宝楼专门收藏名家书法和山水画,五间九架的厅堂,雕梁画栋,院内多用素色勾勒,朴素中带着奢华,奢华中带着高雅,党争失败后武经国占据庭院,多番修改扩建,改藏宝楼为议事厅,楼中珍稀尽皆变卖,院中建院新建的院子,屋舍也多以艳丽彩色描绘,将外墙更是漆成朱红,院中原本的花廊花架一律取掉,改挖池塘养鱼,结果去年冬天格外寒冷,将刚挖好的池塘冻了个结结实实,落叶飘飞其上,池塘中养的金鱼被尽数冻死。沈南武押着梁榭过了钟鼓楼,来到‘四平街’往东又行了一刻时分,豁见前方灯火通明,一所雄浑阔大的宅子赫出现在路旁,朱漆的院墙几乎从这个路口一直延伸到下个路口,正门高阔两扇大门犹如山门一般,门头牌匾上‘經國府’三个金色大字在暗夜灯火的照射下与门扉上的‘椒图金铺’交相辉映,烨烨生光,门前两座‘金猊’石像重逾千斤,分左右守在正门两侧......

深夜时分,沈南武不敢走正门,转至西侧门处停下脚步,四名守卫中一人迎了上来问道:“沈大人,有事么?”

沈南武道:“府督在么?”

守卫望了一眼他身后被绑着的梁榭,回道:“府督没在,郑千户今日休瑕倒是正在府上,这会和李师爷在议事厅坐着呢,沈大人若有事小人可替您通报郑千户知晓。”

沈南武道:“千户?他来做什么?”不待守卫回答,便又问道:“刘师爷在么?相烦通报一声,就说沈南武有要事求见。”

守卫一躬身道:“请沈大人稍等。”转身从西侧门进入,时间不大,守卫回转,道:“刘师爷有请。”

说着话领了沈南武一行从侧门而入,

来到第二座偏院,守卫敲了敲门,里边有人应道:“进来吧。”守卫推开门,沈南武率先进入,两名番子押着梁榭紧紧跟随,郁栖柏走在最后,守卫待他们全部进入方才关上门,转身出去。

“沈大人深夜找老朽,有什么事么?”一个五十多岁师爷模样的人将沈南武等让进厢房,开口问道。

沈南武道:“前几日有人孤身刺杀府督,方才卑职和郁捕快合力将他拿住,此人是孙铭孙老的徒弟,卑职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教刘师爷。”

刘师爷看了一眼点头道:“嗯,先押到外边候着。”当即呼来两名守卫将梁榭看住,回头关上了门,道:“这些武林人虽说成不了气候,但很多事咱们的人不方便去做,还用得着他们,能顾及到他们脸面就尽量顾及着些。”

沈南武道:“师爷说的是,府督不在此事还请您老给拿个主意。”

刘师爷笑道:“沈大人抬举了,老朽不过是混吃混喝的闲人而已,无官无品,哪比得上你们训练有素,精明强干?又哪里有什么好主意给沈大人?”

沈南武道:“师爷说笑了,谁不知道内督府能有今日风光一半是仗着府督雄才大略,另一半则是诸位师爷谋画的功劳。”

刘师爷笑容更灿,嘴上却谦道:“说起谋划李师爷更剩我十倍......”

沈南武一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梁榭不知这些人将如何处置自己,但隐约听着似乎在互相推诿,想必师父在武经国那里身份尊贵,谁也不愿得罪,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了放。

沈南武明着是请示,实际是将烫手山芋推到这刘师爷手中,无论刘师爷如何处置梁榭,沈南武督是只有捉拿刺客的功劳,若是杀了梁榭的师父寻他晦气他大可将责任推到刘师爷身上,若是放了梁榭,武经国怪罪下来也自有刘师爷顶缸。对于武经国来说,一个好的师爷决定着他的地位是否能够更上层楼,而似沈南武这样的捕司则多得是,师爷的地位自然远比一个小小的捕司重要的多,换句话说,师爷即便做错了事,只要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武经国也不会怪罪,但沈南武若自作主张就很难说了。

郁栖柏眼见两人对谈陷入僵持,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只拳头大小布袋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散开,郁栖柏上前一步,道:“沈大人听说刘师爷素有心疾,令在下设法弄些好药材来,恰巧前几日在下的一位朋友从‘燹州’过来,带了些沉香,请师爷瞧一瞧,可还能使得么?”说着递了过去。

刘师爷接过,布袋‘呲拉’一声,似乎布袋之中尚包裹了几层纸,他看也不看一眼,顺手放在了身后的桌上,笑道:“二位皆是朝廷未来的栋梁,难为还记挂着老朽......”他看了一眼沈南武和郁栖柏,微微一笑,道:“其实该如何处置,二位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嘿嘿,算了,既然看得起老朽,老朽便胡乱出个主意吧。”

沈南武被识破心思,不由得一惊,郁栖柏忙抢道:“师爷的主意必然是高明的。”

刘师爷道:“孙铭是狂刀的师弟,很多武林人冲着他才投靠了咱们,这也是当年李师爷请他时便谋划好的,这几年这些武林人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若无他们‘古榆党’也没那么快倒下......”

郁栖柏道:“师爷说的是,幸亏我等未敢专擅。”

刘师爷又是一笑道:“如今大局早定,这些武林草莽从中尝到了甜头,当初虽多是冲着孙铭而来,如今却不会因孙铭而去,所以不管二位如何处置此人,是否得罪了孙铭,皆无损于大局,只是当中功劳的大小却不免有些差异,稍有不慎或被旁人抢了功劳。”

沈南武不去请示郑千户正是这个心思,当即道:“还请师爷明示。”

刘师爷道:“这几年来行刺府督的不下百人,仅上个月就有三批人马行刺,你捉着一个又算得什么功劳?”沈南武一愕,刘师爷不去理他,接着道:“只有挖出他背后的主谋才称得上是大功一件,但你的上边是百户,是千户,若由他们去审讯,功劳徒然被他们抢去,轮到沈大人顶多赏几两银子罢了。”

此一节沈南武也早想到了,当即追问道:“依师爷之见,卑职该怎么做?”

师爷向郁栖柏看了一眼,沈南武会意,忙解释道:“师爷请放心,郁捕快是自己人。”师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匿州侯’钟蛰实力难测,城府极深,府督几次派人招揽都未能摸清他的态度,如果钟蛰派刺客刺杀府督,事败被捕后服毒自尽,你说府督会怎么做?”

“这......”沈南武大惊,依刘师爷的做法,‘内督府’可趁机找个借口除掉‘匿州侯’,而孙铭作为刺客的师父自然也是钟蛰派来的奸细,如此一来,‘内督府’可除去‘匿州侯’这个隐患,沈南武和刘师爷居功至伟封赏是少不了的,至于孙铭的牺牲比起‘匿州侯’来自然是微不足道了,他万想不到师爷竟会出这样的毒计,一时不敢接话。

师爷道:“钟蛰在朝中地位不低,便在‘内督府’之中也有人帮着他说话,沈大人有所顾忌也是常情,算了,此事就此作罢,老朽什么也没说,沈大人什么也没听到。”

沈南武踌躇不语,看向郁栖柏,郁栖柏面无表情,不露半点端倪,刘师爷似笑非笑,盯着两人......

梁榭被绑在院中站了半晌,虽隐约听到些什么,却哪里知道此时只消沈南武一点头,他师徒二人顷刻间便有杀生之祸。

第34章 争功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一行十来人走了进来,为首两人一者是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一举手一抬足间似乎身具上乘武功,另一人则是四十来岁文士打扮的模样。

那文士瞥了一眼被绑的梁榭,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刘师爷所在的厢房推门而入,那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也跟着进入。

刘师爷和沈南武见两人闯了进来大惊失色,一个忙叫:“李......李师爷。”另一个惊道:“郑......郑千户。”

那文士冷笑道“听说沈捕司拿了刺客,怎地不去议事厅审讯,却躲在这里?”

刘师爷颤声道:“我......我听说李师爷和千户大人有要事商议怕打扰了两位,所以......”

李师爷道:“哼,通报一声召不召见是郑千户的事,‘内督府’的官差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管了?”

刘师爷道:“是。”

李师爷‘哼’了一声,转向白净面皮的中年人道:“郑千户,什么时候你的人也这么不懂规矩了?”

郑千户冷然道:“沈捕司立此奇功,我还怎敢做他的上司?”

沈南武头皮发麻,小心应道:“卑职心急,请大人恕罪。”

郑千户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南武道:“全凭大人吩咐。”

郑千户脸色微和,淡淡道:“嗯,在朝中当差就要有当差的规矩,坏了规矩可别怪我容不下你。”

沈南武道:“多谢大人提点。”嘴上如此说,一双手掌却隐隐泛起红色,郁栖柏闪身将他挡住,向郑千户躬身道:“辅城捕快郁栖柏见过千户大人。”

郑千户瞥了一眼,沉着声应道:“嗯!把人带进来。”后面这句话却是对院里的守卫说的。

守卫和沈南武的两名手下将梁榭推进屋子,在梁榭左右膝弯各踢了一脚,梁榭腿一软,半跪了下去,复又站直。

郑千户道:“待会儿有你想跪都跪不成的时候。说吧,谁指使你刺杀府督的?”

梁榭道:“无人指使,技痒而已。”

郑千户一愕,冷冷地道:“有种。”

梁榭道:“自然比你有种。”

郑千户脸色一变,喝道:“你找死。”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梁榭左颊,梁榭头脑一晕,登时鼻血直流。

“再问你一次,谁指使你干的?你的同党是谁?”郑千户喝道。

梁榭心知必死,索性把心一横,大声道:“你真要我说?”

郑千户道:“说。”

梁榭道:“他蒙着脸,我看不清他长相,不过身材和千户差不多,左手戴着一枚黄玉戒指,若不是女人,那肯定是......”

郑千户大怒,挥掌击出,往梁榭天灵盖打去,李师爷大惊,待要喝止,已然不及,郁栖柏倏然一指往郑千户颈侧点去,郑千户不及伤敌用左手隔开郁栖柏手指,右手成抓,抓向郁栖柏咽喉,郁栖柏退身避开,抱拳躬身道:“得罪。”

郑千户手掌犹在半空,左手无名指上黄玉戒指格外醒目,他铁青着脸狠狠瞪着郁栖柏。

“大人......”沈南武怕郑千户误会,忙叫了一声,待要解释,郑千户已怒不可遏喝道:“你们两个想造反么?”他明知理亏,但在属下面前如何下得了台?听见沈南武说话,登时恼羞成怒,将怒气撒在他头上。

沈南武低头缓声道:“不敢,大人此时打死他难脱干系。”

郑千户怒道:“逆贼分明诬陷,你眼瞎还是耳聋?”

李师爷道:“千户大人息怒,他若活着自然是诬陷,大人若打死了他难免不会落下杀人灭口的名声,府督虽然信你可也需给众人一个说法。”

郑千户强压怒火道:“师爷想的周到。”李师爷是武经国身边一等一的红人,虽无官无品,但很多事武经国都要听他的,若得罪了他实不知会有什么祸患,郑千户虽然强横,语气却也不由得缓和了下来。

李师爷道:“这人生死是小,但派他行刺的人却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先把他押下去,待明日派人通知府督后再行定夺,反正府督是一定要见着这个人的,也不忙在一时。千户大人觉得呢?”虽是征求郑千户的意见,但话语中已不留反驳的余地。

郑千户道:“也好。”转向沈南武等人喝道:“带下去,挑断他的脚筋。这人行刺府督能够全身而退,可见有些门道,免得被他跑了。”前一句是吩咐沈南武,后一句自然是解释给李师爷他们听了。

梁榭心中咯噔一下,被捕之时就知道免不了受些零碎的苦,却不想一上来就要挑断脚筋,心知无幸,只求速死,当即激道:“姓郑的,你害怕了?你这么着急挑断我的脚筋是想否认行刺是你指使的么?只可惜瞒不过明眼人,先前你给我七十两银子让我连夜逃走,只可惜晚了一会,这一晚上你火急火燎的,众人都看在眼里,你若帮我逃走还或许有你一线生机,若任我留在这里受苦,你会比我凄惨百倍......”

沈南武见他铁了心嫁祸郑千户,偏生装作拖他不动,任他说完,心下却十分快慰。

郑千户气得手抖,怒道:“把他手筋也给我挑了!”

郁栖柏上前一步,双手抓着梁榭双肩一使劲,‘蛤喇蛤喇’两声,将梁榭双臂摘得脱臼,接着他双手十指齐动,‘换指点穴’瞬间连封梁榭足少阳胆经上的‘居髎’、‘环跳’、‘风市’、‘中渎’、‘膝阳关’、‘阳陵泉’、‘阳交’、‘外丘’、‘光明’、‘阳辅’、‘丘墟’等十一处穴道,梁榭只觉各处穴道一阵酸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右肩脱臼处碰到地下更是钻心般的疼痛。

郁栖柏冷笑道:“你肆意诬陷想借大人之手杀了你,千户大人何等身份岂能受你相激?府督又怎会信你这离间之计?”转向郑千户躬身抱拳道:“大人请放心,卑职下的都是重手,任他武功再高也逃脱不了......”他身子略向前倾,又凑近一些道:“若是断了他手脚筋,万一他性子烈引得咬舌自尽大人反而徒增麻烦。”

郑千户盛怒之际下令难免鲁莽,此时听得郁栖柏所言有理,神态对己也颇为恭敬,缓容道:“嗯,带下去看好了。”心想反正也跑不了,等明天府督见过这个刺客,自己摘干净了再好好收拾收拾他不迟。

当下,‘经国府’中的守卫将梁榭架起,抬到另一处院子的厢房之中,用绳索在梁榭身上、腿上绕了十多匝,绑了个结结实实,另派数名守卫看守。

梁榭已被架走,郑千户余怒依然未消,心中正盘算着明日如何折磨于他,忽听得李师爷问道:“千户大人看此人什么路子?”

郑千户道:“一个小脚色,能有什么路子,八成是那‘半步堂’的什么朋友。”

李师爷一笑道:“似这样的人才,千户手下有几个?”

郑千户愕然道:“人才?什么人才?”

李师爷微笑不语,刘师爷补充道:“想必李师爷说的是那个郁栖柏郁捕快。”

郑千户恍然道:“哦,听说他以前在‘危州’是当捕头的,名气不小,两个多月前托人调来了京城,只是一直没见过。上个月有一个捕快到‘金衣卫’谋职,徐大人未收,估计那个捕快也是他了。”

“嗯,这个人应变控局都有一套,千户大人或许可以多留意一些。”李师爷道。

郑千户道:“师爷慧眼,若能纳为己用兴许也能为府督分分忧。”

李师爷微笑道:“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危险的,千户大人不妨先派人查一查他的底细,尤其是谁把他调来京城的。嘿嘿,捕快,这样的编外身份不嫌委屈么?”

三更过,月已偏西,沈南武和郁栖柏方才出了‘经国府’。

沈南武令众属下散去,同郁栖柏一道向西南走去,行了数百步,沈南武忽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偷偷向姓郑的告密,老子扒了他的皮。”

郁栖柏苦笑道:“这也没法子,他大你两级,自然有人去巴结,事也凑巧,今天来的偏偏是郑千户。”

沈南武道:“他又不是我直接上司,凭什么抢我们的功劳,看我们是‘金衣卫’调拨的好欺负么?什么玩意儿!上次府督遇刺他又不是没在,带着几百号人眼巴巴看着刺客逃进了‘沁龙楼’,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儿耍起威风来了,早知道还不如在‘金衣卫’和‘辅城衙门’审讯了,顶着被徐大人他们抢了功劳,被府督骂一顿也比受这气强。”

郁栖柏笑道:“认识你快十年了,头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的火,至于么?”

沈南武哼了一声,也笑了出来道:“哎,算了,你刚才给刘师爷那块沉香花了多少钱?”

郁栖柏道:“不到点一千两银子吧,做什么?”

沈南武道:“哼,一千两,你知道是你我多少年的俸禄么?白白喂了狗了,出的他妈的什么馊主意。”

郁栖柏笑道:“好了,你还指着俸禄过活不成?天也快亮了,走吧,我请你好好喝一杯,索性也懒得回去睡了。”

沈南武道:“别,一身的酒气,若被府督闻着你还要不要命了?”

郁栖柏哈哈大笑几声,两人越去越远......

“南武兄,有件大事我不知该不该和你商量。”

“什么事快说,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呃......还是算了,先喝酒,改天再说。”

第35章 驭人之术

‘经国府’中,梁榭心中忐忑,几次想运劲挣断绳索,奈何手臂脱臼使不上半分力气,心念着明日的酷刑,又记挂着嘉娴的安危,这一晚又饿,又渴,又困,又乏,肩膀脱臼处被绳索紧紧勒着的疼痛,下半身丝毫动弹不得的无奈,这一夜竟是如此的漫长。

天色逐渐发白,梁榭腿部被封的穴道逐渐有了疏通的迹象,耳听着院中有了动静,似乎有人在走动,继而又有人在交谈,他心知自己即将被提审,当下将胸中对策又盘算了一遍,虽不能自保,但临死前若能拉个垫背也不算亏。哪知他等来等去直等到天色大亮也不见有人进来,既未把他下狱毒打又无人来提审于他,更没有人送吃送喝,便是守卫也未踏入房门半步,这一来他先前设想如何咬死了郑千户是他的指使人等算盘全然派不上用场,梁榭既等得心焦,又盼着越晚提审越好,如是良久,天气越来越热,他困乏上头,眼前渐渐朦胧了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忽然房门一开,一道强光照了进来,直直打在梁榭脸上,梁榭眼中一亮,从梦中惊醒。一灰衣汉子带着四名守卫闯了进来,两名守卫上前不由分说,揪着梁榭身上的绳索拖了出去。出小院,径直往东走,顺着鹅卵石小径一路颠簸穿过月亮门,来到正院,转而向北走了百多步,眼前是一座大殿,守卫拖着梁榭上了十八节汉白玉台阶,扔到殿门口,梁榭双脚、小腿、膝盖,连磨带划连磕带碰,早已破了多处,痛得直打哆嗦,却哪里有人管他死活?

“看好了!”那灰衣汉子命令一声,四名守卫齐声应答,灰衣汉子抢上几步,抱拳躬身,高声道:“刺客带到,请府督示下。”

“带进来。”大殿内一人命令到,似乎是那李师爷。

“是。”灰衣汉子应道,转身一招手,四名守卫拖起梁榭走进大殿。

“放下吧。”李师爷道。

四名守卫一起撒手,‘扑通’一声将梁榭扔在地下,李师爷挥了挥手,四名守卫一齐退下。

大厅之上,一名着紫红蟒袍的中年男子面南背北,居中高坐,他身侧站着四人,其中两人文士打扮正是李刘二位师爷,另外两人身着锦服,左右侍立,似乎是那蟒袍男子的侍卫,梁榭匍匐在地,抬眼望去,那蟒袍男子长得敦厚和蔼,无半分煞气,反是他身侧的锦服汉子铁青着脸,一副老子最牛的模样。大厅的左右两侧分坐着数十人,右首之人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位郑千户,第二位是一位一身黑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长相颇为......颇为......呃......那个比较吊儿郎当的汉子,再往后十数人梁榭无一认得,直至倒数第三个座位上才是沈南武,沈南武之后空着一个位子,应该是方才押梁榭过来那名灰衣汉子的座位,而郁栖柏则不在其中;左侧众人中,以一干瘦老者为首,第二位则是一名老妪,那第三人也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身材略显矮小,黄色面皮上透出一脸的正气,梁榭浑身一震这人正是师父孙铭,那第四位则是那日和梁榭交过手的‘津海神剑’……

“不知现在师父心里如何想法?是否会为自己求情?”梁榭心中苦笑,在他来说生活中的痛苦远大于快乐,生死都无所谓,师父是否会为自己求情似乎不太重要,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妻子的病而已。

“你就是那天行刺本督的人?听说你还是孙老的徒弟?”蟒袍男子问道。

梁榭不答,孙铭忙起身跪在当地,叩首道:“一别多年,孙铭未能好好教诲弟子,请府督降罪。”

“这人竟然就是武经国!”梁榭本以为武经国是凶神恶煞,嗜杀成性的人,却想不到看起来这么和善。

武经国微笑道:“当师父的也不能管徒弟一辈子,孙老请起吧。”

“多谢府督原宥!”孙铭叩头谢罪缓缓起身。

“既然是您的弟子,那孙老说我们该怎么处置这名刺客?”李师爷轻捻胡须忽然插嘴道。

孙铭刚刚站起来忙又跪倒,道:“李师爷说笑了,该如何处置全听府督发落,孙某一介草民,不敢置喙。”

李师爷一笑道:“‘内督府’能有今日孙老居功至伟,府督待盟友素来宽厚……”

孙铭额上冷汗直流,忙又叩首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府督厚待我等心图回报尚且不及,岂能不识好歹,因私废公?”

李师爷一笑,赞道:“还是孙老识大体。”孙铭不敢应声,武经国道:“这事不怪你,起来吧。”

孙铭再次叩谢,方才起身。

见曾经心高气傲珍惜羽毛的恩师如今这般卑躬屈膝梁榭的心中又是悲痛又是好笑:“还以为出卖了徒弟,独吞了刀谱你能换来何等地位,原来也不过如此。”

武经国拿起桌上的茶壶,自斟了一杯,缓缓饮了一口,大厅上鸦雀无声,隔了好半晌,武经国又饮了一杯,道:“这茶苦了!”手一滑,茶壶落地,‘嘭’地一声,碎瓷四下里溅开。庭上伺候茶水的几个佣人慌了手脚,跌跌撞撞抢着去收拾。

武经国微闭双目问道:“这茶是谁泡的?”

离得最近的一个佣人不敢抬头,低声道:“是......是......是......。”是了半天也没敢直接承认。

武经国又问道:“用的什么茶叶,怎么是苦的?”

“是......是丽人......国.....国进......进贡的茶......茶叶!”佣人哆嗦着。

武经国道:“既然是进贡的茶叶怎么会苦?”

“督......府督饶命,府督饶命!”佣人不知何故惹怒了武经国。

李师爷道:“府督,此事怪不得他,再好的茶叶泡的久了也是会有苦味的,就像佣人时间长了有时候也会轻慢主人一样。”

武经国‘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李师爷喝道:“没用的东西,话都不会回了么?还不赶紧给府督重新泡过?”

“是......是.......”佣人忙不迭称是,当即收拾了碎瓷,换了新的茶叶、茶壶洗了茶重新泡上,李师爷挥了挥手,佣人退下。

李师爷道:“府督请用茶。”

武经国又‘嗯’了一声,斟了一杯,抿了一口,脸上微微泛起笑容,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语。

佣人察言观色,见武经国面露微笑,不由得心中窃喜,看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忙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

良久,武经国好似睡着了一般,一语不发,众人不敢打扰,陪着他默默坐着。

“什么时辰了?”过了一会,武经国眯着眼问身边人道。

“府督还可以再歇三刻时间。”李师爷躬身道。

“不歇了,进宫。”武经国缓缓坐起,道:“李师爷,是谁捉拿的刺客明儿一并带来,本督见见他,有赏。”

“是!”两位师爷一起答应,武经国起身离座而去,李刘二位师爷和两名侍卫跟着也离去了将一众人晾在大厅。

大厅之上,众人心中惴惴。

“无聊,贫道告辞,各位施主请了。”那吊儿郎当的黑衣人将手中瓜子丢了一地起身一本正经向众人打了个稽首,转身欲走。

“酆大人,府督可还没放话呢......”郑千户道,原来这人正是酆无常。

“郑千户,本大人一没得罪府督,二不是你们‘金衣卫’和‘内督府’的人,犯不着坐在这儿看姓李的做戏。”酆无常道。

郑千户道:“酆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酆无常道:“没什么意思能有什么意思,郑千户在朝廷任职,吃的是脸面饭,想要升官自是面面俱到,但本大人拿着皇上的私房钱当差,没有朝廷编制,吃的是手艺饭,溜须拍马那一套恕本大人学不会,府督若用得着本大人带银子过来,贫道给他打折就是。告辞!”说着冷眼扫视一遍众人,扬长而去。

酆无常一走,大厅之上复归于平静,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师爷回转,见庭上少了酆无常,地下瓜子皮丢的到处都是,脸色闪过一丝不悦,这丝不悦一闪而逝,接着安排了守卫将梁榭押了下去,又同众人商议一番,眼看着午时将至,方才离去,众人也纷纷起身。

没有用刑,甚至没有审问,雷声大雨点小的一番折腾,让人一头雾水,只是精明一些的人心中却有了警醒。

左首干瘦老者待郑千户等走远,起身拍了拍孙铭的肩膀,道:“我们也走吧!”孙铭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两人结伴而去,一眨眼间已走出百多步。

“元老、孙老、二位请留步!”见旁边无人,排在第二位的老妪喊了一声,追了上来,二人停步回头,干瘦老者问道:“瑞婆婆有事么?”

瑞婆婆道:“依元老看刚才府督和李师爷那么做是什么意思?”

“除了做戏给我们看之外还能有什么意思?”‘津海神剑’走过来接道。

瑞婆婆道:“端木先生,你也来了。”

端木(津海神剑)冲三人一抱拳道:“晚辈无礼,请三老恕罪。”

元老道:“端木先生客气。”

瑞婆婆道:“元老、孙老也是这个看法么?”

元老点头道:“嗯,那姓酆的说的倒也不错,李师爷是做戏给我们看却不仅是给我们看的,不过这也是府督的意思。”

孙铭道:“对不住,连累诸位了。”

元老摇了摇头,道:“不关你的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有之,前两年大敌未除,我们和‘府卫’的人可以放下成见通力合作,如今大敌尽去,他们自是要防备我们这些外人了,只不过事情凑巧,令高足行刺府督,正好给人以口实。”四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瑞婆婆道:“元老说的是,‘府卫’的人看不起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端木道:“他们看我们不顺眼,我们也未必瞧得上他们,近来好几拨刺客也都是我们打发的,虽是诱敌之计,伤不着府督,但他们又立什么功了?”

元老微笑道:“现在不比从前,如今府督手握重权,有没有我们都无损大局,我们立的功劳越大府督反而对我们越是防备,‘府卫’的人也越是妒忌。”

端木道:“说的也是,听府督方才的话也的确有这么点意思。”

瑞婆婆道:“这么说我们在这儿混不下去了?”

元老笑道:“哈哈,还不至于,有些事‘府卫’的人不方便去做,但我们可以。只是日后行事低调些、用心些就是了。”

端木笑道:“就像个新人?”

元老‘哈哈’一笑,道:“府督有府督的驭人之术,我们有我们的存在价值,做个新人也没什么不好。”

瑞婆婆道:“这倒好说,咱们本来也不图那些。”

端木道:“孙老呢?令高足的命你还是要保么?”

孙铭道:“唉!承端木先生上次对小徒手下留情已是感激不尽,他不知避走也是命数使然,孙某又怎能强行出头连累各位呢?”

元老道:“连累我们谈不上,当心连累到你自己就是了。”

孙铭道:“多谢元老提醒,我有分寸。”

元老点头道:“嗯,那就好,那就好。”

第36章 审讯

翌日,武经国二次提审梁榭,大厅上除了酆无常之外,昨天参与的人俱已到齐,只是右排首座也由郑千户换成了另外一名身着绣满‘白犀’图案的锦衣男子,末座则多了一个人——郁栖柏!

武经国慢吞吞地喝着茶,神色淡然,仿佛对审讯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徐大人,审讯犯人你是行家,便由你来问吧。”李师爷道。

坐在右排首位的锦衣男子道:“李师爷说笑了,下官怎敢喧宾夺主?”

李师爷一笑道:“如此在下便先替府督盘问了,有不到位的地方,烦请徐大人提点提点。”

徐大人道:“哪里哪里。”

李师爷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受何人指使行刺府督?”

“我叫梁榭,我的一切行为全是郑千户指使的......”梁榭被绑了将近两天,胳膊脱臼了两天,也足足饿了两天,渴了两天,气力消耗的所剩无几,心中盘算者诬陷郑千户的种种说辞也只说了半句话便心慌气短,直冒虚汗。

郑千户大怒,霍然起身,正待开口,忽见李师爷向他使了个眼色,当下强忍怒气,复又坐下。

李师爷道:“哦,既然是郑千户指使你的,那请问郑千户全名叫什么?”

梁榭道:“我是个收金买命的杀手,从来不过问主顾姓名,更......更不问缘由。”阳光打在梁榭身上,极是酷热,使得他身上不由得冒出汗来,汗水同这两日脸上、额上沁出的油混在一处,流入眼中......

李师爷道:“那郑千户是在何时?何地指使的你?”

梁榭紧闭双目将汗水挤出,又勉力睁开眼道:“具体时辰记不清了,大约半个月前,中间人约了我们......在城西的破庙见面,当时.......当时他蒙了面,但手指上的黄玉戒指却和他昨日带的一模一样,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知道是他。”他不知道郑千户什么时间和这些人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最近去过哪些地方,所以时间推得越久越好,总不成这些人天天聚在一起吧。

李师爷一笑道:“郑千户,你怎么说?”

郑千户怒道:“这刁民恼我昨日打他,怨恨在心,分明诬陷于我。请府督和师爷明辨。”

李师爷‘嗯’,低下身子向武经国问道:“府督,您看呢?”

武经国淡淡地道:“郑千户随本督多年,轿子里的人是不是我他总会知道的,我的两个护卫是什么实力他也是知道的。”

郑千户甚为惶恐,忙离座跪下叩头,道:“府督待我恩重如山,属下绝不敢有异心。”

武经国道:“起来吧,知道不是你干的。”

郑千户讪讪坐回椅中,说到底,武经国不是说他不会行刺,只是说这次行刺不是他指派的而已,这叫他如何不慌?

李师爷立直身子,道:“梁榭,本师爷耐着性子问你,你好好答话,只要你说出背后的主谋府督便不会为难你......”他一笑,看了孙铭一眼,元老会意,接道:“‘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孩子,别让你师父难做。”

梁榭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孙铭道:“好好回李师爷的话,争取将功折罪。”

梁榭冷笑一声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连自己的人都看不清问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李师爷道:“孙老,对不住了,你这徒弟硬气得很,我是审不出什么来了,只好让徐大人领回去在天牢里慢慢审了。”

孙铭起身抱拳作揖道:“府督和李师爷仁至义尽,但他自寻死路,也怪不得旁人。”

李师爷点了点头,向武经国请示道:“府督你看是让徐大人带回去慢慢审问还是......”

武经国道:“嗯,就这么办吧!”

徐大人站起来躬身道:“请父督放心,孩儿这就为父督审出背后主谋!”

“嗯。”武经国应道。

徐大人脸上闪出奇异般的笑容,打个手势,早有两名守卫上前将梁榭拖出大厅,徐大人拜别武经国,随后也跟了出去。

梁榭头皮发麻,这徐大人看穿着做派以及对武经国的称呼八成便是那‘金衣卫’的徐春之了,朝野传闻,‘府卫’一向以狠辣见长,而‘府卫’之中又以徐春之最为变态,听说但凡落在他手里的人,别说生还,就是想囫囵着死去都是一种奢望,饶是梁榭久历江湖见惯生死也被吓了个手足俱软。

武经国见徐春之带人押着梁榭远远走出去,脸上泛起一丝不经意的笑容,拿起茶壶,饮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大家都散了吧,这件事就交给‘金衣卫’的徐大人处理吧。”说缓缓站了起来。

“府督......”坐在右排末座一直未说话的郁栖柏忽然离座跪倒,叩首于地。

“什么事?”武经国道。

郁栖柏叩首道:“卑职有一层顾虑,不敢不说。”

“讲!”

郁栖柏道:“禀府督,在江湖上,似这等收金买命的亡命之徒口风均紧,绝不肯轻易出卖主顾,卑职担心他万一受刑不过在狱中自尽,他死事小,可他背后的人却暂时保住了,府督虽然不惧但终究是件麻烦事。”

“自尽?”武经国眉头一皱,缓缓坐下。“你们怎么说?”

一直未说话的刘师爷凑上来道:“按理说以徐大人的手段是不会给刺客自尽的机会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郁捕快若能有别的法子倒也不妨先听一听他怎么说。”刘师爷道。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郁捕快,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郁栖柏道:“劝降刺客,使其倒戈。”

武经国道:“劝降得了么?”

郁栖柏道:“有三个理由,他非降不可。”

“哦?”武经国微微一笑,道:“说来听听。”

郁栖柏道:“降则生抗则死,他只是不怕死,并非愿意去死,此为其一......”

武经国点头,梁榭怕不怕死他不知道,反正他不愿意死。

郁栖柏略顿了顿,又道:“他是孙老的徒弟,师父有命弟子理当服从,此为其二;”

“说下去。”

“是!”郁栖柏又磕了一头,道:“其妻顽疾在身,府督手上恰好不乏名医,他若投降则其妻顽疾可愈,反之死的就不只是他了。据卑职推测,他之所以当杀手恐怕正是要银子治他妻子的病。”

“好。”武经国起身离座,道:“事情办成了你要什么赏赐?”

郁栖柏道:“府督厚赐胜过卑职所求十倍,卑职眼界短浅不敢招府督笑话。”

武经国道:“给你三天时间,事成之后,升你做‘内督府’十二捕司的百户,沈南武......”

沈南武慌忙离座跪倒:“属下在。”

武经国道:“人是你两捉回来的,这件事你两一同负责,事成之后同样封你百户,若是出了差错,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南武叩头道:“多谢府督提拔。”说话声中,武经国已离座出厅,两名师爷和护卫紧紧跟随......

出了大厅,武经国神色一敛,头也不回地道:“查一查这姓郁的捕快什么来头。”

李师爷道:“回府督,已经查过了,”

“哦?”武经国一笑,脚步略缓。

李师爷道:“郁栖柏原本是‘危州风肆口’人,自幼习武,二十岁时出任‘风肆口’衙门捕快,三年内破案五十四件,后转调‘永兴城’升任捕头,升任不到两年便缉拿盗贼一百一十七人,人称‘侠捕’。三年前,‘永兴城’知府大人姜远瓴更将千金许给了他,郁栖柏声名之盛在整个‘危州’十三城中的捕快圈中也称得上一时无两......”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人武功谋略怎样?出自谁的门下?”

李师爷道:“郁栖柏曾拜‘中州禅宗’的海德为师,习得齐天大圣......什么......”

“是‘齐天大圣猴子棍’,旗拉的够大,武功没什么了不起。”武经国身侧的护卫道。

李师爷道:“是了,就是这个棍法。永安三年,郁栖柏孤身入‘岁山’捉拿八通大盗徐戍峰中伏,曾以一人之力杀出重围,全身而退,我问过项大人,项大人说郁栖柏的武功多半已经青出于蓝,超过了海德大师。”

武经国一笑,向身边护卫问道:“海德大师的武功和项大人比如何?”

护卫道:“回府督,项大人是前任大内第一高手的嫡传弟子,十大名锋‘东狱枪’的唯一传人,寻常高手连一招也接不下,海德那种级别最多也就接得下一招。”

武经国点头道:“这么算来郁栖柏已强过寻常高手了,如此人才怎会甘心在辅城衙门做个小小的捕快?”

李师爷道:“府督说的是,这两年姜远瓴一直在教郁栖柏兵法......”

武经国道:“他自己是文官,倒教起别人兵法来了,这是想借姑爷的手过一把当将军的瘾了,这么说来姜远瓴把郁栖柏调来京城当捕快是假想找机会接近‘兵部’的人转而做将军是真了?”

李师爷道:“看起来是似乎是这样,不过学生以为府督还是谨慎些为好,姜远瓴这个人恐怕不简单。”

“怎么说?”武经国问道。

李师爷道:“据说他治理之下所有武林帮派之间似乎都没有多大冲突,虽然学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不过江湖帮派

并不好约束,一个光杆知府更很难有那个能耐。”

武经国点了点头,跨过前方的月亮洞门,进入主院,迈步入厅,早有佣人上前伺候更衣,端茶递水,武经国脱掉长袍,换上轻薄衣衫,仰卧于椅上,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忙不迭赶过来帮其捏肩捶腿,另有佣人侍立两侧负责扇扇。一切均已妥当舒服方才召李刘二位师爷入内。

“刘师爷怎么看?”武经国微闭双目问道。

刘师爷道:“回府督,我倒觉得郁栖柏投靠府督是真的。”

“说来听听。”

刘师爷道:“是。在我朝作为一名捕快,无论他武功多高,功劳多大终究也无出头之日,且不说他自己是否甘愿,单是他的岳父姜远瓴便决不答应。我朝有规定,当过捕快的人不可参加科举,转做将军虽是困难却是唯一的机会......”

“嗯,说得过去。”

“若在几年前,我们与‘古榆党’争相不下,他或许会别有用心,如今府督权倾天下,您老的话便是皇上的话,莫说他的后台‘知府大人’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便是王侯也逆不了这天,所以他好容易在您老面前立上一功,表现尚且不及,又怎会别有用心自寻死路?”刘师爷侃侃而谈,见武经国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不由得瞟了李师爷一眼,面露得色。

“这么说,郁捕快出的主意你是全然赞成的了?”武经国道。

刘师爷道:“回府督,愚以为并无不妥,况且无论他供出背后的人是真是假只要对我们有利都可一用。”

武经国一笑,又向李师爷问道:“李师爷什么意见?”

李师爷道:“回府督,我也以为可行。郁捕快若成自然最好,若败,我们尚可以其妻为质迫他说出主谋,若还是不成,严刑逼供仍不算迟,退一步讲即便郁捕快别有用心难道我们就不能将计就计么?此一节府督早已想到,无论结果如何,府督提拔新人之意已显,似孙铭,司寇元焽这些老江湖自会有所察觉,众千户,捕司,幕僚等心中惶恐,以后做事必然更为用心。”

武经国一笑,闭上双目不再说话,李师爷作了个揖,退了出来,刘师爷也作揖出厅。

第37章 加官进爵

经方才一耽搁,徐春之已押着梁榭走得远了,郁栖柏和沈南武生怕徐春之手快梁榭受刑不过全部招供,那这几天来辛辛苦苦谋划、抓人也只落得几百两银子的赏赐而已,尚不抵送给刘师爷的那一块沉香值钱,这笔买卖自然是划不来的,故而两人连随从都不及带,忙出了‘经国府’。正待追将下去,忽听得身后一人喊道:“二位留步。”

郁沈二人一回头,却见郑千户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郁沈二人两个头四个大,硬着头皮叫了声‘郑千户。’郑千户笑道:“二位走的也忒急了些,连个帮手也不带,万一那刺客趁机逃走可怎么向府督交代?好在我这几名手下身手都还过得去,索性陪你们去一趟吧,一者给你们做个帮手,再者徐大人万一不买帐也好帮你们说说好话。”说着向身侧的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各上前几步,跟在沈南武身后。

郁栖柏道:“多谢千户相助。”

郑千户笑道:“我有一个习惯,凡是真心实意帮我办事的我绝不亏待,你们虽不是我直系属下,但都是为府督做事的,我官职比你们大,有机会或许也能帮帮你们,年轻人有副好身手不容易,可千万别埋没了。”说话虽仍旧押着郁沈二人一头,但语气竟比昨日客气了许多。

郁栖柏和沈南武齐道:“谢千户栽培。”

郑千户笑道:“栽培谈不上,咱家也是像你们这样摸爬滚打起来的,自能体会到你们的辛苦。”

郁沈二人再次躬身道:“谢千户体谅。”

郑千户一笑道:“赶紧去吧,莫误了差事。”

“是。”言毕,郁沈二人领着郑千户的随从急急忙忙追了下去......

‘金衣卫’属皇城禁卫,有仪仗开路,监察大臣,护卫京城,拿人审讯等职责,权利极大,就算是一品大臣,封疆大吏对他们也是畏惧有加,敬而远之。徐春之在‘金衣卫’中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官职虽不算大,可手中的权利着实不小,称得上是三五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他依然不满足,确切的说他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令他不爽的事有很多,比如他武举出身,弓刀石马步箭,长拳短打内外功夫俱有非常高的造诣,但为什么‘金衣卫’的老大不是他,而是那个骆镶?论武功骆镶不如他,论心机骆镶不如他,论心狠手辣骆镶也不如他,这个就连名字就连姓都带着娘娘腔的人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这让他很不爽,但更让他不爽的是他每次见着这个娘娘腔的人都要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再比如,武经国有许多义子,他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甚至连老三都不是,这些排在他前面的人除了官职比他高之外,论武功论计谋都远不及他,可这些饭桶的地位偏偏高过了他。又比如,‘金衣卫’是朝廷正规编制,装备精良,武艺高强,人员众多,满员时有数万人之多,几百年来为朝廷立下多少功劳,但凭什么天下四卫之首不是‘金衣卫’而是什么劳什子‘布衣卫’?布衣布衣连一件好衣服都穿不起算什么天下四卫之首?更比如......

所以,虽然他不缺吃,不缺穿,又有权利,但依然很不爽,很不爽。常人不爽的时候有埋头睡觉的,有喝酒解闷的,有出家修炼的,有放手豪赌的,也有逛窑子找姑娘的,但他不同,他喜欢折磨人,每当他不爽的时候总要去‘金圉(把幸运关起来的地方)’找几个犯人来出出气,毫无来由,什么也不问,上去就打,打完把指甲拔了,或者用小刀在犯人手指上割开一个口子,然后揪着伤口上的肉,顺着肌肉的纹理扯下去,有时候能扯老长,有时候很短就断了,每当此时他就更不爽,他不理解,为什么人的肉不能像煮熟的猪肉,牛肉那样一拉一条肉丝地拉下来,他不服气,于是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去试,一次一次乐此不疲,并且把较长的肉丝收起来,煮熟,看看和猪肉,牛肉有什么不同。

他喜欢别人怕他,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起的太温柔,所以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虽然这名字要比骆镶强上千倍万倍,但依然不算是好名字,直到有一天,别人送了他一个外号‘阎王’,这是牢里的一个犯人送的,他很高兴,他喜欢这个外号,非常喜欢这个外号,所以他回报了该名犯人,而回报的方法就是‘炸油条’——和好了面,擀扁拉长,再用刀在面上拉上几道口子就可以下锅了,经济实惠,香脆可口。渐渐地,他开始不喜欢‘阎王’这个外号了,总觉得似乎少点什么,很多人固然怕见到阎王,但在落在他手里的人却很想去见‘阎王’,可见‘阎王’并不是什么狠角色,他才是,所以他的外号不应该叫‘阎王’,而‘阎王’才该起个外号,叫......叫......就叫徐春之好了,在我徐春之手上没有不招供的人,更没有‘怕死’的人,所以他很有成就感,直到有一天......

林澜,又一个娘娘腔的名字,他本以为这样的一个娘娘腔的读书人几下就搞定了,没想到,这个娘娘腔却很有骨气,无论他怎么折磨就是不招,扯掉指甲算什么,四肢钉上钢钉又算什么,连眼珠子都挑破了,还是不招,直似没有知觉一般。这下徐春之很受伤,他觉得林澜这人不厚道,不仗义,不能够成人之美,人品实在不怎么样。于是他找了个人品好的——陈北辰,按理说这人读的书比林澜多,应该更讲义气,却没想到这也是个不厚道的家伙,这下徐春之徐大人更受伤,弄死这两人之后他研究了好久,总觉得方法似乎不对,还需要创新,可惜的是再没有个像样的,有骨气的人让他练手了,不论是谁,见到他的面就基本招了,打都不用打,他妈的,这分明是砸场子的,照打。

可今天不同,今天这个人似乎有点骨气,他喜欢有骨气的人,好玩,但又讨厌这种人——都是一个脑袋,我徐春之徐大人都怕死,你为什么偏偏不怕?我徐大人都能被钱财权利收买,凭什么不能收买你?你凭什么比我有道德,有骨气?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都怕死,都喜欢享受,都喜欢腰缠万贯,有无数的金银珠宝,可以天天换房子,换轿子,换女人,可以烧着沉香驱蚊,可以捻碎珍珠泡脚,凭什么我喜欢的东西你不喜欢?装什么装?立什么牌坊,我要撕开你的面具,让世人都看看,你们整天鼓吹圣人之道的人还不如我徐春之。人嘛,就应该像我一样,真实,不矫揉造作,喜欢的就去抢怕死了就投降,扯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倒是想淫,谁让你淫去?说什么不屈,那是你没遇到我徐大人。

徐春之很高兴,也很兴奋,这个刺客似乎不认得自己,那就更好玩了,一会先打一顿棍子,让他放松放松,然后上个老虎凳,再然后......再然后......像上次处理那三个人一样来个宫刑?不......不,这个试过了,没意思,不好玩。哈哈,有了,很久没给人‘加官进爵’了,这个刑罚不错,够温柔,名字也吉利,看着犯人那一点一点挣扎,循序渐进的痛苦那种快要窒息的压抑他就感觉这种刑法非常实在,他一高兴就让犯人歇一会儿然后继续,再给歇一会儿再继续直到犯人脱力为止,先蘸水,再用酒,最后再用辣椒水走一遍,一定很好玩,不过‘金圉’都是朝中大员的专属牢房,放这么个人进去,便宜他了......

郁沈二人被郑千户这一耽搁,离徐春之就更加远了,二人也顾不得郑千户的手下是否能跟得上,展开轻功一阵疾走,堪堪赶到大牢却还是慢了一步。沈南武掏出令牌和典狱官一番交涉,再由狱卒进去通报,等了良久,徐春之才传出话来,待二人进了‘金圉’见到梁榭时梁榭眼神迷离,已然躺在牢房的角落里动弹不得,昏暗之中只见他如一团烂泥倒在地上。

“徐大人,府督还有话要问他,刺客我们可否先行提走?”沈南武问道,他现在虽是‘内督府’的捕司,并非徐春之的手下,但毕竟是从‘金衣卫’中调拨的,说不准哪天‘内督府’的差事换了人,他还得回‘金衣卫’来做事,是以说话颇为客气。

徐春之道:“沈捕司说的哪的话,府督要问话徐某自然配合,二位请。”论官职他远在沈南武之上,更别说没有品轶的郁栖柏了,但‘金衣卫’素来受‘内督府’节制,沈南武自然是官大三品了,况且他认得沈南武身边的这几人是郑千户的随从。沈南武得罪不得罪虽然不大要紧,郑千户得罪不得罪其实也无所谓,但让府督不高兴了就不好了,有可能影响仕途,于是他笑呵呵答应。

郁栖柏见徐春之答应提人,当下也不客气,亲自钻入牢房,梁榭身上阵阵酒味袭来,郁栖柏探了探他的鼻息还算正常,又摸了摸他肩膀处,只觉他双臂依然脱臼,郁栖柏摸着骨节为梁榭对准接上,这才扶他起来,哪知梁榭双腿一着地立时又倒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牢中的水盆里辣椒水暗暗心惊,幸好来得早,要不然恐怕辣椒水的‘贴加官’在徐春之的手里都是开胃小菜,耽搁久了人捞出来也定然废了。郁栖柏也不多说,俯身将梁榭负在背上,向徐春之谢过背着梁榭出了大牢。

徐春之眉开眼笑地看着一行人离去,忽然笑着向身边的狱卒问道:“这几天有新关进来的人么?”

狱卒道:“回大人,‘落日殇城’的知府郑嗣广刚关进来不久。”

“区区五品的知府也配关在这里?他犯了什么事?”徐春之道。

“这个卑职不太清楚,听骆大人的随从说,咱们在殇城的兄弟们查得他屡次纵容盖摩天行凶,有勾结谋反之意,所以抓了来,目前尚无实证。”

徐春之笑道:“谋反?想不到一个文职的知府还有这等气魄,带我去瞧瞧。”

“是。”狱卒应了一声,带着徐春之走过‘乂’字二十四间牢房,‘毒’字二十四间牢房,‘炙’字二十四间牢房,七拐八拐,终于在‘待审’二十四间牢房的第十七间停下,侧身道:“大人,这里边的人就是郑嗣广了。”

“嗯,打开了,我进去瞧瞧。”

‘哗啦’,房门打开,一阵阵发霉发臭的味道扑来,徐春之毫不畏惧迈步而入,里面只有一人靠墙斜坐着,牢中昏暗,这人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他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忙爬了起来。

徐春之二话不说,照着这人胸口一脚将其踹倒,探手解下腰间的‘犀皮鞶革’,劈头盖脸地抽将过去,这人捂着头脸,一个劲求饶,徐春之哪里管他,将皮带甩开狠命抽打,直打得皮带上镶嵌的玉石四下里飞溅,皮带开了口子才住了手。

这人两条手臂早已肿胀不堪,满是血污,一只耳朵也被打得稀烂,颤声道:“大......大人,饶命,卑职冤枉,卑职冤枉。”

“你叫郑嗣广是不是?”

“是是是。”

“什么意思?”

“家......家父是要我......多.......多生子嗣,传.......传承香火。”

“传承香火,传承香火,传承香火,多谢......”就在郑嗣广一头雾水的时候徐春之喝了声‘来人’。

“大人。”手下急忙道。

“找跟缝麻袋的针,把他那话儿缝起来,看看他怎么传承香火。”徐春之眼中闪着精光。

“大人,外界风传我们已对郑嗣广用了私刑,锉掉了他一节手指,现下再动手怕落了人口实。”

“你说外界怎么传来着?锉掉一节手指?我觉得那个点子倒是不错,缝完针之后再照着传闻做一遍。”

“大人,这......”

徐春之凑近了,脸几乎贴在狱卒脸上,缓缓地道:“要不你来替他,我亲自伺候你?”

狱卒一激灵,慌忙应道:“卑职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郑嗣广听得两人对话,吓得魂不附体,本来伤重的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咕噜爬在地下磕头如捣蒜一般,直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卑职冤枉......卑职冤枉......”

徐春之脸上笑开了花,毫不理会,郑嗣广越发慌乱,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卑职有一千两,不,有一万两银子孝敬......”

徐春之脸上泛起油光,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出了牢房......

“我是朝廷命官,没有定罪你不能动我.......我......我是永安三年的科举状元,皇上钦点的知府大人......我是......”

徐春之越走越远,郑嗣广越喊越急,语气越来越恐慌,绝望。

“畜生!你不得好死!”身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声响彻监牢。

第38章 劝降

“水......”

郁栖柏背着梁榭,只觉得他汗透重衣,身子抖个不住,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梁榭已享受了包括‘贴加官’在内的三种花样的刑罚,徐春之说着不用‘老虎凳’结果也用了,梁榭的人被折腾的筋疲力尽浑身颤抖,郁栖柏见路边有家小酒肆紧走几步赶了过去,郑千户的一名随从打斜刺里冲上,伸臂一拦,道:“千户还在府里等着呢,回去太晚我们吃罪不起。”

沈南武冷笑道:“不长眼的东西,他两天水米未进,又受了刑,死在路上你们就吃罪得起了?”

又一名随从道:“沈捕司,这里是闹市,行人杂沓,房舍众多,刺客要是趁机跑了算谁的?”

沈南武冷笑道:“这个样子换你跑一个试试。”

先前那随从道:“万一呢?”

沈南武道:“你们的命是命,我们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刺客跑了你们大不了挨顿骂,我两却要掉脑袋,你最好盼着点好,刺客若是死了或者跑了老子先拉你当垫背。”

两名随从对视一眼,赶紧让路。沈南武的武功在众捕司中是数一数二的,脾气更是大过武功,顶撞上司都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几个随从了?也正因此沈南武的上司不喜欢他,郑千户更不喜欢他,因此同样的功劳,旁人早已靠着溜须拍马升任百户了,甚至是千户了,沈南武却依旧是个捕司,若不是他有些本事,恐怕连捕司也没得当。

进了酒肆,郁栖柏找了个座位将梁榭放下,又向酒肆的伙计要来一碗水,梁榭端起碗来泼得满身都是,好不容易凑到嘴边喝了没两口,一碗水连喝带洒已然见了底。水泼在身上,混着汗,牢房的霉味散了出来弥漫空中,邻桌的客人有的将桌子挪了挪,有的干脆搬到别的桌上......

郁栖柏又向伙计要了一碗水,和一些简单的饭菜,梁榭喝了几口,精神逐渐恢复了一些,手脚也没先前那么抖得厉害了,但稍一用力浑身上下又是处处酸疼。饭菜端来,梁榭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三四碗,力气才渐渐恢复。

“自己能走么?”郁栖柏问道。

“嗯。”

“好。”几人付了饭钱,郁栖柏搀扶着梁榭出了酒肆原路向‘经国府’返回,沈南武走在头里,郁栖柏扶着一瘸一拐的梁榭跟在身后,郑千户的四名随从则两两一组,分别挡在三人左右,生怕梁榭逃了。回到‘经国府’,天色已然不早,刘师爷安排梁榭沐浴更衣,又安置了住处,同沈南武和郁栖柏劝说了梁榭足足一个多时辰,梁榭吃了徐春之的苦头,不敢死撑,但要他倒戈毕竟还是做不到,当下模棱两可敷衍了事,刘师爷看他其意不诚,也不以为意,嘱咐了守卫注意看守便自离去,沈南武久劝不下有些着急,郑千户的手下更是威逼利诱催个不住。梁榭两日没睡又困又乏,腿上更是疼的厉害,哪有精神听他们劝说?他心中犹在盘算着半夜趁着守卫打盹逃出去然后带着嘉娴远走高飞,双眼却不听使唤在困乏,焦虑,担忧,疼痛,诸般不爽加身之下渐渐迷糊了起来,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中午了,什么半夜逃走云云全然落了空。

“睡醒了?”

“嗯。”梁榭应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微一动弹,两腿却似被筋揪住了一般,痛得极为厉害,只好蜷着腿慢慢爬了起来。他左右打量一番,见地下桌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郁栖柏。

“放心,他们都没来,只有我一个。”郁栖柏道。

梁榭戒备之意稍减。

“梁大侠今后有什么打算?”郁栖柏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事到如今还由得了我么?”梁榭道。

郁栖柏一笑道:“这么说梁大侠愿意投靠府督了?”

梁榭冷笑道:“让我为了几两银子投靠一个阉人?就算我不要脸我师伯还要呢。”

郁栖柏笑道:“梁大侠言重了,尊师不也投靠了府督么?”

梁榭心中一揪,默不作声,自师徒二人再见,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郁栖柏微微一笑道:“你们江湖人总不拿银子当一回事,你可知这朝廷之所以能屹立不倒,百姓之所以能活下来,江湖帮派之所以能发扬光大都离不开这银子,无论是朝廷,百姓还是江湖帮派,一旦没了银子离灭亡也就不远了。莫说是你我这样的二三流角色,就连‘半步堂’也是靠给人看家护院,授徒传艺为生的,龙神之所以能有今日说白了也不过是钱庄生意做得好,饭菜卖的好而已。远的不说,这两年梁大侠为了银子可也没少做亏心事呐,你怕给‘狂刀’抹黑,难道‘狂刀’教你滥杀无辜了?人尚可滥杀,投靠府督难不成就十恶不赦了?”

梁榭道:“郁捕快,你们劝我投降不过是想查出我背后的主谋,你们好论功领赏。这个我昨天就已经说过了,无人主使,那天碰巧在‘沁龙楼’遇到老鹰他们几个,我看不惯武经国的作为,一时气愤这才动了手,这件事你们的沈捕司沈大人都知道,你可以去问他。”

郁栖柏笑道:“南武兄自然不会隐瞒,不过梁大侠不觉得事情过于巧合么?老鹰,苍狼,皇甫几人虽是府督放走的,不怕再被抓起来,但他们受宫刑奇辱,要么躲起来不敢见人,要么必定密谋复仇,怎会被你撞见?除非.......除非你们是同党,正在密谋行刺之事,那便说得过去了。若真如此,‘狼门’、‘半步堂’折损殆尽,苍狼他们自然知道以府督的实力凭梁大侠是绝对动不了的,那么梁大侠背后想必另有其人,他究竟是谁?”

梁榭道:“没有人指使我。你多虑了。”

郁栖柏一笑道:“梁大侠在京城没有入籍,好几张路引都是伪造的,连名字也是假的,你一介江湖草莽,若非背后有人又怎想得到这许多?”

梁榭额上的汗涔涔而下,道:“郁侠捕,你昨日把我从徐春之的手中救出来,我承你的情,也请你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

郁栖柏道:“我相信梁大侠不怕死,甚至也不怕折磨,可你一死容易,尊夫人怎么办?”

梁榭紧紧握拳,这郁栖柏好生讨厌,说的话一句句直戳到他心肺之中,他呆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命数使然,人力无可挽回,总不能......唉......”

郁栖柏笑道:“总不能出卖朋友?你当‘内督府’和‘金衣卫’都是吃白饭的,你不说便真查不到他们头上了?李师爷能在一天内把我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就偏偏查不着你们的底细么?你早说晚说也只不过差些时日而已,保不了他们,更何况他们真值得你拿着自己和妻子的命去保么?”

梁榭道:“你什么意思?”

“一个人如果一直在算计你,利用你帮他杀人,并假意帮尊夫人看病,却迟迟不将病根除,借此达到长期控制你的目的,不知这样的人在梁大侠眼中还算是朋友么?”郁栖柏笑着道,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笑得梁榭直发毛。

“你怎知......怎知她有病?”梁榭问了半句便即止住。

郁栖柏微笑道:“其实前日郁某便已发觉,原因很简单,梁大侠有妻无子,居室简陋却有丫鬟伺候,若不是吃饱了撑得便是尊夫人身染重病,需要人照料,加之尊夫人气色虽然不算太差,可脸色未免过于白了些,这说明尊夫人平日里极少见到阳光,至少近两月来如此,当此盛夏,屋内闷热的厉害,屋外却有树荫可供乘凉,身子但凡好些有谁愿呆在家中足不出户?这些日子京城里死了不少人,其中一十九人的死法与你那日同南武兄动手时用的暗器手法颇有相似之处,这一十九人身份各异,互不相识,不可能都与一人或是一派成为死敌,但他们却死于同一手法之下,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被杀手所杀。大胆假设,人是梁大侠杀的,那原因便是你需要足够的银子给尊夫人治病。当然,这些只是猜测,如果你们没将药渣倒在屋后的话,郁某也不能下此断言......”

梁榭道:“你知道的真不少。”

郁栖柏笑道:“郁某是捕快,看到的东西自然比旁人多一些。索性跟你说开了吧,今日李师爷允我单独见你就是方便把话挑明,你早一日倒戈,你背后的人便晚一日察觉,‘内督府’便多一分主动。你们江湖人讲义气,这本无可厚非,可尊夫人身染恶疾,时好时坏,迟迟不愈,难道你就没起过半点疑心?”

梁榭心中一惊,回想着来京之前和来京之后嘉娴的病情变化,一时想不出端倪,耳听得郁栖柏问话,随口应道:“病情反复再正常不过了,以前也是如此,有什么可怀疑的?”

郁栖柏摇头道:“病情反复是正常,不过是人为还是天数就难说了。”他顿了顿又道:“天下重病,无论治与不治,无非四种结果,好转,恶化,不好不坏或是时好时坏,梁大侠,以你的个性,若是尊夫人病情好转,你还愿意做这收金买命的杀手勾当么?”

梁榭摇了摇头,道:“我对权势没兴趣,也不愿为银子卖命,更看不得牺牲,做不来大事。”

郁栖柏微微一笑道:“梁大侠胸无大志,重情重义倒也活的坦诚,以这样的性格若是尊夫人病情恶化,或是毫无起色,梁大侠想必会四处走访名医罢?”

梁榭道:“这个自然,难道郁侠捕会放任自己妻子病死?”

郁栖柏摆了摆手,笑道:“我如何做无关紧要,你的选择才是重点,我虽然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但我若是他定会设法让尊夫人病情时好时坏,循环往复,只有这样你才能全力为我卖命。”

梁榭紧锁双眉,道:“你这番话无凭无据,很难令人信服。”

郁栖柏道:“郁某当捕快有些年头了,各种心机见了不少,虽说每个人的手段不同,但这些年来很少有人能瞒得过我......”他双目直视梁榭,接道:“这并非因我聪明之故,而是我看事只看结果和利益,结果已生,利益相符,纵然手段再为荒谬也是合理的。梁大侠所作所为于人大有利处,那人肯放你走才是怪事。”

“说的再漂亮,无法印证也终是虚谈。”梁榭再次皱起了眉头,郁栖柏所言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云老和小王爷一直待众人不错,待他更是有恩,若不是云老嘉娴恐怕早已病故了,他实不敢如此忘恩负义。

郁栖柏一笑道:“天下任何事皆有办法印证,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什么办法?”

“善良的人总不愿将旁人想的邪恶,即使有一万个怀疑也宁可信其无不肯信其有,只可惜这样的人只能成为旁人的棋子,

梁大侠手上血债累累,却依旧善良,难得,难得......”他说到善良两个字时停顿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看着梁榭道:“你是真的想不出办法还是根本不敢去想?”

梁榭皱眉道:“你是说......”梁榭陷入沉思。“另外找个郎中看看病症或者看看......熬过药的药渣?”

郁栖柏笑道:“你还不算太笨,不过不是找郎中。”

梁榭一凛:“不错,若是找旁的郎中谁知道有没有被人收买,即使未被收买也难保不会在看到药渣后临时改了口,胡乱说一气,以显示自己医术高明。这郁栖柏圆滑世故,实在讨厌,实则心思细腻,大是劲敌。他见自己戒心甚强,知道直接说出办法自己先入为主认定他必是诽谤,亦或是在药渣里做了手脚,所以拐弯抹角一步步让自己相信于他的推论,最后引得自己将办法说了出来。自己的法子,自己去动手,结论自己下,这样更具有说服力。”

郁栖柏见他沉思不语,又道:“怎么?害怕了?”

梁榭道:“好,若真如你所说,我便投靠武经国,不过我不懂医术.....”

郁栖柏笑道:“不需要懂,你看过之后自会有分晓。”

梁榭道:“什么时候去?”

郁栖柏道:“明日午时之前我和沈大人来接你。”

梁榭道:“好。”

郁栖柏道:“希望梁大侠能信守承诺,明天见。”说着起身离去。

“明天可能是我和嘉娴最后的机会。”梁榭心中盘算,设想着明天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可能,如何逃跑,何时出手,怎样避免点穴等等。他一面筹划,一面暗自运气调息,争取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这一次机会。

事情似乎很巧,也很顺利。

厅上,郁栖柏、沈南武将劝降之事详细禀告给了武经国,武经国不露喜忧之色,凡郁沈二人所请无不准允,待二人禀告完毕后,武经国微微点了点头,郁沈二人领会,各躬身施礼站在一旁。

“李先生......”武经国道。

“府督!”李师爷上前一步。

“依你看,那个刺客是谁派来的?”武经国道。

李师爷道:“此事不敢臆测,刺客的话也不可尽信,我已着郑千户派人去查各帮派镖局以及车行等处,若其未曾在官方入籍一律捉拿候审,已入籍的武林帮派一律核查近一年的账目,买卖景况,以及新加入的成员等,那些曾和古榆党、‘半步堂’有过往来的帮派、商户一律加派人手严加监视.....”

“很好,刺客的婆娘什么来历查清楚了么?”武经国道。

“查清楚了,是前‘唐州’‘东尧城’知府任康年的女儿,现在任康年只是‘东尧城’辖下一个偏远县城的知县。”李师爷道。

武经国微微一笑,他身边的几位师爷办事干净利索,着实为他立功不少,这李师爷更是众师爷之首,心机谋略皆为上乘,很多事不等他问李师爷早已办好。

“我在城西的那处宅子,荒着也是荒着,过几天叫钱师爷找找地契,送给你吧。”武经国道。

李师爷躬身道:“谢府督赏赐。”

城西的宅子虽是武经国最小的宅子,但也价值不菲,这一点李师爷很清楚,当然他更清楚‘过几天’和‘找地契’是什么意思。

询问完毕,武经国缓缓起身,向厅外走去,他身边那两个贴身护卫赶忙连忙跟上,郁栖柏,沈南武等皆低着头站在一边。

武经国刚出了厅,忽然一条黑影自屋顶跃下,人在空中,一挥手便是一丛钢针打向武经国后心,毫无征兆,骤然突袭,那钢针本小,在暗夜中更是难以察觉。

“哼!”一声闷哼,武经国身侧一护卫忽地转身,右拳顺势挥出,拳风激荡,击散钢针,他踏上一步以身为盾护住武经国,左拳从胸肋间穿出,如射箭一般打了出去。那黑影侧身让过这一拳,袍袖一挥又是一丛钢针打出,护卫一带衣袂拂扫钢针鼻孔中又‘哼’了一声,身子一侧不退反进猛地靠向刺客。

刺客飘身跃开,另一名护卫‘哼’地出声,人如弓弦崩出,已跃至刺客近前,一拳弹射而出,在刺客胸前爆开。刺客不予硬接,身子后仰,钢针漫天而起,他以脚跟为轴,倏忽一转,一挥手三枚钢针飘起一个回弧打向武经国前心,先前那护卫闪身挡在武经国身前,站桩如弓一拳爆出,钢针再飞。

‘叮叮叮叮叮......’无数声响,钢针落地。

院中杂沓,侍卫赶至,郁栖柏和沈南武双双跃出了厅来,李刘两位师爷也跟了出来,众人将黑衣蒙面的刺客围住。

“你是什么人?为何刺杀府督?”

刺客不答,手一扬,又是一把钢针打出,画着弧度飘向武经国,两名护卫闪身挡在武经国身前身后,周身气息爆出,人如火炮,拳若奔雷,拳风卷起打落钢针。

“会变方向的钢针,你是老九唐贤?”

“哼,认出来又如何?”唐贤索性将蒙面的黑布取下。“我大内‘龙禁卫’什么时候成了武经国的走狗?”

“姓唐的,别以为你排名在我们之上就了不得,那是我兄弟二人懒得跟你们争那虚名,真要动手,你必败无疑。”一名侍卫道。

“是么?”唐贤双手在胸前摊开,千枚钢针悬空。“再多的人也是枉然,武经国今日死定了。”

“是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元老陡然出现在小院中。

“司寇元焽?”唐贤一惊,悬空的钢针竟然乱了起来,掉地了数枚。

“正是。”元老道。

“好!”唐贤一个好字出口,千枚钢针卷成球状,如刺猬一般袭向武经国,方圆数丈尽数被钢针填满,眼见护卫无论如何挡也挡不住这么多枚钢针,武经国必死无疑,忽然眼前一空,武经国人已在对面屋顶,他身侧站着的正是元老,元老将武

经国缓缓放下。未见身子移动,人已在院中。

唐贤脸色大变,不敢恋战足下一点飘身上房。

“想走?”元老一声冷笑,已站在唐贤面前,那两名护卫一东一西,沈南武和郁栖柏也分左右上了屋顶,将唐贤围住,其他侍卫则跃上对面屋顶护住武经国。

唐贤忽然一笑,元老脸色一变,只见唐贤掌中一枚钢针毫无征兆倏地向背后的武经国射去,元老身动、两名护卫大惊,立刻回护武经国。郁栖柏、沈南武一出掌,一出腿,击向唐贤,唐贤身子倒跃回到院中,已自小院中冲了出去。

小院外唐贤欲从东走,孙铭一刀飞斩,唐贤避过,欲从西走,却又拐杖临身,唐贤避开拐杖,却中了瑞婆婆一掌,忙乱之中他打出百枚钢针阻敌,人影一闪,已钻入另外一处小院,纵身上房。

“武经国,你等着,景大哥的仇姓唐的迟早要讨还。”说罢以钢针射倒数位追赶而来的侍卫,出了经国府,瑞婆婆和孙铭紧追而至,唐贤又是两把钢针打出,人影奔的跟加急了。大街杀喊声越来越远,终于,不再听闻。

第39章 药渣

梁榭正在屋中运功疗伤,忽听得一阵打斗声,紧接着有人逃入自己所在的小院打倒了侍卫,又听得唐贤喊话,知是唐贤为景熙煌报仇而刺杀武经国,不由得心下又是感动又是佩服,人生得这样一位好友夫复何求,景熙煌这辈子没白活?感动佩服之外更是一阵可惜。

经此一闹整个经国府瞬间嘈杂了起来,梁榭自顾运功疗伤,更找寻逃走的机会。

夜三更,梁榭行功完毕,身上伤痛大为减轻,眼看屋外守卫已换班两次,依旧毫无懈怠迹象,当即脱衣而眠。

次日清晨,梁榭吃饱了饭,养足了精神,一边行气练功一边等着郁栖柏和沈南武,从辰时到巳时再到午时却始终不见两人的踪影,他心中不禁没了底“难道郁栖柏是骗我的?昨天只是来套我的话的?还是他们已经发现云老他们了?”心中越想越乱,眼看着已是正午时分,却依旧音讯全无。又过了一刻时分,忽听得院中有人走来,那人不待进屋张口喊道:“梁大侠,请出来吧,李师爷、郑大人有请。”却是经国府的下人。

梁榭好生失望,可也没奈何,只得出了屋,同那下人去见李师爷。梁榭的住处在东边最后一所偏院里的厢房中,而李师爷则在西边第一所偏院的正房中,两人相距颇远,那下人带着梁榭自后花园的走廊绕过正院,来到李师爷所住的偏院,通报后两人进入会客厅。厅上除了李师爷,郁栖柏,沈南武和之前见过的郑千户的两名手下刘圭,王勉外尚有三人,其中两人是武经国府上的江湖豪客,前日梁榭在大厅上见过,而另外一人年纪不大,约二十来岁模样,一双灵动活泼的眼睛直勾

勾盯着梁榭看。梁榭依稀觉得似曾相识,但竟想不起来是谁。

“梁大侠请坐。”李师爷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铜钱,似笑非笑看着他道。

梁榭不知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挨着郁栖柏讪讪地坐下。

“梁大侠,给你引荐个人。”李师爷指了指那二十来岁的男子道:“你可认得他么?”

梁榭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得这么个人来。

李师爷笑道:“这也难怪,毕竟好些年没见了,小公子可认得他么?”李师爷指了指梁榭。

那姓年轻的公子道:“眼熟,你跟我说的亲人就是他?”

李师爷点头道:“嗯,你再好好看看。”

那年轻的公子又看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用力抓住梁榭胳膊大呼道:“姐夫!你是姐夫?怎么改姓了?”

梁榭脑中‘嗡’地一声,霎时想起,嘉娴还有个弟弟叫任骁,十年前自己曾见过他两面,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我姐姐呢?她在哪?你在京城里当了官了?”任骁甚是兴奋,抓着梁榭的胳膊一个劲地问,梁榭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昨天想好的计划霎时全盘错乱。

李师爷笑道:“你姐夫现在做了大官,帮府督做事,以后你跟着你姐夫,必然大有出席。”

任骁道:“是姐夫叫你接我来的?”

李师爷道:“是啊,你姐夫挂念着你呢,可惜走不开,只好叫我接你过来了。”他说着看了梁榭一眼,又道:“秦昭秦大侠,陆鸿陆大侠,从今日起你二位便是任公子的随从,负责专门保护任公子,别的事都不用去理会。”

那两人齐声道:“是。”

郁栖柏起身向任骁引荐道:“任公子好大的面子,这位秦爷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人称‘秦神月’,一套‘昭月神功’所向披靡,这位陆爷陆孤鸿,轻功绝顶,暗器变化莫测让敌人防不胜防,江湖人称‘夜羽孤鸿’,有他们保护你,没人能动得了你分毫。”(此处沈南武听来是郁栖柏巴结师爷和秦陆二人,梁榭听来是郁栖柏告诉他两人的实力莫非有所暗示?师爷听来则是郁栖柏可疑)

任骁高兴道:“哈哈,姐夫的手下真厉害。”

秦陆二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李师爷看在眼里,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们二位先带任公子在府上转一转,顺便去钱师爷那领些银子给任公子零花。”

秦昭、陆鸿一齐抱拳拱手道:“我两代任公子谢过师爷。”李师爷笑着挥了挥手,秦陆二人转身离去,任骁屁颠屁颠也跟着出了厅。

梁榭看着李师爷恨得牙痒痒,原本救嘉娴和小兰两人已经非常困难了,好在小兰还会点武功也不是全无希望,这可倒好多了个小舅子,这家伙愣头愣脑的完全不知身在险境不说,一出口就把自己多年用的假名给道破了,以后还不定搞出什么乱子来呢。

李师爷看在眼里,冷笑道:“梁大侠,不是李某人看不起你,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有几根肠子我闭着眼睛也数得过来,你要是识趣真心投靠府督自然有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敢两面三刀,我先拿你小舅子和老丈人开刀。”

梁榭强忍怒气,低头道:“只要郁捕快推论是真,府督能派人真心医治拙荆,我愿意真心归顺。”若不是妻子和小舅子被拿作人质,梁榭早冲上去把这个姓李的大卸八块了。

李师爷脸色一和,缓声道:“这就对了,有妻室的人终究还是要谋个正当差事,总不成带着妻儿亡命天涯吧。府督对自己人向来包容大度,你跟了府督不仅既往不咎以后封妻荫子也是易如反掌。”

梁榭低着头,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任骁蹦蹦跳跳回转,一边跳一边将手中的两锭元宝高高抛起接住,抛起接住,秦陆二人跟在他身后黑着脸一言不发。

“走吧,姐夫,带我瞧瞧我姐姐去。”任骁未及进门,先叫嚷开了。

李师爷向郁沈二人吩咐道:“去吧,好生保护任公子。”二人会意,随梁榭出了厅,径往城外梁榭的住处走去,刘圭,王勉紧走两步,忙跟了上去。一路上任骁趴在梁榭耳边不住夸赞经国府如何阔气,李师爷如何大方,又道:“姐夫,你以前跑江湖吃了上顿没下顿,爹爹不准姐姐嫁给你,现在你威风了,官当得比爹爹都硬气,这回再去,爹爹定然准允......”

梁榭身上各要穴处贴身绑好了肉块,防止郁栖柏点穴,又拟定好了出手的时间,和小兰的暗号,逃跑的路线等等,原本好好计划被这个公子哥一到全然打乱,这本就令他心烦不已,现在梁榭又被他缠着问东问西更是烦透了这个小舅子公子哥,眼瞧着这家伙的德行别说暗号,就是明号也未必能反映得过来,配合逃跑云云更是提也不用提。

任骁一路走,一路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吹着这几年爹爹如何威风,舅舅如何了得,如今连姐夫也出息了,今后更是怎样怎样.......。梁榭见这官宦之家的公子哥竟然全无家教,全无心肝,直想劈脸一脚将其踹飞。

说着话,吹着牛,一处土院出现在林子的一块空地中,那土院旧的掉渣,正是梁榭的家到了。一行人越走越近,任骁气喘吁吁地追上梁榭,大叫道:“你让我姐姐住这里?”

梁榭心烦,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郁栖柏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点声,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任骁忙闭了嘴。

这一番叫嚷早已惊动了院中先前沈南武留下的守卫,一人喝道:“什么人?”

沈南武道:“小孟,是我。”

“是沈大人?”

“嗯。”沈南武沉声道。

推开院门,任骁率先冲进院子,秦陆二人紧跟在后,众守卫躬身向沈南武施礼,沈南武打个手势,众人依旧各守其位。梁榭怕嘉娴她姐弟两在这档口见面自己少不得落些埋怨,当下打发任骁先进去,自己则同沈郁刘王等四人绕到屋后检查药渣。待看到堆积如山的药渣时,梁榭不禁犯了愁,这一堆一堆,一坨一坨的,已经过了这么些时日再经雨水一泡早已发霉的发霉腐烂的腐烂,哪还看得出什么是些什么药来?更如何分得清楚哪一堆是一副药,哪一堆又是另外一副药?

梁榭折了个树枝,弯下腰把新近一些的药渣拨作几堆一样药一样药看了起来,他不懂医药,自是一样也不认得,更不知医生所下的药对是不对,看了半天仍是毫无端倪。

沈南武看着这些叉叉丫丫的草药颇为烦躁,偏生梁榭摆弄半天仍不见有何结论,当下不耐烦道:“没见过你这么婆妈的江湖人,让你回来查是给你个台阶下,在这档口你还真以为你能做主不成?”

梁榭道:“我知道,你们把任骁骗来也是面子上好看些,他受骗最好,不受骗你们绑也能把人绑来。”

沈南武道:“你知道就好。”

梁榭冷笑道:“我还知道武经国同意你们劝降我,只不过是为了早些找出我的同党,就算找不出,你们也可以指定一个人成为我的同党,那时你们有我这个人证就可以顺理成章除掉眼中钉,之后再杀我灭口。”

“你......”沈南武气得一掌拍在树上,‘啪’地一声,树干一阵摇晃,树叶纷纷落下。“郁老弟,这小子油盐不进,干脆再扔还给姓徐的算了。”

刘圭不待郁栖柏搭话,抢先道:“那不成,我们这两天不能白忙活。”

郁栖柏也笑道:“南武兄何等沉稳的人,今日怎地这么没耐心了?”

沈南武‘哼’了一声,道:“你们请便。”说着自顾走到树下阴凉处乘凉。

郁栖柏微微一笑,也折了根树枝帮梁榭一层一层挑开药渣堆,分作几堆,梁榭也不理他,自顾将几堆药渣仔细翻看比对,并未发现几堆药渣中所用药物有何不同,他虽不通药理,但前后所用药物既然一样,嘉娴的病情有时好有时坏就只能是体质问题了。这个结果令梁榭颇感失望,却又多了几分庆幸和安心,他长吁一口气,站了起来,正待说话,却见郁栖柏伸手在药渣中抓起一把似是捻碎的龙骨来,两手一搓,捻了几粒放在嘴里嚼了起来。郁栖柏嚼了一会,把口中的物事唾在左手手心里,右手又拿树枝挑了别的几堆药渣,同样将那似乎是碎龙骨的东西捻了几粒在口中嚼了起来,嚼罢唾在右手手上,看了几眼丢掉,又扒开另外一堆药渣来,如此数回,梁榭只道他鸡蛋里挑骨头,也懒得理他。

郁栖柏在一堆一堆的药渣里扒拉着,一会将那些碎粒嚼在嘴里,一会又唾出来,摇摇头丢掉,终于郁栖柏脸色一喜,起身将口中碎粒唾在右手手心,道:“二位请看。”

梁榭一惊,凑了过去,沈南武也走了过来,只见郁栖柏双手手心各托着几粒大小不一的碎粒,小的如米粒般大小,大的也不过绿豆一般大小,碎粒的颜色偏黄褐色,多半是汤药的颜色附着其上,从表面看,似乎并无什么不同。

梁榭和沈南武不解,郁栖柏道:“二位各捻一粒放在口中一咬便知。”

梁榭从郁栖柏左手手中捻了一粒放入口中用力一咬,牙齿生疼,那米粒一般大小的碎粒登时碎裂成数十块,梁榭从口中吐出,只见碎屑颜色发白,依猜想可能是龙骨一类的药材。沈南武不肯入口,内力运处,已将碎粒捻碎,同样为黄白色粉末。两人向郁栖柏望了一眼,均知这不过是常用的药材而已,郁栖柏故弄玄虚,难不成这当中还能有什么秘密不成?

“二位再试试这个。”郁栖柏说话,将右手向前一伸,沈、梁二人各捻了一粒,梁榭放入口中用力一咬,‘咯’地一声,牙齿酸痛,那碎粒却并未咬碎,梁榭略一缓,又将碎粒放回齿间,缓缓用力,‘咯咯’几声响,终于将其咬碎,梁榭唾在掌心一看,那碎粒依旧未尽碎成末,且颜色观感与先前那粒也不大相同,而沈南武那一粒不管他如何加催内力,也只是碎裂了开来,想要似先前那般捻成粉末却怎么也做不到了——这似乎是颜色与龙骨相近的石头。梁榭看在眼里,脸上罩起一层阴云,附身捡起一根树枝,一堆一堆药渣反复挑拨,一遍又一遍对照查看......

拨弄了许久,也不见梁榭停下,蓦地,他将手中的树枝拧成麻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刘王二人忙不迭跟在身侧。

“你干什么......”沈南武出声喝止,梁榭哪里理他,身形一闪已回了院子。

“让他去吧。”郁栖柏道。

“哼!”沈南武哼了一声,道:“他再不投降我们没法向府督交代了。”

“他会想通的。”郁栖柏道。“欺骗对于江湖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我们先让他酝酿一下情绪。”

沈南武又‘哼’了一声,道:“当了几年捕快,你是越来越奸猾了,你怎么知道这药有问题?”

郁栖柏道:“南武兄过奖。以前家母身染恶疾,常受无良郎中所欺,将碎石充当碾碎的龙骨入药,桑枝没了就用桃枝替代,本就形状差不多的东西经汤剂一煮还如何能分辨得出?常人家治病尚且如此,更何况昨天一番谈话我已猜得他是一个有主的杀手,在江湖上各种杀手组织里东主皆有牵制手下杀手的手段,或以药物控制,或以杀手所犯之事相胁,亦有拿手下武功缺陷作为筹码的,而用的最多的手段则是以杀手亲人朋友做要挟,他身为刺客,携家眷在侧,焉能不被利用?这郎中医术不差,做的也仔细,可惜太过自作聪明,良医治病,调方子加减药材是常事,他只需取了关键一两味药汤剂便失了治病之效,可他偏偏用碎石代替龙骨,常人家熬药龙骨固然是要捣碎的,但捣成小块即可,何须如此碎法?有这么一个郎中,事情想不败露也难,不过这样最好,反倒帮了我们不少忙。”

沈南武道:“原来如此,论起这些来,还是你比我行。”

郁栖柏道:“并非南武兄不能,只是你不愿多想罢了。”

沈南武看了郁栖柏一眼,不禁笑了笑,郁栖柏回以一笑。

“今天的郁栖柏还是八年前的郁栖柏么?”沈南武抬头望着炎炎赤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八年,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八年前他做梦也想在‘金衣卫’中谋个差事,如今......如今......。

他突然心中一悸,依附权势有错么?一心向上爬有错么?

没有......吧。

第40章 倒戈

夏天的阳光毒辣非常,透过稀疏的树影打了下来,沈南武脸上泛起了一层油光,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略觉得干爽一些。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郁栖柏,郁栖柏倚在树上抱着膀子哼着小调似乎很惬意很有耐心,他不,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凡是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他都懒得去想别的办法,但这几天他的耐心似乎好了许多,尤其今天,他竟然在等一个‘犯人’的答复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放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扑楞’,一只蚂蚱连跃带飞落在了沈南武的肩上,沈南武伸手捉住,蚂蚱后足用力一蹬,竟脱手飞出,沈南武屈指在空中一弹,‘啪’地一声,蚂蚱撞在树上摔成肉酱。

“我以为这东西只有在草丛中才有,想不到树林里也能见到。”沈南武似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和郁栖柏说话,他也曾有过孩子,也曾陪着孩子捉过蚂蚱,他并不讨厌蚂蚱,但他讨厌一切脱出掌控的东西,比如说刚才那只蚂蚱,比如......命运!

郁栖柏一笑,道:“树林里也是有草的,况且这树林里的树并不密。”

“也是!”

“什么时候去见武......府督?”两人正说着话,梁榭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刘王二人居然躲得甚远。

“想通了?”郁栖柏微微一笑,这结果他似乎早已猜中。

“嗯,不过我有三个条件。”梁榭依旧面无表情。

“说吧。”沈南武道。

“第一,治好我妻子的病......”

“这个自然。”郁栖柏道。

“第二,人要由我来杀。”

“可以理解。”郁栖柏道。

“第三,事成之后放他们走,我任凭你们处置。”

“好。”

“我们什么时候走?”梁榭问道。

“现在。”沈南武接道,他也不跟院内诸人打招呼,更不去理会刘王二人拔步便走,郁栖柏和梁榭跟随在后,刘王二人则亦步亦趋远远跟在后边,显然是方才多嘴吃了梁榭的苦头。

走出里许,郁栖柏忽然道:“南武兄,方才来时的路上好像有人跟踪我们,你可有发现?”

“嗯。李师爷没卖郑千户的面子,竟然派了江湖的人去办事,郑千户想要抢得头功光凭两个蠢货恐怕不行,不得已只好派出他的杀手锏了。”沈南武头也不回,便走便道。

“是屠大千?”郁栖柏问道。

“你知道他?”沈南武道。

“听说是个狠角色。”郁栖柏道。

“可惜他轻功不太好。”沈南武笑道。

热,热的压抑,热的人昏昏欲睡,就连屋檐下的阴凉地也散发着热气,盛夏里的京城恐怕只有在树荫下才有一丝的快意。

陆孤鸿走出院子,在一株树下停住了脚步。“朋友,跟了一路,也该现身了吧。”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五六丈开外的树后转出一名粗犷大汉,蔑笑道:“能识得破我算你有点门道。”

陆孤鸿冷笑道:“奉劝阁下一句,没有学过轻功的人最好不要在江湖上走动,否则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

大汉道:“逃命是弱者的无奈,不适合我。”他说着慢慢走了过来。“你现在逃命或许还来得及。”

陆孤鸿冷笑道:“是么?”是么两字出口,两支‘雁刃’自他衣襟下摆处飞出。薄如纸,寒如冰,如电光火石呼啸而至。

大汉面露冷笑,双掌拍出,‘啪啪’两声击中两支‘雁刃’,哪知‘雁刃’竟不落地,受他一击陡然二分为四乱蹿起来,袭向他面门、小腹、双膝,变生肘腋,大汉不退反进,神力运处,周身肌肉筋骨虬结一处坚如钢铁,硬以横练功夫一挡‘雁刃’,‘哒哒’声连响,暗器竟不入体,弹落在地。

陆孤鸿衣袂一飘,又是两支‘雁刃’飞出袭向大汉双目,大汉横掌挡住,陆孤鸿掌藏‘雁刃’一掌向他‘百会穴’按落,另一掌拨动空中尚未落地的暗器,‘雁刃’往来兜转,一支袭大汉颈侧,一支袭他下阴,大汉缩首撑颚藏颈于腔举手挡住陆孤鸿一掌,硬受两支‘雁刃’一击。陆孤鸿一掌落空,飘身后退,‘雁刃’在指间翻转,顺势在大汉掌中一带,‘哒哒’两声,暗器再告无功,这大汉竟似下阴无物一般。

“缩阳之法?”陆孤鸿道。

“不错,你的小刀留着修脚吧。”大汉神力再运,一掌击来,陆孤鸿小指、无名指翻动,‘雁刃’刃尖对外一抗大汉雄浑掌力,大汉改击打为擒拿,抓他手腕,陆孤鸿无名指、中指翻动,‘雁刃’翻上手背,对准大汉手腕挫去。大汉缩手再出,陆孤鸿指间‘雁刃’再转到食中二指指间,对准大汉手腕的青筋割去,大汉缩掌一抓,陆孤鸿手指再动,‘雁刃’自食中二指间转到了拇指食指间,在他掌心一带而过,身影飘动,人已在三丈开外。

大汉一双铁掌筋骨坚强,满布老茧,平日不避刀剑利刃,不想竟被不到三寸的‘雁刃’在茧上割出一道口子,虽未受伤却也丝毫便宜未占。大汉暴怒,虎扑而至,出手再不托大,双掌齐出,连连进攻,陆孤鸿衣袂飘飞,身形幻动,不予硬碰,双掌间‘雁刃’如水般在五指间流转,时而在掌中,时而在手背,尽使拖、拽、拉、带的功夫,两支暗器尽当锯子使用,饶是大汉横练功夫了得也不得不有所顾忌,两人往来百招,未分胜负。

两人斗得正酣,忽然‘啪’地一声,自大汉腰间掉落一块腰牌,陆孤鸿一撇一之下觉得甚是眼熟,当即飘退,打个休战的手势,问道:“你是‘内督府’郑千户的人?”

大汉拾起腰牌,道:“郑千户的师弟,‘五雄门’屠大千。”

陆孤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屠大千道:“知道。”

陆孤鸿道:“郑千户派你来做什么?”

屠大千道:“我要见一见刺客的婆娘。”

“你要严刑逼供一个女人还是以她要挟刺客?”陆孤鸿道。

“都可以试一试。”屠大千道。

“没有李师爷的话谁也不能动她。”陆孤鸿道。

“以命相搏,你未必能赢!”屠大千神态张狂。

“我也未必会输……”陆孤鸿道。“何况还有沈大人的几个手下帮忙。”

“哼,沈南武的人么?一个小小的捕司,怎敢得罪千户大人?”屠大千道。

“沈捕司不敢得罪郑千户,我敢不敢?”秦昭忽然走了过来道。

“你要跟郑千户做对?”屠大千狠狠地道。

“我们不是郑千户的手下,除了府督,我们只听李师爷和元老的命令。”秦昭道。“奉劝一句,你们郑千户官虽不小,不过不要忘了,得罪了李师爷就等同得罪了府督。”

“府督只在乎谁能逼得出主谋,别的事一概不过问,至于用什么法子只是各人手段不同而已。”屠大千道。

“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只需做好我们的差事就了,旁的也一概不管。”陆孤鸿道。

“这么说你们不肯配合了?”屠大千道。

“恕难从命,要动手请便。”秦昭道。

屠大千把指节掰得‘咯咯’直响,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忽然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僵呢?我协助二位保护那位公子哥就是。”

“随你的便。”秦昭道。

第41章 法太宗,清君侧

金乌西坠,日近黄昏,‘经国府’中武经国斜卧在塌上,两名侍女在一侧摇着扇子,另两名侍女一者帮其锤腿,一者时不时将洗净的葡萄剥了皮剔了籽喂到他的嘴里,武经国眯着眼一边听着李师爷上报的讯息,一边嚼着嘴里的葡萄。这时方当盛夏,尚未立秋,葡萄尚处于青涩时候,武经国不知从哪里弄的,恐怕这运送葡萄保存葡萄的方法和途径就远在葡萄本身价值的百倍以上,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

“刺客提的三个条件你都答应了?”武经国问道。

李师爷道:“是。”

“主谋也都供出来了?”武经国又问。

李师爷道:“回府督,尚未供出,刺客要我们先治他妻子的病。”

“你也答应了?”

李师爷道:“是。多年的顽疾,到今日还保得性命已属万幸,若要根治恐怕至少要几个月,我们等不了那许多时日。所以我打算先叫太医过去瞧瞧,开个方子,若是对症即可叫他供出主谋。”

“蹬鼻子上脸,凭他也敢和本督讨价还价?”武经国脸色忽然闪过一丝不悦。“叫徐春之来,他受得住刑,我倒要看看他的女人受不受得住。”

李师爷道:“府督息怒,这刺客确实张狂,不过刺客事小,他背后之人事大,如何除掉他们尚需费一番功夫。”

“你知道主谋是谁了?”武经国面色缓和了许多。

“回府督,目前尚不知晓,不过倒也并非全无头绪。”

“哦?说说看。”武经国有了兴趣。

李师爷道:“是。这几年我们树敌不少,但放眼天下敢对府督动手的并不算多,在朝中,之前与府督作对的‘古榆学派’一党的余孽算是一种可能。其余之人当年中立的中立,龟缩不出的龟缩不出,便是算上这些人现今也只有‘匿州侯’钟蛰有这个胆子和实力......”

武经国道:“钟蛰行事一向稳重,派这么个人来行刺不像是他的作风。”

李师爷道:“府督所言极是。除了古榆学派残存的余孽和钟蛰外尚有一个可能。”

武经国道:“你是说自己人?”

李师爷道:“正是,任思勰任大人官居高位掌握‘兵部’,又是府督义子,更是府督之下最有实权的人,府督若出了意外获利最大的自然是他。”

武经国道:“嗯,他要是动手的确防不胜防,不过以他对本督的了解便是动手也断然不会找错了轿子。”他笑了笑,笑得有些轻蔑,似是讽刺般地道:“看来这刺客的主谋还是老对手‘古榆’一党的余孽了!”

李师爷微笑道:“是,‘古榆’一党在朝中式微后在江湖上还算有点力量,颇受‘半步堂’等残余门派的拥虿,江湖人替他们卖命也属正常,再加上刺客恰巧同前段时间行刺府督的‘半步堂’、‘狼门’的余孽混在一处,若说刺客是‘古榆’一党所派原本也是最有可能的。可是老鹰、苍狼这些人俱在端木先生手下吃了亏,他们若非蠢货,自然知道单凭刺客一人无论如何不是端木先生的对手,又怎会派他白白送死呢?”

武经国又笑了笑,道:“依先生说,他既不是‘古榆党’所派,又非钟蛰之流操纵,难道是江湖门派请的杀手?”

李师爷道:“久走江湖不会不知道‘津海神剑’的大名,似‘大隅天城’、‘钧天九鼎’、‘六龙帮’这些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大帮会,安排行刺的人实力至少也应该同端木先生差不多才是,就算请杀手也会请‘百忍精堂’或者‘听雨读剑楼’的人,断不会请一个带家眷的杀手,所以是江湖门派所派刺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武经国眉毛挑了一挑,笑道:“李先生什么时候对江湖中的事这么了解了。”

李师爷道:“府督谬赞了,我一个读书人哪知道什么江湖人,江湖事,只不过为府督分忧不敢不排除一切可能所以了解了一些。”

武经国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那你的结论呢?”

李师爷看了一眼武经国,却低下了头不说话。

武经国挥了挥手,屏退众侍女。

李师爷待众人走远了才说道:“目下最可疑的是皇上,其次是皇室宗亲。”

武经国脸色一变,霍然坐了起来,道:“怎么说?”

李师爷道:“以前皇上少不更事贪图玩乐技巧厌恶政事乐得有府督忠心耿耿代为处理诸事,可这几年皇帝年岁渐长眼看着朝中大小官员皆以府督马首是瞻难免心生惧意......”李师爷没有再说下去,武经国却已心知肚明,他之所以有今天靠的就是见风使舵改换门庭出卖上司的功夫,更何况历来权臣无论忠奸时间久了都难免遭到主上的猜忌,若说皇帝想自他手中夺回实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由不得他不信。

“说下去。”武经国道。

李师爷道:“皇上知道朝中上下八CD是府督的人,他无论是要动用‘金衣卫’、‘内督府’还是‘龙禁卫’的大内高手都瞒不过府督,所以许一些好处拉拢江湖势力也属于正常,也正因如此,皇上派出的人不了解江湖人的个性,所以这支临时拉拢的队伍只是群乌合之众,难以管辖,行事难免托大。”

武经国道:“这倒是像他的水平,不过如此大事等同儿戏毕竟不可思议,你这么说有几成把握?”

李师爷道:“如果景熙煌假死至少七成......”

武经国道:“你上次要本督派那么多人试探景熙煌的生死时就已经怀疑这是皇上布的局了?”

李师爷道:“请府督恕罪,兹事体大上次府督身边有外人在场未敢言明。”

武经国道:“你做得很好,真要是皇上的局至少我们知道景熙煌能拉拢的势力有哪些,我们也好提前筹划。”

李师爷躬了躬身道:“多谢府督宽恕,只是我想不通景熙煌怎么会真的死了,难道真的是皇宫进了刺客?景熙煌这一死,皇上布局的可能性就不足两成了。”

武经国道:“两成也算不低了,依先生之见皇室宗亲的可能还要大于皇上?”

李师爷道:“嗯,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的手笔。皇室宗亲身份虽然尊贵,但手中无权无兵,唯一的途径就是暗中收买杀手,他们的可能确实是最大的。”

武经国皱眉道:“他们为何要与本督过不去?”

李师爷一字一顿地道:“法!太!宗!清!君!侧!”

第42章 李师爷父子

法太宗清君侧这几个字从李师爷口中说出让武经国一怔,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当年太宗正是以这个理由起兵造反从侄儿手中夺得江山的,如今历史要重演么?‘天芒’立朝时太祖皇帝曾有遗训内官议政者斩,如今自己这个内官不但议政而且执政,真要是有哪个王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响应者恐怕绝对少不了。这‘清君侧’之计若是成功皇帝死不死不知道,他武经国大人是死定了的,说不准还能有幸来个车裂,凌迟什么的著名死法。

武经国沉思半晌,忽道:“不对,真要有王爷造反他们不该此时行刺于我。”

李师爷道:“府督言之有理。不过......”

“有话就说。”

“至今日,我已查到这个刺客一共杀了一十九人,这一十九人身份不同,有致休在家却依然暗中掌控朝局的老顽固也有富商或者江湖人,但他们都有三个共同的特点。”李师爷顿了顿道:“第一,与府督关系不太大;第二,都是有钱人,而且这钱都不是正道来的,据查这十九人的所作所为若依照我朝律法有十五人是要问斩的,这十九人当中有一人府督还曾认识。”

“谁?”武经国一下子有了兴趣。

“吕梓杓。”李师爷道。

武经国眉头一皱,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当年他曾经主动登门向吕梓杓示好,表示愿替与‘古榆党’结盟,进退与共,结果吕梓杓一句‘狮虎焉能与犬豺为伍?’的反问将他撅了回去,既然不能成为朋友那便只好是敌人了,自那之后武经国便不断招揽‘古榆党’的敌人与之对抗,‘古榆党’中许多人他杀归杀了,心里还是佩服的,比如林澜比如陈北辰,但这个人他只有痛恨与厌恶。他掌权后,吕梓杓第一时间辞官归隐,由于此人在朝在野威望都很高,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几次向皇帝进言陷害都未能如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变数他一直隐忍只待此人在朝野和皇帝面前名望淡化或者抓到他的把柄那时再报昔日之仇,可是吕梓杓一直以君子和直臣的面目示人他抓到的把柄皇帝并不相信,于是昔日受辱之仇便一拖再拖,直到前段时间传来吕梓杓得病而亡他还信以为真大呼可惜,今日才知道原来是被人暗杀。

武经国曾受过吕梓杓言语的侮辱,此刻听到李师爷又提到这个人的名字心中极为不快,但在属下面前他怎肯失态,当即将火气压下,笑道:“本督能有今日也算拜他所赐,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他呢。”

李师爷话出口时自知失言,见武经国面色又缓和下来心中略舒了一口气,道:“京城无论辅城衙门还是‘金衣卫’都是我们的人,这些捕快看死的人与府督并无联系便乐得蒙混过关,这也正是刺客不被捉拿到的原因之一,而这种作风假设是为了筹措军饷和提前铲除将来的反对势力都是合理的,吕梓杓的死将这种可能放到了最大,否则有钱的富商多得是,没必要动到他招人疑窦,正因为姓吕的这种伪君子名望高,说话有分量,所以碍了他们的事。”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行刺本督似乎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办法,若是成功‘清君侧’这个绝好的起兵理由便用不上了。”

李师爷道:“正是。所以这不是幕后主谋的本意,应该是刺客会错了意。”

“会错意?”武经国颇为不解。

李师爷道:“这几个月来,京城被杀的有数十人,除了景熙煌之外大都和这姓梁的刺客所杀之人身份个性有些相似,这说明刺客尚有同伙,如果他们的主上真要对付府督又怎会只有一个刺客动手?如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有分工的,一部分人充当刺客,只负责行刺,另外一些人则伺机搜刮死者的钱财,主事之人为了招揽这些江湖草莽为己用,很可能以‘清君侧’的名义拉拢反对府督的人,至于真正的目的则不会对他们明言,偏巧这位姓梁的刺客信以为真,一时鲁莽便对府督动了手。”

武经国道:“嗯,这倒不无可能,接下来先生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应付?”

李师爷道:“事情分两头,对皇上那的动向监视即可,若真有异动能拖则拖,若皇上再诞下龙子我以为当留则留,不得已时府督可以扶植幼主登基,就只怕皇上身子不好后宫难以尽快怀上龙子。”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刘贵妃已与我为盟,只要她引得皇上临幸即可,皇上身子好也罢不好也罢全不影响贵妃怀子。”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口中却叹了一口气,面显难色。

过了片刻,武经国似是回过神来,叹道:“唉,但愿不是皇上。”

李师爷道:“府督忠于皇上,皇上想来也不至于此。但皇室宗亲有不臣之心,欲危及社稷危及皇上却不得不防。”

武经国道:“是啊,说起来我朝王室的人造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该如何杜绝属实让人头疼。”

李师爷道:“其实也不难,只是需要费些功夫,说到底这些王爷手中无兵也只是虚壳一具而已。”

武经国道:“先生请说。”

李师爷道:“当务之急是要知道是哪位王爷,然后可有三法除之。”他望了一眼武经国,缓缓地道:“第一,让皇上知道他的不臣之心,下旨除之,名正言顺,永绝后患;第二,这刺客受他们蒙蔽欺骗日久,恨之入骨,可激得刺客动手刺杀,然后我们再除掉刺客灭口,他若不肯我们便以其妻子做要挟;第三,将计就计,放刺客回去做事,待王爷露面京城或在半路假冒山贼截杀或在其落脚处假冒山贼截杀,他所谋之事既然见不得光,必定不能以王爷身份堂而皇之谋画,我们假冒山贼动手便容易得多了,事后徐大人拿下山贼,就算严刑拷打致死也不过是杀了几个山贼而已,任谁也不会猜到我们头上。”

武经国心中大喜,嘴上却淡淡地道:“你看着安排吧。”

李师爷道:“我已放刺客回去了,他这失踪这两天是他的岳父过寿发帖相邀,他不便相拒又不便明言是以走了一趟,这一点他的小舅子任骁就是最好的见证人,路引也早已给了他了,由不得他们不信。前几日的守卫都着的便装,说是御史大人不放心女儿,又怕女儿重病在身受不得舟车劳顿故而派来保护伺候的也完全对得上。”

武经国道:“需防刺客拖延或逃走。”

李师爷道:“府督放心,我派秦昭和陆孤鸿假冒任骁的侍卫在旁牵制,孙老说以他二人的武功刺客跑不了,更何况他妻子的病尚要依赖我们。另外我吩咐郑千户派屠大千前去相逼,这人性格勇猛而不计后果,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秦陆二人一面监视一面帮刺客保护家眷,屠大千则以威逼要挟为主向刺客施压,府督只要避而不见,我们做师爷本无实权,郑千户和屠大千听也好不听也罢,我们管不了,这种情况下他为防变数用不了多久便会自己行动起来了。”

武经国道:“好,果真一切如你所言,事成之后你要什么本督便给你什么。”

李师爷道:“多谢府督厚赐。”

武经国道:“今日先说到这儿吧,过一会我进宫探探皇上口风。”

李师爷躬身施礼,告退而出。

“师爷,令公子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了。”一名守卫等李师爷出了小院,才凑了过来说道。

“嗯,知道了。”李师爷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迈步出了‘经国府’。府门口,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抚摸着金猊雕像,目光中满是喜爱的神色。“你怎么来了?”李师爷开口问道。

少年凑上来道:“爹,大伯来了,在家里等您回去喝酒呢。”

“整天就知道喝酒赌博,他不要来问我借钱的才好。”李师爷拿出一小锭银子,丢给少年,道:“去,打二斤酒去。”少年接过银子,嘻嘻一笑,蹦蹦跳跳走了。众守卫见李师爷素来沉着冷静,不苟言笑,却不想生了个孩子却顽皮得很,不禁有些失笑。

李师爷摇了摇头也跟在后边走了。

李师爷走出一截,将‘经国府’远远抛在了身后,却见自己的孩子停在头里等他。

“爹,你当心着点,有的事该不知道的时候就要装作不知道,有的计谋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以免惹来杀生之祸。”少年收起顽皮神色,说出的话竟然像个旧历风霜的智者。

李师爷一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不出点狠计谋你小子能天天吃肉,能住上那么大的房子?”

少年道:“与虎谋皮小心点总是好的。”

李师爷道:“嗯,放心吧,你爹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若连自保都不会十条命也早丢了。武经国虽然是虎,不过他一日不是皇帝便需用我的脑袋替他谋画一日,你小子自以为聪明,你倒是说说看,他何时能当皇帝?”

少年道:“太监怎么当皇帝?”

李师爷道:“嗯,这回说对了,前几年他或许有当皇帝的想法,但享福的时间久了有谁愿意冒这个风险?更何况就算他想当,天下人又怎会让阉人当皇帝?到时候自有有心人高举义旗驱逐国贼,说不准他的‘好儿子’兵部尚书任思勰第一个就会领兵反他,然后任思勰扶植亲王登基,继而挟天子以令天下,不但能掌握实权成为朝廷实际的操控者且在千古之后的史书上必被大书特书,成就不世之功。”

少年嘻嘻一笑,道:“嘻嘻,真好玩。”

李师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心中好生得意。

世间所有的生命都离不开生存与传承,对多数人来说自己的后代有出息比自身有出息更为重要。

第43章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气’。沈南武等为免引起旁人怀疑,将院中守卫尽数撤去,只留下陆秦屠三人扮作任骁的护卫和下人,一方面监视梁榭,一方面以保护为名将任家姐弟拿为人质,以这三人的武功,再加上人质在手梁榭想逃走终归是没有半点希望。

屋里,郎中正在给嘉娴把脉,郎中身后站着两名男子,两人一言不发盯着郎中,似乎是随从又似乎是学徒。(梁榭不知道郎中的真实身份。)

梁榭看着郎中给嘉娴把脉问诊瞧得呆呆出神,时局至此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是该真的倒戈相向出卖云老和小王爷还是该自己扛下来。对于他来说云老欺骗了他利用了他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替云老他们卖命死扛,但武经国更是过河拆桥的好手,自己死扛固然难免一死,重回云老身边也难以逃脱,就算是自己真的投靠武经国出卖了云老也依然是活不成的,不同的是早死和晚死自己一个人死还是带着老婆一起死而已。

他没有吞吐天地的志气,也没有为百姓牺牲的觉悟,更没想过要流芳百世,但他也向往公平、正义,也想着惩恶扬善,最起码不能祸国殃民遗臭万年。多年前他的父亲也曾对他抱有希望,不求他飞黄腾达,但求他读个书考个功名,当上一任小吏,安安稳稳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所以选了一个‘书’字作为他的名字。或许是人报有希望越大的事上天就越不让他如意吧,他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唉。

梁榭看了嘉娴一眼,或是最近吃了人参的缘故,嘉娴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许多,但依旧难改憔悴,想起人参他又想到了小王爷,或许小王爷还是好的,还是善的。唉,算了,待嘉娴的病有了起色,想法搞到药方把他们姐弟支走,自己再次杀一次武经国,成就成败了大不了一死。

他又看了嘉娴一眼,正巧嘉娴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接,嘉娴笑了笑,梁榭却鼻子一酸别过了头。似这样平和宁静的时刻过了一刻便少一刻,他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这样的时日。

其实夫妻相处有时候就是这样,昨夜嘉娴还在为任骁来京涉险的事和梁榭生了气,两人闹得很不快活,今天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又能使两人隔阂尽去,心心相印。

郎中把脉良久,不禁皱起了眉,伸手拔下任嘉娴的几根头发,拿在手中看了几眼,搓了搓,见头发枯黄无泽,开口问道:“夫人平日里头发掉的厉害么?”

任嘉娴道:“每天梳头的时候掉不少。”

郎中又撸起任嘉娴的袖子,在她小臂上按了一按,肌肤下陷,郎中拿开手指,肌肤又缓缓恢复原状。郎中点了点头道:“夫人在小腿上按一下看看。”

任嘉娴不解何意,但还是依着郎中的话,拨开裙子学着郎中方才的样子在小腿肚子上按了一下,肌肤下陷,她移开手指,肌肤缓缓‘弹起’却只弹到一半,竟还是呈凹陷状。

“夫人可是易乏易困?常常想睡觉?”郎中又问道。

任嘉娴道:“生病的人不都是这样么?”

郎中一笑,又问:“可有睡一会便又醒来,躺久了腰疼的症状么?”

任嘉娴道:“好像是有一些。”

郎中颇感无奈,道:“我先给你开三天的药,吃完我再过来。”

梁榭道:“能否多开一些?”

郎中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道:“先试吃三天看看效果如何,若不成再换方子。”

梁榭讨了个没趣,当即闭嘴。

郎中又道:“但凡治病,药物只是辅助,关键在调和病人身体,使其自行治愈,平日里起居饮食上多注意些。记着,少卧,少怒,勿劳累,不可受惊吓,不可坐在湿地之上,忌食生冷硬寒等物,少盐,勿食荤,禁房事。”

梁榭道:“肉也不让吃?会不会......?”

郎中一瞪眼道:“不忌口治什么病?”

梁榭道:“是是,请问先生,内人得的是什么病?”

郎中道:“肌肤水肿,发枯而无泽,其症十九在肾。”说着收拾药箱起身要走。

梁榭忙道:“先生忘记开方子了。”

郎中看了一眼跟着自己来的两个随从,道:“你要方子做什么?药抓好了叫他们给你送过来就是。”

郎中如此说法,梁榭登时了然,这两个随从自从进门一言不发,原来是武经国派来监视郎中的,他眼见没空子可钻,只好作罢。

郎中起身出门,两名随从紧随其后,梁榭也跟着送了出去,到了院外,郎中忽然止步道:“你自己不懂医理,不要给乱吃补药,有些补药固然是极为珍贵的好药,却也不是什么病什么人都可以用的,一旦调动体内元气过多易引发其他病症,甚至造成病人耗损元气过度而亡。慢病要慢治,平日清心寡欲,多休息即可。”他顿了顿又道:“这世上花着大价钱,把自己吃死的人多得是,你若不信也由得你去。”

梁榭脑中一震,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本以为人参这东西起沉疴、疗绝症、愈百病,却不想还有这个风险,当即恭恭敬敬向郎中作了一揖,道:“多谢先生提醒。”

郎中不去理他,径自去了。

郎中的这一番话燃起了梁榭的希望,却也让他放下了对云老和小王爷最后一丝的情义——既然自己躲不过这场风雨,那就让这风雨把所有的恶人都卷进去吧。

天,依旧是那么蓝,树,依旧是那么绿,树林中放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梁榭的无奈也只是他自己的无奈,不曾对天地万物造成半点影响。树上鸟儿嘴里衔着蚂蚱哺育着小鸟,小鸟争先恐后欢快地叫着,对它们来说,饱食一顿就是上天的恩赐。今年的蚂蚱似乎比往年多一些,庄稼的长势却不及前几年,不知为何上天会给鸟儿格外的恩赐,对人却是那么残忍。

金乌西坠,华灯初上,京城的万家灯火如漫天繁星,点缀着人世间,‘经国府’更是灯火通明,皇城最高的宫殿‘皇天极殿’的顶上一条由灯火点映而成的飞龙似乎在天上盘旋,俯瞰着整个京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大概这一卦象是吉祥的吧,应该是吧。

“梁大侠有心事?”一个声音打破树林中寂静的夜,把梁榭的思绪拉了回来。梁榭一回头,只见秦昭笑着朝他走了过来,梁榭还以一笑,道:“你听,这蝉鸣声真好听。”他本来对这些人没有半点好感,但无所谓了。

秦昭笑道:“是啊。月色也不错。”

梁榭看了一眼尚未升起的月亮,笑了笑。

“屠……”

“蝉自由自在的多好,不像人有那么多无奈。”秦昭只说了一个字便被梁榭打断了,他似在和秦昭说话又似自语。

秦昭笑了笑,上前一步与他并排而立,道:“蝉也有蝉的无奈,只是人不在意罢了,蝉也怕疼,也担心被鸟兽所食。”

梁榭忽然觉得这个秦昭似乎人还不错,怎地去帮了武经国,不由得重新看了他一眼,秦昭又笑了笑。

梁榭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住了,秦昭似乎知道梁榭想问什么,却不点破,梁榭也知道秦昭真正要说的是什么,也不说破。

自打昨日一照面,梁榭便看出那屠大千是什么人,其实也不用去看,只要知道是郑千户派来的就知道是什么路子了,所以他要快些决定,快些动手,原本拖延才是最好的办法,此刻却不能冒险一试,这帮人很难说。

“姐夫,怎么不回屋?”梁榭回头,见任骁正从院子中出来,回道:“屋里太热,外边凉快些。”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任骁又问道。

“回哪?”梁榭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尧城’啊,你们不回去见爹爹么?”

梁榭不由得苦笑,任骁的话他答不上来,他的泰山大人要是能认自己这个姑爷,也不至于会有今日这种局面,再说此刻就算是认了又如何?难不成他那点芝麻小官能从权倾天下的武经国手中救出人来?

“姐夫?”

“哦,你姐姐的病受不得舟车劳顿,待病好了再回去。”梁榭敷衍道,他怕任骁再问东问西,赶忙又说道:“你回屋多陪你姐姐说说话,十来年没见了,她也怪想你的。”

“嗯,饭好了叫你们。”梁榭点了点头,任骁转身回屋。

晚风徐徐吹来,吹动着树木的清香带来了一丝凉爽,驱散了暑气,让人十分受用,梁榭和秦昭精神俱为之一振,蓦地,二人同时打了个冷颤,夏日的风中竟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有杀气!”秦昭沉声道。

第44章 局(上)

次日,天微亮沈南武和郁栖柏二人便乔装而至,梁榭和二人商议停当,先由梁榭去云老处稳住云老等人,再等待时机动手。

沈南武递给梁榭一支烟火,道:“人到齐了就找个地方传讯,我的人随时待命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梁榭的目标只有云老和小王爷两人,对‘一网打尽’没什么兴趣,他心下踌躇,脸上显现出了难色。郁栖柏道:“南武兄莫急,烟花传讯势必被敌人看到引起警觉,一旦逃走再想追捕恐怕就更难了,况且敌人的真实身份我们尚不知晓,不宜操之过急,万一对手是朝中要员,此举恐怕会为你我招惹杀生之祸。”

“嗯。”沈南武面容沉了下来,转头向梁榭冷声道:“梁......兄弟,实话告诉你,以府督和几位师爷的作风,不论你是否真心投降,立没立功都难免一死,而且这几天我们忍你也忍得够了,尤其是......,到时候只怕你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了。”站在一旁的屠大千盯着沈南武,嘴角处泛起一丝轻蔑之意。

梁榭苦笑道:“这我知道。”

沈南武道:“你的命我保不了,不过你女人的命我可以设法保全,退一步讲,至少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梁榭道:“你为什么帮我?”

沈南武道:“你又不是白痴,这局面我不说你也猜得到。怎样?你同伙的真实身份可以说了么?”

梁榭心一横道:“好吧。行刺武经国确实是我自作主张,不过他们当年正是以除掉‘无根党’为由招揽的我们。”

沈南武道:“他们是谁?”

梁榭道:“小王爷和一个老者。”

“小王爷?你说的是……誉王?”沈南武问道。

“嗯。”

“怎么会是他?”郁栖柏奇道。‘誉王’是数十位王爷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皇帝唯一的兄弟,这位小王爷喜书画好武艺为人谦和有礼从不理会政事,武经国曾多次试探均毫无破绽,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会有如此深的城府,饶是郁栖柏素有见微知著的本事也看走了眼。

梁榭苦笑道:“二位是不是觉得很荒谬?我与这孩子相处将近两年,一直觉得他敦厚老实,为人正直讲义气,想不到前不久被他摆了一道。”

郁栖柏道:“示之以虚示之以弱原本就是兵家常用之策,说来也没什么稀奇,但千百年来屡试不爽,多少智者都栽在了这一招上。”

沈南武道:“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郁栖柏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想当皇帝吧。不管他目的为何,既然这事牵扯到王爷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先稳住他们再说吧。”

沈南武道:“嗯,我们先去请示府督再做决定。”梁榭巴不得他们一直拖下去,那样郎中开的药管不管用就一清二楚了,而且拖得越久他的机会就越大,当下点头应了。

商议已定,郁沈二人转身离去,屠大千亦随之离去。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郎中遣人送来了嘉娴的药,却是已经熬好的汤剂,莫说梁榭这样对医理药理一窍不通的人,就算是一代名医也很难从这碗熬好的汤剂中尝出各味药材及其分量。梁榭无奈,只好等到嘉娴起床后,再用热水隔着碗将药烫一遍,待汤药温热方才取出让嘉娴饮下。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嘉娴虽服了药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见效的,梁榭原也不指望当即见好,但盼着慢慢能有好转也就是了。梁榭收拾洗漱,吃过早饭方出了家门向云老和小王爷处走去,一路上想着见了云老该如何答对,见了十三该怎样解释……

鸟儿轻唱,梁榭一抬眼一座院落已出现在眼前,院门前一人闭着眼睛负手而立,冷峻的面庞,笔挺的身姿,他身周仿佛笼罩着一层杀气,使鸟儿飞过止住了歌声,使清风吹去的树叶偏离了方向,这人正是十三——梁榭的好兄弟,风云魂三堂的第一高手。

“你没有让我失望。”十三睁开眼,手一扬一只酒葫芦飞了过去。

梁榭伸手接住,拔开盖子,喝了一口,并不说话。

“那个人是谁?”

梁榭道:“东尧城监察御史请的护卫。”

“嗯?是你岳父来了?”

“是他的公子。”

“好事。”

十三向门口的云七、云十一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率先走入院中。梁榭一笑,也和两人打了招呼,随着十三进入院中。他的事十三基本都知道,只是他向来寡言,能问这几句已足见兄弟情谊了。

院中,云老正在聚精会神地练‘八段锦’的导引气功,梁榭和十三进入院子他似乎并未察觉,只见他自‘仰托一度理三焦’起,继而‘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肝单托西通肾’、‘五劳回顾七伤调’、‘游鱼摆尾通心脏’、‘手攀双足理于腰’、‘次鸣天鼓三十六’、直至‘两手掩耳后头敲’为止,一遍练罢云老双手双臂上托又自‘仰托一度理三焦’开始练起,练了三四遍方止。畅快之余,云老又起双臂在顶上一环,收于腰际忽地挫下腰身,重心前仰,足下一蹬一掌自下而斜上向梁榭腹部打来。梁榭心中一惊,以为计谋已识破,右手挡开云老一掌,身子借力向后飘去,云老一招无功,身子如弹簧般弹出,一掌打向梁榭胸口,梁榭左手格开右手不由得出掌向云老肋下打去,云老慌忙后退,双掌齐出挡住梁榭一掌,身子却经不住梁榭的掌力踉跄后退,十三身形一闪在云老背后扶住。

“咳咳。”云老咳嗽两声,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说到底这花花世界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去吧,翅膀硬了就去飞吧。”说着转过佝偻的身子就要回屋,意态说不出的苍凉。

“云老!”

云老回头看了一眼十三。

“云老!”十三又喊了一声。

云老看了看十三,又看了看梁榭,终于说道:“今天是凤七的生日不忙的话晌午一起吃饭。”

“嗯。”梁榭答应一声,眼看着云老佝偻着身子回了屋,他知道就算是明着来以云老的身手也绝难躲过他三五记杀招,但一者十三在侧,真动起手来梁榭不知道他会帮谁,再者一旦动手小王爷就会有了防备,自己绝无第二次的机会,所以他只有等,等到两人都来了,等到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更要等到嘉娴的病有了起色,等到她姐弟俩都安全了才能动手。

在这里,无论是梁榭他们的‘战魂堂’还是负责打探消息的‘风云堂’亦或是打理镖局生意的‘通顺堂’,只要是有过生辰的不忙时云老都会叫上同一堂的人简单过上一过。在这里没有烦奢的仪式,只是煮一碗长寿面添几道荤菜而已,相互之间也都不用出份子钱,所有的开销都由云老和小王爷负担。而云老年纪虽大却从不过寿,十三也从不做寿。

院外一阵女子的交谈声传来,柳十一和凤七结伴走了进来,二人看到梁榭都不由得一愣,凤七面露喜色,在柳十一耳边低声道:“十一妹,如你所愿老大回来了。”柳十一脸上微微一红,没有理她。凤七转向梁榭笑道:“老大是专程回来给我过寿的?”

梁榭一笑,不置可否,说实话他并不记得凤七的生日,甚至他连每年自己的生日也总在过后才想起来,庆生辰这种虚招子只有云老搞来收买人心,江湖儿女又有谁把这些放在心上了?

凤七笑道:“还是借给我过寿为名来看柳妹的?”她似乎心情很好,拿两人开涮。

“其他人呢?”凤七刚才对柳十一说的话梁榭也听到了,再加上这么一句调笑,他不知如何对答只好岔开了话题。

凤七正待答话,忽听得院外一人喊道,“咱们的寿星老呢?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话,从院外走进来三个人,一个长相精悍,面无表情,一个身材修长,着一袭白衣颇为俊秀,一个尖头滑脑一副奸商模样,正是李二、楚六和贾八三个来了。

三人看见梁榭也在,神色间也不免变了变,梁榭冲三人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楚六和贾八齐喊了声‘老大’,李二却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凤七怕李二说出不中听的话来,令梁榭尴尬,忙笑道:“刚才谁喊着给我带了好东西来着,赶紧拿出来。”

贾八探手从袖子中掏出一根镶嵌着珍珠的簪子在凤七眼前一晃,凤七伸手去抓,贾八倏地将簪子缩了回去,凤七右手刁住他手腕左手又再抓去,贾八手腕一翻脱开凤七的一抓,转身逃了开去,笑道:“这是要硬抢么?”

凤七佯怒道:“小狗,拿你七姐戏耍起来了。”

贾八哈哈一笑道:“不敢。”走近两步,取出了簪子,笑道:“七姐喜欢么?”

凤七见是一枚颇为秀气的金簪,簪子一段镶着一颗小指头大小的珍珠,虽不是十分名贵但款式正是自己喜欢的,显然选礼物的人颇费了一番心思,她心下甚喜,伸手将发髻上的竹簪子取下。

贾八笑道:“七姐的簪子也早该换一换了,来,小弟给你戴上。”凤七白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转过了身子,贾八将金簪插在凤七发髻之上,退开数步左一眼右一眼端详。

凤七转过身子,笑问道:“怎样?好看么?”凤七生的本来就美,适逢今日生辰,更是刻意打扮,穿了一身红色衣衫,在大方中多了几分妖娆,配不配金簪都十分招眼。

楚六和贾八齐道:“好看。”

凤七又问道:“我和十一妹谁漂亮?”

楚六道:“都漂亮、都漂亮。”

凤七道:“还是十一妹漂亮是么?难怪有的人看的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李二和十三‘哼’了一声,梁榭却显得十分尴尬,忙移开了眼神,柳十一笑道:“七姐别取笑我了,当心二哥生气。”她与凤七相貌均美,但风格却全然不同,凤七美丽,大方,透着一股英气,柳十一则给人一种较为宁静柔弱的感觉,今日她穿着一身淡粉翠玉色镶边的衣衫,翠色束腰,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显得既美丽又娇弱,一笑之下露出的两颗虎牙更在静雅中多了一分可爱。

“胡说八道。”李二面无表情地责道。“十三,我们去看看厨房做了什么菜。”说着揪着十三走了。

李二一走凤七脸色微有不悦,向柳十一道:“你二哥有病,整天板着个脸。”

贾八凑在凤七耳边低声道:“七姐,其实簪子是二哥买的。”

“啊?”凤七一愣,颇为意外。

第45章 局(下)

几人在院子中说笑着,又过了一会赵三、刘四、陈五、坚九也都到了,除了背叛被杀的冷十(冷霜)之外,‘战魂堂’其余十一人均已到期。

时近午时,厨房备好了酒菜,众人相继落座,凤七坐主席位,云老和李二在侧。过了一会,厨子端来一盆寿包和一碗一根的长寿面,凤七吃罢,厨子又给每人盛了一碗。今日的厨房添了盏蒸鹅、红烧鲤鱼和醉蟹三道菜,众人武功既高,饭量也是奇大,喝着酒只一会的功夫便将鹅和鱼吃了个精光,那醉蟹虽是稀罕物事但众人一者嫌吃起来麻烦,再者觉得那东西没等吃饱便饿了,索性懒得拨弄,男子当中只有楚六吃的津津有味,连凤七也只大略吃了一只便再也不吃了。

柳十一也选了一只,揭开了螃蟹的盖子,将蟹黄挖到盘中又将螃蟹的腿折为数截,自己不吃,却悄悄推过去给了梁榭,梁榭大囧,吃也不是,不是也不是,眼看众人自顾吃菜喝酒,趁着大家不备赶忙接过三两下吃光,一瞥眼间,只见李二竟然在给凤七剥蟹吃,这简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饱喝足,云老身子不好,只吃了一个寿包一碗素面,别的碰也没碰,用红布包了一封银子做彩头给了凤七便离去了。

看着凤七生辰,众兄弟们高兴,梁榭鼻子一酸,不禁又有些心软,起身走了开去,暗道:“云老和小王爷纵有千般不是,但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凤七、十三、坚九、哪个没陪着自己出生入死过?李二虽然表面上和自己不对付,那也只是性格不合而已,遇事可从来没有退缩过,还有......还有柳......柳十一。武经国动手这些人势必会有损伤,难道为了嘉娴就可以置这些兄弟们的性命于不顾么?”梁榭长吁了一口气,一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为了自己和家人断绝了关系,一边是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无论牺牲哪一方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再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是叫你走么?你怎么又回来了?”柳十一款款走来,轻风拂动,将一缕秀发吹在了她的嘴边,她轻轻拨开,在这残酷的武林中,她显得那么的柔弱。

梁榭心中一痛,‘战魂堂’中凤七和柳十一这两名仅有的女子的遭遇都可说是甚为坎坷,但不知怎么地,梁榭总觉得柳十一远没有凤七坚强,虽然她几经坎坷,这么多年来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虽然她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

“我不放心你......们,回来看看。”梁榭一句话出口,立刻后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柳十一嫣然一笑,道:“真的么?”

“是真的。”十三走了过来,盯着梁榭的眼睛,梁榭给瞧得浑身不自在,勉强道:“是......是真的。”

柳十一微微一笑,梁榭也笑了笑,十三居然也笑了笑。

经国府中,武经国招李刘二位师爷、元老、瑞婆婆四人同聚一堂。

“事情......办的怎样了?”武经国呷了一口茶问道,两名护卫一声不响分立左右。

“与我们先前所料一般,果然与亲王有关。”李师爷道。

“哦?”武经国放下茶杯,霍然坐直身子。“是哪位亲王?”

“殷九思。”

“誉王?”武经国眉头一皱。

“是。”

“怎么会是他?”武经国身子缓缓仰后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么说之前他在我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了?收本督的礼也是做戏给本督看了?”

“应是如此。末学认为若只是这样不过是自保罢了,可若是养了杀手就另当别论了。”

“哼,乳臭未干。”武经国冷笑一声,拿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眼光不经意地在刘师爷、元老,瑞婆婆三人身上扫视了一遍,道:“说说你们的看法。”

刘师爷道:“回府督,我认为很可能是......”‘咳!’,李师爷咳了一声,打断了刘师爷,刘师爷仿若不觉,接着道:“要打出‘清君侧’的口号,扰乱朝局自己趁机当皇帝。”

武经国笑了笑,不置可否,隔了半晌才道:“元老和瑞婆婆呢?怎么说?”

元老起身笑道:“老朽一介武夫,武林局面尚可掌握,朝廷大局实在是看不懂。”

武经国点了点头,看向瑞婆婆,瑞婆婆起身道:“刘师爷所言极是,王爷造反......历来不鲜见。”

武经国‘嗯’了一声,喝起茶来,并不表态,元老和瑞婆婆重新坐下,李师爷察言观色,道:“刘师爷所言本也有理,前次一论我亦持此观点,如果放在别的亲王身上至少猜对了八成,但放在‘誉王’身上却又不同。若是别的王爷,自可在封地招兵买马,在京城只需留三五个探子观察朝局动向即可,时机成熟便可起兵。但‘誉王’身在京城,京城有‘金衣卫’寰守,‘内督府’压阵,这两处有如两张大网撒下,‘誉王’小打小闹尚有漏网的可能,可又怎能做大?更遑论清君侧了......”

武经国点了点头,继续喝茶,李师爷续道:“皇帝驾崩本由子嗣继位,但为今皇上无子便只能是兄终弟及了,‘誉王’是皇上唯一的弟弟,只要皇上突然遇刺或是病死他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又何必冒那个风险起兵造反?所以,他暗中招募杀手极可能是要伺机刺杀皇上,末学愚见,皇上祭天、祭祖、求雨等均为杀手良机,即便皇上终身不出皇宫也可买通太医下慢性毒药或是由太监以催情药......”李师爷说道催情药蓦然住了嘴,这几年武经国没少给皇帝下催情药,因此皇帝的身体这几年越来越差,像这种药许多皇帝兴致来了自己也吃,但他自己吃没关系,若是旁人下的就罪过大了。这事李师爷知道,‘内督府’中也有不少人知道,除了皇帝之外这事基本上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可从来没有人敢公然说出来,虽说李师爷是武经国的红人,武经国所作所为有不少是出自他的计谋,但在元老和瑞婆婆面前将此事说出来毕竟不妥。他偷眼向武经国看去,武经国似乎没有察觉,他心中稍安,忙补充道:“这些都要比起兵容易多了,也更容易成......”

武经国冷笑道:“下毒、下催情药,你当是过家家么?你们读圣贤书的都是这种见识么?”

李师爷忙低下头惶急道:“学生愚钝。”。

“算了,不管如何,‘誉王’确有不轨之心,接下来怎么做还要仔细考量。”过了片刻,武经国面容渐渐缓和。

李师爷一时不敢接话,刘师爷眼见李师爷吃了训斥也不敢乱献策。

武经国眼光自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元老身上,微微一笑道:“元老,在武林中你是魁首,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元老眉毛拧在一处,缓缓摇头道:“此事实在难办,如果杀了‘誉王’我们实在担不起这个罪,虽说是替皇上铲除隐患但难保皇上不会追究,如果置之不理,万一‘誉王’得手再想扭转乾坤就难了,老朽认为唯一的办法是先加强防范然后搜集证物上呈皇上,当然最好是刺客能够自己动手。”

瑞婆婆道:“这么一来我们岂不被动?”

刘师爷笑道:“想不被动这还不简单......”

“是啊,元老说的对,只要刺客动了手就解了皇上和我们的后顾之忧了。”李师爷抢着笑道,一副你连这都看不出来的臭显摆模样。

武经国道:“这事就按元老说的办吧,后续有什么变化再行商议。”

众人齐声道:“是。”

武经国道:“‘八荒谷’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元老道:“‘钟八垠’已经带领门下弟子回转‘八荒谷’,目前正在演练‘无垠八荒阵’,另外近来‘八荒谷’中弟子少了三人,有人曾见他们在‘明唐五镜’、‘钧天峰’和‘中州禅宗’附近出没,加上之前的‘六龙帮’,天下四大帮会他们已拜会了三个了。”

“嗯,这个什么什么阵和什么镜子什么峰的实力如何?”

元老一笑道:“临阵磨枪能强到哪里去?倒是这些帮派的实力不可小觑,不过连景熙煌都敌不过的人不到不得已时哪个帮派愿意轻易招惹?若是不留还在‘中州禅宗’之中或许会帮这个忙,他的两位师兄还要顾全大局,不会轻易为不相干的人开罪其他势力。”

“嗯,以元老之见,景熙煌之死到底是谁干的?”

“表面看来,自然是‘不死邪尊’做的,但霸公既不认是他师父做的,那便不是他了。何况正常人闯进皇宫十九是要刺杀皇上的,这名刺客费了这么大劲只杀了一名大内侍卫,后续却全无动作,如此行径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童丐’盖摩天这种人才能做得出来。”

武经国微微点了点头,背靠在椅子上,轻轻闭上了眼,问道:“各位大人到齐了么?”

李师爷道:“除了郑千户有事没到,其他请了的大人都到了。”

“哦?郑千户有事没来?这可不像他。”武经国道。

“可能是听说对手是‘誉王’怕万一皇上怪罪先躲起来了吧。”刘师爷道。

“躲起来就能置身事外么?早知道前些年我被那帮沽名钓誉的家伙逼的走投无路时不如也躲起来好了。”武经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皮也不抬地说道。

“府督息怒,或许......”

“好了,把诸位大人都叫过来吧。”

元老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起身告辞,瑞婆婆也跟着告了辞,两名护卫进屋,随着武经国如厕。

过了一会武经国回转,‘兵部’尚书任思勰,‘金衣卫’掌纛骆镶、左右掌辕徐春之、李念、三侯的门人俱已到了,‘内督府’是武经国亲掌,只来了副都贾成方和史千户两人。众人入堂,齐齐半跪右膝,打千行礼齐呼:“孩儿们请义父安。”

“嗯,坐吧。”

众人起身安坐,武经国着李师爷将当前情况详细讲述一遍......。

第46章 局中(上)

“元老,方才你阻我说话是什么意思?”走出老远,瑞婆婆忍不住问道。

“看在我和欧阳老弟交情的份儿上,奉劝一句,涉及皇上和誉王的事,尽量不要插手。”元老传声道。

瑞婆婆颇为不解,奇(传声)道:“这是为什么?”

元老不答反问(传声)道:“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论财力,论人力你们欧阳世家都是首屈一指的,为何还要投了府督?”

瑞婆婆恨声(传声)道:“亡夫和犬子都死于姓甘的手中,老婆子武功和亡夫差不多,不投府督我拿什么报仇?我们欧阳世家替‘内督府’招揽武林高手,替府督做事,他替我们报仇,谁也不吃亏。”她语气稍和,又(传声)道:“说起此事,还要多谢元老,若不是元老将姓甘的打伤,那赵硎也不是他的对手。”

元老淡然一笑(传声)道:“你怕‘半步堂’邀武林同道报复,是以依靠‘内督府’原也可以理解。当今局势‘内督府’一手遮天,论势力朝中六部中兵部之首是武经国义子,其他五阁也俱依附武督,地方上北川、燹州、中州、古梦州四州侯爷也都是武督的人,论武力武督兵权在手,‘内督府’高手如云,大内‘龙禁卫’四十多名高手几乎全是武督的人,再加上‘金衣卫’的数万人,放眼天下谁是敌手?可你想过没有,他有如此实力要我们还能做什么?”

瑞婆婆(传声)道:“当然,有些事武林人做起来比朝廷的人方便得多。”

元老笑(传声)道:“正是,比如说杀‘誉王’这件事。李师爷才智非凡,可也将我们看得太也轻了,以为不让刘师爷说实话便能瞒过我们,其实稍加推敲便知端的。‘誉王’既有心于皇位,一旦得势绝不会甘于武督摆布,武督焉能不除之而后快?但刺杀王爷非同小可,若他出面或是朝廷中任何人出面,他都不免引起皇上怀疑和天下人声讨,一个不好便只能和皇帝翻脸,那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如果誉王忽然遭贼人劫杀,‘金衣卫’追捕中贼人拒捕,‘金衣卫’英勇无敌,射杀贼人,那么皇上也未必能怀疑到他的头上,退一万步说只要‘誉王’不是死在京城中,即便皇上怀疑是他做的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堂堂王爷之尊,经常跑到城外一所假镖局做什么?”

瑞婆婆冷汗直流,道:“方才我还打算出主意刺杀‘誉王’,元老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套?”

元老道:“现在只缺两个条件便可动手,第一、‘誉王’需在这个假镖局之中,才能装出江湖仇杀,或是劫财杀人的局来,表面看‘誉王’不过是被误杀,实则‘誉王’死在此处不但坏了名声,更让天下人怀疑他有谋反之心;......”

瑞婆婆接道:“第二就是要有贼人去动手,那动手的贼人无论是谁岂不是必死无疑?李师爷想让我们动手,如果我们真动了手的话我们就是贼人?”

元老道:“正是。”

瑞婆婆皱眉道:“要是武督非派我们去怎么办?去了是死,若推脱了也免不了和武督为敌。”

元老笑道:“我们和武督的关系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够多,如果彻底公开欧阳世家与武督的关系,使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武督便不敢派你们行刺,到时候最多也就是协助‘金衣卫’抓捕贼人而已,自然有功无过。”

瑞婆婆道:“如何公开?”

元老笑道:“简单,此处往东二百多里是‘八津渡’,‘八津渡’临海凭河乃天下交通枢纽,最易传播消息,前些天‘八津渡’遭了水患死伤甚重,朝廷钱紧,赈灾未及,至今尚有无家可归者。可着令孙出面,以府督、欧阳世家联名前往赈灾派粮,武督名利双收,断然不会怪罪。”

瑞婆婆笑道:“元老高明,届时元老大名必书其上。”

元老笑道:“同为武林一脉,孙老和端木先生这些人能帮也可顺道帮一把。银子嘛,他们也都不缺,让大家都出上一些就是了。”

瑞婆婆道:“元老想得周到。”

元老道:“今时不同往日,大敌既去,须防兔死狗烹,凡事不想在头里只怕黑锅都由我们来背。”

瑞婆婆叹道:“唉,元老说的是,武督请‘不死邪尊’杀了景大人这事原也没什么,可至今瞒着咱们死不承认,实在让人寒心呐。”

元老道:“这事你怎么看?”

瑞婆婆道:“老身身在京师,景大人的能为自是最清楚不过了,论武功天下能比得上景大人的本就屈指可数,这当中走刚猛一路的除了龙神外便只剩下‘不死邪尊’和盖摩天两人了。听说盖摩天屡次动用天地之力杀人,现今已遭反噬武功打了折扣不说,身材年龄也越来越小,真打起来未必是景大人对手,何况以盖摩天个性怎会假冒他人?再者既然入了皇宫以他的作为又岂会只杀一人?至于龙神,以他和启宗(现任皇帝的爷爷)的交情即便时过境迁也断然不会有此一着,就算是真翻了脸,龙神也必然会有更为周密的计划,现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刺客身份依然不明,不是武督请的人又会是谁?武督明着派人去查大概也是为了堵皇上之口罢了。”

元老道:“嗯,此事我也这么想,不过出殡那天武督派人吊唁,暗中查看了景大人之死的真伪却也不似做戏,后来又任由‘八荒谷’返程,这实在不像他赶尽杀绝的作风。”

瑞婆婆道:“那天‘六龙帮’的人也去了,或许武督有所忌惮,卖了龙神和墨幽帆一个面子,反正以‘八荒谷’的实力也动不了武督分毫,又或许武督顾虑到‘九幽府’和‘独一处’,毕竟这两个门派与‘八荒谷’有些交情,像这种百年难得露一次面的门派谁知道藏有什么样的人物。”

元老道:“嗯,或许是吧。”他说着话,忽然神色一肃,缓缓道:“别的事暂放一旁,该办正事了。”

“嗯。”瑞婆婆点头道。

堂内。

众大人听完李师爷所讲都默不作声,武经国一口一口呷着茶更不惶急。

过了许久,众人依旧不做声,李师爷冷笑道:“诸位大人既然无话可说那便请回吧。”众大人面面相觑,正想起身告辞,李师爷忽又道:“咱这儿可不是六扇门(衙门的意思),各位大人还是一个一个走得好,当心挤着,哪位大人先走啊?”

此言一出,众人哪里敢走,纷纷打消了告辞的念头,一时之间献计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见躲不过去,兵部任思勰率先站起来道:“孩儿们能有今日全赖义父的庇佑,谁与义父为敌便是我们的敌人,该怎么做义父请下令吧。”

武经国微微一笑依然不说话。

李师爷凑到任思勰耳边道:“任大人,府督现在要的是好主意,可不是比谁的孝心多。”

任思勰讪讪一笑,道:“师爷说的是,在下鲁钝一时想不出好主意。”

李师爷笑道:“‘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太平日子过久了原也难怪。”

李师爷的话便是武督的话,众大人多是饱学之士,自然知道李师爷这两句话乃是粉刺之意,黄大人再也坐不住,起身(燹州侯的人)道:“我家侯爷掌燹州一境,其地多战事,自知我退则敌进,我进则敌退的道理,‘誉王’贵为亲王却不顾祖宗社稷,孙儿认为,先拿下‘誉王’再将其不轨之心告知皇上,以待圣裁。”

武经国不语,徐春之‘嘿嘿’一笑道:“不知咱们的‘誉王’是软骨头还是硬骨头,他若来个自杀我们该当如何?”

“殷家子孙想找个软骨头还真不容易。”鲁大人(中州侯门人)道。

“二位大人,我们是在商议对策不是评论他人骨头的软硬。”李念道。

“‘誉王’是要对付,不过不能由我们的人动手。”骆镶道。

徐春之道:“想必骆大人一定是另有高招了?”

骆镶淡淡地道:“高招谈不上,不作死罢了。‘誉王’身为亲王,想杀他,哼......若非谋反大罪便是皇上也担不起这个名,各位大人哪个敢试一试?”

贾成方道:“骆大人言下之意是?”

“事要办,罪也要有人来担。”骆镶道。

史千户道:“这好办,放个死囚出去杀人抵罪就是。”

骆镶道:“太假了,再说‘誉王’一名手下就能在端木先生手中杀我数名卫士全身而退,这样的角色‘誉王’手中多了不敢说,三五个总是有的,试问哪个死囚能对付得了?”

贾成方点头道:“嗯,言之有理。”

“所以要么逼迫刺客自己动手,他们内斗而死与我等无关,要么还得找一些武林帮会办这件事。”骆镶道。

任思勰道:“骆大人这一主意倒提醒了我,既然‘誉王’养了杀手,想必也杀过不少人,找到这些人,让他们动手也是一个办法。义父觉得如何?”

武经国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具体事务由谁去办?”

众人齐齐站起来道:“愿为督父分忧。”

武经国笑问道:“真的?”

众人齐声称‘是’。

“五天,怎么样?”武经国突然道。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张口就来的期限恐怕是武经国早就有了主意就等他们说出来罢了。

一句五天限期出口,武经国探手拿过茶杯就唇,眼睛却盯死众人,观察众人神态。

众人心中惶急不敢抬头。

第47章 局中(下)

“督父,可否宽......”

骆镶一语未尽,突然武经国茶杯里的茶水跳了起来,霎时凝成一股水箭惯喉而入,武经国仰天向后倒去,地下地砖陡然裂开,一道刀光冲天而起,拦腰斩来,武经国双足钉在地上,身子平转半圈堪堪躲开。就在此时武经国左右足下刀光迸现,武经国腾身而起,三道刀光跟着腾起,武经国双手挥出两股气劲挡住两道刀光,口中‘哬’地一声喷出一股水箭击向第三道刀光,就在武经国与三名刺客凌空对战时,屋顶突然降下一条黑影。

徐春之、骆镶齐齐出手,一者护住武经国头顶,一者双掌击向黑影,黑影凌空折转,如离弦之箭掠过骆镶,一刀刺向任思勰。

武经国落地。

贾成方窝心一脚将任思勰踢开,史千户一拳朝黑影打去,贾成方同时已绰刀在手,一刀朝黑影黑影砍去,黑影横刀挡架,史千户一拳击中刀身,长刀弯曲回弹,黑影飘退之际顺势旋身一刀向正在交手的武经国颈项斩去。就在众人惊呼声中,武经国探手抓住刀锋,用力一折,长刀中断,武经国上前一步,将半截刀锋插进了刺客胸膛,他不待刺客死透,便抓起刺客向后挥去,挡开另一名刺客的偷袭,武经抡起刺客尸体当做锤使,一招招向刺客砸去,刺客步步后退,顷刻间已被逼到墙角。众人欲上前相助,武经国抡起尸体运招极快却插不进手去,就在刺客全力一刀将尸体劈为两半时,武经国‘嘿嘿’冷笑中已一把掐住了刺客脖子。剩余两名刺客被徐春之和骆镶缠住,一时进攻不得,眼见一名同伴惨死,另一名同伴受制,知道当前俱是高手,偷袭不成大势已去,耳听得院内嘈杂声起,显然是守卫闻讯赶来,当下顾不得另一名同伴生死,虚晃一招抽身出屋,足下轻点倒纵上房,同时掌中刀下劈幻起两道刀罡逼退众人。

“说,谁派你们来的?”武经国脸露狰狞笑容,竟是无比兴奋,刺客不答,挥刀向自己腹中捅去,武经国左手架开,刺客突然变招,向武经国手腕斩去,武经国不闪不避,手上加劲。不待长刀斩落刺客两眼一翻,已自死去。‘嗤’,长刀落地,刀尖朝下,刺入青砖数寸,竟是锋利无比。

“哒!”一滴蓝血落地,武经国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瞬间,血止,伤愈。

“‘不死邪尊’的弟子果然了得。”堂外,竟然又一个武经国走了过来,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紧随其身,再后边是一群赶来的守卫还有瑞婆婆和孙铭以及其他武林好手。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只见屋中的武经国一阵狂笑,面上肌肉挪移,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鼻梁坚挺,双眉如剑,双目深陷,嘴角带着一丝蔑视一切的笑意,竟是邪气十足的异域人士。

‘啪啪啪啪!’,武经国抚掌走来,笑道:“人说‘霸公’武艺非凡,今始一见,这一下可将我的人比下去了。”

霸公也不客气,傲然道:“就凭这些跳梁小丑还掀不起大风浪来。”斜着眼看了看众人,蔑笑道:“武督真是富甲天下,什么人都请。”言下之意是说众人全无用处,要不是武经国有钱,断然没必要养活这些饭桶。众大人心中大怒,碍于在武经国面前却也不好发作。武经国使个眼色,李师爷、刘师爷上前在众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众大人纷纷点头,面色稍和。

守卫进来处理尸体,霸公拾起插入地下的那柄刀,看了一眼,刀狭长,略弯曲,刀锋处有溢彩流光花纹,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刀。霸公冷笑道:“这是你们的唐刀?看起来似乎不错。不知你们的人能不能擒住这两名刺客,要是搞砸了,这擦屁股的活儿可得加银子了”口中说着,手中用劲,将一柄宝刀‘喀吧喀吧’寸寸折断。

“‘不死邪尊’武功绝顶,他的弟子却也未免太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吧。”瑞婆婆拄着拐杖越众而出,不悦道。

“哦?”霸公一声轻蔑,头也不回,甩手将片片碎刀打了过去。

瑞婆婆轻描淡写挥杖击飞碎刀,刀片迸出,看似杂乱却尽数嵌在西侧的一面墙上,工工整整嵌成一个武字。

“有意思,有意思。”霸公笑着拍掌道。

那两名刺客出了经国府,一者向东一者向西全力跑去,两人足下奇快,眨眼已相距十里开外。

“朋友,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里?”不知何时,一名老者挡在了西去刺客的身前。

刺客一言不发,长刀自手中划了半个圈,劈向老者,老者面带笑容,一手负后,一手食中二指随意挥洒,招招挡在刀身平面无锋处。刺客顷刻间砍了十余刀,尽数被老者挡开。

“你们隐藏的很好,出手机会也把握的不错,这笔买卖本来有机会赚的,只可惜你们碰到的是我,中途给你们换了人都不知道。”老者好整以暇道。

刺客依旧不答,眼见实力相差悬殊,不敢恋战,看准街边一处房屋,故技重施,足下轻点倒跃而起,手中长刀携刀罡力劈而下。老者护体真气沛然,不避刀罡,食中二指倏出,夹住刀锋,刺客纵身上屋,反将老者一并带了上去。

“唐刀!‘万花流剑法’!你是‘百忍精堂’的人?”

刺客不答,奋力抽刀,老者探出刺客身份再不让手,松指出指已点在刺客额头,刺客双目神色忽退,瞳孔放大,一瞬间黑眼已将白眼吞噬。

“只能请得起这样层次的杀手就想成事么?”说罢,飘身下屋,落地一刻老者已在经国府门口。

另一边的刺客向东疾奔,前方一名黑衣剑者拦路。

刺客拔刀,出刀,‘当!’地一声,刀剑相交,刺客左肩一痛,已然中招。刺客长刀圆转,凝神以对。剑者一剑刺来,‘当当当’三声,刺客挡开三剑,左膝、右膝、右肩又各中了一剑。

“哬啊!”刺客大喝一声,刀光泛起,蓦地,眼前剑光缭绕,十三个剑尖同时刺来,右眼、左眼、右耳、左耳、右腕、左腕、右胸、左胸、右肋、左肋、右股、左股、同时中剑,最后一剑贯穿小腹。

“有意思,有意思。”霸公抚掌轻笑道,人影一闪,元老已站在当院,霸公脸色顿时一肃。

“刺客呢?”武经国问道。

“杀了,是‘百忍精堂’派来的人。”元老道。

“‘百忍精堂’?本督明日便请旨派调火器营去剿灭了这个什么堂,任大人此事速去安排。”武经国脸色阴沉。

任思勰道:“愿为义父分忧。”

元老笑道:“府督其实大可不必,‘百忍精堂’唯利是图,是个收金买命的杀手组织,向来秉持出多少银子派什么货色的杀手,这次他们暗杀失败买卖已然作废,我们只需赶在别人二次请他们之前先和他们定好买卖即可。方才出手的那四个刺客武功不弱,但在‘百忍精堂’中只是小角色而已,他们的十二杀手以及堂主‘影’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这些人与其我们费力对付不如让别人去头疼。”

“嗯,那就劳烦元老了。”武经国忽儿一笑,纵使心有不甘,顷刻间便已权衡利弊做出选择。“李师爷,咱们的管家和守卫头领很称职,一会叫他们去跟徐大人好好聊一聊。”

“是。”李师爷应道。徐春之脸色泛起异彩,高声道:“遵命。”

正说话间,‘津海神剑’端木先生也已回转,霸公瞥了端木一眼,轻笑道:“看不出你长的一般,身手倒还不错。”

端木道:“哪比得上霸公一表人才?”

霸公道:“嘿嘿,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

端木不再理他,自去与武经国复命。

第48章 故人,已故之人(上)

梁榭重回旧地,除了他的‘战魂堂’堂主变成李二之外一切都似乎没有变,众人依旧每天待命、复命。大概是最近风声紧的缘故,云老没有再接买卖,小王爷也没有再露过面,众人于是也没有了事做,闲暇之余练练武功,闲聊几句打发时间,在这山雨欲来之际全然没有察觉。

对于梁榭来说,这平和的日子过得越久越好,多拖一天局势就明朗一天。自打喝了武经国所派大夫的药之后,嘉娴的病似乎有一些起色,看来为表诚意,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没耍手段。那大夫医术了得,也颇为尽心,三天过后调了调方剂,说是更为有效,至于汤剂中用了哪些药材,药量是多少,大夫一律不说,每天只是叫人将熬好的汤药端来,便是药渣也不曾留下半点,梁榭想要从中得出药方基本上是全无可能。好在只要能治好病其他的慢慢再想办法不迟,于是梁榭一面给嘉娴吃着这边郎中的药,一面依旧叫丫鬟按时去李郎中处抓药,以免引起云老警觉。

如此平静的过了五六日,这几天小王爷除了偶尔去趟皇宫其余时间都在王府呆里着不出去,武经国胆子虽大不到迫不得已时也不敢在京城里对亲王动手,更何况是在王府中。纵使心急也是无法可施。只得依旧让秦陆二人和屠大千监视、控制梁榭和嘉娴姐弟,郁沈二人则天天向武经国一五一十回禀当天情况,以防梁榭耍花招。被人监视的梁榭夫妇固然不舒服,天天替人跑腿和传话的沈南武也不痛快,而监视人的秦陆屠三人更是心中不爽,秦陆二人倒还好些,屠大千闷得发慌,加上酒瘾上来真个是坐卧不宁,偏偏还不敢喝酒怕误了事。众人当中只有任骁没心没肺,过的比皇帝还要潇洒万倍,这位公子哥全然不知身在险境,真真以为梁榭深受武经国器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但置自己姐姐病情于不顾,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而且一起床拍拍屁股就往城里走,吃酒楼、逛窑子、玩赌场一个不落,还迷上了打马吊牌,一玩就是一整天,不到城门关闭绝不动身。秦昭和陆孤鸿有时候一起陪他进城,有时候轮流陪着他去,玩的人每天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反倒把秦陆两大高手这旁观之人累了个够呛,就这样,几天时间,任骁便把李师爷给的银子输了个精光,甚至倒欠赌场几十两银子,幸亏‘通贝赌坊’的真正主人卫辞筠和武经国算是一伙人,也幸亏任骁带着秦陆二人,否则早让赌场打个半死了。梁榭看在眼里,无奈在心,自己这个小舅子实在是不像话到极点了,他能活到这么大吃饭的时候居然一次也没有噎死过也算得上是奇迹了。

这一天梁榭又如往常一样去见云老,任骁也如往常一样带着秦陆二人去赌钱,走到半路陆孤鸿忽然道:“任公子,在下跟你商量件事。”

任骁斜了他一眼问道:“是不是又要去找你的老相好?”陆孤鸿点了点头,任骁道:“见老相好而已你有必要天天打着保护我的旗号偷会去?”

陆孤鸿讪讪地道:“公子见谅,不这样被令姐夫知道了又要责罚在下了,这件事还请公子代为隐瞒。”

任骁取笑道:“我姐夫也是,连别人找女人的事都要管,我就不信,我姐病了这些年他没逛过窑子......”还待往下说,一回头见秦陆两人脸带诧异之色,心知失言,忙‘嘿嘿’干笑两声道:“放心吧,我又不是长舌妇,不会告你状的。”

陆孤鸿道:“多谢公子。”

又走了十几步,陆孤鸿仍然跟着并未离去,任骁见他仍跟着自己,不耐烦道:“行了,快去吧,你的嫖资会记到我赌债的账下。”

陆孤鸿大喜,深深一揖。任骁扁扁嘴道:“反正有李师爷还账,不坑白不坑。”

陆孤鸿再次称谢,转身一溜烟跑了。“老秦,好好陪着公子。”他边跑边不忘高声呼喊安顿。

秦昭高声笑骂道:“你只管伺候好你的女人就是了。”说话间陆孤鸿已不见了踪影。

“这个老色鬼。”秦昭笑骂一句,和任骁相视大笑。

陆孤鸿奔出里许,脸上笑容一敛,蓦地转了方向,向梁榭和云老所在处奔去,陆孤鸿号‘夜羽孤鸿’端的似鸿雁羽毛一般,奔走极快又轻似羽毛,足过处,痕迹全无,一眨眼间大院在望。陆孤鸿怕被院中高手发现,不敢靠的太近,提一口真气,身子如一片羽毛般缓缓飘到了一棵树上。他早换好了绿色衣衫,又藏身于浓郁的树荫之中,纵使有人自树下走过也决计发现他不了。

陆孤鸿藏身树上,观察着院内众人的一举一动,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评估着众人的武功、实力。每一天,他都会这样监视着梁榭,监视着这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有时候他以练功为名早早跑来监视,甚至比梁榭去的更早,有时候则像今天一样,梁榭以为他陪着任骁进城去了任骁以为他找相好的去了,实则还是在监视,一旦小王爷露面他便按武经国的吩咐传讯回去,将众人一网打尽。就这样,他天天监视,一监视就是一整天,不吃饭不喝水,顶多也只能解个手而已。仗着轻功绝顶,内功了得,一直未被梁榭发现,不过他倒不怕被梁榭发觉,即使是被院子里的其他人发觉梁榭也只好替他们圆谎,他们所担忧的是梁榭暗中捣鬼放了假消息出来,武经国一旦动了手就必须成功,否则小王爷有了戒备,不出京城不露破绽,武经国只要当不了皇上始终对他无可奈何,而似小王爷这等心机深沉的少年越往后越难对付,终究还是武经国的心病。

人来人往,月升日落,转眼间一天又要过去了,小王爷还是没有露面,陆孤鸿见梁榭终于出了门,待梁榭走过方才轻轻落地,隔着十数丈远远尾随着梁榭。

行至半途,陆孤鸿忽觉身上有些不自在,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心生戒备,足下一转向北走去,果然那种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他心知确实被人跟踪,正待发暗器攻击,忽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欺近身来一掌向他颈椎按去,陆孤鸿察觉有异不及回头猛地斜向跃出一丈有余,他身在半空不去看敌人来路,只凭气息感觉暗器瞬息发出。那道人影一击不中抽身便走,陆孤鸿饿了一天,心情本就不佳,再被好没来由偷袭一招,哪肯放他走,当即展开轻功追了下去。

梁榭听得身后有响动,心生警觉,正待一看究竟,忽然......

“阿弥陀佛!施主请了!”一声雄浑的佛号在数尺外响起,月下一人身着淄衣如山似塔站在梁榭面前,斗大的头颅铮明瓦亮,没有半根头发,双目似闭非闭,脸色似喜似忧.....

“什么人?”梁榭一惊,下意识退了两步,这人来的突兀,竟无半点征兆。

“施主这么快便不识得贫僧了?贫僧倒还认得施主!”僧人双目陡然睁开,两道精光如利剑般刺入梁榭体内,梁榭不由得又退了两步。陡然一惊:“竟然是他!他还未死?”

僧人踏前一步道:“梁榭,狂刀传人,原名谢书良,匿州人士,幼失怙恃,十岁时拜‘四虞刀门’孙铭为师......”

“住嘴!”梁榭更惊,由惊转怒,怒喝道。

僧人全不理会,继续说道:“十二岁时习得‘四虞’刀法,十五岁练成暗器‘落羽锥’,二十岁时结识监察御史任康年的女儿任嘉娴......”

“我叫你住嘴!”梁榭见他滔滔不绝将自己往事道来,显是早有阴谋,当即拔刀在手,‘砍’了过去。

僧人左手负后,右手食中二指随意挥洒尽挡来势,口中兀自不停地说道:“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同年,师门异变,

孙铭假死,引得众门人误会加深,同门相残,死伤惨重......”

梁榭听他道出师父假死同门相残之事,更是怒不可遏,五枚飞缀自左手呼啸而出,内息逆运,右手长刀递出,正是‘恨刀十二诀’之怒刀诀,长刀携金铁交鸣之声,笼罩僧人。那僧人右手大中食三指虚扣,颤手间已将五枚飞锥尽数捏在指尖,手臂一长,挺锥刺向梁榭胸口,竟全然不理梁榭那势若雷霆的一击。

‘嗡’地一声闷响,如中铁石,梁榭手臂发麻长刀几乎脱手,当即纵身后跃,手中飞锥再出一枚。僧人缓步踏前,右手一晃,已将飞锥捏在指端,微微一捻,飞锥拧做麻花。

PS:写了快20万字了,居然还没签约,唉,谢谢那些还在坚持看的读者朋友们的认可和支持,不过我自认为写的还行,至于大家爱不爱看我就管不着了。或许推广不到位,知道的人少吧,希望读者越来越多。

第49章 故人,已故之人(下)

梁榭惊骇!以自己的功力这‘怒刀诀’之威足以击石如粉,但打在这僧人手臂上却是长刀卷刃,手臂安然,这和尚有如此实力难怪那日能够受一锥而不死。

僧人再踏前一步,接着道:“待你闻讯而归,师门只剩老五一人,你二人多番苦战,也终不敌令师叔人多势众......”

这和尚定是为报仇而来,梁榭无可选择,纵身跃上柳树想要居高临下,以暗器相斗。

“不久,早已自立门户的大师兄邵鸣谦闻讯赶至,一式败双刀,废了两位师叔武功,方解了师门自相残杀之局......”僧人不疾不徐,缓步上前,单掌抵在树上,‘喀拉’一声,大腿粗的柳树顿时断折。梁榭无奈,只得跳到另一株树上。

僧人又道:“廿一岁时,你携礼金下聘,任御史不允,于是你与任嘉娴私奔而走,两年间纵马江湖,行侠仗义,百姓见之无不欢迎......”

梁榭见他说到自己行侠仗义不由得一怔,这事太久了,久到百姓早已忘却了他的好。

僧人见他一愣神,忽地神色一肃缓缓道:“你近年所为,可还记得自己是狂刀传人?”说罢眼中精光大盛,盯着梁榭。

虽在夜晚,两人尚且有些距离,但梁榭依然打了个激灵。“你是‘不死邪尊’?还是......?”梁榭不答反问。

僧人上前两步,右手虚按在树上,森然道:“回答我,你还记得你是狂刀传人么?”

梁榭心中一动:“这和尚实力强我甚多,却并未下杀手,刚才用劲之法也好似‘中州禅宗’的‘拈花指’和‘推山掌’两项绝学,难道他是‘中州禅宗’高僧?看来正如我先前怀疑的一样,这和尚并非‘不死邪尊’甚至不是‘无根党’的人。”当即收敛心神,正色道:“大师伯心系苍生,天下共仰,在下身为狂刀传人荣幸之至,岂敢一刻忘却?”

“好,下来说话。”僧人收掌后退。

梁榭略一犹豫,纵身跃下,抱拳道:“请问大师法号。”既猜想这僧人是‘中州禅’宗高僧他戒心登时大减,不过毕竟不敢全然相信,相距一丈时梁榭便止住了脚步。

“不留。”僧人道。

梁榭大惊道:“你是不留大师?‘放逐天下无挡手,一推九山走不留’中州禅宗三大高僧之一的不留大师?”眼前这和尚虽然厉害,但若说他就是名满天下所向无敌的不留大师也实在让梁榭难以置信。

“怎么,不信么?”僧人上前几步,走到一株大树旁,右手平抵在树上,说道:“看好了。”只见他微微转动手掌,突然掌腕一动,掌根猝然发劲,‘喀嚓’一声,合抱粗的大树应声而断,僧人不待大树全然倒下,接着又是一掌,大树远远飞出,又砸倒了另一株柳树。

‘不留’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推山掌’绝技无人能挡,此事天下皆知,方才和尚这一掌正是‘推山掌’中猝劲的运法。梁榭心知这‘推山掌’乃是中州禅宗的绝技,与别的掌法不同,甚是奇特,既不借助腰腹之力又不以挥击借势更无内力加成,乃是纯粹的外门掌法,强横霸道之极,若想练成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绝无捷径可走,任你内力再强也绝无作假的可能。而在‘推山掌’上有如此造诣的人,放眼天下唯有‘不留’一人。

心念及此,梁榭再无怀疑,当即作揖道:“原来是大师,请恕在下前日无礼之罪。”

不留道:“不用客套,你若不是狂刀传人,上次便死了,哪能容你活到今日。”

梁榭大为惭愧,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

不留道:“好说了,若非如此也不能消除你们的戒心。”

梁榭心中一突,原来这和尚假死是要瞒过我们,那么他今日找我必有要事。

不留似乎看穿了梁榭心思,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梁榭微一犹豫,点了点头。不留带着他在树林中往南走去。

“不知大师今日找我有何差遣?”梁榭问道。

“简单,加入我们。”不留道。

梁榭奇道:“你们?”

不留道:“正是!你们懂得组三堂扩充势力,我们也有我们的谋画。不怕你知道,那日你行刺后宗老便盯上了你,本来早有拉拢之意,但一直不能确认你的为人,直到听闻你杀武经国之后才知你良知未泯。今后我等携手共除阉贼,意下如何?”

梁榭暗自思忖:“这和尚好厉害,自己被算计也就罢了,云老做事一向隐秘尚且被他探听到如此多的消息,看来那次刺杀反倒是帮了他的忙,让他由明转暗,更便于行动。

不留见他不语,问道:“如何?”

梁榭颇为犹豫,这事本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若在平时必定应允,但是现在嘉娴在武经国他们手中,病情也在紧要关头,自己此时倒戈一个不慎恐怕会要了她的命,当下踌躇不决。

“施主能为武阉办事难道就不能为国家做点事么?”

梁榭心头一震,颓然道:“这件事......你也知道了?”

不留点了点头。

不留既然知道此事,想必也知道自己受制于人,既然知道却不帮忙,梁榭颇为不悦道:“大师此刻找我是吃定我了?”

不留一笑道:“施主无需动气,若没有点心机手段,我们早被武阉连根拔除了,况且施主可以杀我,你遇麻烦时我却不可以袖手,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一句话把梁榭说的哑口无言,隔了半晌,梁榭长吁一口气道:“我的苦衷大师能体会么?”

不留道:“这世上谁没有苦衷?”

梁榭心中踌躇,思虑片刻回道:“在下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大师的好意恕难从命。”

‘哈!’,不留轻笑一声道:“贫僧有一事请教施主。”

“不敢当,大师请说。”

“对施主来说,儿女私情便是此生的全部么?”

梁榭心中惭愧,无奈道:“我......不能负她。”

“舞榭歌台,好一番旖旎景色,只可怜那谢家宗祠,蛛网百结,可还有人记得这相连的血脉么?”

梁榭道:“在下行止不端,令祖上蒙羞,手上血污此生已是不能洗净,这罪孽只有来生偿了。”

不留冷哼一声,吟道:“今生罪愆今生担,若待来生谁愁还?爷娘有过祸儿孙,此与儿孙有何干?”不待梁榭再说话,不留转身便走。“下次见面,是该称你梁榭呢还是谢书良呢?或是施主又有了新的名字......”

梁榭紧握双拳,不留的声音如锥似刃,直戳得他心痛如割。

“大师......”梁榭喊了一声。

“什么事?”不留止步,并未回头。

“有一个屠夫,他不得不靠杀生过活,假如有一天他大彻大悟放下了屠刀,请问大师,能立地成佛么?”梁榭试探地道。

“不能。”

梁榭一怔,颇感意外:“佛家不是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不留怎地如此异端?”

“那这屠夫人为什么要放下屠刀?”

“断业而已。”

“请问大师,这名屠夫犯下的杀孽可以补赎么?”

“杀业已成,逝者已入因果轮回,你如何补救?”

“那世人为何还要赎罪?”

“积福报而已!”

两句试探过后,梁榭心中依然左右为难毫无答案,问题实实在在存在,并不因任何答案而得以解决,嘉娴和任骁的命要保,又不想帮助武经国,实难两全。

“一边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朝中红人,一边是‘中州禅宗’的弃徒,哪个信得过哪个信不过施主自行衡量。今日的事我和宗老会替你隐瞒,你就当我们是来寻仇的便了。”说罢举步又行。

梁榭看着不留身影渐渐远去,即将隐没于林中,把心一横,喊道:“大师留步,我......答应你。”

“明晚若是有暇来‘霖霞寺’找我。”

决定一出,梁榭如释重负,心境忽然开朗。心道:“跟了不留对付武经国算是为民除害,跟了武经国则是助纣为虐,无论如何不留总比武经国可信得多,以他的本事,要帮自己救出嘉娴和任骁总易过自己单枪匹马许多。只要他们不过河拆桥的话。”

第50章 借局

黑影身法极快一闪即没,陆孤鸿展开轻功纵身而起,足点树干借力,身子如离弦之箭在树与树之间穿隙飞纵,片土不沾,一追一逃,倏忽已在十数里外,陆孤鸿飘身落地,已赶在黑影身前,截住了黑影。

“朋友,藏头露尾可不好,道个万儿再走不迟。”

“哼,你们暗杀我好友,我暗杀你们,很公平,有什么不好?”黑影蒙着面,粗着嗓子道。

“哦?”陆孤鸿啼笑皆非,原来自己被误会是和梁榭一伙儿的杀手了。

“朋友,恐怕你误会了,其实我不是......”陆孤鸿双手抱拳面带微笑,口中解释着,两支‘雁刃’在他内力控制下已悄无声息自他裤脚溜出,如两条蛇一般窜了过去。

黑影正听他说话,防备他突施暗手,却不料暗器来自足下,慌忙后退。“嗯!”一声闷哼,似乎已受了伤。

陆孤鸿‘嘿’的一声笑,双手一扬,双袖中打出十五枚袖箭,同时双刃贴在掌心,揉身而上。黑影斜下里窜出,避开暗器,陆孤鸿掌中刃划颈而至,黑影侧头,格挡,陆孤鸿身子一旋,衣袂飘起,十支‘雁刃’旋飞而起,左掌掌中刃翻到手背擦他肋下而过。黑影身子后仰,左掌挡开陆孤鸿手臂,双足用力一扭身子旋起数尺已到了陆孤鸿身后,缠身下踩。陆孤鸿左掌掌中刃翻转割黑影手腕,右掌刃跳到指间,反刺黑影股侧,十支打出去的雁刃返回,又打向黑影后背。

黑影身在空中如陀螺转动,竟旋身再起,堪堪避过暗器,暗器向陆孤鸿打去,黑影双足落下踏陆孤鸿头顶。陆孤鸿反手一抄,暗器尽入掌中,手再开‘雁刃’冲天射去。黑影凌空后翻,猛地如流星坠下,身形一闪手臂一长锁喉而来,陆孤鸿刚转过身来,不料他竟来的这么快,身形暴退,双臂格开黑影双臂,肋下两支‘雁刃’电光闪出,紧跟着横着的,竖着的,斜着的,旋舞着的,千百道暗器自陆孤鸿领口,袖口,胸口,肋下,足下,乃至全身激射而出。两人相距既近,黑影又全力抢攻,纵是神仙亦非中不可,陆孤鸿心中笑意大盛。

哪知暗器快,黑影竟比暗器再快三分,陆孤鸿眼前影子未退,那人却已在六丈开外,暗器散落一地,将他围成一圈,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击落了暗器。

“不差!”黑影依然粗着嗓子,

陆孤鸿笑意凝结,心中寒意陡生,生平所见人当中只有元老等寥寥数人有此功力,却不知这荒林中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高手。

“陆先生打的痛快,老夫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不知陆先生可有兴趣一观?”黑影粗着嗓子低沉地笑道。

陆孤鸿全神戒备,不敢答话。

“留神了!”一句留神,黑影忽地一动,身法之快,步履之怪竟似换了一个人似得,陆孤鸿眼前一花,心知不妙掌中暗刃前指仍是慢了数寸,黑影食中二指已点在陆孤鸿额前,劲力凝而不发。

陆孤鸿面如死灰,眼一闭道:“技不如人,动手吧。”

黑影缓缓收指,双手负后。

“你......”陆孤鸿一愣,蓦地恍然。“你用的是‘弥罗亘天指’?你是元老?”

黑影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呵呵一笑,道:“你警觉性既高,武功也是一流,是江湖上少有的人才,但兹事体大,这次行动万不可小觑。”声音依旧沙哑,苍老。

陆孤鸿被赞了一句,心下十分受用,忙道:“元老请放心,有我在姓梁的耍不了什么花招。”

“你确定他姓梁么?”

“这......”陆孤鸿一愕,这个他确实不知道。

“刺客是小,真正需要提防的恐怕是自己人。”黑影道。

“元老的意思是......?”

“‘府卫’人才济济,大内高手如云,此事府督的人不露面,全凭我们的人出头,你可知这是为何?”黑影道。

“难道他们想一旦事发就把事情推到我们头上,拿我们当替死鬼?”

黑影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我们这些人能不能在府督身前站得住脚就看你二位如何处理了。言尽于此,今日你我相见,除秦昭外莫讲于他人。”

“是。”

黑影一闪,没于林中。

“老东西摆明了信不过我,怕我在府督面前告他状。你以为蒙着面哑着嗓子便能抵赖了?嘿嘿!不过,他说的万一是真的......”陆孤鸿俯身拾起一地的暗器,边往回走,边思忖。

次日夜,梁榭打云老处回来,像往常一样同郁栖柏和沈南武回了话,便自睡去,陆孤鸿和秦昭同任骁三人赌了半日色子,眼见亥时将近也便睡去,独独把个屠大千晾在一旁,屠大千初见面时便与陆孤鸿打了一架,一直看彼此不顺眼,早已老死不相往来,当下也不以为意,自顾睡去了。

半夜,梁榭假意起身解手,四下观望不见有人跟踪,遂展开轻功一路向‘霖霞寺’奔去。到了‘霖霞寺’梁榭见左右无人,省得通报,直接越墙而入。梁榭轻轻落地,左右观视,见只有大雄宝殿左后侧的一处厢房透出点点光亮,想必是不留等人聚首之处。

“是梁大侠么?请过来吧。”一声雄浑厚重的声音传入耳中,使得居然是传音入密的功夫,梁榭吓了一跳,此处相距厢房距离颇远,自己自负轻功了得,落地无声,却不想甫一落地便被不留察觉,且不留能对自己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显然对自己所处之处拿捏精准之极。他心下又是佩服又是惭愧,以不留这样的内外功修为,那日自己几人暗杀不留,焉能不被发觉?

见不留谨慎非常,梁榭也不敢公然应声,三两下蹿到厢房近前。

“请进。”一名老者推开门让进梁榭。

梁榭见这老者身材并不高大,相貌也是平平,既不是童颜鹤发也不是仙风道骨,依稀就是那日不留口中的宗老。

厢房内一共有四人,除了不留和老者之外,尚有一位中年人和一位年近三十的青年才俊,这中年人体态雍容,神色和善,与老者那一脸冷峻截然不同,那青年相貌堂堂,长得颇为俊秀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正气,竟似在哪里见过。梁榭眼光可谓不明,向来不大认得准人的长相,以前与人结交时也往往对方先认得他记住他鲜有他先记住旁人的,所以在暗杀某人时若不是有李二,柳十一等帮助他便要拿着画像看上十遍二十遍方能确定无误,这时他看这人面熟,却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在哪见过。四人见梁榭上身着紧衣,下身只穿了一条外短裤,形象滑稽,不由得一笑。

不留点头道:“嗯,亏你想得周到,小心无大错。”当下不留给彼此作了引荐,这老者正是甘半步的师叔,凌霄大侠宗宇翔,那中年人则是京城八派之一的谭门掌门人谭兴德。三人互相抱拳示意,不多客套,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词也都省了。待引荐到那青年时,那青年笑着抱拳道:“大师无需引荐,我二人早已见过面。”

梁榭也不好意思说认不出,只嗫嚅道:“是啊,是啊。”

不留道:“哦?原来二位是旧识。”

那青年道:“上次在景大哥的葬礼上见过一面,当时在下以为这位兄弟是‘八荒谷’钟谷主的弟子,和景大人是师兄弟,原来却是大师的朋友。”

经这一提醒,再仔细听他说话,梁榭这才想起来,他是景熙煌那个最好的朋友,大内高手第九的唐贤。

“唐大人?您怎会来这儿?”

“唉,别提了。在下行刺武阉被识破之后,在皇宫是没法混了,这几天东躲西藏,被武阉的人到处追杀......”唐贤叹了口气,解开上杉的衣扣,只见他右肩上帮着绷带,胸口上亦贴着膏药,他给梁榭等人看了一眼复又扣上衣扣,道:“怨自己学艺不精,景大哥在世时若是多向他讨教几招何至于被那孙铭砍伤,好在运气不错,遇到宗老,否则那日我便早已死了。”

听说是唐贤的伤师父砍的,梁榭哪好意思多言,只点头应声,唐贤的武功如何他不知道,但既然是大内第九自然和那日那几个大内高手差不太多,师父居然能打伤唐贤,看来这些年师父自从得了‘恨刀十二诀’之后至少较以前强了三四倍。

宗老道:“不瞒唐大人说,自从听江湖上的朋友说你孤身行刺武阉之后,我们便一直在打探唐大人的下落,希望唐大人能与我们携手对付武阉。”

唐贤道:“这是自然,景大哥之仇非报不可。”

几人简单引荐,交谈之后,不留开门见山的道:“四位既已到齐,那我们便开始吧。”

“嗯。”宗老点了点头,谭兴德笑道:“大师请。”

不留道:“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对付武经国四位有何新的看法?”

谭兴德道:“此事我们谋划了非止一日,也行刺了数回,经唐大人方才一说这武经国势力庞大,不仅掌控‘府卫’身边更有许多江湖高手,以我们目前的实力确实难以动其分毫。大师此次邀梁兄弟来想必是另有打算吧。”

不留点头道:“嗯,谭掌门猜的不错。”他转向梁榭道:“当初梁大侠行刺和尚,和尚还以为你是武经国的人,之所以手下留情一者确是因你是狂刀传人,再者也是想劝你倒戈相向,同我们一起对付武经国,后来事情有变先前的打算也只能是搁置了。”

“惭愧!所幸大师无恙。”对于这件事梁榭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留微微一笑,道:“梁大侠客气。武阉位高权重,手下高手众多,这些虽是麻烦倒还在其次,真正让人头疼的是武阉假身太多,若非亲近的人实难见着本尊一面。贸然行刺只会中了圈套,损失惨重,梁大侠行刺过武阉,自知当中难处。”

梁榭道:“大师说极是。”

谭兴德笑道:“梁兄弟行刺武经国还能全身而退,了不起。”

梁榭道:“让谭掌门见笑了,那天在下能全身而退实在侥幸,后来细想,轿中之人多半也是假的,甚或是顶空轿。”

不留道:“正是,那天武经国根本未出皇宫。”

梁榭苦笑道:“想不到我犯的错误和老鹰他们一样。”

宗老冷冰冰的脸上也泛起一丝苦笑,道:“犯了这个错误又岂止是你?前两天我和大师也同样犯了这个错误。”

梁榭一怔,这倒令他有些意外。

第51章 借局(下)

不留见梁榭那般表情,遂解释道:“前几天我和宗老在武经国东城的院子周围设了埋伏,请了‘百忍精堂’的四个杀手也顺利混入府中,可惜对上的还是假的武经国,我和宗老眼看即使出手也是全无成功的可能,为免暴露也只好眼睁睁看着请的杀手被杀。”

梁榭道:“难道以二位的身手仍然全无胜算?”

宗老抢白一句道:“能明着打得过还用得着暗杀?”

梁榭讨了个没趣,没再问下去,谭兴德笑着解释道:“梁兄弟年轻,对老一辈的江湖人物不了解也是正常。武经国手下的高手中令师自不必说,‘津海神剑’端木先生你也是领教过的......”

梁榭点了点头,别人他不知道,‘津海神剑’端木先生实在是厉害得很,不愧为神剑之称,虽然这个神剑范围小了点,名头倒也不假。那日他携盛怒出招,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所使刀法威力之大也是从未有过的,饶是如此再加上偷袭在前也没能打得过端木,何况端木之前除去师父之外尚有两人。

谭兴德继续道:“那瑞婆婆则是欧阳世家***的夫人,***在世时我‘谭门’中便无人能及,据说这瑞婆婆武功不在丈夫之下,瑞婆婆之上司寇元焽更是了得,他的‘弥罗亘天指’那是在魏先生的‘泼墨山水乱涂鸦’的手中都占尽了上风的武功,‘钧天九鼎’九位鼎主也曾有三位败在他的手下,京城除了龙神肯定强过他之外,其他人还真不敢夸这个口。此外尚有‘不死邪尊’的徒弟霸公,此人武功如何暂且不论,一身打不死的功体着实让人头痛,加上其他高手,粗略估算一下,武功在你我之上的少说也有二十人,更何况只要拖得一时半刻‘金衣卫’‘内督府’甚至大内‘龙禁卫’的大批人马就会赶到,大师和宗老虽是绝顶高手也不能在这些人手中三招两式杀了武经国,一旦失败,我们的行踪便会暴露,在京城将无立锥之地。”

谭兴德用你我二字显然是把自己的武功和梁榭的武功放到一个层面论的,以谭门在京城不依靠‘无根党’却仍旧颇为兴旺的情况来看,恐怕这笑容可掬的谭掌门绝对简单不了,他肯把自己和梁榭放在一起说已是给足了梁榭的面子,梁榭心中不由得一暖。谦道:“在下见识浅陋,让三位见笑了。”

谭兴德笑道:“梁兄弟忒谦了,咱们也是交了不少学费才知道的。”

宗老也道:“司寇元焽的武功我亲眼所见,功力之深身法之快放眼天下不敢说前十,前二十中必有其一席之地,单打独斗我远非其敌。”

唐贤也道:“在下那日刺杀武阉坏事就坏在这人身上。”

不留道:“是啊,所以我们的计划也只好改一改了。此前一直千辛万苦安插眼线,就是为了得到武经国信任,然后伺机刺杀,不瞒你说,你被武经国的人捉了去,也是我们其中的一步棋,以令师在武经国身边的地位想找到他的本人想必不是难事,我们正好利用你和令师的关系从中得到消息,最不济我们的人也会得到武经国的信任。”

梁榭道:“这么说,沈南武是你们的人?”话出口,想了想觉得不对,又道:“是郁栖柏?”

不留笑而不答,摇头道:“如今看来,这些想法还是幼稚了些,且不说武阉小心谨慎真假依旧难辨,即便见着了武阉本人待我们的人传回消息,再安排刺杀也是迟了。只要不能得知武阉下一步的去向或是单独接见刺杀终究是妄谈。”

梁榭一头雾水,问道:“那大师叫我来能做什么?”

不留笑问道:“武阉叫你做什么?”

梁榭道:“出卖‘誉王’。”

不留又道:“然后呢?”

梁榭道:“然后借我之手行刺‘誉王’,或者由他们布局将‘誉王’势力一网打尽。”

不留笑道:“果然如此,以武阉的作风,无论如何不会留一个隐患在身边的,这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谭兴德道:“大师是想......?”

不留点点头道:“不错,武阉懂得借刀杀人,我们也可以借局杀他。”

“借局?”梁榭和宗老同时问了出来,不留点了点头。

“妙哉妙哉,只要梁兄弟不动手,武阉就得动手,杀‘誉王’这条罪名一旦坐实皇上想饶过他都不可能。”谭兴德轻拍手掌笑道。

谭兴德拍手称赞,宗老却毫无喜色地道:“以现今局势武阉一手遮天,兵权在握,皇上还能动得他么?”

谭兴德道:“宗老为人侠义却也未免将‘无根党’这些人想的太过于君子了,只要皇上下了令自会有聪明人见风使舵,即使他们上下一心如铁板一块,难道古榆一派的旧臣就不能登高而呼,声讨逆贼么?宗老莫忘了,前任北川侯是皇上的老师,北川的士兵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到时候即使没有兵符也未必不能调动。”

宗老缓缓点头,问道:“这么做胜算有几成?”

不留道:“保守一些三到四成,若能得梁大侠的师兄邵盟主相助少说也有五成胜算,远高于我们行刺。”

梁榭心中一凛:“原来不留招揽我还有这层意思,可大师兄盟主当得好好的,我怎能叫他卷入这场纷争?”

宗老道:“只是如此一来牵连甚广,颇为耗损国力。”

谭兴德道:“若是单单为了报徳临兄的仇的确不该牵连旁人,但武阉为国之巨蠹,不及早铲除更损国力。”

宗老道:“嗯。具体做法大师和谭掌门可有腹稿?”

谭兴德道:“搞关系拉人扯淡这些我在行,动真格的谭某就不行了,还是听大师怎么安排吧。”

不留看了梁榭一眼,梁榭点了点头道:“愿听大师差遣。”

不留点点头道:“此事难处有四,其一、武阉必然不会用‘府卫’之人公然动手,想必会借武林人之手在城外行动,若不能迫其动用‘府卫’终难以坐实其罪名,以他今时地位若无实证皇上亦不能妄动;......”

梁榭和宗老点头称是,谭兴德也道:“这一点确实棘手。”

“其二、武阉即便动用了‘府卫’的人拿不住把柄也是枉然,所以武阉何时动手,派何人动手,我们如何才能活捉武阉的人便是一大难处,说白了武阉那边我们要有有分量的眼线;其三、拿了把柄之后如何知会皇上也是难事,‘府卫’和‘三法司’都是武阉的人,在朝中支持我们的大臣并无位高权重之辈,他们说的话到得了皇上耳中么?即便皇上听到了会信么?会派人查证么?一个不好不仅是打草惊蛇更会让武阉将我们的势力连根拔除......”不留顿了顿,双目转而盯着梁榭,道:“其四、‘誉王’必须死,‘誉王’胸怀天下,别有机心,能招揽你们效命手段可想而知,武阉的想法他未必全然猜不出来,若叫他得知消息脱走,武阉固然一时除之不掉,而‘誉王’本身也是一个隐患,所以梁大侠万不可顾念旧情有妇人之仁。”

梁榭道:“大师放心。”

不留又道:“为了不走漏消息必要的时候你的那些兄弟也只好陪着‘誉王’死了。”

梁榭一皱眉,正要反驳,谭兴德看出梁榭为难,忙道:“此事不急,容后再说不迟,倒是前三条比较棘手,大师可有什么办法?”

不留道:“办法总会有的,今日主要是要梁大侠提前有所准备。”

梁榭道:“我?”

不留道:“是,武阉虽然可以派人盯着‘誉王’的动静,但盯得紧了‘誉王’不出王府他也没办法,说到底还需利用你才能确认‘誉王’所在,更何况‘誉王’手下那么多人,个个身怀绝技,要个个盯上不被发现谈何容易?以目前来看,武阉不仅是要‘誉王’一人的命,他是想将‘誉王’的势力一网打尽,如果所料不错,武阉对你还算不错。”

梁榭觉得不留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大师料事如神,确是如此。”

不留道:“所以,无论你对他多么不客气,武阉都会暂时隐忍,不去动你,以免打草惊蛇,让‘誉王’有了防备,但武阉并非信任你,而是一直派人跟踪你,监视你。”

“跟踪?”梁榭一惊,自己一直被监视是知道的,秦陆屠三人不就是么,还一直被跟踪?这倒没有发现。

宗老道:“梁大侠藏匿的本事一流,戒心却差了点,宗某跟踪梁大侠未被发觉,陆孤鸿跟踪梁大侠数日也未被发觉。”

梁榭脸一红,道:“这回丢大人了。”

不留道:“这不是脸面的事,想办法因应才是真的。”

梁榭道:“大师说的是。”他口中应答,心中却在想那日武经国试探小王爷的事,显然小王爷的对策让武经国加深了戒心否则也不需要处心积虑对付小王爷,那日小王爷将此事告知自己也不知是何用意,多半也未安好心,想想自己后几天的作为未尝没受到小王爷当日的影响。

不留道:“利用陆孤鸿跟踪传递给他们消息,对我们来说才能争取主动。”

梁榭道:“大师是说传递假消息?”

不留脸上闪过惊异的表情,还未说话,谭兴德便先笑道:“当然不能是假消息,大师的意思是方便我们控制时间,否则人家早打过收拾完战场了,我们去做什么?或者我们先去了,反倒被武阉捉个正着,他们杀了‘誉王’难免不会嫁祸到我们头上。”

梁榭汗颜道:“小子鲁钝,三位见笑了。”

不留道:“客气话省下吧,这会儿鲁钝不碍事,关键的时候鲁钝就等着野狗给我们收尸吧。”

三人见不留一本正经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好笑,梁榭道:“我会小心应付。”

“嗯,你有了防备就好办多了,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免得时间长了被发现。”

梁榭道:“嗯。”

不留又道:“以后有事直接来‘霖霞寺’找我们,以前大屋那别去了,这几天好似有人盯上了,正好‘霖霞寺’刚刚被府卫的人突袭搜了两遍,想来短时间之内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梁榭点头,不留又道:“此间寺庙求子人多,为免惹人怀疑,我们也以上香求子作为暗号,若你脱身不得可着人前来观音殿上一炉香,我们自会设法找你。若武阉突然发难,你可着人在大雄宝殿上香,殿外的大黄香为时辰,殿内小香为刻,若是另有变数就着人上黑色的观音香。”

梁榭道:“大师想得周到,我记下了。”

当下梁榭别了不留三人,回转住处。快到门口正巧碰到秦昭在外解手,梁榭知道躲躲闪闪被发觉了易惹他起疑,忙卸了轻功,弯着腰捂着肚子,喊了声‘秦爷。’

秦昭回头见是他,颇为意外,道:“你也起夜?”说罢又仔细打量梁榭的行头,见梁榭果然紧衣短褌是个起夜模样,遂笑了笑。

梁榭不答,捂着肚子道:“不知道怎么了,自睡觉那会儿就肚子疼,拉又拉不出来,都蹲了小半个时辰了。秦爷有‘平胃散’没有?”

秦昭一笑道:“‘平胃散’没有,那日郎中来了我向他要了几粒‘搜风润肠丸’,现下还有两粒你要不要?”

梁榭捂着肚子点了点头,秦昭转身去自己所住的厢房取出丢给梁榭,梁榭扒开纸包忙吃了下去,两人客套两句,各自回屋睡觉。为了不使秦昭起疑,后半夜梁榭又出恭两次。

第52章 谋(上)

经国府中。

骆镶,贾成方,徐春之,史千户低头不语。武经国一口一口呷着面前的茶,阴沉着脸并不说话,他贴身的两名护卫、李刘二位师爷,以及离他最近坐着的一位四十多岁书生模样的人均不说话。

汗水从骆镶等人额头上涔涔而下。

“义父,时间的确是有些......”徐春之大着胆子说道。偷眼看武经国,武经国脸上不露喜怒之色,于是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了。

“嗯,有道理,这也不是你们的问题,说吧,还需要几天?”武经国问道。

“三天!”徐春之道。

武经国‘嗯’了一声,把目光看向骆镶。

“三......三天。”骆镶说罢狠狠瞪了徐春之一眼,心中暗骂白痴。

徐春之见骆镶神态,心中得意,冷冷瞥了骆镶一眼,心道:“大不了到最后让元老他们去顶,反正这些人知道的太多迟早也是要除掉的,等我们剿灭这些武林人时老子顺道送你一程,你以身殉职多些嘉奖,老子升官发财。”

武经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目光移到贾成方身上。

“三天。”贾成方道,武经国一笑,又把目光移到史千户身上,史千户慌忙也道:“三天。”

武经国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问道:“贾副督,在过去的这几天里,有多少进展?”

贾成方低头道:“暂时没有。”

武经国又问道:“那人选都有着落了?”

“也没有!”贾成方头更低了。武经国一笑,转而问道:“史千户呢?人选定是有了?”

史千户道:“平时做别的事,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的人抢着帮府督效力,只这件事属下等不敢随意与他们商议,万一走漏风声......”

武经国道:“走漏风声,哼,好,你们慢慢找合适的人商议,七八天没有寸进,再有三天就能办妥,也就是说,你们有贵人相助,或是天神相助了?”

史千户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流入眼中,登时眼睛辣疼,他强忍着不敢闭眼,回道:“都......都没有。”

“那你是存心戏弄本督了?”武经国看起来依然没有生气。

“不......不敢,上次霸公假扮府督,我以为......”史千户双腿开始发抖。

“嗯,不错,你以为。史千户?”

“在。”

武经国脸往前凑了凑,史千户慌忙上前两步凑了过去。“本督想请示请示,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以为呢?”武经国缓缓地道。

史千户一愣,猛地脸色一变跪了下去。

“说,接下来的三天你打算怎么办?”武经国声音转硬,忽地站起来问道。

史千户匍匐在地,叩头道:“府督放心,我们‘内督府’,‘金衣卫’,‘兵部’这么多人定能......”

“怎么?”武经国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你还想让‘兵部’任大人帮忙?任大人已经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了,你还要他如何?叫他‘兵部’派朝廷的军队去么?还是要骆大人的‘金衣卫’出马?究竟我是‘内督府’的提督,还是‘金衣卫’的掌纛,还是‘兵部’的尚书?我们‘内督府’的人都死绝了么?自己的事没旁人帮忙就一件也做不成了?”武经国越说声音越高。

贾成方知道武经国明着骂史千户,实际上不过是借着骂史千户连同大家一起骂了的,这一骂众人脸上均不好看,于是第一个跪倒,骆镶听着武经国话音中分了亲疏,这一惊非同小可也忙跪下叩头,徐春之跟着也跪下了。

“义父,‘府卫’本就是一家人,何况如今我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金衣卫’绝不敢置身事外。”

武经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声音转温向史千户道:“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这千户你也别当了,我叫刘师爷写份辞呈,明儿个你自己递上去吧。”

史千户惶恐已极,‘咚咚咚’连磕三个头,只是叫‘府督息怒。’哪里还敢说什么话。徐春之幸灾乐祸,偷偷笑了笑,他有心在众人面前显摆,说道:“义父息怒,能有人选固然最好,实在不行也只好委屈元老他们的人了假扮山贼了.....”

“啪!”一声脆响,一只茶杯猛地掷在地上,碎瓷片溅了徐春之一脸,武经双眉倒竖,用手指着徐春之,怒喝道:“你把本督看成什么人了?过河拆桥的小人么?”

徐春之马屁拍错了地方,吓得伏在地上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既悔且恨,暗中把武经国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过河拆桥的事他武经国干了不少,偏偏这次就得立牌坊,就不行?

堂外脚步响动,一名守卫跑到堂前停住了脚步。

“什么事?”武经国沉声问道。

“禀府督,元老,瑞婆婆还有‘栖凤楼’左执首鲁平一等人求见。”守卫道。

“嗯。叫他们先等一等。”武经国语气转和,对众人道:“好了,都起来吧,再给你们五天时间,别的人我管不了‘内督府’的人办不好带着辞呈来见我。”

众人慌忙叩头,再三称谢之后方才起身。武经国说的客气,但人人都知道,不管是‘金衣卫’还是‘内督府’的人,办不好丢官事小,这么大一个秘密以武经国的作风岂会容他活下去。

“张管家审得如何了?”武经国复又坐下,慢条斯理喝着茶问道。

“回义父,这几天夹棍,辣椒水,老虎凳都用过了,供出来的人不少,不过都不得要领,看来上次的事确实与他无关,只是有亏职守而已。”徐春之谄笑着道,逼供是他的强项,当今之世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别人行刑老虎凳已是杀手鞭了,对他来说这只是必经的第一课而已。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正待说话,李师爷忽然道:“府督,这个人倒是大可利用一下,等抓着行刺‘誉王’的凶手让张管家一一指认,即便没有别的活口也可把案子坐实。到时候给他一个痛快他也是求之不得。”

武经国道:“做个口实,招个供不难,难的是谁愿去做这个山贼。”

李师爷道:“这个其实也不难。”

“哦?李先生有办法?”

李师爷道:“谋划大局者若都实话实说那便什么也干不成,这事若要成就不能去商量,若是商量世间恐怕没那么多的傻子。”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李师爷道:“‘栖凤楼’突然派人来恐怕与此事不无关系,卫帮主素来精明,我们不妨先看看她们打的什么算盘,再做定夺不迟。”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看向刘师爷,刘师爷忙站起来躬身道:“李师爷所言有理。”说罢又不甘心就此坐下,成为李师爷的附和,遂又道:“学生以为目前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对付‘誉王’,为免变数其他势力尽量不去得罪,朝廷这边有诸位大人谅必不致有误,武林中的势力反而可能成为隐忧。听说过两天是‘龙神’之子一十六岁的生辰,不如派人送点礼套套近乎?”他说了半句看没人附和,‘嘿嘿’干笑两声接道:“上次的过节‘沁龙楼’的罗掌柜表了态,我们尚未回礼。”

武经国抿了一口茶,不置可否,眼光不经意间又落到李师爷身上。

李师爷道:“‘六龙帮’和我们素来两不侵犯,我们犯不着去得罪他们,他们又何必得罪我们?若龙神真有歹心,所谋必大,岂是送个礼就能打发的?”

武经国点了点头,徐春之瞧出空子,笑道:“义父,那‘龙神’之子表面上是龙神的儿子,实际上是‘雷神’的儿子。‘龙神’膝下无子,当年‘天城’大乱,‘雷神’为免内外受敌不得已以子为质又撤出中州的生意与‘龙神’议和,但两人素来不睦,天下共知,‘龙神’虽收了‘雷神’的儿子为义子,但这毕竟是‘雷神’的骨肉,他不得不时刻提防此子,我认为‘龙神’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罢了,又怎么真的对他好呢?我们送礼嘿嘿,还不如不送。”

“嗯。”武经国依旧不置可否。

骆镶道:“义父,我倒觉得这回刘师爷说的可行,一则‘龙神’哪怕是虚情假意,做给天下人看,我们送礼也是顺着他的意思,即便无效也不至于得罪了他;二则‘天城’与‘六龙帮’生意有重叠之处,争斗怕是在所难免,万一‘雷神’以子为质是假,实则是以子为间,我们先有送礼一举,日后也好收买。也可说‘雷龙’相争无论谁胜谁败,我们自可偏向有利于我们的一方,大大卖一个人情给他们,还怕日后他们找我们的麻烦不成?”

贾成方道:“二位大人,武林中的事元老更比我们懂得多......”贾成方一句话未说完,只见武经国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悦之色,贾成方察言观色,立刻改口道:“更何况府督早已胸有成竹,何须我们赘言?”

“嗯,刘师爷,此事交给你去办,需要多少银子钱师爷都拨了给他。”武经国吩咐道。

刘钱二位师爷齐声答应。

武经国挥了挥手,众位大人识得眼色,皆告辞出了堂,守卫自去叫元老等人,时间不大,元老、瑞婆婆,孙铭、端木先生以及‘栖凤楼’的鲁平一都到了。

众人拜见过武经国,一一落座。

第53章 谋(下)

“卫帮主近来可好?”武经国和颜悦色,笑着问道。

鲁平一起身抱拳道:“托府督的福,敝帮帮主安好。”

武经国笑道:“好久没见到她了。”

鲁平一道:“帮主正在给府督选两个使唤丫头,过一会就到。”

听说卫辞筠一会会来,众人虽不止一次见过她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乱跳,这女人不会武功,却开了天下最大的青楼,成为京城第二大帮会的帮主,连许多朝廷大员的把柄都拿在他的手里,着实厉害,而相貌之美更是天下无出其右者。

武经国微微一笑道:“让她费心了。”卫辞筠每次送给他的使唤丫头都是挑姿色最好的,武经国虽是太监,但居然也好这口,着实令人称异,除此之外这使唤丫头另有一层实在的好处,那便是武经国用来犒赏众人、笼络众人、监视众人用的。武经国的手中无论是朝廷的官员还是武林豪客,只要跟了他一年半载的都不会缺银子花,就连梁榭的小舅子这种不靠谱的都有银子赏何况旁人,但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武林中人,只要不是太监都对美女有几分兴趣,何况还是卫辞筠调教出来的美女。

鲁平一又抱拳道:“府督客气了。”

武经国微微一笑,转向元老和瑞婆婆道:“二位在‘八津渡’以本督名义赈灾的消息已经传遍两城,这事解了皇上之忧,也去了本督的心病,花销了多少一会问钱师爷报领吧。”

元老谦道:“我等受府督信赖,为府督分忧也是分内之事,还望府督饶恕我等专擅之罪。”

武经国微笑道:“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元老装作不见,道:“关于‘百忍精堂’的人我和端木先生已经与他们的副堂主黄侯碰过头了。”

“哦?”武经国没有追问,等元老自己交代。

元老道:“‘百忍精堂’的人并不知道原主顾的身份,况且杀手有杀手的行规,即便知道了也是不肯说的,否则就砸了饭碗。”

“哼,饭碗而已,他们惹上本督不怕丢了吃饭的家伙么?”武经国冷哼道。

元老道:“自然是怕的,所以我有意请他们十二杀手帮府督办事黄侯并未直接拒绝,而是开出三万两银子的价码。”

“三万两?仅仅是十二杀手,值么?”武经国颇有些不愿。

端木先生略一犹豫,起身道:“十二杀手最末一人与我对攻数剑未落下风,实力的确不容小觑,若要胜他光凭‘一剑九连环’未必能够做到。”

武经国微微点头,‘津海神剑’端木先生武功之高他是知道的,前几天还以少胜多大展威风,但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需要请外援么?

“孙老怎么看?”武经国把目光落在了一直不发言的孙铭身上,自从梁榭之事泄露,孙铭一直脸上无光不太招待见。

孙铭见问到自己忙起身道:“老朽愚见,以府督目前的实力无需请‘百忍精堂’的人,但若是我们不请被旁人请去反而成为我们的阻碍。”

“嗯!”武经国微微皱眉,忽然转向鲁平一问道:“鲁先生,贵帮如对上‘百忍精堂’有几成胜算。”

鲁平一不意武经国竟然会问他,微一错愕,立时知晓武经国的意思,回道:“论人数是我们的人多,论武功......传说‘百忍精堂’的堂主‘影’是当今之世除去雷龙最强之人,实力犹在‘盗’‘闇’‘惊虹’三人之上,我帮实无此能人......”

“是谁的武功在‘盗’之上啊?”一句阴冷的声音打断鲁平一,堂外忽现一人,赫然便是鲁平一。

鲁平一一呆,只见门口的那个鲁平一忽地阴冷一笑,猛然间鼻梁下陷,眼睛缩小,耳朵拉长,瞬息五官挪移成了刘师爷模样,刘师爷看得一呆,尚未反应过来,门口那人五官再变,脸庞缩小,下颚尖削,鼻梁撑起,额头皱纹乍现,一颗豆大的黑痣在嘴角边缓缓隆起,竟然变作了瑞婆婆模样。只见他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瑞婆婆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待他坐下时又俨然是一副帅气的中年文士面相,却是端木先生了。

武经国微微一笑,不以为忤,相反,他手下能人越多他越高兴,尤其当这些能人互相不服,明争暗斗的时候,为了脸面也必然会全力以赴去抢功,这比赏银子要管用得多,更实惠得多,所以他有时候会放任他们去暗中争抢。

元老一笑,抱拳道:“霸公不愧是邪尊的得意弟子,好深的内力,好奇特的功夫。”

‘端木先生’道:“好说。”既然有人识货,他也不必再装下去,撤去功力,慢慢恢复原貌,他‘嘿嘿’一笑道:“司寇兄,依你看我这一手‘双息不死之躯’的绝技武林中可有谁能破得了?”

元老一笑道:“一般习武者无论练习多少种内功,在使用时都只能用其一种,饶是如此,内力转换之间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而死,方才老朽观‘霸公’的双息神功却是阴狠霸道两种内力同时运作,一来一去,一往一复,如所料不错,如此功体内力互相补助永不枯竭且受伤时流血极少,即便是断了臂膀甚至断首亦能靠双息内力瞬息恢复,除了传说中‘鬼域’的‘惊天九变’之外老朽实在想不出世间还有哪一种武功有如此奇效,就连当年的天君也只不过将‘阴阳双蝶掌’练至内力过体不伤而已。”

霸公听在座的第一高手如此夸赞,脸上傲气更胜,道:“家师武功胜我十倍,那个什么堂的‘影’可有应付之法?”

原来他炫耀一番是为了反驳鲁平一评论‘影’的话,不过如此奇功亲眼所见,鲁平一也无法断定‘影’能不能破,况且还有个十倍于他的‘不死邪尊’不由得一时语塞。

李师爷道:“各位都是武林中的翘楚,若想立功有的是对手,有的是机会,不过从大局考虑,孙老的建议对我们最为有利,‘百忍精堂’十二杀手我们不需全请,只需请几位就好,既可拖住‘百忍精堂’不让旁人请走,又无需花费三万两银子之多,待事情办妥回头再对付他们不迟,或者万一他日对上龙神我们也可让‘百忍精堂’的人先行试探深浅,以免折损我们的实力。”

钱师爷点头附和道:“李先生言之有理,三万两银子属实不是小数目,有些县城一年税赋尚不及三万两。”他是钱粮师爷,凡事先算经济账。

武经国点头道:“好,就依二位先生所言。”

正说话间,忽然一阵脚步声响动,一名守卫带着五名女子款款走来,这五名女子都在二十岁左右年纪,个个长相美艳动人,尤其为首一名黄衫女子更是玲珑浮凸,气质非凡,一颦一笑之间勾人心魄。

堂上众人大多暗暗咽了口口水。一阵香风飘过,五名女子已到了门口,武经国屏退守卫,五名女子轻举莲步进入大堂,在为首黄衫女子带领下盈盈下拜。

霸公双目中放出光来,眼睛在众女子身上打转。

武经国示意众女子起来,微笑道:“卫帮主调教的你们好啊,把我的人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为首黄衫女子向武经国抛了个媚眼,嫣然一笑道:“伺候府督哪里能马虎大意,自然是选最漂亮的姐妹来了,就这样还怕府督看不上眼呢。不过帮主说此外尚有喜讯,也算勉强拿得出手了。”她这一抛媚眼看的霸公更是直流口水。

“哦?什么喜讯?”武经国一喜,声音大了一些。

“‘豹威堂’!”

‘豹威堂’三字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传来,声音是如此的好听,令人悸动不已,虽然已知来人是谁,也不止见了一次面,元老还是乱了呼吸,心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霸公呼吸粗重,双目赤红如火,霍然站起身来,对着武经国说道:“你只要把她给我,此前的银子我一文不要。”

霸公一言甫出,早激怒了众人,未等武经国答话,对面‘嚯嚯’两声站起两个人来,却是鲁平一和端木先生,鲁平一阴沉的脸上登时多了一丝狠辣之色,袖中隐隐有罡气激荡,端木先生却强压怒气,冷笑道:“据说令师‘不死邪尊’是当今六大高手之一,我们津海虽是小地方比不了关外天宽地阔,但世上名不副实的人多了,我偏偏不信这个世上有真的不死之人。”

鲁平一也跟着道:“鲁某的‘定海拳’不及先生的‘一剑十三巅’不过对付装神弄鬼的小辈想必也够用了。”

霸公双目不移,眉毛上挑,冷然道:“想打架么?好啊!”他存心显摆,‘好’字出口脸上五官变幻,霎时成了二十多岁的偏偏佳公子,也不知他是故意卖弄武功还是见到美人想出风头。“咱两先过过招?”

元老:“......”

武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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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商议(上)

夜半,天地寂静,唯有蝉鸣声响的清亮,‘霖霞寺’送走了一天的香客和嘈杂,此时也归于平静,寺院的僧人早已入睡,唯有那边厢房处依旧亮着灯,这处厢房住着一名高僧,在参一种特殊的苦禅,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大多数时候这名高僧都在静坐,偶尔同寺中的几名僧人以及住在寺里静修的居士一同研讨佛法。

今日厢房中同往常一样,亮着灯,且坐满了研讨佛法的‘居士’。

梁榭轻叩房门,‘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一张中年汉子的脸出现在梁榭面前,梁榭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这汉子忽地一把抱住梁榭,犹似捡到宝一般,压低声音喊道:“哈哈,我道大师等谁呢,原来等的是梁兄弟你啊。”

梁榭认出这位是那日在‘沁龙楼’见过的老鹰,为人极为豪迈仗义,那日自己刺杀武经国遇险,尽管他身负重伤依然肯出面援手。梁榭见是老鹰,顿时也是大喜,叫了声‘鹰掌门’,一瞥之下,只见皇甫残烛和胤苍狼也在,皇甫抱拳招呼,胤苍狼只微微点了点头,梁榭赶忙抱拳招呼。

“大家请坐。”不留招呼众人落座,今日除了不留、宗老、谭兴德掌门、唐贤和老鹰等人外尚有‘小缺手’宜丰,狼门的战狼,以及梁榭在景熙煌白事上见过的谭兴业,若在别处他定然认不出是谭兴业来,但‘谭门’掌门谭兴德既然在场,那他身边这位不是谭兴丞便是谭兴业了。

梁榭不料这些人都已经聚在了一起,心下踏实不少,说实话旁人他尚有疑虑,但对于老鹰他是绝对信任的。

不留见众人坐下,率先向梁榭问道:“梁大侠,不知‘誉王’那边这两天可有什么动静?”

梁榭摇头道:“‘誉王’还是未露面。”

唐贤问道:“难道他起了疑心?”

梁榭道:“应该不会,今早我打听到‘誉王’前几天染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

不留道:“嗯,‘内督府’那边的消息也是如此说法,看来有可能是巧合。”

谭兴德道:“‘誉王’动静如何‘内督府’比我们更着急,以他们的人力物力不盯上便罢,只要盯上了瞒也瞒不住。”

梁榭一皱眉,看了一眼老鹰他们,谭兴德笑道:“梁兄弟放心,我们等了好多天才等到‘内督府’监视松懈,将鹰掌门,狼掌门和皇甫老弟他们换出来,绝无差错。”

“换出来?”梁榭颇有不解。

谭兴德笑道:“是啊,换出来。现在‘内督府’负责监视的人还以为鹰掌门他们依旧在‘沁龙楼’,本来‘内督府’也没几个人见过鹰掌门他们,只要身材打扮差不多,就算他们去房中查看也发现不了什么,况且墨二掌柜是小女辉贞的师父,自会照顾。”

梁榭点点头,对于墨二掌柜的脾气他是亲自见过的,宁可得罪武经国也要保下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上次若不是他,自己哪里挡得住那多番役,恐怕早被拿下了......,只可惜自己还是被拿下了,白白害得龙神亏了几千两银子。

“其实武经国放我们出来时就是想羞辱我们一番,让我们成为武林中的笑柄,也给江湖好汉看看跟他武经国作对的下场,他们巴不得我们四处丢人现眼呢,换不换人替我们都一样。”老鹰道。

梁榭道:“是怕‘内督府’的人起疑,顺着三位的行迹查过来那就坏事了。”

谭兴德道:“梁兄弟放心,小女武功远在我这当爹的之上,别人想跟踪没那么容易。目前行动在即,咱们人手本就不足,鹰掌门,苍狼兄和皇甫老弟伤势养好了自然也要报这个仇,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无根党’胜算也要高一些。”

战狼道:“阉贼杀我同门兄弟,战狼与他势不两立。”

皇甫也恨声道:“阉贼把持朝政,乱我朝纲,如今官场为官者不投武阉不能立,不建武阉生祠不能活,上下一气贪腐成风,连入籍,路引这等小事不花银子等上十天半月也办不下来,做买卖的更是无人敢不送礼,每年税收的耗羡也是越收越高,至于贪墨赈灾款,科举舞弊,卖官鬻爵更是数之不胜,纵观我朝立朝至今贪靡之风鲜有如此之胜,便算没有私仇也容他不得。”

宗老咳嗽一声道:“几位,武阉过后再骂不迟,先听不留大师吩咐吧。”在座之人当中以他的辈分最高,年纪最长,他如此一说众人也觉得扯远了,当下住了嘴。

不留道:“我们、武阉、誉王,三方无论财力人力最强的是武阉,誉王那边我和宗老也多少了解一些,最强的应该是那个叫十三的,之后便是梁大侠是么?”

梁榭点头道:“论武功十三的确是我们三个堂中最强的,剩下的都略逊于我,以大师的实力胜他们不是难事,到时候还望大师手下留情。”

不留会意,点了点头道:“我倒不担心他们,反倒是那个云老实力如何让人难以捉摸。”

梁榭道:“云老武功一般,据说曾经练功走火入魔,现今重病缠身常常吐血,前几天我与他过了几招,内力颇虚,最多也不会强过在下。”

老鹰道:“大师也忒小心,以你的‘金刚不坏神功’神功难道他还能强得过你去?”

不留笑道:“当今除了六大高手,旁人想赢我确也不太容易。”

老鹰道:“那不就结了?”

不留又是一笑道:“目前我们的实力应该在‘誉王’一伙人之上,不过要对付‘誉王’的是武阉,不是我们,我们的对手恰恰是武阉。”

宗老道:“正是。”

皇甫残烛道:“‘内督府’,‘金衣卫’,‘龙禁卫’,‘兵部’都是阉贼的人,朝中大员也都投靠了阉贼,武林中亦有不少败类依附于阉贼,对付阉贼如不暗杀我们人手仍是不足。”

不留道:“所以,谭掌门着手招揽各路人才,这不为了请三位出来连谭掌门的爱女也不得不出马帮忙。”

“唉!”胤苍狼叹道:“可惜我们三人实在……”说着摇了摇头,老鹰拍了拍他肩头以示安慰。

不留忙岔开话题问道:“谭掌门招揽各路人才进展的如何了?”

谭兴德道:“‘千秀阁’尽是女流之辈不愿意卷入任何风波,野云,野战两兄弟声明素来不佳,我出言试探这两人闪烁其辞,我怕他们有投靠武阉的意思,故而未敢明言,三弟,你说说‘十里楼台’的情况。”

谭兴业道:“嗯,外界传闻‘十里楼台’孤高冷傲,高手如云,素来不喜江湖争斗,‘十里楼台’的南离公子和在下认识有几年了交情也说得过去,本来还是可以拉拢的,可没想到……”说着摇了摇头。

唐贤问道:“怎么?他不愿意么?”

谭兴业道:“这倒不是,只是原想着‘十里楼台’怎么说也是京城八派之一,且向来高调,就算比不了‘半步堂’也该和我们差不多,哪知南离公子号称门客过百却尽是些骗吃骗喝之辈,整天只知道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武功之差我几次出手偷袭,竟无一人能还手,南离自称当今三大剑客,那武功也只是比门客强了一些,谋略见识更是可悲……”

不留道:“何以见得?”

谭兴业道:“看了他们做的诗之后我没敢提武阉任何一个字,蹭了顿饭就回来了,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武阉一直没有为难‘十里楼台’的人,原来这个门派简直就是在儿戏,若不是南离祖上留些银子可供他们挥霍,这帮人早饿死了,也亏得南离吹牛的功夫好,竟把多少江湖豪杰唬住了,没人敢跟他动手,否则只需要一招,他‘十里楼台’再想在京城立足绝无可能。”

“都做了什么诗词,可否念出来让在下听听?”一听说诗词,皇甫来了兴趣,心道:“大不了是几首打油诗,再差能差到哪去?李白号称诗仙多数的诗作还不照样是打油诗?好的毕竟是少数。”

谭兴业点了点头,道:“他们还真把自己最得意的几首诗抄录下来给我,我没好意思拒绝,也就收下了,皇甫兄弟稍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摘了一首念道:“‘人生本无忠,好坏更难分。富贵有何用?苟且才是真。’”

皇甫尚未说话,老鹰抢着道:“这首不错啊,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挺有道理。”

谭兴业不想老鹰的欣赏水平竟然如此奇葩,不由得一愣,道:“这首是南离公子所作,是他们写的诗词里最好的一篇。”见这一首说明不了问题,谭兴业又选了一首道:“诸位再听听这一首田园诗,‘出门把地锄,遇见一头猪。棍棒撵不动,拿刀把猪屠。’”

这首田园诗一出,皇甫再也受不了,皱眉道:“这也叫诗?前一首没立意不入韵也就罢了,这一首更是乱七八糟,他们门派成立至今也好几年了,就出了这么些东西?”

“个个自吹自擂不是举人就是进士,其实都是些骗吃骗喝的混混,乍一看还像那么回事,说不了三句话就露馅儿了。现今京城未依附武阉的帮会势力只有‘豹威堂’的人尚未找过了,与其拉拢‘十里楼台’还不如拉拢豹爷,好歹豹爷的人还有些实力,比南离公子的门客靠谱多了。”谭兴业摇了摇头又接道:“要是‘八荒谷’的人还在就好了。”

宜丰一直坐在角落里没说话,这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55章 商议(下)

不留看在眼里,道:“宜小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其实宜丰年纪虽轻却是甘半步的大弟子,在武林中颇有名望,但不留毕竟是宗老的朋友,他师父甘德临都要自称一句晚辈,宜丰自然就成了小侠。

宜丰道:“小子在想,光‘金衣卫’就有数万人,职司捕,守卫之职的就有数千人,这些人个个都会武功,而且武器精良,就算我们拉拢了‘豹威堂’和‘千秀阁’甚至是‘八荒谷’难道就能抗衡得了‘无根党’么?与其冒着泄露形迹的风险拉拢这些帮会倒不如人少一些好办事。”

不留略一思索,点点头道:“嗯。有些道理。”

宜丰继续道:“以大师的计划是武阉杀了‘誉王’之后我们再出手捉拿武阉的人,只要拣‘金衣卫’或‘内督府’的要紧人捉拿两个即可,我们人多人少似乎影响不大,而且若是我们的盟友尽如‘十里楼台’这些乌合之众坏事的可能远大于成事。”

“好!”不留道:“不愧是甘半步的高徒,比和尚想的周到多了。”

宜丰谦道:“大师勇者无惧,修为更是天下一流中的一流,做事全力以赴,有进无退,小子武功计谋不过二流,控局之力远不及大师,故而习惯未谋成先思败。”

宗老不经意点了点头,面露喜色,显然对这个徒孙辈的小子颇为满意。

不留笑道:“道家有句话叫‘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小缺手’宜丰果然深谙此道,不显山不露水却是胸中有乾坤。”

宜丰道:“大师过誉了,不过是保命之道罢了。”

“好一个保命之道,那咱们就用用这个保命之道。”不留豪气勃发,道:“老办法,明日叫做生意的那几位掌柜再出点血,请些杀手来,成了固然好,即便失败也无需营救杀手,诸位以为如何?”

宗老首先点头道:“只好如此了。”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不留又向宜丰道:“小侠以为如何?”

宜丰也点了点头,道:“大师高见。”

不留道:“还是那句话,把握好时机才是关键,梁大侠,剩下的看你了。”

梁榭再感压力增加,硬着头皮答应。

战狼听了半天,对于如何动手,何时动手,仍然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不留大师,我们要怎么做?”

不留向宜丰谭兴德看了一眼,三人齐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战狼摸了摸脑袋,想着什么螳螂,什么黄雀,乱七八糟的。

不留不去理他,自顾安排。甘半步生前一直与朝中大员有往来,他死后联络之人自然变成了宜丰,不留依然安排宜丰联络朝中大员每人备好数份奏本,一旦‘誉王’遭难立刻联名上奏弹劾‘武经国’,至于由谁首发,谁附议,何时见皇上,怎样才能见到皇上朝中大臣自然远比这些江湖人更加在行。接着不留又安排皇甫编好歌谣,再由谭兴德安排门人刻字印刷数万份,‘誉王’一旦身死,天下立刻歌谣四起,众口铄金坐实武经国罪名,使皇帝迫于压力无法包庇。至于不留在武经国那边安插的眼线到底有几个,都是些什么人,会有什么动作,梁榭只猜出来个郁栖柏,其他一概不知。

不留安排已毕,众人散去,梁榭正待起身告辞,不留和宗老叫住了他,三人又商议如何营救嘉娴和任骁,还不被武经国发觉。以陆孤鸿三人的武功,人质在手,除了不留和宗老之外旁人根本没有机会,况且还要保证不影响计划,谈何容易?商量来商量去,只好选在在武经国临动手前去救人,即便武经国知道了也顾不来这等小事,至少还可以打个时间差赌一赌。至于营救出嘉娴和任骁武经国难免会找岳父大人的麻烦却是无法顾及了,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切算是商议的差不多了,却又有个难题,嘉娴他们救出来之后往哪里安排?总不成带着一个病秧子,一个半吊子去参战去吧,恐怕那样和不救没有什么区别。‘霖霞寺’是不能来的,不留他们之所以能在‘霖霞寺’常住不被发现多数还是因为景熙煌死时已经搜查了一遍了,‘誉王’要出了事,这里就算走过场也必然会被搜查一番,一个寺庙藏着女人,怕不被旁人起疑么?梁榭思虑再三,总觉得放心不下,整个京城除了做豆腐的老王之外他再没有认识的人,老王,老王,实在没办法也只能把嘉娴他们托付给老王了,想起老王他突然又想到上次托老王帮着找房子的事还没办妥,自己这边出了事,早把这事忘掉了,估计老王八成也忘掉了,这家伙虽然仗义,貌似也不太靠谱,好在老王不知道自己的住处,不然找了过来可要坏事了。

梁榭将情况跟不留和宗老说了,两人沉吟半晌,也别无好地方藏身,只好先这么定了,之后若再有好办法再说。

梁榭正要起身离去。

“等等。”不留忽然又喊住了他。“万一秦陆二人对你起疑你可有应对的办法?”

梁榭一皱眉,想了想,点了点头。

不留道:“近来没有要事不会再找你过来,你自己小心。”

梁榭答应,转身离去。

梁榭别了不留,已是后半夜了,他怕陆孤鸿等人起得早撞上,急忙赶了回去,眼看着进了院子,梁榭蹑手蹑脚正要推门进屋却无巧不巧碰到了陆孤鸿自厢房内出来起夜,两人对视一眼,梁榭心中恨得牙痒痒,暗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半夜的这家伙不睡觉跑出来找死么?一边暗自佩服不留料事如神,要不是方才不留的提醒乍一遇到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当下笑着跟陆孤鸿打招呼道:“陆先生起的够早的。”

陆孤鸿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梁大侠也挺早啊。”

梁榭方才出去的时候穿着夜行衣,知道再说起夜恐怕蒙混不过去,何况即便起夜那拉的屎在哪?撒的尿在哪?前几天刚吃了药总不成还是便秘吧?与其编个不像样的谎还不如反客为主。于是硬着头皮按方才想好的话说道:“哪里是起得早,我这是刚回来。”

陆孤鸿道:“哦?梁大侠彻夜不归必有斩获了?”

梁榭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陆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率先轻手轻脚出了院子。

陆孤鸿微微一顿也跟了出去,脚步未停便冷笑道:“梁大侠这是要杀人灭口么?可惜陆某还算有点功夫,只怕梁大侠没有那个本事。”

梁榭装作没听到,皱起眉头道:“你说他们半夜又把我叫去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已经起疑了?”

陆孤鸿佯装不懂道:“谁?”

梁榭道:“‘誉王’那边的人啊,前几天我在路上被人伏击,对手说是替死在我手里的人报仇,但那人武功显然在我之上却打了一半就走了,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会不会是‘誉王’派人在试探我?”

陆孤鸿笑道:“你们自己的人你都不清楚,我哪里知道。”心中却道是元老的人所为,从那倒下的几棵树来看,武督麾下又添了一名绝顶高手。

梁榭眉头锁的更紧,道:“以防万一,明天开始陆先生可否跟踪在下?”

“跟踪?”陆孤鸿不解梁榭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跟踪他的事被发现了?”转念一想:“发现了又如何,说白了你姓梁的就是一个阶下囚而已,能把我怎样?”

“嗯,万一有什么变数也好有个照应。”梁榭以退为进,实则说了一句废话,陆孤鸿跟不跟踪他完全由不得他,他同意陆孤鸿会跟踪,不同意陆孤鸿也要监视。

陆孤鸿冷笑道:“陆某可不是做保镖护院的,梁大侠找错人了吧。”

梁榭道:“别忘了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出了事你也没法在府督那边交代。”

陆孤鸿冷笑道:“连主人的信任你都得不到,府督还能指望你立功么?”这一句话竟是骂梁榭是狗了。

梁榭大怒,反唇相讥道:“狡兔死走狗烹,我倒想看看你能飞扬跋扈几天。”话出口不由得后悔,本来糊弄过去完事就好,何苦得罪这种人。

“嘿嘿嘿。”陆孤鸿笑的两眼放光,道:“很好,很好,就这么办。咱们比一比谁活的久。”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一言不合,梁榭‘哼‘了一声自顾回转。陆孤鸿心想:“元老那天要我当心被自己人卖了,如果这小子真出了事或者有了动手的消息我该怎么办,先报告府督还是元老,若府督要我们动手怎么办,难道真去当替死鬼?元老既然那么说,必定有所防备,还是让宗老拿主意好了。不对,那么做府督饶不了我,还是得先报给府督,他手下那么多人,不见得非要拿我去当替死鬼,实在不行还能跑到关外去,反正身上的银子也够花十来年的了......”

第56章 悲秋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看起来似乎遥不可及身处其中却不觉而逝,不知从何时起,夜忽然变长了,一觉醒来不再是艳阳高照,而是红日初升。梁榭对着朝阳吐纳练气,清风吹来,带着林中的树木气息竟然生出一丝丝的凉意。

丁卯年六月二十七,立秋,原来夏日已过,轮到秋老虎发威了。

这世上有很多伟大的东西,比如说节气,梁榭不知道第一个搞出历法节气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搞这么个东西出来,只知道‘立秋’这两个字一出天就忽然变了,忽然变的晨昏不再那么炎热,变的雨滴不再那么温暖,连吹来的风也与昨日不同,甚至连那依旧威风凛凛的太阳也似乎只剩下虚张声势的毒辣,少了普照大地的艳亮;立了秋,万物忽然也变了,忽然变的树叶不再那么苍翠,变的雀谣不再那么欢愉,连鸣叫的蝉也多了些凄凉,甚至连那掌握宇宙乾坤的王侯突然间也不再豪言壮语的叫嚣,而是默默擦拭着征袍。

秋天,带着收获也带着落寞悄悄地来了,勾起人无限的感怀。

或许这就是天地之道,不可逆,不可抗,不可易转,万物皆在其中,不知不觉影响着你的心情,影响着你的想法和作为,百姓日用而不知。

梁榭想着初春时自己的期待和憧憬,那时想着到年底嘉娴的病或许已经好了,两个人再度纵马江湖,找找昔日的好友一起饮酒畅谈,再找到大师兄叙叙同门之情,说实话他不仅思念大师兄也馋了大师兄的番茄炒蛋,一道很简单却很难做好的菜,但大师兄这个略有些笨的大男人居然做的很好,很好,很好。恍惚间半载已过,却又是一事无成的一年,一次次的憧憬,一次次的希望,最终得到的还是一次次的破灭,一次次的失望,明年又复如是。梁榭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只有他有,他只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心情总是不太爽,越往深秋越是不爽,也许那些有成就的大人物不是这样吧。

梁榭正胡思乱想不觉间岔了气,一阵剧痛传来,颈下如别住了一般,呼吸不得动转不得,梁榭双眼登时一花,忙用拇指按住痛处,手掌在颈下来回搓揉,缓缓吐出胸腹间的浊气,然后缓缓吸气,来回几次方渐渐好了。练武的最怕这种情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把梁榭连痛带累出了一身的汗,一早上的气又白练了。他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要是岔气不能理顺就此死了可就丢大人了,纵观武林中历代走火入魔而死的,不是偷学武功瞎练的菜鸟就是在突破天人界限时出了问题的,甚至可以说菜鸟偷学武功练死的也是万中无一,像他这种层次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从来没听说过。

吃过早饭,梁榭向陆孤鸿使了个眼色,自顾离去了,陆孤鸿会意,爬在任骁耳边低语几句,也不待任骁说话便跟着梁榭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云老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紫红,连眼泪也咳了出来,凤七俯着身子敲打着云老的后背。“哦呜......”云老头上青筋暴起,干呕却呕不出东西来,众人看的焦急却是束手无策。

云老连呕带咳,折腾了一刻多时间终于连痰带血吐出一些来,凤七扶着云老回屋,递水漱口,李二忙找了痰桶递了过去,云老漱了口往椅子上一靠,眼睛再也睁不开,就此恍恍惚惚睡去,双手犹在轻轻抖动。陈五略懂些岐黄之术,当即凑过去悄悄抓起云老的手切了切脉,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怎样?”李二也皱起了眉头。

陈五面带忧色,缓缓摇头,道:“云老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恐怕,恐怕.......”他连说了两个恐怕,没再说下去。

“快叫云七去请郎中。”李二对坚九吩咐道。

陈五又摇了摇头,道:“请也白请,云老身体过于虚弱且湿寒,脏器早有衰竭之相,非虎狼之药不能见效,但他的身体......”言下之意,怕虚不受补,一剂药要了命。

李二一改阴沉作风,竟也急了,略带怒气道:“那怎么办,眼巴巴地看着?”

陈五道:“可以先输点内力试试。”

李二霍然起身,问道:“从哪输?”

陈五略微扶起云老,在他背上一处椎骨上轻轻按了按,道:“从这儿,‘灵台穴’输,先止了咳再说。”

李二手掌按在云老‘灵台穴’上,将内力缓缓输入,却感到云老背上冰凉如铁石,竟不似活人一般。

“我来吧。”十三见李二脸色难看,站起来道。

“你的内力过于尖锐,杀人可以,救人还是算了。”陈五道。“咱们这群人中没有练纯阳或者绵柔之类的内力,帮不上大忙。”

“咱们这里没有难道不能请个高手来帮忙?”贾八道。

陈五道:“内力好的不懂医术,简单点还行,彻底根除病患过于复杂容易出岔子,懂医术的内力又好不到哪去。”

坚九道:“京城这么大,难道没有既懂得医术内力又走阳刚绵柔一路的?”

陈五道:“内力帮人疗伤颇损自身,就好比那‘嫁衣神功’虽是难得的功夫,却有几个愿意练的?”

正说话间,云老动了动,众人赶忙噤声。李二一喜,缓缓加催内力,约莫一盏茶功夫,云老悠悠转醒,察觉背上有人输送内力,回手拨开了李二。

李二正待继续,云老轻轻摇了摇头,李二只得回归座位。

云老坐在椅子上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缓了过来。

“练功不容易......别往我身上浪费内力了。”李二的内力似乎有些作用,云老尽量将声音保持平稳并未咳嗽,李二正待说些什么,被云老抬手阻住了。

“把云七叫进来。”

“嗯。”坚九答应一声,出去院门口叫了云七进屋。

“李二,你安排人......接应一下‘通顺堂’,把镖物直接送到这儿来。”

“是。”

“回来叫......他们关了局子,别接买卖了。”

李二一愣,还是应声道:“是。”

“云七,把‘风云堂’的人.......都叫回来,暂时别出去了。”

“是。”

“云老,是不是我们被人盯上了?”楚六有些不解地问道。

云老点了点头,梁榭心中暗道不好,这老家伙果然警觉。

云老似乎不知道梁榭在想什么,继续道:“明天叫大家都过来,我有事安排。”

“是。”云七,李二齐声道。

“凤儿。”

云老之病加重,凤七正有些伤感,突然听到云老叫她,忙应道:“云老你说。”

“明天......你带着云九帮我走趟‘小龙城’。”

“嗯。”凤七点头应道。

“好了,今天没事了,大家......大家都散了吧。”云老挥了挥手,众人退出厅堂,李二留下凤七,柳十一两个女的照顾云老,留下十三保护,叫了赵三,刘四,贾八,三人前去接应‘顺风堂’,梁榭是前任堂主,他不好命令,只好绕过。云七留下云十一,云十二独自办事去了,剩下的几人眼见无事尽皆散去,梁榭眼看着‘誉王’不会来了,也只好告辞回家,霎时间,院子里的人去了个七七八八。

日头已高,秋老虎发起威来依旧势不可挡,云老却还是冷的有些发抖,凤七和柳十一煮好了热水,又将手巾洗净,用滚烫的水蘸过,帮云老捂手捂脸,来回几次,直到水不再热。云老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缓缓闭目养神,凤七,柳十一退出厅堂。

日头穿过树木打了进来,院中没有阴凉的地方被烤得发烫,十三站在院中,仰着脸,闭着眼沐浴在毒辣的日光下,毫不避讳,这是他独特的练气方法,天气越极端他的内功精进的越快,这也是他的性格,简单,直接,一往无前,他的内力和招式如同他的性格也很简单,也很直接,也是一往无前。这是十三独特的优势,独特到面对内功高于他的梁榭和李二,招式精于他的凤七和柳十一,战术运用强于他的贾八和赵三都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也是十三独特的缺陷,以至于‘战魂堂’的堂主不是他而是梁榭,梁榭下了还有李二,还有赵三,永远轮不到他,这一点十三很清楚,但他完全不在意。留在‘战魂堂’的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或是一段不愿面对的过去抑或是唱高调的为了苍生为了百姓,但十三不同他是一个不注重权位不注重利益更不注重名声的人,他没有苦衷没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更没有为苍生请命的情怀,他留在‘战魂堂’只有一个原因,一个如同他的武功如同他的性格一样的简单一样的直接一样的冷冰冰的原因——他愿意,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在三个堂三十几个人当中云老最喜欢的就是十三,十三也是云老唯一亲自指点过武功的人,尽管在梁榭看来云老指点的武功太过浅显,浅显到不懂武功的人也能比划得两下,浅显到指点还不如不指点,但十三却听的认真学的认真就像遇到绝世武学的秘籍一般。

凤七和柳十一在一处树荫下并肩站着,两人一句话不说,望着前方呆呆出神。

‘哒!’一声轻响,似乎有物落地,柳十一一怔,凤七忙别过了头,用袖子在脸上蹭了蹭。

“七姐。”

“嗯?”凤七应道,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柳十一顿时了然,陈五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凤七定是为云老哀伤。

“如果云老......你有什么打算?”柳十一问道。

“我不知道。”凤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抽泣。

“你呢?”凤七问道。

“我也不知道。”柳十一轻轻地道,声音有些落寞。

“妹子,听姐姐一句劝,要是……要是……”她咬了咬嘴唇道:“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等他了,他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妹子你等不起的。”

“嫁人?”柳十一呢喃了一句,忽而笑道:“有的人可不是榆木脑袋,对姐姐也上心得很,还是姐姐先嫁了吧?”

听到嫁人凤七脸色刷地一下变的煞白,嘴唇抖了抖,凄然道:“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嫁人了。”

“七姐!”

凤七展颜一笑道:“这是命,七姐认了。”

第57章 南离公子

柳十一神色黯了下来,低下头不再说话。凤七人长得漂亮,武功又好,性子随和大方,曾经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引来万千少年巨子(江湖上有名气成就的人,不是万千个墨家老大)追捧,但凤七都一一拒绝了。那一年秋天,凤七又一次行走江湖遇到几个强盗抢劫镖车,她上前打抱不平,恰巧碰到另外一名江湖巨子也出手打抱不平,于是两人联手退敌,事后两人互报师门,凤七见对方一身正气心中也是颇有好感,一来二去两人就结识了,同是江湖儿女,同是侠道中人自然有不少共同话题,两人从武功到为人再到理想无不契合,不由得越聊越投机,当下那位巨子许了承诺,不到两个月便向凤七的父亲提了亲,定了终身大事。凤七过门后两人不同的家世礼数带来的麻烦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大,凤七尽量隐忍克制,没想到没过半年自己的丈夫竟然要纳妾,凤七大怒之下回了娘家,本以为夫妻拌嘴很正常,过几天丈夫便会接她回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紧跟着又是父母的病故,连番的打击让凤七一蹶不振,她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走出了阴影。这之后凤七变的多疑,谨慎,在感情上也不再追求一起纵马江湖的那种潇洒快意而是选择稳稳妥妥过日子,于是在众多追求者当中她选了一个最为朴实可靠的老实人,交往了一年多才答应嫁过去,哪知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她的身上,过门后两人日子过得还算平稳,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她的第二任丈夫不知从何处染上了吸食五石散的毛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有一天把她抵卖了出去,她仗着武功打了出去,可那个家再也回不去了……。第三次,凤七遇到的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为了巴结知府的儿子不惜叫自己妻子相陪,凤七一怒之下打了自己的丈夫和知府的儿子,她的丈夫痛心疾首的认错,却在暗中下了药,事后知府的儿子怕凤七找他麻烦于是又给凤七安了个罪名下了狱……。

凤七的事柳十一都知道,包括后来云老救出凤七,知府和其儿子以及凤七的第三任丈夫莫名其妙的死了都可能是云老的手笔,所以凤七对云老非常感激,自那刻起凤七弃了原名改名叫凤七,自那刻起凤七苦练武功加入‘战魂堂’,也是自那刻起凤七对嫁人彻底产生了恐惧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柳十一没想到她对嫁人还是如此抵触,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或许这就叫命,一个掌握所有人喜怒哀乐的东西,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果命是一个人哪怕他强如雷神、龙神恐怕也早让人打死了,可惜的是命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永远看不见摸不着打不到的东西,甚至没人知道命是什么,或许有人知道,也或许有人能够改变自己的命,但最终的最终,胜利还是牢牢掌握在命的手中。财神富甲一方号称算无遗策,败了,天君为天下最大帮派的首脑有通天彻地之能,也败了,就连启宗皇帝心机过人了一辈子也栽在了命的手中,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强者又会是谁。

风,起了,带着一丝热气,又带着点点凉爽,吹落了片片树叶,也吹乱了人的心,柳十一低着头,风吹起她的秀发,有一缕吹到了她的嘴边,她轻轻将秀发撩到耳后,在风中她显得那么柔弱,哪怕是只能吹动树叶的微风。

“七姐,对不起。”柳十一道。

凤七微微一笑,伸手搂住柳十一肩头,道:“妹子,姐姐是苦命人,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可别耽误了。”

柳十一苦笑道:“先是烟花女子后又做了杀手,就算我想嫁人,谁要啊?”

“我!”十三突然道。他依旧闭着眼吸纳着阳光的热气,那句话仿佛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柳十一微微一怔。

“这世上没人比得上你。”十三斩钉截铁地道,他依旧没有睁眼。

凤七笑道:“妹子,真有人心疼你。”

柳十一轻叹一声,缓缓别过了头,十三并未继续说话,依旧练气。

院外,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听得院外来人十三一皱眉收了架势,凤七和柳十一也警惕起来。

“阁下是谁?请问有何贵干?”云十一、云十二拦住,齐声问道。

“你们这儿是不是镖局?”那人懒洋洋地道。

“是。”云十一道。

“既然是镖局,那我自然是来托镖的。”

“我镖局镖师出了镖,暂时无人押送,请阁下过几日再来。”云十二道。

“哼,赶快把你们的镖师召回来,爷托的镖可是大生意。”说着那人便往院子里闯,云十一,云十二怕来人生疑不敢过分阻拦,将人放了进来。只见一名三十六七岁书生打扮模样的人摇着扇子歪着嘴摇头晃脑走了进来。

“把你们管事的叫来。”这书生一边东张西望看看这个镖车,一边捡起那个武器直摇头。

“朋友,我们镖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剩下的几人也都是新手,万一失了镖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还是烦请阁下改日再来。”云十二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那书生仿佛没听见,痞里痞气自顾自说道,那形态活脱脱就是官宦家的纨绔子弟。

“不敢问阁下名讳。”云十二道。

“京城八大门派的‘十里楼台’听说过么?在下正是‘十里楼台’的帮主,京城第一诗人,九州三大剑客之一的南离公子。”那书生撇着嘴说道。“怎样,这镖你们接还是不接?”

“久仰久仰,不过……”云十二还待推脱,南离公子不耐烦道:“三倍银子如何?”

云十二颇感为难,做生意的断无轰走客人的道理,何况还是这么一位财神爷,正感为难之际,忽然门口传来两声咳嗽声。

“咳咳,南离公子想托什么镖?”

南离公子撇着嘴看了看刚刚从厅堂出来的云老,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云老一身衣衫洗的发白,还有几块补丁,不禁摇了摇头,道:“你这老头,衣服破成这样也不买件新的,怎么招揽生意?”

云老笑道:“咳咳,都这把年纪了,又不娶媳妇,穿新衣做什么?不知南离公子打算托什么镖?”

南离公子道:“本派兄弟们呕心沥血写的诗集,每册三千首,共十八万册(意思是不留等人印了十八万份单子)。”

云老点点头道:“能让老夫看看么?”

南离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册,扔了过去,傲然道:“让你长长见识也无妨。”

云老接过诗册,翻开来扫了一眼,顿时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笑道:“南离公子认为有人会在途中劫夺你的诗册?”

南离公子道:“废话,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一介白丁如何懂得这些。”

云老点点头道:“公子打算送往何处?”

南离道:“当然是中州(意思为中州来人了),只有中原地带的人才能体会本公子的大作。”

“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你们何时有了镖头何时动身,最晚不能超过五天,你们要是人手不足,本公子也可陪你们走一趟,甚至本公子会派天下第一刀(告诉云老,邵盟主来了,问云老需不需要邵盟主支援)同你们一起动身。”

云老笑道:“不用了。”

南离公子道:“怎么,信不过么,本公子有的是银子,随便拿出两三万两哪个不屁颠屁颠跑来给本公子效力?(意思是有人花钱请了高手。)”

见南离公子这么张狂云老饶有兴趣地道:“不知公子打算请些什么人?”

南离公子不耐烦道:“我哪知道,反正有银子能请得起人就是了,有钱赚谁不想去?(意思是请的杀手,但请的是谁现在还不清楚。)”

云老笑道:“公子说的是,不知公子托这趟镖愿意出多少银子?”

南离公子道:“一万九千两(花了一万九千两请的。)。”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不由得一震,均想:“这人是个失心疯,慢不说没人抢你的破诗册,就算有你那些诗册哪里值这么多钱?”

果然云老笑道:“这趟镖我们接得起,赔不起,公子请回。”

南离公子脸涨得通红道:“本公子派人助你们押镖,万无一失。”

云老笑道:“多谢美意,公子请回。”

“有买卖不做,饿不死你。”南离公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云老,我愿走这趟镖。”十三道。

凤七见十三一本正经,不禁笑道:“我的小十三,你没看出来那个南离公子是个失心疯么?朝廷一年才收几个钱,他几本破书就托一万九千两你觉得可能么?再说我们这里这么偏他都能找过来,说明京城的镖局他都转过了,没人信他,依我看他不是来踩点探虚实的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浑人。”

十三看了柳十一一眼,柳十一点了点头,他又看向云老,云老也笑着点了点头。

‘哗啦啦啦啦’一阵响动,院外十多丈开外的一颗大树上一只喜鹊振翅高飞。

“云老,鸟飞走了。”十三道。

“无妨,他还会回来。”

第58章 求道(上)

正说话间,忽然门口人影一晃,走进来一名十五六岁的黑衫少年。

“本镖局镖师和趟子手外出未归,暂不接镖,阁下请回。”云十一有些警惕的看着少年,这少年似乎武功不弱。

少年不答,站在院中,一言不发。

云十二正待上前,云老忽然道:“你们出去吧,他不是来托镖的。”

云十一,云十二抱拳退出。黑衫少年向云老躬身抱了抱拳,并不说话。

“是令尊让你来找我的?”云老问道。

“是。”

“尊师近来可好?”

“师父很好。”

“巨子之位传给你了?”

“前辈已经知道了。”

“只是猜测罢了,咳咳......”云老咳嗽两声道:“你来找我不外三件事,其中一件令尊与尊师皆是当世奇才自可帮你,并不是非老朽不可,咳咳......另一件事派旁人来就是了,无须你亲自来,唯有你新任巨子......咳咳咳咳咳......想要推陈出新难免有悖祖宗法度,故而不便问道与内,恰巧老朽与巨子有些渊源倒可帮上一帮......咳咳咳咳......。”云老说话略多,又禁不住咳嗽了起来,顿了顿缓了一口气,笑道:“自己什么都懂,儿子却让别人帮忙教诲,嘿嘿,也罢,欠他的情也该还了,索性两件事一并处理吧。”

“晚辈恭听教诲。”黑衫少年躬身道,对云老最后一句话虽不知情却并不细问,十三不知云老要教授这少年什么,但云老教的东西他一向奉为至宝,当即也凑了过来。

云老微微一笑,道:“春秋战国年代圣人辈出,百家争鸣,一时间各家学说纷呈于世,游走于朝野之间,既有以法兴秦一统天下的法家,又有以谋取胜掌握天下的纵横家,更有窥测天地玄之又玄的阴阳家......咳咳......景况之盛直至今日再不复见......”少年认真听着云老述说,点了点头。

“咳咳。”云老轻咳两声,接着道:“百家之中以道家,儒家,墨家三家影响最为广远,道家主张守本归一世人皆以为出世之道......咳咳......儒家主张恕矩守礼,墨家主张务实求进,却是看得见摸得到行之有效的东西,故而当时儒墨并称为两大显学,儒家人多脉广,墨家人少而精,后来墨家门徒渐多开始严明法度推举首领,这首领便是人们所称的巨子了。”

这些少年早已知晓,但还是如首次听闻一般认认真真听云老讲述,时不时点头认同,并无半分焦躁,十三也在一旁听着也是不住点头。

云老微微点了点头道:“儒道墨三家渊源颇深,各家主张有许多相近之处亦有许多相反之处......咳咳.....”

十三问道:“那这三家到底谁对谁错,还是各有利弊?”

云老笑而不答忽然一记‘黑虎掏心’向十三打去,十三想也没想,随手格开。

“咳咳咳咳......”云老收招退开,道:“十三,你有一招‘返生铩’是不是?”

十三点头道:“嗯。”

“是你方才格开‘黑虎掏心’的这一招厉害还是你的‘返生铩’厉害?”

“当然是‘返生铩’厉害。”

“那你为何不用?”

“可是你在我前边.....”

云老笑道:“明白了么?”

黑衫少年点了点头,十三略一错愕,也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云老道:“‘道德经’能传承千载成为经典中的经典便是因其内含变化,一阅再阅次次不同......咳咳......‘黄帝内经’之所以为医家必读亦因其时刻变化,‘易经’为群经之首更是集变化为能事,衍生万千。凡事变则生,不变则死,‘惊天九变’以威力恐怖称雄于天地间其根基便在一个变字,墨家之衰固是数奇又何尝没有他因?”

少年道:“请前辈指点。”

云老道:“好,请巨子先回答一个问题,古有老者,年耄耋,生百病,五脏俱衰,感风寒,终染脚疮,药石罔效,遂死。问老者因何而死,是医之过与抑或是脚疮所致?”

少年道:“若在壮年或可活,不生百病或可活,五脏未衰或可活,不染风寒、脚疮药石生效亦或可活,老者之死其因非一。”

云老道:“巨子若是郎中该如何救治这名老者?”

少年道:“先治风寒。”

云老道:“为何?”

少年道:“治疗五脏俱衰非一日之功,脚疮不能致死,唯风寒急迫,若不治恐伤元气,引得他病加重。”

云老道:“治愈了风寒老者是否可活?”

少年道:“不可,五脏俱衰才是根本,不治终不能活。”

“咳咳。”云老又咳了两声,继续问道:“接下来,五脏之衰巨子打算先治哪个?”

少年一皱眉,医术非他所长,五脏之衰实不知先治疗哪个。

云老道:“凡事并非一一而来,有时候不待有备便三五齐至,而人力有所不逮,故古来富贵权势争之者多,得之者少,但凡事有法必有破,只是我们暂时未得其法罢了。咳咳咳咳......事有轻重、有缓急、有本末、有始终不能一次尽解,大学有言‘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理是至理,可惜......咳咳......事还有显隐,囿于能力见识分清本末先后岂是易事?事更有变化,此时之缓或成明日之急,此时之轻或为他日之重......咳咳......,就像习武者长于搏击,敌人却以毒攻之,习武者长于刀剑,敌人却以火器为恃,习武者长于步战,敌人却骑战马着甲胄而来,习武者长于独行独斗,军人却千万齐动,千万之数纵然是蚂蚁也非虎豹能敌,江湖一盘散沙如何能战?”

十三皱眉,试探道:“力不能及当以变化图强?”

云老道:“自强乃长远之策非一夕之功,焉能以应事物变化?何况兵家之胜多有乘虚而入,敌人岂容你慢慢自强?”

少年缓缓点头,道:“唯有借力一途。”

云老点头微笑道:“如何借法?”

少年道:“不懂之处问懂得之人是借,器械滞后于人以金银易之是借,招揽人才为我所用是借,再以人才亦可引得财物而来。我辨不清事物先后始终,总有人能辨得清,五脏之衰我医术所限不知如何下药,自有医术高明之人可问,可请。”

云老笑道:“好,求教是自强,请人是理事,个中亦有滞碍巨子可知?”

少年点头道:“道不通则车不行。”云老点了点头又问道:“何谓道?”

少年道:“道以行车,道以交通,道以明法。”

云老又问:“何谓善道何谓恶道?”

少年略一思索回道:“道教分善恶,道不言善恶,天雷下击犯者死不犯者不死,刀剑临之者亡避之者生,人食五谷而生乏五谷而死,无论善恶。”

云老点了点头,少年又道:“所以治愈老者应先疗治脾胃,脾胃不和则药石生效甚微,纵有灵丹亦复徒然。前辈,我说的可对?”

云老一笑,向十三问道:“你说呢?”

十三皱着眉,摇头道:“医术实在不懂。”

少年忽又道:“千般病症千般对待,并无常法。”

云老点头道:“嗯,脾胃不和药石罔效,心疾发作易死,诸般情况并无成法,或许先疗脾胃,或许先压治心疾,或许诸般并治,抑或今日疗脾胃明日心疾发作又改压治心疾,但其先后轻重,本末缓急当心中有数,若做不到仍不宜成事......咳咳咳咳......。”云老又是一阵咳嗽,缓了一缓方才接道:“墨家十大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都有大功于世,招揽人才是墨家兴盛先决一步,切不可胡拼乱凑否则不但不能成事而且日后难以处置,更不可过分拔高要求,使同路无人,可先择良纳入,将主张反复宣讲,再选贤为任,逐渐以优替之......咳咳.....切记人心向善不可急,不可缓,不可强,不可辩,亦不可听之任之,做到如此仍不过十一。若本身有控局之能力再懂得知势,顺势,借势,造势配以谋略当有胜算,而令行禁止当公正为先,具体事务唯有部下勤快做事弥补,一日之勤便有一日之收获,一日之惰便有一日之隐忧,取不得巧。”

少年道:“晚辈记下了。知晓大势所向,顺势可事半功倍,逆势则事倍功半,甚至勤奋招祸这些晚辈懂得,但借势、造势还请前辈赐教。”

云老笑了笑道:“造势需自身力足,力不足难以造势......咳咳咳咳......,人之生于天地间,力不过百斤,强者千斤,便是万斤之力其于天地亦不若大漠之一尘,如何称强?”云老顿了顿,见少年似乎明了,便又续道:“儒家荀子《劝学》中讲‘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人之所食所用一粥一饭一丝一缕皆来于天地,固力自天地而生,人亦借天地之力而活,是否懂得主动借助天地之力便是人之所以区别鸟兽的根本。人之其所用之刀剑、弓矢、铠甲皆是借来......咳咳.....呼呼呼呼......”云老说话多了一时似乎力竭,喘了半晌方接道:“如同招揽人才,不过借小力而已,小力借之便捷,亦是自强之先;弓弩借弦而发,鸟铳大炮借火药而动,兵者依山设卡,凭江河之险御敌及凭天气御敌皆为借中力,如帮派朝廷之规矩,之赏罚,善用者可导向人之作为,掌控局势......咳咳.....;至于善兵者借他国之力制衡敌人,善辩者合纵连横颠倒乾坤,俱是借大力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有能以一息带动天地之力移山倒海的高手,而今火器盛行这些却是少之又少了,或许千百年后火器一动可崩山裂地,那武学高手便要没落了。”

少年问道:“请问前辈,晚辈该如何做?”

云老看了看十三问道:“内力何来?”

十三道:“自经脉而生。”

云老又问道:“你可知他如何生,如何运作,经过哪些经脉?”

十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

云老又道:“那你是如何习练的?”

十三想了想摇了摇头,云老淡淡一笑道:“是不是靠想象和感觉?想象到了何处便感觉到气到了何处,你没有想象和感觉时呼吸与常人无异。”

十三试着呼吸运作几次,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云老转向少年道:“借力之事与内力相似,无论墨家借力还是自身武学借力,你不需要清楚其步骤做法,也不需要知道原理,以理智去思考会丢失太多的细节,你只需要想象到了感觉到了待灵光一闪方法自然而生,就像走路,你无需去想迈哪条腿,也无需去想用多少力,迈多大的步子,踩在何处,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你,百姓日用而不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世上之事无论多难必有路走,你若坚信便可能做到,你若不信便极难做成。”云老顿了顿,忽然微笑道:“我曾见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他武功差劲,资质平平,无名师指点,又贫穷落魄,运气不佳,可他酷爱武学,坚信自己资质过人天纵奇才,生来就是要主宰这个世界的,他近乎白痴的相信这世上的事他都有办法做到,他更认为这世上有着不可推卸的天命非他不可,天命完成之前无论是谁都杀不了他,这股子劲你倒不妨感觉感觉。”

第59章 求道(下)

少年道:“前辈所说的莫非是刀狂?”

云老笑道:“刀狂的年纪可比我还要大两岁,不过这两人的确有些相似。”

十三道:“这孩子将来一定很有出息。”

云老笑了一笑不予作答,继续道:“虽说很多事可以靠感觉,但多告诉你一些或许更有帮助。须知天地万物有阴阳,虚实,显隐,人兽以实而活,草木神鬼以虚而生,欲借大力者当懂得借虚用虚.....”

少年皱眉道:“借虚?”

云老道:“嗯!下位用勤,中位用能,上位用神,神者虚也,其在人,肉身为实气为虚,气为实魂魄为虚,云中之鬼为魂,白日之鬼为魄,魄为勇,如虎,不发则已发则必胜,魄不强则畏首畏尾,凡事不成,魂为怯,如龟,魂不旺则不知收敛,凡事多纰漏亦招祸败。虚者之所以谓之虚,是常人摸不透而已,其实虚亦有迹可循,知虚之道便可窥户牖而知天下,知天地,借力也便容易得多了。”

十三听得一愣,道:“云老,魂魄是这么回事么?”

云老一笑道:“此魂魄非彼魂魄,个人叫法罢了。如天地何来,佛教称天地乃佛性佛法所化,道家称由道所生,民间传说盘古开天辟地,道教又称是元始天尊即为盘古,亦有人称天地乃神所创,如此种种不过称谓不同罢了,佛法如何不能是道,道为何不能是盘古,不能是元始天尊,不能是旁人说的神,天地是十三开辟的又有何不可?只不过此十三非彼十三罢了,世间各家教派为了利益,自高而贬他,也由得他们了。佛尊释迦,天下供奉,乃有今日,道尊老子,封太上,于有今天,儒尊孔孟,封先圣,是有三教,起初释迦觉悟并无雄兵在掌,老子遁世亦是一人一牛,孔子遭困,更是饥寒交迫,之有今日不过是后人借先人之名获利而已,纵观三教兴衰无不与朝廷扬抑相关,各家借朝廷而起,朝廷借各家而固,于是造神,这就是借虚的一种了,借的好朝廷江山稳固,教派万年。古有刘备借皇叔之名笼络人心,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武则天借佛教大云经为己正名,张三丰真人声称张良后人又是全真教和陈抟的传人,明成祖借真武大帝正名又敬张真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借势造势的顶尖高手。”

少年道:“晚辈受教。”

“咳咳咳......”云老咳了几声,笑了笑道:“你欲借力,旁人也欲借力,不免有所阻碍,一旦遭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我所愿。各门各派各宗各教均有各执己见分而化之之事,以墨家今时之弱求合一而不可得若再内乱必死无疑。”

少年道:“前辈的意思是?”

云老道:“道德经有三言,或可助你。”

“前辈请说。”

“不争,无为,守中。”

凤七听着云老这么说,大为诧异,不禁道:“不对啊,什么也不做怎么成?”

云老笑道:“凤儿,道家讲阴阳,进退,虚实,阴中有阳,阳中有***家言论亦如此,老子怎会说出什么也不去做的混账话?”

凤七扁了扁嘴,反正这些乱七八糟的她也没兴趣,便不插话了。

少年道:“晚辈懂了,前辈的意思是不争不是不去争,而是当墨家弱小时避开正面的争斗,是么?”

云老点头道:“正是,古来以不争之争取胜的不在少数。三国时群雄并起,曹操在别人争斗不休时选择安抚流民屯田自强......咳咳咳......;当年明太祖也非最强义军,若强争天下必至败亡,但其借‘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三策逐步坐大,又奉旧主为王才有大明天下;‘扬刀盟’邵盟主起先创立门派弟子三十余人,在唐州与‘明唐五镜’毗邻而居......咳咳咳咳咳......唐州之中武者都冲着‘明唐五镜’而来,‘明唐五镜’归属天城,纵有万千良才皆入天城,邵盟主招揽人才困难,三年来门人流失,所剩不足十人,可谓举步维艰,后来邵盟主迁至中州一处县城,招收当地武者及小门派,不足一年门下弟子已逾五十,再后来结盟各派,兼并小派才成为今日天下四大帮派之一......咳咳咳......,然如此规模仍固守县城州城而已,避开府城不与‘大隅天城’相争,后来‘扬刀盟’拓展了新买卖,与‘大隅天城’再无冲突方才转战府城,现今已独大于‘中州’,‘大隅天城’在‘中州’的势力犹不能及,昔年‘大隅天城’将所有买卖退出唐州,‘六龙帮’将所有买卖退出中州,无不是理,两帮若争执不下恐落得两败俱伤,如今各退一步反而成就双赢之局。墨家非新立学派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的法子未必行得通,其势头难以冲击儒门弟子,所以真正能够践行墨家主张想法的唯有儒门遗漏之处,先从州县小城开始或许可行。以巨子身份再编个好听些的故事,纵然不能借大势而起,借小势当不成问题。抑或墨家可以借助朝堂之力广而推行,该如何做巨子自行把握。”

少年道:“前辈所言,为商,为政,为兵,为武是否皆可一用?”

云老道:“世事诡谲多变,不可拘于成法,我之所言亦有局限,但其根本相去不远,变通得当当有裨益。”

少年躬身抱了抱拳,道:“敢问前辈,无为何解?”

云老道:“‘以天为法,动作有为必度于天,天之所欲则为之,天所不欲则止。’天者道也。三百六十行各有显隐之道,虚实之道,知其规律则可制定法度,江河之水自上而下便是规律,屎尿人所恶却足以养禾黍便是规律,医者视屎尿而知人五脏便是规律,牛羊食草虎食肉便是规律,偶有悖逆或不觉,久之必至败亡。武者招为显,其力为隐,力为显,气为隐,人心人性亦是如此,显者法度利害,隐者心智潜识,知显隐,立法度,劝行为,使夫善者得利,不善者失利,则众心一也,偶有不从者疥癣之疾时有时除之......咳咳咳咳咳......具体做法可效法‘大隅天城’雷宗洊雷一部的做法,将墨家主张反复宣扬教导,法度严明清楚,令三申,有不从者击之!使下位之人勤,拔能人居中位,至于首领如神龙现首不现尾,众人所知仅其一端而已,如此虚实并用,垂拱而治,若下不勤则中不能,中不能则上不神,反之亦然,初时人匮物乏或以义理缚之,或以真情待之,而后必当如此,一旦上位穷经白首,则下必怠惰,百计以欺之以脱己之过,久而危矣......咳咳咳咳咳咳.......。墨家有尚贤一说,若人不能尽其职则易之,若无补替之人则育之,此为细事,可效法他派,非一言能尽。切记凡事皆在变化,今日之贤者明日未必是贤者,下位之贤者,当其中位未必贤者,对于属下或称或责,首领宜就事而论,断不可论人,否则过誉则骄纵,过毁则萎靡。无为者乃是不违逆万事万物之道,不可违逆法度,逆之则殆,非是不作为......唉.......道门之人窥测富贵权位久已,哪还记得先人教诲?”云老说着忽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道:“墨家能有你是他们的造化,墨幽帆识人之能更是天下少有,很好,很好。”

少年道:“前任巨子的托付晚辈只有尽力完成。”

云老点点头道:“好......好。”

“敢问前辈,如何守中?”

“勿忘初心,守住本心。行大善者不使手段难成,难免做些小恶,为大恶者无信不足以惑人,故亦会行些小善,但本心不能失,唐太宗杀兄弟,逼父退位,其行为不可谓不恶,但其治理天下的本心不失,所以依然是一代明君。墨家主张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巨子须心中有数,若失了本心,墨家不兴盛也罢。”

“是!”

“守一才能集中,集中才有力量,大山倾倒,其力非斤两可计之非人力所能为,但不能碎铁石,铁匠以斧锤击打不过百斤却能断精铁制刀剑,一山之力一人之力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计,结果却恰恰相反,纵然懂得借势而起,借大力而成事,不懂得集中也是枉然。当年南宫荏苒一招‘赤地千里’草木成灰,铁石化汁,毁了‘月露城’百里方圆,数十万民众,看起来凶悍无比,可惜只是杀害无辜罢了,论实力仍然不能跻身绝顶之列,较之乃父相距甚远。有时候越是强大越是虚弱,越是弱小越是顽强......咳咳......”云老说着手一伸,捉了一只飞蝗,接道:“蝗虫家禽喜食之,飞鸟喜食之,燕雀喜食之,家猫可捕之,速度不及禽鸟,力量不及鼠兽......咳咳......”云老手一松,飞蝗‘啪’地一下跳在墙上,接着又是一跳,在空中扑扇着翅膀飞出了院子。“此物羸弱,一旦成势却是天下劫难,犹胜百万大军,远非虎豹可比,邦国为之倾覆亦在旦夕之间。世间强弱易转莫不如是,强时当慎之,弱时当勉之。纵然强盛亦要懂得示弱,更要懂得别人的示弱,弱者谋略之巧也,非其性也;纵然弱小不得已时亦要善于逞强,古有赵云空营退敌,曹操空城退敌,今有龙神约战天下,皆为此法,逞强亦为谋略,非其性也。”

少年道:“晚辈记下了。”

“如今三件事已办了两件,你自己的坎儿须自己来过......”说着云老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烂的掉渣的册子和一本线扎的书递了过去,道:“这本册子是我这些年的一些心得,希望能帮上你的忙,这本书与你们墨家渊源极深,内中多是经邦治国的良策,你好生收好,令尊令师着你来见我有半数原因便是这本书了。”

黑衫少年双手接过,道:“前辈肯将如此奇书见增,晚辈惶恐。”

云老笑道:“借用一位姓夏的奇人一句话‘这世上从来不乏善法,唯乏善人’,圣人之道甚易,一个聖字便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口中之王耳中之王为聖,耳者倾听谓之闻道,口者传之天下谓之传道亦为践道行道,可世上有几人懂得倾听,更遑论闻道了。又有几人没有私心愿意传道呢?故而古往今来圣人难得。你须记住道贵在践行,不践行大道者不足以传之。”

黑衫少年将书册纳入怀中,道:“前辈大恩,晚辈该如何报答?”

云老一笑道:“巨子希望老夫有用到你的那一天么?”

“晚辈唐突。”说罢,黑衫少年撩衣服跪倒,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墨家真有意思,说什么明鬼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么?”凤七道。

云老道:“世人祭祖么?”

凤七诧异地点点头。

“世人祭拜鬼神么?”

凤七又点了点头。

“世人害怕鬼神,议论鬼神么?”

凤七再点了点头。

“那么鬼神已经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怎么能说没有鬼神呢?难道所有的东西都要看得见,摸得着才算有么?如若这样,那凤儿你把你的想法拿出来给我看看。”

“云老,你强词夺理。”凤七扁了扁嘴道。

云老一笑道:“好吧。”

“如有鬼神何不惩恶扬善,绝贪杜贼?”十三问道。

“在世间,人为显之道,鬼神为隐之道,隐之道不可过于显之道,然无论显隐皆不能悖逆天地,神鬼并非万能,亦非无能,不过有别于人罢了,敬之慎之,人自行其道也就是了。”

第60章 解散(上)

次日清晨,梁榭早早赶来,当他推门走进厅堂时屏风后边已经坐满了人,‘战魂堂’除了秋风刀冷霜冷十已死之外,其余诸人李二、赵三、刘四、陈五、楚六、凤七、贾八、坚九、柳十一、十三俱已在座;‘通顺堂’(照料镖局生意的诸人,在明,平时不用化名,只有云老指派任务时才以‘通顺堂’排名张一张二等称谓称呼。)总镖头张通海、镖师张通舟、李通义,趟子手王顺枫、王顺欇、刘顺福、高顺棠、文顺君、岳顺平、女趟子手孙思思、李月凡、秋黛十二人一个不差,俱已在座;‘风云堂’除了守在院外的云七、云十一之外内堂只来了云九儿一个人,‘风云堂’直属云老掌管,内中人员连梁榭他们也没有全部见过,想来云老事先已见过了他们,做了安排。

“坐吧。”云老吩咐一声,梁榭找了个略微宽松点的地方坐下了。

“大家手里的事都办完了么?”云老问道。

张通海道:“办完了,该送的镖都已经送到,昨天托镖的都没有接。”

“嗯。”云老点了点头,目光自张通海起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到最后的十三止,云老微微笑了笑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张通海道:“自前年八月底开始,再过两个月就两年了。”

李二道:“快两年了。”

十三道:“五百四十七天。”

......

云老微微一笑,道:“难为你们还记得,两年,时间不算长,我不知道诸位心里如何看我,但我和少爷都把你们当做亲人......咳咳......”

“亲人,哼!这样的亲人还真少见。”梁榭心中冷笑。

“别人不知道,我李延一直把云老当作......”李二说了半句,云老抬手打断了他,道:“论饷银我们不及‘六龙帮’,论武功我们不及‘半步堂’,论地位我们比不了‘金衣卫’、‘内督府’......咳咳咳咳......你们跟了我非但没有成名成腕反而都变成了无名无姓见不得光的人,一个不好再落个身首异处......两年来辛苦大家了!”云老缓缓站起,向众人深深躬了下去,众人慌忙起来,凤七伸手扶起云老。

“咳咳咳咳。”云老又缓缓坐下,咳了几声才又道:“本来......我想带着大家干一番大事,不敢说名垂青史,起码也算活过一回,只可惜......只可惜......天数不可违。”

“云老!”凤七轻声喊了一声,眼圈一红,不由得抽泣起来了。

云老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苦笑道:“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人莫不有一死,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快活,只是放心不下你们和少爷。”

“云老,你的病咱们想办法治。”李二道。

云老摇了摇头道:“恐怕过不了这个秋天了。”

众人听得神色一变,正待说些安慰的话,云老摆了摆手道:“你们的少爷是个聪明人,有城府,有手腕,为人正直又重情义是个可造之才......咳咳.......只是有些执拗自负,容易感情用事,这让我好生放心不下。”

“云老放心,为了少爷陈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五道,他最清楚云老的状况,故而治病云云干脆不说。

“这正是我放下不下的。云七打听到‘内督府’的人最近作风较为谨慎,似乎在盘查武林门派,以他们的人力恐怕很快就要查到咱们头上了......咳咳......到时候恐怕要连累到少爷。”

高顺棠一惊,道:“‘内督府’真要查过来,说不得只好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就算死了也绝不能连累少爷。”

张通舟道:“‘内督府’‘金衣卫’加起来几万人,虽然多数人不是战斗编制,但也不是我们这几个能拼的动的。”

“那怎么办?”高顺棠道。

李通义道:“放心吧,云老定有安排。”

云老道:“通舟说的对,凭我们这几个人拼与不拼没什么区别,大家不要白白枉费了性命。”

李二道:“请云老示下。”

“嗯。”云老点点头,转向云九儿道:“九儿。”

“是。”云九儿答应一声,站了起来,从身侧拿出一只布袋,打开布袋掏出一个油纸包,她又打开油纸包,里面赫然竟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发了吧。”云老道。

“嗯。”云九儿拿起银票点了五张先给了张通海。

张通海不接银票,皱眉问道:“云老,这是做什么?”

“你先拿着。”

张通海不敢违背讪讪接过银票,向云九儿点头致谢,重新坐了下来,云九儿也不多话,又点了几张给了张通舟,接着是李通义、王通枫......。众人一一接过,心下均自惴惴,不知道云老究竟要干什么。

“咳咳。”银票发放完毕,云老咳了两声道:“俗话说‘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老夫有生之年能得大家陪伴知足了,这些银票是我和少爷的一点心意,大家别嫌少,回去找个正经营生,这就......散了吧。”

梁榭脑袋‘嗡’地一声,虽知云老今天召集众人必然有事,发银子可能是要大家拼死效命,却万万没想辛苦了这么久组建的三堂云老这么轻松便要放弃。他原本为了如何把众人支走而犯难,现在这个难题让云老一句话就解决了,只是如此一来‘誉王’全然没有出城的必要,‘誉王’不出城就意味着武经国计划落空,武经国计划落空嘉娴就危险了,以自己一人之力单打独斗陆孤鸿或者秦昭都未必能胜,如今嘉娴在他们手上就更不用说了,何况他也想借武经国除了‘誉王’和‘云老’为自己雪恨,更想看到不留他们借此除掉武经国。

梁榭心中慌乱,众人听到云老的这句话更是脸色大变。

“我不同意!”高顺棠脸涨得通红。“云老这么做是把我们都看成贪生怕死的小人了,别人怎么做我不管,我高棠孤家寡人一个,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怕的。”

坚九也道:“我也不同意,大家全力一拼未必没有胜算。”一时间群情激奋,原本有别的想法的人也吓得不敢作声。梁榭心中只是冷笑,不得不说这老家伙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有一套,在一起共事两年梁榭竟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

云老做了个往下的手势,众人纷纷闭嘴。

“保存好你们的实力,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人白白去送死。”说了这句话,云老空洞无神的双目中中蓦然闪出两道精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如果到了明年风头过去,我侥幸未死,自会派人去找你们,到时候不愿意的不勉强,愿意的随时欢迎你们回来......咳咳咳.....咳咳......。”

众人见云老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齐声道:“我等随时听候云老差遣。”

“好好,大家都坐下吧。”云老点了点头道。

众人复又坐下,张通海问道:“云老,我们什么时候走?”

云老道:“两位堂主留下跟我把这里收拾收拾,其他人一会便走,越早越好。”

张通海道:“云老你怎么办?”

云老道:“我以下人的身份混在府里也好跟少爷有个照应。”

“少爷不来跟我们见一面了么?”梁榭心知这恐怕是最后一个可以争取的机会了,如若不然只能叫十三和自己去救嘉娴,或者求不留他们去帮助自己救人。

云老一笑道:“府上恐怕已经被‘内督府’的人盯上了,少爷出城不安全。”

梁榭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暗骂一声‘老狐狸’,还待再说,云老已经开始安排云九儿、凤七和张通舟三人分头去大小龙城和秦都知会当地镖局子里的其他弟兄解散镖局又和众人商讨去向以及留下了联络方式,接头暗号等,梁榭无心听这些,随口敷衍着,眼看众人就要各奔东西‘誉王’露面的机会微乎其微,他只好盘算着一会怎么向十三或者不留他们求援。十三虽然跟自己交情不错,但行事直接不太善于隐藏,杀人还可以,救人怕是不易成功。不留和宗老是顶尖高手,请他们帮助救人自然更易成功,不留也说过会帮自己救出嘉娴,可现在事情办砸了,不留他们非但不能拿武阉等人怎样而且还要提防暴露行踪,若此时出手救嘉娴等同于告诉武阉京城除了‘半步堂’这些不成气候的余孽之外还有其他高手潜伏,到时候武阉感到威胁势必会派出大队人马全力查剿,说不准会把‘谭门’搅合进来。一边是不留和宗老的同袍好友,一边是曾经刺杀过不留的自己,期间利弊用脚后跟都能想清楚,更何况失了‘誉王’这一步棋不留他们能用来对付武经国的手段只剩下了暗杀一途,他们又怎会为了自己暴露行踪,丧失刺杀的机会呢?

第61章 解散(下)

梁榭越想越头疼,眼见众人已逐个离去,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话间张通海领着王顺枫、王顺欇、刘顺福、高顺棠几人去清理镖局子里的物事,把值钱能用的东西带走,把路引、户贴等物随身带好,镖局子干了两年衙门里早已备了卷宗销籍已是不能,只得作罢,只是今后纠察起来‘兴远镖局’这个名号是再也不能用了。李二和陈五摘匾额、清理镖车、清理兵器架等物,忙的不亦乐乎,反倒将梁榭这个曾经‘战魂堂’的堂主晾在了一旁。云老同云九儿、凤七、张通舟三人计算着其他各处镖局人数、遣散后各该给多少银子等,当即写好了书函又将银票分作三份,给三人各带了一份,安排分头行事。

眼见就要分别,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凤七不由得眼圈一红,她脾气直,行事不拘小节,本不像其他女子哭哭啼啼,但她本是热心肠的人,云老平时对她多有照顾,既知云老时日无多便忍不住伤心起来了。

云老看在眼里,微笑道:“去吧,泽堂这边忙完我让他去找你,希望我还能喝你们两个的喜酒。”

凤七脸颊一红,正待反驳一句,心下又有些不忍,终于咬了咬嘴唇道:“您老忙不迭把我嫁出去,别人肯不肯要还不知道呢。”

云老哈哈一笑道:“这小子一副苦瓜脸,咱们凤儿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哪有他还嘴的份儿……咳咳咳咳咳……”

李二道:“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好了,走了!”面对李二,凤七脸色又板了起来,走过去抱了抱柳十一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张通舟和云九儿也相继向云老告辞,追了出去。

人越走越少,这边只留下云老、梁榭、李二、柳十一、十三、云七和云十一几人,剩下的走的走散的散都去了,方才还似模似样的院子顷刻间让众人清理的宛如无人居住的闲置院落一般。云老看着尚未离去的梁榭、柳十一、十三微觉诧异,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大家都走了万一少爷那边需要用人怎么办?”梁榭依然在争取最后的机会。

云老微一沉吟,道:“少爷府里有人,有什么事自有他们代为处理。”

梁榭道:“府里眼线众多,有些事恐怕不太方便,不如我留下来跟少爷约定个暗号或者信物,云老身子不适少爷有什么状况就由我代为处理,反正内人的病也需要留下来慢慢治,我一时也走不了。”

云老皱了皱眉,道:“也好,关键时刻难得你有心,少爷那的确需要人手,一会我让云七带你去府里见少爷。”

梁榭不由得犯难,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希望‘誉王’能够露面而不是真心去帮这个仇人的忙,‘誉王’来不来完全取决于云老,云老不放下戒心这事始终无妄,他心思转了几转,暗想事到如今不冒险一试怕是不行了,当下嗫嚅道:“云老,我有一事不知……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其实上次我行刺过武经国。”

“什么?”云老尚未说话,先怒了李二。“你行刺武经国还能活着回来,你知不知道,一旦被武经国盯上云老和少爷就有性命之忧?”

云老双目之中乍现两道寒光,死死盯着梁榭,看了好一会才道:“说下去。”

梁榭道:“所以我不敢进城,更不敢去少爷府里,这会连累少爷。”

“你怎么逃过‘府卫’搜捕的?”云老还是不太放心。

“那日行刺轿子里的人不是武经国,所以守卫较为薄弱,当时天上下着大雨,我又蒙着面,等府卫的人来的时候我已经逃到了‘沁龙楼’里,仗着墨二掌柜的庇护这才逃了出来。”梁榭尽量说的真实一些,语气也尽量保持平稳。

云老死死盯着梁榭的目光,半晌不语,梁榭被看的一阵发毛却不敢移开,只好硬着头皮和云老对视着。“咳咳……”隔了半晌,云老忍不住咳了两声,把目光移开,向云七看了一眼,云七会意,拱手道:“前段时间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是‘津海神剑’护送的轿子,那次行刺连同轿夫和护卫一共死了八个人,据说凶手一直没抓着,为此武经国扣了‘津海神剑’一千两银子,‘津海神剑’为此一战引以为奇耻大辱,旁人提一句往往便刀剑相向。”梁榭知道‘津海神剑’引以为奇耻大辱云云是武经国那边做了手脚,为的就是迷惑‘誉王’的人,万一这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有余地搪塞。说实话那一战自己突破极限也差点死在端木手里,端木确实不太高兴,不过耻辱什么的倒不至于。

云老缓缓点了点头,一时皱眉一时舒展,神色间起伏不定,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道:“好,既然你决心与武经国为敌那便没有了退路……咳咳……少爷这边确实有些事非得罪武经国不可,你知道该怎么办?”

梁榭本想着反正要各奔东西,云老信不信任他已经无关紧要故而大胆一试,没想到有门儿,当即按下心中喜悦,正色道:“如若被捉我就将全部事揽到自己头上,反正落到武经国手上无论如何也活不了,我又何必出卖少爷?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少爷能设法帮助内人逃离京城。”

云老又点了点头道:“好,我代少爷答应你。今天少爷怕是出不了城,你先回去,待卯时上朝前少爷自会设法混出城,到时候再跟你定好信物和接头暗号接头地点…..咳……以后就由府里的人跟你接触,少爷越少露面越好。”

梁榭道:“是。”

李二皱眉道:“云老……”

“好了,原本打算留下你帮少爷,既然梁大露了相武经国绝不会放过他,就由他去办吧,你就别掺合了。真要出了事一个人顶罪总比两个人强。你收拾收拾,差不多了就去找凤儿去吧…..咳咳咳咳…..。”

“是。”李二应了一声。

云老又看了一眼柳十一,道:“十一还有事么?”

柳十一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说着双颊泛起一丝红晕。

云老看在眼里,叹了一声,招呼十三走开了。梁榭瞥了一眼,看云老似乎有意无意靠近十三耳边嘀咕了几句,心知这老家伙还是不信任自己,待会儿说不好会派十三监视自己,他不派李二和柳十一是怕李二武功没有我高,我杀他灭口,柳十一又会替我隐瞒。他哪知十三和秦昭已经见过了面,而且十三一直以为秦昭他们是任骁的护卫,断然不会起疑心,也幸好十三没有将岳父家来人的事告知云老,不然以这老头的精明岂能瞒得过他?看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任你算得再精也难免百密一疏。只要骗过云老,‘誉王’露了面,不留和宗老这两个顶尖高手自会在恰当的时机出手相救嘉娴,由他两出手远比自己稳妥的多,何况面对不知底细的陌生敌人陆孤鸿和秦昭又怎会想到用手里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质要挟呢?

梁榭心中窃喜,这次老天似乎向着他,虽小有波折事情总算还是按着原定计划发展,看来这次不出意外不仅嘉娴和任骁姐弟二人能够救出而且有望一举荡平武阉一党还百姓一个公道,更为自己一雪前恨......。“哦,差点忘了,拆下来的匾额镖车等物还未处理,待会儿都烧了吧......咳咳......梁大这件事就交给你吧,饿了偏房里有干粮,你就暂时别回去了......咳咳咳。”云老咳了几声,在云七和十三的搀扶下转身离去,留下云十一帮忙打理。梁榭心中咯噔一下,连带着脸色也起了些微变化:“这老狐狸毕竟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李二冷笑一声,跟着也走了。

云老离去,梁榭却大为头疼,方才云老那句话看似无心却将梁榭五花大绑牢牢绑在这里,而留下云十一明着是帮忙打理,实则是监视梁榭,梁榭想在云十一眼前传讯出去恐怕不太容易,当然他可以以出恭的借口离开一会,云十一也绝不会阻拦,但‘誉王’露不露面就两说了。梁榭乖乖在这里呆着就传不出讯息,耍不了诈,只要‘誉王’这次不出岔子,以后所有事情自会由府里的人和梁榭接头办事,即使梁榭另有所图也无可奈何,梁榭若是不留在这里,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云老断然不会让‘誉王’涉险,他同样无可奈何,或许云老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有这么一招。

“这老家伙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梁榭暗自思忖,转念又一想:“不对,他若是知道我要不利于‘誉王’方才就该叫人动手了,明着打‘战魂堂’的人都差我不多,‘通顺堂’的也都是高手,我哪里有还手的余地?就算不动手,那此刻监视我的也应该是云七或是李二才是,论经验论武功论心眼云十一和云七李二都有不小的差距......嗯......可能是上次的一番争吵让这老家伙不太放心我而已。既然不放心又干嘛要‘誉王’冒险见面?看来他只是感觉到被人盯上了,还不知道武阉要对‘誉王’动手,再则‘誉王’手下的确无人可用,又或许这老家伙之所以叫李郎中留了一手就是为了今天控制于我,那么究竟什么事非我不可呢?是要我留在京城继续替‘誉王’卖命还是要在关键时刻用我来替‘誉王’顶罪?这两者之间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他们若以嘉娴为质我只得就范......幸好那天我行刺武经国才知道这老家伙的阴谋,也幸好不留未死才使我不用替武经国卖命......这一切都是误打误撞,却恰巧破了他们的阴谋......”梁榭一面慢慢拾掇着东西,一面猜测着云老的意图。“今天是除掉‘誉王’的最后机会,我困在此地该如何避开云十一传讯给不留和武阉他们?直接去找不留和陆孤鸿他们肯定不行,云十一就算在‘风云堂’排行倒数第二可也没蠢到那个地步.....如果借出恭这个理由出去......出恭也出不了那么长时间,何况云十一定然要在茅房外等,如果控制云十一......这个办法倒是可行,只可惜不会‘摄魂术’一类的武功.......”

第62章 传讯

“梁大侠?......梁大侠?......梁大侠?”

“......呃......嗯?......什么事?”梁榭正想着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忙回过神来,见云十一正诧异地看着他。

云十一向他身后指了指,梁榭顺着他手指向后一看,见一女子正在俯身将地下杂乱之物拣拾成一堆,这女子生的虽不艳丽却也是极为柔美,美得令人心疼,梁榭这才想起来柳十一一直未曾离去,柳十一发觉梁榭看着他,将散下来的秀发顺在耳后冲他轻轻笑了笑,这一笑露出两颗秀气的虎牙。梁榭呆了呆,道:“你怎么还没走?”

“嗯。”柳十一轻轻点了一下头,这‘嗯’算是什么回答,但梁榭能够体会,在这离别之际或许她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

“你……有什么打算?”梁榭忙岔开话题。

柳十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回‘燹州’吧。”柳十一的老家就在‘燹州’的一个小县城里。每个人都希望衣锦还乡,不过柳十一如果在家乡还有亲人的话她又何至于沦落至斯?

听到柳十一要回‘燹州’梁榭胸中立时被一口气堵得死死的,‘燹州’不仅是柳十一的家乡,更是兵祸连天的地方,要不然朝廷也不会许下那多好处叫‘大隅天城’驻守了。在‘天芒朝’有一句话叫做‘御北祸于天门,封边关为龙城,天子凭万里狂沙,戍守边城’,这里所谓的龙城就是指飞龙城,也就是他们所在的京城,京城是‘天芒朝’的北疆,而‘燹州’是‘天芒朝’的南疆,两地相去是整个‘天芒朝’的南北疆域,跑死三匹千里马都到不了的地方。

梁榭不想被柳十一看出异样,低头忙乎起来。

“你呢?大家都走了,你还打算留在京城?”柳十一问道。

“嗯,内人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也走不开,何况大家都走了‘誉王’身边也缺人手。”有云十一在,梁榭如何敢说实话,只得言不由衷说道。心中突然灵光一闪:“云老叫云十一盯着自己,可没有叫他盯着柳十一,我何不借柳十一给不留传讯?”主意打定,只等着柳十一再说话便引得她替自己去‘霖霞寺’上香即可。

柳十一问道:“嫂子的病还未见好么?”

梁榭道:“本来好了许多,前些天又旧病复发,唉,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不得已带她去‘霖霞寺’拜了拜佛求了求菩萨,请了尊菩萨像......”

云十一道:“有病还得看郎中,这请神拜佛的没得耽误了病情。”

梁榭点头道:“是啊,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奈何她家中信佛,带她去不过解心宽罢了,谁知自打请了菩萨回来,又经法通长老传了几句药师佛心咒之后,她天天诵经拜菩萨,病症竟好了许多,现在一顿能吃两碗米饭,还愿的时候这次必定诚诚恳恳给菩萨上几柱香。”法通在‘霖霞寺’只是小沙弥,外人听也没听过这么一号人,但上次去‘霖霞寺’踩点柳十一却是见识过这个法号叫法通的家伙的,他有几斤几两京城九成九的人不知道,偏偏柳十一再清楚不过了,梁榭故意在法通后边加上长老二字便是暗中告诉柳十一个中别有内情叫她帮衬着点。

云十一奇道:“有这种事?我们武林中人可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柳十一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像内力不也是虚无缥缈么,我们不都练出来了?那天七姐也问过云老世上有无神鬼的事,听云老的意思对鬼神敬重一些没有坏处。”

梁榭听柳十一如此说顿时心中大喜,知道柳十一已然知道了自己别有意图。

云十一诧异道:“云老真这么说?”

柳十一点了点头,道:“拜一拜佛祖拜一拜菩萨即便没用最多也只不过叩两个头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就当是静心养性也不错啊。”

云十一点头道:“说的倒也在理。”

柳十一微微一笑,转向梁榭问道:“老大什么时候还愿去?”

梁榭道:“昨天二十七立的秋,六月二十八,就在今天,可惜现在走不开,我还正打算找人替我去一趟,要么你们替我去?”

云十一道:“要去柳姑娘去吧我可不去,云老吩咐的事还没做完呢。”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云老也忒多心,这梁大好歹也是‘战魂堂’的堂主,有必要监视么?他既说让我去替他还愿想必这是真的,当中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梁大真有异心也是想支开我进行了,我只要看着他有何异样告诉云老就是。”

梁榭知道云十一怕他一走,自己这边没人监视云老怪罪于他,原来也没打算让他真的离去,当即也不强求。

柳十一道:“怎么个还愿法,我可不会。”

梁榭道:“像一般的上香就行,殿前上三炷黄色的大香,进殿你自己上三炷香然后再替我上三炷香,说明姓名所许之愿应该就成了,若是不对你再问问寺里的僧人,我也不敢肯定,兴许还有用银子的地方,你先帮我垫上。”

“知道了,什么时候去?”

梁榭道:“好像是不要过了午时还是未时来着,记不清楚,尽量早一些。”

柳十一道:“好。”

梁榭道:“内人叫任嘉娴,十八那天许的愿,所求去病消灾。”

柳十一道:“那我去了。”

梁榭点了点头,柳十一向云十一嫣然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道:“你不一起去么?”

云十一脸一红,道:“柳姑娘自己去吧。”眼见柳十一翩然而去,神色体态惹人醉意,不由得心神一荡,仔细思忖方才梁榭他两的对话也不见有什么不妥之处,既未提云老、‘誉王’半个字也未有私下手语黑话,若说还愿上香四炷五炷的或许有问题,上三炷香再正常不过了,殿外上香,殿内上香一切都符合规矩。

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云十一并未有半分阻拦或者怀疑,梁榭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该设法知会武阉的人了,虽说不留有郁栖柏这个暗桩但郁栖柏的消息得自于陆孤鸿,陆孤鸿都不知道的事他便算知道了也不好说,难免惹人怀疑。

当下,梁榭和云十一将院内诸般杂物拾在一处,怕堆在一起燃烧的过慢,于是分成四堆逐个点火,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忙乎完毕已经快到了午时,两人取了干粮,就着水吃了几口,午后无事,梁榭站在院中反复琢磨着大师伯留下的那套刀法。大师伯以‘恨刀十二诀’转战天下无一败绩,同样的刀法到了自己手中威力就天差地远,实在难以索解。他一边琢磨一边拔刀试招,院外一颗大树上鸟儿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走了。

‘霖霞寺’厢房内,不留换下知客僧的行头,披上了自己的袈裟与宗老、谭兴德、唐贤、胤苍狼、老鹰、皇甫残烛、宜丰、战狼等人坐在一处。

“梁大侠派人传了讯息,该动手了。”不留道。

“什么时候?”宗老问道。

“殿外三炷香,殿内六炷香”不留道。

“什么殿内殿外的?”老鹰不解道。

谭兴德道:“这是梁兄弟的暗号,殿外大香为时辰,殿内香为时刻,三炷大香就是三个时辰,六炷小香就是六刻。”

战狼道:“现在大约是午正一刻,到未时、申时、酉时、戌时三刻正好是三个时辰六刻。”他把手指按得咔吧直响,恨恨地道:“咱们要赶紧准备了,这一次定要拧他个百户千户的脑袋下来。”

宜丰摇头道:“不对,应不是如此算法。时间如此之紧,梁大哥怎能正好算到他派来的人何时上香,我们又何时看到,若有误差岂不坏事?况且戌正一刻关闭城门,‘誉王’戌时三刻出城办事,势必赶不回去,身为皇室宗亲彻夜不归难免惹人疑窦,他要是如此作风早该被武阉发觉异样,如何还能瞒到今日?”

战狼不满道:“那依你说,是什么时候?”

宜丰道:“从明天数起,也就是子时开始,第三个时辰,子时丑时寅时,寅时再过六刻接近卯时,寅正一刻城门开放朝廷卯时开始上朝,这段时间正是来回行人较多的时候,也是武阉最忙的时刻,即便他发觉有什么异常也是分身乏术,‘誉王’很可能选在此时出城,到卯时也差不多到了地方。我想梁大哥的意思是要我们在卯时之前准备好,他定是被人监视不便明说,故而吩咐上香的人不敢违背三炷香习惯,所以来人殿外上三炷香和殿内六炷香不过是个大概时辰罢了。”

第63章 部署

不留笑道:“正是,方才和尚问过了,宜小侠猜得没错。宗老,你可知来上香的是谁?”

宗老道:“莫不是上次暗杀大师的几人之一?”

不留笑道:“正是。”

宗老道:“提防有诈。”

不留道:“不管有诈无诈,我们不能坐失良机,一会和尚去摸摸情况便知真假。宗老、谭掌门各位大人那准备的如何了?”

谭兴德笑道:“宗老是徳临兄的师叔,由他出面各位大人俱都信得过,事情也易办得多,现下都已准备妥善。朝廷司法三大组织中法阁、决刑二处皆有我们的人,只要行刺‘誉王’的人不经‘府卫’的手,可说是胜券在握。此外各位大人也都备好了奏本,内廷也买通了几个公公,朝野之中被武阉打压的人有的是,一旦有人牵了头自有跟风之人。”

不留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杀手到了么?来了多少人?”

宗老道:“那会刚到,‘听雨读剑楼’派来了三十名高手。”

不留又问道:“这些杀手是否任由我们调配?”

宗老道:“是,多加了一万两银子,这三十名杀手可任凭我们调配。”

不留点了点头,又转向谭兴德问道:“诸位的家眷安置好了么?”

谭兴德道:“为免‘府卫’的人察觉异常,未敢大批出城许多门人弟子和其家眷都还在城里,暂时只安置了女眷。”

不留道:“动手在即,谭门众人可有法子出城?”在座诸人只有谭门没有和府卫公开作对,也只有谭门在城内有家眷,其他人的家眷亲人要么不在京城要么早已被迫害。

谭兴德道:“谭门以协助衙门抓捕贼人为生,自有衙门出具的腰牌,出城不是难事,何况这一战只要我们得手武阉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旁人的亲属,撤与不撤已无关紧要了。”

不留道:“有备无患。”

谭兴德道:“嗯,为防万一谭门前些日子做了几十套‘金衣卫’的行头腰牌,应该足够用了,实在无法也只好冒险一试。”

不留道:“需注意和守城将士照过面的兄弟。”

谭兴德道:“大师放心,近半年出过城的以及和守城认识的这几日已分批出了城。”

不留道:“好,既然诸位都有了准备,那和尚便开始安排了。”

胤苍狼道:“请大师发号施令。”

不留道:“第一,武阉何时调动人手我们尚不知情,诸位谁的轻功好一些,烦请入城监视武阉等人的动向,并且设法与郁侠捕见面,一经有了情况火速回来报讯。”

老鹰道:“嘿嘿,别的不敢说,论轻功我老鹰还拿得出手。”

不留微一皱眉,宜丰已自告奋勇道:“鹰掌门与武阉的人照过面,与郁侠捕联络恐有不便,晚辈轻功虽不及鹰掌门,但跃过城墙尚能办到,此事还是晚辈去办吧。”

“好,劳烦小侠。”以不留所想,宜丰武功智谋颇高性格又不温不火,断然不会一时冲动与武阉的人放对,自然远较老鹰为宜,他能自告奉勇再好不过。

不留拿出一张画好的地图道:“第二,‘誉王’宅子附近有几处荒废的宅院,我们需提前埋伏做好机关,烦请谭掌门带领谭门兄弟准备,城门在东,武阉的人当以东边为重,万一事情有变我们宜从西南撤走。”

谭兴德道:“领命。”

不留在图上几处废弃宅子上画了几个圈,又道:“‘听雨读剑楼’的杀手如何调度就由谭掌门和他们商议,切勿离宅子过近,若是先与武阉的人碰了面就前功尽弃了。这几处宅子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暂时就在此处设伏吧。鹰掌门轻功高超,不易被发觉,烦请代为把风传讯。”

老鹰道:“好,我听大师的。”

谭兴德道:“我亦会派人把风,一经发觉武阉的人立刻避开。”

不留道:“如此甚好。切记‘誉王’不死不可动手,‘府卫’的人不露面不可动手,武阉直接派‘府卫’的人来最好,若是着武林人来行刺也势必会再派‘府卫’的人来灭口,我们等的就是这个空档。”

谭兴德道:“是。”

不留指着图上两条河流道:“自此南去三十里是‘沛水河’‘飞龙河’,一旦战败我们人多,且车马不如‘金衣卫’,借水路逃走更容易一些。‘飞龙河’河广水快,‘沛水河’水缓河浅容不下大船,我们便从‘沛水河’逃走,他们便算追来也可一一击沉,烦请‘半步堂’的弟兄于‘沛水河’渡口买些商船提前准备。”

宗老道:“好,一会我去安排。”

宜丰忽道:“大师,不如我等在‘飞龙河’的渡口也租一些商船,少放一些食用之物,若是用不着安排人退还了就是,花不了多少银子,若是万一......,我们也多一条退路。”

不留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他顿了顿又道:“现下只看郁侠捕那边能否成功,不然我与宗老只得伺机挟制两名‘府卫’的高官了。”

老鹰道:“梁老弟的家眷谁去救?”

胤苍狼道:“我和战狼、皇甫三人去救。”

不留摇头道:“现在救人恐被武阉发觉,前功尽弃。”

老鹰道:“那怎么办?难道不管了?”

不留道:“秦昭、陆孤鸿、屠大千均非善茬,且有人质在手,一击不中反而为患,好在他们目前并无危险,救援不必急在一时。对于武阉来说重要的人是‘誉王’,所以‘誉王’不露面武阉断然不会贸然行事,换句话说梁大侠的家眷是否放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就算是跑了也可以再次捉拿,他又何必转移人质对付人质让梁大侠起疑呢?万一梁大侠一怒之下临阵倒戈,将实情告知‘誉王’那武阉可谓得不偿失,以和尚之见武阉虽暂且不会对付人质但定会加派高手看守,以免被梁大侠将家眷救走。到底派哪些高手,派多少高手我们皆不得而知,所以他的家眷由和尚和宗老一起去救最为稳妥。”

老鹰哈哈一笑道:“有大师和宗老出手,比我老鹰可强得多了。”

不留道:“鹰掌门过谦了。”

‘经国府’中。

李师爷翻转着手中的铜钱,时不时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嘴里呢喃道:“四处烟火,四处烟火,他点了四处烟火究竟是什么意思?四个时辰后动手还是四更天动手还是明天的第四个时辰动手?”

刘师爷道:“这小子传个消息乱七八糟,不行再派人去问问?”

李师爷道:“能派人去问陆孤鸿早问着了。”

刘师爷道:“那怎么办,只能靠猜?按照常理最可能是在四更天,若说在明日卯时也不无可能。”

李师爷道:“猜什么?我们有的是人手,只要有人能把‘誉王’引过去,还怕他飞了不成?来人!”李师爷一声吆喝,立时有四名侍卫跑到厅前候命。

“李忠义。”

“在。”一名侍卫躬身道。

“传我号令,一个时辰内,‘豹威堂’、‘野云派’、‘恶海濡林’、‘抱扑擒鹤派’各派掌门亲自备好人马在此处待命。”李师爷掏出腰牌扔给了李忠义。

“是。”李忠义接过腰牌退了出去。

“李忠仁。”

“在。”另一名侍卫躬身道。

“传我号令,一个时辰内,叫‘内都府’史千户带四百人来此待命。”李师爷说着又掏出‘内都府’的令牌扔了过去。

“是。”李忠仁慌忙接过退了出去。

“李忠孝。”

“在。”又一名侍卫躬身道。

“传我号令,一个时辰内,叫‘金衣卫’徐春之徐大人派四百名好手来此待命。”李师爷说着又是一块令牌扔了过去。

“是。”李忠孝接过令牌忙不迭退了出去。

“李忠勇。”

“在。”最后一名侍卫躬身道。

“指派你两件事,第一、‘誉王府’那边叫元老派两个高手去看着,‘誉王’一旦出了王府立刻回报,至于派谁,让元老自行安排,顺便把元老也请过来。第二、叫甲组侍卫长周泓带十个人过来。”这回李师爷没用任何腰牌令牌。

“是。”李忠勇道,说罢转身退出。

过了一会,一名灰衣汉子带着十余名侍卫到了。

“周泓见过李先生。”灰衣汉子铁青着脸道。

“嗯。你知道此间有多少商户?”李师爷问道。

“府前一里没有商户,方圆三里有大小商户门楼二十九家。”周泓道。

“把这二十九家商户门楼全部包下来,从现在起到明天午时不准有任何人进出。另外把府门前这条街自东两个路口,自西两个路口所有沿街商户都包下来,同样在明日午时前不准任何人进出,街边有摊贩,乞丐的一律给银子打发走,以防有人混进来。”李师爷道。

“是。”

“算一算,大约需要多少银子,去钱师爷去领了。”李师爷道。

“二百两足矣。”周泓道。

“商户不愿意的怎么办?”李师爷问道。

“不从者断手足。”

“好,速去办事。”李师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周泓带着人躬身退出。

周泓堪堪退出,元老带着瑞婆婆、孙铭、端木先生到了,几人尚未落座,霸公大摇大摆的进了厅堂,选了右侧首座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师爷请元老等人坐下,简略的将陆孤鸿传来的讯息说了一遍,又将方才调度等事说了一遍。说罢方道:“今日皇上身子不适,府督怕是不能回来,此间一切暂由咱们代为处理,在下行事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元老指点。”司寇元焽并无官职在身,但此武功绝顶人心机难测,上次不着痕迹摆了武经国一道,武经国还不得不夸赞奖赏可见一斑,自那以后李师爷待他便忌惮了几分,尤其在这当口稍有差池便是灭族灭门的大事,饶是李师爷自负才智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元老笑道:“先生才思胜过我十倍,以老朽愚见先生安排并无不妥。”

李师爷道:“武学诸事在下不太懂,不知道派这些人去够了么?”

元老道:“‘豹威堂’的豹爷和四大门神武功都不差、‘野云派’野云、野战两兄弟名字虽然不好听,武功倒也过得去、‘抱扑擒鹤派’的掌门木荒城算得上半个一流高手,他的六个弟子在擒拿扑跌的技艺上有独到之处,‘恶海濡林’的恶海凶神,濡林毒鬼两人精擅左道和毒术更是十分难缠的人物,光是这些人已经可以横行一时了,何况尚有他们许多门人。‘誉王’麾下充其量不过五十人,孙老的弟子在他们当中已算得上是一流人物,纵然有几个高手也逃不过我们的伏兵。”

第64章 杀手(上)

李师爷道:“元老说的伏兵莫非是那什么杀手?”

元老笑道:“正是。”

刘师爷道:“此时还未到,恐怕来不及了吧。”刘师爷话音刚落,忽然足下青砖有了异动,刘师爷一慌,向后倒去。蓦然间,刀光如匹练,如瀑布倾泻而出。

‘铮.....’一声长响,那刀光瞬息间已砍出三百七十六刀,也堪堪被架开三百七十六次,刘师爷尚未倒下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纷至沓来,一时竟不能视物。

‘咚!’刘师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中,一道黑影立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如一尊泥塑,好似不曾动过。

“好刀法!”端木先生缓缓收剑,剑身依旧颤抖不停,‘嗡嗡’作响。

“好剑法!”黑影森然道。

“嘿嘿,这小子出招不慢,有点意思,可是那什么堂的人?”霸公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道。

“‘百忍精堂’十二杀手,排行第六——风刀。”黑影道。

霸公依然毫无敬意,优哉游哉地道:“就来了你一个顶个屁.....”突然他脸色一变,反手一掌击在旁边的椅子上,那椅子似乎有灵性一般跟霸公结结实实对了一招,倏忽间椅背、扶手、椅子腿轮番砸来,霸公‘嘿’然冷笑,内力吐处,一掌凌空将椅子震碎。一把椅子碎裂,五把椅子纷纷袭来。“开!”霸公一声暴喝,五把椅子再度凌空震碎,一条青绿色的人影竟是由碎裂的红褐色的椅子渣组成,那条人影暴起一击掌刀砍向霸公,霸公不避不让挥掌迎击。

‘啪!’霸公与那椅子碎末拼成的人硬碰一招,碎末散去,一条青影傲立厅前。

“你排第几?”

“第四。”

“嘿嘿,不错,能值好几两银子,和对面那老头差不多。”霸公坐回椅子中,依旧将腿搭在扶手上,不紧不慢地道,厅中只有一个老头,这句话自然是说元老了。

端木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向元老凑近些传声道:“这个霸公着实讨厌,要不找个机会做掉他?”

元老道:“不用。”

端木道:“元老何必让着他?在下战他或许不胜,您老还不是手到擒来?”

元老道:“端木先生何苦树敌,杀了他除了惹得他师父找来算账又有何益处?你莫不是为那日卫帮主的事还在耿耿于怀吧,若是如此老朽劝一句,那女人亲近不得,你最好离得远一些,免得惹祸上身。”

端木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说道:“多谢元老。”

正说话间,厅外十多丈外的一名侍卫的佩刀突然离鞘飞出,化作一道寒芒携破空声直飞进厅来,瑞婆婆颤巍巍站起来,手中拐杖迎着刀光一指,那拐杖瞬间暴涨了十多倍,愣是凌空抵住了飞来的一刀。

‘嗡!’长刀回弹,回归侍卫刀鞘之中,厅中已站了一人。‘哗啦’,另外一侧椅子毫无征兆裂为两半。

“‘刈.双分极刃’,原来是‘百忍精堂’排行第二的杀手‘双分’到了,老婆子眼拙,输招,活该。”瑞婆婆话语中略微有些怒气,那第二杀手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好似没听到。

“五行遁术,有点意思,你们这是在学猪八戒玩三十六变么?嘿嘿,还有那个那个什么双分刀法,他们中原有种武功叫反向传音术,南辕北辙功,跟你这武功倒是有些相似。”霸公架在扶手上的腿一晃一晃,没有半刻消停,纵使面对这种杀手中的杀手也是毫不在意。

“大漠之中还有这等诙谐的人,少见,少见。”声音凌空而来,厅中央空气一阵抖动,扭曲,渐渐勾勒出一条人影来,那人影向前跨出一步踩落在地,赫然又是一名高手到了。

这人甫一出现,霸公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

元老站起身来,抱拳笑道:“空首,双分,三绝剑,四井,五隐,六风刀,七鬼八岛九真言,石桥和泉末下田,这位想必是空首先生了,老朽代此间主人欢迎‘百忍精堂’四位高手前来助阵。”

空首道:“元老客气,您是我们的主顾,师尊不能亲来已是过意不去,区区兄弟四人哪敢受此礼遇?”

元老笑道:“‘百忍精堂’十二杀手之首亲自督阵老朽已是荣幸之至,又何须堂主亲临?”

“哈哈。”空首哈哈一笑,形态与普通商人无异,哪有半分杀手的样子?他脸色一沉,转向霸公道:“这位难道是关外‘不死邪尊’的高足?”

霸公道:“当然。”

“听闻尊师武功极高。”

霸公道:“不敢说,目前为止天下没有人接住过家师的三招。”

“听闻尊师练有不死邪功,能利刃过颈而不伤?”

“当然,这比那些乱七八糟的鬼门道要实用得多。”

“听闻尊师十分怕死,终日以铁甲护身?”

“啪!”霸公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道:“家师如何凭你也配说?你要不服老子奉陪。”

“你去找个人,他要是愿意出钱买你的脑袋,‘百忍精堂’乐意效劳,如果阁下的脑袋不值钱还请不要打扰我们的买卖。”

霸公眼瞪得铜铃似的,怒道:“小子......”

“二位,府督出了几万两银子请你们来可不是要你们自相残杀的,武者就以杀敌多寡分胜负。”李师爷忽然打断道。

空首一笑,不再说话,霸公死死盯着他,缓缓坐下,道:“好,就在杀敌之中分胜负。”

气氛一时尴尬。

元老请‘百忍精堂’四位杀手落座,这才打破尴尬,说道:“这次我们请几位来办的事诸位可知道?”

“你们和谁有过节那是你们的事,杀手只做杀手的本分,其余诸事一概不问。”

元老点头道:“好,我这里有份图稿,将地点,目标,目标的画像,还有诸位需要做的事都已标记清楚,就请过目,事成之后另外八成的酬劳我等会准时奉上。顺便说一声,方才几位损毁的椅子地砖等物也会从各位的酬劳中扣掉。”说着元老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稿递了过去。

“公道。”空首接过图稿,看了一眼。

“几位,阅后付丙。”

“这对我们没用。”空首一闪而没,其余三人倏忽间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名杀手走后,刘师爷这才惊魂稍定,怒道:“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敢向我下手,他们要干什么?先给咱们来个下马威?”

宗老道:“上次我们杀了他们两个人,碍于‘百忍精堂’的规矩,他们不能报仇,这次的下马威恐怕是想说‘百忍精堂’有能力做成那笔买卖,只是雇主没给到价钱而已。”

正说话间,守卫来报,‘豹威堂’的豹爷带着四大门神和三十二名属下到了,李师爷叫了声‘叫进来。’,守卫转身出去,时间不大豹爷带着四大门神进了小院。

第65章 杀手(下)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满脸堆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厅前,身子微躬抱拳道:“李师爷好,刘师爷好,各位爷好。”这‘豹威堂’原本是三百多人的大帮派,京城三帮之一,与‘栖凤楼’素来不和,‘栖凤楼’想占‘豹威堂’的赌坊,‘豹威堂’想占‘栖凤楼’的妓院,但两家互相忌惮几分,后来还是卫辞筠手段高明,仗着‘金衣卫’、‘内都府’撑腰收买了‘豹威堂’的两个副堂主和大批帮众,最终连赌坊也占了去,现在豹爷能集结的就只有眼前这点人了。

俗话说‘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豹爷曾经威风八面,虽然声名不佳,但在京城武林中也算头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如今混到这般田地却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巴结别人。听到豹爷问好,李师爷、刘师爷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众人也都微微点头笑了笑,唯有元老站起来抱拳道:“原来是豹爷到了,失迎失迎。”

豹爷不认得元老,不由得一愣,他身侧的守卫忙上前在他耳边道:“这位是司寇元焽老前辈,江湖人称‘天阙金阁楼上楼’,意思是他老人家的武功在一流高手中也称得上是顶峰。”

豹爷一震,神色顿时有些慌张,忙回道:“原来是司寇老前辈,晚辈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元老一笑,寒暄两句,请豹爷坐下,四大门神纷纷向众人躬身抱拳,也不说话,默默走到豹爷身后。

元老向端木传音道:“端木先生可认得他?”

端木传音道:“认得,这位豹爷曾经是京城三大帮派之一‘豹威堂’的帮主,天下第一大赌坊的东家,在京城武林中与卫帮主、欧阳先生齐名,比那什么霸公的名头大得多。”

元老继续传音道:“端木先生,请你看看霸公,看看卫帮主的地位,再看看这位曾经的豹爷,可还有半分一帮之主的气度谋略么?”

端木传音道:“形势比人强,以他现在的武功和人手,换个地方依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可惜他看不开局势,妄想在京城恢复旧日风光却是千难万难了。”

厅上,李刘二位师爷不露喜怒之色,只淡淡地问着豹爷一些闲话,那豹爷欠着身子坐在椅上,每逢两位师爷问话立时起身回答,恭敬之至。

元老看着豹爷这副样子,微微一笑,传音道:“曾经能一手将‘豹威堂’发展致斯,豹爷绝非无知莽夫,如今的他不仅失了权势更是手足无措进退不知连判断基本局势的心境也没有了,被人卖了尚不知情竟巴巴赶来送死。我不知卫帮主使了什么手段,许了多少好处竟能让豹爷放下旧日之仇。”

端木眉头微皱,嘴唇不动传音道:“元老有话请直说。”

元老传音道:“能把豹爷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绝非易于,她之所求非你我能够满足。端木先生,老朽卖个老,也算是你的前辈,以你的资质在后辈之中称得上数一数二,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无形剑’,老朽实不愿看到后辈之中似先生这样的人才中道陨落。”

端木传音道:“元老,这些我懂得,可......”

元老传音道:“那卫帮主连我这快入土的人都动了心,何况是你们?年轻人把持不住很正常,可你要知道这女人很危险,很危险,能躲就尽量躲着点。”

端木传音道:“多谢元老关照。”

众人闲话中,‘金衣卫’张王两位千户带着四百人亮相,几乎同时‘内都府’史千户带着四百人也到了,紧跟着‘抱扑擒鹤派’的掌门木荒城带着六大弟子,四十名徒孙也到了,‘野云派’野云、野战两兄弟带着二十四门人倾巢而来,最后‘恶海濡林’的‘恶海凶神’,‘濡林毒鬼’二人亲自带着十五名手下也到了。又过了一会,周泓回转,各派掌门,各处首领入厅落座,其余诸人皆在大院中相侯。

一切均已妥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需出动如此多的人来对付。

恶海凶神首先问道:“李师爷,司寇阁主,能否给大家透个底,府督要我们出动这么多高手究竟要对付谁?”

李师爷道:“京城近几个月命案频发,诸位可知?”

木荒城道:“有所耳闻。”

李师爷道:“此事上达天听,皇上震怒,勒令严查,朝中有些大臣为了争功便胡乱建言,矛头直指京城帮会,更有大臣奏请以火器营剿灭三帮八派,府督念在诸位恪守本分,断然不会如此鲁莽行事,是以将此事一压再压,又暗中调令‘府卫’的弟兄彻查此事,近日有人行刺府督,被‘府卫’的兄弟捉了住拷问终于有了眉目,原来是有人收买江湖豪客意图不轨,但这些江湖豪客中有无诸位的门人实在是口说无凭,需要诸位自证清白。”

前些天武经国遇刺一事众人也有所耳闻,当即皆点头恍然,木荒城道:“原来如此。此次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些人?”

李师爷道:“正是,这些人说来不多,只有三四十人,但既然敢行刺府督,想必有些本事。当然区区几十人,‘府卫’弹指即可剿灭,诸位掌门有愿意出力的出力,不愿出力的自有‘府卫’代诸位出手,各位放心,府督在朝中依旧会替诸位说好话,但空口无凭,皇上若是不信,同意了大臣们的所奏,真出动了火器营府督也没办法。”

木荒城道:“此前跟随府督办事我等也得了不少好处,此次府督庇护之恩更令我等汗颜,我们自己的事岂有袖手的道理?”

野云道:“既然来了,就不会退缩,李师爷如何安排请说。”

李师爷道:“好,诸位同心,纵是强敌挥手可灭。此次目的有二、第一、拿下反叛者,勿使一人逃脱,立功于社稷;第二、诸位全力出动,自证清白,府督有理有据也好替诸位的帮派说句好话。”

濡林毒鬼道:“好说,好说。”

李师爷道:“此事全凭自愿,诸位有不愿参与者请离座。”李师爷说罢眼光扫视众人一遍,众人皆牢牢坐在椅子上,没有一人离座。

李师爷点点头,又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在下便安排了,中途若有反悔者一律按谋反论处。”

众人都道:“请师爷示下。”

李师爷道:“好,此次行动便由木荒城木掌门担任首领,诸位可有不服?”

李师爷顿了顿,见众人皆不做声,又道:“既然没有不服,那么就这么定了,出得府门若有不服木掌门者,以谋逆者同党论处。”

众掌门不由得心中一寒,多日未曾共事想不到这李师爷的手段却又强横了几分,当即不敢多说,认认真真听从李师爷号令。李师爷命人拿了城外的地图,由郁栖柏,沈南武向众掌门一一指明各处地形,房舍,哪些房舍是空着的可以埋伏,哪些房舍住人等等,特别对木荒城反复核对直到木荒城烂熟于心方才罢手,这一番安排颇为耗时,眼看着日头偏西,当下李师爷令众人出发,提前赶去设伏,沿途若是遇人,见一个抓一个,万不可泄露行踪,至于具体何时动手则听候号令。李师爷又说安排了‘府卫’的人协助众人铲除逆党,在众武林人士感恩戴德口实心非不敢不从之下,硬是将这件本来毫不相干的事死死地扔给了这几个门派。

于是由木荒城为首的四大帮派的掌门人,弟子共计一百二十七人浩浩荡荡向城外进发,这一路早有‘府卫’的人清查了一遍,确认无‘誉王府’的人,也无可疑之人方才继续前进。

待一众武林人走远,李师爷又吩咐道:“‘内都府’的史千户,‘金衣卫’的张千户......”史张两位千户立时站起来道:“在。”

“你二人各领一百人前去相助,无论‘誉王’和八派的人谁胜谁负,一律就地格杀。”

“是。”

“王千户,你亲自带二百人去将‘恶海濡林’剩余弟子全部扣押起来,走脱一人提头复命。”

“是。”

“子、丑、卯、辰、四位捕司......”四人听唤纷纷上前,李师爷继续吩咐道:“派二百人予你们,你们四人各带二十人持弓网将‘抱扑擒鹤派’东南西北四个门封死,其余诸人进去拿人,逃走一人,四人同罪。”

四名捕司齐声道:“是。”

众人领命退出,深南武道:“李先生,属下要不要带人协助史千户、张千户剿灭叛贼?”

“不用,收拾残局而已,有他两的二百精兵足够了。这些天你二人尽心尽力,我和府督都看在眼里,此事过后我会替二位向府督请功,我要让大家都知道,实心办事自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至于有的人想置身事外,那就别当这个千户,我能捧他起来,自然也能踩他下去。”李师爷道。

沈郁二人一齐躬身道:“多谢先生栽培,我二人定当实心用事,感恩图报。”

李师爷满意一笑,道:“行了,这些天你们没日没夜跑来跑去也确实辛苦,这次行动你们两个就别去了,待会儿去钱师爷处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快活快活去吧。”

沈郁二人再次躬身称谢,转身而去。

“或许有的人不甘心千户的位子,想趁机有所作为,可惜,你有那个命么?”李师爷自言自语道。

第66章 后手(上)

‘京畿千里,维民所止’,‘天芒’立朝二百余年九州各城所积颇厚,日渐繁华,天下百姓日多,商贾日盛,京城为天子龙城,士商民众皆喜簇居于此,弥久益多,故而使得京城寸土寸金,虽几经扩建仍不及人口加增。‘经国府’地处京城东城一带,在闹中取静,周边既无集市嘈杂又不乏食用之物,府前府后各街各道楼店林立,整齐划一,街道上既无摆摊叫卖,又无驱车横行,纵有几个挑脚夫亦不敢大声喧哗。楼店之后是百姓居所,一墙一院,一砖一瓦莫不中规合矩,无有胡改乱建,私自漆涂颜色者。那一家家一户户的院子并排而立,中有胡同小巷,将京城切成纵横数百道的大棋盘相似,临空下望,整个京城如一盘大棋,棋盘上星罗满布,皇城居于中央,如一颗大子,牵住那星星点点,万千百姓的家,那万千百姓的家星星点点,又层层拱卫着皇宫。若逢清雨下润,京城景明透亮,如一副五彩画卷;若大雨倾盆,雾蒙蒙之中更是别有诗意。雨后,街边处处是涓涓溪流,顺着明渠暗道排到城外的河水之中。

京城似乎很好,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凭万里狂沙’,京城往北是‘天门山’设有关卡,自京城到此处都叫‘厄州’,有阻隔之意,这阻隔便是指的‘天门山’和‘天门关’,‘厄州’又有险要,危厄之意,便是指京城只有此一险可守,一旦失守危厄就要降临。过了‘天门关’东北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山脉,西北向是万里的戈壁、沙漠,一旦起了北风沙尘席卷而来,遮天蔽日,京城里一年四季中倒有三季在刮北风,皇帝于是多数时间也在喝西北风,尤其在冬天,寒风刺骨。近年来,北方一带雨雪越来越少,风沙越来越猖狂,冬天一年比一年来的早,一年更比一年冷,皇宫中经常有裹着被子捂着炉子的场景,嫔妃们一到冬天更是穿的五大三粗,毫无美感可言。在北方生活的平常百姓则更有百姓的苦,下雨下的少,庄稼长不高,入冬又入得早,于是常常有庄稼还未到成熟的时候便一场霜降打个半死,收成少了,冬天的炭火就舍不得多买。商家亦有商家的苦,农户收成少了,市面上吃喝的东西就贵了,二十年前一两银子买两石三斗米,那时候地里收成好税收低朝廷手里有钱皇帝被可能是被言官吵的头疼,小事干脆不理,后来连哪个地方缺了知县知府也没有人替补上任,许多地方官都没有自然没人交税,路引更是不需要,本来朝廷规定商人是没有权利穿绸缎的,百姓盖房也不得超过三间,在那段时间民间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不穿龙袍根本没人理,甚至穿了龙袍也没人管,房子你想盖多大盖多大,要是有钱再盖个皇宫出来也没人搭理,总之只要别叫皇宫就行,只要不造反就没人找麻烦。那时候农户家有盈余,商户更是肥的流油,就连酒楼客店的店小二都敢附庸风雅偶尔逛个青楼,那时候粮食很便宜各种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奇技淫巧可谓至极,朝廷实在看不过眼,走形式下个‘禁奢令’之后该干嘛还干嘛。到十年前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人们生活依然不错,只是大家发现收成似乎一年不如一年,后来朝廷边患严重加征了边税粮食就更贵了一两银子只能买一石八斗,再后来一两银子能买一石六斗,去年开始,米卖到一两银子一旦三斗,今年索性卖到一两银子一旦米,米紧了,其余货品就难卖了,很多商贾挣的钱再减去来回打点所用,到手的银子有时候还补不了米价增长的亏空。而朝廷的税收近十年来虽然加征反而每百两之中减少了十三四两,而辖内的百姓却增加了两千万之多。这些事百姓不知道,武林中那些打打杀杀的侠客们不知道,强盗们更懒得知道,任职的官员更顾不上知道,就连当今皇上也不知道。只是在那表面繁华的九州诸城和天下一等一的京城中慢慢地,慢慢地升起了一股子气息,这股气息渐渐扩散了开来,人们嗅到了却不自知,它就叫暮气,抹杀了生气和朝气的暮气。这一切有一个人看在眼里,于是他行动了,不惜代价行动了,他几十年前就行动过当时无人理会,现在他不敢再拖下去。郁栖柏也看在眼里,他也行动了,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手段,截然不同的立场,却是一样的心思。

今日,由于李师爷的封禁,使得商户闭门谢客,街上行人稀少,郁栖柏和沈南武并排走在清冷的街上,郁栖柏心中思绪万千,原本他只是一个捕快,喝酒,吃肉,捉贼,有些聪明也都放在如何抓捕犯人上,后来他的岳父教了他很多东西,他渐渐知道了百姓的苦,朝廷的难,以及那些贪官蠹虫的可恨。郁栖柏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总想着有一天匡扶社稷,恰巧姜远瓴也是个有抱负的人,于是姜远瓴便将女儿嫁给了他,更将本事传给了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做出有利于社稷有利于百姓的大功业来,他真的那么去做了,也就快成功了。

郁沈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沈南武往日比街头更冷清的脸上有了一丝丝掩饰不住的笑容——事情还算顺利,从李师爷的口中他听出了自己有望取代姓郑的当上千户。他要一点一点强大起来,一点一点往上爬,再高一点,再强一点,终有一日他会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就算老天想要干涉也不行。不过这一切还要慢慢等待,等待,再等待,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反正不是今天,所以他今天还可以去办一件事,一件比较轻松的事——喝酒。过了下一个路口就有正常做买卖的商家了,喝上一口酒,点一桌好菜与自己的兄弟好好放松放松,庆祝庆祝。

“南武兄。”

“嗯?”

“二十五年前的事你还记得么?”

“你掉到河里那次?”

“你还记得?”

“差点淹死怎么忘得了?”

“如果今天……”

“你要干什么?”沈南武打断了郁栖柏,谨慎的看着他问道。

“不干什么,随便问问。”郁栖柏笑道。

“你最好不要乱来!别忘了当初我帮你引荐时你答应的事。”许是觉得过于疾言厉色了些,沈南武顿了顿,神色稍微转缓道:“这件事之后我最少也能升为百户,凭你的功劳想加入‘金衣卫’或是在军营谋个一官半职并非难事,等到了军中,想做什么就看你的本事了。”

郁栖柏一笑道:“那是后话了,先去喝两杯如何?”

“好。”

二人说着话已过了路口,再前行二三百步路左右有一间酒楼一间茶楼正正相对,那茶楼甚为古朴雅致,四行题诗,上写:“惯看群山懒登峰,清友诗书夜挑灯。浊酒如何藏高士?闲指山河在其中。”,二人看了一眼,走到酒楼近前,那酒楼的两扇门侧也题着一首诗——‘壮士何须醉桃花?杯杓小酌不还家。自古英雄多豪气,谁言此物不如茶?’,门头匾上写着‘劝君楼’三个字,这家酒馆并不算大,却已传了三百多年,其间地址多有更变,但酿酒之法从未遗失,其酒甘醇不下于‘沁龙楼’的龙涎香酒,故而在江湖上‘劝君楼’这三个字非常有名。‘劝君楼’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里所有的酒最少都是十年以上的陈酿,据说第一任掌柜在开酒馆的头十年将所有的积蓄和收益都酿了酒封藏起来,于是每年都会有很多剩余的酒没卖掉,等到第十年的时候便将第一年酿制剩余的酒拿出来卖,第十一年再卖第二年酿制的酒,如此做法一直延续至今。后来‘劝君楼’的酒供不应求,但其只提高了售价,却从不掺假。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的酒楼以新酒兑陈酿售卖,成本低廉,售价不高,口感上很多人也未必喝的出来,这一来生意竟压过了‘劝君楼’,很快这个方法被绝大多数商家效法,一时间家家以正宗陈酿绝不掺假为号,四处宣扬,而这些酒家绝大多数还不及他们酒的年岁长,竟也有不少人相信。等人们发现上当决心再也不去的时候,这些酒家早已赚的盆满钵满,继而摇身一变,换个招牌地址继续。如此一来,‘劝君楼’扛不住了,既不能效法别人砸了自己几百年的招牌,拼价格又拼不过别的商家,降价少了不管用,降价多了赔钱不说,别的酒楼还会暗中购买,买回去继续勾兑售卖,越发使得他们难做。加上近些年粮食价格上涨,酿酒成本增加,钱又越来越难赚,‘劝君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唯有嘴刁又手头宽裕的阔客才愿意光顾。恰巧沈南武和郁栖柏就是既嘴刁又阔气的客人,于是打从郁栖柏调任京师以来这两人是这里的常客,今天一得空两人便又来了。

第67章 后手(下)

二人迈步进门,伙计看到忙迎了上来,二人习惯性的上了楼,此时并非饭点,楼下本就没人,楼上也是只两桌有人,一桌上两条大汉已喝的东倒西歪,另外靠窗户的桌子上坐着一名粗布灰衫男子,男子侧面向着窗户,窗户打开着,该桌上只放了一碟花生一小壶酒,极为简单。沈郁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先要了两壶酒,要了几个下酒菜便喝了起来。

这两人都是嗜酒之人,当下也不等下酒菜上来,举杯就唇,连饮了三杯……。

‘噔噔’声响,伙计端着一盘酱肉上楼放下,沈郁二人就了两口酱肉,又一起干了一杯。

“小......小二,结......结账。”那两条大汉晃晃悠悠站起来,结了帐,在伙计的搀扶下下了楼。

过了一会,伙计又端着一盘切好的灌肠上了楼,放在沈郁二人的桌上。

“伙计,算算多少银子。”那灰衫男子站了起来道。

沈南武伸手在灌肠那盘子上一推,那盘子登时朝着那名灰衫男子飞去。灰衫男子头也不回,侧手在盘子上推了一掌,盘子缓缓飞回,稳稳落在了沈郁二人所在的桌上。

“嘿嘿,不出所料你果真有问题。”沈南武冷笑两声,站了起来道。

“客观......”

“‘金衣卫’办差,闲杂人等退下。”沈南武喝道,伙计哪敢多言,忙退下楼去。

那灰衫人转过身来,粗眉大眼,沉稳敦厚,一张年轻中带着成熟的面孔出现在沈南武眼前,他笑了笑,不急不忙道:“官爷,我自顾喝酒不知犯了哪条律法?还是说我‘天芒’一朝不允许习武?”

沈南武蔑视一眼道:“还敢嘴硬!来此间的无不是嗜酒之人,阁下如此武功只要了一小壶酒一碟花生怎么够?美酒当前,我饮三杯,阁下一滴未沾怎能忍得住?选在窗户边的桌子坐下,你......”沈南武用手一指灰衫人道:“是来等人的吧。”

灰衫人道:“官爷恐怕有所误会。”

沈南武冷笑道:“朋友,既然漏了马脚,就别装了,道个万儿吧。”

灰衫人道:“草民王寻远。”

“好个王寻远”沈南武冷笑一声,一掌已劈面打去。

灰衫人单掌上托、下带,已解了沈南武一掌。

“好!”沈南武变掌为抓‘呼呼’两爪向灰衫人咽喉抓去,灰衫人略退一步以掌缘格开,手一翻将沈南武一抓推了出去,待沈南武第二爪抓来如法炮制又推了开去,沈南武连出十余爪,灰衫人似乎力有不逮却堪堪将沈南武的十余招以同样的方法尽数推开。

“官爷息怒,让在下请一杯水酒如何?”

“没必要!”沈南武脸色一变,内力运处进招更加犀利,‘龙爪手’勾拿锁抓频频变化,顷刻间出了四十余招,灰衫人依旧不紧不慢格挡,并不还手。

沈南武出招丝毫不缓,问道:“说,你有何企图?”

‘唰唰唰’

“喝酒而已,有何企图?”灰衫人一边躲闪格挡一边回答。

“是你作死,怪不得我!”

“喝!”沈南武憋出一声低沉的喝断,只见他双掌霎时变得通红,由掌至腕由腕至肘转眼间两条臂膀如在血中浸过一般。‘血印’上手,沈南武出招再无保留,一拳向灰衫人面门打去,拳未到毒火已至。灰衫人切腕、转手又是一推,沈南武重若奔雷的一拳霎时打在了空处......

‘呼’沈南武五指张开,变拳为掌一掌横排而至,另一只手一拳跟着轰至,灰衫人左手切腕,转手,再次推开沈南武一掌,右掌平出,与沈南武轰来的拳对上。

‘砰!’灰衫人借势后退数步。

“‘内都府’的人捉拿犯人不讲凭据么?”

“拿了你自然就有凭据。”

沈南武‘呼呼’两拳打出,又被灰衫人举重若轻推开,见郁栖柏依旧袖手旁观,怒道:“还不帮忙?”

“南武兄住手吧,自己人。”郁栖柏道。

“你说什么?”沈南武反手一肘又被灰衫人掌托托住,灰衫人跟进半步一推,沈南武踉跄后退。”

“他是我们自己人,南武兄住手吧。”郁栖柏道。

“自己人?”沈南武强忍怒气,缓缓将手收回,一双赤红的臂膀渐渐恢复如初。

“嗯。”

“怎么不早说?”

“我不知该如何启齿。”

沈南武眉头一皱,郁栖柏道:“南武兄可知他是谁?”

“谁?”

郁栖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灰衫人,灰衫人会意,上前道:“‘一步登天阙,不敢竟全功,半步而已矣,半步为武,武者止戈’,家师承前帮创始人墨家游侠吴广和遗志愿天下人行事能规囿在半步之内,不兴刀兵,在下‘半步堂’‘广正思宇,德丰泰隆’丰字辈姓宜,名封(由于丰封同音所以只取了丰字)。”

“你是‘小缺手’宜丰?”

“嗯。”

沈南武脸上狠厉之色乍现,双眼死死瞪着郁栖柏道:“原来你是在利用我?”

郁栖柏默不作声。

“好!”一个好字出口,沈南武蓦地一脚踢在郁栖柏胸口,这一脚既快且狠,郁栖柏又不躲不闪,登时被踢得倒飞而出,宜丰身形一闪手掌在他肩头一撘,带着郁栖柏转了一个圈,稳稳将他放在地上。

“咳。”郁栖柏咳了一声,强自忍住,口鼻之中溢出了血来。

沈南武紧咬着牙冷笑道:“好!好!好!姓沈的没让同僚害死,没让贼人杀死,反倒栽在了你的手里,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对......不住。”郁栖柏一张嘴,血又流了出来。

“哼,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有用么?”沈南武摇头苦笑,神色凄然,他凑在郁栖柏脸前有气无力地道:“卖了我不要紧......”蓦地探手一把揪住郁栖柏的领口,奋力压抑着厉喝道:“可我爹呢?我娘呢?你从小到大他们哪点对不住你了,要你这样报答?”说着劈头一掌打下,郁栖柏不闪不避,宜丰忙伸手架开,道:“大人,请息怒。”

“息怒?我努力了十年才当上这个捕司,十年,整整十年......。”沈南武强忍着怒气道:“我的爹、娘、媳妇,佣人一家老小,上上下下好几口人,皆为你所累。郁侠捕,郁栖柏,我的好兄弟,你做的好......”

郁栖柏默不作声,任由沈南武责骂,宜丰怕隔墙有耳,出了酒楼左右查看一番,确认方才的话没被听去,又安顿好掌柜的和伙计,给了些银子暂时包下酒楼,谢绝来客,方才上楼。

三人重新坐下,沈南武铁青着脸,郁栖柏强忍着疼痛,两人均未说话,宜丰取了一粒疗伤药让郁栖柏服下,三人就这样死气沉沉地坐着。

过了半晌,沈南武铁青着脸道:“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对付府督?”语气虽然带着不甘和愤怒,却是压低了声音。

“你要跟我们一起干?”郁栖柏低声道。

“不然呢?等你们动了手李师爷会不怀疑到我?以‘府卫’的手段,我就算把你交出去能好死得了么?你们不就是看中这一点,算好了我会帮你们吗?”沈南武冷笑连连道。

郁栖柏默然,点了点头,低声将计划简略说了一遍,于是三人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交谈起来。

“原来那个刺客也成了你们的人,先由我们逼他投降,搞臭‘誉王’,再藉由他对我们的痛恨从中收买,好手段,我栽在你们手里不算远冤。”沈南武苦笑道。

“捕司大人莫再计较,待扳倒‘无根党’之后皇上和各位大人都记得大人功劳。”

沈南武苦笑一声,道:“扳倒?谈何容易,就算计谋上出了错,武经国也会用力量优势让我们动弹不得,即使各位有办法制衡‘府卫’的人,也敌不过他请来的那些武林高手,旁人不说,你们如何对付元老?”

宜丰道:“我方亦有太师叔和不留大师压阵,此外尚有后手,未尝不可一战,何况只要拖到皇上得到讯息便可,不见得非要和他们硬碰硬。”

沈南武道:“原来你们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

郁栖柏点了点头道:“从我调任京城以前不留大师已经开始布局,只是那时除了暗杀下毒别无良策,岳父托关系调我来京就是要混在‘府卫’之中等待机会。”

“那今天在这酒楼上也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我若告密便杀我灭口?”

郁栖柏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今日定会有人来找我,但不知道在何处接头,也不知道会是宜丰兄弟。李师爷封禁周边街道、商户,暗中派人监视周围百姓进出,说实话我已不知该如何同我们的人接头,最可能碰面的地方便是我们经常来喝酒的这家酒馆,希望不留大师安排的人能知道我这个习惯。”

宜丰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于是来碰碰运气,实在碰不着也没办法,总好过被‘经国府’的人发现。没想到还是被捕司大人识破了。”

沈南武哼了一声道:“你长得过于稳重,不像是流连酒馆的人。”

宜丰一笑道:“长成这样那也没办法,好在捕司大人是自己人,在下只要避开‘经国府’的人就不算失败。就不知‘经国府’这边对我们的安排可有察觉?”

郁栖柏道:“令行禁止不避讳我们两人,对大师的安排他们应该未曾察觉,只是这李师爷既懂得封禁街道又能恐吓武林人出手绝非泛泛之辈,这一次更是派了四个帮会行事,肯下如此血本自然认定计策万无一失。”

宜丰道:“嗯,不留大师也安排了退路,即便事败也能设法保有实力。”当下宜丰又详细询问了有哪些江湖门派出手,一共多少人,领头的是谁,都有哪些高手,‘府卫’这边又各出了多少人,由谁带领,埋伏地点,动手时间等等,很多事郁沈二人也知之不详,只好拣知道了说了,三人又分析猜测一番,沈南武虽依旧有气,铁青着脸不给两人好颜色,但他对‘无根党’的手段知之甚详且畏惧有加,知道若不跟这两人合作,就算自己立再大的功劳也难免武经国不会秋后算账,到时候还是免不了死路一条,事关自己及家人生死沈南武纵使再不情愿也只得强忍怒气全力与郁栖柏和宜丰合作。宜丰又问起李师爷对梁榭家人那边做何安排,郁栖柏也不甚清楚,现在既然不敢打草惊蛇,就只有让不留大师他们暗中观察了,等时机到了再行救人。三人又论起‘誉王’那边的实力,既然陆孤鸿暗中监视那么久都未被发现,说明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顶多比梁榭强点有限,反倒是李师爷派出去的八派中有木荒城这种一流高手以及‘恶海凶神’,‘濡林毒鬼’这种用毒高手和左道之士比较难缠,但是李师爷已经安排‘府卫’的人去灭口,也就是说真正需要面对的并不是木荒城等人而是‘府卫’的二百精英,这二百人中并无什么了不起的高手,麻烦处在于这是二百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英,只要被缠上身,用不了多久京城里‘金衣卫’‘内都府’(严格来讲,金衣卫和内都府中的高手也属于大内高手,但单以个人武功而论龙禁卫中全是一流高手,金衣卫内都府相较逊色不少,且职能驳杂非完全的守卫大内)‘辅城衙门’都会派出支援,亦可能出动‘龙禁卫’这批大内高手。

三人边喝酒边低声商议着,此次武经国对付‘誉王’如能有‘内都府’千户以上级别的参与动手自是最好不过,若是没有只能退而求其次骗得百户、捕司等动手也行。沈南武久在‘内都府’当差,对于哪个百户好大喜功哪个捕司容易上当也知道不少,当即选了三四个人选出来,商议着如何激这些人上当,如何引得他们去向‘誉王’动手,说起来好大喜功的百户捕司并不算少,引他们上当也并非难事,但三人谁也不敢保证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李师爷没有下过类似于妄动者斩的死命令,如果有,沈郁二人就是自投罗网,非但不能骗这些捕司百户门动手,而且会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以李师爷的智计若说完全考虑不到‘府卫’中有人好大喜功可能会私自行动这个变数似乎不大说得过去,更何况以他的做派,平时无论是‘府卫’的人还是武经国请回来的武林豪杰都没少受他呼喝,这回大权在手极令行禁止极可能更为严厉果决。一番踌躇,三人总觉得这事风险太大,好在李师爷已派‘府卫’的人去了,而且是两名千户,无论是从风险的角度考虑还是在以后作为凭证的分量上考虑,活捉史千户,张千户似乎更为合适。说不得只好委屈不留和宗老他们仗着武功在乱军丛中活捉史千户、张千户二人了。

三人商议时久不觉已到了酉时,眼看着再过一会便到了饭点,势必会有一些客人到来,虽然宜丰提前包了酒楼但为免惹人怀疑三人决定在戌时城门关闭前宜丰趁夜色混出去,沈郁二人则继续留在城中喝酒,顺道监视经国府的动静,万一有了变数便出城知会不留等人,沈南武持有‘内都府’腰牌,进城出城极为方便。

“元老对这两人怎么看?”沈郁二人刚刚出府李师爷便向元老问道。

“哈哈,年轻人有此心机也算难得,李师爷如此问,想必已留了后手。”元老笑道。

李师爷笑了笑,只将铜钱在指间转动却不答话。

刘师爷诧异道:“你是说这两个人有问题?”

李师爷道:“嗯。”

刘师爷道:“那他们传来的消息还能采信么?如果‘誉王’那边的人数少报了,我们的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师爷道:“放心,他们巴不得我们现在就杀了‘誉王’,少报人数对他们没好处,何况‘誉王’手下的人至多不会超过五十人,我们这次真正的敌人或许不是‘誉王’而是躲在暗处操作的各位大人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人总是除之不尽,暗中又有不少富商支持,颇为麻烦,说起来这些人才是我们的死敌,‘誉王’不过是隐患罢了。”

刘师爷道:“既然如此,方才部署怎能被他们听去?你又派了‘府卫’的两名千户过去,万一战败被俘,嫁祸于府督,如何洗脱?”

李师爷冷笑一声道:“你钓过鱼么?没有诱饵,鱼怎会上钩?”

刘师爷也冷哼了一声道:“待你玩砸了看你怎么向府督交代。”

李师爷一笑置之不理。

“报,大内‘龙禁卫’赵大人、项大人等求见。”一名守卫前来报讯。

“请。”李师爷吩咐道。

守卫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赵硎等一行十人列次入厅,十人当中除了大内高手排行第五的赵硎之外,尚有排行第六的‘东狱枪’传人项岳,排名第七的‘十字刀痕’猎北风,第八的褚寿廷,第十的全狙,十人当中竟有五人身在十大高手之列。

“几位大人请坐。”

久在皇帝身边,众人皆是懂得礼数之人,除了赵硎大喇喇坐下之外,其余诸人皆不免客气一番,再按座次一一落座。霸公在侧冷笑一声,颇为不屑,赵硎看在眼里也还以冷笑。

“这次请几位大人做的事想必各位事先都知道了吧。”李师爷问道。

“李先生尽管安排就是,信不过的人就算我肯带来恐怕金老二和统领还不愿派呢。”赵硎道。

李师爷笑道:“既然能坐在这儿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这几位大人有些面生,还请赵大人引荐引荐。”

“好说,这位空手的男人叫司权,一双拳头又粗又大,这位长得又黑又胖的女人叫李瑾楠,拿剑的小白脸叫白云阁......”

李师爷:......

项岳见赵硎这称呼实在是不堪入耳,怕再引荐下去益发令其他人难堪,忙打断道:“这位霍斌霍大人文武双全,一对短矛曾经连败六名一流高手,‘千秀阁’的掌门师姐芸娘连用‘织女补心针’和‘百里飞梭’万针齐发都未能伤及霍大人分毫;这位赵东城赵大人,祖上是做将军的,曾在东岛之战立功不小,赵老将军虽然英雄,单论武功赵大人犹胜其祖,一把百斤重鞭无有挡手,司大人、李大人、白大人三位俱是一流高手,与赵霍两位大人不相伯仲。”

“嘿。”霸公冷笑出声,道:“你们中原人吹牛的功夫堪称一绝,按这位的说法人人都是高手了,既然是高手有一两个就足够了,来十个做什么?”

李师爷见霸公又要生事,也不加劝阻,正好看看这几个所谓高手有几斤几两,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李瑾楠道:“高手就好比是银子,难道阁下还会嫌自己的银子多么?”

“胖黑妞是不服了?”霸公斜眼道。

李瑾楠狠狠瞪了霸公一眼,伸手拔下发簪,手一松,发簪落地。李瑾楠‘哎呀’一声,簪子已刺入地下青砖,齐根没入。白影一闪,簪子倏忽不见,白云阁双手捧着簪子笑道:“李大人,这玉可脆生的很,莫要摔坏了。”两人一出手,李师爷看向元老,元老缓缓点了点头。

霸公道:“这小白脸和胖黑妞不错,称得上半个高手。”

赵硎眉毛一挑,正要发作,李师爷既已探得深浅,不愿再多生事端,忙出言劝住。

项岳道:“需要我等做什么?李先生请下令。”

李师爷道:“不急,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谁?”猎北风问道。

“陆孤鸿。”

第68章 谁是黄雀(上)

“报,陆孤鸿求见。”

“叫他进来。”

“是。”时间不大,守卫将陆孤鸿带了进来。

“陆孤鸿见过各位大人,见过李先生,刘先生,元老。”陆孤鸿挨个抱拳。

李师爷点了点头道:“把你看到的情况说来听听。”

“是。”陆孤鸿看了元老一眼,见元老全无反应,于是将监视梁榭,梁榭传讯等等统统说了一遍,与沈郁二人所言基本一致。

李师爷点点头道:“‘誉王’那边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陆孤鸿道:“进进出出的还是那些人,不过今天他们把两处镖局的牌匾都拆了......”他看了一眼孙铭,接着道:“今天孙老的徒弟好似也被监视了,脱不开身。”

“拆了牌匾,又将自己人监管起来,难道他们发现我们的计划了?”李师爷一皱眉,又问道:“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过么?”

陆孤鸿道:“‘十里楼台’的南离公子去过。”

“他去做什么?”

“好像是要托镖还是做什么,我怕对方当中藏有高手,不敢离的过近,听不到他们谈话。不过南离公子从他们院子中出来骂骂咧咧,很不高兴,不管他去做什么总之是没成,我跟了他半个多时辰,直到他继续回‘十里楼台’喝酒,行为并无异样。”

李师爷扭头向众人问道:“‘十里楼台’和南离公子各位了解么?”

孙铭道:“据说南离公子祖上三代都在‘古梦州’做绸缎锦绣生意,他父亲死后,南离便将家里的生意转手卖掉,遍请高手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和武艺,‘十里楼台’便是他以诗书武功会友的地方,南离自称是九州三大剑客之一,武功如何迄今为止没有听说他和高手交过手,不好评说。”

李师爷转头看向在座的十位大内高手,褚寿廷道:“‘十里楼台’是在最近几年创立的门派,说是京城八大门派之一,其实这帮人整天吟诗作对别的事一概不管,南离公子名头吹的响亮,在梦州一代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武功想必强不到哪去。”

项岳道:“京城所有的帮派辅城大人和‘金衣卫’那边应该都查过吧,先生可以叫他们来盘问盘问。”

李师爷点头道:“之前都查过,骆大人的说法跟几位差不多,只是眼下大事在前再问一问,莫要中途生了变数。元老,你怎么看?”

元老道:“不管之前查的如何,也不管南离公子是不是有问题,既然露了面我们便要有所因应。现下大张旗鼓去查恐怕查不出什么来,我们也没有必要和南离公子撕破脸,依老朽之见不如着两名高手暗中监视,若有异动即刻拿下,若是一切正常此事过后再慢慢盘查不迟。”

李师爷道:“好,就按元老说的办。”

元老道:“那就麻烦端木先生去一趟,我将‘赤脚大仙’休克休大仙拨去助你可好?”

端木点头道:“愿听元老安排。”

霸公嘿嘿一笑,道:“赤脚大仙?真是好名字,你们中原连鞋都穿不起么?”

端木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赵硎忽地站起来道:“赵某去瞧瞧这九州三大剑客之一,哼哼,我倒要看看除了大内老三,天城病死鬼之外谁的剑法能有如此高强。”

“赵大人愿去自是最好不过,端木先生,你就给赵大人打打下手。”

“不用了,赵某一个人去就行了,免得累赘。”说罢足下一动,人已出了大厅跃上南房房顶,再一跃已不见踪影。

端木脸色登时一变,霸公在一旁斜着眼幸灾乐祸地看着。

有时候招揽的有本事的人过多也颇为头疼,你不服我,我看不起你已经成了常态,为了争功甚至打起来也不稀罕,李师爷对此既是享受也感厌烦,武经国却全然只是享受,他认为要想用好属下除了给予足够的利益之外也要让手下人互相嫉妒,互相制衡,互相争功,手下人关系越是差劲相对跟他的关系就越好,也就越不可能脱离他成了气候。所以武经国对于前来投奔他的人那是来者不拒,无论这个人是否真有本事,无论他人品有多么烂,脾气有多么臭他统统可以接受,甚至那些得罪过他的人他也可以包容,当然得罪过他的人在被利用过后无一例外全部死的很凄惨。总之一句话只要是个人武经国就要用,没有人怎么能成事?有了足够多的人才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哪怕派上出卖的用场也是不错。武经国玩的很高兴,李师爷却很辛苦,武经国手下能人固然不少,只会拍马屁的废物可也更多,李师爷看不起这些人,武经国却觉得拍马屁也是门手艺。此前武经国手下光师爷就有五十多位,有管钱的,有专管奏本的,有关出谋划策的,有专管收礼送礼拉拢排挤的......,最多的时候,单单出谋划策的师爷就有二十个之多,有真有本事的,有乱出主意的,也有混吃等死的,经过一次又一次斗争,李师爷从开始到现在屹立不倒,在众多出谋划策的师爷中脱颖而出,成为众师爷之首,可谓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除了武经国纵然朝廷一品大员见到他只要他不高兴了照样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师爷将铜钱收入袖中揉了揉太阳穴,向陆孤鸿道:“你继续。”

“是。”陆孤鸿道。“待我跟踪完南离公子之后又回转监视,过了一会梁榭便焚物传讯,于是我连忙告诉了沈捕司和郁捕快,再之后便是先生派的人来找我。”

“依你看,‘誉王’的手下会一起现身么?”

陆孤鸿道:“他们住处离的不远,这边动了手定会赶来支援。”

刘师爷道:“能一网打尽最好,不然先除掉‘誉王’,其他人慢慢抓捕不迟,只是他们拆了牌匾,又派人监视梁榭,会不会其中有诈?”

“嗯。”李师爷沉思片刻,向元老问道:“元老怎么看?”

元老道:“第一、若是‘誉王’知道我们的计划应该会立刻藏起来,镖局已然暴露再拆招牌有什么用?又怎会留下人等我们去抓?第二、若是‘誉王’将计就计怎会又拆招牌又监视梁大侠,做这些除了引起我们警觉之外又有什么用?何况梁大侠被监视万一不敢传出消息岂不是前功尽弃?第三、‘誉王’躲在城里这个办法虽笨却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拿他无可奈何,他又何必鬼鬼祟祟出城冒那个风险?”

李师爷道:“所以元老的意思是‘誉王’这么做可能是察觉到王府里有我们布下的眼线?他拆牌匾毁行迹也是为了防止被府督查到?”

元老道:“老朽之见,目前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毕竟身为亲王私养门客已是不该,何况这些门客中不乏武功高强的杀手,说他没有异心谁信呢?如所料不错这次‘誉王’露面对手下人定然另有指派,此次过后短期之内‘誉王’再不会与他们见面。以皇上对这位弟弟的照顾只要‘誉王’不被当场拿住,即使他的人被捉供出了他,恐怕皇上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供词。”

李师爷道:“嗯,既然元老也这么看想必错不了。‘誉王’利用这帮杀手替他办事却有法把自己撇的干净,这算盘固然精,我们想利用梁榭除掉他也算不差,可惜梁榭勾结了‘半步堂’的人想借我们之手杀了‘誉王’再借‘半步堂’和诸位大臣的手除掉我们,这算盘打得比我们两方都要响亮多了。”说着瞥了一眼孙铭,孙铭脸色刷地一变,他万万没想到,上次刺杀武经国的那笔帐还没算梁榭就又搞了这么一出,这个消息就连元老也是微觉诧异,问道:“竟有这事?”

李师爷点了点头,元老‘唉’了一声,似乎为孙铭这个徒弟感到惋惜,可只是叹了一声便不再提,转而道:“甘半步一死‘半步堂’再无能人,即便宗宇翔回来也是有勇无谋,难道主事人是宜丰?或者另有其人?”

李师爷道:“主事人是宗宇翔和一个和尚,叫做不留。”

元老道:“是他?那就难怪了。”

猎北风道:“‘金刚不坏身’的不留,五更名招的宗宇翔?想不到还真有硬茬。”

李师爷道:“是啊,这不留号称‘放逐天下无挡手’,他的名头连我这外行人也知道,所以才把诸位大人请来,以竟全功。”

元老道:“除了不留和宗宇翔还有什么人?”

李师爷道:“此外尚有‘谭门’一派和‘听雨读剑楼’三十名高手和上次行刺府督的唐贤,不知我们眼下的人手可够用?”

元老道:“无妨,我亲自去一趟就是,只要闇楼主没到,眼下的人足以应付。”

李师爷道:“正要劳烦元老。”

陆孤鸿问道:“李师爷,元老,那梁榭的婆娘是杀了还是转到其他地方去?”

元老道:“不要多生事端,我们有谋划,他们也在设法救人。你杀了他婆娘或是转走被他知道了,他一旦感觉救人无望便很可能传讯给‘誉王’,这样反而坏事。要知道只有有希望救出去的人质才有价值,一旦人质死亡或是让试图营救的人绝望都于我们有害无益。”

陆孤鸿道:“元老说的是,只是留着他们若有高手来救我们两人恐怕双拳难敌四手?”他直接就没把屠大千算在内。

“我派徐氏三兄弟徐显、徐堃、徐佐,法宗门人‘寒冰手’张伏,‘冷面杀手’韩曌帮你,即使梁榭知道了我们加派人手只要他婆娘还在便不会造次。”元老顿了顿又道:“你们八个人都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像梁榭那样的三五个动不了你们,若是不留和宗宇翔亲自去救人你们拿人质要挟就是,不必逞强。”

陆孤鸿道:“是。”

陆孤鸿禀告完毕李师爷还是不太放心,怕有错漏之处,又问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方才罢休。元老命徐氏三兄弟徐显、徐堃、徐佐,法宗门人‘寒冰手’张伏,‘冷面杀手’韩曌协助陆孤鸿,六人一同离去。元老遂又叫来了‘震北关’廖鹰,‘赤脚大仙’休克,匿州(原罟州)封剑城苍泉山道派门人青云子,玄云子,祥云子、流云子,等一共六人,加上在座的四人以及九名大内高手和霸公一共二十人,准备行动,预计有这二十人足以应付一切变数。

李师爷令周泓率领‘金衣卫’剩下的一百人又向元老要了十名高手到‘沛水河’渡口附近埋伏,另又从‘内都府’剩下的一百人中分出五十人到‘飞龙河’渡口附近埋伏。

一切安排停当,众人闭目养神,只等‘誉王’府里的动静。

第69章 谁是黄雀(下)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派去‘誉王府’监视的几名高手之一回来报讯,说‘誉王’带着两名护卫着便装出了王府,往东而去。

“你可看清楚了?是‘誉王’本人无误?”李师爷问道。

“看清楚了,我们对照了画像,也问过‘誉王府’里的兄弟,确是‘誉王’本人。”

“嗯。”李师爷点了点头,元老道:“继续监视,每两刻轮流回来禀报‘誉王’所在。”

“是。”这人领命出去。

两刻后,又有人回禀。

“禀告李师爷,刘师爷,元老,‘誉王’去了‘栖凤楼’。”

“可是‘誉王’本人?”李师爷再次问道。

“是,‘栖凤楼’的人对照画像,确认无误。”

“要不要叫卫帮主动手?”刘师爷道。“‘半步堂’那边直接叫木荒城他们去围剿,两边一起动手。”

李师爷道:“‘府卫’有守卫京城之职,城内动手府督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栖凤楼’和我们素有往来,‘誉王’若在‘栖凤楼’出了事传到皇上耳朵里轻则降职问罪,重则免职甚至杀头,划不来。在京城‘誉王’只能慢慢病死,不能被杀死,何况真要在城里动手机会多的是,不在这一回。”

刘师爷主意不被采纳也无可奈何,只得在一旁干看着李师爷安排。

两刻后,又有人回禀。

“报,‘誉王’在‘栖凤楼’尚未离去。”

“叫姑娘伺候了么?”

“叫了,是个新来的姑娘,名字唤作嫣红。”

“叫了新来的?哼,此地无银。”李师爷道。“待‘誉王’离去细细盘问盘问这个嫣红。”

“是。”

两刻后。

“‘誉王’离开了‘栖凤楼’,正往‘沁龙楼’去了。”

“‘沁龙楼’?‘誉王’经常去的地方,不错,很合理。”李师爷嘴角泛起笑意。“是‘誉王’本人么?”

“‘誉王’身边护卫不弱,不敢过分靠近,据‘栖凤楼’嫣红姑娘和左执首鲁平一所说,确是‘誉王’本人。”

“‘誉王’同那个叫嫣红的姑娘行房了么?”

“已经行过房了。”

“嘿嘿,想不到你们‘天芒朝’的王爷也好这一口,倒是可以交个朋友。”霸公翘着二郎腿晃悠道。

李师爷笑道:“这恐怕要让霸公失望了,咱们这位小王爷虽通书画,也是个才子,可对美人的兴趣未必会有那么大。”

霸公道:“真搞不懂,拿个刷子在纸上乱涂乱抹有什么意思?一年拿万把两银子不多娶几个美女真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身份。”

项岳道:“‘誉王’还有一个喜好霸公一定有兴趣。”

“什么爱好?”

“听说‘誉王’喜好武艺,弓马娴熟,拳法剑法似模似样。”

“哦?他练的什么武功?”

“‘八段锦’。”项岳道。

“嘿,真是大开眼界,‘八段锦’也算是武功?真搞不懂你们中原人,放着皇室‘拓疆手’‘封神刀’这种绝学不练,去练这种伸懒腰晃脑袋的‘八段锦’。”

又过了两刻。

“报,‘誉王’在‘沁龙楼’三楼雅阁中用膳。”

“同‘誉王’一起用膳的还有谁?”

“除了两名护卫,其余不知。”

李师爷缓缓点了点头,一旦进入‘沁龙楼’查起来非常麻烦。

历朝历代,朝廷和江湖帮派都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尤其是一些一等一的大帮派,朝廷无不想剿灭,但帮派行动灵活,实力不弱,更与各地方衙门甚至封疆大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好哪一个帮派的帮主堂主香主就是某位侯爷某位将军的小舅子。朝廷要想将帮派一网打尽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除之不尽这些帮会弟子丢了饭碗,更是变本加厉烧杀抢掠,甚至起而造反,对此朝廷也是非常头疼,不管吧江湖势力越来越大,搞不好哪一天某帮帮主就会带着弟子揭竿而起,管吧实在管不过来,而且江湖帮会面子上都有正经买卖可做,朝廷拿不住把柄也不能随便围剿,毕竟这是杀人。朝廷大多数时候都知道这一点,有时候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不太过分就成。及至我朝,大兴商贾之道,帮会也因此迅速发展,江湖势力遍布天下,朝廷跟这些帮会门派关系极其微妙,譬如各派高手曾不止一次助战朝廷镇压反叛,‘大隅天城’帮助朝廷镇守边疆,狂刀、疯棍等人助战朝廷击退东岛等等,朝廷也会给这些帮派一些好处,一些封赏,说好听点帮会也是朝廷的子民,朝野一家其乐融融,说难听点,还不是江湖势力庞大,朝廷不敢硬来才不得不这么做,真正奉公守法的帮派又有几个?各大门派还好,基本都与宗教相关,主要靠收弟子及朝廷封赏,信众捐赠等过活,除了这几个门派之外,其他小门派,帮会,有几个奉公守法的?龙神亦如是,光是‘沁龙楼’的逾制要按照朝廷刑典律典办事,龙神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启宗知道朝廷真要动手只能让外敌有机可趁,于是启宗和龙神成了朋友,龙神派人帮助朝廷抵御外敌,启宗则下旨给予龙神特权,更何况谁知道这两人有何密谋,有何利益交换。“”

在‘燹州’,‘唐州’,‘匿州’朝廷触及不到的地方有‘大隅天城’以及附属于‘大隅天城’的‘月露城’和‘明唐五镜’,在京城、大小飞龙城中‘六龙帮’又是朝廷难以下手的地方,九州各大山川,却又有‘钧天九鼎’盘踞,中州却又是‘扬刀盟’的地方......。虽然这些帮会门派占据的仅仅是一州一城的小部分地方,和几种买卖,所作所为在面子上也都听从朝廷的安排,甚至相应朝廷号召抓捕逃犯,维护边境,以及某种意义上的维护治安,但朝廷想以律法彻底约束也没那么容易,便是正常的盘查也是较为困难的。几千年来,剿灭一个帮派再生出一个,打倒一个帮派再分成十个,朝廷看起来强势可无奈的地方太多太多,所以后来多以安抚预防为主,打压结合,剿灭的事少之又少,反观朝廷越是强势越是狠绝灭亡的就越快,若是放任不管江湖帮派势力更会越来越大逐渐刀兵四起天下动荡。李师爷深知此理,他不是沈南武,不会一时冲动派人去‘沁龙楼’中生事,倒不是说不敢而是没有必要和龙神结梁子,更需防备‘誉王’警觉。在武经国眼里,第一敌人永远是朝廷中和他作对的这些人,因为这些人会动摇他的地位,而龙神就算再厉害十倍也终究取代不了他的位置,当然武经国是个极恋权位的人,待敌人死光了也会逐渐把手伸向别处,这中间的轻重缓急武经国很清楚,李师爷更清楚。

“躲在‘沁龙楼’的确可以避开监视,可惜你的对手是我。”李师爷心中冷笑,在他看来‘誉王’这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还不配做他的对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身边有几个能人,又怎比得上‘无根党’的财大气粗。

再两刻。

“报,‘誉王’出了‘沁龙楼’正在向王府方向走。”

“确定是‘誉王’?”刘师爷问道。

“是。”

“你看到正面了?”李师爷问道。

“这......,天太黑,离的较远,看身形,穿着打扮就是‘誉王’。”

李师爷笑了笑,道:“他两个侍卫可都跟在身边?”

“是,一行三人一个不少。”

“也是只看到身形和穿着打扮?”

“......,是。”

“好,传我命令,第一、留一个人监视‘沁龙楼’的动静;第二、让‘誉王’府里我们的人细细观察‘誉王’的举动,‘誉王’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给我细细记住了,衣服合不合身,脸型有没有变化,一个不许漏,若有遗漏我不介意请几个和尚给他们全家上下做一场法事。”李师爷道。

“是。”来人领命自去,李师爷又唤了‘内都府’一名捕司进来,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南城门装作守卫,从现在起放松盘查,如遇到疑似‘誉王’的人出城不许为难,挑一个武功好的跟着,其他人速来回报。”

“是。”

又两刻。

“报,‘誉王’一行已经回到王府。”

“继续。”

“据王府里的兄弟说‘誉王’甫一回来便回屋睡觉去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有看到正脸?”

“‘誉王’走得很快,又有身边护卫挡着,仓促之间府里的兄弟只瞥了一眼,好像确实是‘誉王’,衣服合身,脸型也没瞧出什么异样。”

李师爷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元老。

元老会意,道:“人与人之间脸部骨肉、皮发、面痣、脸色、口鼻眼耳均有不同,再高的易容术也只能得其大概,想全然相同任谁也没那个本事,何况易容再像一说话难免露馅。”

李师爷点了点头,又问道:“‘誉王’脸色有没有不同?脸上疱痣之类的还在么?”

“......”

“哼!”李师爷哼了一声道。“速速回去问过。”

“是,不过‘誉王’等三人都回了王府,若是易容该回来两个才是啊。”

“蠢材,出去三人回来两个怕你不怀疑么?‘誉王’就不能提前在‘沁龙楼’安排易容之人么?”不待李师爷发作,元老便没好气地呵斥道。

“是。属下这就去问过。”

又过了一会,方才那人回转,显然是全力以赴,跑的面红耳赤,呼呼直喘,尚未站定便回道:“那......那边的兄弟回想......‘誉王’脸上的痣似乎都在,就......就是脸色似乎略微白了一些,不刻意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好,好个偷梁换柱的计策。”李师爷满意一笑道:“看来‘誉王’还在‘沁龙楼’了,传令下去,留两个人监视‘誉王’府的动静,其余......”李师爷看了元老一眼。

元老道:“一共派了七个人,还有五个。”

李师爷点头道:“其余五人监视‘沁龙楼’,凡有体型接近‘誉王’的出来一律回报。”

“是。”

“事情办好了一人赏你们一百两银子,若是将人看丢了,你们的眼睛耳朵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你说是么?”李师爷慢悠悠道。

“......是......,一定不负师爷和元老的栽培。”

李师爷挥了挥手,那人火一般离去了。

李师爷略显疲惫,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众人自午后再没吃饭,这时肚子也有些打鼓了,刘师爷唤来了佣人,备了宵夜,瓜果蜜饯点心一应俱全,众人心知大战在即不敢乱吃,只喝了两口水,拣点心吃了几块。

元老见众人吃喝完毕,说道:“李先生,这几人未见得能看得住‘誉王’,以老朽之见为防万一我等不如现在就去布置。”

李师爷道:“如此最好。”

元老起身道:“既然诸位吃饱喝足这就动身如何?”

全狙道:“可以,不过先搞清楚,谁是领头人?”

端木道:“自然是元老。”

全狙冷笑道:“堂堂大内‘龙禁卫’论武功论身份哪轮得到他指挥?当‘东狱枪’是摆设么?”

端木也冷笑道:“‘东狱枪’如何我不知道,不过阁下的鞭法未见得强过在下,更不配与元老比较。”

“好。”全狙一个好字出口,掣出单鞭直指端木,三丈多长的软鞭盘曲着耷拉在地下,全狙单臂平举,软鞭一寸一寸变直,忽然‘唰’地一声软鞭如蛇吐信子一般扬起直点端木咽喉,端木一步不退仰头、出剑,‘嗡’地一声,长剑在内力逼迫下幻出十余个剑尖护住上半身,全狙不待鞭剑相交手腕一抖软鞭全数弹起,迭连生出四五个圈子将端木圈在当中,端木坚守不退,手腕翻转,一柄剑在他掌中劈、削、砍、刺、腾、挪、跳、跃,招招剑影相随,宛如活物一般,将自己身子裹在其中,煞是好看。全狙的鞭子则是缚、抽、锁、绊、点、打、缠、拿,在一个个圈子中突然间不知从哪里来的鞭梢宛如毒蛇吐信般点来,一条鞭子在一时间竟如十余条毒蛇,处处都是蛇信,一点不中鞭梢立刻猛然抽打,在全狙内力逼迫外功手法甩打之下,鞭梢竟以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频频爆击出去,每一击每一鞭打出去都被端木掌中的剑或削或刺堪堪挡开。

“方老头,拿长虫的不服你,你不露两手?”霸公看热闹不怕事大,激道。

元老微微一笑,探手深入鞭影之中,食中二指一夹不知怎地竟将鞭梢夹在指间,二指翻转一送,鞭梢如离弦之箭穿过层层鞭影的圈子倒射而回,全狙举步后退手腕急抖,三丈多长的鞭子盘旋着一圈一圈缠作一团在全狙手掌间迅速变大,一眨眼间已盘成了一大盘。‘砰!’全狙后背撞在了身后的墙上,鞭子堪堪全部回到手中。霸公脸上骇然之色一闪即没,迅速又恢复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道:“方老头有两下子,拿长虫的,你服不服?还有那个拿长短刀的猎户,木头棍带尖的……”

“你叫霸公?不如改叫沛公好了。”全狙冷笑道。

“什么意思?”

“这副流氓相跟刘邦一个德行。”全狙道。

“老十莫要胡说,辱没汉祖。”褚寿廷道。

“姓全的,怎样?还要继续么?”端木得势不让,全狙当真动手他便要使出‘一剑九连环’来了。

“好,我们愿奉元老为首。”项岳道。

“六哥……”全狙依然不服,可惜自己本事比不上这个元老头,本想让老六老七出手试试,不想项岳好说话的很,已然同意以对方为首。

“老朽多谢项大人抬举,多谢几位大人包含,这便请吧。”元老道。

第70章 山雨欲来(上)

天黑的时候宜丰混出了城,回转‘霖霞寺’。厢房中只有不留、宗老、还有谭兴德的父亲谭普年三人,其余诸人想是协助设伏,探查敌情,均未在场。这谭普年已有八十多岁高龄,在当今武林中德高望重,与宗老同是一辈,却还要长上几岁。遥想六七十年前,螟人犯边,烧杀抢掠肆意妄为,当时谭普年以少年英侠之姿协助朝廷抗击螟人,恰巧为首的将军和他是同姓本家,虽然从未谋面,本家这说法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毕竟有几分亲切,谭将军见其英勇于是便收为子侄。几年后,螟人死走逃亡,谭普年乃借着那位叔父谭将军的名望在京城招揽门人,创立了‘谭门’,并追其父谭开敬为‘谭门’第一任掌门,而那位叔父因功绩显赫被朝廷封为兵部尚书,‘谭门’借此风光兴盛了起来,衙门为了巴结这位尚书大人给了‘谭门’许多政令上的好处,‘谭门’借机与各地衙门结盟,专司抓捕逃犯,匪徒,协助衙门围剿反叛势力,吃的是朝廷或各地衙门以及商贾的赏银,也算半个衙门的人。及至今日‘无根党’大权独揽,伺机巴结依附的各地官府势力和江湖势力有的是,各地衙门雇佣‘谭门’的越来越少,‘谭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短短两年时间,‘谭门’收入和盈余足足少了六七成,几乎无法承担门派日常开销和门下弟子们的月钱。

这谭普年的事迹江湖上广为流传同在京城宜丰不但知晓,十多年前还能在街边小巷,或是茶馆酒肆中经常见到这老头,只是近几年谭普年现身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宜丰先向谭普年躬身一拜道:“孙侄辈弟子宜丰见过谭老,数年未见谭老身子可好?”

谭普年道:“勉强过得去,你是德临的大弟子宜丰?”

宜丰道:“谭老还记得晚辈。”

谭普年呵呵一笑道:“京城里像宜小侠这样低调的年轻高手可不多见,老朽怎能忘记?”说着看了宗老一眼,宗老道:“谭老这么说岂不是在骂我这个做师爷的还不如徒孙?”

谭普年一愣,旋即呵呵笑了起来,宗老也微微笑了笑,谭普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晚辈胜过前辈这是好事,要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武林也快完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宜丰忙转入正题,将探听到的消息详细说了一遍,不留点了点头道:“二老怎么看?”

宗老道:“好似没什么异常。”

谭普年道:“活捉‘金衣卫’‘内督府’的两个千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宜小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不留道:“是啊,依照常理这事郁栖柏和沈南武是头功,武阉该对二人委以重任才是,现在如此举动看来武阉对他们二人还是不太放心啊。”

宜丰道:“此事我们三人也商议过了,觉得的确有些蹊跷,不可不防。”

不留道:“我们在武阉身边安插了眼线同样我们身边或许也有他们安插的眼线,孰胜孰败不到最后难以知晓。”

宗老道:“议事时只有唐大人,谭掌门、鹰掌门、胤苍狼掌门、战狼、皇甫先生、宜丰、梁大侠、还有你我二人,众人无不与武阉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武阉挑这些人做眼线不大可能。”

谭普年道:“我‘谭门’与武阉算不得深仇大恨,与他们不同。”

宜丰道:“谭老多心了,谭掌门要是武阉的人我们早在半年前就被剿灭了,如何留得到今日?想来郁侠捕调任之事还是做得着了痕迹,武阉的人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若我们当中真有武阉的眼线,至少他们会派人盯着沈郁二人,派出城的‘府卫’中也不会有千户这一级别的高官在内。再退一步讲即便我们当中有武阉的眼线也必然是新近安插进来的,否则‘府卫’的人早该找过来了,新近加入的只有老鹰和梁大侠、唐大人等五人,这五人都曾经刺杀过武经国,其中老鹰等三人被处以宫刑,而梁大侠妻子在武阉手里,这五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武经国的手段,比起武经国来,他们更愿意相信我们,且他们和武经国之间没有真正和谈的空间,最多如同梁大侠和武阉只是相互利用罢了,骨子里到底还是仇人。既然是互相利用,那我们便是他们唯一能够扳倒武阉的机会,于情于理他们皆不会出卖我们。”

不留点头道:“嗯,想必是哪一派门下的弟子”

宜丰道:“是。”

不留道:“这样吧,叫‘谭门’的弟兄在往南五里处再设一组埋伏万一情况有变也好接应,另外需派人盯着‘飞龙河’和‘沛水’两处,我们中间若有细作武阉必然会派人切断我们的退路。”不留顿了顿,又道:“本想让‘百忍精堂’和武阉狗咬狗,没想到有仇必报的武经国竟能放下仇怨花重金雇了这些杀手,宗老,‘百忍精堂’这四个人可不好对付,我们能否再凑一万两银子,看看闇楼主愿不愿意亲至。”

宗老道:“各位朋友出的银子目前只剩下不到两千两了,一万两一时半会凑不齐。”

谭普年道:“老朽这里还有几千两银票,是‘龙神’名下的钱庄出的,想必‘听雨读剑楼’的杀手不会不认。”

不留道:“如此甚好,那这几件事便请宜小侠代为安排。”

宜丰道:“好。”

不留又道:“算算时辰武阉所派的人都差不多也都安排妥当了,宗老,咱两也该动身了。”

宗老道:“好,我倒想看看他们会派什么人来。”

不留道:“谭老,此处烦你坐镇,一会和尚接过梁大侠的家小还请谭老先行护送撤退。”

谭普年道:“好。”

说罢三人分头行事。

‘兴远镖局’二分局处,梁榭呆呆望着星空,任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心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赌博是一种很恶心的东西,正所谓十多九输除了庄家能真正赢钱的十成中还不到一成,根本没有公平可言。曾经最难的时候梁榭赌过几次,希望仗着武功内力可以控制色子点数,可以赢一点钱,他并不贪只要一点就能够救命,可惜他失败了,赌了几次输了几次,生活不但没有丝毫改善更迫得他不得不去做杀手,所以自那以后他便发誓坚决不再赌博,一次也不赌。可惜人生是很奇怪的,有时候有的人一辈子天天做同样的事吃同样的饭见同样的人一成不变,安定到发霉,可有的人欲求安定而不可得,天天不同,事事出人意料,有飞来的惊喜而更多的是飞来横祸,有的祸是自己招的,有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可惜的是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不会招来祸,更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祸,最可悲的是明知道会招来祸还不得不去做。梁榭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他也没心情去分辨,他只知道忽然之间祸就来了,忽然到令他措手不及,一眨眼一个关系到生死的赌局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须去赌一把。人生有时候会面临很多赌局,大的小的,与推牌九掷色子不同,推牌九掷色子可以避免,人生的赌局避免不了,掷色子揭盅很快,而人生的赌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揭盅有时候甚至一辈子也没等到揭盅的那一刻,相同的是人生的赌局和掷色子一样,同样充满着不公、欺骗、陷阱,赌赢了好处多多赌输了甚至会搭上性命,不管参与赌博的人有多少总是输的多赢的少,输了的退出赌局,赢了的继续赌,直到输了为止或者死了为止,而庄家永远是一个叫老天的人,老天是谁不知道,多大年纪不清楚,有什么爱好也搞不明白,只知道他想给谁筹码多就给谁多一点,想让谁出局直接剥夺了他所有筹码,所有参与者都不得有异议,而赌博的规则也是完全由他说了算,且随时可以改变,梁榭如是想。

梁榭不知道这一局他是押对了还是押错了,也不知道这一局谁将是真正的赢家,更不知道赢了之后是否马上进入下一个赌局,他知道这场赌局他必须参与,赌或许能赢,不赌就是最坏的结果,他也知道这场赌局快到揭盅的时候了,他更知道任何赌局无论拖延多久迟早都是要揭盅的,哪怕揭盅之后的结果仍是不了了之。梁榭希望这一局自己能赢,准确的说是自己这一方能够赢,因为他承担不起输掉的损失,可要想赢就必须利用自己的朋友,更免不了牵连无辜,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却不得不这么做。

“呼.......。”梁榭长长吁出一口气,柳十一方才离开时的表情他记得,他知道柳十一对他很好,也知道柳十一是什么意思,可他无法承诺,不但无法承诺而且还利用柳十一对他的感情为自己的赌局增加筹码,他知道柳十一知道,他也知道柳十一已经按自己设想的去做了,并且已经做到了,柳十一对他很好,一直都很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对他很好,好的让他感到愧疚,好的让他感到自己很卑鄙,很卑微。

“梁大侠有心事?”云十一凑了过来问道。

“你没有心事?”梁榭不答反问。

“哈哈。”云十一笑了笑道:“谁能没有心事?”

梁榭笑了笑,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云十一也有父母,亲人,也有朋友,可用不了多久他将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仅仅因为云十一监视了他一下午。梁榭知道云十一什么都不知道,他很无辜,他有些不忍心看着他死,虽然两人还算不上是朋友,但云十一没有理由为了他的事送命,可他不能说,他必须狠下心来,狠下心来。

“梁大侠,其实我们都很羡慕你有个妻子,你不知道在这冰冷的江湖中有能有个伴随自己的女人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等明天我也找个媒婆帮忙说门亲事,最好要长得漂亮,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女人,会不会女红无所谓......”

梁榭的心一揪,手颤抖了一下,强自忍住,笑了笑,他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云十一再可怜十倍也不能说。不说死的就只有云十一一个无辜,说出了计划死的就是数十甚至数百无辜,这当中更包括自己的妻子还有小舅子,孰轻孰重他必须清楚,他是个感情用事且较为冲动的人,但此时不能冲动,万万不能冲动。

第71章 山雨欲来(下)

夜很黑,黑的像是泼了墨一般,在那黑如墨的夜空当中隐隐约约有几颗星星在一闪一闪,天阴了,不知明天会不会下雨。初秋时分下雨往往意味着会有个好收成,农户辛苦一年盼着的只有秋收,官员辛苦一年盼着的也是秋收,秋收时节正是朝廷收税的时节,也是各级官员趁机敛财的好时机,朝廷用兵盼着的也是秋收,收成好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收成差简单的事情也会复杂。

“不知不留大师有没有将嘉娴救出来。”梁榭的心悬着。

子时,城东南外的一处破旧院子里钻出一队人马,这队人马约莫百十来人,个个农装打扮,头戴斗笠,人人手中一把钢刀,行走之际步履整齐划一,显是久经操练,为首两人皆蒙着脸,看不出长相。这一队人三下两下出了院子,正待向西进发,忽然官道上自南向北来了一人,这人着一身红衣,打着一柄红伞,长发披开散落肩头,在暗夜之中泛起红色的光晕,缓步走来。他(她)走的很慢,每一步踏下皆如踏在众人的心脏之上,使得众人心头一沉,他(她)一步一步走来,走了七十七步,众人的心跳了七十七下,这七十七步足足用了半刻时间,众人也足足等了他(她)半刻,无一人离开。

红衣人止步,一张白的吓人的脸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但见他(她)眼角上挑,飞眉入鬓,嘴唇红如血染,配以黑漆漆的长睫毛更显得惊心动魄妖艳无比,他(她)介于人和鬼之间,介于美和英俊之间,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在红伞的红光掩映之下异样的惊怵。众人的心蓦地一突,紧接着猴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你......是人是鬼?”为首的二人之一开口问道。

他(她)不说话。

“装神弄鬼!”一人越众而出,掌中刀芒乍现,戛然而止,‘咕咚’人已倒地,不见伤痕。

暗夜中这一袭红衣一顶红伞诡异非常,饶是众人人多势众训练有素也不由得心中发毛。

“上!”为首之人喊了一声,五个人,五柄刀倏然而至,‘咕咚’一声,五个人同时栽倒。

“你是府督的人?”为首之人又问了一声,声音中略带惊惧。

红衣人依然不说话。

“哼,我来领教领教。”为首的另一人突然说道,力运处全身筋骨虬结一处如钢似铁,‘呼’一个虎扑扑了上去......

红光闪动,红衣人袍袖在他脑后一拂,再不动作,依旧一手打着伞。

这人身子晃了几晃,‘哒......哒’两声一前一后想起,竟是两颗眼球掉落在地,‘咕咚’尸体栽倒。

“大......大勇。”为首之人声音惶急道。“你......”他努力克服着心中的恐惧,强作镇定道:“扳倒府督我就有机会坐上府督的位子,我......我可以封你为护国将军,只要......只要你放过我们。”

红衣人依旧不说话。

“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我们一定能成,我......我姓郑的说话.......说话算数,你......你听我说……你…….”

他(她)依旧没有说话。

红光漫天而起,是惊怵的红,是飞溅的血,血落,一人一伞缓步而去,徒留百俱尸体,尸体中有一张白净面皮的脸错愕而难以置信,也有一张没有眼珠的脸依旧张狂而带着几分诡异,更多的人是到死尚不知到底为何而死。

人生就像赌博,想要一步登天总是有着相当的风险,一般来讲风险越大收益也可能越好,有的人赌技好赌赢了,这群人很明显输了,而且输得彻底,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或许在明天的功劳簿上有他们奋勇杀敌英勇无畏的一笔,但这些与死人再无半点关系。

丑时,蝉鸣,微风再起,方才还是腥风血雨的官道一侧现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夜,无眠。梁榭闭目养神等待着即将来临的风雨,他睡不着,也不能睡,云十一撩拨着灯芯,一会少爷就要来了,他也不能睡。

寅时,阴云密布,天上看不到任何一颗星宿。

木荒城在等,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命令,也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翻身的机会,京城武林‘三帮八派一世家’之中除了龙神,甘半步之外他谁也不服,他自忖有这个资本。但他的帮派比不上三帮之中任何一个,也比不上欧阳世家,甚至在八派之中也比不过‘半步堂’、‘谭门’、‘恶海濡林’这三派,比不过‘半步堂’比不过欧阳世家比不过‘六龙帮’他都能接受,但‘谭门’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器械好,和官府的关系好么;‘恶海濡林’又算什么东西?一个用毒的小人,一个左道之士根本不配做武林人;‘豹威堂’又算什么东西?一帮乌合之众,上上下下没一个高手;‘栖凤楼’又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婊子就把个一群人耍的团团转。

他不忿,所以他选择和武经国合作,大事小事暗中也帮武经国做过不少;他不傻,所以该知道的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一句不问,他能在京城武林中活下去,成为一帮之主绝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死定了。这次武经国又有事找来,而且不仅找了他还找了其他几个帮派,他感觉这次的事绝对小不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成为武经国手下红人的机会,他也感觉到这件事的危险,他能嗅到危险的味道,他想拒绝,人都会拒绝危险,但没有人愿意拒绝一个好机会,尤其是在江湖上打拼的人,当然李师爷的话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不仅是他,今天所有到场的人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可以说当武经国决定找他们办事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利,除非有人愿意去死。李师爷的强硬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其他几个门派一起行动却又让他稍稍放心一些。对于武经国来说这些人还有利用价值,他出卖一个两个帮派很正常,同时出卖这么多人基本没有可能,因为除了皇帝没有人有这个价值让武经国同时出卖这么一群得力助手。

所以这一局他赌了,不由得他不赌,因为不赌就是最坏的结果,不仅是他,这一路一百二十七人面临的是和他一样的局面。

林中漆黑一片,数丈开外不见人影,没有人知道这片林子中今夜究竟藏了多少人。所有的人都在努力隐藏自己的行踪,隐藏在废弃的院子中,大树后,一律身着夜行衣,对面不相识。

整个林子中唯有梁榭所在的院子中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这一点灯光正是云十一在屋里拨弄的灯芯所发出的,这一点灯光使得他们成为了整个林子的焦点,显然云十一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梁榭就是要这个效果,即便云十一不掌灯他也会将这一盏灯点起来的。

夜色,掩护,掩护着罪恶,掩护着脆弱,掩护着人的内心,这夜色更令人迷惘,因为看不见所以害怕。但夜色并非对所有人都是致命的,至少对不留和宗老来说并非如此,只要他们愿意,再黑的夜色也不过是比白天暗了一些罢了。

不留和宗老藏身一株大树之中,利用茂密的树叶全然将身形遮挡,他们等待着,等待着。这一局他们赌了,不仅赌了而且赌的很大,‘谭门’上下也赌了,而且押上了全部的赌本,朝中的大人们更是将身家性命也赌上了,赌了或许能换来一片新天地,不赌迟早被排挤掉,‘谭门’如是,朝中大人们如是,老鹰、皇甫、胤苍狼亦如是,对于他们来说不赌就是最坏的结果,所以他们必须赌。但不留除外,他武功盖世,孤身一人,又远在江湖,与朝廷势力毫无瓜葛,武经国就是吃得再饱吃得再撑也犯不着找他的麻烦,但他要找武经国的麻烦,为此他甘愿涉险,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不留。如果愿意忍让,愿意妥协他就不叫不留,也不至于被‘中州禅宗’逐出门墙,他是和尚,吃素的和尚,但他杀生,他不伪善,也不容忍,更不度化,对于他来说拿着屠刀的人是没有机会放下的,只要被他盯上,必死无疑,除了梁榭。他认为与其感化一个恶人使其向善还不如趁早解决了这个恶人保护更多的善人,因为他认为感化是极不靠谱的事,等你感化了一个恶人或许又有十个善人死在他手里,这分明是不划算的一笔账,如果有一个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十个人的命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哪怕这个人是无辜的。因此他下手极狠,也因此他被逐出了师门,但他无悔。他甘心参与这场赌局便是要以百人之死换的天下人之生,纵有罪愆,他、担了。

‘金衣卫’的人在等,‘内都府’的人也在等,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等待着对决的开始,他们离得较远一些,只派了两三个高手伏在院子周边探查,这一切都没能逃脱不留的眼睛。

元老也在等,他们一行藏的更远一些,他们没有必要离得过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是黄雀,只要盯着螳螂就是,蝉看不看得到无所谓。不留知道这一次元老必然会现身,元老也知道不留会现身,更知道不留知道他会现身,不过知道又如何?不留还能抽身么?还会抽身么?

元老双手负后,眼睛微闭,运功处气息遍布林中,这是他门中独有的探察敌人的功夫,这门功夫施展时必须心必须要静,且施展之人内力要精而深,控制自如,且习得这门功夫的人要感知敏锐于常人,以此而论放眼整个江湖这类本事能比拟元老的可谓半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沁龙楼’。

一名黑衣人出了楼,左右张望一眼,伸手按了按头上的斗笠,快步向南走去。

‘经国府’中。

“报,有人出了‘沁龙楼’,孤身一人正往城南走去。”

李师爷霍地坐直,问道:“瞧见面容了么?可是‘誉王’本人?”

“天太黑,看不清脸,看身高与‘誉王’相似,只略胖一些,他穿着夜行衣,带着斗笠,恐怕......恐怕不是‘誉王’。”

“哼。”李师爷冷笑一声,不再解释,挥手让那人退下。“武夫就是武夫,‘誉王’这一晚上又是易容又是假装嫖妓又是独自一人涉险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人替代自己回王府,自己出城办事么?难不成穿着王爷的服饰大摇大摆出城?怕别人不知道他图谋不轨么?”

寅正一刻,城门开,一人压紧头上的斗笠迅速走出去,守卫拦住询问,那人把手里的牌子晃了一晃,似乎是‘金衣卫’的牌子,城门守卫不敢多说只得放行。

“报,有一人手持‘金衣卫’的牌子出了城,身份不明。”

“你可看清他的长相了么?”

“面色蜡黄,额生疮毒,他斗笠压的低看不太清,但绝不是‘誉王’。”

“好了,叫你的人跟好他,到了地方让木荒城马上动手。”李师爷长吁一口气,一切都和他的设想一般无二,若来人回报确是‘誉王’本人出城他反倒不放心,因为看这一夜‘誉王’的举动显然已怀疑被盯梢,那么他若要出城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派别人易容成他的样子,另外一种便是他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断然没有大摇大摆出城去的道理,若是那样白天出去岂不是更好?何必选在这种黑灯瞎火的时辰呢?

回报之人楞了楞。

“他就是‘誉王’。”

“是,属下这就去办。”回报之人恍然,忙不迭去了。

累了一夜,李师爷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休息一会,对于这一夜的辛劳,他很满意。

卯时至,正是黎明前的黑暗,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林子中的一座院落透出暗淡的光,忽然有一条黑影走进了那院子......。

第72章 人数(上)

“木掌门,正主到了,该动手了。”不知何时张千户走进院子对木荒城道。

“嗯。”

“请木掌门动静大一些,否则余孽不肯上钩。”张千户道。

“好。”木荒城没有说什么,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动手!’

‘誉王’进入院子的一瞬间梁榭便听出了声音,紧接着门‘吱呀’一响,‘誉王’推门进了屋,两人照面的一刹那梁榭脑袋中‘嗡’地一声闷响,头皮立时麻了起来。

“是你?”梁榭的手有些抖。

“是我。”来人三分‘誉王’,但这三分居然是易容出来的,另外七分则是——坚九!

梁榭一时木然,筹划这么久自以为得计想不到真正中计的还是自己。原来云老这几天召集遣散众人根本不是起了戒心,而是根本就知道梁榭的计划。如果云老装作全然不起疑心信任梁榭,他反而觉得不安或许也就不会叫不留他们动手,可云老居然装的煞有介事既对梁榭不信任又似乎感觉到了武经国等人的危险,再加上遣散众人逼得梁榭不得不做决定,这一来梁榭先被麻痹后又担心众人遣散后‘誉王’彻底不露面害怕从此没办法救自己的妻子,心情急躁之下哪里顾得上细想?李师爷又是聪明过了头,而不留等人消息得自于梁榭,印证真假又向武阉看齐,想不中计也难。可更令梁榭心寒的是‘誉王’只要在王府里不出去就好了,为什么他还要让坚九假冒‘誉王’?白白葬送坚九的性命,在他心里我们的命竟是如此的不值钱!

‘唰唰唰......’院外脚步声杂沓,紧跟着屋前屋后屋左屋右到处想起脚步声,一时间竟有百多人将院子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火光自院子外映了进来,照的窗棂纸发黄发亮。

坚九听着里里外外的脚步声,苦笑了一声道:“云老看的没错,你果然卖了我们。”

“老九......”

“免了!”

“屋里的朋友,请出来吧。”木荒城在院中喊道。

“你快走。”事到如今,自己是死定了,梁榭能做的只有叫自己这个曾经的属下曾经的袍泽兄弟逃走而已。

“一死而已,有薄情寡义的大哥自然便有横死他乡的小弟。”坚九苦笑一声,迈步出了院子,梁榭和云十一也跟着出去。

“区区三个小子用得着我们出动这么多人?”恶海凶神斜着看了一眼,他门下弟子‘暗夜杀手’易小媚越众而出,足下一动轻飘飘如一片叶子飘了过来,掌中匕首竟刺向梁榭。

梁榭退后半步,腰间长刀出鞘,‘唰’地一刀上撩,易小媚跟进一步,钻入梁榭怀中,双掌中匕首前递,险中求胜,梁榭长刀在外,不及回防,又退一步避开,同时长刀脱手,旋斩易小媚。易小媚‘咯咯’一笑,愈发贴近身来,匕首一刺梁榭胸口一刺肋下,梁榭双手架开同时一肘撞去,易小媚格挡瞬间梁榭一枚飞锥已打了出去,两人距离甚近,易小媚头一仰堪堪躲过,梁榭接刀在手一刀挥劈而下,易小媚扭动腰肢双匕首交叉‘当啷’一声,架开梁榭一刀,她则借力退后。

梁榭眉头紧皱,一百多号人中,这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而且并非一派之长,只是一名女弟子。

易小媚望着梁榭‘哧哧’直笑,梁榭握刀的手紧了紧,他知道今日已难幸免,只希望不留大师已将妻子救了出来。

“一个也别放走。”木荒城道。

果然,武阉是信不过的,别人是过河拆桥,武阉则是走一步拆一步的桥,毫不讲情面,先前应承梁榭的种种此刻却连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梁榭不敢想不留大师若救人失败会怎样。

“我来挡住他们,你们两个找机会逃走。”梁榭对坚九和云十一传声道。

“逃走?你觉得你有这个机会么?”尽管梁榭用的是传音的功夫,木荒城还是听到了。“孙鹤,赵遂,若琴,你们三个试试。”

“是。”木荒城手下三名弟子齐声答应,孙鹤、赵遂转身而出,摆开起手式,空手如怀抱水缸,风若琴则是轻舒臂虎口虚拿,用的擒拿手法。

“‘抱扑手’?‘擒鹤手’?”梁榭长刀在身前划了半个圈,不待这三人动手,已是‘唰唰唰’三刀砍去,以一敌三,这三人俱是高手,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三人虚步游走,孙鹤、赵遂以手掌虚接,环抱锁刃,趁势欺身连抱带扑,风若琴步履轻盈,招招抢占梁榭身侧,以‘擒鹤手’锁拿梁榭手腕,试图夺刀。梁榭数刀一出便即被缠,不但‘恨刀十二诀’难以施展,更无余暇打出暗器,只得急挽刀花护身,逼退这三人,但这三人配合甚好,一者退另一者趁机欺身而至。

“小子武功不错,我也来试试。”‘豹威堂’四大门神之一的东威神铁塔一般冲了过去。

“先对外再说。”云十一低声说了一句,纵身拦住东威神,东威神一拳打来,云十一举掌相架,‘啪’地一声,云十一倒退数步,手腕生疼。

“我们也来凑凑热闹。”野云派的‘铁掌’杜堂,‘铁腿’鲁直两人一齐出手,坚九取双刺现身一挡,杜堂单掌一立,一记‘开碑手’当胸向坚九击去,鲁直身形游走,起腿便是一记侧踢,坚九双刺乍分,一刺杜堂掌缘,一刺鲁直小腿,杜堂右掌成抓抓坚九短刺,左掌当胸一掌击去,鲁直踢出去的腿再高数分,同时空中起腿,另一腿照着坚九面门踢来。

九个人,分三组开战,木荒城等人好整以暇观战,单凭这几个人根本无需他们出手,他们需要拖战诱敌,他们并不知道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哪个,也不能问,但李师爷安排了这么多人,还说对方有几十个高手,自然不虚,如果这几十个人的身手都如眼前这三个的话的确也不易对付。

梁榭失了先机,缚手缚脚,云十一与东威神力量相差悬殊左支右绌,杜堂鲁直配合默契,坚九难占上风。

天色渐渐发灰,天空中依然阴云密布,战况愈加恶化,东威神一拳快捷无伦打来,云十一躲闪不及,只得硬接。

‘啪!’拳掌第六次相交。

“嗯!”云十一一声闷哼,掌骨生疼,他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东威神狰狞一笑,一拳打去,云十一抱着一只手勉强躲过。

“你们死定了!”

“是么?”

轻轻两字飘来,东威神一愕,云十一趁机跳开。

不知何时,南房屋顶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六十岁左右模样,面容清瘦,身着一件粗布长袍,打着几处补丁,洗的极为干净,在他右手边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是茶壶,他手里正拿着一只茶盅缓缓地喝着茶。

在战众人一时罢手。

“是云老,怎么可能?”梁榭心中大奇。

木荒城神色一凛,己方一百二十七人,其中不乏高手,一个老头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优哉游哉喝茶而众人不知,这个人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院外,张千户、史千户二人看在眼里,也是一呆,这老头什么时候出现,他们也没注意。

不留和宗老离得较远看不到院中情况,他们不认得‘誉王’,不知道院中的人不是‘誉王’但这老头坐在屋顶上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看到了,不留不由得眉头一皱,旋即又面露喜色,‘誉王’的人越强大,武阉就越棘手,他们两方互相消耗也就越多,自己一方也就越容易成功。

“我们去看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元老蓦然睁眼道,他一步踏出,眼前景色迅速后移,只一步便到了院外的一棵树上,他足踏一片叶子藏身绿荫之中。

“你是什么人?”东威神对着屋顶上的人喝道。“有种下……唉。”

云老拇指食指一捏茶盅,茶盅向东威神飞去,东威神伸手去接,不想茶盅顺着他胳膊滴溜溜滚动,竟滚到了他嘴里,他一个‘来’字就此噎住,说不出来,那茶盅到了他嘴里东威神未及咬住竟顺着他咽喉滚了下去。

“…咯….”东威神双手掐着喉咙,脸色涨成紫色痛苦不堪,继而翻身倒地,眼珠突出,手脚抽搐,眼看不活了。

“文韬武功,志若飞虹。影怜身,来去无踪……”云老缓步前行。

“什么路子?”‘铁掌’杜堂几步到前一掌当胸打去,云老双手负后不避不闪,足下不停,又向前半步,两人相距霎时缩短半步,杜堂打出去的一掌变成了推,杜堂毫无准备一推之下不由得向后退去,云老伸脚在他脚跟处,杜堂被他一绊仰天倒去,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云老另一脚已当胸踏到。‘砰!’,杜堂脑袋狠狠地磕在了地下的砖上,他是铁掌,不是铁头,白眼一翻便即不动了。

“一腔热血,恰值寒冬。笑阶下雪,瓦上冰,错相拥;”云老继续前行,眨眼间已到了鲁直面前。

“啊!”‘铁腿’鲁直抬腿过顶,狠狠下劈,云老再上前半步,以头顶抵在鲁直大腿根处,鲁直一腿力劈而下,对云老毫无杀伤,反倒自己失衡向后倒去,云老矮身肩背轻轻一靠,鲁直身子向坚九的双刺倒去。

“噗嗤!”刺尖正好刺入鲁直的‘肾俞穴’。

“指点河山,未言辞穷……”四大门神之西武神中钱跋一刀亡。

“待回首,犹是青松……”木荒城六大弟子,钱跋、李文刀剑互斫彼身,死。

“蟒袍玉带,尽掩天聪……”‘野云派’五大弟子‘铁拳’平大及其余两位弟子,三人互斗而死。

“看谁称犬,谁称虎,谁称龙?”‘野云派’两位掌门,野云,野战互击一掌,死。

云老足下不停,每吟两句诗必有人死。

第73章 人数(中)

“元老,这是?”端木跃上树枝问道。

“不出力而杀人,这人碰不得。”元老皱着眉道。

“不出力杀人?”‘赤脚大仙’休克奇道。

“嗯,目前为止,他杀人用的最大的力量不超过一斤。后两招甚至不超过三两,想不到当今之世尚有能将‘拏云手’练到这般境界之人,便是道境掌门也远无如此功力啊。”元老缓缓摇头道。

端木眉头紧锁,‘拏云手’他是听说过的,但江湖上向来力强者胜,招精者胜,手快者胜,这三样于云老身上一样不占,竟能一招毙敌,他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打法。

树叶轻晃,猎北风等一跃而上,一眨眼间树上已站满了人,这是元老带来的高手,无一例外全部是一流高手。

此时此刻梁榭心中也是一个天大的问号——怎有可能?云老不是病了么?不是病得快死了么,怎会有力气动武?

又两招,孙鹤、赵遂死,再两招,‘恶海濡林’两大弟子‘暗夜杀手’易小媚,‘毒手’赫决,一中毒一中匕首,死,再一招风若琴死,周刚一晕厥,木荒城六大得意弟子全军覆没。

木荒城掌中沁出汗来,他不敢出手,他尚看不清这人什么路数。

一百一十人!

一百零二、九十七、九十三。

四大门神全军覆没。

八十六、八十二、七十八。

‘野云派’全军覆没。

七十七,豹爷死。

……

“二两、四两、一两三钱、半钱……”元老眼睛不眨,盯着战场上的单面屠杀,计算着云老出手的轻重。

“方老头,别危言耸听吓唬人。我说木头,敢不敢下去试试?”

“怕你不成!”

“不能去!”元老止住他两道。“我们被人算计了,‘誉王’没有露面,出手已无意义,保存实力对付不留和尚才是正经。”

“方老头,我去杀了他再去对付留不留的,你要没胆量大可不去。”霸公丝毫不理元老劝阻。“木头,我们谁杀了这老头,卫帮主就陪谁睡觉如何?”说罢也不等端木回应,一个纵身已跳到院中,端木大怒,哪肯示弱,飘身落入院中。

“唉!”元老长叹一声。

这二人一来,木荒城心神稍定。

端木怕霸公抢先,剑已出了鞘,他心知云老厉害,一出手不敢有丝毫保留,‘一剑九连环’、‘一剑十三巅’同时上手,内力迫到巅峰,‘嗡’地一声,一剑刺出,九式连环,每一式中长剑又化为十三个剑尖,颤抖不休,速度之快发在剑吟之前,用劲之狠斩金裂石,招式之精能在暴雨之中挑落任何一滴雨点而不碰其他,一招出,千式万式共生,整个院子皆笼罩在剑气之中……

这一式之威令梁榭手足冰冷,令木荒城自愧不如。

云老手指在剑尖处似乎一推,剑势转了方向,反噬而回,端木闪避不及,剑气过颈,头颅飞起。剑势不衰,千招万招尽数向端木身后的霸公而去,一具无头尸体,手中长剑如被人上了机括一般千变万化奇招跌出,霸公不料有此一变,仓促之际出招抵挡,哪知这‘一剑九连环’是自动衍生之招,剑者虽死,招式竟能临敌应对,再生变化,九连环本是招式中的绝学,何况每一招每一式中又含有十三巅的变化和内力,霸公挡开一招又来九招,破掉一式又生九式霎时间身中三十余剑……

“砰!”端木脑袋落地,剑法力尽,尸体栽倒。

‘哒……哒……哒……’蓝色血液滴落地下,霸公衣衫尽裂,咽喉,胸口,小腹身上处处是伤,致命之伤不下五处,他深吸一口气,双息内功运转,血止,顷刻伤愈,竟是不死之躯。

“你能把我怎样?”惊慌甫过,霸公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流氓样子。

“不怎样。”云老淡然道。

“あと禀迗樽,?令廆神,綪動迗將,τíǎΘ動廆梹……”恶海凶神知道端木的实力,见他一招身死,忙闪身退后,口里念念有词,双手交叠如织锦。

“你认为这些东西对我好使么?”云老不待他念完,便即现身,一掌轻轻按来,恶海凶神抬手一挡,只觉得轻飘飘无甚力道,然后便看到濡林毒鬼不知胸口插了谁的一把刀靠了过来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他刚刚想起这吐沫有毒便人事不省。不消片刻,脸色紫黑,全身溃烂。

七十五、七十、六十八。‘恶海濡林’,全军覆没。驰骋江湖二十多年的两大难缠人物,威震京师的奇特门派,尚未来得及使出杀手鞭,顷刻间一个不留。

“想不到‘誉王’身边的老人竟是这等高手。”不留道。

“大师可有胜算?”宗老道。

不留不答反问道:“‘津海神剑’的剑法如何?”

宗老道:“端木剑法剑意厉害之极尚远在大内老五赵硎之上,我胜他不易,需避其锋芒,至少在三十招开外方有机会,大师自然远胜。”

不留道:“然而他只用了一招。”

宗老道:“端木功力有缺恐怕难以真正驾驭他的剑意剑法,若是他功力与赵硎相仿,当是恐怖之极的人物,当真动手我无半分胜算,如此人才死的着实有些可惜。”

不留点了点头道:“是有些可惜,听说他的人品还算不错。”

“可惜,立场错了。”宗老道。

“唉,失算了。”元老轻叹一声道。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青云子问道。

元老摇了摇头道:“他真实实力尚未显露,贸然出手与送死无异。”

全狙冷笑道:“司寇元焽,你怕死是你的事,‘龙禁卫’可丢不起这个人。别以为你方才一招占了上风就真能号令我们,天下间除了皇上没人能命令我们,就连府督请我们也得客客气气的。”他方才吃了一招的亏,此刻对元老还是不忿。

元老微笑道:“几位大人身份尊贵,乐意送死老朽拦不住。”

“哼,天下间没有人能轻易击败‘龙禁卫’的高手。六哥,我们一起动手如何?他当真就是三头六臂也管叫他有死无生。”

“嗯。”项岳点了点头,道:“可惜你们没演练过‘北极九皇阵’,不过我们几人联手也足够了。”

说罢‘龙禁卫’九大高手身影一动,飘身落入院中,落身之处正好将云老围在中间。

“敌不分主次,事不看大小,谋不论利弊,做人不知进退,为战不懂取舍,习武不明深浅,皇上养的尽是一帮乌合之众!这场仗打输了固然丢了性命,打赢了看他们如何处置木荒城等人。”元老气道。

“元老,那我们怎么办?”‘震北关’廖鹰问道。

“破不了‘拏云手’上再多的人也是枉然,这个难题就交给大内高手处理吧,我们观战就好。”

‘龙禁卫’九大高手从天而降,木荒城大喜。梁榭震惊。

云老双手负后,微微一笑道:“是大内高手来了,失敬失敬。”

全狙道:“怕了么?可惜迟了。”说着解下长鞭。

云老不去理他,看了一眼项岳,道:“你是十大名锋‘东狱枪’的传人?”

项岳道:“正是。”

云老点了点头,忽然斜刺里一步踏出,全狙鞭长手快倏忽间已然卷到,云老步下一虚已然躲到院子角落的一株树边,全狙长鞭凌空卷动,直抽的虚空爆裂,‘啪’地一声击了过去。那株树似乎动了动,云老手掌一捋鞭梢,鞭势一转已将那株树死死缠住,司权凌空一拳封住云老退路,霍斌一双短矛划出封了云老前路,猎北风趁隙出手,身影一动,左手正手持刀长刀劈出刀罡席卷而至,右手短刀贴臂反持,掠颈而来,速度之快只见寒光不见人。云老矮身躲避,这边项岳反手一枪已至,赵东城补空出招,重鞭打下。

云老矮身,低探马,一手在猎北风腰上轻推,另外一手穿出恰恰打在赵东城持鞭的手上,猎北风刀罡落空,身形失重短刀瞬间抹在树上,落足处正巧替代了云老方才的位置,他身形不敢稍停,一个旋身躲开司权的拳风,右手长刀挽个刀花击开霍斌双矛。

项岳一枪刺空,赵东城重鞭撒手,重重击在地上,弹了起来,赵东城侧身避让,褚寿廷、白云阁双剑齐出,剑气瞬间漫开,拦住云老,云老退半步,身子恰巧挡住了赵东城。

‘嘭!’赵东城撞上云老,云老被他一撞身子立时向一面土墙上飞去,赵东城受反撞之力身形顿止,‘嘭!’又是一声响动,弹起来的重鞭狠狠砸在赵东城太阳穴上,‘喀拉’,树断,一颗人头随着树的断裂处飞起......

“歘。”李瑾楠相距较远,发簪掷出,直取云老心口,云老身在半空似乎不及躲闪,勉力旋身,袍袖未及躲开在发簪上一拂,发簪改了方向,直向墙面射去,云老身子落地,一步虚踏而出。

“想走?”猎北风长短刀齐出,长刀竖劈,短刀贴臂横扫,一道凌厉无匹的十字刀罡飞出,正是猎北风的绝技‘十字刀痕’,猎北风不待一波刀罡势尽便又是一波刀罡出手,全狙长鞭当枪使三丈长鞭弹刺而来,预防云老从斜刺里闪避,项岳一枪挽起数丈大小的枪花,星星点点全是枪尖,云老被迫斜向北跨了半步,退在墙边,勉强躲过......

‘当啷。’李瑾楠发簪竟被土墙打掉,云老一掌堪堪击向土墙,那土墙一动,似乎移了小半步,云老闪过,项岳的枪,全狙的鞭,猎北风的刀罡几乎同时向土墙打去,‘当啷......’一阵密集到分不清的声音响起,土墙上竟然暴起无数刀芒,一时间枪刀相交,刀罡和刀芒相交声不绝于耳。‘噗!’长鞭洞穿土墙,土墙上直流下血来,一个蒙面人被穿在鞭子上......

云老错步游走,到了云十一和坚九中间,突然一道寒光掠过,坚九右手中的刺猛地刺向云老肋下,出手之快,角度之绝,事出突然,任何人来不及反应,云老似乎不及躲闪真真切切被当胸刺中,身子也不堪一刺之力微微陷下。

‘铮!’云老夺过坚九的单刺轻轻一捋,那精铁打造的刺犹如老旧的墙皮层层脱落,化为齑粉,‘啊!’一声惨叫从刺上传来,五尺外陡然出现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晃了晃轰然倒地。

静,静的落针可闻,众人停了手,死死盯着云老。

第74章 人数(下)

“出来吧。”云老在身边虚空处击了一掌,虚空扭曲,幻化出一个人影落在地上。

“云老!”坚九神色怪异,满脸惊慌。

“没事。”对坚九的偷袭云老毫不在乎。

“刀枪不入!难道他会‘金刚不坏’?”云老背对着项岳等人,为身子所遮挡,这一刺项岳等人均未看到,眼中只见云老折断单刺,还以为坚九一刺未中,但躲在树上的廖鹰却看了个真切。

“不是‘金刚不坏’是‘拏云手’。”元老道。

“‘拏云手’不是掌法么?”流云子奇道。

“不只是掌法那么简单,这种武功以‘三十六架’(小周天)和‘七十二架’(大周天)内功为基础,配合外功功法,讲究内力内卸、外力外卸,不用力、不着力,动手之际以卸力为主,借力为辅无论功力相差对手多少皆可一战,实是以弱胜强的最高明武功,至精深处更是能造势借力无所不能,只是练起来极为费时费力。”

流云子道:“卸力借力是个会武功的都懂得,尤其我们道家功夫更是讲究这些......”

云老瞥了他一眼道:“三岁孩童便能说话,为何老子的话能被奉为经典,传承两千多年,你我却不行?”

流云子低下头不敢犟嘴,元老又道:“此功以‘一百零八架’为基础,初练时先用熟鸡蛋丢掷于身上,感受力道卸除力道,先轻力逐渐力道加重,若能卸力至鸡蛋不破碎不掉落再改用生鸡蛋,石头,钝一些的铁器,然后暗器临身不落,刀斧砍斫如中败革,于自身无毫发损,此时‘一百零八架’俱臻大成,气破五心缥缈行走。然后开始练习‘拏云手’内功,卸除敌人内力卸除敌人外功并练,周身上下冷水临身不湿,继而热水,滚油加身不湿,火炮临身不伤,此时‘拏云手’方为小成。”

廖鹰惊道:“这才小成?”

元老道:“嗯,理论上讲‘拏云手’是无有止境的功夫,小成之际已是天下绝顶高手,待至大成则天下万物无所不化,据说可以通过空间退位和时间退位彻底将任何攻击分解成能够承受的无数个力量点,然后逐个化解,譬如你一拳一百斤在我身上,我只能受得起一斤的力量,于是我便用退步卸力拉长空间将你得一百斤力量分成一百个一斤化解或者消耗你的力量,一丈不够便拉长到两丈,两丈不足拉长到一里,终至能够承受为止。”

流云子道:“空间、时间总非无止境吧。”

元老道:“及至大成,空间不足借空间,时间不足借时间,天地间究竟有多少时间多少空间谁能用得完?”

流云子颇为不信道:“那岂不是天峰倾倒也能化成如一朵棉花落地?”

元老道:“道理上讲是可以的,只是如何化法实在无法索解,此中有与天地之道相通之处也有相悖之处,古往今来,我未闻一人能至大成。别的不说,光那‘一百零八架’内功少则一二十年,多则三五十年,有的甚至毕其一生未能练成,更别说‘拏云手’了......”云老顿了顿,眼神中闪过回忆之色,道:“当年我也曾练了三个月,直至今日看到鸡蛋都有种想吐的感觉。”

“这个人练到了什么境界?还有树和墙怎么会流血?”休克饶有兴趣问道,他的武功很厉害,蛊术也很厉害,也见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但眼前的事他不理解。

元老道:“起码在小成之上,‘百忍精堂’的几位杀手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旁人早已窥破行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尚未出手排行第四、第六、的两名杀手已然丧命,那第二杀手也算绝顶高手,藏身刺中偷袭,岂料‘双分极刃’那凌厉无比诡异变化的刀锋砍在人身上竟在刹那间便被卸得干干净净,使得原本尚有一战之力的一流杀手失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时间,这老者正是以不闪避争取了这一点时间,一招制敌。只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说了两个字便即停住。

孙铭道:“元老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元老道:“我想不通他既识破了我们要对付‘誉王’躲起来就是,为何还要画蛇添足?我实不知这一战对他们有何益处。”

瑞婆婆道:“或许是趁这一战削弱府督的实力。”

元老缓缓摇头道:“直接刺杀岂不更省事?‘府督’权倾天下,富有四海,再招揽一批高手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而他露了行迹岂不是被动?”

孙铭道:“不用三流的计策也骗不过元老和李师爷。”

元老微微一笑道:“不对,谋者首重得失取舍,其次才是如何瞒过敌人,以十金易一银无论布局如何之巧总是得不偿失,即使瞒过了所有敌人成了事也不过自损而已于敌无阻。这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招揽这么多人不被发觉,总不至于连得失都分不清楚。”

孙铭道:“说的也是。”

元老楠楠道:“他究竟做戏给谁看?”

远处,不留道:“听动静院中的战况好似是一面倒,看样子武阉请来的杀手也损失过半了。”

宗老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百忍精堂’十二杀手在他手中竟然不堪一击。”

不留道:“也幸好他有这等实力,才能引得司寇元焽现身,否则敌暗我明胜算不高。”

宗老道:“且让他们鹬蚌相争吧。”

院中,双方相峙,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云老身上,梁榭、坚九、云十一由参战变成了观战,没有人来管他们,当然他们想逃走也是困难,或者说只要云老一死,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梁榭不解,梁榭震惊,不解的是云老既然早已识破自己的计划为何还要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戏,更不解云老为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他动手,非但不杀他而且有意无意似乎还护着他们三人,令他震惊的是,大内九大高手,‘百忍精堂’四大杀手,‘津海神剑’还有那个霸公,这些人中实力最差的也远在自己之上,他们联手竟然不能伤云老分毫,那么云老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可自己前段时间明明和云老交过手,他的确重病在身,的确没有多少功力,即便是方才动手云老也显得力有不逮,动手之际险象环生,倒是每次在紧要关头总能避得开,可这几人出手明明都比云老更快,更狠,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闪避,也没有空余的地方供他闪避。要知道无论练哪家那派的武功,要想打中敌人除了精准之外归根结底还是时间,距离和速度的关系,要想赢就得在敌人打中你之前先打中敌人,那么两人彼此相距是一样的,出手快者用时就少,就更可能赢,反之则易败,如果速度差不多,那么一般先出手的更易先打中敌人,所以叫先下手为强,则是占了时间的便宜,如果既不能保证速度比别人快,又不能保证先出手,则可以在距离上占便宜,比如兵器,一般来讲兵器长的更占优势,这些道理就算不会武功的人也懂得,所以就算泼皮打架也会去挑长一些的棍子。一般江湖人被称作乌合之众和军队士兵的差距除了体现在军纪、配合、铠甲之外还有一点便是这武器,江湖人一般拿刀剑三五尺不等,但军队中多用长兵器,如一两丈长的槊,单打独斗尚可借助招式步法近身而战,如果以十对十,以百对百,实力相差不太悬殊的江湖人和士兵几乎可以说毫无可比性,压根没有江湖人还手的余地。梁榭不知道云老怎么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情况下闪过的,难道他的病是假装的?难道他尚有实力未展现出来?还是说他懂得用最少的移动避开对手的进攻?

“咳咳咳咳......”云老终于咳了起来。坚九暗自担心,梁榭心中却是一喜,复又有些不忍。

“再来!”项岳沉声道。

“项大人,我们也一起上么?”木荒城问道。

“不用。”项岳道。

‘龙禁卫’折损了一人,损失不大,八人散开,呈合围之势欲将云老围住,云老身子跟着他们的圈子转动,游走在圈子边缘,避免被围。

项岳长枪前指,功力提至十成,乌黑乌黑的‘东狱枪’上泛起丝丝黑气,不知怎地一阵带着死亡意味的气息弥漫开来;猎北风长刀反持在身前缓缓转动,短刀正持刀芒乍现;褚寿廷长剑前指,内力逼迫剑尖抖动了起来,‘嗡嗡’作响,不知指往何处;全狙长鞭在空中如蛇吐信,难以捉摸;司权一双铁拳一圈又一圈胀大,如盘如盖;白云阁手挽剑花,长剑下斩,飘逸,帅气;李瑾楠自头上又取下两支簪子,在手掌间转动;霍斌一手居中持矛,一手远手持矛,气息迸发锁定云老。

云老神色凝重,疲惫。

“上。”项岳一声大喝,八大高手齐动,枪影,剑气,刀罡,拳风,穿梭、并行......,瞬间,千招过,众人散开。

“扑通扑通扑通!”三声响,李瑾楠胸口中白云阁一剑,白云阁颈侧中褚寿廷一剑,褚寿廷额头插着一根簪子。

猎北风小腿中了全狙一鞭流血,全狙被司权拳风打在背上,鼻中流出鲜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云老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一口气吸得艰难而痛苦,他的神色较之方才更为凝重。

“再来。”项岳厉声喝道。

枪暴起,威凌天下,项岳如战神附体......

乍合又分。

司权、霍斌、亡。

失败,又是一次失败。

强,强的不可撼动。

天本已亮,天空中阴沉着的云却将大地掩得灰蒙蒙一片。

对峙,又是对峙。

树上,元老眉色一舒,终于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第75章 变数(上)

元老眉色一舒道:“廖鹰,你去跟张千户,史千户知会一声,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以不留为首的‘半步堂’和‘谭门’,请二位大人看好不留等人的动向,截断他们的退路,不论哪一方来了援兵切莫阻挡一律放进来。”说着他有意无意向远处一株大树看了一眼。

“是。”

“还有......”元老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若是碰到这老者,由他打杀,不许还手。”

“啊?”廖鹰一愣,元老继续道:“不还手可生,还手必死,去吧。”

“是。”廖鹰凌空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数丈远,稳稳落地,转身而去。

“元老可是有了取胜的法子?”孙铭问道。

元老不答反问道:“动手至今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孙铭道:“除了‘百忍精堂’排名第二的那位叫双什么的杀手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不是直接死于这老者之手。”

元老微笑道:“他为何不自己动手非要借刀杀人?”

孙铭道:“人死时怨念不去,会反噬行凶者,这怨念于常人影响甚小,但对于武功到了某种层次的人影响却是极重,他借刀杀人便是为了转移怨念,减轻自身承受。”

元老道:“嗯,还有呢?”

瑞婆婆道:“他用力极少,招招借刀杀人,或许是怕直接动手遭到天地之力的制衡反噬。”

元老道:“还有呢?”

“还有?”孙铭,瑞婆婆皆是不解。

“元老是说他有内伤在身,需要功力压制,所以只能以巧取胜,不敢全力施为?”孙铭忽然道。

元老点头道:“嗯。如我所料不错,这三点他全占了,而且他的伤无可治愈,可能命不久矣,所以无论时机成熟与否他不得不动手。”

孙铭道:“诚如元老所言,即便他杀了我们又有何益处?不消半年府督必然令招高手。”

元老道:“如果他是做给‘誉王’看的呢?”

孙铭道:“‘誉王’?他们不是一伙的么?”

元老道:“是一伙的,我们先前设想他们或许是皇上派来对付府督的暗桩,又或许是要谋权篡位对付皇上,但如果他们中间一个要篡位一个却是不愿篡位而是要对付府督呢?”

瑞婆婆道:“元老的意思是‘誉王’要篡位,这老者要对付府督?”

“说反了,应该是这老者要扶‘誉王’登基,但‘誉王’碍于兄弟情谊坚决不肯,毕竟皇上对这个兄弟着实不错。嘿嘿,想不到我们先前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幸得如此,我们才有机会。”

“所以老者引得府督动手,就是要‘誉王’感到威胁?”瑞婆婆道。

元老道:“嗯,大概是这样。不过不仅是威胁,而是要看事后皇上的处理态度,朝廷官员依附府督的约有七成,皇上即便知道府督对‘誉王’不利也多半无可奈何,皇上不作为便会使‘誉王’心寒,甚至对皇上产生怨恨。‘誉王’能与这老者合作便是胸有大志之人,皇上若是不作为再加上老者以光耀祖宗基业相劝,‘誉王’必会动摇,届时皇上若是突然病故‘誉王’便顺理成章登基。”

瑞婆婆道:“皇上年纪尚轻,如何能病故?”

元老道:“昨日皇上不就已经病了么?或许景熙煌景大人之死便是这件事的开端,当时我们皆以为是府督请了‘不死邪尊’出手,现在看来或许是这名老者入宫行刺被景大人发觉这才诱出城去杀人灭口,府督少了一个劲敌,高兴之余却难免心有疑虑怕万一景熙煌诈死搞鬼不利于他,所以必会派人一探虚实,哪曾想这些举动却是在替别人背锅。”

孙铭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劣徒居然有这等心机配合他们演了这出好戏。”

元老道:“令徒之事恐怕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也正因如此,方能骗过我们。由此可见这老者和‘誉王’之间的分歧有些时候了,而且‘誉王’定然极为固执坚持不对皇上下手,倒也难得。这事一拖再拖,时至今日老者自知大限不远,所以不得已才铤而走险,也幸亏如此,否则‘誉王’篡位难有我们立足之处。只是想不到这老者狂到如此地步,不仅不将府督放在眼里,更将皇上看做死人一般,真是好魄力,不过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瑞婆婆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元老道:“情况既明,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放他离开,否则再让他活上一两个月后患无穷。”

瑞婆婆道:“元老可有对付他的把握?”

元老道:“无论是谁身负这等内伤之下与景熙煌动手必然是伤上加伤,就算十成功力如今也未必能剩下三五成,我们欺他内患在身,尚有三法可以取胜。”

“元老请说。”瑞婆婆道。

“第一、光明正大对敌,老朽不才,自认武功可与当世高手一争雄长,对付伤病至少一半的把握还是有的;第二、诱他动手,或杀人,或用力,自有天地之力制衡,反噬,以他的修为,反噬之力自然远大于你我,而他伤病在身势必难以承受;第三、他对自己人颇有回护之意,倘若我们不对他出手,而是针对他的下属胜算自然会更高,这招卑鄙了一些,胜算却是最大的,只可惜目前只有他三名下属在场,实在太少,万一打急了他完全可以当做弃子,他若一心逃走,我们拦不住他。”元老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元老言之有理,待老身先会一会他。”瑞婆婆说着一摆拐杖,便要出手。

“等等。”

瑞婆婆一愕,元老接着道:“有‘百忍精堂’的空首和‘东狱枪’传人项岳以及‘不死邪尊’的徒弟在,我们何必急于一时?且让他们再耗上一耗。”

孙铭道:“我等仰仗元老安排。”

“唰。”一声轻响,树枝微微一沉,廖鹰已然跃上了枝头。

“两位千户大人怎么说?”元老问道。

“千户大人愿意听从元老的意见,现已布置妥当。另外......”

“说!”

“据说郑千户听从了其师爷的撺掇昨夜带了一百名心腹秘密出城,意图一举拿住府督刺杀‘誉王’的把柄,取而代之。”

元老微微一笑道:“他想权利想疯了吧,别忘了是谁一手扶他起来的,溜须拍马欺下谄上他是一流,论心机他岂是李师爷的对手?李师爷善于用身边人邀功,郑千户与李师爷交往一场,自以为了解,这一战结果不问可知。”

廖鹰道:“是,至今日子时已全军覆没,一百零二人除了外伤之外人人心脏破裂。”

“如此手法,是他(她)来了?看来他(她)还是很认老朽这个朋友。”

廖鹰道:“是,”

“他(她)现在何处?”

“他(她)昨夜刚到便去了沛水,之后才杀的郑千户,现在又回转沛水。”

“好,想必在沛水埋伏的‘半步堂’和‘谭门’的弟子都死了吧。”

“无一生还。”

“很好。”

‘喳喳喳。’林中传来三声雀鸟鸣叫,宗老神色一变,道:“我去看看。”

不留问道:“怎么回事?”

宗老道:“这是‘半步堂’的暗号,雀鸣三声定是有了变数。”

不留问道:“方才这雀鸣可是宜丰?”

宗老道:“嗯,宜丰先前说过,‘半步堂’各大弟子暗号不同,雀鸣的就是他。”

不留道:“那不必去看了,免得暴露宜丰小侠的行踪,以他的才智定有取舍,无需你我指派。”

宗老略有不安道:“昨晚他出去,至此时方有消息传回,这中间……”

不留道:“当此时节,武阉手下高手如云,宜丰想是碰上顶尖高手,至此刻方有机会脱身,他遇到麻烦这也正印证了我们昨夜的猜想不错,我们当中果然有人有问题。”

宗老道:“幸好这孩子向来稳重,不会贸然逞强出手。”

不留道:“宜丰小侠武功比你我如何?”

宗老道:“上次考校逊我一筹,德临的武功这小子少说也有五成火候。”

不留道:“能令半个甘半步不敢出手,若非对方人多便是实力难以估算。”

宗老道:“这一战我们恐怕凶多吉少,惟有藏匿行迹或可取胜。”

不留道:“‘金阁’的阁主不同于旁人,有他在我们的行迹恐怕早已暴露了。”

宗老眉头一皱,不留道:“和尚一生未尝一败,倒是很想遇到个像样的对手,谭掌门的后招也需有分量的人来承受,‘誉王’身边的这位老者实力更是难测,而武阉手下究竟有多少高手尚未露面这些都是未知之数,此战变数颇多,鹿死谁手且待一决。”

宗老笑了笑道:“大师总是豪气。”

不留道:“佛法无边,不论事态如何恶劣总会有应对之策。”

宗老道:“这一点我比不上大师。”

不留道:“宗老拿得起放得下可以为和尚师。”

院中,对峙仍在继续。

第76章 变数(中)

“再……来!”项岳语气转厉为狠,声音沉了下来。内力逼至十二分,手中‘东狱枪’死气敛而不发;猎北风闭目,气息寂然,宛若死人,手中依旧正手长刀,反手短刀;全狙内力再催一层,头上青筋爆起,耳框中已渗出血来。

没有任何号令,三人同时出手,云老,动。

一枪出,这是项岳此生最纯粹的一枪,没有枪影,没有变化的一枪;猎北风‘十字刀痕’相随,人影动,正手刀挽起千朵刀花砍去,反手短刀极掠而过,项岳长枪正好夹在刀花中蓬勃而出,全狙长鞭卷起数个圈子,鞭梢自圈中透出,如十余条毒蛇般吐着信子袭来,刹那间鞭梢爆开,是看不见的速度,更先声响而至。

云老退,三尺,猎北风短刀掠空,身形再快数分,短刀正持,万朵刀花爆起,长刀变为反持,错身之间一刀电光划过云老颈项,长枪刺破云老身体,死气霎时灌入。

得手了!

项岳、猎北风退开。

“扑通!”尸体倒地,一人缓步后退,粗布长袍,打着补丁,正是云老。

“全……狙!”项岳狠狠低喝了一声,手指在颤抖,退开的是云老,倒下的竟是全狙。

“妈的,还不动手?府督花钱请你们来是看戏的么?”项岳怒。

“嘿嘿,‘龙禁卫’不过如此么,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还不是一群怂包?”霸公幸灾乐祸道。

木荒城无言,踏上一步,空首面容冷峻,不发一言,死死盯着云老。

“项大人,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云老道。

“笑话!再来!”

“好!”一个好字出口,云老倏忽而动,足下紧紧贴着地滑出一寸,大地如长了腿一般凑了过去,项岳出枪,猎北风出刀,大地倏忽后退,云老依旧在原处,两丈的距离宛若百里之遥。项岳长枪沉重,枪头上挑着一个人,霸公被穿在了长枪之上,猎北风眼前站着一人,一个被他斩掉了脑袋的人——木荒城,死。

“呃嗯。”一声痛哼,霸公迈步走出,胸口一个透明的洞口缓缓渗出滴滴蓝血,死气沿着伤口丝丝扩散,内息滞涩,伤口如蚕食桑叶般溃烂。霸公双拳紧握,周身蓝血遍走,霎时变为彻头彻尾的蓝人,只见他身上无衣物遮挡的地方血液走向清晰可见,流速较常人快了十倍不止,胸口空洞处毫无滞碍,瞬间流过,抚平,恢复如初,死气一丝丝缓缓逼出体外。

“如何?”霸公怒,看不明白的出招,测不准的距离,一出手便已中招,他从未有过如此之败,不由得他不怒,项岳也同样愤怒,猎北风亦然。三人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曾见识过天下最顶尖的人物出手,战至此处云老方始出了力,虽只一瞬,但差距已显然。

“咳……”只咳了一声,血已止不住流了出来,云老脸色略白,力量,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而来,体内气血窜走宛若要被挤压出去。没办法,云老也很无奈,老天就是这么不讲理,若在平时,他或许不怕,可现在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抗衡,若任其压迫下去,痛苦会越来越剧烈,实力会越来越弱小,但他没有选择,这些人若都联了手,将是更大的麻烦。

“还不帮忙?司寇元熋,我们都死了你也无法向府督交差。”终于,项岳还是放下了面子。

“好。”元老应声,树上三人飘然而下。

孙铭现身,梁榭心中一突,旋即一股羞怒之感涌上心头——这个师傅间接害死师弟,又用着大师伯的武器和武功帮助武经国为非作歹,他不知该质问还是不理。而孙铭更是没有向他瞧上一眼。

“你终于还是露面了。”云老道。

“是,不知道阁下伤势究竟多重,在下不敢贸然出手围攻。”元老道。

“能得‘天阙金阁楼上楼’如此赞誉,脸上贴金。”云老道。

“客气,保守估计若在阁下受伤之前,便是天城病死鬼或是六大高手之列的残虹和‘不死邪尊’之流对你也构不成威胁。”元老道。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心惊。

“难怪能败魏先生和三位鼎主,尊驾心机,见识,武功均是一流,厉九陵比之阁下恐要略逊一筹了。”云老道。

“只可惜当今天下除你之外明面上仍有十来个人在我之上,此外尚有几人我并无十足把握能赢。”元老道。

“天下习武者无计其数,排名能在一万以内也可说是百中无一的高手了,尊驾前十之列犹嫌不足么?”云老道。

元老道:“你有多强对手便有多强,昔日练武同门相竞,胜过同门又有别派相争,胜过别派又有一府一州的高手挑战,成为一方之霸又要面对天下高手,即便到了‘龙神’那个层次不还有‘雷神’相克制么?只要一日不是天下无敌便是无休之争。”

云老笑道:“天下无敌便可高枕无忧了么?更何况哪里有什么天下无敌,不过是人们吹捧出来的罢了。昔日明成祖极为推崇张三丰真人,究竟是因为张真人是天下第一呢还是因为推崇张真人对他有什么好处,这只有成祖和张真人他们自己清楚。”

元老道:“说得好,当年天下公认龙神为天下第一,今日众人又齐推雷神为天下第一,实情到底如何非明眼人不能知,数年前战神、天君战败,财神失踪,雷神一战成名,却在得手之际退走,个中有多少隐情除了谋划者又有几人知道?”

云老道:“解不开的迷,看不清的局,不过是茶余饭后罢了,有隐情也好无隐情也罢皆与你我无干,我只问尊驾今日是否非战不可?”

元老道:“老朽带来的人若是都死光了回去也不好交差。”

“哦?”云老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元老无奈道:“昔日种因今日得果,既要仰赖府督身份庇护自该出一番力才是。”

云老道:“既无心天下,何不一世逍遥?”

元老道:“子非我啊。”

云老淡淡一笑,道:“听闻尊驾自创的内功‘金阙千重楼’招中藏招,内力之中又含内力,今日有幸这便领教领教。

请!”

元老道:“请!”

司寇元焽,武林中成名近五十年的高手,自依附武经国以来低调而随和,极少出手,项岳等大内高手从来瞧不起江湖人,更看不上这个没有半分霸气却整天好出谋划策的糟老头,在他们看来,这糟老头虽然贵为经国府一众武林高手的首座,但也只是江湖人瞎吹捧而已,厉害不到哪去,今日虽见他露了一手可算有些本事不过也就是赵硎的水平,要知道大内高手中赵硎只排第五,赵硎之前的几位可比赵硎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两位老者对面而立,元老缓缓踏前一步,一拳打出,形态动作与方才东威神的拳法全然相同,只是速度慢了许多,力量也差了许多,云老单手横在胸前以四指在元老拳上按过……

“‘金针指’,阴劲手法。”元老一边说一边收右拳出左手,左手右手环抱胸前,然后缓缓向外拱开,两手虚抱如同怀抱水缸,却又如孙鹤、赵遂的架势。

“‘门神摄魂拳’,含十五道刚劲。”云老说着缓缓收回手掌,掌心向下抬至心口,左手掌掌心向上从肋下缓缓穿出,与右掌遥遥相对,如抱球在手。

元老双手以手背前推,仿若怀中水缸过粗抱之不住,形态笨拙拱(是拱击,不是攻击,没错)击而出,与云老虚球相碰,接触瞬间元老双手掌心外翻又是一推,云老双手之间虚球滚动,只一搓,滑了开去。元老双臂再张开些许,踏前一步,向云老抱去,些许一小步踏出,云老竟似自己撞了过去一般,正好凑到元老怀抱之间,云老虚步斜引,足下大地倏忽间长出半尺,云老手中虚球再次滚动,与元老擦身而过。

元老一招怀抱抱在空处,他身子一颤,双臂环抱用力狠狠一抖,只听得虚空中“叭!”一声脆响,宛若镜碎。虚空破碎,元老足下大地寸寸龟裂,周遭空气卷起一股旋风迅速补在元老怀抱间空气缺失处,众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不自觉被扯了过去。众人看在眼里,不由得毛骨悚然,这招放在孙鹤、赵遂手里不觉得什么,在元老手中竟然如此恐怖,刚才这一招若是击在自己身上实不知要碎成多少块。

“‘抱扑手’,左臂之力一柔十七刚,右臂之力五柔一刚,身躯含两股劲力,一柔一刚,果然好手法。”云老慢慢道。

“你的‘太极球’也很有意思。”元老口中说话,手上再变,虎口虚拿又是擒鹤控鹤的功夫,云老也随之一变,状如泥鳅,游身而走……

两人你来我去,每出一招换一种功夫,顷刻间双方各用了三十余种武功,元老已将方才众人用过的武功又一一使了一遍,高下之别众人汗颜。

元老云老渐战渐快,一眨眼又各以十多种武功对拆,元老的武功越用越是精深而云老竟是不分精粗连‘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也用上了……

蓦然间,元老身法一变,快如闪电,身形乍现乍隐,招式尽弃拳掌腿法,双手频出全是快的分不清的指,云老踏虚步,轻舒臂,以慢打快,以虚御实,双臂范围越来越广,移动越来越小,动作越来越慢……

第77章 变数(下)

项岳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无怪乎司寇元焽敢于单挑,原来这老头有的不止是两下子。

元老一步步的踏出,一指指的点去,院中层层叠叠到处是手指,影影绰绰却是数不尽的影子,只见那千千万万的手指或是点在云老双臂范围之内,或是直接点在云老身上,云老双掌柔、转、化、开,身子随着袭来的指力奇异扭转,微微挪移,将元老的指力尽数卸掉。

“着!”万千影子合而为一,元老一指点在云老眼上,劲力十成,这一指刚劲中含有柔劲,柔劲中含有收劲,收劲中含有横劲,横劲中含有绞劲,绞劲中含有锐劲......,一刹那三十六道劲力全数灌入......。

云老闭着眼,‘拏云手’内劲遍走周身,随着元老的一指之力眼球微微内陷,逐层卸力,三十六、三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四......三、二、一,三十六道劲力,数十种杂糅,刹那间尽数卸掉,卸力之际,云老一掌如蚕丝,如棉絮般飘出,元老一指化千,对击而出......。

无声,无息。

十二斤!

只有十二斤,连一老鼠也打不死的力道,竟然抵住了元老全力出击的‘弥罗亘天指’。

元老不敢相信,为了克制‘拏云手’,为了不让云老卸力,他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止用了一种力道,每一招每一式都尽可能的快,但似乎效果不大。云老的强就是这么过分,就是这么不讲理。

“杀了他,银子照样给你。”元老已然颇有些心虚。

“嗯!”空首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却不动作,但是元老知道,恰当的时机他会出手。

元老缓缓退开一步,忽然他手指上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一根蚕丝落在手指上的感觉,一种极难察觉的感觉,元老脸色陡然大变,旁人看去不由得毛骨悚然。

“破!”一声大喝,元老运足十二成功力,眼球白眼珠越变越大,逐渐将黑眼珠吞噬殆尽,一双眼睛煞白如瓷。刹那间他周身血液,真气倒转,一股血箭从手指上逼迫而出,接着食中二指皮肉剥离唯余白骨。云老一步上前,轻飘飘击来一掌,元老足下一动,一步出犹似百步,身影错乱左手连出三指不护自身反向梁榭,坚九、云十一三人点去,梁榭等待欲闪避抵挡奈何实力相差悬殊哪里能挡得开?

云老虚步贴地踏出,如踩水面,数丈距离宛若寸许,不及眨眼之间已挡在梁榭等三人之前,元老虚晃一招凌空而起,功力运处双目之中眼球如白瓷一般,瞪得硕大。

“‘元初有念,是化生灵。薪火传代,不忘其承。下继万世,辉煌门庭。弥罗满界,日月光明。”元老凌空颂词,额上薪火印记乍现,随着他吟诵之声,那额上火焰升腾起来,一忽儿已顺着臂膀传到指上,生筋络,肉白骨,肌肤如婴儿,瞬息重生。

“‘天得太极以为天一,帝得太极以为帝一,道得太极以为太一’阁下使得莫非是‘太一绵掌?’”元老冉冉落地,惊问道。

云老道:“‘薪火无尽,传灯补缺’想不到没了‘寒暑不知年’的助益居然还有人能练成佛界传灯一脉的‘传灯大法’,阙主道佛双修,了不起。”

元老道:“不过保命而已,方才若不是我先行自损,让你那‘太一绵掌’的劲力传入身体半分,老朽剩下的日子生不如死。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太一之招果然无可破解。”

云老道:“如此,还要战么?”

元老道:“阁下连十二斤的力量都是借来的,我有何惧?今日欺你隐患在身,那太一绵掌诸多破绽,久战之下还是我的胜算更高一些,何况我已看破阁下弱点,现已立于不败之地,为何不战?”

云老双手负后,淡淡地道:“是么?”

元老道:“当然,诸位大人以己度人自然不可能想到你的弱点,不过我与他们不同,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必败无疑。”

云老淡淡道:“你可知大战在即我为何要遣散手下。”

元老眉头一皱,云老继续道:“我护三五个人周全绰绰有余,至不济随时可以退走,若逼的急了即使杀不了你也可重创于你,届时以你在武经国身边的位置这一身的好东西还怕缺人算计么?”

元老沉默,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大家一拥而上,云老带三个人逃走的本事还是有的。

‘誉王’未至,战与不战均非必要,战胜固然可以绝了后患,但代价似乎高了一些,而且云老随时可能逃走,不战云老也顶多半年的命,可谁也不知道这半年内他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元老看得出来,云老的旧患无可救治,而且武功一天不如一天,拖下去显然对他有利。究竟战还是不战,方才自信满满的元老此时也不得不权衡利弊,一时拿不定主意。

高手如云,众敌环伺,云老泰然自若。元老等人不知云老此刻景况颇为忌惮,不敢冒然出手,梁榭等三人在云老身后却看的真真切切——云老的手发白,白的如罩了一层霜,不仅白而且在抖,一刻也止不住的在抖。此刻梁榭若要偷袭正是最好的时机,可他犹豫了,他不知道云老为何要害他,更不知道现在为何要护着他们,很明显,若无云老,在这些人手下一百个梁榭也早死的干干净净了。这老者的做法让他难以捉摸,更难以理解,不管之前如何骗他害他云老还是护着他们的,这让他先前好不容易狠起来的心,又动摇了,握紧了刀的手也满是汗水。

云十一看在眼里,忧心道:“云老,别管我们,你快走。”

元老察言观色,面容一喜,云老暗叹一声,不待元老动作已然一掌打了过去,元老出指相迎,同时踏步后退,大地随之退走,云老‘履水步’迈出,如与元老同在一船,元老退得快他亦紧紧相随,那一掌依然拍至,元老不敢怠慢功力再提逼至巅峰,食中二指点出......

“喝!”一声暴喝,掌指相交,元老潜力尽出,如白瓷一般的双眼眼球中乍现黑色小点,那黑点迅速扩大,瞬间将白眼球尽数吞没。

掌指相交的刹那,刀出如虎,棍出如龙,孙铭、瑞婆婆趁机出手,一柄赤红色的刀卷起刀罡如猛虎扑至;一根漆黑的龙头拐杖如神龙一般腾挪娇娆……

三百六十斤!

元老退,退步同时,体内一百零八道劲力连续狂击而出,抵消‘太一绵掌’之力。足下滑动,功力再提一分,左右双手一把抓住瑞婆婆和孙铭,佛家内力刹那间转为道家内功,进手招忽而逆行,功行处人已虚脱。

“‘弥罗百步分天阙’!”元老足下动,大地动,退步同时一道道佛家气劲组成的屏障震破虚空,挡在云老身前。院落、树林、城门、街道、经国府一道道虚影幻化,被挤出视野,只是眨眼的功夫,三人已回到了经国府大堂。

“当啷~~~~~~~”刀棍相交之声犹未停歇。

“走!”元老离开前一句残音依然在院中飘荡。

“增……援……噗!”元老吐血,人事不省。

就在元老身退之刻,项岳身形电转,一枪回身猛刺而出,猎北风刀罡再起,正反持刀错身而至,霸公双息内劲运起庞然一掌击出,云老避闪,化劲,身后虚空成刃,一刀砍在了背上,项岳的一枪也刺中了他的颈侧。

“噗嗤!”虚空之刃自左肩胛骨穿出。

七斤!

云老化劲出招,项岳中招,武功流失几尽。

虚空成刃,凝聚成百把气刀,锋利,诡异,变化莫测,再度袭击而出。

一股又一股力量从神魂处狂涌而出,从天地间威压而来,从死者的精神处渗透而至,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化无可化,这是天地的力量,云老体内潜藏的内力同时爆发,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眼前已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事物,身子僵化,精神恍惚,云老顿时觉得一身不败的绝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万千气刃临身,元老只能凭借直觉卸力,勉力再出一掌,却只有不足五斤的力道。

‘嗯!’一声闷哼,似乎有人受伤。

猎北风一击不中,回手又是一刀,霸公霸拳再提,继续出手,坚九、云十一齐齐抢上,云老一招卸开劲力,坚九、云十一已和猎北风二人对上。

‘嗡嗡’数声,梁榭不知不觉已将‘落羽锥’打出,击向猎北风和霸公,掌中刀猛地劈地向霸公,‘霸刀诀’出手。

‘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猎北风长刀劈砍,尽数击落梁榭的‘落羽锥’,短刀反持,一刀过颈。

嗤,云十一颈中鲜血喷散而出,他双手死命按住,血从他手指之间口鼻之中狂流而出,于此同时霸公不躲不闪硬受暗器,一拳砸在坚九胸口,洞穿而过,梁榭一刀砍来,霸公挥拳迎上刀锋,‘嗡’然一声,梁榭手臂酸麻,长刀脱手,霸公一腿踹出,梁榭身形一转,堪堪避开,瞬间他已接刀在手回身横斩,霸公不闪不避一拳砸来,梁榭不及伤敌慌忙后跃,拳风所及让头胸口气息一滞。

“哬......”含糊不清的一个声调从坚九和云十一口中发出,梁榭却知道他们要说的是一个‘走’字。

血,从坚九七窍之中流出,挣扎,垂死之前的苦痛挣扎;血,从云十一颈上涌出,不甘,年纪轻轻他还不想死;血,从云老肩上流下,从他身上被气刃划破的伤口上流下。

血,从霸公身上多处伤口渗出,蓝血,双息内功瞬间恢复,就像是天地间一种奇特的蜥蜴,断臂自生,重伤自愈,传说每个人其实都具备这种蜥蜴的自愈能力,但是一者人受伤后血流的太多阻止了这种能力,二者人需要特殊的办法才能运使这种潜在的能力,其中一种办法被‘不死邪尊’捉摸到了,于是他可以断臂自生,甚至兵刃过颈不死,比那种奇异的蜥蜴更厉害的是,‘不死邪尊’的内功运作太快可以瞬间自愈,远较蜥蜴为快。

坚九、云十一之死只拖延了一眨眼的时间,就这一眨眼的时间,云老微微好转,已将体内的暗伤压下,神智逐渐恢复,对于猎北风他们来说,时机已失。

云老暗自疗伤,空首也暗自疗伤。

“老项,怎样?”猎北风警惕的看着云老,头也不敢回的问道。

项岳长枪杵地,对猎北风的问话仿若不觉,只一个劲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东狱枪’是十大名锋,你不可能卸掉枪上的死气,你不是他,你不是他,练‘拏云手’的人多了,这世上除了他没人能中‘东狱枪’不伤。”

“不会是谁?”猎北风问道。

“道尊,绝不可能是道尊。”项岳道。

“谁是道尊?”猎北风皱眉问道,突然他脑中闪过一念,问道:“可是那个曾因看不惯道门诸人的不作为,认为道门之人皆曲解了老子的道德经而叛出‘中州道境’,以道为本以己为尊,自号‘道尊’的高手?据说他二十年前胸怀兴国十策自荐入朝,奈何皇上见而不用,于是闯入皇宫,被‘东狱枪’一招击退,若是他怎会有如此武功?”

“不是的,不是的,那一战是家师败了,是家师败了,一招,堂堂‘东狱枪’之主,大内第一高手,一招就败了,一招就败了。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也是这样,家师刺中了他却伤不了他,伤不了他……。”项岳神情有些恍惚。

猎北风毛骨悚然,二十年前的大内第一高手一招落败,项岳只得‘东狱枪’六成实力便排在自己之前,那这一仗还打个屁啊。空首闻言也不由得动容。

“咳咳……咳咳咳,承尊师替我隐瞒多年,今日放你一马,只废你九成武功,你自己去吧。”云老脸色白的吓人,不知为何刚刚立秋,天气尚热云老的须眉上竟然结了一层白霜。“猎北风,霸公,你两杀我的人,留你们不得……咳咳咳……”他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道:“空首,‘百忍精堂’第一杀手,‘影’最得意的弟子,你倒是很会把握出手时机啊。”

“当然!”

“‘东岛螟国’之人屡次犯我疆土,既然来了,不如就将你们的血养了‘天芒朝’的土地吧。”云老身上的伤越来越重,说话却一改前风,越来越不留余地。

“你有那个本事么?”

“小辈,你比司寇元焽还差得远!莫说是你,你们整个‘百忍精堂’也过不了这个年。”云老蓦然狂了起来。

“凭你?”

“来吧,是‘天芒朝’的子民,便让我先了解了这厮。”

“好!”猎北风收刀。

“嘿嘿,你也是强弩之末的人了,不用拿话僵我,我可不是你们‘天芒朝’的人。”霸公道。

“好!那你们两个一起。”云老淡然道。

“我身负不死神功,你杀不死我我却可以杀你,你招式再精妙也没用。”霸公依然狂妄。

“宇宙之间存在即可毁灭,天地生你必有灭你之法,区区双息内力也敢妄言不死?莫说是你这点道行,便是你的师父在我眼中也不过一具尸体罢了。”说罢云老双掌缓缓抬起。

“放屁!”霸公双拳全力轰击而出,云老上步以双掌接双拳,如山雄力尽化虚无,霸公撤拳后退,云老如贴在他身上的纸屑一般,霸公动他也随着紧贴在霸公身前,霸公挥拳打出,云老双掌紧贴着他的双拳飘荡,浑然不受力。

“滚开!”霸公大怒,双拳再加几分力道轰出,足下一点已退在墙角,哪知云老好似被他后退带起的风卷了过去又如纸屑般紧紧贴着霸公。

“开!”霸公内力逼迫至巅峰,周身气劲大震,勉力将云老震开,双息内劲毫无滞碍迅速回气,紧跟着一拳快如闪电,迅若奔雷轰出。

一接手,云老虚化,沾粘,复又贴身而至,霸公怒极,再度内息遍走全身,全力一震,一接手又复如初,如此数度,霸公内力越运越强,却始终未能摆脱云老的纠缠。

“开!”霸公再度将云老震开,内力运使过度,不由得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嘴角已溢出血来,蓝色的血。

“如何?”云老负手于后,好似半分力量未用。

“不如何!”霸公盛怒,哪里肯服软。

“好,一招,你未死老朽任你处置。”云老道。

“大言不惭!”霸公狠厉之色溢于言表。

云老缓缓提起手掌正要出手,项岳恍恍惚惚道:“原来是你,是你穿着盔甲假扮‘不死邪尊’杀了景熙煌,我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了,景熙煌是被你逼的死在自己‘逆八荒’的真气之下,就像刚才,你要造反,你要助‘誉王’篡位……”

道破的秘密,乍起的变数,云老脸色一变,苦笑一声,抬头望了望天,缓缓地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全都留下吧。”

第78章 天数(上)

项岳一句话道破秘密,云老闪身而至,项岳长枪刺出,死气弥漫,云老掌心抵住枪尖,绵掌之力运起,一丝力道传入枪中,凝成一点,如微尘,如毛发,如秋毫之末,力道又凝,不及毫发之万一,力道再凝......再凝......,无形无物小到不能再小的一点的东西渗透入‘东狱枪’几乎不存在缝隙的枪身之中,慢慢地,一点一点触碰,分解,坚如‘东狱枪’竟缓缓变的酥软疏漏,一道道细小到肉眼难见的裂缝出现在枪身上,那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纵横交错,渐渐地整条枪上布满了渗人的细痕,最终‘东狱枪’轰然消散不见,项岳惊骇万状却陡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裂痕,如龟裂的河床,如密布的蛛网......

蓦然间,云老身边虚空再度扭曲,化而为刃,毫无距离毫无间隙,贴身穿刺,云老运起‘拏云手’卸力于无形,气刃再难伤他半分。猎北风二话不说,‘十字刀痕’爆出,砍向的竟是梁榭。

梁榭‘震刀决’运出,在身前划出一道屏障,勉力震开刀痕,猎北风长刀前劈,梁榭挺刀架住,猎北风借力回刀变反手倒持,在梁榭身侧错身而过,短刀封喉,封死梁榭闪避之处,梁榭眼前一花,不及抵挡束手待死,突然身子一动,移开半尺,一道寒光在眼前电闪而过,却是云老拉开了他。

一斤四两!霸公中招。

“这点力道,挠痒痒还嫌……”霸公话未说完赫然发现那彻彻底底消散不见的项岳和‘东狱枪’脸色一变,那如柳絮,如蚕丝一般薄轻软绵的力道无孔不入,无比细小,一寸寸,一分分,一厘厘,一毫一丝……,细的不能再细,小的不能再小的力道彻底进入霸公的身体,霸公双息内力运起却被这一斤四两的力道分割的支离破碎,全然无法流转,一瞬间他全身筋骨血脉齑粉而碎,齑粉再碎,再碎,终至全然无物,霸公,死,不见尸!

太一绵掌!有着极大破绽的太一绵掌,有着极大破绽的人竟能将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虐至如此境界。

不管是谁都万万不能被这种内力倾入体内,元老宁可自损宁可绝了保命的手段也要将力道隔出体外,‘百忍精堂’的杀手也用了同样的方法,宁可被自己的内力震伤也绝不能被这种武功所伤,绝对不能,哪怕是一节小指一根头发,哪怕云老是早已功力减退存在缺陷的太一绵掌。

然而,连番出手云老的武功却弱了一些,他有伤在身,天地之力的反噬和制衡越来越强让他不得不再多花力气抵御,尤其与元老一战,更引动内患。

情况对双方都不乐观,一方出手则死人,一方出手一次杀一人便弱一分,反噬便强一分。一时间,又陷入僵持。

天,依然阴沉,若在平时该是快要日出的时分。院子里静了下来,众人呼吸声可闻。

“轰隆隆隆隆隆……”一声闷雷响了起来,像是酣睡的人在打呼噜。

院外,林中,脚步声响起,接着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数人越墙而入。

“云老,我们来了。”张通海‘啪啪’两掌挡开袭来的两招道。

猎北风大喜,喊道:“全部放他们进来。”

云老脸色一变,足下一动一掌向猎北风打去,猎北风不敢接招飘身后退,‘十字刀痕’向张通海袭去,身子一闪已钻入人群之中。云老凌空一掌击散刀罡,猎北风他不待云老追上,立时将八派之人推挡在身前,同时一道又是一道刀罡袭向梁榭,张通海,以及新进闯来的孙思思、李月凡,云老不及伤敌先行护人。

李二唰唰两柄飞刀放倒两人,也冲了进来,高声道:“云老,我们来迟了。”

“你们不该来,少爷还需要你们。”

“唰唰”两柄刀砍来,李二侧身躲过,反手一柄小刀刺了过去,朗声道:“人莫不有死,我等愿为云老赴汤蹈火。”

李二一句话斩钉截铁,众人齐道:“愿与云老共存亡。”

“唉!”云老长叹一声。

在刻意放水之下赵三、刘四、陈五、楚六、贾八、柳十一、先后进了院子,紧接着李通义,王顺枫、王顺欇、刘顺福、高顺棠、文顺君、岳顺平、秋黛都闯了进来。

一柄柄气刃突兀地出现在李二一行的每个人身边,‘虚空成刃’,空首也动了。

较之猎北风的‘十字刀痕’这‘虚空成刃’的功夫更是难以捉摸,云老身影奔走如幻,一招招化解着,随着闯入的人越来越多,猎北风和杀手拼尽全力出招,根本不论会不会伤到自己人,云老几次出手,两人均以他人做挡箭牌逃过一劫,云老体内有伤,又有天地之力的反噬制衡,此外若是放手直接杀人则杀的越多怨念反噬越重,而猎北风等尚到不了这等境界,反噬云云于他们半点影响也无,自可放手一战。一时间无形的刀罡气刃遍地而生,云老疲于奔走更无半点余暇,哪还能顾得上借刀杀人的手法,无奈之下只得掌出之下当者立毙。

李二等人与云老朝夕共事竟也不知道云老武功一高至斯,更不防敌人当中有这样的高手,李二等人虽然也都算得上是高手,然而在猎北风和杀手全力施为之下很难挡得住一招半式。

院中,云老‘履水步’频频踏出,‘拏云手’时时化解,一时竟将十几人护住。

五十五、五十三、五十、四十八……

敌人在迅速减少,有李二梁榭等杀的,也有云老杀的。

四十五、四十、三十六……

云老手上结起了冰霜,脸色煞白煞白……

“啊!”一声惨叫,赵三被气刃贯穿胸口,云老替梁榭挡过猎北风封喉一刀竟未及替他抵挡。

“哧!”王顺枫头颅飞起,无头躯体栽倒。

“哥!”王顺欇嘶吼一声,不防疏神之际一道十字刀罡袭来,顿时身体裂为四片飞出……

树上诸人自元老走后一直没有动静,此时瞧出便宜,纷纷出手,休克足下一踏,手一扬就是一把毒粉,手中杆子打出又是一股毒雾喷出,刘四首当其冲,识得厉害赶忙躲闪,不想背后一刀砍来,不由吸一口气纵身跳开,哪知只吸入半点毒雾,立时头晕目眩;‘震北关’廖鹰纵身跳下与高顺棠战在一处;封剑城苍泉山道派门人青云子,玄云子,祥云子、流云子四把剑齐出,在空中一字排开,四人足下踏剑手中又各持一柄剑舞动剑花直接奔柳十一杀来。

梁榭眼见这四人功夫非柳十一能够抵挡,当下避开两柄长剑,四枚‘落羽锥’应手而出,抡起手中刀‘霸刀诀’怒斩而至,‘叮叮叮叮’四声,流云子舞动长剑将‘落羽锥’尽数击落。‘当啷!’一声响,玄云子身在半空单剑挡住梁榭一刀,身子借力退开半尺,足尖在剑尖上一踩,他足下的剑跳起,潇洒落入手中。梁榭暗暗叫苦,舞动长刀,守势再出,一记‘震刀决’舞起,堪堪挡住青云子、祥云子两人合力一击,梁榭胸口一闷,一口血涌了上来,青云子、祥云子却只是后退一步,借兵刃拼了一招内力,梁榭功力远不及两人联手。流云子趁机一剑刺来,柳十一甩手打出一张网,手中短剑同时刺出,流云子飘身后退。

“贺真人何等英雄了得,他的弟子竟这般堕落了么?”张通海喊了一声迎了上去,与梁榭柳十一三人合力斗四子。

四子舞动双剑结成阵法杀来,梁榭刀一横,‘怒刀诀’应手而出,却不料背后‘十字刀痕’临身,猎北风的刀罡凌冽锋锐不输神兵利器,梁榭皮肉生痛,躲闪不及,自知无幸!

就在刀罡触体同时,梁榭忽觉一道轻飘飘的力道袭来,不由自主随着那股力道奇异扭动了一下,猎北风的刀罡砍在他身上那力道逐渐减小,锋锐到切开身体的感觉也一点点弱化,就像一柄锋利的刀放在身上,继而变成鲁钝的刀,继而变成刀背,继而变成木刀,继而如同棉花,最终那力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呃呃!”两声,云老替文顺君、岳顺平、秋黛三人各挡了一招,又助了梁榭一掌,乘隙又击倒两人。

“嗯。”楚六一声闷哼,脖颈一丛鲜血喷了出来。

兄弟惨死,梁榭看在眼里,心脏一揪,握刀的手不经意颤抖了一下。

“啊!”与此同时,刘四毒性发作倒在地上,拼命翻滚,黄白色的小虫子从他耳朵、鼻孔钻了出来,继而眼睛,继而全身……

“杀了我,云老,杀了我。”刘四呼声近乎疯狂,休克却在一侧嘿嘿冷笑。

“天数!”云老一声悲叹,强收心神,提起身边一人掷了过去,头对着头,与刘四同时脑浆迸裂。云老身影一动,休克再次打出的毒雾尽数喷到自己脸上。

第79章 天数(中)

“着!”高顺棠一掌斩在廖鹰‘太阳穴’上,廖鹰当场摔出,一动不动,高顺棠一掌得手,不再理他,回手一掌又向一人斩去,蓦然间前方虚空一抖,幻成一柄刀,高顺棠一掌正好斩在刀上,他尚未来得及疼痛,一柄气刃又从后背直透前心。云老待欲救援已然不及。

“顺棠!”云老足下动,履水步又出,杀手不敢硬接,足下一步退,又到了人群中,气刃再出,袭向柳十一,猎北风五刀‘十字刀痕’袭出分袭五人,云老一掌解了柳十一之厄,那边文顺君却被消去了半边脑袋。云老心下发狠,双手十指张开‘金针指’依次抹过流云子,青云子,祥云子,玄云子四人,四人剑断人亡!

刘顺福,死!

孙思思死!

李月凡死!

三十七、三十五。梁榭暗器刀法齐发,张通海拳掌相加打倒几人,李通义却又被猎北风砍死。

三十二,三十……

“啊!”陈五刚刚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刀,却又被杀手的气刃透胸贯入。

十五!云老怒气大盛,只一瞬间便杀了十五人,霜气几乎已经冻结了他的左臂。云老身子逐渐僵硬,‘拏云手’内劲和‘太一绵掌’功夫越来越难以施展。

八派之人终于承受不住死亡的威胁,顾不得大内高手在侧,开始悄悄退却。

“临阵退缩者死!”猎北风身形游走,电光火石之间杀了几个为首逃跑之人。

“嗯!”杀手一声闷哼,被云老丢掷过去的人撞中,吐出了一口血。云老须发罩雪。

‘呼’猎北风看出便宜,‘十字刀痕’再出,人影闪动,反手抓着短刀一刀拦腰斩来,云老堪堪避开,猎北风迎上援手而来的李二短刀再变舞起刀罡挡开李二的暗器和软剑,长刀突然变为反持,错身而过将李二拦腰斩为两截。得意之际,忽然一只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正是云老的左臂,猎北风长刀圆转,‘咔嚓’一声砍断云老左臂,血喷溅而出,未及落地已然凝成冰渣,云老右臂袍袖拂动,猎北风纵身一跃已上了屋顶,脸上只溅了几片冰渣。

“如此模样看你还能活……”一言未毕猎北风脸色陡然一变,他脸上那几片小小冰渣的寒气顺着他的脸颊钻了进去,猎北风用手一按却哪里按得住?一丝淡蓝色的寒气顺着颈侧植入周身血脉,只一瞬猎北风周身血脉冻裂,红色的冰渣刺破皮肤而出,猎北风从屋顶滚落,落到地上。

云老周身寒气涌动,苦苦压制,一柄气刃陡然生于云老胸前,倏然刺出,云老筋骨僵化避闪不及,被气刃穿入胸口,杀手一招得手身形幻化凭空消失……

“想走?”云老凄然一笑,虚步踏出,用全身最后的力气一掌拍出……

“噗通!”云老栽倒,全身结成冰坨,岳顺平伸手欲扶,只稍微触碰到一点瞬间也结成冰坨栽倒。

“云......老......”李二在血泊中悲呼一声,却无可奈何。

震惊!究竟是什么样的内伤能够如此霸道?梁榭不知,众人惊骇。

受云老一掌的虚空扭曲着,扭曲的虚空中乍现一个黑点,那黑点迅速变大逐渐映现一条虚幻的人影,虚空如冰一般生出一道一道细痕那细痕一丝一丝延展开来,渐渐地虚空上的细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密得数之不胜。

“嚓”一声脆响,虚空终于承受不起那许多细痕破裂,那条虚幻的人影也跟着破裂开来,血,像雾一样腾升而起,衣衫筋骨尽化粉尘,缓缓飘落。

院子中到处都是死尸,李二被拦腰斩断一时不得便死,倒在血泊中双手颤抖不住……

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梁榭既痛且愧,眼看着李二痛苦万状,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当即俯下身抓起李二的手掌狠狠握住,哽咽道:“泽堂……”

“叛……徒!……”李二颤抖着嘴唇挤出两个字,眼睛瞪着梁榭,手用力掐住梁榭的手背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良久,终于撒手而去。

八派之人死的死逃的逃所剩无几,被张通海、秋黛、贾八三人联手尽数杀死……

‘轰隆!’闷雷又再响起,几人跪在院子中替云老李二等人收了尸,就地草草掩埋,叩拜。梁榭心情矛盾至极,云老既是害自己和嘉娴的仇人却也在方才救了自己一命,他不知该记恨还是感谢云老,尤其是云老方才为了保护众人而引动体内内伤身死让他更是愧疚。梁榭欲待跪下叩拜云老和李二等一众亡者,但众人齐齐跪在地上,梁榭无处可跪,柳十一默默向旁边挪了一挪,梁榭方才跪下叩拜,几人默不作声跪拜,秋黛默默流泪,张通海和贾八则是紧紧握着拳头暗自发誓报仇、拜毕起身众人正眼也不向梁榭瞧上一眼。

“你们不是都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梁榭低声向柳十一问道。

柳十一道:“二哥他......信不过你,所以又叫了大家回来。”

“可你明知道......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柳十一幽幽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远处,树上,不留与宗老并立,看着八派之人逃出院子被‘府卫’的人杀死,也看到猎北风跃上屋顶凝成冰坨摔下,院中逐渐归于宁静。

半晌,宗老道:“一百五十余人,不下三十名一流高手竟然打不过一个人,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不留并未答话,自言自语道:“能够瞬息将人凝结成冰便是万年玄冰也做不到,这是‘大隅天城’高层中(此处暗线,暗示天君也可能会,当年财神中的其实是天君的寒雷,而不是雷神的,同时也说明天君当时根本没有受伤)流传的‘彻骨寒雷’内功,据我所知当今除了‘雷神’无人练习,难道这老者之前同‘雷神’交过手,受了内伤?”

宗老道:“大师的意思是这一战引发了他体内的内伤?”

不留点头道:“嗯,‘雷神’的‘彻骨寒雷’中者必死,据说连当年的战神也抵受不住(战神在天君之上,战神抵不住天君自然也抵不住,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天君压根没受伤,而是他自己会,只不过实力照着雷神差远了,所以财神是天君伤的,所以天君和雷神是共谋),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压得下,化得开,此刻他引发内伤再无幸理。‘誉王’暗藏如此高手而不知,这一次我们鲁莽了。”

宗老道:“好在他们拼了个两败俱伤,这对我们反倒最为有利,只是尚不知‘誉王’是否已死,梁大侠景况如何?”

不留道:“侥幸可一而不可再,前路已现,是吉是凶唯有前行。”

宗老笑道:“大师直说。”

“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秋黛擦了擦眼泪道。众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向院外走去。

甫出院门,刀光闪动,一队‘金衣卫’,一队‘内都府’的人杀来,一片片薄如冰片的暗器自每一名‘金衣卫’刀柄中激射而出,铺天盖地打来。梁榭纵身挡在柳十一身前,‘震刀决’运起抵挡四面八方打来的暗器,张通海、贾八、秋黛纷纷躲闪格挡,一时间千百道暗器四下飞溅,贾八中招,紧接着一片铁片划过秋黛颈项,秋黛身形一滞好好的姑娘登时被千百道暗器打成筛子......

第80章 天数(下)

远处,树上。

不留道:“动手!”两人飘身下树,直奔‘府卫’而来,宗老撮唇鸟鸣,林中东西两方杀出‘半步堂’三十名弟子和老鹰、胤苍狼、皇甫残烛,战狼等人带领的‘谭门’二十名弟子,以及狼门的数名弟子,却不防一处破落院子中张千户、史千户率手下杀出,一出手便是歹毒的暗器‘百子千孙’,刀柄中薄铁片四处横飞,‘半步堂’‘谭门’弟子应接不暇霎时死伤十多人。

宗老分身接应,足下展开轻功,起足落足之间定有‘府卫’之人被踩在脚下,不留一声大喝,‘推山掌’推倒两棵柳树掷到两队‘府卫’人马之中,梁榭等人稍得一缓立时还手相击,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死伤,正杀得难解,忽然林中人影晃动,一行三十名剑客玄装劲服如风赶至,没有任何言语,出手便即向‘府卫’众人偷袭。这三十人个个蒙面,配合无间,出剑果决狠辣,尽是毙命之招,一剑不中立时有另一人或发暗器,或以剑法补杀,‘府卫’士气一馁,另一边一人大踏步走来,一挥手便是一丛钢针,针针不虚,尽数刺入‘府卫’之人的颈侧。这次行动原以元老一行为重,‘府卫’出动的人只有二百人,尚且不算是‘府卫’最精锐的部分,哪里经得起‘听雨读剑楼’的三十名高手偷袭?况且尚有‘半步堂’三十的名弟子和‘谭门’的二十名弟子以及不留宗老唐贤梁榭等高手,紧接着谭兴德带领‘谭门’的‘三杰八雄’也掩杀了过来,‘谭门’武备精良,众人更是如虎添翼,顷刻之间‘府卫’已死伤殆尽,张千户,史千户两人虽也是高手,却被不留三招两式当场活捉。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多,不留、宗老大喜,起手将张史二位千户打晕才与梁榭等汇合一处。

梁榭不等不留问话,已抢先问道:“大师,内人可救出来了么?”

不留道:“放心吧,已安置好了。”

梁榭待欲再问详细,不留眼神看向张通海等人,梁榭了然,当即不再问下去,以不留的身份和武林中的地位,他说已将嘉娴救了出来自然不会有假,梁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张通海冷笑道:“梁大侠,梁堂主恭喜你计谋得逞,要如何处置我们请便吧。”

梁榭道:“张兄如果愿意同我们一道对付武经国……”

张通海抬手打断道:“有天下无敌的不留大师,财大气粗的‘谭门’掌门,‘半步堂’的耆老‘凌霄大侠’在,张某这点微末道行哪值得一提?梁大堂主若还念着这两年的情谊便请顺手送张某一程。”

梁榭不知该如何答话,他有心放走张通海等人,却不知不留他们是否愿意,谭兴德瞧出梁榭意思,当即道:“只要张总镖头保证不会向武阉告密我们也无谓多伤人命。”

张通海冷笑道:“谭大掌门,张某行走江湖半辈子什么都不在乎,却还顾念着祖宗的名声,贵派谭姓之人以‘开普兴辉,大耀祖廷’八个字排辈自也是想着光宗耀祖的,谭掌门名兴德更是德行兼备,却未免将旁人瞧得过于低了。”

谭兴德道:“在下失言,张总镖头请。”

张通海道:“既然诸位怕脏了手,那张某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贾八向谭兴德抱拳道:“今日诸位放我们一马我们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他日有机会自当报答,至于梁兄,下次见面是生是死我们各凭本事。”说罢也转身而去。

梁榭怔怔地望着曾经的兄弟和朋友逐渐远去。

“走吧,咱们进去看看。”不留淡淡地说了一声,带着众人进了院子。院子中死尸遍地,不留扫了一眼,又俯下身子查看了两具尸体,点了点头,起身道:“梁大侠,这些人中哪个是‘誉王’?”面对众人他竟然毫不避讳。

梁榭摇了摇头,道:“没有,云老早就识破了我们的计划,‘誉王’是别人假扮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心顿时凉了半截,谋划许久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誉王’是别人假扮的,那么此战是胜是败已是毫无意义,为今之计若不逃走,待‘府卫’援兵到来,众人难免又有死伤,甚至全军覆没。

宗老脸色一敛,与不留对视一眼,道:“果然还是......”(梁榭妻子未能救出,不留和宗老已然怀疑,此时更加印证,宗老打算出口,不留碍于梁榭在场,拦住了。)

不留使了个眼色,打断道:“已成的事实多说无益,算算时间此刻差不多刚退朝,司寇元焽逃走,这里的情况武经国应该也快知道了,我们要立刻撤退。”

宗老点头,忽听林中几声雀鸣,宗老雀鸣相和,门口人影一闪,宜丰闯了进来,抱拳道:“师叔祖,大师。”

不留问道:“小侠,你先前传讯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宜丰道:“是,‘沛水’出事了。”

不留微微一惊,问道:“武阉派了多少人?我们又折损了多少人?”

宜丰道:“武阉派了一百多人,动手的却只有一个穿红衣红伞的人,我们的二十多名兄弟全无还手之力,晚辈离的较远未被发现,可也不敢相助不敢挪动,直到今早晚辈才有机会脱身。”

谭兴德脸色一变,道:“红衣红伞,莫非是他(她)?”

不留点了点头道:“事态严重了,我们在‘沛水’的布置被识破,看来只能走‘飞龙河’了。”

宜丰道:“大师恕罪,晚辈自作主张将原定‘飞龙河’渡口的船只往上游移了十里,为免被人发现,晚辈已将‘飞龙河’的众位兄弟撤了回来。”

不留看了宜丰一眼,笑道:“好,小侠想得周到,‘飞龙河’水快,只要上了船,武阉的人即便发现了我们也未必来得及阻拦。”

宜丰笑道:“正是。晚辈想纵使武阉怀疑我们在‘飞龙河’做了安排也只会派人去下游寻找,绝不会去上游。”

梁榭从二人对话中听出个大概,心下思忖:“‘府卫’的人一般只针对朝中官员,而河港渡口来往的多是买卖船只,即便被‘府卫’的人盯上了也不过是想借机敲诈一番,给点银子即可,又怎会提前埋伏杀人?看来多半‘半步堂’或是‘谭门’之中有内鬼了。宜丰看起来为人谨慎想不到竟会如此糊涂,好不容易变更了退路怎能在大庭广众面前说起,唉!”宜丰话已出口,梁榭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当下不禁暗叫可惜,无意中一瞥之下忽觉东墙角原本趴着的一具死尸已不见了,他不由得‘咦’了一声,向柳十一道:“我记得有一人中了云老一掌趴在那里死了的,怎会不见了?”

“嗯。”他这一说柳十一也发现异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不留听得有异,快步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梁榭所指之处发觉地面上的尘土果然有衣衫蹭过的痕迹。他脸色微变,

道:“有活口逃走。”

宗老道:“以这老者的功力,中他一招,怎还有活命的机会?”

老鹰道:“那么多人打一个,还有大内高手和‘百忍精堂’的杀手,哪还能顾得过来谁死没死,再说,这么多人混战,个个都是硬手,别说是漏掉一个,就是漏掉十个也是正常的。”

不留道:“连猎北风和项岳都无法活命,怎么偏偏跑掉一个无名无姓之人?”

梁榭道:“大师的意思是云老故意留的活口?”

“嗯。”不留点了点头,思忖半晌,忽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三方角力我们的损失最小却并不是赢家,而是被利用了!”

“利用?”谭兴德奇道。

不留道:“是,这一招将计就计把我们和梁大侠都骗过了,先是‘誉王’为人假扮,后又有活口脱逃,他们谋划日久绝不会是想和武阉的人硬碰。”

谭兴德道:“大师的意思是‘誉王’想借武阉的手除掉我们?”

“恐怕不止是我们。”不留神色一肃,又道:“各位掌柜和各位大人现在何处?”

谭兴德一惊,道:“各位掌柜尚在城内,大师是担心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不留不答,只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宜丰,宜丰道:“昨日我与韩大人碰过面,他们已将奏本拟好,只待这边消息确定即刻上奏。”

“韩大人?”不留微微一皱眉,旋即笑道:“原来是他,先前和尚还担心奏本能否送到皇上手里,现有韩大人主持便轻易的多了,任他武阉再聪明百倍也决料想不到这一点。”

宜丰道:“正是。”

梁榭心中暗暗叹息,他连番向不留和宜丰使眼色,这两人却仿若不见。

正说话间,忽然一名‘谭门’弟子跑进院中,附在谭兴德耳边说了两句话,谭兴德听罢登时脸色大变,向不留低声道:“小女刚得到消息,昨天半夜陈员外已被武阉的人捉了去。”

不留一皱眉道:“果然如此!”

第81章 营救

战狼离的较近,隐约听到一些,问道:“大师,是那个帮我们印歌谣的书商陈员外?”

不留看了他一眼(怀疑战狼),道:“嗯,是他。”

老鹰骂道:“他娘的,这个死太监还真不好对付,这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陈员外的?”

皇甫残烛道:“武阉若是好对付我们就不会混到这般地步了。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救人,至于陈员外怎会被捕,稍后再议不迟。”

不留点了点头向谭兴德道:“谭掌门,你怎么说?”

谭兴德道:“从武阉手中救人谈何容易,恐怕此刻武阉已备好了陷阱,巴不得我们去救。”

不留道:“小侠说说你的看法。”

宜丰道:“武阉的人捉了陈员外势必要严加拷问,万一陈员外受刑不过那各位大人和各位掌柜便危险了。武阉权倾朝野,手下高手不计其数,那红衣人和司寇元焽的实力更远在家师之上,放眼天下唯有‘大隅天城’和‘钧天九鼎’能与之相抗,就算是龙神也只能取其鳌首不能公然抗衡。对付‘誉王’武阉有所顾忌,我们尚有可趁之机,若是闯监牢救人武阉则是全无顾忌,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拼尽全力救出陈员外的机会恐怕不足一成,而我们的人至少要死掉一半以上,更失去了救走其他掌柜的机会。晚辈以为陈员外与朝中各位大人们并无过往,故而我们要趁着陈员外未将其他掌柜的姓名行踪交代出去先行到‘沁龙楼’将其他掌柜救出城来,只要其他掌柜们不落入武阉手中,武阉自然怀疑不到韩大人他们头上,咱们也可等待下一次机会。”

不留皱眉不语,不置可否。

老鹰道:“宜丰兄弟,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既然其他掌柜的在‘沁龙楼’,那有墨二掌柜照顾,武阉不能把他们怎样,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倒是陈员外为了扳倒武阉又出钱又出力的,现在落入阉狗手中我们怕死不去救他,这种不仗义的事我老鹰做不出来,你们要是不肯去救他我一个人去好了。”

皇甫也道:“是啊,此举确有过河拆桥之嫌,未免不太仁义了。”

谭兴德(这些人只有宗老,谭兴德几人知道,他也在配合)道:“武阉虽对龙神有所忌惮,但若非必要龙神也不愿同武阉结仇,墨二掌柜身为‘沁龙楼’的二掌柜,又是‘山龙堂’的副堂主自当为帮内弟兄的利益考虑,不能总由着他自己的规矩办事。何况这次的事极可能动摇武阉的地位,武阉岂会轻易放弃,墨二掌柜就是有心庇护也庇护不了。”

老鹰一时语塞,墨幽帆就算再硬气也终究敌不过‘无根党’的人多势众,龙神出面倒是可以一战,可龙神凭什么拿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基业去帮助这些毫无交情的人?

众人一时没了主意,齐齐望向不留大师。

不留是这里的主事,论武功,论智谋都远在众人之上,他闭目沉思片刻,道:“按小侠说的办,先救出其他掌柜的再说。”

老鹰道:“那陈员外就不管了?”

宜丰道:“鹰掌门,陈员外有韩大人伺机搭救,成功的机会远较我们为大。”

“这还差不多。”老鹰听宜丰如此说才肯罢休,转眼看见不留没有动静,又催促道:“大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皇甫施主,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不留问道。

皇甫道:“谭掌门手里不是还有几十套‘金衣卫’的衣衫和腰牌么,依在下之见将各位掌柜扮作‘金衣卫’之人混出城来算得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只是这法子仍是败多胜少,唉!”他叹口气又道:“我等固然死不足惜,可惜这千秋大业付于谁人?”

胤苍狼道:”挥戈向虎豹,死生一笑轻!古人既有如此胸怀,我等也不是懦夫,众人一战至死,杀个痛苦,更好过在这畜生当道的天下为奴为婢!

“狼掌门豪气。不过我们也无须绝望,武经国手下能人谋士虽然不少,我们也并非没有后手。”不留莫测高深,众人一时摸不著头脑。

老鹰不耐烦地道:”大师,你们花花肠子多,我老鹰粗人一个听了头疼,要怎么做你痛痛快快吩咐就是。“

不留点了点头道:“好!那和尚便不客气了。谭掌门,诸位家小可都安排妥当了?”

谭兴德道:“大师放心,俱已安排妥当,现在城中只有‘谭门’的几名弟子和几位掌柜。”

不留道:“如此甚好,便请谭掌门派人接应城中弟子和几位掌柜出城。”

谭兴德道:“好。”

不留又道:“武阉既捉了陈员外必然会在大街小巷加派‘府卫’的人巡查,以防我们去接应,对付这些人用假的‘金衣卫’衣衫和腰牌恐怕混不过去,倒不如索性扒了死人身上的衣衫腰牌用上一用,为防万一请宗老押着张千户陪同走上一遭,一旦‘府卫’的人起疑也好有个登对。”

宗老道:“嗯,有个千户帮忙谅必‘府卫’的人也不会太过疑心。”

不留继续吩咐道:“鹰掌门和皇甫先生武功高强,更长于轻功,便请二位相随,探路断后,若有意外请宗老以三声雀鸣传讯,若是顺利出城便以三声乌鸦鸣叫传讯。”

老鹰笑道:“嘿嘿,跑腿么,是我老鹰的拿手好戏。”皇甫道:“谨遵大师吩咐。”宗老只点了点头。

不留转向胤苍狼、战狼道:“苍狼掌门,战狼兄弟以及宜丰小侠,你三人一组,在城门附近接应。将追兵引往城东,切记只可游击不可恋战,甩开追兵即可。”

宜丰等三人齐声称‘是。’

不留又吩咐道:“我等在此处设伏接应,各位出城后便由此地往‘飞龙河’汇合,由我等断后。”

众人皆应声称是。

“行动!”不留一声令下。众人行动了起来。

宜丰拍了拍史千户,自他身上搜出数支烟花令箭,笑道:“这东西还是毁了稳妥些,放在你身上我可不放心。”说着揣入自己怀中。

“大师,我老鹰本来佩服你的武功,没想到你连排兵布阵这一套也在行,没的说,老鹰唯命是从。哈哈。“眼见生死将分,老鹰竟半点不忧心,豪爽之至。其他人眼见时局紧迫,无暇客气,各自行动。

谭兴德回转谭门埋伏处,派谭兴业领十名谭门弟子前往城内救援,众人扒了‘金衣卫’的衣衫换上,由宗老胁迫着张千户老鹰和皇甫残烛左右相护大摇大摆的去了,宜丰、胤苍狼、战狼连同谭兴德两位师弟五人尾随在后。

待众人走远,不留又吩咐‘听雨读剑楼’的三十名杀手分成六组,散于六处,每组携带‘府卫’的烟花,一旦宗老和谭兴业那边出了问题便先后点燃烟花假作求援,迷惑敌人,分散敌人的实力。唐贤主动请缨协助众杀手,不留考虑到唐贤这一手暗器群战最好,与众杀手配合,且战且走更能拖住‘金衣卫’的脚步,于是便答应了。众杀手更不废话,应声自去。不留安排妥当,至于如何设伏如何匿藏等事自是谭门的拿手好戏,片刻后谭兴德回转当即安排了余人捡了‘府卫’藏有‘百子千孙’的刀又着令百多人换上府卫的衣衫,将扒了衣衫的尸体丢入院中,又安排众人埋伏之处等等。不留看在眼里,嘴唇似乎动了动,谭兴德留下谭门三杰手一挥带着其余众人片刻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只留下了谭门三杰和不留和梁榭、柳十一三人。

“轰隆隆。”,天更加阴沉了。

第82章 师爷之争

皇城内,刚刚退朝。

武经国陪同着皇帝入了寝宫,待皇帝躺下武经国嘱咐两名太监好生伺候,自己轻手轻脚退了出来,甫一出寝宫便急急忙忙点了几个人向府邸赶了回去。

经国府中,李师爷居中而坐,一言不发,一张精明而成熟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大厅左侧坐着元老、瑞婆婆、孙铭、和‘栖凤楼’的左执首鲁平一,右侧坐着刘师爷、赵硎两人。元老拼命之下用功超出极限,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刻神情萎顿坐在椅子上几欲睡着,赵硎环抱着双臂倚在椅子上满脸的冷笑,刘师爷则是一脸严肃正经的坐着,时不时向李师爷偷瞄上一眼,脸上忍不住透露出一丝丝笑意。

“我们被人算计了你很高兴是么?”李师爷突兀地说道。

“岂敢?李师爷是府督身边的红人,智谋胜我百倍,我刘某人哪有幸灾乐祸的资格?”刘师爷道。

李师爷‘哼’了一声,这次的失策属实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味道,倘若他稍稍笨一些,心眼少一些纵然不能立功也不至于折损这许多人手,可偏偏被对手这种似是而非的计谋给误导了,心下正自憋屈看着刘师爷一副你赶紧去死,死了我好上位的表情更是恼怒,当即阴测测道:“有些人总以为坑害了别人自己便成功了,殊不知能力不济便算天下人都死绝了他还是废物一个。”

刘师爷脸色一变,想要发作又强行忍住,冷冷地道:“好,如此大败我看你今日如何过府督这一关。”

李师爷冷笑着回道:“不劳费心,府督度量岂是一介书生所能测度?刘师爷盼着李某死可当心死在李某头里。”

刘师爷道:“咱们走着瞧。”

赵硎冷笑道:“二位师爷吵架的学问可不浅呐,就不知可能杀敌否?”

李师爷神色一肃,正色道:“让赵大人看笑话了,是在下失态。”

赵硎道:“丢人也好,失态也罢,那是你们的事,与赵某无关,赵某只想知道接下来二位师爷打算怎么办?”

李师爷道:“既已失策不能将两方势力弭平,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拿下‘半步堂’诸人与朝中反对势力也可稍作弥补。”

赵硎道:“哦?看来二位师爷已然部署妥当了。”

李师爷道:“实不相瞒,方才在赵大人到来之前我等已捉了逆党中的一名贼商,眼下正在徐大人处拷问,以徐大人的手段不愁他不开口。”

赵硎道:“区区一名商人有什么用?”

李师爷道:“为官者有权,为商者有钱,历来官商勾结,权钱不分,捉了贼商不怕问不出逆党的姓名官职来。”

赵硎道:“好,不知我等何时赶去支援?”

李师爷道:“贼人实力远超估算,此时我处战力空虚,强行支援徒然折损于事无补,此事在下已派人禀告了府督,待府督另派‘金衣卫’精锐和‘龙禁卫’的高手再有‘栖凤楼’众位相助再去救援。”

赵硎冷笑道:“这贼人当真听话,乖乖站着等我们去打。”

李师爷道:“赵大人放心,他们走不掉。”

赵硎冷笑一声,转而向鲁平一道:“‘栖凤楼’可做的一手好买卖,先前不肯出手,这会其他门派尽数覆灭倒殷勤起来了,想必那几个门派的地盘和买卖也都落入卫帮主的手中了吧?”

鲁平一道:“‘栖凤楼’对府督忠心不二岂是那些帮派可比得?纵然得些小利也是府督的赏赐,各位的照顾。”

赵硎道:“嘿嘿,不错。”

正说话间,武经国快步赶了回来,身后除了形影不离的两名护卫之外尚有一名锦袍汉子和一名黑袍汉子。锦袍汉子背负长剑,黑袍汉子赤手空拳,那负剑之人身上生出一股凌冽的气劲行走之际竟似剑气随身,赤手之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气,一举手一抬足院中的花草树叶竟似受了感召,微微动了一动。

“府督!”李师爷等人不敢怠慢,忙站起来躬身相迎,武经国铁青着脸也不答话径直走进大厅。

赵硎目光落在那两名锦袍汉子身上,叫了声:“三哥,四哥。”

“嗯。”锦袍汉子微微点了点头,黑袍汉子打了个哈欠并未说话。

李师爷察言观色,不待武经国说话当即跪倒,叩头道:“此次是学生失策,折损了这许多好手,请府督降罪。”

“嗯。”武经国铁青着脸应了一声,转头向刘师爷看去。

刘师爷慌忙道:“府督,这事是李师爷一手操办,学生并未参与。”他顿了顿,又道:“出战前李师爷将赵大人调往‘十里楼台’,结果那‘十里楼台’尽是草包,累得赵大人白跑一趟,若非如此我方也不至如此惨败。”

赵硎道:“刘师爷,你们争权可别带着赵某,我赵某人虽然狂妄,尚不至于无知,连司寇元焽都吃了败仗,项老六、猎老七更是连逃走的能力也无,多赵某一个不过是多一具尸体而已,于事何补?”

李师爷趁机又叩了一头道:“错了便是错了,学生愿领责罚,请督主降罪。”

“待会儿再与你们算账,接下来怎么布置你们想好了么?”武经国不置可否,却转移了话题道。

李师爷道:“禀府督,学生已在逆党的退路处设了埋伏,城中亦加派了‘府卫’巡查,一旦逆党入城救人便能察觉。”

武经国道:“牢中加派人手了么?”

李师爷道:“也已设了埋伏,管教他有来无回。学生以为在城中我们少了调兵的麻烦和顾忌逆党占不了便宜,现下紧要的是将城外的逆党一网打尽。”

武经国道:“如何一网打尽?”

李师爷道:“先前对敌人实力估算有误乃至折损了战力,此次若是由掌辕李念大人或是掌纛骆镶大人亲自带领‘金衣卫’精锐前往必能成功。”

刘师爷道:“学生以为还是由任思勰大人出面调动火器营或者京城守军围剿最为稳妥。”

武经国道:“调兵?说得轻巧,如何调兵,以什么名目调兵,调了兵去打谁?闹得沸沸扬扬是怕皇上和朝中大臣不知道此事么?还是调了兵造反?”

刘师爷被一顿抢白,不敢顶嘴,慌忙道:“府督训斥的是,学生考虑不周。”

武经国扫了他一眼,转向那两名汉子道:“庄大人、酆大人二位可有对付逆党的把握?”

黑袍汉子漫不经心道:“那要看庄老三的了,我向来是对有把握的事没兴趣,还是没把握的事好玩,老妖和老虎要在我也懒得来。”

背剑那名锦袍汉子道:“我想听听元老的意见。”

元老道:“庄大人请问。”

庄大人道:“以元老的武功竟会战败,不知对手是何方神圣。”

元老道:“庄大人可听说过‘道尊’?”

庄大人道:“二十年前一招败在‘东狱枪’手下的那名道士?”

元老苦笑道:“我们都被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唬住了,二十年前一招落败的恐怕是十大名锋的‘东狱枪’,而不是道尊。”

“一招?”庄大人眉头拧了起来,双目如两柄利剑一般自元老身上扫过。“他有伤在身?”

元老点了点头,道:“必死之伤。”

庄大人道:“与元老一战想必他更是伤上加伤了?”

元老又点了点头,庄大人又道:“既然‘誉王’未曾露面,道尊又身负必死之伤,那我们何必去招惹他?我们应该对付的是另一拨人。”

元老道:“庄大人说的是,这一战本不该打的,是老朽轻敌。”

庄大人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非是元老轻敌,不过是几个狂妄自大的人不听命令罢了,元老若不出手是怕难以交代吧。”

元老一笑道:“庄大人这是替老朽遮羞了。”

庄大人一笑不语,思忖片刻,忽道:“听说,他(她)也来了?”

元老点了点头。

庄大人道:“既然有他(她)相助,这一战我们想输也难!”

武经国大喜,道:有二位大人压阵,本督就放心了。”

庄大人道:“府督抬举。何时动身请府督示下。”

武经国向李师爷使了个眼色,李师爷会意,说道:“此时增援张千户史千户恐怕也来不及了,敌人是否尚在原地我们也不得而知,与其似无头苍蝇般乱找,倒不如索性再等一等。”

“等什么?”庄大人问道。

“等一个人。”李师爷道。

第83章 木头

如果说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那么等死无疑是种煎熬,甚至等死本身比死更加摧毁人的意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其实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人们之所以愿意等待是因为等待可以带来希望,哪怕是遥远的不能再遥远,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希望,而不是要等死。等死是无能者的表现,对于天地来说万物众生都是无能的,就算你是武经国,是龙神,是雷神,是皇上,也只不过拥有天地的一部分力量而已,很小的一部分,非常小,小的就像是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大海中的一滴水,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算是孕育万物的大地,对于天来说也只是一部分力量而已,很小的一部分,非常小,小的就像是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大海中的一滴水,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天随便从身上摘一个星宿下来都能砸毁一千个一万个大地,然而满天星斗对于整个天来说,依然只是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现在一粒沙子即将要吹过来,梁榭却觉得这不是沙子而是一座山,一片海,他躲不开更挡不住,他在等,等希望或者是等死,所幸他的妻子脱险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梁榭心中苦笑,想不到,生活跟自己开了个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名以藏匿、暗杀为生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了被人追杀的等死之人,他非常清楚双方的实力,别说现在己方这区区百十来人,就算再多十倍也无法与‘无根党’抗衡,甚至整个天下都不足以与其抗衡,自己如若战死也算报应,可......可连累了别人就......。

“唉!”梁榭叹了一口气。

“老大,想什么呢?”?一句柔和而平静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梁榭也知道是柳十一。

“没什么,”梁榭回头笑了笑,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望着柳十一柔美而娇弱的身子,他心中一痛:“战死沙场本是男人的事,何苦让女人来趟这趟浑水?如果自己没有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情,而是打发她离开,现在她又何必面对如此境地呢。”他知道这一战非打不可,因为他猜想自己队伍中有内奸,他也知道这一战必败无疑,因为武经国真正的力量根本没有发动,他更知道这一次他们几乎没有幸存的道理,因为作为主事者的不留根本不知道内奸这回事,更不可能知道内奸是谁。梁榭不知道内奸是谁,他也没来得及和不留说起内奸的事,但他知道当陈员外被捉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只能选择冒险营救,因为如若不然不仅整个计划一败涂地,甚至当朝中大臣被消灭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对付武经国,即便把武经国暗杀掉还有任思勰,还有骆镶还有千千万万‘无根党’的人,只有把这种势力连根拔起才是上策,要做到这些只有动用朝廷的力量而绝非武林中人所能办到。所以不留绝不会让朝中大臣陷入绝境,所以无论有无内奸有多少内奸他们的选择有且只有一个,所以梁榭虽猜想有内奸但不知道是谁,那么这个猜想对当前的他们来说已经毫无价值。

柳十一见他不语,缓缓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梁榭浑身一颤慌忙将手抽走,捂在嘴边假咳了两声,道:“你喜欢柳树么?”

“甚么?”柳十一一愣,显然梁榭的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还......还好。”她下意识的应道。

梁榭伸手折下一根柳枝,笑道:“不知不觉夏天已经过了,小时候每当夏天柳树绿了的时候,二师姐就用柳枝编做帽子给我们戴,说是怕我们几个老在大太阳底下跑,晒着上火流鼻血,大师兄则用柳条编个耗子给我们耍。”

听梁榭说的的确是柳树柳十一心中微感失望,道:“你们师兄师姐一定很疼你们。”

梁榭道:“是啊,那时二师姐常常笑话大师兄笨,编出来的耗子谁也认不得,大师兄也不生气,不过后来他改削柳枝的小刀给我们了。其实大师兄只是敦厚,并不笨,他做的番茄炒蛋很好吃。”说起大师兄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曾经憨厚老实到有些笨的人,以前师父最不看好的就是大师兄,因为大师兄不够聪明,他的武功和他的人一样有些笨拙,难看,却不想师兄弟八人最有出息的偏偏还是这个有些笨的老实人,如今这个老实人不知道变了没有或者还像以前一样只会把柳枝削成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小刀,他还是那个做菜只会做番茄炒蛋的大师兄么?

柳十一道:“你二师姐后来嫁给你大师兄没有?”

梁榭愕然道:“你怎知......唉,二师姐后来嫁给了别人......”梁榭依稀记得那天,二师姐出阁,师兄弟们送亲、闹洞房,玩的高兴,但二师姐一句话也没说,大师兄远远地站着,眼巴巴的看着二师姐上轿、拜天地......也一句话没说,那天之后,大师兄离开了众师兄弟独自闯荡江湖去了。据说这位‘扬刀盟’的盟主迄今为止还是独身一人。梁榭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柳十一嫁给大师兄也算有个好归宿。”他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这个念头太荒唐,太荒唐。

柳十一看着他幽幽地道:“你大师兄真是块木头,你们师兄弟都是木头。”

梁榭苦笑一下,他何尝不知她的心意,然如今局势朝不保夕,哪有时间儿女情长?“不行,得想个办法把她支走,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在这里等死。”梁榭暗道。从方才坚九,云十一,刘四,陈五,李二,云老,秋黛等先后惨死他的心便没有一刻放在腹中,尤其李二的死状仿佛贴在他的眼睑之上,不用闭眼时刻可见,李二临死前的话更是一声声一句句反复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知道柳十一比他更痛苦,因为柳十一无论是跟李二,还是秋黛还是云老的交情都远好过自己和这些人的交情。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去对梁榭来说虽是一种痛苦,他还可以承受,但他无法承受嘉娴,柳十一,十三死在自己面前,他怕这样的事发生,他不敢想,他甚至宁可死的人是自己。

柳十一似乎看穿了梁榭的心思,整了整鬓角的秀发,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会死的。”她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梁榭苦笑,人若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恐怕秦始皇这会还在京城里溜达呢。

“大师,我等又细细搜查一遍,自死人身上取得连弩四十五支,此外尚几百支箭枝和几把装有‘百子千孙’的刀,下一步我们如何做?”谭门不愧都是老江湖,无需他人吩咐,一盏茶功夫已搜集了不少武器,说话的正是谭门三杰之一的沈仁杰。梁榭暗自惭愧,自己方才只捡起了自己的暗器,别的却是一概不管,这么一来,自己给谭门众人比了下去了。谭门长于用器,三杰更是谭门中的佼佼者,不但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皆且身高马大膂力过人,三人的兵器虽是一根齐眉长的铁棍,但却背着箭筒,臂膀和大小腿上也是转圈绑着箭袋,想必平日里惯用弓弩,箭术定然不差。也正因此,对梁榭来说全无用处的弓弩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宝贝了。

不留道:“三位是谭门中的精英,排阵设伏比和尚在行,你们看着办吧。”

“是。”沈仁杰应了一声,谭门三杰于是将死人的衣物扒下,裹着柳枝扔到树上以做疑兵之用,又将连弩的机括上好,架在树上绑死了,再用绳子拴住每只连弩的扳手,这样只要一拉绳子数十只连弩就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发射,三杰试了几次,确认无错漏这才跳下树来。

“大师,凭我们这几个人能挡得住么?”梁榭问道,在场之人均是高手,可对手也不是弱者。

不留道:“各位可听说过当年的刀狂么?”

众人当然知道,尤其是梁榭,刀狂又称狂刀,那可是自己的亲师伯,也是自己一门当中最杰出的人物,他虽没见过却又怎会不知。

众人点了点头,不留接着道:”刀狂师兄弟共四人,学的同样是稀松平常的刀法,刀狂人称“一刀在手,阎王避走”掌中一柄吸血狂刀战遍中原、东岛所向无敌,而另外三人却连一些二流高手都打不过,各位可知为何?”

梁榭心中不快,这一句话好占地方,连自己的师父、师叔一顿贬低,不过也无可辩驳,比起名满天下的不留,当年自己的师父、师叔能被称作二流高手已经是很顾及自己的面子了。

谭门三杰中的李智杰点头道:“刀狂的传说我们自幼听说,的确是武林中的一个异数,传闻刀狂刀法并非多么精妙,内功也并非深厚无比却逢战必胜。”

不留道:“正是,刀狂一生大战二十二场,无一不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当时一些武林名宿都认为是必死之局,可在刀狂手中却成了必胜之局,尤其刀狂二十岁时与北疆血妖的成名之战最为经典,最为出人意料,当时武林中几乎人人都已认定刀狂必死无疑。”

梁榭知道那一战,听说那时血妖已是名满天下的邪魔,武功远在大师伯之上,更在五年前击杀了师祖夺得吸血狂刀,那时的大师伯只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论武功,论经验远不及血妖,武林中更是无人看好他。果然开战时刀狂频频受创全无还手之力,结果刀狂愣是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了起来,他的伤躯血流不止却越战越勇,血妖开始时不觉得如何,结果渐渐感到不对,眼见对方怎么打都不死血妖心中升起了惧意,在砍中刀狂第十六刀的时候终于被刀狂也寻到机会砍了他一刀,然后两人一路以以伤换伤,以命搏命,血妖越打越是惊怖,手足不由得有些发软,最终刀狂一雪师仇,夺回吸血狂刀,这一战版本极多,传扬极广,有说刀狂被砍了二十八刀的,有说被砍了三十六刀的也有说被砍了一百多刀的,梁榭也不知大师伯具体被砍了多少刀,也不知这些说法到底哪个真哪个假,不过刀狂的确赢了,吸血刀的确夺了回来,血妖也的确死了,刀狂当时也的的确确比血妖差之千里。

梁榭听不留又提及此事,当即道:“大师伯的确是我门中独一无二的人才,自创的‘恨刀十二诀’更远远超过师祖留下来的本门刀法。”

“你错了,纵然你练会全部的‘恨刀十二诀’,你也永无成为刀狂的一日!”

这一句话极狠,狠到梁榭顿时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师感到厌恶!谭门众人以及柳十一也顿感下不来台。

梁榭脸色颇有些难看,强笑道:“我自然不敢同大师伯相比。”

不留道:“你说的对,刀狂之所以成为刀狂不是因为他有实力,有才能而是因为他敢,他无畏,你胸无大志,个性犹豫,退缩,患得患失,妇人之仁,皆且懦弱,如何能成为刀狂?”

梁榭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道:“多......谢......大师教诲!”他不知道如何得罪了不留,让他竟然不顾身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留不去理会梁榭,兀自道:“要想胜过敌人,首先要敢想,不论布局如何精算,对战时却是勇者的天下,害怕只会死的更早。记住,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总会有倒下的一刻,既然敌人一定会倒下那为何不能倒在我们的手中?很多人之所以战败是因为他们害怕胜利,比害怕失败更加害怕。”

张英杰道:“大师的见解晚辈拜服。”

不留道:“敌人就算有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又如何?能同时动手的不过三五个人而已,若连三五个人也对付不了那还练什么武?”

三杰大声齐道:“是。”,顿时信心大涨。

不留甚为满意转身离开,探查敌情。梁榭心头气堵,却也不好发作。柳十一在他耳边低声道:“别生气了,大师也是想你多一些斗志,才设法激你的。”

“我知道。可就算再有十个我又有什么用呢?除非......除非龙神肯帮忙。”梁榭几乎想也没想回了一句,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对啊,龙神,眼下只有龙神能牵制武阉,这念头一起他再也忍不住,当即道:“你去一趟‘六龙帮’务必求龙神帮忙,只有他出面我们才有胜算。”

柳十一一愣,她想不到梁榭的想法竟然如此跳跃,且不说龙神是否真能对付武经国,那‘六龙帮’单单在京城就有上万的帮众,龙神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么?何况龙神在没在京城都两说。

柳十一颇为犹豫,梁榭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不错,就算龙神不肯帮忙,起码也能够将柳十一支开战场,能保她一条命。至于龙神虽说手段狠辣,却也是极有度量的人,近几年据说他常常跑去茶馆喝茶听书,两年前曾有一个痞子不认得龙神,指着鼻子将龙神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龙神也只是笑了笑走了,这样的一个人断然不会为难柳十一一介女流,更不会将柳十一出卖给武经国。

“我不去。”她并不笨,稍一思索便知梁榭的想法。

“你......”梁榭话出口一半便止住了,他看了柳十一一眼,心中不自禁有些歉疚,又有些心疼,犹豫再三终于接道:“你留在这儿我.....不放心,何况龙神是我们战胜武阉的唯一希望,听话,赶紧去。”

“你担心我啊?”柳十一轻轻一笑道。

梁榭一皱眉,道:“这件事之后我要是不死,便去找你,我若是战死你便去‘扬刀盟’找我的大师兄,他会照顾你的,在这之前你不要轻易离开‘六龙帮’。”

“嗯!”柳十一应了一声。“那我等你。”

梁榭点了点头,柳十一对梁榭笑了笑,转身离开。

梁榭望着她的背影越去越远,逐渐消失,莫名触痛,心中一股保护的欲望陡然强烈了起来。

“柳姑娘呢?”不知何时不留回转突然问道。

“我派她向龙神求援去了。”梁榭道。

“你以为她能求得到援么?”

“不能!”梁榭很直接。“可战场本来就是我们男人的地方,不该让女人卷进来。”

“你会害死她的。”

“什么?”梁榭大吃一惊。

“这个时候她孤身一人能进得去京城么?以她的武功碰到‘府卫’能逃得掉么?”

梁榭霍然一惊,变色道:“我去找她。”

“来不及了。”不留道。

第84章 杀生道

不留话音刚落,东北边的天际上一朵烟花灿然盛开,在阴沉沉的天际爆出一片惊艳。

看位置,是宜丰放出的烟花,那么宗老定是遇到了麻烦,距离甚远,梁榭听不到宗老的雀鸣,但不留内功远胜于他想必是听到了。实际上不留不仅听到了雀鸣更听到了几声琴声,那是宗老的琴声,之后琴声戛然而止。

“轰隆~~~~!”闷雷响起,乌云翻滚着,越压越低。又一处烟花爆开。

不留眼望天空,呆呆出神。

“你回来了!”

“方丈师兄!”

“坐吧。”

良久。

“师弟可还记得佛陀因何舍弃王爵出家修行么?”

“人间多苦难世人不得解脱,太子为求正觉度化世间一切苦厄,遂成佛陀。”

“那师弟可知佛陀是用什么度化世间苦厄的?”

“修善心,启善智,扬善法,宣‘十善业道’。”

“何谓‘十善业道’?”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恶口,不两舌,不妄语,不绮语,戒贪,戒嗔,戒痴是谓‘十善业道’。”

“‘十善业道’首戒为何?”

“首戒......杀生。”

“既如此,师弟为何还要破戒?”

“为盗者恃强欺弱,残害无辜,我辈岂能不管?”

“制止则已,何必伤人性命?”

“今不杀他,他日必有无辜者死于其手。”

“师弟,万物生灵各有其性命,我们有何权力夺取他人之性命?”

“然则师兄以为为盗者便有这个权力夺人财物,害人性命么?我杀恶人,救善人可还有错?设若有一恶人,师兄见而纵放之,他日又有人死于其手,那该人之死是为盗者之罪愆抑或是师兄罪愆?该人之妻儿老幼该由何人奉养?若恶人再杀百人,杀千人,此番罪愆该如何清算,千百人之老幼该由何人奉养?”

“前世种因,今世得果,这是为盗者的因果,亦是受难者的因果,因果既成,不可逃避,各自的因果当由各自承受,岂能由外力强加之?”

“师兄如何知晓我不是因果之一?”

“比丘持戒修行便是要脱离因果轮回,佛陀在《佛遗教经》中曰:‘汝等比丘,于我灭后,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则是汝大师。’师弟难道连佛祖教化都不遵从了么?”

“师兄,纵放恶人与屠害善人无异,既能断业却见之不管,我辈枉自修行。”

“为恶者今时今世种下恶因,来日来生必得恶果,师弟何必执着一时之报,坏了自己的修行?”

“师兄,设若今世此人借彼人百金,待来世偿还,试问此人愿借予彼人否?此犹今日施善者不得善报,施恶不得恶报,则

善自今日止而恶自今日生,此朝廷之所以有律法也,善恶不报,犹律法不明,天下如何得以安宁?佛陀本愿乃度化众生,非是偏私一人,更非纵恶抑善。”

“果报如何自有佛旨,我等当以劝善,师弟何苦执刀妄杀生灵?”

“你不执刀,我不执刀,天下谁人执刀?师兄可知恶业不除,便再生恶,生灵涂炭?”

“纵然为救万人而杀一人,亦是负罪,师弟可知?”

“救护生灵是功德,杀害生灵是罪愆,罪愆既生不可赎,功德不可抵,福报是福报,祸报是祸报,师弟如此解,亦当如此受。”

“师弟心性既定,看来即便我在道理上辩赢了你你仍然不会持戒止杀,既如此你与佛门缘尽,自今日起‘中州禅宗’与你再无半分关系,望师弟在世修行终有觉悟的一天。”

“让师兄失望了。”

“一切皆是缘法,缘至则聚,缘尽则散。道门既有叛道自尊的道者,儒门又有贬圣自喻的书生,我佛门迟早也免不了‘酒

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异端。”

不留深吸一口气,思绪慢慢从当年回转了过来。

方丈师兄修‘赦生道’劝善赦罪,从不杀生,二师兄修‘往生道’斩却过往,重获新生,而我......

轰隆一声闷响,天越发阴沉了起来,乌云翻滚着向大地威压下来,那卷积着的黑云犹如巨人的面皮,两道闪电划过,宛若巨人愤怒的眼睛,这巨人仿佛极为生气,脸凑得更加近了,让人几欲窒息!

佛有无边法力,为何善恶不能立时而报偏偏要等到来生?前世为恶者今世若是善人却需承担前世的恶业落得善人不得善终,前世为善者今世成为恶人却偏偏能逍遥自在,若如此报与不报又有何用?这岂非滋长罪恶抹杀善行么?一个人行了恶,残害了别人,即使把他千刀万剐也远不如在他为恶当即进行阻断,那么无辜者就可免于祸患,这就好像一个人染了风寒喝一碗姜汤立时就好,为何要非要等到病入膏肓才去治疗,这除了炫耀医者之术外又有何用?

“师兄若在,又要说我是异端了。”

一个平和却嗔怒,不食荤却杀生,重信却妄语,正直却两舌的修行者,若说不是异端,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留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的想法,也是缠绕了他半生的一个问题,越是修行这种想法就越是激烈,解不开,放不下,看不破。

“既然看不破,那又何必执着于看破?”不留负手而立,抬头望天,跟那巨人对着脸,直挺挺的看着巨人,那巨人更加愤怒,脸贴的更近,陡然间那巨人一声怒喝,眼睁的更大,更亮。

天际又有一处爆出烟花,这一处离的更远。

“‘放逐天下无挡手,一推九山走不留’,不知这双手还能救多少人,杀过少人,也不知这双手是否真的能够扭转乾坤。”不留闭着双目,感受着人世间的悲怆,内心却因悲怆而更加坚定,更加强大!

“来吧,战吧,你们将有幸见到完整的不留,一个以杀为戒的佛者。”

世间有人祸有天祸,天祸难阻,人祸可断。

‘杀生道!’

杀而不劝,唯断孽而已。

这就是他的道,不留的道,为恶者杀而不留。

第85章 一推九山走,天下无挡手(上)

林子中跑出六个人,看衣着正是‘金衣卫’的人。

“师叔!”梁榭正要动手,被沈仁杰一喊,微微一愣,仔细一看发现最后一人竟是谭兴业,当即明白,原来是自己人。

“快,快。”谭兴业满身是血,呼喊着,三杰忙过去搀扶,将六人带了过来,除了谭兴业其他五人俱为生面孔,想必是那些营救的掌柜,谭兴业伤的虽重这五人却只是一些轻伤。

“宗......宗老和其他.......其他掌柜被......被‘金衣卫’冲散了,敌人......敌人......”一句话未说完,便即晕去。

沈仁杰赶忙施救,又是掐人中又是解开谭兴业的衣衫止血,谭兴业健硕的胸膛上左一道右一道尽是伤痕,尚有不少铁片镶在肉中。

“沈师兄,师叔交给我吧,你们准备迎战!”李智杰从沈仁杰手中接过谭兴业,不失方寸地吩咐道。

“嗯。”沈仁杰答应一声,与张英杰二人纵身跃在树上,隐藏在树中。

‘唰唰’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一百个......

林子中影影绰绰看到有人在穿梭,梁榭右手搭在刀柄上,只等敌人再近一些便要拔刀出手,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大大师,我们......赶紧跑啊。”众掌柜吓得面无血色,其中一人颤声道。

不留不去理会他们,闭着眼睛慢慢数着敌人的数量,一百二十个、一百四十个、一百五十个,蓦地,不留双目陡然睁开。只见一条人影窜出,疾如火,快如风,巍峨如山,出招若龙腾,掌起处一人当即被击飞,回肘时又是一名大汉被击溃,肩撞,一人仰天摔倒,腿扫,一人横身飞起......

不留如疯虎,似狂龙,当者立毙,只一个呼吸间,冲在最前边的三十人已然尸横当地。不留足下不停,掌下不停,尽往人最密的地方迎去,刀剑棍棒纷纷砸来,不留不闪,不避,不退,不让,只一掌击去,不论生死成败,一过招又向另一侧冲了过去,虽只一招但他掌下岂有一合之将,眨眼间又有四十余人非死即残。众掌柜看得又惊又喜,想不到到了鬼门关的命又算捡回来了。

敌方一百五十人,本来三十人一组,三十人一组共分为五个组,主攻、包抄、偷袭、配合,防守各司其职,哪曾想不留先发制人,瞬间将其击散,五组配合顿时瓦解。

一轮猛攻,敌方死伤过半,不留闪身退回,吸一口气,一掌击在一颗大树之上,‘咔嚓’一声大树应声而倒,不留双掌平出,将大树推向敌方,敌方又是一阵骚乱,慌忙纵跃躲闪,树上谭门三杰弩箭齐发,梁榭一甩手也是十枚暗器打出,大树,暗器,弩箭,敌人疲于应付,顷刻又死伤三十多人。

“退后,退后!有埋伏!”为首两人慌忙喊了起来,眼望着不留状若魔神,树上树荫当中又隐隐露出几十人的衣角,众人哪敢上前,立时后退数步,严阵以待。

“赫麒,金世峰,你们放着‘豹威堂’好好的副堂主不当,却跑去投靠卫辞筠,这女人心狠手毒想借我们之手除掉你们,你们还死心塌地给她卖命么?”谭门三杰之一的李智杰趁对方慌乱,喊话道。

赫麒定了定神,道:“小子,少要挑拨离间,老子闯江湖那会儿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语气虽硬却是色厉内荏。

李智杰道:“是么?据我所知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中的帮众和弟子最差的就属‘豹威堂’的了,‘栖凤楼’的帮众可没有诸位这么不济事,若我所料不错,诸位都是前些日子投靠‘栖凤楼’的‘豹威堂’帮众吧。”

“是又怎样?”金世峰道。

“事情明摆着的,卫辞筠收买你们趁机对付豹爷和‘四大门神’,霸占了‘豹威堂’的赌坊,可她毕竟信不过你们,更何况养活一百多号饭桶着实要花不少钱,于是派你们来这儿送死,只要你们死绝了,不但赌坊赚的银子会全数归入她的囊中,而且她会趁机向武阉邀功索要不少补偿。”李智杰道。

赫麒微一犹豫道:“小子,想要挑拨你还嫩点,本帮鲁执首带人对付你们另一拨人去了,”

李智杰猜错了被揭穿也不生气,只摇头笑了笑道:“有你们这样的白痴难怪‘豹威堂’会倒。”

金世峰脸色微变,向身边赫麒嘀咕了两句,李智杰趁热打铁道:“追几个受了重伤的人和不会武功的掌柜用得着你们这么多人么,‘金衣卫’分明是知道我们在这里设了埋伏,派你们先来消耗我们我们的力气和机关,他们好坐收渔利,不怕你们知道,我们这里有上百门弩箭,对付你们轻而易举。”

金世峰、赫麒颇感为难,不留一出手就已吓得他们胆战心惊,总算两人见过些世面,打肿脸充胖子尚能撑住点场面,但叫他们真的动手却又不敢。二人眼看着树上露出来的衣衫,敌人埋伏的确不下百人,况且这和尚不知是谁,武功竟如此之高,单单对付这一人怕也不易,再战下去恐怕无一幸免,当即道:“好,今日就卖谭门一个面子,撤。”

“等一等。”不留道。

“干......干什么。”金赫二人脸色大变,生怕这和尚再度出手,他二人虽也是高手,但在这和尚手下决计无法走上三招两式。

“离开京城,否则,死。”

“......走。”金赫二人强忍发颤的声音,当即带着手下撤去。

“大师,就这么放了他们?”沈仁杰道。

不留道:“他们走不了,此刻旱路应已被封,他们要撤走势必会搅乱局面,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万一他们回去报信怎么办?”沈仁杰追问道。

“临阵脱逃,回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啊啊!”正说话间,林中传来几声惨叫,有一人大喝道:“擅退者,死!”紧接着又是乒乒乓乓一阵刀剑相交之声,当中夹杂着众人的惨叫声。

“大......大师,我们......被......出卖了。”谭兴业已醒了过来,有气无力地道。

不留似乎没有多少惊讶,只点了点头,向李智杰道:“带着你师叔和众位掌柜的撤,这里由我们断后。”

“是。”李智杰应了一声,扶着谭兴业,带着几位掌柜的向后撤去。

“杀!”一声喊,赫麒,金世峰等人去而复返,手下却只剩了十几个,梁榭挥刀欲战却被不留一把拉住。

“在后掠阵,当心有人闯过去对诸掌柜不利。”一句话未完,不留已冲了出去,一接招两人当场毙命。

金色人影闪动,向后急掠而去,梁榭惊觉,足下一扭,旋身跃在半空,凌空转身挥刀斩去,长刀带着梁榭身体的重量霸气挥斩而下,正是‘霸刀诀’的运劲法门。

‘乒!’四个人,四柄刀,两柄架住梁榭的刀,两柄趁隙上撩斩梁榭手臂,梁榭急忙收刀身子在半空一扭,凌空倒翻回去,左手一挥四支‘落羽锥’已分袭四人。

那四人一齐挥刀斩落暗器,动作整齐划一,如行云流水,梁榭看的暗暗心惊,难怪赫麒他们眨眼间损失了二十多人,光凭这四人接刀接暗器的功力和配合,就非一般江湖人士可比。

四个人通体上下一色金衣,戴黑色无翅乌纱,着皂靴,四把刀直背弧刃,睚眦刀柄,秀美而锋锐,又不失威严。四刀平举对着梁榭,无论是角度,高度,或是出刀的距离,四柄刀全无二至,侧看去四柄刀犹似一柄。

‘嗖!’四把刀刀柄之中同时打出薄如纸的一片铁片,那铁片破风而来,霎时一片变为九片,四片变为三十六片弹射而至,变起乍然,碎铁片中途速度陡增,其小其薄在那样的速度下肉眼根本无法察觉,梁榭暗觉不好,‘震刀决’运起,护住全身,但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小腿一痛,继而肩头一痛,已被两片铁片扫中。同样的‘百子千孙’暗器竟又生出了变化,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角度都远非前者可比,仅凭这一点就可知这几人的的确确是‘金衣卫’中的精英。梁榭甫将铁片击落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两道金影闪动,心知不好,不敢仓促硬接忙纵身后跃,落脚处另外两人一者‘左提撩刀式’,一者‘右提撩刀式’交叉夹击而至。

“当!”地一声响,梁榭凌空反手挥刀,借一弹之力止势落地,身形一转,四枚落羽锥旋转而出,两人相距过近,忙后跃挥刀斩落暗器,另外两人相距较远,刀一挥,便将暗器斩落,梁榭一招迫退四人,手一扬又是八枚‘落羽锥’分为两波向四人袭去,这一回他使上了‘落羽’手法,暗器先发者后至,后发者先至,快慢相间,欲使敌人判断错乱。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四人退避抵挡,八声响过,合围之势顿解,竟是毫发无损,‘呼’,不留退回。

四人收刀后退,退归本队,不与不留交手。

对面,十六名‘金衣卫’刀者并排而立,一样的金衣,一样的黑色无翅乌纱,一样的皂靴,十六柄刀直背弧刃,睚眦刀柄,秀美锋锐,十六人动作整齐、划一,无有半分偏差,方才与梁榭过招的四人站在十六人中再普通不过,并无丝毫特异之处。

梁榭顿觉头大,方才他刀法,暗器用足也未能伤敌分毫,反而自己受了轻伤,这才仅仅只是四人而已,谁知道似这样的人‘金衣卫’到底有多少。他偷眼瞧去,更是心惊,满满一地死的都是金世峰跟赫麒的人,除了这两个曾经的副堂主之外,他们带来的人都已死绝,而‘金衣卫’的尸体却只有两具,反观不留僧袍上竟多了一道口子,虽未受伤却也着实令人骇然。

“和尚,你的名字。”一名‘金衣卫’问道。

“释,不留。”

第86章 一推九山走,天下无挡手(中)

“不......不留大师?”金世峰骇然。

“正是。”不留道。

“大人,求援吧。”赫麒低声道。

“嗯。”‘金衣卫’话音未落,南边、东边两朵烟花灿然爆开。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情报的偏差怎会如此之大?”‘金衣卫’之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留哪里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吸一口气,一掌将身边大树击断,双手推出,大树向‘金衣卫’众人飞去,众人一齐跃起闪过大树。突然,周边树上弩箭齐发,‘嗖嗖’而至,众‘金衣卫’挥刀格挡,有两人向着树上跃去。梁榭看准时机两枚‘落羽锥’疾向两人后心射去,两人身在半空陡遇偷袭,哪里来得及闪避,顿时中锥。‘咔咔’两声,树枝被两名‘金衣卫’砍断,弩箭,衣衫,散落了下来。

‘哒哒’飞锥落地,两名‘金衣卫’也从树上跃下,依旧毫发无损,梁榭更是骇然,难道这些人都练过‘金钟罩’‘铁布衫’?

“打脑袋。”不留传音说道,人却掠了出去,与赫麒、金世峰各接一招,二人堪堪挡住,不留未及乘胜追击转瞬便被十名‘金衣卫’缠住。

梁榭恍然,早听说‘金衣卫’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他们的金衣竟是刀枪不入的金丝甲(铜丝和蚕丝织成的软甲),这样岂不是犹如人人都会‘铁布衫’一般,纵以不留大师的掌力,若非全然击实,也难以重创这些人,可这些‘金衣卫’武功均强,即使闪避不开卸几成力道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动手过招与平时练习不同,敌人又不是死的,既要防护自身又要击打敌人哪里有机会能够招招出全力?

不留招快手狠,眨眼间数名‘金衣卫’被击飞,只可惜‘金衣卫’一身金衣既能抵挡刀剑砍斫,又能卸掉部分掌力,只要避开了脑袋,腹背中招不过受些轻伤略缓一缓便又恢复战力,加入战团,如此一来,饶是不留大师勇猛也一时无可奈何。

“放箭!”不留大喝一声,沈仁杰、张英杰拉动绳线,霎时又是一轮弩箭。‘叮叮当当’之声响个不停,六名‘金衣卫’护在外围以刀剑格挡,梁榭趁机二十枚‘落羽锥’次第洒出,众‘金衣卫’全力应付,不留看出时机,硬受两刀,转身两记‘推山掌’结结实实击在两名‘金衣卫’背上,直将两人打出十丈之远栽倒在梁榭脚下,一动不再动了。

“噗!”赫麒中箭,栽倒在地,不留深吸一口气,运足‘金刚不坏神功’,不闪不避,以掌换刀,‘啪啪’两掌全力击在两名‘金衣卫’胸口,两人胸骨断折刺入心脏,惨叫两声倒地不起,与此同时六把刀结结实实砍在不留后背,头顶,颈侧,不留不管不顾,‘龙爪手’探出,抓住两名‘金衣卫’脖颈,一用力‘咔咔’两声,捏断了两人喉管,血沫子霎时涌出。

“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名‘金衣卫’临危不惧,挥刀斩落,按动手柄处的机关,万千铁片近距离激射而出,同时齐齐足尖点地飘身后退。

“喝!”不留不退反进,跟上一步,护体罡气爆发,尽接暗器,一记‘龙爪手’如潜龙腾渊以不可匹敌的力量抓出,一名‘金衣卫’一把拉过金世峰挡在身前,‘噗嗤’一声,‘龙爪手’破入胸膛,金世峰全然没有防备,万万没料到被身边人拉作挡箭牌,当场毙命。

‘嗖~~~~~~~啪!’一支烟花升上天空,仅余的十名‘金衣卫’退开数步,严阵以待,不求有功但求拖延。

“换上金衣。”不留眼光不离敌人,起足一挑一踹将死了的几名‘金衣卫’踢了过来,梁榭将死人的金衣尽数扒下,自己脱了长袍,先换了一身,然后又将长袍穿在身外,沈仁杰与张英杰不便暴露行踪,只好暂且作罢。

不留进一步,‘金衣卫’众人便一齐退一步,不留一招打去,‘金衣卫’众人也是一齐格挡,全然不去反击,局面一时僵持不下,梁榭暗自焦急,己方由宜丰和‘听雨读剑楼’众人用计引开大部分敌人,而由自己和不留断后接应,这边算是己方的主场,若不能速战速决待地方高手齐至便是逃也逃不走了。

梁榭正自焦急,忽然两支劲箭从树上破空飞出射向‘金衣卫’众人,两名‘金衣卫’挥刀斩落,‘当当’两声将箭斩落在地,这箭杆竟似铁铸的一般,力道之大几乎将两人手中刀震落。这两支箭远教一般箭枝粗大,笨重,像是出自沈仁杰他们背后箭筒中的一般,可他们手中只有弩,并没有硬弓,不知从何处射出。

‘嗖嗖’又是两支箭射出,不留配合箭矢一掌击出,梁榭足下一动抢上前去,十枚‘落羽锥’洒向众‘金衣卫’小腿以及脚面,长刀却向其中一人脖颈抹去。有了金衣护体,梁榭勇猛三分。沈仁杰,张英杰远距离铁箭助攻。‘金衣卫’众人守势微露破绽,不留顿时如虎入羊群冲杀了进去,这一回不留改变战术不以强力击打,转而运起‘龙爪手’的擒拿手法,折肢断臂尽往众‘金衣卫’手足头颈招呼。‘金衣卫’众人骇然,拳打掌劈腿踢刀砍,暗器如雨,不留仗着‘金刚不坏身’护体全然不避,抓住一人不是折断手臂踩断腿骨便是拗断脖子,顷刻间又有五名‘金衣卫’断手断脚,梁榭趁机补刀,一一将其首级砍落。

眼见‘金衣卫’只剩下五人,不消片刻便可一竟全功,忽然林中传来一阵尖啸,紧接着金光闪动,人影穿梭,数十把刀左穿右插,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八法明晰,招招狠辣,梁榭仓促之间运起‘震刀决’,‘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梁榭只看到眼前人影来回掠过,每人或砍或刺只出一刀便走,刀刀沉,式式狠,他只挡得几招便内力不济,手一软,刀势便缓了一缓,霎时胸口、腰腹、相继中刀,梁榭不敢恋战,足尖点地几个纵跃退了开去。数柄刀不肯放过,紧紧追来被沈仁杰、张英杰一阵弩箭阻住。

只一个回合,梁榭便即败退,若不是金衣护体,方才那两刀已要了他的命。梁榭深吸一口气,缓了一缓,只见场上三十多名‘金衣卫’将不留围在中间,你进我退,你战我走,配合毫无间隙,每人单手持刀,另一手却都拿着一块盾牌,不留一爪抓去,立时被盾牌格开。

看着对方如此准备,梁榭心底发寒,己方不仅被自己人出卖,而且卖的非常彻底。自己善于暗器,谭门之人擅长弓弩器械,不留更是以硬功称雄,‘金衣卫’持盾牌参战已是针对而来,无论暗器还是不留雄浑的掌力,经盾牌一挡还能剩下几成?

这一拨的‘金衣卫’一共来了三十四人,为首一人身着‘赤狼’补服,应是正六品或从六品的武职,在‘金衣卫’当中不是百户便是副百户的职位,另有三人穿着飞狸补服,应是‘金衣卫’中‘都首’或者小令一级别的武职。

“刺他眼睛!”那名百户指挥道,三名都首得令各自招呼自己属下攻守趋避,挑、斩、刺、抹、撩、十柄刀左一刀右一刀尽往不留双目、颈侧、下阴、耳根等薄弱处攻去,绊、挡、切、扫、绞、十余柄刀切中路,阻步法,削弱不留的攻势和出手的力量,另外十人则是趁隙出手,随时补缺,不留打退一人立时有另外一人补上,攻守之间严丝合缝。阵法既成,不留一身力气用不上两成,顿时陷入苦战。

梁榭欲上前相助,先前那五名‘金衣卫’现身阻挡,一动手立刻又处于下风,勉力不败已是难能,更遑论援助不留了。树上,沈仁杰和张英杰眼看战况不妙,立时拉动绳索,弩箭再出,‘金衣卫’中立刻跃出五人将盾牌舞成旋风。三杰临时布置的弩箭阵是事先调整好大概角度,然后用绳线绑住机括发射的,本来准头就弱远不及人为控制,经先前拉过几次弓弩位置已产生了变化,更是谈不上多少准头,再加上‘金衣卫’事先有备武功又强,这般乱射哪里能还能伤得到他们分毫。

战,战的辛苦,梁榭本来长于暗杀速战,功力和速度爆发不成正比,这连番动手内力渐渐跟不上去,手足疲软,勉力支撑之下心中只盼着宗老等人带着其余掌门快来,也好赶紧脱身。树上谭门三杰布置的弩箭箭枝已经打尽,奈何弩有四十多门,分别绑在十几棵树不同的树干上,人却只有两个,临阵对敌哪里还来得及补充箭枝?‘金衣卫’之人看出攻势减弱,三名‘都首’立时出动,掌中刀晃动,‘咔嚓咔嚓’几声已将数棵大树砍倒。

梁榭心下更是焦急,偷看不留战况,虽一时不能取胜,却也不至有败。‘铮铮’两声,‘金衣卫’两柄刀被不留打断。

第87章 一推九山走,天下无挡手(下)

“乙组,用盾牌和擒拿手困住他。”百户一声令下,乙组十人还刀入鞘,由原先削弱不留攻势的战术立时变为一手举着盾牌挤过来,一手展开擒拿手法近身缠打。不留处处掣肘,既要防备双目被刺,又要挣脱躲避擒拿手的捉拿,更要挣开盾牌的挤压,掌劈腿扫既伸展不开一身力气也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而‘金衣卫’手持盾牌,身着金衣一般的击打根本毫无用处。

战况正自艰难,林中忽起雀鸣之声,八个身着‘金衣卫’服饰的人踉跄着跑了过来,八人之后又是三名‘金衣卫’服饰的人,其中一名老者正是宗老,宗老与两名‘金衣卫’服饰的人走在最后且战且退,林中不断飞出各种暗器,宗老等疲于应对,顷刻间身边两人尸横就地。‘金衣卫’百户见这些人身着‘金衣卫’的服饰,以为是自己人,未加阻拦,待走近了才发觉不对,立时拔刀在手上前拦截八人,刀法展开,顿时砍倒一个,剩余七人当中跃出三人与百户战在一处。这三人当中一人空手成爪,以鹰爪之力对战,正是老鹰,一人手持折扇遮拦点穴,却是皇甫残烛,另一人拿的单刀,自是谭门弟子,老鹰和皇甫的武功均自不弱,奈何各自负伤,又是疲于奔命,一时敌不过百户,谭门弟子益发没剩多少力气,出刀尚且没有力道,遑论取胜。

林中隐隐绰绰又闪出二十多名‘金衣卫’高手,此外尚有以鲁平一为首的三十多名‘栖凤楼’的帮众。

鲁平一足下一动,踏出‘平步青云’的轻功,越众而出,一拳‘平川’当胸击来,使得正是‘定海神拳’的功夫,宗老单掌相接。‘啪’地一声响,鲁平一借力飘退,五名‘金衣卫’趁隙出刀,宗老堪堪避过,接著又是五柄快刀临身。宗老足点刀背,飘身后退。

“二更星月,水迢迢,辚轹紫蟒袍。”落足处宗老向百户后脑踩去,这一招既诡且怪,毫无声息,百户大惊,慌忙中侧头避过,宗老一脚踩在他的肩头,百户承受不住脚力,‘噗通’一声跪倒,宗老毫不停留,起足又朝他脑袋踩去。

‘啪!’功成之际鲁平一一拳又至,宗老一接招,金光闪动又是五名‘金衣卫’杀至,百户略得空隙趁机在地上一个翻滚逃脱,背上分别挨了老鹰一脚,皇甫一扇,仗着金衣护体,毫发无损。

“嗯!”梁榭左臂中刀,虽仗着金衣护体未曾受伤,但力道沉重,臂上还是传来一阵刺骨的痛,三名‘都首’也已砍倒了沈仁杰和张英杰所在的树,所有机关布置尽数毁掉,二人也已持棍与三名‘都首’战在一处。

“宗老带人先撤,由和尚来断后。”不留鏖战之际,不忘招呼。

“好。”宗老应了一声,便欲带着众人撤走。

“拿下了,一个也别放走。”百户喊道。

“是。”众‘金衣卫’协同‘栖凤楼’帮众呼啸而来。

“张英杰,老鹰,你们护着众位掌柜......”宗老一句话未完‘金衣卫’、‘栖凤楼’的人便已杀至。

张英杰和老鹰也不多话,协同皇甫残烛,带着受伤的掌柜等人向后撤退,沈仁杰单对‘都首’三人,一根棍子只有遮拦没有进攻。

“‘定海’!”鲁平一一声大喝,身影如风,跃空而起,从上自下一拳向老鹰打去,张英杰挥棍迎击,老鹰勉力跃起,身如鹰隼,双爪自鲁平一身后抓去。

‘嗡。’拳棍相交,张英杰长棍震脱,鲁平一借力向后一个空翻,凌空踏步,避开老鹰一抓。‘嗖’一只箭不知从何处射来,鲁平一挥拳击落,身形落地,只阻了一阻五名‘金衣卫’十名‘栖凤楼’帮众便追了上来。

“走!”张英杰一声喊,伸手自地上一拉,一块巨石从树上落下,一张巨网自众人足下陡然张开,将鲁平一等人兜住,向树上吊起,网快,鲁平一更快,足踏网眼,钻天而起,在网口收缩刹那窜了出去。梁榭见机冒险跃起,十多枚‘落羽锥’向网内诸人以及鲁平一打去,与梁榭对战的‘金衣卫’按动机括,‘百子千孙’尽数朝梁榭打去。梁榭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挥刀护住头脸,一时间不知道挨了多少,全身上下没有金衣护体的地方顿时中招。

梁榭落地刹那,将余下不多的暗器尽数打出,堪堪逼住敌人,这一招冒险将网中的‘栖凤楼’和‘金衣卫’诸人尽数钉死,老鹰等得以逃走。

然而不待梁榭喘息,敌人又围杀上来,宗老仗着轻功游走,敌人一时奈何不得,然而想要杀人却也不易,沈仁杰以一敌三已是数处中招,眼看撑不了几招就会挂掉,唯有不留攻守之际不减威风,但敌人数量之多仍是巨大的麻烦,不留大师为防敌方高手突袭众人,出手之际不敢尽情。

“撒手!”,三名都首配合无间,一者抓住棍头,一者抓住棍尾,一者当胸一脚踹在沈仁杰胸口,三把刀同时刺出,沈仁杰一口鲜血喷出,仰天向后倒去,倒下之际沈仁杰一脚全力抵住棍子中端在棍子上似乎拉了一下,硬生生自棍上拉出一根弦来,他身子下倒手肘处的一排短箭乍然布满棍弦,棍子两头弯曲,两名都首身不由己被带了一步,两刀刺空,一刀却已刺入沈仁杰右胸。三人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短箭已穿喉而过。三人喉头一凉,再也顾不得杀人,齐齐弃刀捂住咽喉,沈仁杰暴起三棍击在三人头上,将三人彻底打死。

“咳咳。”沈仁杰被刺中肺部,咳了两声,口中,胸口尽是鲜血。

这一招的变故大出众人意料,宗老趁机一把揪起沈仁杰向后跃去,地下几套‘金衣卫’的衣衫也来不及捡起。

“吽!”不留口中一声浑厚无匹的声音发出,如狮吼,如虎啸,离的最近的‘金衣卫’被震的一阵眩晕,不留趁机几掌击在数人头上,从重围中杀了出来。

既然不用掩护累赘的掌柜们,那逃跑便容易了,梁榭足下‘回风步’一转,足尖点地,向后纵去。

“‘止浪’!”,鲁平一足下展开‘平步青云’比梁榭更快一步,横扫一拳阻住梁榭退路,梁榭挥刀后斩,鲁平一霎时变招,侧身让出半步。

“‘平川’!”一拳直击,重重砸在梁榭肋下,梁榭痛的眼前一黑,人已栽出一丈多远,‘金衣卫’五人抢上补刀。

危机时刻,不留抓起两人掷了过去,‘金衣卫’五人不及伤敌慌忙避过,不留跟身上步,贴在五人耳边大喝一声,“吽!”,强大的真气贯脑而入,五人白眼一翻,当场毙命。

“‘定海’!”鲁平一纵身而起,自上至下一拳击来,一拳之力再加自身重量,趁着不留回气当口出招,可谓占尽便宜,不留抬掌接招,拳掌相接不留单掌急速后缩两寸,猛然间再度击出。

“砰~~~~啪......咔。”一招过,三声响,不留带着梁榭已然逃走,众‘金衣卫’紧随其后追赶而去,鲁平一站在当地,不敢稍动,手颤抖,肩膀处血水慢慢渗了出来,越渗越多,顷刻间染红了整片衣衫,在那血水中有一截森森白骨刺穿外衣露了出来。

“好一个‘推山掌’,好一个不留。”鲁平一语气中不知是痛恨还是佩服。

“执首,我们追不追?”一名帮众问道。

“‘栖凤楼’今日认栽,撤!”鲁平一转身便走,身后留下一条血路,百户向不留追去,鲁平一倒着往回走,二人相遇之时鲁平一停了下来道:“迟百户,一会李大人来了烦请替‘栖凤楼’美言几句,在下无能让您看笑话了。”

“鲁执首说的哪里的话,我这三十名手下自认都是一把好手,穿着金衣拿着盾牌配合阵法损失过半不也未能将其拿下么?这和尚有些门道,还是等李大人和庄酆两位来了再想办法吧。”百户道。

“多谢了。”鲁平一脸如金纸,一步一步平平稳稳不敢半点颠簸地走了。

第88章 埋伏

“不留大师,宗老,梁兄弟,几位辛苦了,且请喝点水,休息休息,这一场交给我们吧。”谭兴德胖嘟嘟的脸总让人觉得十分可亲。

“谭掌门小心,对方可不好对付。”宗老道。谭兴业重伤昏迷,当下由宗老将一路碰到的高手和‘金衣卫’的难缠简单说了一遍,他们城内遇袭损失惨重,好在有张千户这个正牌货才混出城来,甫一出城又遇高手袭击,原本他们绝无幸理,但幸好宜丰和‘听雨读剑楼’的杀手用‘府卫’的烟花假作求援分散了大内的三位高手和由李念亲率的‘金衣卫’,他们才得以喘息,饶是如此也被鲁平一等人冲散了。双方战的惨烈,此回逃回来的,除了谭兴业带回来的五名掌柜的和宗老带回来的三名掌柜以及一位女子之外,就只剩宗老,老鹰,皇甫和人事不知的谭兴业以及一名半死不活的谭门弟子,其余诸人全部战死,众掌柜也有五人被暗器所伤,两人误中暗器当场毙命,其余三名掌柜的在六名‘听雨读剑楼’的杀手掩护下正在赶来汇合。

谭兴德大呼可惜,若不是还有三名掌柜的未能赶来,此刻己方已可以撤退了,其实他心里更可惜的是这三名掌柜的其中一人还是此次事件发起人之一,与朝中官员有所来往,若是不加救助一旦落入武阉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鲁平一的手下有将近二十人,‘金衣卫’中有近十人死在宗老和谭门弟子手下,赫麒和金世峰的手下有五十人死在谭兴业和他率领的一众谭门弟子手下,受伤之人均未计算在内,这一战尚未真正开始便已是两败俱伤。

宗老在给谭兴德提供敌方情况,不留喝了几口水闭目养神,梁榭毫无心情和力气听他们商议,擦抹了金疮药,喝了几口水慢慢调息,恢复内力,谭兴业失血过多,正在昏睡,皇甫端坐不语,沈仁杰伤重,上了金创药躺在地下喘息,一向直爽多话的老鹰此刻却除了喝水之外一言不发。

谭兴丞取出几粒疗伤和恢复力气的药丸分发给众人,再替众人换过砍缺口的刀剑,补了暗器,谭门行事周密,梁榭也不客气自顾收了。众人休息不到片刻,便有十多名谭门弟子自前方撤了回来。

“好快!”谭兴丞颇有些吃惊,谭门布置多重埋伏,每一处均有弩箭暗器或是迷坑,不求击退敌人但求在真正主力对决前先最大力度的削弱敌人的力量和士气,故而弟子们无需死战,猛攻一轮若是敌人乱了阵脚就趁机掩杀,若是敌人站稳脚跟就立刻撤退,将接下来的战局交给第二波的同门兄弟,第一拨的弟子则回来休整补充。埋伏本来就是有备算计无备,有心算计无心的,优势之大不可以道里计,这十多名谭门弟子便是今日第一重的埋伏,想不到这么快便挡不住了,他哪知这些弟子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禀告掌门,禀告师父,‘金衣卫’三十六人来袭,击杀三人,伤五人,尚余三十三人。”

“去一旁歇着吧。”谭兴德吩咐道。

“是。”众弟子退下,谭兴德不禁有些骇然,第一拨埋伏弩箭三百枝,陷坑两处,网钩五张居然只有这样的战果。‘金衣卫’中强者不计其数,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把金刀个个都是一把好手,据说每一个的武功刀法都远在其首领骆镶和李念之上,尚不论还有更厉害的‘金衣九禁’、‘四大神刀’、‘正奇双卫’、和‘金衣卫’中第一高手也是‘金衣卫’中唯一的女高手百里无痕。‘金衣卫’中的高手与江湖高手不同,这些人配合精妙,装备精良,一般武林高手绝难与之抗衡,当年能在‘东岛螟国’之战中屡立奇功,可见一斑,此时实力虽然大减,仍不可小觑。此外尚有大内‘龙禁卫’中那些一等一的高手,反观己方除了不留一个顶尖高手之外,只有宗老能与这些人一争雄长,其他人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比‘金衣卫’‘龙禁卫’的差远了。如今这些‘金衣卫’‘龙禁卫’中的高手一个都未现身,‘内都府’又虎视眈眈,此时若不能一举重创敌人,等挫了锐气可就不大妙了。

“大哥,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你看?”谭兴丞凑近谭兴德耳边低声道。

谭兴德正自发愁,被谭兴丞这么一问更是犯难,道:“‘金衣卫’中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再加上人人一身刀枪不入的金丝甲可着实不好对付。”谭兴丞的一名弟子离得较近,插嘴道:“师父,不留大师不是会‘狮子吼’么?‘金丝甲’能抵挡弩箭可声音总抵挡不住吧。”

谭兴丞骂道:“要是‘狮子吼’那么管用朝廷还养兵造火器做什么?只要选几百个内力好的,造一批大铜号,敌军来了直接用‘狮子吼’招呼岂不是千军万马都被喊死了?”

“那怎么老听说‘狮子吼’‘音波功’如何如何厉害。”

谭兴丞瞪了一眼,不去理他。

谭兴德解释道:“无论‘音波功’还是‘狮子吼’对敌时震慑多于杀敌,且距离远得一寸威力便递减一分,除非功力天差地远,否则皆难以立刻致人死命。就像是虎啸,虽能让人头晕目眩闻之丧胆,但真正能杀人的还是爪牙。”

“那岂不是很无用?练来干什么?”

宗老善以琴音克敌,不留身怀‘狮子吼’绝技,谭兴丞的弟子这一问将宗老和不留两人的绝学一齐骂了,谭兴丞脸上无光,叱道:“没大没小的,你懂什么?高手对敌气势何其重要,若是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过敌人便赢了一半,这‘狮子吼’便是慑敌气势的神功,怎会无用?只是这门功夫极耗内力,对上大批高手你怯我补,你退我进,长久作战下来未免得不偿失,要是单打独斗或者对手只是人多的乌合之众那这些功夫可收奇效。”

谭兴德道:“此法不得已时再用不迟,而且宗老的琴......为今之计,但愿‘听雨读剑楼’的朋友能带着三位掌柜的早些赶来,咱们撤出京师再做打算。”

宗老道:“老朽的琴已被人挑了,不留大师功力深厚‘狮子吼’或能收得奇效。老朽配合着补刀就是。”

谭兴丞道:“只怕动静太大会招来更多敌人,若是托‘听雨读剑楼’的朋友带着三位掌柜先离开京城去别处我们再行汇合,宗老与大师觉得可行么?”

“不可,没有我们吸引‘金衣卫’他们带不走三位掌柜,即使出得了京城,也逃不远,三位掌柜迟早还是会落入武阉手中,同样,没有‘听雨读剑楼’的朋友分散武阉的兵力我们也撑不到现在。”不留道。

“那叫他们直接到‘飞龙河’等我们如何?”

“不可,此处我们提前设了埋伏若是抵挡不住,去了‘飞龙河’更无幸理,再说退路败泄我们和敌人拉不开距离如何撤走?”

谭兴丞眼见自己的两个法子不成也不禁犯了难,正待再说,谭兴德忽道:“‘金衣卫’的战术未必便无懈可击。”

谭兴丞一愕,问道:“大哥有办法了?”

谭兴德点了点头道:“可以一试,若是不成就只好硬拼了。”

不留道:“谭掌门尽管放手一为,和尚自从为禅宗所弃,行走江湖未尝一败,就不信会终结在‘金衣卫’的手里。”

不留如此说谭兴德自然知道他尚有后手,此时不用必是留着力气对付‘龙禁卫’和‘金衣卫’中的高手,‘内督府’四大高手眼下均在九边监军反倒无须提防,当下招呼几名弟子将战术悄悄吩咐了下去。

众人正在商议应对之法,‘谭门八雄’急速退了回来。

八雄之一孙应雄躬身抱拳道:“禀掌门,敌方三十三人来袭,死十二人,余二十一人,伤者十七。又有一百六十名‘金衣卫’来援,敌人势大,我等撤回。眼下敌人共计一百八十一人,其中百户两人,千户一人,都首四人,小令十二人,还有......”

谭兴德脸色一凝,道:“还有谁,说。”

“金刀九人,只是不知道是天罡还是地煞,只怕第三波的师弟们挡不住。”

“嗯,知道了。速速休整,一会再战。”谭兴德吩咐道。

“是。”八雄退下。

“来了!”不留话音未落,一色金光闪动,一百多名‘金衣卫’齐刷刷现身,一样的衣衫(除了领导之外,在队伍的都统一着装),一样的身高,动作整齐划一,无半分偏差,谭兴德扫了一眼便发现对方共有一百七十二人少了九人,不用说,定是留下九把金刀破阵,想必此时二十三名谭门弟子和自己的两个师弟正在苦战。

第89章 形势严峻

“轰隆!”雷声再响。

这九人一人未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谭兴德比任何人都清楚,‘谭门’弟子与这批‘金衣卫’武功和装备上的差距,出乎谭兴德的预料,这还是己方预先埋伏,若是己方闯入对方埋伏,那都不用打了。此次行动的被人算计更让谭兴德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掌门有些窝火,眼见着‘谭门’弟子一个个倒下,谭兴德一团和气的脸上也不由得多了一层杀气。

“地煞金刀!”谭兴德声音中透着愤怒。

“正是!”九人道。

“李念呢?你们的援兵呢?”谭兴德的声音带着愤怒,他话音未落,林子中便又钻出一队‘金衣卫’一队‘内都府’的人。

“我们九人你都对付不了,地煞刀尽出,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么?”九人中一人看见援兵已至冷笑道,话语中尽是轻蔑之态。

这两队‘金衣卫’和‘内都府’的人数不少,怕不有百多人,闯入‘谭门’弟子中乒乒乓乓一顿乱打,自己人混战在内‘金衣卫’不敢放暗器,‘谭门’弟子眼见援兵又至抵挡不住,慌忙退下。

两队援兵靠近‘金衣卫’的队伍,那千户兀自抚着膀子,见他们来了,道:“贼人奸猾得很,还好......你们是谁派来的?领头的是哪位大人?”

“我们是骆镶骆大人派来支援张千户的。”

“嗯。”千户点了点头。“骆大人还不知张千户已经.....”忽然他脸色一变道:“不对,小心.....”话音未落,两队援兵一齐出手,刀光,暗器横飞,‘百子千孙’近距离打出......,这些人正是谭兴德提前布置下的‘谭门’、‘半步堂’、和‘狼门’的弟子。

乍起的变数,地煞九金刀同时一惊。

“就是此刻!”不留忽然一动,一拳‘井拳功’凌空轰至,九金刀识得厉害,急忙躲避,不留冲入九人圈中,九人九刀齐出,不留不闪不避,任由刀锋临身。九人相距不留最近刹那,不留猛然一口真气喷出。“吽!”,九人眼一黑,一阵眩晕。

“四更惊梦,鸣九皋,半步锁深郊。”宗老身形如电,趁机进攻,一出招便是‘五更名招’。“啪啪啪啪啪!”五声响过,五人后脑中招,不留‘推山掌’各抵在一人胸口,猝然发力,全力击出,哪管他金衣不金衣,两人胸骨塌陷,飞出数丈。剩余两人堪堪反应过来,点步后撤,宗老哪容得他们逃走,身形幻动,一步分成两步踏出,同时现身两人身后,向两人各击出一掌,两人慌忙接了一掌,震的手臂酸麻,心知再不逃跑必然丧命,当即左右分路纵出,宗老左踏半步出掌,掌力甫接,人却又到了右边,与右边一人也对了一掌。两人力屈,各退两步,只一招两人又背靠背挤到一起,宗老倏然伸手在两人头上分别一按,两人以后脑碰后脑,‘砰’地一声,震碎颅骨。

千户仓皇,两名百户惊惧,人数相差不多,如此近距离的偷袭,一者有备一者仓促,饶是‘金衣卫’训练有素一时也难以招架,再加上衣衫看起来差不多,往往误伤自己人。两名百户身亡,三名都首被砍死,形势倒向一面......

正自战乱,两条黑衣人拉着三名‘金衣卫’打扮的人飞速赶来,谭兴德认出那三人正是己方要等的掌柜,而那黑衣人正是‘听雨读剑楼’的杀手,他们果真不负众望。

“不好!撤开!”不留一声断喝,众人尚在发愣,战场已然生出了变数。

二十七柄金刀倏然而来,不留抢上对战,二十七柄金刀中分出九人抵住不留,其余十八人杀入战圈,如砍瓜切菜一般,假扮‘府卫’的‘谭门’、‘半步堂’弟子死伤惨重,‘狼门’所剩无几的弟子尽数罹难,形势登时逆转。

金光闪动,又有百名‘金衣卫’杀来。

“吽!”不留一声‘狮子吼’内功发出,趁机击倒两人,冲入了战圈。宗老、谭兴丞、梁榭一起出手,八雄‘棍弦’远距离射杀,双杰操控‘破城弩’解围。

“撤!”不留一声大喝,运的又是‘狮子吼’。‘谭门’和‘半步堂’众人趁机后撤,与梁榭、宗老、谭兴丞并在一处,死命抵挡,两名杀手剑光闪动也来协助,谭兴德指挥众弟子将机关一个个打出,一阻敌人。

老鹰、皇甫残烛等也动手接应,几声雀鸣,宜丰、苍狼、战狼五人自另一边也退了过来,二人身后是一名剑客,那剑客剑式凌冽狠辣,招招不离宜丰五人要害,武功之高世所罕见,正是大内第五高手的赵硎。宜丰五人人边战边走,胤苍狼和战狼身上斑斑点点满是血迹,谭兴德那两位师弟更是身形摇晃随时可能不支。宜丰一双肉掌接过赵硎一半以上的攻势,每一招每一式都似乎要被赵硎的剑削断手掌,割破咽喉,或是刺穿胸口,形势岌岌可危,可不论赵硎如何加催剑招都只能轻创宜丰,要想杀之却总是差了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赵硎一剑快似一剑贴着宜丰双掌、脸颊、咽喉、胸口划过,每一剑划过均带起破空之声,速度之快只见剑光难见剑型,谭兴德看得胆战心惊,胤苍狼和战狼手中好歹还有一柄弯刀偶尔能抵挡一下,谭兴德两位师弟好歹还有半截断剑,宜丰却是空着手的,在如此剑法之下稍有不慎便是断手之祸。

树一棵接着一棵倒下,树上埋伏的‘谭门’弟子死伤过半,失了埋伏的优势,短兵相接更显出实力的差距。棍弦沉重,八雄一支接一支不停将箭射出,双手累得酸麻,已开始发抖,双杰操纵‘破城弩’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而‘金衣卫’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原本‘破城弩’威力强劲,可以射穿金衣或盾牌,甚至能将两三人洞穿,箭虽出的慢却可在‘金衣卫’阵型中打出缺口,可有地煞金刀出手,‘破城弩’的作用便只是拖住几位地煞金刀而已了。

一百,二百,三百......,‘金衣卫’足足来了五百多人,个个都是身着金衣的硬手,就连地煞金刀竟也出动了半数。在众多‘金衣卫’之中,一人身着大红色的袍服,袍服胸前绣着一对背生双翅的天马,正是‘金衣卫’右‘掌辕’李念。

“活捉那几个富商,其他人,杀!”李念命令道。

五百‘金衣卫’的精英,半数的地煞金刀,还有大内第五的赵硎,谭兴德拳头紧握,实在不行就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了。

第90章 缠梦金丝

陡然增加的敌人使战局登时逆转,‘谭门’、‘半步堂’弟子死伤近半。眼见战况不利,不留当机立断,丹田之气尽数上提,然后下灌于双足,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不留闭目感受着大地的力量源源不绝从脚下涌来,内息运转至巅峰,猛地睁眼,一声怒吼,声音如疾雷奔走,响彻百里,众人脑中‘嗡’地一声,只觉得地动山摇惊心动魄,身子似乎飘了起来,然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时间,以不留为中心,离得近的‘金衣卫’一圈一圈倒了下去,直倒下数十人,‘谭门’和‘半步堂’的弟子离得虽有些距离,又是背对着不留,却因功力不济顷刻间也倒下十来人,而与他们对战的‘金衣卫’却只晃了晃攻势暂缓。不留一喝奏效,转而替‘谭门’等弟子抵挡‘金衣卫’,宗老趁着‘金衣卫’阵型散乱之刻,展开‘一步登天’的轻功,瞬间到了‘谭门’、‘半步堂’和‘金衣卫’交战之处,抓起几人向后扔去,后边功力较好距离较远的弟子反应过来慌忙接应。

“吽!”不留对着‘金衣卫’又是一声大喝,拳打掌劈肘撞,人如疯虎,直往李念冲去,地煞金刀十余柄刀砍在他身上,他全然不加理会,反而冲的更猛,一旦遭困立刻又是一声‘狮子吼’,众人从未对敌过如此勇猛的人,一时无措,地煞金刀欲上前一挡,奈何不留深入战圈,里里外外都是‘金衣卫’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地煞金刀反而被挡在外围,空自着急却是追他不上。

赵硎战得兴起,宜丰越来越抵挡不住,臂上,肋下接连中了两剑,宜丰招式一散,谭兴德两位师弟相继中剑倒地,眼看再战片刻宜丰也会死在他的剑下,偏偏不留在这个时候一声‘狮子吼’震晕几名‘金衣卫’,凌空一拳向李念打去,李念踉跄闪过,不留又近了一步。赵硎知道‘金衣卫’中不乏高手,那‘金衣九禁’和‘四大神刀’中任何一位都是独当一面的一流高手,但几位掌纛、掌辕却远未到这个层次,以这和尚的功夫只怕一招便要了李念的命,眼睁睁看着掌辕大人死在自己眼前不但丢了大内高手的面子,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告上一状。大内‘龙禁卫’平日里威风固然是威风,只因其真材实料而且身份特殊,能在皇上耳边说上话,最重要的是武经国用得着,真正论起来‘龙禁卫’只是负责保护皇宫诸人的安全,论权力赵硎等人尚不及‘金衣卫’和‘内都府’中的任何一名普通成员掌握的实权多,更无法与堂堂掌辕大人比较。赵硎无奈,只得弃了宜丰,足下一动手中‘沥硎剑’凌空刺向不留双目,此剑乃千年玄铁所铸,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当年赵硎得剑,回想呕心沥血练剑十载的艰辛,此时终不相负,于是取自己之名于剑,再用沥字加之。不留看出厉害避开剑气,手作拈花之状,以‘拈花指’拿他长剑。赵硎‘沥硎剑’回手,挽个剑花又是一剑向不留双目削去,不留举臂架开,又‘拈花指’拿他长剑......

赵硎身未落地,凌空变幻十余招,招招不离不留双目,不留‘拈花指’数招未能奏效当即眼一闭任由剑刺刀砍,口一开又是一声‘狮子吼’,赵硎头脑一晕,出招稍慢半拍,这一剑用老,已刺在不留眼皮之上,不留的‘拈花指’也已捏住了赵硎的长剑,一手回带一拳直击出去,赵硎不敢硬撑,弃剑后退。不留翻转长剑,猛掷出去,赵硎急忙一躲,长剑化作长龙在他手臂上带了一道寸许深的口子,硬生生刺入了一棵大树。

感到身上压力一减不留又是一番冲杀,‘谭门’‘半步堂’宜丰等先后脱困,胤苍狼和战狼两人又伤又累几近虚脱,宜丰毫不停留,吸一口气精神稍复,转而帮梁榭,老鹰等抵住‘金衣卫’。以不留的安排,他和宗老是断后之人,谭兴德知道不留的本事,也无需担心,当下喊话道:“大风来了,亮招子瞧好了自家的旗,莫折了杆子。”这句话近似黑话,却又不似黑话,意思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风紧,扯呼’一类的差不多,总之一个字——撤!‘金衣卫’中有不少和江湖门派打过交道的,黑话自然知道一些的,谭兴德为防万一,改了这么一段话。‘金衣卫’听了一时不解,听到旗什么的,还以为谭兴德要顾念‘谭门’的招牌,打算死拼,殊不知却恰恰是撤退的意思。旁人听不懂,‘谭门’弟子却听得明白,当即二话不说各出虚招趁着对方抵挡之际带着‘半步堂’的弟子们抽身撤退,树上的‘谭门’弟子也都跃下树来向后撤去,梁榭趁机一把暗器打出,和老鹰等抽身退走,谭兴德拿过沈仁杰的‘棍弦’,拉满如月,十余支铁箭列布弦上,激射而出,不求杀敌只求阻敌,十支箭射出,棍弦已满,瞬间又是十余支箭。张英杰,李智杰抬手一棍打落‘破城弩’的滚轮,拉满棍弦,一边护着众人退走,一边射箭。远程有弓弩,近身有宜丰抵挡,仗着树木繁盛,又有不留和宗老断后,众人急速退却。‘金衣卫’哪里容许众人退走,按动刀上机关,暗器弥天而来,众人抵挡不住,顷刻又死了十余人,老鹰,胤苍狼,谭兴丞,皇甫残烛,谭门双杰离的较近先后挂彩,梁榭仗着金衣护体挡在众人之前,舞起刀来护住头脸,宜丰却是退下长袍挥打,长袍挥舞起来幅度极广,将众人也都护住了一些。

众人退出一里多地,耳闻声声巨吼依旧心惊肉跳,显是没了误伤自己人的忧虑不留频繁催动真气以‘狮子吼’退敌。不留和宗老断后暂时抵挡住了一些,饶是如此‘金衣卫’仍有三十多人追了上来,再退半里,谭兴德没了箭枝,‘金衣卫’来的更近,其中四名地煞金刀已同梁榭、胤苍狼、老鹰和谭兴丞交上了手,老鹰旧伤未能尽逾又累了个半死,胤苍狼这一战又失血过多几近虚脱,哪里还能打得过地煞金刀?只数招便又先后负伤,宜丰忙替两人接过攻势,梁榭和谭兴丞各与一名金刀放对,一时战了个旗鼓相当。

再退半里多地,其余‘金衣卫’也追了上来,谭兴德让过对战的几人,挡在众人身前,‘金衣卫’加快脚步,向谭兴德冲了过来,眼见相距不过一丈,谭兴德依然无动于衷,五尺,三尺,蓦地,谭兴德伸足在地下一挑,身子向后飞退。众‘金衣卫’一刀砍空,只觉得颈上一痛,再想止步已然不及,五名‘金衣卫’高手的头颅飞了起来,紧随其后的三名‘金衣卫’发觉异样,慌忙止步,却被后边冲上来的一撞,顿时又有两人身首异处。

“是乌金丝,大家小心。”其中一名‘金衣卫’甚是聪明,慌乱间用刀挡在颈前。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一个声音乍然想起,随着声音响处林中一侧走出来一名黑衣人,身材窈窕,似是女子,手中拿着一卷金黄金黄的丝线。

“‘缠梦金丝’,墨幽帆是你什么人?”‘金衣卫’中一名都首惊道。墨幽帆号称‘天鬼’,是墨家仅次于巨子的第二号人物,又是墨家绝技的传承者,更持有十大名锋之‘破甲神锋’,武功之高远在已故的墨家巨子之上,更兼‘六龙帮’‘沁龙楼’的二掌柜,‘升龙堂’的副堂主,得罪了他就等同同时得罪了‘六龙帮’和‘墨家’,先不说龙神如何,单是墨家据说还有一位武功高出墨幽帆许多的神秘高手,到底有多神秘,谁也不知道。墨幽帆能不能对付李念,对付赵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对付眼下这些个‘金衣卫’是足够足够的了。

“那是家师。”女子道。

“‘六龙帮’和朝廷素有交情,难道墨二掌柜不顾及龙神脸面,非要蹚这趟浑水么?”情况不明,都首不敢动手。

“不,此事与家师无关。”说着话地煞四金刀和梁榭等边战边走已走出老远一截。

听说和墨幽帆没有关系,都首心下稍安,劝道:“这‘谭门’之人现在已是造反叛乱,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否则墨二掌柜知道了难以向府督交代。”

女子笑了笑道:“他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没人告诉他啊。”

都首脸上怒气陡现,强自压了压,正待再劝,却听那女子向谭兴德道:“爹,你先走。”听是谭兴德的女儿知道再劝无益,心一狠,暗道:“墨幽帆不知道更好,正好将‘谭门’斩草除根。”

“嗯!”谭兴德点了点头,却不动身,女子凑近了低声道:“爹爹放心,有师弟暗中照顾再多十倍的人也伤不了我的。”

“好,你多加小心。”

“嗯。”

谭兴德听说墨幽帆另外一个弟子也来了,当即放心,安顿一句,转身向梁榭等追去。

“杀!”都首下令。

一色的金衣,一色的乌纱,一色的刀法,女子略显柔弱的身躯穿梭于众‘金衣卫’的刀影之间,手中的金丝抖了开来,身形手法皆如织女穿梭,金丝一条一条散出,编织出一片独立的天地,这片天地到处都是丝线,如蜘蛛网,空间越来越小,‘金衣卫’战的辛苦,女子战的吃力,对付二十多名‘金衣卫’的精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第91章 飞花摘叶

谭兴德追上众人的时候宜丰已将两名地煞金刀击毙,又和谭兴丞的对手过上了招。地煞金刀出刀快而精准,宜丰却不紧不慢,似乎力有不逮的样子,谭兴德只看了几眼便知地煞金刀纵然厉害,若是没有五人以上联手万难杀死宜丰。当即驰援梁榭,双战金刀,谭兴丞略缓了缓也加入战斗,以三对一,谭兴德身为掌门武功本就远在地煞金刀之上,数招一过地煞金刀便中了两掌,情知不敌抽身欲走,被李智杰棍弦射出的箭洞穿头颅。梁榭正欲帮助宜丰,宜丰却已将那名地煞金刀的金衣也扒了下来,哪还用得着帮忙?宜丰将金衣丢给胤苍狼换上,追兵已断众人伤的伤残的残,累得几欲虚脱,但依旧不敢片刻停留急急而走。再行出一里地,宗老和不留先后追了上来,宗老左胸中了一刀好在伤口不深并无大碍此刻业已结痂,不留连番运用‘狮子吼’内力耗损甚巨,杀人和借力而起的反噬也逐渐压了过来,不留脸色也有些难看。如此吼声势必更会将敌人尽数引来,众人疲惫不堪依然不敢停留,这可苦了不会武功的众位掌柜,更苦了伤重的诸人。眼见着再走一会便到了林子尽头,只要出了林子再往西北走四五里就是‘飞龙河’的渡口,渡口再往上游十里便是众人撤退之处,只要上了船就好说了。

眼看着‘金衣卫’似乎没有追来,谭兴德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次‘谭门’损失之重让他的心都在颤抖,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淌这趟浑水,实在没有了买卖大不了‘谭门’解散就是,总好过被灭门,可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除了扳倒‘无根党’之外别无选择。好在‘谭门’众人的家小早已安排撤走,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留大师......”梁榭见不留脸色缓和了一些,试探着叫了一声。

不留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尊夫人有谭老掌门护送,现在应已离开了京城。”

梁榭大喜道:“多谢大师。”心中一块石头放下,梁榭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在一群战败了的,死了同门亲友的,负伤累累垂头丧气的人中显得极不协调。人有时候很怪,当初梁榭为了治好妻子的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整日忧心忡忡,食不甘味睡不安寝。现在他妻子虽然救出来了,但疾病依然没有根除,这一离开京城就等同是断了药,断了药病症九成九还得复发,以前还好,有个云老请的李郎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还能在嘉娴病重之际发挥作用,稳住病情,可今后嘉娴病重由谁来救治?梁榭最初的目的是给妻子治病,可病未治好却不得不连郎中也丢了,梁榭所做的对他来说似乎不如不做,从这点上讲,现在的形势尚不及以前,但以前他天天担忧,此刻却能真真正正打心底笑出来。

“梁大侠,柳姑娘此刻是生是死你就全不担忧么?”看到梁榭的笑容不留毫不客气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梁榭胸口顿时如遭锤击:“是啊,柳十一怎么办?她一直对我很好,可我对她却......”

梁榭心中愧疚,猛地止步,掉头便要往回走。不留道:“你要去哪?”

梁榭道:“我说过,我要回去找她。”

不留冷笑了一声道:“现在回去有用么?”

梁榭一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李智杰走过来拉了拉他,道:“梁大侠,走吧,柳姑娘若是见到了龙神自然是安全的,跟了我们反倒凶险,这不也是你当初的想法么。再说尊夫人还等着与你见面呢。”李智杰是个聪明人,说话句句抓住梁榭的要害,梁榭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跟着李智杰走了。众人好不容易跑出来,李智杰可不愿意梁榭一时冲动再跑回去。梁榭一个露了相的人,以他的实力跑回去十九被捉,到那时抵受不住酷刑再把逃跑的路线交代出去那今天的人算是都白死了,众人的家小也都不用活了。

轰隆~~~~~~~,雷声又想了起来,光打雷,不下雨。众人心中暗暗恳求老天千万千万别下雨,‘飞龙河’本就水流湍急,再来一场暴雨搞不好就得淹死在河里。

林中半丝丝的风都没有,树叶却忽然动了一下,微微动了一动,柳枝也轻微摆了一摆。树上一片柳叶的叶柄似乎承受不住叶子的重量,忽然根部断折,柳叶缓缓飘了下来。那叶子缓缓地,在空气中一摇一摆地飘落下来,落在一名‘半步堂’弟子的肩头锁骨处,那弟子按了按颈侧,顺手将叶子拂了下去,那叶子飘啊飘,缓缓地,非常非常慢地落在了地上,就好像那不是一片树叶,而是柳絮。

这一切谁也没有在意,众人依旧向前走着,好几名‘半步堂’和‘谭门’弟子的肩头锁骨处也都沾着柳叶。又是一片柳叶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也落在梁榭的肩头锁骨处,梁榭伸手拿起那片叶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片叶子,他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别扭很别扭。刚刚立秋,林子中也没有风,怎么会有落叶呢?而且这落叶落地的速度怎么那么慢,就好像十分不愿意落到地上一般。他没有多想,天地造物任何一件物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差别再小也是有差别的,就像是树叶落地一般,如果两片叶子下落的轨迹是一样的,那么速度未必一样,如果速度也一样,那么其在空中翻滚的圈数未必相同......,然而奇怪的是落在几人肩头的叶子其下落轨迹似乎一模一样。又是两片叶子落在两名掌柜肩头,这两片叶子却似乎与先前落在众人肩头的叶子略有不同,梁榭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走着,走着,又有几片叶子掉了下来,其中一片落在了谭兴丞的肩上,又有两片分别落在了两名掌柜的肩上。梁榭觉得肩头有一些酸,伸手揉了揉,不仅酸而且还有些痛。正自奇怪,突然‘噗通,噗通。’两声,两名‘半步堂’弟子倒在了地上,谭兴德和宗老赶忙抢上观看,只见那两名弟子嘴张了又张,似乎在极力呼吸却仍是透不过气来,更说不出话来,两人眼一翻,不省人事,谭兴德探了探鼻息,按了按两人颈侧的脉搏,竟然已经死了。

‘噗通!’又是一人栽倒,同样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就死了。‘噗通,噗通!’有两名掌柜翻身倒地,战狼抢上看了看,向不留摇了摇头,一名‘谭门’弟子也俯下身子看了看,两名掌柜身子完好无损,连针尖大的伤也找不出来,他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也摇了摇头。

“大家小心。”不留回头向林子四方扫视一遍,神色凝重吩咐道。

‘噗通,噗通,噗通!’紧接着又有三人摔倒,不留眉头锁得更紧。

“兴丞,你怎么了?”谭兴德见谭兴丞垂着膀子,五官扭到了一起,显然极为痛苦。

“风湿又......犯了,还有些......出不上气来,胸......胸口......堵......堵住了。”谭兴丞越说越慢,突然‘噗通’一声,也翻身倒地,嘴张了又张,手拼命向前抓着。

“是飞花摘叶的功夫,大家别让树叶沾身。”不留喊了一声。“谁懂得医术?快救人。”

宜丰本来离得甚远,听到有人倒地才跑了过来,此时正在查看刚刚倒下的那三人,却发现已经死了。听到不留喊话知道情况不对,忙一个闪身窜了过来,见谭兴丞的状况,再回想方才他和谭兴德两人的对话,当下也不切脉(切也白切,根本来不及。),左手在谭兴丞胸口虚按几下,右手直接一指点在谭兴丞的‘中府穴’上。

“嗯~~~~~~”谭兴丞哼了一声,情况略微减轻,宜丰不敢怠慢出手如风,自谭兴丞的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诸穴一个个点去,内力透过,谭兴丞缓缓吐出一口气。

‘噗通,噗通,噗通......’这边谭兴丞尚未好透,那边又有五个人栽倒。

“各位前辈,有能认准穴道的,请点‘中府穴’救人,沾上柳叶的朋友用内力注入自己‘中府穴’,认不准穴的,用手在胸口、锁骨、手臂外侧拿揉,先撑一会。”宜丰不敢扔下救了一半的谭兴丞走了,很明显伤者越来越多,他一个人根本不够使。

众人听了,有懂得认穴的赶紧出手帮忙,众人痛苦虽然未解,倒也没有再死人。梁榭虽沾了柳叶,但除却肩膀有些酸痛之外,好似没有什么大碍,想是有金衣护体之故。

“怎么样?”谭兴德担心兄弟的安危,问道。

宜丰道:“应是‘手太阴肺经’封闭或逆行之状,动手之人手法奇特,内力深厚,晚辈医学不精,要想尽解非一时之功,需反复点穴过劲。”宜丰嘴上说话,手上却不停歇,内力源源不断输入谭兴丞体内,手指一遍又一遍点着谭兴丞肺经诸穴。谭兴丞呼吸渐匀。

谭兴德心下稍安,道:“多亏贤侄。”

树叶又有十多片缓缓飘落下来,众人有了防备忙闪身躲开,树叶一卷,跟随众人带起来的风又贴了上来,有两名‘半步堂’弟子躲闪不及,正巧落在胸口下方,两人只觉得心脏一颤,眼一黑,晕倒在地。宗老和宜丰忙跑过来查看。

“不要闪避,用兵器接住树叶。”情况诡异,不留喊道,身形动处已用‘拈花指’将飘在空中的几片树叶捏在指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树叶,如何竟有这等力量,不留手指一搓将树叶碾碎,陡然间觉得中指指头一麻,继而心口一痛,对不留来说竟比砍他一刀的痛楚更加厉害。仗着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不留并未受伤,戒备之意却强了不少。

宜丰查看了两眼那两名‘半步堂’的弟子,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宗老盯着宜丰,眼神露出询问之色。

“与其他人的逆冲经脉不同,两位师弟是‘乳根穴’受创,内力冲破心脏,死了。对方的内力修为恐怕尚在师父之上。”宜丰道。

宗老脸色变了,当年他败在甘半步掌下,嘴上虽然不服,但心里知道甘半步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这些年他进步了不少,可甘十二那小子武功进步只能比自己更快。他能创出‘大缺手’这种返璞归真的功夫,修为更不用说,光看宜丰的‘小缺手’和赵硎对战的情况便知,宜丰比自己差不太多,上次爷孙两人武学考校宜丰是让着他的怕他脸上难看,否则想在二十招内击败这小子并不容易。若说来人只露一手就在德临那小子之上,那么这次撤退还存在很大的变数。

树叶、树枝越摇越厉害,树叶纷纷落下,顷刻间又有五六人来不及用兵器抵挡便已中招,这树叶似乎知道宜丰懂得医术,所以这次落处都是死穴要穴,根本不给宜丰施救的机会。

“来者是哪位高人,请现身一见。”不留喊了一声。

“人生总是无常生也无常死也无常,世间处处意外悲也意外喜也意外。”声音缓缓飘来,南侧的林子中一名二三十岁的黑衣汉子缓缓走了过来,周身上下发出一种阴沉的没有任何色彩的气息,他每踏出一步,身边的柳树上便有几片柳叶从树上掉下飘在空中,他再踏出一步,身上的风便又将那些柳叶带的飘了起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梁榭看到这人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上次去铁匠铺买飞锥的时候隔壁说书摊上坐着的一个黑衣人好像就是这幅模样。

第92章 酆无常

不留暗道中计,本以为有高手藏在暗处偷袭,哪知对方离得还远,若是方才众人快速逃跑,这名黑衣汉子则不得不露面,再由自己挡住他也就是了,何必死那么多人。

“想不到‘听雨读剑楼’的人功夫一般,逃命的本事却有独到之处。”黑衣汉子不紧不慢,缓缓走来。

“你把他们都杀了?”两名杀手其中一人忽然问道。

“没有,那么麻烦的事我怎么会自己都揽下,我只杀了看得见的十二个人,其他人大概会死在庄老三的剑下。”黑衣汉子道。

“好,这笔账我替楼主记下了。”杀手道。

“好啊,那不妨再多记两笔。”黑衣汉子轻蔑一笑,两名杀手身后的树上立时飘落下两片叶子。

两名杀手剑光一闪,将树叶稳稳平托在剑上。“只有这样的手段,你未免将‘听雨读剑楼’的人忒也小瞧了。”一名杀手道。

“嗯,多谢你的提醒。去吧。”一声去吧,黑衣汉子又向前迈上两步,他身后的两片柳叶晃晃悠悠向两名杀手飘去,此时双方相距尚有百步之遥。

两名杀手挥剑砍去,‘嗡’的一声长剑一颤,几乎脱手,与此同时先前两片树叶暗劲爆发,‘铮’然一声响,两人长剑断折。倏忽间,又是两片柳叶飞来,速度之快更胜过离弦之箭,不留身形一闪,双手‘拈花指’一拿,将两片柳叶拿在指尖。正待说话,忽然‘噗通,噗通’两声,两名‘谭门’弟子手捂着脖子栽倒在血泊之中,又有两片柳叶割断他们的颈侧的血管余势未衰硬生生嵌入两颗大树之中。

“‘飞花摘叶伤人立死’的内力修为和‘八面来风无影无踪’的鬼手暗器,这是‘天虎道长’的绝技你是大内老四酆无常?”虽早听说过这号人物,也料想得到今日可能会遇上,不过真正对敌宗老还是忍不住脸色变了,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因为据说无论对敌多少,敌人功夫多高,只要与酆无常为敌没有一个不栽在其手下的,这个人不是最厉害的却是最麻烦的,放眼天下唯有盖摩天这种不正常的人能与之相比。几年前,漠北有两位绝顶高手,任何一人的武功,内力,招数,经验,武器,装备都在他之上,两人联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将酆无常打得不成人形,可笑的是最后两人居然生生被他打退,这两位高手身受重伤,一路从‘天门关’跑回了大漠,又穿过大漠跑到了漠北番邦,酆无常比他们伤得更重,却依旧不依不饶,连保护皇上的差事也不管了,一路追到了番邦,最终将两人击杀。人如其名,他就如无常鬼一般,不论你是谁,有多大能力,只要碰到了无常鬼那就再也甩不掉。

酆无常,‘龙禁卫’最年轻,最变态的高手,当今最难缠的人物,号称死战无敌。这是江湖上对酆无常的评价,宗老不怕死,可世上谁愿意没事干天天被人追杀,更可气的是,你杀不了这个人,这个人却随时可以杀你,到那个时候才能真正体会武功低也是有好处的,起码死的痛快。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正是无常。宗老头,当年你发誓不报甘半步的一掌之仇誓不为人,怎么现在又屁颠屁颠跑回来替他报起仇来了?”

“老夫岂是你们这等只知功利不知道义的小人所能猜透的?徳临纵有小过,不失大义,徒侄如此我这个当师叔的难道还能纠缠过去不放么?”

“嗯,不错,你说服我了。要是你的武功能有口才那么好本大人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宗老:......

“酆无常,和尚与你打个赌如何?你我单打独斗,若是你赢,我们任你处置,若是你输,即刻罢手。”不留口中说话脚下去向酆无常迎去。

“不!”酆无常又向前几步。“我知道,你是不留和尚,自从被‘中州禅宗’逐出门墙后就像开了外挂一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从来没有输过,我一定打不过你。”

“那你是不打了?”不留负着手再向他走近几步。

“不,打赌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拒绝,我是说,赌可以,只不过即便是打输了我也会跟着你们,缠着你们,然后一个一个把你们杀掉。”酆无常道。

“哼,好大的口气,你杀得了么?”‘谭门’又有人死在这人手下,谭兴德这好脾气的人也有些动怒,伸手探入怀中,不留手指在背后摆了摆,谭兴德又缓缓将手抽出。

“一天杀不了就用一个月,一个月杀不了就用一年,一年杀不了就用十年,本大人反正死不了,时间还不有的是?再说一下杀死多没意思,还是慢慢来好玩。”酆无常声音冰冷,却‘嘿’然一笑似是一本正经的说话有些憋不住了。

“大师,咱们一起动手不信他能挡得住。”胤苍狼道。

“你们先走。”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不留一看酆无常油盐不进,不接赌局,当下不敢再拖延,话出口,足踏大地,真气灌注全身,决定速战速决。眼见两人相距越来越近,不留毫不客气,一出手便是‘大力金刚掌’,外行阳刚之力,内含阴柔之劲,一掌向酆无常劈去。

酆无常不与不留硬接,足下一动,身形一转,避开不留一掌,他身后柳叶随之飘起,向不留割去。不留变掌为爪,反手一记‘龙爪手’抓去,对飘来的柳叶毫不避让,酆无常足下一动飘身绕到不留身后,那柳叶受到气流的牵引如千百柄钢刀在不留脖颈、手肘、膝弯、等处次第割过,又卷动着环绕在不留身周。不留更不回头,臂用‘霸王肘’劲力向后撞去,酆无常双手托双肘借力飘退,食中二指间夹着的柳叶趁机在不留双肘的筋上划过,他身形一动,带起的柳叶又一遍自不留脖颈、手肘、膝弯上划过,万千的柳叶,万千的钢刀,所过之处将不留的衣衫尽数割裂,不留中招的皮肉上现出一条条红印。

千刀一痕的打法,犹如锯解一般,纵然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是疼痛难忍,迟早扛不住。不留一时心急想要速战速决反而吃了亏,当下气息一敛,凝神对战。酆无常操弄气流,带动柳叶,一片片在他内力灌注之下均成了利刃,一刀一刀不是朝着不留的眼睛、下阴等薄弱处割去就是朝着关节的筋骨处割去,这些柳叶每卷动攻击一次又引得树上其他柳叶飘落,下一招也跟着加入攻势。柳叶成千上万,想要躲闪谈何容易,不留招式上吃亏,只得护住眼睛,快攻快打,‘推山掌’,‘龙爪手’,‘大力金刚掌’先后变化,刚猛无俦,将无数柳叶击散甚至打成齑粉。

“走!”谭兴德见不留不至于落败二话没说,当即命令撤退。他心知众人若是不走等‘金衣卫’和赵硎追上来就更加走不了了,到时候不留也难以脱身,众人要是安全不留一个人想走也容易得多。

众人扶着伤员正要撤退,哪知前方柳树上的树叶扑簌簌地飘了下来,立时有两名弟子身上沾了两片,宜丰赶忙过去打散树叶救治两人。好在酆无常与不留对战正酣,这次的落叶没有前番的落叶威力强大,饶是如此也足以阻得众人一时,除非众人愿意将伤员和众位不会武功的掌柜舍弃。

“啪!”两人双掌相交,各自向后弹开,却是旗鼓相当,不留‘大力金刚掌’劲力出尽,酆无常又被震的向后退步,不留不待他退却掌力猛然再催,在两人双掌相距寸许之间猝然发力,用的却是‘推山掌’的掌力。

“啪!”二度对掌,却是一者力尽而退,一者掌力新发,酆无常手臂一痛,情知不好,电光火石间猛然侧身卸力,足尖点地,身形暴退,万千柳叶向不留双眼割去。一招占得上风,不留不肯放弃机会,双眼一闭,任由树叶割来,口中暴喝一声,震散部分树叶,人已顶着树叶怒冲而去,一拳凌空轰出,拳未至,气先临,正是‘井拳功’。酆无常身前聚起树叶一挡气劲,身子向后暴退,挡得住气劲却挡不住不留,不留又一声怒喝,身子猛然冲破树叶而来,‘推山掌’一掌当胸击至,酆无常单掌相接,借力再退,身形陡然拔空而起,无数的树叶随之卷起,酆无常双掌一推,树叶如龙卷风一般卷曲翻滚冲向不留,明暗两种内力灌入,树叶既像刀刃般锋利,能够破身穿体,又如雪花般柔软,却藏内劲沿脉封穴,不留再喝一声震散一半,树叶却又被风势带起再度卷击而来。

酆无常身在半空,全力一击,宗老看准机会,倏忽而动,出招便是二更之招,一步纵入半空,自天向地踩下。

不留‘狮子吼’堪堪出口,正是回气空档,树叶稍一沾身更是透脉点穴,不留不敢大意,身形暴退,退身之际褪下身上袈裟,内力灌注,破旧不堪漏洞百出的袈裟立时坚如钢铁,不留将袈裟旋转起来,挡在身前,这一旋转破了的口子便不再是漏洞,宽大的袈裟形成一面巨大无比的盾牌,万千柳叶冲击而至尽被一挡。

“二更星月,水迢迢,辚轹紫蟒袍”宗老凌空下踩,酆无常回气不足,又失了地利,挥掌格挡之下更加速下坠。宗老得势不饶人,一足踩去,未能如愿,一旋身‘千斤坠’力道再加三分,劲力旋转而下,酆无常双掌堪堪托住,宗老招式再变,陡然一掌,打在他的心口。酆无常功聚胸口,硬受一掌,借力卸力,身子向后飞去,宗老不等落地,又已变招。

“五更天光,照尔曹,百拒亦徒劳。”宗老一步踏出,身法如电,左一招又一招纷至沓然,酆无常只觉得一瞬间似乎有十只手百只手一齐袭来。

“宗老头,你这功夫很帅啊,给你介绍个美女教了我如何?”酆无常身处劣势一边抵挡一边犹不忘夸赞,突然左肩一痛,继而胸口又是一痛,人已再度向后飞出。宗老对酆无常的言语充耳不闻,足下催动人影比箭更快,倏忽冲上,运足力气一掌快捷无伦击向酆无常面门,眼看就要得手,突然一片柳叶被宗老掌风一带不偏不倚正好飘在了他的虎口处。

宗老手掌一麻,攻势微挫,刹那之间的失误酆无常已然侧头避开,宗老心知不妙,立时止步由进攻转为撤退,他不敢稍作停留,更不敢心存侥幸,足踏大地,身子向后跃去,半空中效法宜丰替谭兴丞救治的方法,左手在右手‘商阳穴’上一捏,内劲过穴,继而‘二间’、‘三间’、‘合谷’、‘阳溪’、‘偏历’......,一瞬间点遍‘手阳明大肠经’诸穴方才落地,落地未稳一片柳叶划颈而来,宗老气力方尽不及躲闪,突然三根手指伸出,捏住柳叶,却是不留以‘拈花指’解了宗老之危。

脚步声响起,又是‘金衣卫’的追来了。

“哎呀,差一点,真是可惜。宗老头,你再快那么一点,一点就好。”酆无常笑着道。

第93章 释武禅印

眼看得手却又功败垂成,宗老的心情就好像正在吃美味可口的佳肴,吃得正高兴时突然发现菜中有半只苍蝇。你猜那另外半只哪去了?

酆无常负伤,宗老负伤,不留连用‘狮子吼’耗力不少,一番交战三个人都没占到便宜。本来快要成功脱走,被酆无常这一拖延‘金衣卫’和赵硎又追了上来。金影闪动,‘金衣卫’列阵而至。

“给我拿下。”李念二话不说,手一挥,当即下令,半数的地煞金刀被不留和宗老打死了一些,有几人又死在追捕途中,目前仅存的十八位地煞金刀一齐出手,向不留和宗老砍来。不留吸一口气,直接一声‘狮子吼’爆出,十八金刀识得厉害,早已做了准备,人人耳中塞了布条,‘狮子吼’功效大减,饶是如此依旧震的十八金刀眼睛一花,十八人俱是高手,见过宗老出招的速度,哪里还敢给半分机会,当即不进反退,舞起金刀一齐飘身后退,落地,阵型不变,十八人无半分偏差,结阵之下宗老竟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金刀无恙,不留身后的人当中却有一位离得近的,被这一声震的头晕眼花,摔倒在地。

原本众人不堵住耳朵是需要听谭兴德的命令行事,怕听不清楚出了差错,事到如今,也不存在命令偷袭,撤退布阵等问题,唯一剩下的只是逃命了,谭兴德向众人偷偷做了个塞住耳朵的姿势,众人悄悄撕下衣襟塞住耳朵。

“‘狮子吼’!很好,和尚,赵某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内力,还能吼得了几声?”赵硎冷笑一声,掣出剑来,便要动手。

酆无常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你让开,让我来。”

赵硎不悦道:“酆老四。”

酆无常道:“我还没玩够呢,怎能让给你?你要闲的没事就盯好那个老头。”酆无常身中宗老数记重击竟似无事人一般。

大内十大高手中赵硎的排名虽仅次于酆无常,但两人的差距他心里清楚,尤其酆无常喜怒无常,是大内十个人里最麻烦的一个人,也是最变态的一个人,谈笑中说翻脸就翻脸。

几年前师父和小师娘的闺女过满月,自己好心邀请酆无常一起去,席间,师父师娘让宾客给女儿起名字,大家起得名字虽好,却显得俗气,又缺乏好的意头,于是酆无常自告奋勇将师父和师娘的姓融合在了一起,说是孩子既然是两人生的,那么姓两个人的姓见证二人的伉俪情深,师父师娘非常高兴,登时对酆无常另眼相看。紧接着又说孩子既然是女孩,那么希望长大后能够越长越漂亮千娇百媚倾国倾城,所以取一个娇字,师父师娘也同意了,酆无常又说光是娇媚有些俗气,希望孩子不但要有长相,更要有一颗如琥珀般玲珑剔透的心才行,于是又将珀字加了进去,师父师娘更高兴,给酆无常包了一个大红包,放了两千两的银票。

后来,当师父家闺女的名字叫出去以后,惹来了当地权贵和读书人的耻笑。为此赵硎被黑眼了许久,老头最拿手的剑法也没有教给他,小师娘最厉害的身法也没有教给他。他的师父是北方商贾之首,又是‘八津度’第一高手,大名鼎鼎的姬燃风,他的小师娘韩映月人长得极其漂亮,武功更是当今女子中武功排在前五的人物。

于是,酆无常给人家闺女起得名字是‘姬!韩!娇!珀!’。

自己好心带酆无常结识师父和一众有头脸的人物,结果酆无常当场冷嘲热讽不说,最后还搞了这么一出,这货就是个疯子,垃圾,王八蛋。赵硎一想起几年前酆无常陷害自己这次,他就恨得牙痒痒,奈何招惹不起。真要惹毛了他,恐怕三个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酆无常要是好对付师父早就收拾他了,结果是酆无常依旧潇洒,姬燃风被人踩了脸还给了人家银子不说,现在依旧堵着一口气。再想想不留大师何等实力,他不是没领教过,能伤得了酆无常,他与之对敌岂有胜算?当即不敢多说,收起剑来,观敌料阵。

李念大声道:“地煞金刀,帮一帮酆大人的忙。”

十八名地煞金刀耳中虽有布条,听觉不太灵敏,却也听清楚了,当即便要再度出手。忽然十八片柳叶飘来,阻了他们一阻。

“李大人,要我出手还是要他们出手,你自己选。”酆无常忽然说话,半点面子不给。

李念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禁有气,他权势大过酆无常,也半点面子不给道:“这不是比武打擂,一起出手,速战速决。”

酆无常道:“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别人帮忙。”

“为什么?”李念有些发毛,这家伙身为皇上身边的侍卫,也是吃皇粮懂规矩的,怎知他全然不按套路出牌。

“碍手!”酆无常很简单两个字,如同一记铁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句话将在场诸人全部得罪一个遍。

“好,好。酆大人您请。”李念不禁来气,心道你去吧,死了才好呢,你死了我们眼里干净,心里痛快,拿下敌人后功劳更大。

酆无常毫不在乎,吊儿郎当一笑,举步踏前,袍袖一挥,柳叶随身而走。

“宗老,我来对付他,你护着点大家。”不留道。

“大师小心。”宗老心有不甘,但虎口依然酸麻,一运气经脉生出阻塞之感,当下不敢逞强,只得退在一旁让宜丰再行救治。

“放心!”不留说罢,猛然踏前。

“去。”酆无常袍袖一挥,柳叶如刀,飞舞而去。

不留方才和宗老联手都未能占得上风,心知再有保留恐怕众人难以脱身,当即心一横,暗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说不得只好赌上一赌。”他也顾不得留着力气对付还可能出现的高手,更无暇顾及一会河畔上可能发生的对决。出手再不敢半分保留。

柳叶袭来,不留一步踏上,双掌立于胸前,掌心相对奋力收拢,他双手间如有千钧巨力阻挡一般,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合十动作,做起来竟然如此艰难。

“南......无......(namo)”两个字震耳欲聋,如半空击下一道惊雷,随着南无两字出口,不留双手终于合十,躬身拜了下去,瞬间气浪如海啸一般自他双手间汹涌而出,柳叶被海啸一卷,瞬间飞散。

不留缓缓再向前一步,单掌平推,他面前空空,但这一掌如推山岳一般。

“击......鬼!”两个字,如迅雷奔走,裂人肝胆,众人相距甚远,耳中塞着布条仍然心惊肉跳,随着这两个字的出口,不留一掌终于击出。周围空气一动,这一掌带起来的气劲如金刚杵一般凝而不散,击向酆无常,酆无常不去硬接,侧身滑步游走,所过之处柳叶漂浮在空中紧紧跟随,不留头上一棵柳树上柳叶如雨般飘下,落在不留身上,穿经透骨,落身点穴,不少叶子向不留双目划去。

“勘破......”不留双目艰难闭上,周身气息一震,落叶被震在空中。“死生!”,二字出口,树叶瞬间震碎化作齑粉。

酆无常身影已至,双指探不留双目,身后柳叶旋飞。不留身不动,眼睛乍然睁开,“破灭......”一声出口,酆无常头脑一空,足下不停,滑步避开正面,已到了不留身后,拇指向不留颈椎按去,柳叶旋动如刀割向不留脖颈、手肘、膝弯。“无常!”无常二字出口,不留衣袂飘起,一扬击散柳叶,后襟已拂在酆无常胸口。

“噗!”酆无常一口鲜血喷出,不堪重击,身子向后飞去,宗老刚要出手,赵硎凌空一剑已划了过来,宜丰、谭兴德正要趁机进攻,却见身边柳叶飘下。

却见不留飘起的后襟击中酆无常犹不罢休,又在不留后脑重重一击,衣袂卷起,裹住不留的脑袋。

“释.....武!”不留气劲再出,崩碎衣袂。“噔!”酆无常落地,他竟然还撑得住。

酆无常号称‘鬼手’其出招毫无章法可言,更无规律可循,现在的酆无常比之前几年更为恐怖,其暗器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随时可能以任何手法打出暗器,你身边的任何东西随时都可能成为他的暗器,向你偷袭,哪怕是你的佩玉、你的佩剑、甚至是你的衣衫、头发、擤出去的鼻涕、吐出去的吐沫,这些随时都可能成为他的暗器。不留虽全力以赴,酆无常方才又被宗老袭击负了伤,但这家伙的暗器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就连不留胸前带着的佛珠、足下的石子也时不时向不留发起攻击,破坏不留心境,不留先前耗力不少,这一战更损内力,战的辛苦。酆无常同样辛苦。

第94章 狂刀 疯棍 挡不住的剑(上)

梁榭也是打暗器的,而且是高手,打的也很准,但看了酆无常的出手,完全摸不着头脑,第一次见暗器还有这么打的。不留气势惊人,如神佛临世,酆无常出手诡异,如鬼魅穿行,梁榭看得出神,不由得激起心中豪气,他虽无法像酆无常那样打出暗器,也无法像不留那样气势压人,但心胸眼界却开阔了不少。他再度想起那天他与‘津海神剑’端木先生的那一战,那一战无论是轻功、步法、刀法、暗器、内力都是自己生平发挥最好的一次。回头想想若在平时对上‘津海神剑’,根本撑不到他出‘一剑十三巅’的那一刻,甚至连‘一剑九连环’的一半都无法抵挡,但那天挡住了,虽然还是受了伤而且端木似乎有些掌控不住剑法可毕竟不管什么原因还是挡住了,这是他平时做不到的。

梁榭奋力思索其中关键,说到底还是气势二字,那一天他不怕死,不留手,不计后果,盛怒出手,平时一刀砍出去,会觉得速度和力量已经是身体的极限,内力运转也到了极限,但或许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胆怯、满足、极限、利弊等等情绪会影响到每个人,使得每个都会给自己设定一个局限,不仅是练武对战,在生活中也时时刻刻影响着每一个人。我是谁,我有多少能力,这件事我做不做得到,失败了后果会是什么,越害怕,就越失败。就像普通人平时只能举起一二百斤的东西,但面临生死关头却能力举千斤,要想达到这个层次就算练武之人也要经过多年的苦练,可一旦逼急了一个普通人便能在刹那间做到。其实我们世上有几个人真正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极限,清楚自己的能力,有时候甚至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

对,不留说的对,大师伯的武功可能尚无法与不留相比,但他之所以能天下无敌,不是因为他的武功厉害,而是因为他敢,对上世间任何高手他都敢于拼命,都能全力一战,绝不认输,大师伯是把每场战斗都当绝境一般看待,他根本没想过留手,没想过妥协,更没想过求饶,这种想法虽然未必是对,但即便是错了,他也能走出一条道,一条属于他的道。他不胆怯,别人就要胆怯,他不怕死,对手就要怕死。在战场上,若是求饶何必动手?若是害怕何必抵抗?若要留手何必出手?战,只有一途,那便是胜!

曾经六狂之一的狅士无名前辈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没把握彻底消灭你的敌人就最好不要对他出手,一旦出手就必须消灭掉他,否则你只有死’这句话很绝对,也不见得正确,因为世上的事情没有两件是完全一样的,具体的事需要具体对待,但绝大多数人的分辨能力不见得能比这句话更准确,因为敌人时时刻刻都在想方设法迷惑你,想方设法让你相信他,你又如何能够清醒?假如当年夫差这么做,焉有后来的越王勾践?假如当年项羽这么做,焉有后来的大汉天子?假如当年卫国公李靖不这么做,而是同意突厥的和谈,那史上的大唐有没有盛世还两说。

梁榭头脑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心中似乎越来越明朗了起来。拼命虽不能让我的武功进步到不留一个层次,但至少要比常态下厉害的多得多,胜算也高得多,就像是项羽的破釜沉舟一样,同样的人,同样的局面,心态的逆转便能缔造传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大师伯刀法和内力的精髓就在于此!梁榭一念通百念通,心中畅快无比,只想放声大呼,丹田中气息顿时躁动了起来,他不去镇压,反而猛地一提,直冲得自己血脉膨胀,脑仁发疼,疼就疼吧,他不去管它,只将内力一遍遍在体力走过。他觉得身上没有伤,没有痛,半点也不累也不乏,他强烈的感觉到了力量的存在,他忘记了手臂的酸麻,忘记了身上的痛楚,他感觉空气似乎有一股力量不断被他吸入体力,他感觉眼前的大树是如此的弱小,眼前的‘金衣卫’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一抬手,感觉到远处的山像是纸糊的一般,只要他一动手,一推掌这座山就立刻会被击飞,这种感觉真真切切,切切实实,实实在在,如在肌肤上,如在经脉中,如在骨髓里......

力量,原来如此!

呼哈哈哈哈哈!梁榭心中狂笑,抑制不住,控制不了......

“禅.......”不留足踏大地纵身而起,人在半空,‘禅’字破口而出,刹那间天地寂然,不留如置身佛舍禅房。“印!”印字出,不留一掌下击,足入腿,腿入股,股入腹,腹入胸,胸入臂,臂入掌,整个人犹如填入手掌中一般,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一掌向酆无常印去。

数不尽的柳叶如龙卷风般卷起,滚动,每滚动一下,力量便又强上一分,酆无常内力运至巅峰,将柳叶卷出。禅印至,柳叶尽化齑粉,柳叶再度卷起,再度成为粉末,这一掌破开柳叶,挡无可挡,酆无常不敢硬接,足下滑动,向后暴退,躲在一棵大树之后,禅印至,大树倾倒,酆无常再退,禅印不舍而来。酆无常无暇再退,双臂前推相接,只一触,一股大力涌来,酆无常借力卸力飘身而退,然而力量太大,速度太快,酆无常双手不支,立时环臂抱在胸前,禅印当胸击中。

“噗!”血染天际,酆无常如风筝断线飞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不留单膝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显是力竭。赵硎动,宗老抵住赵硎,地煞金刀动,宜丰、谭兴德一起出手,挡住地煞金刀。

梁榭,动!不是杀向赵硎,也不是杀向地煞金刀,而是酆无常!斩草除根!

“‘离刀诀’!”梁榭手挽刀花,一甩手将手中刀掷了出去,破开虚空,直向半空的酆无常刺去,刀出手,梁榭内力陡然提起,身形如箭掠出,五名‘金衣卫’冲上,按动机括,‘百子千孙’打来,气归气,李念还是派人来救他。梁榭更不回头,身形亦不停留,甩手五枚‘落羽锥’出手。‘百子千孙’暗器虽快,但与梁榭尚有两丈的距离,这两丈的距离暗器竟然追梁榭不上。

酆无常身在半空又逢偷袭,腰间用力身子全力翻滚,避开致命一刀,刀未落地,梁榭已跃至半空,伸手接过长刀,一旋身,一刀携千威出手。

“‘霸刀诀’”。

酆无常哪还有力气接刀,衣袂一拂抽在刀上,借力加速下坠。“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再度喷出。梁榭哪里给他机会,人在半空陡然一个跟头,头下脚上,长刀下挥斩落“‘怒刀诀’”。

酆无常双臂受创,再也无力,生死关头脚后跟猛地一蹬地面,身子擦着地滑了出去。十名‘金衣卫’向梁榭冲来,梁榭变招,再翻一个跟头,旋身挥刀横斩,身形借挥斩将下坠之力转为横扫之力,又是‘霸刀诀’,两名冲在最前的‘金衣卫’举刀架住。

“‘离刀诀’”梁榭毫不停留,长刀借反弹之力圆转,刀刃向内,刀柄向外,手臂一用力又掷了出去,酆无常刚刚起身,长刀倏忽而至,他再也无力躲闪,刀柄正中胸口,“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梁榭刀出手,身形一矮自两名‘金衣卫’刀下钻过,一回手两枚‘落羽锥’夹在指间狠狠钉入两名‘金衣卫’的颈椎。其他八人堪堪赶上,梁榭一矮身,又钻回两名‘金衣卫’之间,足下一挑,将落地的两柄刀挑起,双手舞动刀花。

“‘离刀诀’”梁榭左手一撒手,一柄刀悬空乱斩而去,梁榭在乱刀悬顶之下冲入八名‘金衣卫’之中。八人看不明白套路,近身战难免被这不着调的一刀砍中,不由得退了几步,按动机括,‘百子千孙’成批打出,梁榭赌的正是这一点,当下往地上一爬,也不管招式是否存在破绽,‘噌’地一下从众人足下贴地掠过,人过处,刀随手,在三名‘金衣卫’脚踝处狠狠拉了一刀,三人同时一声惨叫,蹲下身子捂住了脚踝。

梁榭不理他们,身形一纵又向酆无常杀去,‘金衣卫’又自他身后追来,同时,又有十余名‘金衣卫’冲了上来,已将酆无常护在中间。梁榭一刀斩颈,被‘金衣卫’架开,身子反旋矮身,又斩向‘金衣卫’足踝,‘金衣卫’慌忙退步躲闪。阵型一乱,梁榭钻入圈中,刀里夹杂手中的暗器,劈头盖脸向酆无常连削带刺,酆无常自打被击飞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换,勉力闪开头上的一刀,避开颈侧的一锥锁骨处一痛,已中了一锥,毕竟还是慢了。距离过近,‘金衣卫’驰援不便,稍慢了一慢,酆无常差点丧命。‘金衣卫’举刀向梁榭砍去,梁榭不及伤敌,将刀丢了起来,矮身出圈,‘金衣卫’光顾着防备头上的刀,不防梁榭矮身之际两柄锥又锥入两名‘金衣卫’的脚面......

乱,毫无章法的乱,梁榭奔逃,‘金衣卫’在后追逐,梁榭忽然止步回身,向一名‘金衣卫’冲去,‘金衣卫’一刀横斩,梁榭仗着内有金衣护体不闪不避,这一刀正斩在肋下,梁榭不顾疼痛张臂将刀夹住另一只手一锥已刺入‘金衣卫’颈嗓。其他‘金衣卫’冲来,梁榭比他们更快,去而复回,一刀向酆无常砍去,酆无常身边两名‘金衣卫’出刀架住,有两人似乎看出梁榭身着金衣,出刀不砍要害却向梁榭脚面斩落。梁榭身子一侧,长刀放手,硬是一挤,又挤入圈中,回手抓住刀柄一拖,在两名‘金衣卫’膝弯拖过。梁榭不看战果更不去掉转刀锋,刀柄直接撞入酆无常怀中,酆无常只来得及缓了一口气,陡然又遇攻击,忙出掌抵住刀柄,梁榭手腕一转,长刀陡然一旋,酆无常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避过,梁榭一脚已踢向他的下阴,危机之际,酆无常直接倒地,身形猛然窜了出去。

“啪~~~啪~~~哧。”梁榭背上中了两刀,左腿小腿肚也被刺了一刀。

“‘离刀诀’。”梁榭手腕再转,长刀刀尖在前又向酆无常掷去,同时人也跟着掠出。

“当!”一声金铁交鸣,六名‘金衣卫’及时赶至,击落梁榭的长刀,梁榭身不停留,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趁隙向酆无常进攻,六名‘金衣卫’疲于奔命,无法组阵,掣手掣脚。

“啪!”梁榭又是一脚将酆无常踢退,跌落尘埃,‘金衣卫’出刀相护,抵住梁榭。酆无常刚刚起身,未来得及吸一口气,忽然一条大棍自天边打来,那一棍足有十丈之长,携风雷之威而至,酆无常狼狈万状,斜身跳出,扑跌在地,那一棍裂地,震得酆无常五脏翻滚。长棍横挥,又扫了过来,两名‘金衣卫’举刀一挡,连人带刀被砸得飞了出去,梁榭趁机接刀在手,与两名‘金衣卫’战在一处。金影闪动,另外两名‘金衣卫’冲上,先前与梁榭对战的十多名‘金衣卫’也冲了过来,那条棍毫不畏惧,挥舞起来,砸刀刀飞,击首首破,十余丈长的棍子挥舞起来岂是一般人力所能抵挡。梁榭见这人功力深厚,棍法绝伦,显是己方的强援,对战中偷偷瞥了一眼,这一眼看去登时吓了他一跳,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就是郁栖柏。在郁栖柏身后不远处有一人正与两名‘金衣卫’厮杀,那人手掌通红如血,却不是沈南武是谁?见沈南武也是自己人,梁榭登时大怒,怒意刚起忽又想起不留说过郁栖柏是自己人,那此番行动沈南武倒戈也就在情理之中,不然郁栖柏只好杀人灭口,想到这点,登时气消。

酆无常趁着‘金衣卫’抵挡,猛吸一口气,飘身后退。酆无常好不容易受了伤,这机会怎能轻易放过?那长棍震开‘金衣卫’一抡过顶如天柱倾倒般又向酆无常砸了下来,酆无常不敢硬接,足尖点地,狠命后退。地裂,棍子陡然立起,一人撑棍跃至,出双腿,狠狠踹在酆无常胸口,酆无常再次双臂环抱,人再度被击飞,鲜血喷洒而出。梁榭后背硬扛两刀,身形电闪掠了过去,一刀斩向正是酆无常落足之处。

酆无常,大内第四,这个命硬的不能再硬的人,这个怎么死都死不掉的人,这个号称是索命无常的人,终也会被人索掉性命。这一刀,酆无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避开,这一刀,酆无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住,这一刀,酆无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命。梁榭的刀已经碰住了他的身子,梁榭感觉到刀已割开了他的衣衫,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肉,已经.......

第95章 狂刀 疯棍 挡不住的剑(下)

梁榭手上一轻,骇然大惊,人呢?这怎么可能?电光火石间,梁榭察觉到了危险,手中刀不由自主挡在胸前。‘当’地一声,梁榭只觉得一股凌厉而尖锐的力道刺在了刀上,蓦地胸口剧烈一痛,已然中剑,可是明明已经挡住了的,怎会这样?他不及细想,‘震刀决’运起,‘当当’两声响过,左右肋又已中剑,梁榭足尖点地向后一跃,那人也不追来,任由他跃开。

梁榭三处中剑痛的眼前发黑,定了定神,只见对面站着一个中年人,这人一身锦袍,身材修长,颏下有须,淡淡然一脸从容,他左手上握着一柄汉剑,古朴典雅,不知何时他已还剑入鞘,手正抓在剑鞘的中央。他右手上提着一个人,那人背部衣衫尽裂,从肩胛至腰背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正是酆无常。不用说,酆无常是这个人救的。

这人将酆无常缓缓放到了地上。他的一举一动如裹在一团剑气当中,轻轻一个动作,梁榭顿感压力陡增,心知时机已失,大是怅恨,方才拼命动手不觉得,这会一停下来只觉得手足俱软,内力不济,在这人的压制下更是战意涣散。他不敢去想,忙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敌人身上,努力将恨意,怒意激出,战意又升腾了起来。

“老四,你怎么样?”这人问道。

“很好,很痛快,很舒服。”酆无常至此刻才来得及缓上一缓,他吸一口气,也不退下,也不动怒,反而笑了。酆无常依然疲惫虚弱,连番偷袭重创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很高兴。

梁榭摸不着头脑,暗自戒备。

来人对酆无常的回答见怪不怪,哼了一声。

“这个刀法很眼熟啊,三十年前老夫征战‘东岛’时曾见过,狂刀是你什么人?”酆无常擦了擦嘴角、鼻孔、耳朵、眼睛处流出来的血,拍了拍身上的土,捋着并没有胡子,装模作样胡扯道,三十年前,他今年才多大。

梁榭没有回答,心道:“那么多话!你七窍流血,怎么还不去死。”

酆无常心道:“七窍流血是七窍流血,死是死,完全是两码事,千万不要混淆。”

“这‘离刀诀’是这么使的么?”酆无常又问道。

梁榭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听酆无常又问道:“狂刀当年用这招的时候刀也会被人打飞?”

梁榭莫名其妙,心道这个人有病吧,要不是我练的不到家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酆无常见梁榭不语,又道:“其实这招再低半尺......”

“老四!”锦袍剑者喝了一声。“你先退开。”

“好!”酆无常道。“喂,好意提醒一下,庄老三的剑法可比老五要厉害多了,而且挡不住的,对付庄老三的剑法最好的办法是猜。”说着酆无常悠哉悠哉退在一旁,他一张脸全然没有了血色,鼻孔中时不时流出血来,就连胸骨也塌陷了一块,背后中梁榭一刀更是血流不止,他能不能活还在两可之间。酆无常衣服撕碎了数处,衣服上还印着脚印,然而这一切依然不影响他悠哉悠哉胡扯的态度。

‘挡不住’这三个落入梁榭耳中,他顿时一凛,他猜不透酆无常的心思,也不知道酆无常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庄三老的剑法的确很厉害,方才三招自己明明已经挡开可还是中招了,若不是自己金衣护体早就死了,挡不住正是此人剑法的特点,那么酆无常是想帮我?可这是为什么,为了亲手杀我还是想让庄老三出丑丢人,还是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或者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作为狂刀的传人,你知道我是谁么?”庄老三淡然问道。

“以前的大内高手第三位庄严庄则敬,现在排第二了吧。”梁榭知道大内十大高手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前几位更是宗师级别的存在,这人排行第三,又是刀剑棍三传说中剑的传人,剑法之高自不必说。梁榭心中思忖,公平打斗自己几乎没有胜算,既然酆无常说最好的办法是猜倒不防赌上一赌,仗着金衣护体,在他出手之际我同时出刀或许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他打定主意,将内力运转十成,疾走全身。

庄则敬听出他话中带刺,淡淡一笑,更不多说,突然剑鞘在他掌中一转,他左手抓住剑柄,一拔出鞘,梁榭早有防备,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一刀力劈而下。

“剑,”剑字出口,庄则敬足下一动已到了梁榭身后,反手一剑正刺中梁榭脊背处的‘命门穴’。“如霜,”如霜二字出口,庄则敬如一缕青烟一剑向正在同‘金衣卫’对战的沈南武胸口刺去,沈南武大骇,拼命纵身后跃,郁栖柏围魏救赵一棍向庄则敬打来。

“泊,寒光。”庄则敬止步后撤郁栖柏一棍砸空,庄则敬却又去而复回一剑穿心,郁栖柏以攻为守,一棍自下而上抽去,棍长剑短庄则敬身形再退。

“君子环佩,”庄则敬还剑入鞘,佩剑于腰,一道无形的剑气从剑鞘口激射出去,郁栖柏猜想对方必有后招,但全然不知对方攻向何处,一棍抽起毫不停留立时旋转横挥扫向庄则敬,身子同时借着棍力旋身而起。郁栖柏堪堪避开,剑气正射入他身后一名‘金衣卫’的咽喉,洞穿而过。

“步履他乡。”庄则敬足下一动,舍了郁栖柏,人如一缕青烟般挤入‘金衣卫’的包围向‘谭门’诸人飘去,两名‘谭门’弟子慌忙举刀砍去。

“只见龙泉巨阙,”庄则敬拔剑横斩,一剑断双刀,剑锋过处‘谭门’两名弟子身首异处。

“不闻弓弩......,”庄则敬古剑虚点,剑尖处两道剑气迸发而出,洞穿两名‘谭门’弟子额头。

“刀枪,”枪字出口,庄则敬前跑两步,陡然回身剑当枪使,一招‘回马枪’刺入身后追来的‘谭门’弟子胸口,宗老、宜丰、谭兴德、谭兴丞一起冲上。“四海......”庄则敬足下不停身形幻化,游走于四人之间。

“却......”庄则敬稍却半步,让开四人合力一击,手挽剑花,剑气四下里飞去,四人抵挡不住,一齐飘身后退。“强梁。”宜丰和宗老身法奇快,足下一点退出两丈多远,谭兴德慌忙闪避左肋受创,谭兴丞避的稍慢左胸口处已被鲜血染红。

“士虚藏,志安邦。王侯请谒,列土封疆。曾言平原信陵,又道春申孟尝......”庄则敬口中吟哦不断,这边中招不断,每一句诗出口必然有人死伤,不留看出不妙,连出数招迫退身边的‘金衣卫’,起足一脚向庄则敬踢去,却是‘足射功’的绝技。

庄则敬起足以足对足,一踏不留脚尖借力纵起,不留出拳,一拳打去,庄则敬如蹬台阶一般足尖在不留拳上一踏,再度借力纵入半空。

“褐夫(百姓)登玉堂。”,庄则敬身在半空陡然一个翻身头下脚上,一剑冲不留眼睛刺来。

“勘破......”不留双目一闭,周身气息一震,竟然以气接剑。“死生!”,死生二字出口,一股大力掀出。庄则敬古剑震开,翻身,收剑,金鸡独立,单足在半空中虚点,如一缕青烟缓缓落在众‘金衣卫’身前。他来了,‘金衣卫’立时住手,结成一圈将不留等人死死包围。

剑如霜,泊寒光。

君子环佩,步履他乡。

只闻龙泉巨阙,不让弓弩刀枪,四海却强梁。

士虚藏,志安邦。

王侯请谒,列土封疆。

曾言平原信陵,又道春申孟尝,褐夫登玉堂。

第96章 剑之传人

梁榭骇然,仅仅只是撒泡尿的时间而已,己方便死伤了二十来人,眼见着不留等人全部被‘金衣卫’围在圈中,沈南武和郁栖柏对敌的‘金衣卫’也越来越多,放眼望去,眼前金灿灿一片少说还有四百四五十人。己方不留大师力气耗损过度,宗老、宜丰力气也耗损了不少,且身上都已负伤,‘谭门’的‘三杰八雄也各自负伤,‘听雨读剑楼’的两名杀手更是身负五六处刀伤。目前负伤最轻的要数自己和郁栖柏了,可单凭自己和郁栖柏如何挡得住庄则敬和赵硎?何况还有四百多名‘金衣卫’。

局势泰半已落入李念等人的掌握,李念一挥手又有二十名‘金衣卫’渐渐向梁榭这边靠了过来,梁榭提刀待战,却觉得背心处一阵剧痛,几乎直不起腰来。

酆无常幸灾乐祸地道:“怎样?老三的剑法不错吧。”

梁榭并未答话,他只觉得心寒,当年三传说舍生忘死抗击东岛,弄的死的死,残的残,何等慷慨英雄,大义凛然,如今三传说的传人包括师父师叔在内,不成气候的不成气候,助纣为虐的助纣为虐,就只剩下一个郁栖柏还算拿得出手。梁榭奋力想要直起身来,却又是一阵疼痛,酆无常看在眼里,嘿嘿一笑道:“小子,别白费力气了,你‘命门穴’中招,没丢了小命就算不错了。”

梁榭不去理他陡然一锥向他打去,酆无常侧身闪过,梁榭眼看‘金衣卫’越走越近当即不再纠缠,哈着腰强忍着痛楚向不留等人靠去,酆无常也不拦住他,只慢慢跟了上去。郁栖柏挥舞着长棍护着沈南武也渐渐与不留等人汇合一处。

天际,烟花灿开,看样子像是城门方向。

“还来这套!”庄则敬这回打死不相信。

对峙,又是对峙。

不留挡在众人之前,如一座大山,脸上不显露任何表情。不留不动,不能动,更不敢动。他不能让庄则敬瞧出自己是强弩之末,仗着自己的威名或许还能让从未有过败绩的庄则敬珍惜名头有所忌惮,一旦露了底恐怕局面立时便会失控。他在拖延,拖延多数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对现在的不留来说拖延却是最好的办法,能拖延一刻就会有一刻的变数,或者是自己恢复力气,或者是己方来了援兵,又或者是敌方来了援兵,总之无论局面怎么变化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好帅的剑法,原来是庄大人,难怪难怪。”不留道。

“如此霸道的内力,舍却不留大师恐怕再无旁人了。”庄则敬道。

“庄大人过誉了,和尚久慕三传说武功绝顶惊世骇俗,尤其令师当年以一招‘剑意问春寒’败尽‘古梦州’三百名剑更是令人神往,只可惜缘悭一面,始终未能一睹前辈风采。今日有幸能与剑的传人过招,和尚不枉此生。”不留缓缓地道。

庄则敬道:“人皆道大师的‘推山掌’乃是江湖一绝,殊不知大师真正拿手的本事却是禅宗初祖达摩所创的绝学‘释武禅印’,想必老四就是伤在这套武功之下的吧。”

不留道:“不敢。酆大人身法奇特,暗器精绝,和尚不是对手,不得已只好以蛮力应付。”

庄则敬道:“好个蛮力,凭蛮力也能伤酆老四,大师果非凡人,庄某请招。”

不留微笑道:“和尚求之不得!”

“等一等。”宜丰见不留即将动手,怕露了底细,当即走上前来,道:“晚辈也想见识见识‘无形剑’的厉害,大师不如把这一场先让给晚辈吧。”

不留暗暗皱眉,宜丰虽是年轻一辈里顶尖的高手,但庄则敬可不比赵硎,他能排在酆无常之前至少不会差于酆无常。对付一个酆无常自己和宗老两人联手,都未竟全功,迫得自己使出‘释武禅印’再加上梁榭的偷袭也未能将其斩杀。眼下单凭一个疲惫的宜丰如何挡得住一个比酆无常更厉害的庄老三?这小子一向稳重,这次怎地如此不知轻重?

不留尚未答允,宜丰已向庄则敬抱拳道:“庄大人,晚辈的这个请求你没意见吧。”

庄则敬道:“无妨,先出手后出手都一样。”

宜丰上前一步道:“庄大人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与晚辈一个人动手未免有失身份,不如......”宜丰向郁栖柏和梁榭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分开‘金衣卫’走到宜丰身边,宜丰接着道:“不如由我们三个晚辈一起领教庄大人的高招如何?”

庄则敬道:“请便。”当即一转身出了‘金衣卫’的包围圈,郁栖柏和梁榭紧随其后,宜丰见梁榭哈着腰,当即伸出手指在他背后‘命门穴’上点了一指,一股柔和的内力沛然输入,梁榭疼痛立减。

宗老见宜丰出战庄则敬,心中担忧,刚要上前一步,赵硎立时挡在身前,宗老无法只得止步。

“请!”庄则敬左手持剑,右手做了个请手势,郁栖柏率先出手,长棍中持,横扫千军,庄则敬飘身后退,梁榭挽个刀花跟身上步反手砍去。宜丰足踏‘一步登天’轻功,双掌一错运起‘半步封神掌’向庄则敬手肘按去,贴身封锁钳制庄则敬攻势。

庄则敬左手持剑柄,连剑带鞘向宜丰刺去,宜丰闪身避过,双掌封庄则敬右手,庄则敬身子倏忽而退,已拔剑在手,剑鞘悬空、落地。

“剑,分光......”庄则敬出手如电一剑三式,三道剑气袭向三人,梁榭仗着金衣护体以攻为守,甩刀过顶,刀锋力斩而下,郁栖柏有了先前动手经验,见庄则敬剑尖所指已知有剑气发出,当即身随棍转,避过剑气,棍法后势借前势,又是一棍挥来。宜丰矮身斜走,贴身靠近庄则敬,一出掌连封带打,将庄则敬向郁栖柏的棍推去。

“行左道,不予偏旁。”庄则敬倏退倏进,已避开三人攻势,剑走偏锋,向宜丰和梁榭肋下刺来,剑尖一抖又是一道剑气激射郁栖柏......

庄则敬身法过快,出手数招三人已失了主动。

“诗酒常为伴,任得逍遥痴狂,八分意醉更难防。”庄则敬数剑抢的先机,剑法一变,身形颠仆跃起,如痴如醉,招招奇,式式怪,忽左在右,忽前在后,竟使出醉剑来。他剑招本就难防,这一来越发飘忽难料。剑气自庄则敬的剑尖,剑锋处挥洒出来,割裂地皮,削断树枝,三人看不见摸不着,不知他哪一剑含了剑气,哪一剑只是剑招,完全猜着来打,数招一过疲于躲闪,哪里还有进攻的机会?

“星辉百点寒芒,千岁味悠长,春秋过往,品青霜,万古,香。”庄则敬出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奇,一招剑明明自斜上砍下,哪知突然一个反弧如蛇一般撩起,明明向前刺出,哪知他一矮身手腕倒转,剑又像水一样倒流回来。

武林中会醉剑的人不在少数,不少用剑的门派也有自己的醉剑,而且各派招式大同小异,原理上也一般无二。老实说,醉剑虽有独到之处却也有其不足,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武林绝学。梁榭、宜丰、郁栖柏也曾对敌过精研醉剑的好手,初次交手时固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有了防备之后倒也应付得了。可同样的武功,同样的招式到了庄则敬手里却显得极为可怕,不仅快而且奇,不仅奇而且怪,不仅怪而且三人感觉中这一剑的方向、角度、速度往往和庄则敬真正出剑的方向、角度、速度有些许偏差,就这些许偏差让三人渐渐抵挡不住......

宗老忧心,正要出手,不留一把拉住他,一个纵身挡在三人之前。庄则敬身形趔趄,仰身欲倒,一剑向自己鼻子削去,中途变招手腕一挑陡然一剑正刺中不留咽喉,不留出‘拈花指’向庄则敬的古剑拿去,庄则敬一个翻身,飘然退出一丈,再看时,剑已归鞘。

梁榭等三人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三人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疼痛,宜丰左右肩各被剑气扫了一下,右肋、小腿、大腿均已中剑。郁栖柏左脸颊上一道血痕,左耳半只耳垂被剑气削掉,左胸被刺入半寸,两条大腿重伤,鲜血汩汩而出,下裳染红一片。梁榭受创最多,左右胸口,后背均已中招,左脚脚面被刺入一剑,脖颈处一道血痕更是触目惊心,若不是宜丰及时拉开了他,此刻恐怕已身首异处了。如此景况已属侥幸万分,好在三人功底均强,及时闪避才不致让庄则敬剑招剑气重创,不过三人受创不少,勉力动手身法力量势必会大打折扣。

不留现身一挡,庄则敬脸现凝重之色,一步踏出气势攀升,一时间他周遭的空气逐渐凌冽了起来,仿佛剑气随身游走。

不留一看无法再行拖延,只好再提内力,准备全力一击。

轰隆!雷声响起,又止。林中无风,无声。静,静的落针可闻,静,静的鸟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两人。

忽然,风起,轻轻地吹动林中的树枝,拂过众人的脸庞,不似夏日的燥热,亦不似初秋凉爽,却似雨后的清新中透出一股寒意。

庄则敬闭目,似乎是在感受着这一股天地间突来的清风。

“剑意......”庄则敬张口,随着他两个字的出口,那风中的寒意更加尖锐透骨,一如寒冬方过初春时的冷风,透骨而妖寒,而你以为冬天已过,暖春已至毫无防备之下只穿了一件薄衫。

庄则敬猛然睁开眼睛,那一股风陡然间如刀,如锥,变得更加凌冽、集中起来,庄则敬正要出招,突然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不疾不徐。

第97章 ‘龙神’威慑

“嗯?高手!”庄则敬察觉到异样,气息内敛,二目之中两道精光射出,剑意回守身周。“是‘听雨读剑楼’的哪位楼主来了?请现身一见。”

风止,雨声止。

“见面就不必了,做我们这一行的见光死,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我只向庄大人和李大人讨几个人,不知二位能赏个面子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不能!”庄则敬尚未答话,李念率先发话。

“哦?李大人这么不给面子?”

李念道:“少废话,这里四百多名‘金衣卫’个个都是好手,任凭你武功绝顶又能如何?识相的快滚,若是不识好歹当心朝廷大军踏平你们‘听雨读剑楼’。”

“李大人好厉害啊,你说的不错,你们人多势众我的确不是对手,不过若是‘听雨读剑楼’不惜代价只杀李大人一个人,你猜我们能不能办得到?”

李念脸色大变,‘金衣卫’中高手有的是,不过他身份虽贵武功却只能勉强和‘金衣卫’中普通精英持平,尚不及‘地煞金刀’任何一人,若是落了单如何能抵挡这些杀手的偷袭。

庄则敬见李念被唬住了,当即淡淡地道:“闇楼主亲至或许会让庄某忌惮三分,至于其他人,你们的威胁对庄某无用,有庄某在此你们想伤到李大人并非易事。”

庄则敬一言出口李念的胆子立刻壮了起来,‘听雨读剑楼’那位楼主看到李念表情,笑道:“看来有庄大人撑腰李大人任何人的面子都不打算给了。”

“当然。”

“龙神的面子也不能给?”

“你说什么?”庄则敬一凛,众人无不大惊,龙神自从练成‘六龙行天诀’转而又再研习‘六气御龙手’之后连本帮的事也不大管了,怎会趟这趟浑水?

梁榭却是又惊又喜,暗想自己叫柳十一去请龙神帮忙不过是借故支开柳十一的托词而已,想那龙神素来与朝廷交情深厚,与自己这帮人却连面也没见过,怎会无缘无故帮助己方开罪武阉呢?却不想这最不靠谱的一招竟然派上了大用场,龙神竟然真的答应了,真不知道柳十一如何说服龙神的。

梁榭正自惊喜交加,庄则敬却在一惊之后转为平淡,问道:“你能请得动龙神?是龙神要放过他们的?”

“不,‘听雨读剑楼’与龙神素无交情,我也请不动他,龙神与他们更是素无交情,犯不着为他们求情。”一句话让梁榭好生失望,复又替柳十一担心起来了。

酆无常嘿嘿一笑道:“庄老三,他这招可不错,能狠狠吓人一跳。”庄则敬瞪了他一眼。

“既如此,要么剑下见真章,要么阁下走人。”

“我只说我们请不动龙神,可没说龙神请不动我们。”

“什么意思?”

“很简单,这几个人得罪了龙神,因他们挑拨,龙神丢了一座宅子,死了几十个部下和一位朋友,这笔账‘六龙帮’要亲自清算,不敢劳烦‘金衣卫’和‘龙禁卫’的各位大人。”梁榭听他说话又是一喜,知道什么杀了龙神的部下和朋友云云纯属胡扯,这不过是龙神不想和武阉公然撕破脸的说辞罢了,如此看来龙神还真是柳十一请的,这么说柳十一眼下还是安全的,这么一想他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庄则敬一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可万一他说的是真话确也不好驳了龙神的面子,可就这么莫名其妙放走了人也无法交代,正在犯愁,酆无常忽然道:“了不起,先是得罪了府督,后又得罪了龙神,和尚,有魄力。”他话锋一转,又道:“既然是龙神要的人,那说不得,我酆无常和庄老三上次承蒙‘龙神’招待,都没有回礼,正好把这些人都捉回去交给龙神发落,借此我们兄弟也好巴结巴结这位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人好生厉害,表面看来疯疯癫癫,乱七八糟,其实脑子半点不含糊。不留略微犯难,来的这位他虽不知是谁,却知道是己方花钱请来的,算是他埋下的一个退路,看方才显露出来的实力,应该是楼主一级别的人物。‘听雨读剑楼’共三位楼主,一位正楼主,两位副楼主,来的这位想必就是其中的一位副楼主。什么龙神云云,压根胡扯,想来是这位副楼主的计划而已,他可不相信柳十一真能请动龙神出头。本来副楼主这套说辞不知真假能暂时唬住庄则敬等人,却想不到酆无常一句话便破了。这么一来,‘听雨读剑楼’的人想不动手也不可能了,若要动手,闇不亲至,只是多一个高手而已,始终无法化解此局。

“酆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恐怕龙神不会领这个情。”

“哦?楼主多虑了,‘龙神’是个好说话的人,前天早上还一起吃的豆浆油条,那家的油条又香又脆......”

“几位还是赶快回经国府看看吧,回去的晚了恐怕武经国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一句话又是一道惊天霹雳,正在这时,经国府的两名侍卫从远处跑了过来,二人武功不差,却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二人见到李念和庄酆赵三人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凑到李念和庄则敬等人身前说了几句话,刚说了几句,庄则敬、李念和赵硎脸色便即大变。庄则敬问道:“二位师爷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一名侍卫道:“李师爷的意思是各位赶紧回去,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刘师爷的意思是围魏救赵方为上策。”

庄则敬点了点头,问道:“老二呢?”

侍卫道:“已经派人去皇宫请二爷去了,估计这会二爷差不多过去了。”

庄则敬又道:“李师爷不懂武功,不知道凶险,元老和府督说什么了没有?”

侍卫道:“说了,元老的意思是他能放我们出来求援就不怕我们人多,赶回去也不见得有用,不如围魏救赵来得实在,眼下任思勰任大人已去调动火器营的人去了,可李师爷还是坚持调高手回去。”

赵硎问道:“府督身边的吴氏兄弟呢?这两人平日里吹着自己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两联手再加上瑞婆婆、孙铭等人难道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侍卫道:“他俩出不了手。”

庄则敬一皱眉,向李念看了看,问道:“李大人,你什么意见?”

李念道:“这件事元老和刘师爷说的对,但事还得按李师爷的话去办。”

庄则敬道:“我看倒不如兵分两路,我们带五十人回去保护府督,其余的人交给百户带领去协助火器营的人办事。”

李念问道:“这边不留人了?”

庄则敬道:“我和老四走了,留下多少人也拦不住他们,倒不如索性一个人不留,放他们走。最后一道关有他(她)在,没人能跑得了。”

李念道:“好,就依庄大人的意思。”

李念不敢拖延,当即分兵,酆无常招呼几名‘金衣卫’搬了‘半步堂’几名弟子的尸体和死了的那两名掌柜的尸体,说什么回去好向府督交代云云,李念一想也对,活人一个没抓着,倒是损兵折将了不少,搬尸体回去虽然荒唐却也不错,府督若是责骂有酆无常顶着,若是有赏,大家一起领。想到这,便令‘金衣卫’从命。宜丰、梁榭等想要要下尸体,回头一想活人都走不了,哪里还能顾得过来尸体,何况现在即便‘金衣卫’的人放下了尸体,等众人撤了他们仍然可以回来,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谁又能拦得住了。这么一想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他们带尸体回去请功。

“收兵!”李念一声令下,‘金衣卫’之人霎时撤退,庄则敬,酆无常,赵硎也相继转身而去。众人见对方低声嘀咕了半天,突然撤走,皆有些莫名其妙,但想来是‘听雨读剑楼’的谋划,当即也不以为意。

“庄大人慢走,有一位老人让我给你带句话来,你听是不听?”副楼主道。

“什么话?”庄则敬止步。

“他说他很是挂念你,不知多年未见,你还记得三十年前你写给他的那首送别诗么?”

“他叫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断了两条腿和一只手臂的一个可怜人。”

庄则敬沉默不语,忽然举步离去。

“庄大人?”

“我会去看他。”庄则敬头也不回地去了。

‘金衣卫’,‘龙禁卫’的人撤走,林中只留下伤痕累累的众人和一地尸体。

第98章 宜丰的精明

“属下参见副楼主。”‘听雨读剑楼’的两名杀手一起躬身道。

“能得你们为伴是‘听雨读剑楼’的荣幸,快处理伤口去吧。”

“是。”两位杀手退下包扎。

“诸位赶快行动,我护送你们撤走。”

谭兴德不待他提醒已拿出伤药给众人分服,众人给伤口上上了金疮药,草草包扎了一下,多连一刻也不敢停留,便即动了身。

“宜先生,楼主未能亲至,万望海涵。”

宜丰道:“副楼主客气了,时间如此仓促副楼主还能筹划妙局破敌晚辈佩服。”

“不是筹划,是真的。”

众人又是一惊。

“副楼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龙神出面?”不留问道。

“嗯。”

“这倒真令人想不到,副楼主可知道原因?”不留继续问道。

“具体原因不甚清楚,收钱办事,他们怎么说我便怎么办,其余的不便细问,只要与各位财神爷所托没有冲突便是了。”

“会不会是什么人假借龙神的名义这么做的?”谭兴德问道,以他想来做这件事的多半是自己的女儿,甚至有可能女儿的师父墨幽帆也参与其中。

“绝不会,‘山龙王’亲自出面,这天下间除了龙神还有谁能指使得动他?”

“这倒也是。”

众人猜不透缘故,想来只有龙神应了柳十一所请这一个解释。龙神既要帮助众人逃走,又不想公然与武阉撕破脸,因此在面子上要把戏做足。可龙神真那么容易请得动,上次‘八荒谷’早就请动了,景熙煌的仇也早该了结了,他们又何必到处奔走求援?不过世间的事本就难说,就像景熙煌的仇,本来是一件异常棘手的事,‘八荒谷’上下本打算不惜代价一雪此恨,可他们什么也不用做,武阉的人就莫名其妙替他们报了仇。

“是......宜丰兄弟么?”南边林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宜丰听得话音熟悉,当即顺着声音寻了过去,走出几十步发现一人浑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宜丰赶忙冲上去一看,却是唐贤,他以手捂着胸口,鲜血汩汩而流,手指上全是冲散了的‘金疮药’。宜丰赶忙抢上去帮其点穴、止血、又掏出‘金疮药’敷上,唐贤这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是你们......太......太好了。”

“是庄则敬?”宜丰问道。看唐贤的伤口,与谭兴丞胸口之伤几乎一样。

“嗯,还......还好是他,若是......若是酆老四......我......我......我就......”大家都知道他要说的是死定了三个字,众所周知酆无常手狠,庄则敬或许会念着同僚之谊多多少少手下留情,即便不留情也会自重身份不太可能死缠烂打直到杀死人为止,酆无常却未必会这么做。原本唐贤是要协同诸位杀手引开‘金衣卫’的,却不想碰上了庄则敬险些丧了命,想来唐贤与一组杀手联手仍然不是庄则敬的对手,也正因如此才拖住了庄则敬一些时刻,否则众人先前的局势势必更加严峻。

“唐大人请安心疗伤,这个仇咱们迟早要报。”谭兴德道。

唐贤还以一笑,当即盘膝而坐,闭目疗伤,过了片刻,唐贤微微睁开眼,道:“走吧。”

众人也不敢客气,说什么不着急,你慢慢疗伤的话,当即由宜丰背起唐贤,又再启程。宜丰问及唐贤受伤经国,唐贤简单说了,才知原来唐贤一行将庄则敬引走数十里之远,奈何终究敌他不过,还是中了剑不过唐贤武功高强闪避的快,庄则敬无意追杀,是以伤的并不算十分严重。唐贤将伤口稍作处理便急着赶回来报信,希望能赶在庄则敬前头,结果这一路奔走加速了血脉运行,反倒失血更多,到了此处他实在跑不动了,便坐下来喘一口气,正赶上众人撤走,宜丰和副楼主说话,他听得声音熟悉便喊了一声,果然和他猜想不过。

众人心中感激,难怪这唐贤能跟景熙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原来竟是这样义气的一个人。

说话间,众人已出了林子,又行数里,水声‘哗哗’作响,‘飞龙河’渡口已然在望。渡口处人多,众人不敢凑近,只好远远顺着河流而行。皇甫残烛、胤苍狼和战狼走在最前边,三人望见渡口,当即转过脚步直接向上游走去,只要再走十里,便是己方撤退之处。

“三位等一等。”宜丰忽然叫住了三人,举步上前。“走这边!”宜丰身子一转,竟然向下游走去,众人皆是一愣,只有不留、宗老和谭兴德几人二话不说转身跟在宜丰身后。

“高明!”胤苍狼忽然反应过来,也转身跟上。

梁榭略微一愣便也想明白了,转身跟了上去。他一直以为内奸之事不留等人毫无察觉,其实他们早有安排,他们在人前故意那么说,不过是不留、宜丰、谭兴德三人演的一场戏而已。三人也不知道谁是内奸,众位掌柜更不可不救,所以宜丰将撤退地点由渡口改为别处,故意在人前说改在上游十里,常人思维便算更改地点也多半改在下游,因为更加容易,更加方便。可这一点武阉的人也必然也想得到,所以宜丰便故意说成是上游,这话由内奸口中说出,又颇为出乎意料不由得武阉不信,有此一招正好借着内奸之口将伏兵引得更远。

看来谭兴德说众位掌柜的在‘沁龙楼’也是胡说八道,吸引武阉的注意力而已,原来笨的不是不留他们,而是自己。那么不留在安排人办事的时候必然也会有所防备,重要的环节自然派信得过的人去办,而对有所怀疑的人分配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去办,或者派人看着。这么看来,跟随宜丰的人最是可疑,不留大师是怀疑胤苍狼和战狼两兄弟?

胤苍狼与皇甫残烛和老鹰一样被处以宫刑,恨透了武阉,断然不可能成为内奸,对,那就只有战狼最为可疑。‘狼门’被灭时战狼为何偏偏不在京城?不留大师想必是对他起了疑心,可又没有凭证,不好乱说,所以让他跟着宜丰,有宜丰在身边看着战狼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可为什么布局如此还是被武阉的人盯上了?难道内奸不是战狼而是别人?又或者说内奸不止一个?除去死了的人,宗老、宜丰、谭兴业、老鹰或者皇甫残烛,无不是和武阉有着不解之仇,怎么可能是武阉的内应......

众人扶着伤残赶路,足下不敢慢了半分,生怕迟则生变,这一来把几个掌柜的累得呼呼直喘,仍是跟不上脚步。以众人的功夫,十来里路原本不在话下,但此时多数带了伤,更有伤重频死的,又有几位掌柜的累赘,十里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宜丰喊了一声,众人看去,只见有八艘商船停靠在岸边,这八艘船原本可以容纳近三百人,可供所有人撤走,现在却用不着了。此刻活着走到这里的,抛开‘听雨读剑楼’的人不算,连同九名掌柜和预留在此地的十名‘半步堂’弟子在内,以及梁榭,谭兴德,‘谭门’众人,一共只剩下七十五人。三百人的‘谭门’加数十人的‘半步堂’,除去谭普年带走的十名‘谭门’弟子,现在只剩下这区区几十人。这一战损失之重,令谭兴德悔恨不已。

宜丰招呼那十名‘半步堂’弟子把船上的干粮水袋等物集中到两艘船上,眼下众人多有负伤,船只虽多却乏人摇橹,无奈之余众人只好集中到两艘船上,力求行船稳快,早日离开京城范围。当下宜丰和不留、谭兴德商议,决定将七十六人分为两批,伤势较轻的和众位掌柜乘坐一船,伤势较重的和宜丰乘坐一船,宜丰懂得医术,便于照料,不留、宗老、郁栖柏、谭兴德等与宜丰同乘,保护伤患,梁榭也与他们同乘一船。商议停当,宜丰将‘半步堂’这十名弟子以及一些伤势较轻的‘谭门’弟子挑选出来,分为两拨,轮番摇橹掌船。又协同众弟子,将其余六艘船打横拦在河上,若是有追兵追来也可阻挡一时半刻。

即刻便要启程,谭兴德拿出一千两银子递给两名杀手算是打赏,依‘听雨读剑楼’的规矩,客人额外给的赏银可不经楼主,两名杀手当即接了,谢过。

‘听雨读剑楼’的副楼主在暗处见众人都上了船,说道:“各位财神爷一路顺风,他日若有需要着人来说一声,‘听雨读剑楼’必当全力以赴,佐助各位。”

宜丰抱拳深深一揖道:“多谢副楼主,‘听雨读剑楼’的恩情我等感激不尽。”宜丰神情诚恳,没有半分虚假。这一次‘听雨读剑楼’的确帮了大忙,若不是他们引开庄酆二人和李念等‘金衣卫’,不留他们根本拖不了那么久,众掌柜必会落入武阉手中。为此‘听雨读剑楼’三十名杀手死了二十八人,活下来的还不足十分之一,但他们保护的三名掌柜却安然无恙。虽说是收钱办事,不过花了钱若是对方能把事办到这个份儿上,对于雇主来说绝对是幸运的,更该庆幸花钱的是自己而不是敌方。反观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百忍精堂’却是谁给的钱多听谁的,说倒戈就倒戈。或许‘听雨读剑楼’正是以这种方式和‘百忍精堂’竞争,其中胜负关键不仅在于能力,而且在于立场。

众人终于安全,‘听雨读剑楼’的两名杀手转身而去,副楼主亦倏忽间失了声息,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真正露面。

“走吧。”

“去哪?”

“‘迷津渡’!顺流直下,那里离京城远,河流渡口数不胜数,逃跑起来容易些。”

拔锚、起航。

第99章 逆鳞

武经国有些窝火,该收买的人收买了,该布的局也都布了,要兵力有兵力,要势力有势力,怎么十拿九稳的事突然就出了问题?扑了个空也就罢了,怎地还死了那么多人?平日里这些人吹捧着不是这个门的掌门就是那个派的派主,要么就是什么一流高手,什么万人敌,感情都是骗银子使的,这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搞不定一个病人,这说出去怎么还有什么脸面?更头疼的是,‘金衣卫’‘内都府’的人死就死了,好歹在自己节制范围内,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了,可‘龙禁卫’自己无权调动,死了十来个人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也是,早不病晚不病,撒网撒了个把月,今儿要收网了他也来凑这个热闹,只离开一天就出了这么大乱子......

武经国很不高兴,旁人谁也不敢说话,静静地陪着武经国坐着。

“这帮饭桶!”武经国越看众人越生气,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他一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尤其刘师爷笑的比武经国更欢。

“白痴!”武经国暗骂。“光会打架有什么用?会写几个字,会几句酸诗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咱的手下办事?咱让你们生就生,让你们死就死。只要我有权势,有银子,你们这种人要多少有多少。”

武经国脸上不见忧愁恼怒,反有喜色。

“咳呃!”元老咳嗽了一声,在鸦雀无声的厅内显得格外响亮。过了片刻,孙铭忽然离座,‘噗通’一声跪在武经国面前。

“孙老这是做什么?”武经国道。

“劣徒的事......求府督责罚。”孙铭几乎五体投地,显然他很害怕,或是装的很害怕。当然害怕也是对的,有这样的徒弟做师父的还怕不早些死么。

“是孙老你的授意?”武经国问道。

“万万不敢。”孙铭叩头道。

“那跪什么?起来吧。”

孙铭不答,依旧爬在地上。

“你知道本督今日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么?”武经国低下头凑过去一点问道。

“府督得上天眷顾,聪明过人,神武过人,福泽更是深厚。”

“那是屁话!聪明比得上他们这些读书人聪明?神武打得过你们么?哼!”

“那......那属下就不知缘由了,请府督开示。”

武经国笑了笑道:“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帮本督办事的本督从不亏待,咱们有福可以同享,至于你们私底下怎么斗,怎么玩,只要不过火本督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有谁胆敢怀有二心破坏本督的大事,本督抽他的筋剥他的皮,绝不放过。不知孙老是前者还是后者?”

孙铭赶紧叩头,道:“府督是我等的靠山,这座山越高我等自然也会越好。”

“明白就好,起来吧。”

“是!”孙铭起身归坐。

武经国笑了笑,伸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算算时间,那边也该交锋了,此次李念亲帅三十六名地煞金刀,以及数百名‘金衣卫’中的精英,再加上‘栖凤楼’派出去的二百多人,以及大内三位顶尖高手,就算他们个个铜筋铁骨也要把他们搓成铁粉,炼成铜汁。‘誉王’解决不掉不妨暂时等一等,能把朝中反对自己的余孽查出来消灭才是当务之急,这一场仗他有信心。

武经国端着茶壶,正要放到桌上,突然间觉得胸腹之间有些透不过起来,手中的茶壶竟似有千斤之重一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茶壶放回桌上。

“这......”武经国觉得极不舒服,极不舒服,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身子上似乎压了一块巨石,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他艰难扭头看向旁人,却见旁人亦是一般模样。

元老脸色陡然大变,变得毫无血色。

“这是?”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屋脊上站着一个人,这人不偏不倚正好站在屋脊的中央,他正对着大厅,负手而立,一张脸看不出年纪,看不出丑俊,亦看不出喜怒。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殷红如血的长袍,金丝滚边,锦绣在身,极为奢华,离着老远犹能看到袍子上泛起的丝丝光辉。众人细看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那红袍上绣着日、月、星辰、群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此外红袍自下而上有一条金丝织绣的五爪金龙腾升而起,几欲飞天。

天光下照,五谷丰登,背恶向善,忠孝并存,智勇决断,幻化无穷,高山仰止,薪火传承。赫然这便是一件龙袍。

大红色的袍子,五爪金龙,十二章衮冕,这样规格的龙袍连太子也穿不得,便是皇帝也只在祭天时才穿。武经国权倾朝野,也只能穿四爪的龙袍(蟒袍),更勿论十二章纹。“他......他是谁?”不知谁问了一句。

“龙神!”元老狠狠吐出两个字。

经国府中的侍卫,无一例外都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气。

他,难道要造反?

龙神一言不发,静静地站着,众人仰望上去,生出京城里所有的房舍都踩在龙神脚下的错觉。

武经国惊骇之余更是莫名其妙,他不知何时得罪了龙神,更不知何处得罪了他,虽从未谋面,但两方势力一直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他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一张口,一股压力有形有质一般灌入胸腹。

“要造反么?”武经国贴身的两名侍卫齐声断喝,两人是高手中的高手,素来目中无人,他们生平从未有过败绩,他们相信只要他们二人联手就不会有任何人是他们的对手。虽然龙神气势之大生平仅见,但他们还是出手了。

“哼!”两人足下一齐跺脚,擤气,厅中方砖立时碎裂,只见两条人影如两颗炮弹一般射向龙神。龙神不动,依旧负着手,似乎根本没发现向他袭来的两个人。两人身形跃过窗口,跃过中院,就要跃上对面的屋顶。

压力,如一座山,不分彼此,无差别压下,两人感觉就像是顶着山在飞行,他们从未觉得自己的身子竟然会如此之重,重的像山,重的自己都提不起来,挪不动。

身,又近了一尺,山,又重了五分,两人头颈,手足俱已抬不起来。

再近一尺,山重九重,两人骨节颤抖。

再近一尺,二人五感全失,惶惶然如在梦中,

“噗!噗!”两口鲜血仰天喷出,两人翻身倒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血顺着两人口鼻汹涌而出,竟已晕厥了过去。未曾交手,武经国两大护卫,一等一的高手便已遭到不可逆转的重创,今后功力能剩多少更加难说。

这是什么样的实力?这是什么样的人?

孙铭不知道,更不敢想,瑞婆婆也不知道,也不敢想。他们自问绝不会比吴氏兄弟更强,而那两人近不得身,他们又好得了多少?

元老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他不愿意面对,但他必须面对,作为经国府无可取代的第一高手,他不出面谁出面。

元老提真气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迈向厅外,瑞婆婆和孙铭也起身跟在元老身后,两人觉得手足飘忽,耳中嗡嗡作响。经国府中除了武经国的贴身侍卫吴氏兄弟之外以他们三人武功最高,连孙铭和瑞婆婆都如此感受,其他人能站起来就算不错了。

元老出了厅,向龙神抱拳道:“不知我等何处得罪了龙神?请龙神明示。”

龙神不答。

元老等了半天,见龙神不说话,又道:“同在天子脚下,同处一座城,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有所磕碰。若有失礼之处那也是我等下人处置不当,与府督无关。”

龙神还是不说话,又过了片刻,元老又道:“‘六龙帮’与朝廷与府督素来交好,两方纵有不快也多半是一场误会,府督请龙神下来一叙,若真有误会也请当面释清,免得影响了彼此的交情。”

龙神还是不说话。

元老硬着头皮又道:“若是我等做属下的做事莽撞,冲撞了龙神,府督必定重重责罚,绝不宽宥。”

龙神依然不言,元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院子中,众侍卫依然如泰山压顶,压得动弹不得,趴下一片,元老手下的三十余位江湖豪杰此刻也赶了过来,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此刻却个个步履艰难,呼吸困难,每个人的两只眼睛通红通红,如充了血一般,每个人都只觉得脑袋疼的如爆了开来。

有一位江湖豪客艰难地抬起手臂,臂上的袖箭对准龙神,元老赶忙一把按住。“不要命了?”

那江湖豪客嘴巴使劲一张一张,说不出话来,龙神转头向他看了一眼,这位顿时觉得身上压力益发加了几分,当即也不客气,‘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元老又向龙神一抱拳,道:“人言龙神脾气颇好,对个泼皮的辱骂尚且不放在心上,尊驾又何必跟一些小辈过意不去呢?”

元老一语毕,众人身上陡然一轻,压力一去,众人一时不及反应,几乎跳了起来。

龙神依旧不言。

元老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看了一眼龙神。这是一笔不用算的账头,一个功力不全的自己,加上瑞婆婆、孙铭这两人,绝非龙神的对手。府中虽然人多可势并不众,府中侍卫里有不少高手,自己手下的江湖豪客最差的也是二流高手,可这些人现在一个都派不上用场。以龙神目前显露出来的实力来看,这些人距离这么远尚且抵抗不住这种压迫,近一些更不用说,龙神若全力施为孙铭和瑞婆婆能不能动弹尚且两说。若是大内的老二、老三、老四都在,加上无伤的自己或许有一拼之力,可眼下......

压力撤去,李师爷和刘师爷也硬着头皮慢慢从厅里走了出来,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身体本能反馈给他们的是恐惧,他们知道,这人肯定不好惹。但他们没办法,吃这碗饭,就不能龟缩。

第100章 交代

厅中,只有武经国一人,他拿起茶壶,手在抖,他强自忍住,喝了一口茶压压惊。他是‘内都府’的府督,他是节制‘金衣卫’的大太监,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么多年,他斗倒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次的恐惧,有过多少次的战战兢兢,但他过来了,他笑到了最后,他不信龙神再强一个江湖草莽还能把他如之何。

他不怕,一点都不怕,他生气,无比的生气,他愤怒,裂开肝胆般的愤怒,双手因生气而更加颤抖,身子因愤怒而战栗,茶水泼了他一身。

他愤怒!龙神?哼!你一介草莽,算个什么东西,本督看得起你,放你一马,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事不能派人来明说?却亲自跑到这儿耍起威风来了,惹怒了本督,派一万火器营叫你‘六龙帮’鸡犬不留。你有先皇特旨,本来本督奈何你不得,怪只怪你自己愚蠢、作死,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臭显摆,本督先斩后奏,灭了你也有法向皇上向天下人交代。

他愤怒!儿子?孙儿?哼!都是一帮饭桶,正事做不了,跑去招惹他干什么?谁招惹的谁他妈站出来顶。自己这才离开了一天,一天而已,不该跑的人跑了,不该败的仗败了,还惹了这么个人物,这要离开一个月,一年,还不连天都换了?

他愤怒!高手?哼!花了多少银子请来的人,几百个连一个人都收拾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每天银子不少拿,饭不少吃,都他妈是饭桶!饭桶!饭桶!

他更愤怒,愤怒自己为何不早点剿灭了‘六龙帮’这个匪窝。就算龙神和先帝关系再好,那也是以前,他毕竟不信殷,这个江山跟他‘六龙帮’半两银子的关系也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也没有,没有!

院子中李师爷,刘师爷,元老正在安排侍卫们做事,隔了片刻,侍卫跑回来请示,将三人的话都禀告了他。武经国听到‘围魏救赵’如何如何,心中冷笑:“哼!什么魏什么赵,名堂起了不少,没一个管用的。”

对三人的意见,武经国此刻烦透了,对三人所说的什么魏什么赵的安排他极不满意,极度不满意,调大内高手前来相助的安排,他也不满意,极度不满意,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所以他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他不说,侍卫不敢动,武经国看着更来气,抓起桌上的茶壶劈头向侍卫打去,侍卫不敢躲闪,茶水、茶叶淋了一身,侍卫不知道如何才好,吓得一个劲抖个不住。

“滚!”

侍卫如逢大赦,忙抱起头,在地下一滚出门,滚出了厅。武经国瞪大了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花钱请的人,培养的人,滚的这么圆滑,这么顺溜。

受不了,武经国一刻也受不了这帮饭桶。请人,立刻请人,不惜代价,花多少银子都成。请那些绝顶高手,请那些可以和龙神一争长短的人,请那些可以打败龙神的人。影,盗,闇,你们不就是要银子么,要多少,本督就给多少。

龙神站在屋脊上,一动不动,对他们如何安排漠不关心,他没有动,也不去管,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任由侍卫出了‘经国府’四处求援。

‘嗖~~~~~啪!’一支烟花升上天空,爆开,一个硕大的‘府’字映现天际,继而又是一支烟花升空,这次却是一个‘衛’字。

龙神仿若不见。

一刻,‘内都府’五十名高手整装而至;二刻,‘金衣卫’三十名精英又至;三刻,‘内都府’又二十人至;‘金衣卫’掌纛骆镶亲率三十名精英以及‘金衣九禁’、‘四大神刀’、‘正奇双卫’赶来;四刻,‘龙禁卫’十一名高手至,为首一人四十岁左右年纪,略微发黑的脸膛上没有半点笑容,这人身上,手臂上绕着一根小臂粗细的铁链,这铁链缠满了他全身,连半点衣服也没有露出来。‘龙禁卫’十名高手走进院子,这人却落在龙神对面的屋顶上,龙神依旧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人越聚越多,‘府卫’和‘火器营’有的已去包围了‘六龙帮’和‘沁龙楼’以及‘六龙帮’名下的所有钱庄,茶楼、酒楼,所有店铺,龙神知道,却依旧没动,也没说一句话。

局势似乎回到了武经国这头的掌握之中,又过了两刻,庄则敬,酆无常,赵硎赶了回来,元老心下稍安,如此阵容,不敢言胜,起码可以一谈,若是他(她)再回来,或许可以一战。

元老回转大厅,在武经国耳边请示了几句。

“嗯。”武经国不痛不痒,不温不火,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嗯’是什么意思,很难说,可以是知道了不做处理,也可以是认可、同意,也可以是对对方的提议不屑评说,还可以是随口敷衍,不论是哪种情况绝不是个明白的确切的回答。

元老见武经国不再说话,躬身退了出来,他知道武经国不高兴,他也颇有些为难,他不是不敢和龙神一战,只是真打起来,损失之大难以估量,起码他自己死定了,武经国也死定了,怎么救也救不活,谁来了也救不活。而且这根本就是毫无价值的一仗,就像先前和道尊动手一样的毫无价值,打赢了没什么好处且损失惨重,打输了就更不用说。面对原本重伤频死,功体不足一半的道尊,损失之重已是沉重,此刻面对的却是完全状态的龙神,且‘六龙帮’数万帮众,内中高手数不胜数,其势力之大,实力之强岂是重伤的道尊和其不成气候的手下所能比的?

所以,和谈是最好的办法。

正在元老措辞之际,门口处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公子,门口的侍卫伸手拦他,也不见他闪身便已进入院中。

“你是什么人?”瑞婆婆出手拦住。

“龙神的两大护卫之一欧阳檗。”

“‘山龙王’欧阳中露之子?”

“正是。”

“你来做什么?”瑞婆婆问道。

“前辈这话问的不觉得可笑么?”欧阳檗道。

“放肆!”瑞婆婆一腔怒火不敢向‘龙神’动手,却借机向欧阳檗当胸一掌击出,欧阳檗抬手相接,‘啪!’地一声,双掌相交,欧阳檗竟然未退分毫。

瑞婆婆一惊,登时不敢小看这小子,方才自己一掌已用了五成功力,本想惩戒这小子一番,哪料到这小子年纪虽轻武功却恁是了得,云淡风轻随手便接下了,同样的年纪,同是姓欧阳的,相比之下自己的孙子便颇有不如了。

“原来是龙神的护卫,欧阳堂主的公子,失敬失敬......”元老正愁龙神这一言不发无法商谈,还好来了个人,这就更意味着龙神并非真想跟这些人过不去,只不过看怎么谈而已。

“前辈抬举了。”欧阳檗对瑞婆婆神态倨傲,对元老颇有几分恭敬。

元老问道:“龙神今日之怒想必对我等有些误会,各种缘故不知欧阳少侠可愿透露一二?”

“晚辈正要请教。”欧阳檗道。

“哦?少侠请说。”元老道。

“我‘六龙帮’和贵府何怨何愁,贵府为何要派人戕害敝帮帮主的好友,又屠戮敝帮的帮众?”欧阳檗忽然怒道。

元老一愣,道:“少侠这话从何说起?”

欧阳檗道:“元老,你是前辈高人,却也打起马虎眼来了。”

正说话,忽地一张纸向元老平飞了过来,元老接过看了一眼,又递给了李刘二位师爷,二位师爷看罢,三人对视一眼,皆感到有些难以索解。却原来这是一张地契,这张地契所属者正是六龙帮,而地契所指的地方就是城外的那一片林子,准确的说,林子中的一小部分,其中就包括众人和云老对战的那个宅子。

这当中的事庄则敬早在‘听雨读剑楼’副楼主口中已得知一二,眼见元老和二位师爷脸色怪异,当即传音将事情简单说了。

三人心中了然,原来是中了挑拨离间之计,可转过头一想不对,这当中的破绽可不是一丁半点,有些地方根本说不通。比如‘誉王’怎会牵扯其中,难道‘龙神’是‘誉王’的后台?

三人不敢擅自做主,元老拿着地契回转厅中给武经国过目。

“怎样?这回肯承认了么?”欧阳檗问道。

“少侠误会了。”元老道。

“怎么个误会法?难道‘府卫’不是归贵府武督所辖么?难道大内高手不是你们调的么?”欧阳檗咄咄逼人。

李师爷道:“‘府卫’和大内高手确是府督派去的,可在此之前我们收到风声,说是有人诓骗‘誉王’出城去了那座宅子里,而‘豹威堂’、‘野云派’、‘抱扑擒鹤派’、‘恶海濡林’的人受了外敌的指使要对‘誉王’不利,他们集结派中精锐早已埋伏在那里,只待‘誉王’一露面便将‘誉王’绑做人质,以此要挟皇上就烦。府督情急之下只好派人前去搭救‘誉王’,剿灭匪类,可等我们的人到了那,贵帮的帮众和朋友早已被悍匪戕害。我们本以为那些人只是镖局子里的普通镖师,这怎么和贵帮扯上关系了?”

欧阳檗道:“这位先生说的可当真?”

李师爷道:“如此大事怎做得假?可不知贵帮与这些人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那便顾不得彼此之间的交情了,只好叫‘金衣卫’请贵帮的帮主和几位主事的去好好辩上一辩了。”

欧阳檗面色稍和,点头道:“敝帮原本猜想此事实在蹊跷,怎么好端端的就兵戎相见了,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些隐情。可不知‘誉王’现下可安好?”

李师爷道:“说来惭愧,对‘誉王’不利云云纯属子虚乌有,如今看来当中破绽极多,实在荒唐,想是阴谋者借故离间府督和龙神的关系,使彼此双方反目成仇,他好坐收渔利,可叹‘府卫’那么多人都未能弄明白这件事。俗话说关心则乱,怪只怪府督过于忧心朝局,如今外敌犯边,久攻不下敌人什么怪法子都能想得到,府督收到风声明知荒唐也不敢冒险不理啊。”

欧阳檗道:“先生所言与本帮所查吻合,这当中确有第三者挑唆,敝帮帮主此次亲至,一者是要看看府督的态度,究竟是府督有意与我们‘六龙帮’过不去还是的确只是旁人挑唆;二者既然有人欺负到我‘六龙帮’的头上了,说不得,我们势必手刃此等贼子;三者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死了这么多人,幕后凶手要查,动手的帮凶也不能放过,敝帮需要府督给一个明确的交代。”

第101章 聪明与愚蠢

李师爷道:“府督的态度自然是希望贵帮与本府之间和平共处,那些挑唆者贵帮肯放过府督也不肯放他们干休,至于少侠所说的交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动手那些人拘捕,眼下都已死在‘金衣卫’的手中,也算给死者偿了命。”

欧阳檗道:“哈哈,先生真是好口才,动手者目的为何,受何人指使半点不知,一句偿了命,死无对证便算交代了?不过堂,不审讯,不呈供,我‘天芒朝’任事的官员何时有了草菅人命的特权了?先生说他们拘捕而死,小子亦可认为‘府卫’和这些人沆瀣一气,所谓拘捕击杀不过是杀人灭口的老套手段而已。”

李师爷道:“‘六龙帮’何等了得,其帮众亦非泛泛之辈,你们尚且抵挡不住,‘金衣卫’的人又怎能轻易得胜?悍匪反抗若不下狠手难道要放走他们或是为了劳什子供词等着己方被悍匪反杀不成?你‘六龙帮’的帮众尊贵我‘金衣卫’当差的便是贱命一条么?‘龙神’驰名天下,连我这读书人也天天听到世人夸赞,难道这便是龙神的见识么?世事大不过一个理字,若真如此,姓李的不敢苟同!”

欧阳檗道:“好,我跟你讲的便是一个理字!先生方才所言强词夺理,我‘天芒朝’律典、邢典中哪一篇中提到过‘金衣卫’有权击杀未经定罪的疑犯?这且不论,单说‘野云派’等帮派戕害我帮帮众,方才我帮着人去其帮会所在理论,可上上下下只见尸首不见人,若是一个帮派也就罢了,凡参与此事的帮派无一例外,皆是如此,先生这作何解释?”

李师爷道:“一首所领,一丘之貉,犯了如此大事,‘金衣卫’当然要着人拿其审讯,悍匪拘捕,再次击杀,有何不妥?”

欧阳檗道:“无甚不妥,只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事均该由辅城衙门派人来处理,‘金衣卫’越俎代庖不嫌太着痕迹了么?”

李师爷道:“‘金衣卫’归府督节制,归皇上直接管辖,其余人等有何权力过问?‘六龙帮’连朝廷内部的事也要插手,不嫌管得过于宽了么?还是说‘六龙帮’早有不臣之心?”

欧阳檗道:“先生提到皇上那最好不过,既然此事你我争执不下,再争下去也是无果,不如便由龙神与府督面见皇上,将其中缘由辩个明白,最好叫上‘誉王’一道去做个见证。也顺便让皇上和‘誉王’猜猜看为何‘誉王’出现过的地方偏生就出了乱子,再猜猜看为何木荒城等人来了一趟‘经国府’之后便去那座院子,再猜猜看‘三帮八派一世家’在京城备了案入了籍,多少年来相安无事,怎么偏偏来过一趟‘经国府’就出了事,就灭了门,绝了派呢?我‘六龙帮’也代天下武林道的朋友向皇上问上一问,‘天芒朝’到底容不容得下我们?也代‘中州禅宗’,‘中州道境’,和练林家拳、张家拳这些为朝廷出过力的武林同道问一问,朝廷还要不要他们?更代天下百姓问一问,这‘天芒朝’是姓殷还是姓武,还是跟师爷你姓李?”

欧阳檗侃侃而谈,李师爷不由得出了汗,不是他口才不行,是因为有把柄落入了龙神手中,这件事一旦闹大,府督要杀‘誉王’的事势必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有道是三人成虎,没有的事经过一通宣扬也传的煞有介事,更何况事实本来如此。眼下皇上虽然信任府督,可难保这件事捅出去皇上会怎样。皇上若是和府督翻了脸,那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皇上胜府督固然要杀我泄恨,府督若当了皇上,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我这个帮他策划一切的人。皇上若是畏惧府督现今在朝中的势力,不敢和府督翻脸,那也难以保证皇上不会在暗中做文章,到时候我们在明,皇上在暗,谁知道哪一天时机成熟皇上陡然发难?如此看来,此事还是按下的好。当务之急是要皇上赶快生育子嗣,然后撺掇府督下慢毒毒死皇上,那样皇位不会传于‘誉王’,‘誉王’这个威胁可解,而控制幼皇显然比控制眼下的皇上容易的多,只要府督一日不倒,我便一日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李师爷主意打定,微微一笑道:“不愧是龙神的护卫,伶牙俐齿,据理力争,果然是后生可畏,好样的。”

欧阳檗道:“先生也说据理力争,据理方能力争,先生如此说必也承认敝帮是占着理的了?”

李师爷笑道:“世间事原本黑中有白,白中有黑,道理如何不过是谈谈罢了,谁是谁非角度不同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办不办得成事还是要看贵我双方的交情。”

欧阳檗道:“哦?在‘六龙帮’来说,府督既是我们的贵人,又是我们的靠山,交情自不在话下,只是凡事有来有往,不知在府督和先生心里,是如何看待敝帮的?是像‘野云派’他们一般当作棋子用过便扔还是暂且稳住敝帮等待时机秋后算账呢?”

李师爷道:“府督是大度之人,也是重情义之人,更看重贵我双方的交情,龙神此次要的交代若是能办到,府督自然愿意贵我双方的交情更上层楼。李某作为师爷只希望龙神能记得府督的好也就是了。只是不知在龙神和少侠心里,怎样的交代才算是满意?”

欧阳檗道:“敝帮所依仗者乃是敝帮在府督心中的分量和双方的交情,如何交代但看府督诚意,龙神又怎能张口索要呢?”

李师爷道:“如此,请少侠稍后。”转身入厅,将事情和武经国说了。武经国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师爷向武经国提议了几个处理方案,武经国皆未应允,亦未驳回。

“府督,大局为重,今日不宜等罪龙神,待他日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怕没有借口对付他么?”元老低声传音道。

“嗯。”武经国脸色不变,依旧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李师爷接过地契和元老转身出厅,李师爷向龙神一抱拳,大声道:“既然龙神的朋友和下属是‘豹威堂’、‘野云派’、‘抱扑擒鹤派’、‘恶海濡林’这些门派的人做的,那么这些帮派名下所属的地皮、房屋、田舍、和其经营的生意尽数归入‘六龙帮’名下,算是对逝者的补偿。此次‘半步堂’和‘谭门’拨弄是非,是造成贵帮损失的始作俑者,其名下所属田舍产业除却已上报了朝廷收缴了的,其余尽数归贵帮所有,二位以为如何?”

欧阳檗抱拳道:“府督既有此意,‘六龙帮’理当遵从,但不知府督何日相赠?”

李师爷道:“十日之内我等会派人将更了名的房舍地契送于贵帮。”

“如此,承惠了、”欧阳檗说着从李师爷手中接过地契,扬长而去。众人抬头观望时,龙神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师爷长嘘一口气着人撤回对‘六龙帮’的包围,这一场闹剧在双方瞪着眼胡说八道据瞎话力争之下得以圆满解决。

事情安排妥当,自有人去办理,众人回转厅堂,除了‘龙禁卫’几人之外其余诸人一起跪倒。

武经国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过了好半晌,众人腿都跪麻了,武经国才微微笑了笑,道:“各位,干的漂亮,实在漂亮。”

“我等处理不当,请府督责罚!”众人道。

“起来吧。”武经国淡淡回了一句。

众人战战兢兢站起来,立在一旁。

“逆党可拿住了么?”武经国眼光看向李念,又看向庄则敬以及狼狈不堪的酆无常。

李念道:“回......回督父,府里出了事我们不敢耽搁,所以......”

“哦!是本督累赘,怪不得你们,怪不得你们。”武经国道。

李念忙又跪下,道:“是孩儿无能。”李师爷赶忙跟着道:“府督息怒,是学生办事不力。”

武经国不温不火地道:“你们一个个不是朝廷的栋梁便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有智计过人的谋士,旁人求一人而不可得,我今得了数十人,哼哼哼,数十人,不错,不错......。”

众人复又跪倒,不敢说话。

久与武经国打交道刘师爷知道武经国越是这样不温不火的说话心中就越是恼恨,武经国越是恼恨,刘师爷就越是高兴,他心道:“让你相信姓李的,活该,我早说姓李的是个草包,你不听。”他心中高兴,表面上却一副府督说的有理的样子,只待武经国再恼恨上几分便趁机在火上浇一盆油,索性借着今日武经国这把火彻底灭掉姓李的,以绝后患。而要完成这一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武经国知道姓李的所出的计策有多么愚蠢,会如何误事,而我不仅可以完完全全替代姓李的,而且会比姓李的做得更好。

“一介江湖匹夫,吓倒了我朝中几十名一流高手,吓得我府上之人大气也不敢出,你们说皇上的命,本督的命与蝼蚁有什么区别?”武经国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也从不温不火渐渐转而为怒。

刘师爷偷眼看去,见武经国面带冷笑,眉宇间有了杀气,心知武经国动了真怒,当下把心一横,道:“府督......,学生有话要说。”

武经国被打断了话头更是不快,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冷冷地向刘师爷扫了一眼,把刘师爷吓得一激灵,不敢说话。

“什么话?”

刘师爷强大着胆子道:“恕学生直言,调李大人庄大人他们回来其实是一步昏招。”

“怎么说?”

“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府督请想,咱们的人先去找到庄大人,李大人,然后几位大人再从几十里外赶回来,这一来一去耗费了多少时间,那龙神真要是动手,我们如何来得及调人,又怎会放我们的人出去求援......”刘师爷顿了顿,偷着向武经国瞧了一眼,见武经国似乎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便又接道:“而且几位大人回到府上也未敢与那龙神一战,可见我们此举本是多余,反而因此放走了逆党。虽说我们仍有后招对付逆党,但万一再有意外呢,岂不是为他日埋下了隐患?所以学生以为此行乃是下策。”

“李师爷,刘师爷的说法你认同么?”武经国道。

李师爷跪在地下,点了点头。武经国嘴角处飘起一丝冷笑,问道:“刘师爷,以你的意思怎么做才好?”

刘师爷看武经国表情,知道今天扳倒李师爷有戏,赶紧趁热打铁,道:“以学生愚见,庄大人等也参与包围‘六龙帮’及其所经营的酒楼、钱庄等产业,给予龙神压力,以围魏救赵之策迫使龙神就范,只要庄大人等全力对付‘六龙帮’不愁龙神不慌,我想他不可能放弃多年辛苦经营的帮派毁于一旦,到时候必然会选择妥协。此乃中策。”

“起来说话。”武经国面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刘师爷心中大喜,看来自己的计策成功了一半,他不敢稍露颜色,当即恭恭敬敬说了声‘是’,方才起身。

“继续!”

“是!方才那龙神的护卫所言纯属无中生有,胡说八道,其实他们所谋和‘栖凤楼’无二,不过是想占点便宜罢了,却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到最后还不是给点好处便打发了。因此,我们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实则不会有任何危险。故而几位大人根本不必回转府上,而是应当趁机将逆党拿获,以绝后患,这样府督方能高枕无忧,至于龙神,他日再派重兵剿灭就是。学生以为此方为上策,也唯有如此才能将府督交代之事办妥。”

“有道理!”武经国点了点头,看向李师爷。冷冷地道:“李师爷,此节你可想到?”

李师爷忙叩头道:“府督有危,学生乱了方寸,当时刘师爷也曾提到过,学生不敢行险,误了大事,请府督责罚。”

刘师爷洋洋得意,方才他哪里知道龙神是不是玩真的,所以只提到围魏救赵的中策,可没说过上策,此时李师爷的话无形中将他又捧了一捧,他心下更是得意,心道:“该着你死,尽往错处说话。”

第102章 他(她)

船,顺水下行。‘飞龙河’十分宽阔,水流甚速,众人摇橹前行,船速疾若奔马。眼看着离林子越来越远,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下。伤者横七竖八躺在船舱里休息,有不少人伤的不轻,宜丰半刻也不敢停留,自己的伤口只简单处理了一下便一直忙着照料众人。方才之战耗时良久,众人力气消耗甚巨,梁榭更是觉得手臂、腿脚、腰肋到处疼痛,身上的肌肉筋骨无处不痛,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伤还是疲累所致。谭兴业浑身上下到处是刀痕,失血过多,方才着急赶路更是崩裂伤口,宜丰与几名‘谭门’弟子正在给他重新包扎换药。谭兴丞心口中剑,伤势更重,一张脸上全无血色,沈仁杰被扎伤右胸也是受伤极重,唐贤与谭兴丞一样,也是胸口中剑,但他受伤较谭兴丞为轻,内功较谭兴丞为好,更兼年轻力壮,脸色看起来要比谭兴丞好多了。老鹰和皇甫残烛、胤苍狼、战狼等俱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精力耗损过度,此刻正有气无力地依在船舱处休息。另有几名‘谭门’弟子被酆无常树叶打伤,情况也是不容乐观,此外尚有数人被不留的‘狮子吼’震的七晕八素,连番赶路再加上船行颠簸吐的脸都青了......

宜丰的医术也只是推宫过穴、舒筋活络等有一些造诣,用药之类的却是平平,何况船上既无现成的药材,又难以生火煎药,眼看着有将近十人的伤有性命之虞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停船回城是不可能了,只希望众人撑到‘迷津渡’再做打算。

船行十余里,宜丰已替所有人珍视过伤势,终于可以歇上一歇。死了那么多人,众人既悲且痛,都默不作声,就连一向爽朗爱热闹的老鹰也是一句话都没有,不知为何他自打从城里逃回来便不说话,而且脸色极为难看。

渡口上游,五十多人伏在暗处等候敌人的出现,有一人却直挺挺站在岸边,他(她)着一身红衣,打着一柄红伞,长发披开散落肩头,在阴沉昏暗的天地间显得刺眼,醒目。他(她)从不听人指挥,他(她)从不暗中偷袭,他(她)从不与人配合,他(她)从不使用阴谋诡计,他(她)不听指挥是因为他(她)从不寄人篱下,任何人都只能请他(她)出手,而不能命令他出手;他(她)不暗中偷袭是因为当他(她)面对面与人交手时和偷袭没有区别;他(她)不与人配合是因为有他(她)一个就足够了;他(她)不使用阴谋诡计是因为这一切在他(她)看来都是多余,踩死蚂蚁还用得着什么计划?他(她)对敌只有以硬碰硬的战,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胜了你死,败了我走(不好意思,因为不想死,所以要走),就这样。

他(她)也曾败过,他(她)认为败是一种光荣,如果一个武者一生从未战败从未受伤,那只能证明你的对手还不够格,换句话说,你还不够格。一个没有经历逆境的高手一个没有在生死间徘徊的高手一个得之甚易的天下第一,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虚架子而已,很快他就会被别人击败,而且很可能再无翻身之力。成功越是容易,其失败便越是惨痛,就像是前任九鼎的鼎主,就像是前任天城的天君,就像是以前的崇无敌......

所以他(她)从不认为这些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佩服的反而是那些远不如他(她)的人,这些人有的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有的有了不起的智慧,鬼知道哪一天这些人会成为天下之主。

河上漂浮着六艘商船,不算大亦不算小,此处河宽水缓,商船随着河水摇曳在波光之中,想要随波逐流却总是被沉入河底的锚拖住了脚步。他(她)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人似乎定住了一般,他(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耐心是做成一件事必不可少的条件,而大多数人缺乏耐心,他(她)不一样,他(她)很有耐心,他(她)不急,他(她)可以等,他(她)可以如这般等上好几个时辰,好几天,甚至更久。

天际昏暗阴沉,乌云翻翻滚滚,雷声断断续续,眼看着是一场饱雨却始终不肯痛痛快快落下来。老天很有意思,庄稼密集这些真正需要雨水滋润的地方常年盼不来一场好雨,而京城左近,林子里,河面上这些没有多少庄稼的地方倒是常常一场不罢一场的下雨。

女子伤春,男子悲秋,秋雨更惹离愁,浇冷了热血,寒浸了心头,岁月空悠悠。多少壮士只要一立了秋,就免不了嗟叹起来,一直到秋去冬来,冬去春来,一岁复始再次立志......

在这初秋第一场雨来临之际,他(她)是否也感觉到了天地间那渐渐凝重的杀气,是否也在心头涌上一丝感概和悲凉,这一切没有人知道,他(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轰隆!!!!!雷动,一道厉闪自天际滚落下来。

呼呼呼,大风打破了沉静,猛烈地刮了起来,树枝随风狂舞。

答!当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他(她)忽然跳上了一艘船,船板上空空如也,船舱里只有几袋水和几包干粮。他(她)又跳上了第二艘船,第三艘、第四艘、第五艘、第六艘,六艘船上的物资相差无几,只有为数不多的水和干粮,其余物什一概没有。

既是交战怎能没有伤药?既是逃跑怎会没有换洗的衣物?既是武林大派怎会不预备替换的刀剑?这些东西岂能在交战中随身携带?按照常理,船行下游远易过逆水而上,除非蠢人,否则不会舍易从难,但常理也正是对手最容易料到的,所以有时候愚蠢即是聪明,聪明即是愚蠢。

实则虚之,虚者实之,原来如此!

‘咔嚓。’他(她)一掌从船帮上击下一块木头,将木头抛在河中,然后纵身下船,落足踏在木块上,袍袖一挥,一股气浪击在身后的水面上,水流登时一滞,水面向后似乎退了退,他(她)已如一支箭般被水流弹射了出去。

“你敢擅离职守!”身后有人喊道,他(她)不言,眨眼间已去的远了,只留下岸上一帮不明就里的人依旧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风停,雨至。大雨‘哗哗’洒落下来,打在河面上激起无数水泡,泛起数不尽的涟漪,水泡成千上万爆开,一圈一圈互相冲撞。

船行十五里,再顺流下行三四里‘飞龙河’便开始分出支流,亦有其他河流汇聚于‘飞龙河’,地势也逐渐不再平坦,水况更填了几分复杂。好在‘半步堂’这十人原本就负责水上的买卖,本身水性就好,掌控船只更是不在话下。

可今天不同,雨大,视野模糊,搞不好上游的山上再发了洪水灌入河流造成河水暴涨,更是麻烦。

水流更急,摇橹的‘半步堂’弟子都停了手,雨水打在他们头上、脸上、身上,一个个衣衫紧贴在前胸后背,头发散乱跟落汤鸡相似。

“各位师弟,两艘船不要靠的太近了,注意水流地势,一会河水涨起来都仔细着些,莫要划到岸上搁浅了。”宜丰站在船板上喊道。

“师兄放心,这点事难不倒我们,你先回舱里避避雨。”一名弟子道。

“好。”宜丰说了一声好,却仍没有回仓,郁栖柏听得舱外宜丰说话,也钻了出来,将他的十丈长的棍子接上。

宜丰知他心意,笑道:“郁侠捕多虑了,我这几个师弟惯走水路,这点小风浪应付得来。”

郁栖柏道:“这个自然信得过,只是让‘半步堂’的兄弟们又出力又淋雨,我们坐在舱里着实有些过意不过,出来看看能不能帮点小忙。”

宜丰道:“其他师弟们死的只剩下三个了,不出点力他们几个心里就要过意不去了。”

郁栖柏点了点头道:“也是,我若是他们也宁自己出事不愿看同门惨亡。”

宜丰道:“郁侠捕是在忧心沈大人的伤势?”

郁栖柏点了点头,宜丰道:“‘疯棍’之威霸绝天下,小弟今日方知郁侠捕原来是‘疯棍’的传人,沈大人有你那一棍解围伤势并不重,出不了事。”

郁栖柏道:“只可惜师父的本事我学不到五成,内力更是天差地远。”

宜丰默然,观庄则敬的剑法便可知晓当年刀剑棍三传说何等了得,‘疯棍’可以凝土成棍,凝水成棍,内力更是三人之首,郁栖柏若有‘疯棍’五成的功力何至于方才以三敌一犹一败涂地。

郁栖柏解下腰间酒壶,递给宜丰,宜丰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着雨水喝了一口,复又递还给郁栖柏,郁栖柏也喝了两口,苦笑道:“当年三传说死的死残的残,狂刀有师门之人承接,剑原本就有传人,只差了‘疯棍’无人传承,师父素来眼光极高,他们三人在‘钧天九鼎’住了数年,师父也未肯将棍法传于九鼎的人,反是游历天下遍寻奇才。哪知旧伤复发病倒在途中,临去之时师父遇到了我,他见我还算正直,便将棍法传授与我。我随第一个师父海德大师学过几年的棍,所以于‘疯棍’棍法倒也能迅速领会,奈何天资所限,要想大成终是差了一截。”

宜丰道:“‘疯棍’棍法侧重于内力,我辈修习内力全凭日复一日的累积,又岂能一蹴而就,除非有人以‘传灯大法’将毕生修为相授。”

郁栖柏道:“是啊,像我这杂事繁多的人,难有心静的时候,内力修为自然高不到哪去。倒是宜丰兄弟俗世虽多,内功掌法俱臻上乘,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别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不如你,就是现在也逊你一筹。”

宜丰又谦逊了几句,两人在雨中你一口酒我一口酒喝着,你一句我一句闲聊。

“二位好兴致啊。”梁榭一瘸一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先前受了老虎凳的刑筋骨尚未痊愈,今日一番激战不仅引发旧患,更添了新伤,激战时全力应敌不觉得如何,此刻却是疼得厉害。

郁栖柏一笑,也不说话只将酒递了过去,梁榭接过喝了一口。

“先前的事,对不住了。”郁栖柏向梁榭道歉道。

“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同坐一艘船,不说这些了。”梁榭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因李二等人的死十分歉疚,若不是沈南武和郁栖柏或许......,唉,其实这事罪魁祸首还是自己。他在舱内憋得难受,出来淋了淋雨,透了口气,心情稍微舒畅清爽了一些。

宜丰道:“梁大侠说的是,你是狂刀传人,郁侠捕是疯棍传人,狂刀疯棍原是过命的交情,二位作为传人也该互相扶持帮衬,一起惩恶锄奸方不负前辈遗训。”

梁榭道:“可惜我这个传人武功太差了些。”

宜丰道:“小弟方才见梁大侠的刀法瞬间大进,想来必然有所领悟,相信用不了多久必能重现狂刀昔日的风采。”

梁榭道:“一时突破,凭的不过是一股子血气,内力、速度、身法、力道、以及对刀招的拿捏毕竟还差着一些。以前对敌都是速战速决,今日这一战可将我这内力不足难以持久的弱点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宜丰道:“内力不足的确麻烦,短时间内不能一跃而成为顶尖高手,不过梁大侠的情况略有不同,或许不是没有办法。”

梁榭道:“请指教。”

宜丰道:“指教不敢当,小弟修为尚且,说的不对之处还请梁大侠勿要见笑。”

梁榭道:“岂敢岂敢,宜兄弟能与大内第五的赵硎斗个旗鼓相当,是我辈的楷模......”梁榭话说了半句,忽然发现远处有一团红色的物什从上游飘了过来,不由得一愣,道:“咦,河里飘的那是什么?”

宜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霎时大变,压低声音吼道:“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他(她),快,快叫大师他们,有敌人来袭。”说着已开始运气。

第103章 惊掷春雷

梁榭一愣,宜丰何等沉稳的一个人怎会如此惊慌?

“快,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宜丰又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他怕梁榭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旋即又补了一句:“赵硎跟他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梁榭情知不妙,立刻回仓,他知道宜丰之所以不大声喊叫是怕造成恐慌,己方先乱了阵脚,遂向不留、宗老、谭兴德低声将事说了。

“师弟们减速,让他们先走。”宜丰压稳声音道。

说话间,那一团红色的物什逐渐放大,逐渐清晰起来,却原来是一个红衣红伞的人踩着盘子大小的木块,飞驰而来,他(她)长得很美,很妖艳,比绝大多数的美女要美得多,但是不管是谁第一眼看到他(她)的容颜绝对不会是高兴,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有的只是不安和惊惧,宜丰和郁栖柏不约而同心头剧烈一震,这一震心脏几乎便要跳了出来。那红衣人相距船只尚有数丈的距离,忽然轻轻跃起,向船上跃来,宜丰知他(她)了得,哪里敢让他(她)踏足船上?宜丰早已蓄势待发,猛然间足踏船板凌空飞出,双掌错动,向他(她)击去,宜丰全力出手掌力压迫周遭空气向前推去。他(她)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随手挡开宜丰左掌,手腕一翻‘啪!’地一声,与宜丰右掌对了一掌。

“噗!”宜丰一口鲜血喷出,人已倒飞而回,郁栖柏接住宜丰,正待出手,却见宗老已然跃出,凌空三招,宗老败归。梁榭手一甩‘离刀诀’出手,他(她)随手一挥,以手背将刀击飞。

一跃之力已尽,他(她)身子下落,单足在水面上一点,方圆数十丈的水面似乎成为一张大饼,整个向下沉了数寸,他(她)借力弹起,水面压迫一去立时荡了起来,带的船身猛地抛起。郁栖柏足踏船板,一跃而起,长棍自下向上捅去,他(她)身在半空,单手拇食中三指成爪抓住长棍,手腕如行云流水般一翻一掌击在棍端,长棍带着郁栖柏直奔船板倒刺而回,郁栖柏惶急之间只来得及将棍尾抬起数尺。‘嘭’地一声巨响,长棍打碎另外一侧的船帮刺入水中,梁榭宗老一起出手将长棍拉住,再看时不留已跃在空中与他(她)对了一掌,两人力尽回落,他(她)毫不停留足踏水面又再跃起,宗老与宜丰联手攻上。

“谭掌门!唯有冒险一试了。”不留喊了一声。

“好!”谭兴德会意。

宗老、宜丰退回,他(她)直向船身踏来。

“释武......”不留周身气息猛然震开,他(她)身形略阻。

“禅.......”不留足踏船板纵身而起,人在半空,‘禅’字破口而出,刹那间天地寂然,众人如置身禅舍之中,静思涤念,静极之中不留陡然而动一掌全力击去,他(她)单手接掌。

‘嗡’然一声,众人只觉得脑中一震,不留倒击而飞,人影自大而小终于踪影不见,他(她)身在半空受此大力只是足步倒踩,缓缓回落。

“印!”印字出,如狮吼,如奔雷,一字凝成一线,洞穿虚空,向他(她)吼去,众人心惊神摇,却不闻半丝声响,正是‘狮子吼’却以‘传音入密’之法使出。陡然间不留自远处飞来,身影自小而大,紧接着足入腿,腿入股,股入腹,腹入胸,胸入臂,臂入掌,整个人犹如填入手掌中一般,一掌击出。

“嗡!”双掌相交,又是一声更为猛烈的声响,众人如置身金钟之内,外有巨石敲打,震耳欲聋,头脑欲裂,梁榭眼前一黑,几乎便要栽倒。

半空中的两人各自不堪重力,倒飞出去,谭兴德趁机一扬手,一枚鸡蛋一样的椭圆形黑色物什极速旋动,直奔他(她)钻去。

不留落回船上,脸色煞白,口鼻之中出血。

他(她)人在半空‘鸡蛋’已到,他(她)似乎识得厉害,不敢以手相接,身形在虚空中猛退,带动秀发飞扬,更显妖艳瑰丽,那‘鸡蛋’一转随身而走,他(她)顾不得攻敌更不敢止步,足踏虚空,借倒跃之力电闪而退,‘鸡蛋’紧跟不放,眼看力竭却突然又自‘鸡蛋’中转出一枚‘小鸡蛋’似的物事,那物事贴着他(她)的身,使他(她)挣脱不开,身形在不可能之间再度凌空后退,以他(她)的武功,竟然毫无喘息变招的机会,更无落地借力的可能,唯有退,也只有退才能不让那物事沾身。

一瞬间,‘鸡蛋’不见,人也消失。

“那是什么?”梁榭简直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这等奇特的暗器。

“惊掷春雷!”谭兴德脸色并不好看。“常老九不知怎生弄出来的暗器,机关精巧复杂,三层外壳,每层外壳助推内一层的外壳激射而出,最后一层外壳再助推内核激射而出,最外一层有鸡蛋那么大,而内核只有米粒大小。”

“米粒大小?”众人不由得好生失望,米粒大小,打中人也不见得会死。

“外人只知道这是一种火器,霸道非常,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却不知其中的可怕。”

众人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果然谭兴德凄然一笑道:“这东西的威力是用里来计算的,他(她)的武功若是稍弱一分,我们两艘船上的人都只有陪着他(她)一起......”

轰!

谭兴德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只见极远处的上游一道接连青天的惊天水幕拔河而起,复又轰然落下。众人不由得骇然,这东西若在人群中炸开,哪里还管什么敌我,岂不是所有人都碎成渣了?

“大家小心,快入支流。”谭兴德忽然喊道。

前方‘飞龙河’一分为三,有三条支流,众掌柜的坐的那艘船已驶入其中一条支流,这一艘船也跟着驶入。

上游一条银线横在整条‘飞龙河’之上飘飞而来,渐渐有轰隆隆,轰隆隆类似雷声的响声传来,那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如万马奔腾,那银线渐渐飘近,众人这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银线,根本就是一堵水墙,一堵不知多高的水墙。那水墙翻翻滚滚,奔腾而来,携吞天灭地之威,水墙中数艘商船宛如几片树叶任凭摔打吞噬,毫无抗拒之力,那些船互相碰到一起,霎时支离破碎,连声响亦不曾闻得半点。

众人在支流之中相距甚远犹感到心惊肉跳,那水墙遮住了天上的乌云,盖头覆下,狠狠砸在三条支流之间。一股巨流霎时涌入三条支流,水波荡起,将两艘船先后抛起足有一丈多高,人随着船被抛起满天飞舞,宗老、郁栖柏、谭兴德飞身救人,船只狠狠落下,大量的水涌入仓中。

掌船的‘半步堂’弟子死死把住船只,紧闭着气任凭洪水拍打,淹没,口鼻之处水浪铺面灌来......

良久,河道渐渐变宽,船速终于缓了下来,清点人数,发现又少了三人,其中两个掌柜,一个是受了伤的‘谭门’弟子。众人连番死伤也无暇伤心,活下来的暗自庆幸。此时仓中的积水已有了小一半,众人脱下长衫吃饱了水再拧到河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彻底把水清了出去,再行清点物资发现干粮,水袋、武器、银两、换洗的衣物都少了不少,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干粮都沾了水众人也不舍得扔掉,先行留下,总比没有强。

这一颠,众人伤口再裂,谭兴丞、沈仁杰、唐贤等重伤者的伤口处血如泉涌,梁榭与郁栖柏等轻伤者七手八脚帮忙止血、包扎。

这一番动手宗老受了内伤,不留大师本就气力耗损极巨,这一次更是用功过度,煞白着脸依在船舱边上缓缓运气,宜丰受伤最重,早已沉沉睡去,众人伤口浸入了水也不好意思叫宜丰帮忙只好喷上一口酒,以防伤口溃烂,自行换过绷带。

两艘船已远离了京城,且沿途走过好几条支流,暂时不虞再有追兵,眼见着身后的雨依旧下个不住,前方的雨水却小的多了,再行十数里,已是天朗气清,一番惊险,总算活了下来,众人狠狠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只觉得畅快无比。红日偏西,众人腹中也已开始打起了鼓,当即拿出被河水浸泡过的干粮吃了起来。谭兴德拿了两包干粮先行递给不留和宗老,两人也不客气,接过吃了起来。皇甫残烛递给老鹰一包干粮,老鹰接过狠狠瞪了皇甫残烛一眼,自顾吃去。

第104章 李师爷的算计

李师爷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刘师爷心中暗喜,庄则敬、宗老等人更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既不帮李师爷说好话,也不帮刘师爷落井下石,只有酆无常在一旁暗暗提醒。武经国盯着两人,良久不语。

一阵狂风吹来,接着大雨倾盆。

“都起来吧。”武经国似乎怒气消了不少,众人叩首,起身。“坐下说话。”众人忙稽首谢过,方才各自落座。

“这些事你事先都料到了?”武经国问道,显然这句话是问刘师爷的。

“回府督,事先只料得七八分。其实这事不难,打一开始用那个梁榭就是个错误,府督请想,刺客与我们势不两立,他的

话能信么?这种人别说拿他老婆小舅子当人质,就是拿了他父母也没有用......”刘师爷心中狂喜,侃侃而谈,机会,为数不多的机会,难得姓李的这次错得这么彻底,岂能不好好把握?

“再说那‘誉王’毕竟是皇亲国戚,又碍不着我们什么事,对他下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只要皇上信得过府督,他一个亲王又能怎样......”刘师爷将李师爷的过错层层扒开,细细数说,说到得意处不觉起身,在厅中慷慨激昂,指点江山。

武经国静静听着,脸上微微有一丝笑意,元老看着暗暗摇头,瑞婆婆微微点头,孙铭则是一身冷汗,骆镶、庄则敬和李念等人不显山不露水,似乎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只当做故事来听。赵硎面露冷笑,对刘师爷极不耐烦,若不是碍于武经国的面子,估计早站起来走人了。酆无常最有意思,他不去疗伤,却对刘师爷的谈论极有兴趣,几次刘师爷接不下去的时候都是他在一边提醒。

刘师爷武经国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明朗,刘师爷得酆无常之助再看到武经国默许更是精神抖擞,将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尽数说了出来,将李师爷批了个体无完肤。

轰!忽然一声巨响自西南边传来,大地似乎微微颤抖了一阵,那声音如雷鸣却又更加沉闷,惊心。武经国着人去查,那守卫自去,刘师爷趁热打铁仍旧侃侃而谈,武经国笑意更盛,酆无常也在笑,笑的诡异而奇特。

红光一闪,厅门口陡然多出一人,这人着一身红衣,打着一柄红伞,长发披开散落肩头,浑身上下被水浸透,一柄伞破碎不堪,他(她)神情疲惫不堪,宛如生了一场大病。

元老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忙站了起来,扶他(她)落座,哪知他(她)并不领情,也不落座,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元老问道,人是他请的,丢脸也是丢他的脸。

他(她)一言不发,只是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向武经国施礼,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刘师爷看他(她)模样已知他(她)大败亏输,心中更是欢喜无限,真是天助我也!让他(她)断后是李师爷和元老一手安排的,他(她)败了刘师爷正好为自己方才一番推论正名,也恰恰说明了姓李的布局狗屁不是。

刘师爷强压喜悦,向武经国一揖,道:“府督容禀,学生一直认为江湖人靠不住,真正打仗还得靠‘府卫’的各位大人和火器营的人马才行,可李师爷不知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我们人手足够却非得用江湖人帮忙才行,这不又是一无所获。若是庄大人他们方才未曾撤退定能将逆党生擒回来,以解府督后顾之忧。”刘师爷打击李师爷和元老的同时,还不忘拉拢

庄则敬,毕竟以后他主了事还得跟这帮人打交道,没人帮衬怎么行。

元老好没来由被带了进去,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忍受,当即冷笑了一声。

“刘师爷,你以为本督该如何处罚李师爷呢?”武经国问道。

终于,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刘师爷激动万分,让他决定李师爷的生死,他岂能再给姓李的翻身的机会?

刘师爷一揖道:“回府督,本来念着李师爷这几年伺候府督的情分上应该给他些银子遣散回家,可是我们的事他知道的太多了,万一他多嘴,岂不是另给府督增添麻烦?依学生之见不如将他......”他说着做了个用手掌斩过颈侧的动作。

武经国一笑,道:“好,就依你。”

“府督,不如顺便......”刘师爷还待说话,蓦然间脚下一空,脖子一痛,一道红影闪了过来,没有任何招呼,没有多余的话,一手掐着刘师爷的脖子把他托了起来。

“你......你......你做什么?咳咳......。”刘师爷口齿含糊不清,他(她)不答,托着他不说一句话。

刘师爷眼睛向武经国看去,武经国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刘师爷又向骆镶、庄则敬等人看去,无一人说话,他的眼光终于转到酆无常的身上,这个一路帮他说话的人。

酆无常缓缓站起身来,优哉游哉走过去,在他肩头拍了拍道:“没有能力自保的人,就该挑别人喜欢听的话来说,否则小命就没了!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元老一样好脾气,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也不是所有人都按套路出牌的。作为师爷,你跟猪八戒二姨一个死法也是绝了。”

他(她)手上加劲,刘师爷白眼珠一翻,气绝身亡。他(她)一言不发,将刘师爷扔在厅中,转身离去。

酆无常艰难地弯下腰,扒拉扒拉刘师爷的眼皮,按了按他颈侧的血脉,道:“死的这么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好了,大家都撤了吧,这一仗是我们输了,再论无益。”武经国缓缓吐了一口气道。

“谁说我们输了?”酆无常缓缓站起来道。

“哦?”武经国精神顿时一振。

......

京城的雨终于停了,事终于办完了,武经国终于又去了皇宫。

元老、瑞婆婆、孙铭三人出了经国府,向一家酒楼走去,他们觉得很累、很累,比跟人动手拼命还要更累,他们需要点几道好菜,好好吃上一顿。吃是所有人共同的爱好,的确,挣来了银子怎能亏待了肚子?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周遭的一砖一瓦显得透亮而鲜明。日头西下,一夕晚霞映现天际,红彤彤的太阳温和的将阳光洒向大地,那一抹余晖将三人的背影拖得老长老长。

“元老,老婆子有一事搞不明白。”

“请说。”

“他(她)为什么要杀刘师爷?”

“不是他(她)要杀刘师爷,是府督想要刘师爷的命。”

“那刘师爷说的似乎没什么不对,就拿调庄则敬他们回府来说李师爷的计策很成问题,府督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我们都小看李师爷了。在布局上讲,调人回来救援的确是下策,可是正是因为这个下策,才体现出在李师爷的心里府督的安全比做成任何事都重要,也正是这个作风,李师爷的过错反而让府督更加放心用他,府督虽明着责骂,心中却是高兴的。”

“那他为何不辩解?”

“这正是他的高明,不辩解错误在己身,府督放过他是府督有度量,府督责罚他实则不过是出出气罢了,若是辩解了,那便会将错误推到府督身上,府督如何下台?刘师爷正是因为不懂得这些才丢了性命。李师爷是府督一直重用的,李师爷的布局府督也是允可了的,李师爷调人回来也是为了保护府督,若李师爷有错,岂不是府督首先识人不明,其次智谋低劣,看不出布局好坏,第三点更重要,府督若是责罚李师爷就等同暗示‘府卫’的人下次他若遇到危险,众人就以刘师爷的方法做,以办事为先,利益为先,不必管他的生死。你想,府督怎敢发出这样的暗示?所以刘师爷那番言辞等同辱骂府督,同时为了立功又置府督的生死于不顾,府督要的是忠于他的人,在忠心二字面前,其他的一切都要靠边。”元老道。“何况刘师爷这事后诸葛的作风着实让人厌恶,他若真有本事,事先为何不向府督说明?何必在事后邀功逞能?这岂不是说我们和府督都是白痴饭桶,只有他刘师爷才是人才,没有他,整个经国府就玩不转么?”

“原来如此!”

“可惜我们一开始未能想到这些,这一点上李师爷赢了。”

“元老文武双全,岂是他一介书生可比?”孙铭道。三人相视一笑。

“老婆子还有一事.....”

“你是说功劳簿的事?”

“嗯。老婆子不解,逆党除了不留、宗宇翔之外并无多么了不起的高手,李念却说的玄之又玄,还有‘谭门’和‘半步堂’徒众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来人,哪来的一千二百名高手给他们杀?最可气的是道尊和‘誉王’手下的死也算成是他们的功劳,老身打死也不相信凭他们就能杀得了道尊。这些元老明明知道,却为何任凭他们抢去我们的功劳?”

元老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道:“经国府表面看起来是一座府邸,实则五脏俱全与小朝廷无异,安师爷负责记录每个人的功劳,然后府督再以之论功行赏,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公平。可你不要忘了,虚报战功本来就是当官人的拿手好戏,此次我们大败而归,唯有酆无常立了一功,府督正对他们另眼相看,即便他们虚报战功也不过是多发点银子而已,府督又岂会在乎?至于抢我们的功劳,那自更不必说了,我们一败涂地没惩处就不错了,还有何颜面争功?”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我们之所以败也是拜他们所赐,若不是项岳等人贸然出手,宗老为保他们一命,何至于受此重伤?此事他们一句不提,反而成了我们办事不力。”

“代人受过原也不鲜见,这场子下一次找回来就是。倒是孙老要当心一些了,下次碰到你的徒弟万万不能手软,要么当场格杀,要么活捉回来任凭府督发落。”

“元老又旧事重提,我会当心的。”孙铭道。

“到了!”一座酒楼已在眼前,三人同时止住了话头,转而议论起花鸟鱼虫来了。

皇宫内。皇帝卧病在床,武经国跪在地下。

“好了,你起来吧。”武经国起身,皇帝又道:“他逾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干嘛非跟他过不去,他爱穿龙袍就让他穿去,反正又不造反,唱戏的不也穿龙袍么,怎么不见你去抓人。”

武经国气为之结,龙神穿的哪里是唱戏的龙袍,这皇帝倒是看得开,穿龙袍还算小事么?你当太子的时候都不敢穿十二章衮冕的龙袍,他一个江湖人岂不是骑到太子头上了。

“爷,这......”

“好了,不要烦朕了,你私调‘龙禁卫’,任思勰私调火器营,朕不也什么也没说么?”

武经国听私调二字,忙又跪倒叩头,道:“事态紧急,爷身子又不太方便,所以......”

“好了,起来,朕知道你们忠心就是了。”武经国复又叩首起身。

皇帝又道:“从先皇祖那论起来朕还是他的侄孙辈,坊间传言我们父子还欠着他的情。”

“爷,坊间什么话都能传出来,不可尽信,前段时间还一直传皇后与‘誉王’有染。”

皇帝疲倦地一笑道:“那是胡说八道了,朕还不至于听信这种传言。其实当皇帝挺没意思,不听大臣意见叫什么愎用,听了又叫听信谗言,有时候真话听起来像假话,假话听起来反倒更像真话,那些天天仁义道德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其实还不是想从中捞点好处?有几个是真的为了朝廷百姓的?”

武经国道:“老臣只知替爷分忧,爷是天下共主,爷高兴了,朝廷才能安稳,天下的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皇帝微微一笑道:“朕也只能相信你了。三年前你刚病了几天,就有个十几个大臣,联名上书建议朝廷遭灭‘六龙帮’,说什么床上不能睡别人什么的,如何如何说了一大堆,大概有几十条罪状,光听他们说朕就头疼,当时朕问了无常,无常说‘六龙帮’的产业有将近一半在京城,有‘六龙帮’在一天,无论是‘天雄国’的‘金骑兵’还是‘北祸’的‘狼骑兵’都休想踏入京城半步,这对朝廷有利无害,如果朝廷剿灭‘六龙帮’不说他们会不会和外敌联手,单单朝廷抽调兵力就可能会使‘金骑’突破防线,打进中原,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爷想的周到。还有两件事爷有什么指示?”武经国心内一凛,这个糊涂皇帝平时十件事依我九件,今天却拐弯抹角还是阻止我对‘六龙帮’动手,看来他心里已有主意。皇后、‘誉王’、帝师、龙神,这几个人无论我怎样煽动他总是不肯下手,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你们看着办吧。”

“是。”

武经国又陪着皇帝聊了一会,给皇帝讲了几个李师爷提前教给他的谑浪里的笑话,直到皇帝含着笑意睡着才起身出门。

给皇帝讲笑话、趣事是他几乎每天必做的事,书里的,民间的,小说里的,江湖上的,只要是有趣的他都会讲给皇帝听。而李师爷除了给他出谋划策之外,另一项工作便是四处搜集奇闻异事,笑话趣事,再修改到通俗易懂简单好记的教给武经国。

第105章 内奸是谁

天色渐黑,众人不便行船,只好将船靠岸,‘半步堂’的弟子抛下了锚,定住了船身。众人次第下船,扶着伤重之人登岸。众人伤患在身,需找个地方过夜,可放眼望去,四下里荒无人烟,更无田舍,便是连山洞破庙之类的地方也没有。众人无奈,一路上本就人烟稀少,更何况这大几十号人不把普通人家吓坏了,谁敢收留?这黑灯瞎火的,既无法行船,又没个歇息之处,若在平时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过一夜就行,可眼下伤重之人着实不少,众人又多是北方人,旱鸭子,一路重伤加晕船,若不能好好吃点东西睡上一觉,恐怕抗不过去。

谭兴德招呼了几名弟子,捡了一些柴火,堆成一大堆,然后掏出火镰生火,奈何火绒全部浸透,现下仍然未干,这一时半会哪里能够生出火来?众人好一顿折腾,又是用内力蒸干火绒,又是找一些易燃火的茸草点火,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算是把火生起来了。火堆一起众人拿出浸湿了的衣物,干粮,一顿烘烤。谭兴德又命几名弟子四处找找看是否能猎一些野味回来,弟子领命,这一去又是小半个时辰,终于打回来两只野兔,一只鸽子,众人就着河水扒洗干净,又重新添柴加火,烤了来吃。既无油盐又缺作料这烧烤出来的野味味道如何可想而知,尽管如此,好歹算沾着火星的食物,比光吃那些干巴巴冷冰冰的干粮强得多了,谭兴德又命人将两只兔子分给伤重之人,留一只鸽子分给七位掌柜,他自己肋下的伤也颇为严重却一口未吃......

吃喝完毕,已是夜半时分,众人选一块平整一些的地皮,铺上预备换洗的衣衫,就这样躺下睡觉,在这些北方汉子来说,这远比那晃晃悠悠的船上舒服踏实得多,也比船舱敞亮舒坦得多。

月明星稀,天地间的一切都似乎都睡着了,谭兴德望着两位兄弟惨白惨白的脸,望着所剩不多的弟子,却怎样也睡不着觉。肋下伤口之痛,谭门弟子之殁,手足兄弟之危,这些无一不令他疼痛难忍。他是掌门,沉着冷静的掌门,白天在人前他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不能害怕,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压力,这种失去自己苦心经营的帮派的痛苦,这种眼看着门下弟子一个个死去的痛苦让他缓不过气来,让他后悔,更让他愤怒,让他痛恨,他愤怒自己的无能,痛恨‘无根党’的作为,最痛恨的是那个藏在己方队伍中的叛徒,内奸!是这个人让‘谭门’几乎全军覆没,是这个人让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弟子死伤惨重,若不是他,陈员外不会被抓,若不是他,谭兴业等人未必会遇到阻击,若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遇到他(她),遇不到他(她)我又何须打出‘惊掷春雷’,连累常老九......

有生之年,我谭兴德必将其碎尸万段。可这个叛徒究竟是谁呢?宗老?宜丰?战狼?苍狼?老鹰?梁榭?还是皇甫残烛?或者是不留?更或许是‘霖霞寺’中有不为人知的高僧,将我等的计划全数听了去。

首先肯定不是宜丰,这次若不是宜丰临时变招众人恐已全军覆没,其次不是不留,没有不留众人抵挡不住酆无常和‘金衣卫’也早死了。也不会是梁榭,有的事他不知道,难道会是唐贤?若是唐贤,他怎会刺杀武经国,又怎会胸口中剑?也不大说得过去......

难道是战狼?狼门被灭的时候为何他偏偏不在?此次一战他也未受多重的伤,可有宜丰盯着,战狼如何能向武阉通风报信?

难道是宗老?他与甘半步有隙,一直未解,若说是他要借武阉的手将‘半步堂’一网打尽也不无可能,其他人都与武阉有血海深仇,只有他与‘半步堂’有嫌隙,难道真的是他?这怎么可能?

想来想去,这两人的可能性最大,老鹰他们三个刺杀武阉,本就不可能成为武阉的细作,更何况后来他们三人被处以宫刑,这对要面子的武林人来说可比杀了他们更残忍百倍,他们三个如何还能与武阉妥协?

谭兴德脑中不住盘算分析,他睡不着,梁榭也睡不着,他身上的伤不重,却也不轻,庄则敬那几剑连着金衣捅进了他的肉里,他先时只觉得疼,也不太在意,此时躺下了更觉得疼的厉害,起身褪下金衣,就着火堆看伤才发觉金衣嵌已嵌入肉中,他慢慢地一点一点揪了出来。比起身上的痛,他更痛心那些死去的弟兄,虽然梁榭和他们并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毕竟一起共事,一起出生入死过,他最担心柳十一与嘉娴,无论是李二还是柳十一还是嘉娴,他们的遭遇都可说是他一手造成的,倘若他不去杀武经国,他就不会被云老利用算计,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倘若他装的足够的好,至少李二不会看出破绽,更不会带人来支援云老,这又害死了李二陈五他们......

“唉!”梁榭叹了口气。

“梁兄弟有心事?”谭兴德听得他叹气,问道,两人离得不远,中间只隔了三四个人,说起话来不算费劲。

“没......没有。”对于谭兴德梁榭很有好感,这个人性子好,沉稳。随和,跟宜丰很像,除了好感之外,他对谭兴德更加佩服,此战他的弟子和师弟死了那么多,他依旧能够沉得住气,指挥若定,这一点宜丰也一样,倒好像这两人是师徒一般。相比较而言,老鹰、皇甫、胤苍狼三人和甘半步的二弟子刘丰贸然行刺武经国就显得欠缺火候了一些,而自己一怒之下出手更是鲁莽无比。

见梁榭不说谭兴德也不追问,他慢慢翻了个身,牵动伤口肋下传来一阵剧痛,他躲闪的快庄则敬一剑刺入不深不算很重,不过肋下不比别处,这点伤足够常人卧榻修养几日的了。

这一夜,谭兴德怀着痛心与疑虑就着伤痛渐渐入睡,这一夜,梁榭怀着歉疚和悔恨更兼担忧入眠,这一夜,不知其他人是怎样的心情,是得脱生天的喜悦还是失去同袍的痛苦?梁榭不知道,谭兴德也不知道,甚至于明天的路该怎么走他们也不知道。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人有时候和这只‘鸟’一样迷茫,鸟绕树三匝不知依从,人遍行天下仍旧找不到归宿。

初秋的夜并不寒冷,众人渐渐入眠,只有远处河上飘来的水气让人多少有些凉意。

次日,天蒙蒙亮,众人大多已经醒来,谭兴德也已起身,撩开衣衫换绷带时发现伤口处已然化脓,当即挤出脓血重新包扎,然后又替谭兴业、谭兴丞两位兄弟换过,谭兴丞胸口中剑,伤势远较谭兴德为重,谭兴业则是浑身是伤,二人失血均多,脸色煞白、嘴唇上也是毫无血色,再看伤口也已开始溃烂,好在脓血似乎并不太多,谭兴德略微放心。唐贤不愧是大内第九的高手,仗着内功精湛伤势恢复的极快,脸上已有了血色。谭兴德心知众人伤势均重,需要赶紧找个地方好好吃饭休息,当即也管不得许多,叫起了众人,重新开船。众人巴不得早些到了地头,起码能好好吃上一顿,当下立即起身,‘半步堂’摇橹开船的几位弟子率先登船准备,不留、宜丰、宗老等人先后上船,众掌柜也都先后上了另外一艘船。只有一个人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探鼻息不觉有气息出入,谭兴德按了按他颈侧的血脉,哪里还有半点动静。谭兴德心下了然,又查看了看他的伤口,这时宜丰强打着精神也过来看了看,却发现这人身上之伤并不甚重,决计要不了命。宜丰掰开嘴巴看时,发觉这人嘴里都是白沫,他嘴边的衣衫和土地上也都湿了一大片。

“是大师的‘狮吼功’所致,再加上晕船,一天水米未进,所以......”

谭兴德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道:“把他埋了吧,”谭门弟子上来几人,七手八脚用刀掘了一个浅坑勉强把人放进去,盖上土,再找了一块木棍片开了谭兴德用小刀刻上‘爱徒郭小东墓’六个字,右侧再刻上‘丁卯年戊申月甲子日谭兴德立’十三个小字,插在浅坑处权当墓碑,至于这郭小东有何丰功伟绩,何时入的师门学得武艺等等无暇多写,逃命之中碑文有没有文采合不合黄道也都顾不得了。众人一起拜了拜,这便上了船继续向东南而去。

第106章 无苦宗

那‘飞龙河’北起于‘天门山’南麓,沿京城西南一直向东南流去,中途分而为三,一条流过‘厄州’的‘八津渡’入东洋,一条流过‘危州’‘永兴城’入东洋,一条途径‘危州’的‘小龙城’,‘大龙城’地界,再入‘古梦州’的‘迷津渡’,最终流入东洋。途中与‘沛水’,运河等数十条河流均有交汇,其流向与运河相去不远,运河有些河段亦有借‘飞龙河’的水流注入,但运河地势起伏较小,河阔水深流速缓慢,极其适宜行船,朝廷每年的漕运以及‘六龙帮’和一些商贾的水上生意多走此路,而‘飞龙河’水速远快过运河,且地势起伏不定,变化较大,稍有不慎便有翻船的风险,若是熟手行船由北向南尚可,由南向北逆流而上却是十分不便,不留等为了避开他(她)舍弃‘沛水’选在‘飞龙河’作为撤退地点而不选在运河一者是因运河上官家的船多,‘金衣卫’极易借船追捕,而且沿途居民甚多,根本无法躲过所有人的眼线,再者便是看中‘飞龙河’的水速和多支流,一旦错开了距离,任凭武经国有千军万马,又怎知不留他们跑到哪条支流去了?去固然‘迷津渡’固然可以,去‘八津渡’转而出海逃走更是难防,何况这些渡口哪个不是连着七八条水路,不跟紧了如何追的上?

‘迷津渡’地处‘古梦州’管辖之地,乃十条河流集汇之处,水陆交通极为便利。那‘古梦州’与‘危州’相接,在‘危州’之南,自古以来‘危梦’二州多有商贾汇集,最是繁华富庶,九州之财半数皆在这二州之人的掌握之中,此二州不仅富庶繁华,更是华夏文化发源之处,兴盛之处。及至如今,‘古梦州’仍有法宗,墨家,佛门的无苦宗,无难宗等文武流派,更兼有许多东域之人前来做买卖,其繁荣可见一斑。当年‘东岛螟国’之人有流浪在这一带的,看着此处繁华便在‘古梦州’‘燹州’等东南临海一带勾结当地海寇及一些武林帮派肆意抢掠,其中当时武林中第三大帮的‘黑水七盟’也秘密参与,声势之大,武力之强竟然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后来佛门禅宗、以及‘大隅天城’之下的佛门分支无苦宗、无难宗和一些武林义士先后出手帮助朝廷稳住形势,谭普年便是其中一位武林义士。逸宗缓过手来,派季将军、谭将军携军中第一高手姬将军平患,谭普年再度协助,于是后来才有拜义父之举,才有了谭门的辉煌,那一次东岛之寇尽死,只可惜由于没有凭证朝廷拿‘黑水七盟’没有办法。

谭普年当年曾与‘无苦宗’的人分为一队,一起奋勇杀敌,与一位法号大勇的小和尚交情颇深,而今这位释大勇小和尚也成为了老和尚,这位老和尚就是以一百零八颗金刚菩提念珠驰名天下的‘无苦宗’宗主大金刚无畏尊者,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巧的是不留与这位宗主也颇有交情。于是交战之前谭普年和不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无苦宗’,按照原计划谭兴德早已先将众人家小送到了‘八津渡’,等救出梁榭的妻子便由谭普年护送赶往‘八津渡’,然后与其他家小汇合再由‘八津渡’转而向‘迷津渡’进发,最后到‘无苦宗’避难。若是众人一切顺利扳倒了武阉则谭门家小重新回京,若是不幸战败不留、与宗老、‘谭门’等人则由‘沛水’直接走水路到‘危州’境内‘钧天九鼎’的总舵‘玉皇山’投奔‘钧天九鼎’,徐图后计。结果‘沛水’有他(她)拦路,宜丰不敢冒险,众人不得不改道走‘飞龙河’,从‘沛水’走可以直接走到‘玉皇山’山脚下,‘飞龙河’虽也流经‘危州’但其最近之处距‘玉皇山’尚有二百余里,众人人数众多,且多有负伤,从水路转陆路多有不便,更何况众人本与‘钧天九鼎’无甚交情,九鼎万一不肯收纳,这帮伤患光这一路上的跋涉恐怕就要死去不少,与其如此还不如多走些水路直接去‘迷津渡’投奔‘无苦宗’更为稳妥。

那‘无苦宗’是‘大隅天城’奉旨所敕建的三道二佛五处观庙之一,是一座大寺庙,占地极阔,禅房众多,足以容纳众人。天城奉旨建这五处观庙一者是为朝廷及百姓祈福,再者是供天城内一些有信仰的成员修行所用,所以无论是‘无苦宗’、‘无难宗’的和尚还是另外三处道观的道士除了敬佛礼道之外还要遵从天城的命令。也就是说即便将来武经国知道了众人藏身在‘无苦宗’之内,他也需先过天城这一关才行,过天城这一关换句话说就是要过雷神这一关。雷神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硬气,岂能任他武经国摆布?况且‘无苦宗’是天城奉旨敕建的,有这一层关系,武经国想必也不敢乱来。不留和谭兴德想到这些,便将原本投奔九鼎的计划改为暂至‘无苦宗’避难,待时机成熟,朝中大臣自会传来消息,那时众人再回转京城与武阉斗上一斗。

‘无苦宗’在‘迷津渡’往西二十余里的城外,距‘飞龙河’最近之处只有十里多地,众人若是熟悉道路可谓极为方便,可眼下众人只能依着地图先到‘迷津渡’这个大地方然后再行打听‘无苦宗’的所在。

自京城至‘迷津渡’两千四百多里地,晚上不能行船,光是白天赶路船跑的再快没有八九日也是到不了的。众人自天亮时分行船到中午,再从中午到天黑,只吃了一些干粮,摇橹掌船的人吃不上饭力气渐渐跟不上来,伤重的几人更是难熬。天黑了,众人停船再行到岸上休息,这一晚却连个野味也没遇到半只,众人没法,只得睡了。待第三天一早又再启程时,谭兴业、谭兴丞等伤重之人的脸色已是越发难看了,众人的伤口多数已开始溃烂,这本是小事,若在平日直接去去药店买些金疮药撒上即可。‘谭门’作为武林大派,吃的就是刀口的饭金疮药自然是少不了准备的,可现在物资多数都在‘沛水’的船上,‘飞龙河’船只上的物资本来只是做万一之用,所备之物尚不及‘沛水’船只上的十之二三,众人身上带的金疮药本就不是很多,再经前日那一颠洒了不少,眼下已尽数用完半点也不剩。

谭兴德忧心忡忡,望了一眼宜丰道:“贤侄可有办法?”

宜丰道:“矾末五钱,朱砂五分,调以热酒内服,矾末铅丹混合外敷即可,若药物不齐全单以矾末外敷亦可。”

谭兴德苦笑一声道:“眼下就连酒也是没有了。”

宜丰道:“用火,或者以油盐及细沙土敷于伤口也可,二位世叔伤口尚在其次,只是失血过多又晕船的厉害需及时进补休息才是。”

谭兴德点了点头,道:“姑且一试吧,待碰到镇子再去备些药物吃的,现下干着急也是没用。”

宜丰点了点头,不仅是别人有伤,他和谭兴德又何尝不是在死撑。

谭兴德喊停了船,命门下弟子上岸用衣服兜了些干燥的沙土,捡了一些木材回船,然后在船上铺好沙土,架上木材生起了火,再将刀剑烧红。

“三弟,忍着点。”

谭兴丞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宜丰以烧红的刀刃切下谭兴丞胸口坏死的肉,然后一狠心将刀平按在谭兴丞的伤口上,‘刺啦’一声,谭兴丞伤口周边的皮瞬间脱离了肌肉,伤口处顿时烧为焦黑一片,谭兴业痛的狠狠一抖......

这哪里是治伤,这根本就是酷刑,旁人看着这架势,尽管伤口溃烂也宁可选择另一种办法了,油盐是没有的,众人只好用烧红的刀割下腐肉然后撒上干土了事。这一番折腾费了不少功夫,再启程太阳已偏西,众人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带着的干粮有不少已经长了毛,实在是不能吃了。要说打个鱼吧,可等上半天偶尔看着一条小鱼,打上来不够塞牙缝的。就这样,众人饿着肚子没力气,行船的速度也大不如前。行至傍晚时分又有一人死去,却是‘半步堂’的弟子,原本众人行船怕遇到人烟,瑶瑶望见一堵城墙也不敢贸然进入,谁知道武经国有没有发下海捕文书,众人目标过大,没有官方路引,去了不仅自投罗网,更暴露了行踪,武阉很快便会派人追来。可眼下,没有吃的,水也已喝完,众人已开始喝河里的水,河水本不干净,再加上晕船,有不少人上吐下泻,止个不住,又饿又渴又难受,众人哪里还怕什么海捕文书,能好好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大不了真刀真枪再打一场。

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别说城墙,连鬼都没见着一个,众人无奈,只得停船登岸,这一回伤重的索性连船都懒得下,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在船上。

次日清晨,又有一名先前中了酆无常暗器的‘谭门’弟子未能醒来。谭兴丞脸如锡纸,比昨日更不如,谭兴业、沈仁杰两人开始发起烧来,嘴里胡乱说着话,一名掌柜的饿的实在不行就着河水吃了些发霉的干粮,昨夜拉了一晚上的肚子,现下几乎站不起来。郁栖柏和梁榭算是受伤最轻的,两人天蒙蒙亮就起来,在河边守了半天,总算打到几条小鱼,这时也只好分予重伤的几人将就着垫吧垫吧。

众人上船,摇橹的人也饿的没了力气,任凭河水推着船走,眼前一望无际的河水,一望无际的荒凉,没有人的踪迹,没有野兽的踪影,众人不知道吃的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饿是江湖人最怕的东西,这些人平时饭量就大,练武打架更是易饿,常常一顿等不上下一顿,这倒好连着好几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现在就连干粮也没得吃了。若是停下船等着打些鱼吃凭众人的武功倒也不是打不到,可大几十号的人,没有渔网,没有鱼钩,河水又深大鱼都在水底,凭水面上的小鱼都不够十个人吃的,拖得越久其就有越多的人饿肚子,众人无奈,只希望快快到了‘小龙城’的渡口。

船,继续前行。郁栖柏将刀剑绑在棍子上,盯着水面,若是有鱼出现便出棍将其插上来,梁榭和谭门三杰八雄也拿着暗器,扣着棍弦在等。船在行动中本就给打鱼造成了不少困难,众人又极少与水打交道,鱼在水中的位置与实际位置到底有多少偏差众人毫无经验,早上那几条鱼还是费了梁榭和郁栖柏九牛二虎之力楞打上来的,行船途中两人哪里有那水平?再加上阳光照射水面,一片波光粼粼直晃眼睛,待看清有鱼在水中时船早已到了近前,鱼儿一个摆尾游跑了。自晨至午梁榭等人就打了一条鱼,午后众人歇了一会,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至傍晚时分已打了一条二斤左右的大鱼,三条半斤重的鱼,其余几两重的小鱼打了五六条。天黑后,众人下了船,将打来的鱼剥洗干净,烤了来吃,几天以来,这算是食物最多的一次,这次每人都能分到一些,除了不留之外其他人均或多或少吃了几口,伤重的人自然多分了一些,吃罢众人感觉饿的更加厉害。

次日,众人又再早起行船,郁栖柏,梁榭几人仍然同昨天一样打鱼。昨日那名拉肚子的掌柜拉得更厉害,换乘了船,由宜丰照顾,苦于无药可用,除了死扛和点穴之外就只能是教点导引之术给他,可掌柜的哪里懂得这些,练起来全无效果,宜丰只得作罢。谭兴业和沈仁杰发烧依旧未退,唐贤的伤则是一日好过一日,谭兴丞吃了些鱼,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竟坐起来同大家闲聊起来。船行至午时,一座城已然隐约在望,梁榭知是‘小龙城’快到了,不由得心下大喜,谭兴德更是高兴,到了城里,这两个兄弟的命总算保住了。当即回转船舱,将喜讯告知众人,谭兴丞正与李智杰闲聊,听闻马上就要到‘小龙城’了,不由得大喜,猛地一拍李智杰的大腿,霍然站起,‘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还担心你师父的伤势,这下放心了吧,武阉想我们死,我们就偏偏死不了......”

“师叔说的是。”李智杰道。

谭兴丞还待说话,却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疼,再看伤口已然裂开,汩汩冒血,谭兴德大惊,忙出手点穴,向喊道:“贤侄快来。”

宜丰听得叫唤忙钻入仓中,见谭兴丞胸口处全部被鲜血染红,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叫谭兴丞舒缓气息,谭兴丞配合宜丰放缓呼吸,眼神逐渐迷离,渐渐的人事不知。谭兴业与沈仁杰迷迷糊糊之中听得有异,睁眼一看,谭兴丞已然昏倒,谭兴丞是沈仁杰的师父,是谭兴业的兄弟,两人如何能够不急?谭兴业与沈仁杰一咕噜爬起来抢了过来,牵动伤口,不防两人的伤口也裂开了,鲜血涌出。宜丰好容易将谭兴丞安置好了,又要替这两人重新包扎,沈仁杰见师父没事渐渐放下心来。

船又行了一个多时辰,河道渐宽水流渐缓,众人终于到了‘小龙城’的渡口,‘飞龙河’的渡口船只很少,也无官差,若是在运河,渡口处有管漕运的河道衙门负责处理监兑和押运等事务的官差,少不了又是一番交涉,‘飞龙河’的渡口却少了这些麻烦。众人怕城中贴有众人的海捕文书和画像,于是简单乔装打扮,这才停好了船硬着头皮上岸,众人人多目标大,需要分为批进城。第一拨进城的是‘谭门’的李智杰偕同十位弟子,梁榭等人,第二波是‘半步堂’的几位弟子和‘谭门’八雄,郁栖柏,沈南武、唐贤等人,第三波则由谭兴德、宗老亲自带领,偕同众位掌柜,宜丰,老鹰,胤苍狼以及伤重的谭兴丞等人,不留则单独走在最后一拨,他是和尚,放在众人当中十分突兀易被起疑,单独行动化缘化四方反而方便,如此安排实已考虑到万一被识破动起手来也高手保护伤员以及不会武功的众位掌柜,谭兴德更要提防内奸通风报信。

第107章 入城

一下得船来,沈南武脱离了队伍转身向东边走去,这一路上沈南武未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此刻说走就走,显然没把这些人当朋友。

“南武兄!你上哪去?”郁栖柏喊道。

“‘风肆口’。”沈南武止步。

“你要回家?”

“废话,你没有爹娘,不顾岳父妻儿,出卖朋友,我没你那么狠的心。”沈南武道。

“死太监,你说什么?”赵正雄脾气火爆,直接回了句,沈南武也不理他。郁栖柏忙向赵正雄使了个眼色,道:“武阉若要对付他们,此刻恐怕是设了局,你这回去九死一生。”

沈南武冷‘哼’一声,更不回话,举步便走。

“我陪你一起回去。”郁栖柏道。

“不用了。”沈南武道。

赵正雄喊道:“兄弟们,这人想要回去告密,不能放他走。”

“好!”八雄其他几位一起上前,将沈南武围住。

沈南武冷笑道:“告密?告密的大有人在,你查查你们自己的‘兄弟’再说。”他将‘兄弟’二字重重咬出,似是讽刺郁栖柏又似是讽刺谭门。“令行禁止没个法度,几个人商量的事都能被卖了,谋划半天该碰到的不该碰到的敌人一个没少全碰到了,早知道你们是这种水平,我早回了‘风肆口’,跟着你们作什么死?”说罢头也不回,向圈外走去。

“南武兄......”

沈南武抬手打断,道:“你救我一命,我们两不相欠,但愿以后再不相见。告辞!”说着一掌击开赵正雄的棍,大步走去。

八雄正要追去,郁栖柏拦住道:“算了,任他去吧,他不会告密。”郁栖柏此举本是好心,他却哪里知道沈南武这一去便是永别,待他再次得到消息的时候沈南武已被武经国凌辱致死。

“你怎么肯定?”赵正雄问道。

“南武兄叫他的手下把武经国的计划出卖给了郑千户顺带连同我们二人也卖了,又将郑千户和我们出卖给了武经国,所以那红衣人才先对付的郑千户,而不是先去的‘霖霞寺’对付谭老掌门。”

“你们倒真肯下本钱,连自己也卖。”赵正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后怕,那红衣人什么武功大家有目共睹,真要是面对面碰到,他实在想不出己方众人当中除了不留谁还能保住性命,所幸师祖走的早,不然堂堂‘谭门’的创始人恐怕自此消失于世。

郁栖柏道:“不卖自己如何让郑千户和武经国相信?又怎能得知司寇元焽请了他(她)来,又怎会知道李师爷传信给他(她)是要去对付谭掌门?本来我们骗出郑千户是要作为扳倒武阉的一个筹码,得知他(她)出了面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玉雄插嘴道:“他(她)究竟是谁?怎会从来没听人谈起过?”

“三战惊虹,两败一平,你说他(她)是谁。”谭兴德忽道。

说着话,遥遥望见第一拨的梁榭等人已到了城门口。

众人没有官方的路引更不敢掏出府卫的令牌行事,只好用银子开路,梁榭对这勾当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当即由李智杰上前交涉,好在守城的不是包青天那样的清官,李智杰没费多少力气便已将守城将士收买,众人顺利混入城中。众人进的城来果见城墙上到处贴着海捕文书,梁榭上前观看,那海捕公文上说的众人里应外合将‘兴远镖局’全局上下斩尽杀绝,窃取财物,大内‘金衣卫’和‘龙禁卫’的高手如何奋勇杀敌,无奈反贼人多势众武艺高强,‘金龙’二卫的人因仓促应战,故而只能重创大部分反贼,却未能将其尽数活捉云云......,至于里应的人自然是梁榭以及总镖头张通海等人,外合的就是‘谭门’、‘半步堂’、不留等人,此外还有‘豹威堂’、‘野云派’、‘抱扑擒鹤派’、‘恶海濡林’等门派全部参与其中,公文极为详尽,将‘谭门’和‘半步堂’如何勾结其他门派和郑千户,如何密谋招兵买马试图造反,又如何因钱财不够于是抢了镖局,‘府卫’的人如何堪破诡计迅速出击等等事由说了个清清楚楚,至于‘栖凤楼’自然是协助府卫有功,理应嘉奖,刘百户因揭发郑千户有功故替代郑千户升任千户之职......。

梁榭看完这些满是谎言的公文啼笑皆非,公文上更说明那‘兴远镖局’原是‘六龙帮’的产业,‘龙神’因此事如何如何大怒等等,梁榭知道这不过是‘龙神’和武阉之间的窗户纸而已,不捅破和平共处,捅破了彼此之间只能是对立的了,不过武阉将江湖间的事写在公文上,其用心不言而喻,想那‘龙神’在江湖上何等地位,这么一写,众人将在江湖上没有立足之地,想投奔任何门派都会十分困难,甚至随时会有江湖上的同道来找麻烦。总之这公文就是要搞臭众人,让众人在公门、江湖、百姓之间都无立身之处,至于什么刘百户,从头到尾听都没听说过,极可能是李师爷收了好处将功劳按在他的头上,也可能刘百户原本就是李师爷的人,李师爷乘机安插自己的人手。最让他想不通的事为什么‘兴远镖局’会成了‘六龙帮’的产业,难道是武经国收没了土地后送给了‘龙神’?

除却公文之外,墙上还张贴着不留、宜丰、宗老、谭兴德、郁栖柏、沈南武、梁榭、唐贤、众位掌柜等人的画像,其余诸人的画像却是没有,不过画像这东西,见过面的不会画,会画的又没见过面,光凭口述画的有三分相似就已是不错了。被通缉的人若没有如刀疤、眇目等明显的特征,只要刻意乔装打扮过了,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何况海捕归海捕当差的也是要命的,眼看匪徒厉害躲避还来不及,有几个凑上来送死的?否则盖摩天嚣张了那么多年,即便官差打不过他,天天缠着也够他受的了,结果现在这个大魔头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到了哪祸害到哪,整个九州,除了匿州之外,其余各州到处折腾。

梁榭看罢回头将公文上说的大体和众人说了,谭兴德点了点头,‘谭门’久与衙门口的人打交道,自然深知这些人的办事风格,李智杰也不以为意,带着众人继续前行。按事先约定众人进城后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右拐,碰到第一家大客栈便即投宿,其余诸人再慢慢赶来汇合。梁榭等人拐过了弯,走了一会发现一间叫‘君安客栈’的大客栈(谭门弟子心道:‘咋不叫悦来客栈呢?’李智杰心道:“这个朝代,悦来客栈早就关门大吉了”),众人入内,将客栈所有的空房全都包下,又叫了酒菜只等众人赶来好好吃上一顿,如此大买卖客栈掌柜自然是欢喜无限。

说着话第二波人已经赶到,宜丰喝了口水,片刻不停,带了两个人出去打听医馆的所在,抓药请郎中去了。待谭兴德、宗老等人到时,宜丰已将药备齐,郎中也已请了回来,谭兴德叫人将谭兴丞、沈仁杰、谭兴业三位伤势最重的直接背入客房,叫郎中先行瞧瞧伤势。这一背少不了又弄裂了伤口,郎中帮忙止血,疗伤。众人中的刀剑外伤也无甚特别,郎中开好了内服外敷的药,安顿谭兴丞等伤重的人几日内不可走动,又给拉肚子虚脱的那位掌柜的号了号脉,问了问病症,说是疟疾,也开了几服药,嘱咐勿要吃生冷不净之物,便即去了。

又过了一会,不留也已到了,李智杰招呼一声上菜,掌柜的当即命伙计准备,众人几日都饿过来了,等菜上桌这一小会却似百爪挠心般的难熬,好容易等菜上桌,立时开动起来,谭兴丞等人的饭菜则直接送入客房。众人连行数日饿的手足俱软,直到此时方才饱餐了一顿,对不留来说,这是两日来吃的第一口饭,别说和尚如何修行,不贪口舌之欲,两天没吃饭,吃起东西来想不香都不可能。

众人吃罢饭,困意来袭,几乎便要倒头大睡,谭兴德久历江湖,知道进城实在是迫不得已的做法,在这里随时可能生出变数,大家迫于伤患才在这里住下,到底能呆多久实在难说,他不敢让‘谭门’弟子休息,当即令八雄和另外七名‘谭门’弟子一共十五出去置办烧饼、腌肉、腌菜、干饭等作为干粮之用。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之前谭兴德一直未曾跟水打过交道,上次带的月饼、油饼、麻花等干粮浸了水受了潮极易长毛,害的众人没饭吃,这次备些腌肉,腌菜最起码不怕水,即使在烤鱼、烤野味的时候也可以就着吃,不至于连盐都没得吃。时值初秋,家家户户的腌肉、腌菜等都剩的不多,这些东西市面上又很少有卖的,不像烧饼随随便便就能买到,‘谭门’十五人跑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买够了腌肉、腌菜,至于干饭那是怎么也弄不到了。

‘小龙城’偏近中原,少有少数民族,不然像肉干、炒米之类的平时谭兴德他们吃不惯,可作为干粮携带方便又能止饿,最为省事不过。当年‘狼骑兵’席卷天下带的军粮主要便是肉干,普通的干粮吃三五天固然可以,若是吃的时间久了士兵气力往往跟不上,任凭你多精锐的部队,队伍中有多少高手,没有机会埋锅造饭单凭干粮根本撑不住,尤其军中铠甲武器均沉重异常,抡两锤半张饼就没了,但肉干不同,吃上几块半天不饿,连着吃三五个月士兵仍然是生龙活虎,再加上生活习性不同故而中原与游牧民族战役往往打的十分辛苦。

备好了干粮、装满了水袋天色已然黑了,众人有的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有爱干净的则上上下下洗涮一番。谭兴德避开宗老,找宜丰和不留悄悄商议接下来的事,宜丰他信得过,不留虽是宗老的朋友,但这人嫉恶如仇几十年如一日的作风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也信得过,唯独宗老,有当内奸的时间和理由,这种可能性虽小,却也不能说没有。

当下三人商议,从京城来‘小龙城’近千里的路程走水路快则三天,慢则四五天甚至更久,走陆路快则两天,慢的话走十天也是正常,不管水路还是陆路来回最快也要在三天以上,所以三人商议在众人行踪被识破之前,明天赶紧去弄辆马车,顶多再住一晚后天一早拉着伤重的谭兴丞等人启程,这样不至于因颠簸再使谭兴丞他们的伤口破裂,众人也能好好歇上一歇,即便众人身份暴露尚可在京城‘金衣卫’的人赶过来之前先行走掉,若是‘小龙城’的捕快提前动手凭众人的实力脱走也不是难事。现在唯一怕的就是‘小龙城’里一些门派跟着凑热闹。当然最好的情况莫过于众人行踪未曾暴露,一切平安。

三人商议停当,各自休息。

这一觉众人睡得美妙异常,沉重异常,客栈其他客人吆五喝六划拳喝酒众人全无知觉。

第108章 六龙帮的动作

经国府中,武经国端坐厅中。

“有那些人的消息了么?”

李师爷道:“回府督,暂时没有。不过辅城大人已经签发了海捕公文,他们在城中无立足之地。”

武经国:“需防贼人乔装改扮。”

李师爷道:“他们身上没有官方路引,无论怎么乔装这一点无法改变,只要着各城衙门询问守城将官很容易便能打听得到。”

武经国道:“嗯,不过你想得到的他们未必不会想到,怎么说这些人也不会笨到自投罗网。”

李师爷道:“府督放心,他们当中多数受伤,学生着人查看过他们在‘沛水’留下的船只,上边有不少金银细软以及水食药物,可想他们现在船上的干粮、水、药物等必然不多,这种情况无论他们从‘八津渡’、‘永兴城’入东洋,还是走‘迷津渡’、或者改道其他支流,都免不了进城补足干粮和水以及药物,甚至需要请郎中治伤,否则身强体壮的就算能撑得下去,那些伤患和掌柜的必有死伤。”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道:“这些人现在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翻不起多大的浪,抓与不抓都影响不了大局,‘六龙帮’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李师爷道:“签发海捕公文是辅城大人的权利,不算我们不讲信用,‘六龙帮’得了便宜自然无话可说,倒是他们果真派了高手追击不留等人,这让人料想不到。”

“哦?派的是谁?”武经国道。

李师爷道:“墨幽帆领头,带了十名手下,其中三人是‘沁龙楼’的伙计,五人是‘山龙堂’的人,其余两个一男一女据说都不是‘六龙帮’的人,而是墨幽帆请来的帮手,据我们的人回报墨幽帆带的这十个人全都是高手,无一弱者。”

“帮手?什么来头?”

“据元老说,这两人一个叫炽日,一个叫冰月,两人合称日月双魔,是一对夫妻,曾经叱咤江湖十余年鲜有败绩,是高手中的高手,”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师爷道:“难说。表面来看是不留和宗宇翔等人得罪了‘六龙帮’,龙神派人追捕也在情理之中,深一些看或许龙神只是做戏给我们看,使我们相信他们先前说的话,理解他们的做法,若是这样那又有两种意思,一种龙神不想和我们撕破脸,还像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另一种则是迷惑我们,实际他们是在庇护不留、宗宇翔、‘谭门’等人,或者说龙神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想借机扳倒府督在朝廷里安插他们自己的人,只不过他们也被‘誉王’耍了,不得已才演了这出戏,既将原本属于卫帮主的好处尽数占去,又搅乱了局面,使我们捉摸不透。”

“还有其他可能么?”武经国问道。

李师爷道:“有,龙神也可能是操纵‘誉王’的人,不管怎样我们已无法完全掌控‘六龙帮’,眼下龙神对于我们就好比长在体内的毒瘤,暂时不会要命,却迟早是个祸害。”

武经国冷笑了一声,道:“原本本督打算彻底清除朝廷的反对势力,缓一缓再对付他,哼,没想到他倒提前露出了尾巴,那就莫怪本督提前动手。”

李师爷道:“恕学生直言,现在仍不是时候,朝廷北川之战如火如荼,京城空虚,火器营等军队虽由兵部任思勰大人掌管,调动却仍是需要皇上首肯,若光凭‘府卫’的人怕不足以与‘六龙帮’数万帮众抗衡。何况那日我们也见了,以那龙神的武功咱们目前无人可以保障府督的安全。”

武经国一皱眉,旋即又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在理,这些江湖帮派放任做大容易,再要收拾就难了。不管怎样边防上的军队不能调回,更有一个难处,皇上不愿对‘六龙帮’动手,像这样的大战私调火器营是不太可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李师爷道:“学生猜想皇上不想动手是不愿多生事端,必要的时候火器营未必不可调动,不过要一击即中,决不能让龙神有反击的机会。眼下先应处理朝中那些不听话的大臣,对‘六龙帮’应表面继续交好,然后趁墨幽帆不在逐步瓦解龙神的左膀右臂,待到时机成熟,里应外合,一举将其击溃。”

武经国道:“好,有内应事情就好办。叫司寇元焽列的名单都列出来么?”

李师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上去道:“府督请过目,这里都是元老罗列的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还有一些大帮派,这些人若都能帮府督出力,‘六龙帮’根本不在话下,元老说其中有几人或可与龙神一战,那‘不死邪尊’和‘影’便是其中的两位,‘不死邪尊’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倒不必担忧,元老怕其他高手被别人捷足先登,已派孙铭和欧阳世家的少主人欧阳飞亲自与‘百忍精堂’的影还有‘听雨读剑楼’的闇交涉去了,另外那孙铭的大弟子现在是四大帮派之一的帮主,元老叫孙铭也一并去招揽了。”

武经国道:“好,传我的话,叫他们放手去谈,要钱给钱,要权给权,要人给人。”

李师爷道:“是。”

武经国道:“司寇元焽的伤怎样?好些了么?”

李师爷道:“说是用功过度,破了周天错乱了经脉,学生不太懂这些,这几天元老益发虚脱,躺在屋里门也不出。”

武经国道:“有什么好药,补品不用省着,本督那还有‘丽人国’进贡的人参拿些给他。”

李师爷道:“是。元老此次为刘师爷的事万分愧疚,虽不是他下的手,毕竟下手的人是他请来的。”

武经国道:“死就死了,这种事后诸葛的人最是无用。那个穿红衣的动手倒省得本督做恶人,这事尚且瞒不过酆无常,司寇元焽那老狐狸能看不出来?”

李师爷道:“府督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武经国道:“容不下人怎能用人?上次他虽摆了我们一道,念在他平时做事还算尽心,况且赈灾做的也够漂亮,皇上了了一件难事,本督多了一座生祠,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抓住小错不放?不过......”武经国话锋一转,道:“从这件事看得出,这老狐狸并非全然信任我们,我们也不得不提防着他点。”

李师爷道:“府督高瞻远瞩,查秋毫之末,见人性之微,学生自愧不如。”心中却暗暗戒备,武经国的城府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一些,若不是司寇元焽今日的事办的顺他心意,还真难得见他说两句真话,看来以后要加倍小心,别像刘师爷一样混丢了脑袋。

武经国微微一笑道:“走,陪本督亲自看看这只老狐狸。”

李师爷道:“是。能得府督亲自探望,元老真是好福气。”

“现在能威胁到你的人都死的干干净净了,你若实心为本督做事,本督定不亏你。”武经国起身离座,淡淡然说了一句话,李师爷吓得魂不附体,忙道:“学生一直待府督如亲父,今后更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武经国走到了厅门口,缓缓道:“就是看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才没要了你的脑袋。”

李师爷紧随身后,手足颤抖,这一次他真是看走了眼,这个识字不多,唯利是图,做事没有节奏的流氓能有今日绝非幸致,原来这些年来他竟然装的这么好。武经国或许没有自己学识渊博,或许没有自己聪明,或许所有的事都不如自己,但惟独有一样超过了自己,并且远远超过了自己。

夜,已深。‘小龙城’的夜空干净,透亮,这里不像京城,时有漫天的风沙,这里有的只是清风徐来,节奏缓慢而舒适,如果说京城像是一首曲子,那定是‘十面埋伏’,宫里宫外,朝堂上下处处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时刻充满着肃杀之气,即使普通百姓也多是削尖了脑袋四处奔走的人。这里不同,比起京城,这座城安静得多,就像是秋天的大雁,尤其在晚上,宁静而悠远,你似乎无法将斗争与这座城联系到一起。

万物俱寂,客人早已安歇,星光下的‘君安客栈’在周边清冷的街道映衬下,显得更加宁静。疲累的众人睡得无比香甜,无比沉重,连日来他们确实够累的,是该好好歇一歇了。梁榭也是疲累万分,也需要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他却在夜半中醒了过来,他做了一个,不,应该是一连串的噩梦,他梦到了嘉娴出了事,又梦到云老复活,一会又梦到柳十一被武阉的人凌辱,又梦到被斩断为两截的李二在血泊中死死地拖拽着自己......。

他醒了,在噩梦中惊醒,他的眼前似乎还映现着柳十一正被凌辱的画面,嘉娴的头颅,还有只剩半截在血泊中艰难爬动的李二,耳边李二那渗人的惨呼夹杂着柳十一的呼救声飘荡不已。梁榭的心跳动不休,他手在抖,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第109章 麻烦上门

梁榭定了定神,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心中无比欢喜,无比感激,感激这只是一个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旋即这个梦让梁榭又有些不安起来,若是她们真出了事怎么办?他重新躺下辗转反侧,越想越是担心,明知道这是梦是假的却还是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正在这时,梁榭听到楼下似乎有人说话,梁榭心内一凛,赶忙穿好衣衫,伸手一摸,才想起来,刀在船上的时候扔出去被他(她)打掉了。他蹑手打开房门,正要出去,不留的声音适时传入了耳中:“梁大侠,稍安勿躁。”梁榭知是不留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说话,当下也不回答,关门上闩,复又轻轻回转屋内,贴身靠在门口的墙边,内功运处,声息尽入耳内,屋中器物也渐渐看的清晰了起来。

过了一会,只听得楼梯处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紧接着梁榭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继而似乎有一支压扁了的小纸筒顺着门缝伸了进来,梁榭心知这是要吹迷烟,忙用袖口掩住口鼻。那两人将纸筒抽了出去,蹑手蹑脚到别的屋去了。

过了片刻,走道中有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一个道:“兄弟们,动手。”

一个道:“陈三哥,要么再等一等?”

“你怕了?”

“怕倒不怕,就是这里边又是不留大师,又是‘凌霄大侠’,‘谭门’掌门的,凭我们几个怎么对付得了?”梁榭心中一凛,原来自己一行人的行迹早就暴露了,就不知这批人是什么来路,江湖上使迷烟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硬角色。

“什么大师大侠掌门的,再厉害的人中了迷烟还不是一坨肥肉,任人宰割?”先前那个陈三哥道。“别磨蹭了,快进屋把这些人搬下去交给周捕头,那可是大功一件。赏赐自不用说,日后咱们‘青芜帮’在‘小龙城’跟官面的人也算有了交情,各位兄弟的日子就好过了。”

“好,我们听陈三哥的,回头......”

“回头帮主那我替你们请功,官府的赏银我也先给四位兄弟留一份总成了吧。”

“还是跟着陈三哥有肉吃。”

“好了,赶紧做事。刘锐,赵平你们两个搬西边那几间屋的,章固,王裴你们搬东边那几间屋的。”

“好嘞!”

梁榭暗暗冷笑,事还没办自己人就因利益问题掣了肘,我们若是栽在你们那也太显得‘金衣卫’的无能了。他暗自盘算,听这些人的呼吸、脚步声响武功实在一般,‘谭门’随便拉几个出来都比他们强,但涉及到衙门的捕快这事就麻烦了,尤其这周捕头自己不动手,拿这些人当垫背,显然另有布置。

正思忖间,两个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走近,有一柄刀轻轻插入门缝,挑开门闩,两条黑影猫着腰钻入房中,手中各持着一柄钢刀。梁榭悄悄跟在两人身后,伸出双掌,掌缘狠狠在两人颈侧一斩,两人身子一软,倒了下来,梁榭拉过被子连人带刀托着慢慢放倒。屋中迷烟犹未散去,他也不必担心两人醒来,身子一晃已出了客房。走道中,那陈三哥正抱着膀子站着,美美地想着该怎样花这笔赏银,忽然发现对面冲过来一条黑影,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支冰冷的暗器已抵在他的颈侧。陈三哥吓得魂飞天外。

“别说话,进去。”梁榭用膝盖一抵他的后腰,陈三哥一个踉跄,跌入其中一间客房。那客房房门已经打开,客房中站着两个人,一个看头上光溜溜的似乎是个和尚,另外一个似乎是个老头,地下趴着两人,不用问定是先前闯进来的章固,王裴了。

“说,你们是什么来路?”梁榭压低声音问道。

“大......大侠饶命。”陈三哥直接跪倒。“我们是‘青芜帮’叶帮主的手下,我......我叫陈三开。”

“你们来做什么?谁派你们来的?”梁榭又问。

“是周捕头叫我们帮忙,来......”他抬头看了看梁榭和不留,道:“来......捉你们。”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就我们五个。”

“你们其他人呢?”

“没......没了。”

“江湖上传说‘钻天鹞子’的轻功不错,以和尚来看你说谎的本事也不小。客栈前后左右已被衙门的人包围,少说也有一百名捕快,还有五百步开外的那几辆马车也是衙门的吧。”不留道。

陈三开谎言被揭穿,吓的更是厉害,颤声道:“大......大师,在......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出家人......出家人慈悲,求大师饶.......饶在下一命。”

不留一笑,道:“替我们办一件事,成了饶你们的命,办不成......”他从地上捡起一柄钢刀,直接用手抓着刀刃用力一握,钢刀立时卷刃,不留将钢刀在掌中随意搓揉,那柄钢刀顷刻间变成一团废铁。“和尚手下不饶无用之人。”

屋中黑暗,陈三开模模糊糊中看到不留将一柄钢刀如揉面条一样搓揉,更是吓得抖个不停。“大师请......请吩咐。”

“很简单,你和你的手下,背我们几个人下去,然后多叫些你们的人上来,能办到么?”

“能。”陈三开赶忙答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下定了不少,他以为不留叫他办的事有多难,没想到是这么一件小事,当下又试探着问道:“我就说人手不够,需要他们帮忙背人下去,大师你看行么?”

不留道:“这样最好不过。”当下宗老蹲下身子给章固、王裴解开穴道,两人渐渐缓了过来,屋中本有不少迷药,房门打开这半天已散的差不多了,这迷药本不是什么厉害迷药,以不留、宗老和梁榭的功力并无多大影响,反倒是陈三开和章固、王裴三人有些迷迷糊糊。那陈三开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拧开瓶塞给三人闻了闻,三人清醒了片刻不留便安排三人将自己、宗老、宜丰三个武功最强的背了下去。

三人假装昏迷,伏在陈三开等人的背上,以三人的武功自不用担心陈三开等人耍诈。

三人下楼,谭兴德和郁栖柏、谭门八雄也都出了客房,众人互相打了个手势,彼此间都知道己方无人着道便各自回屋假装昏迷。

过了一会,窗棂纸上燃起红黄色的火光,看来是捕快自认为得手,点亮了火把,紧接着楼梯处响动,一人打着哈欠道:“周捕头也忒小心,一群草包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说话声音已堂而皇之毫不遮掩,梁榭知道陈三开定然骗过了这些人,当即做好准备随时出手。

另一人道:“老木,你这是怪周捕头坏了你和哪个姘头的好事吧。”

老木道:“别瞎扯,让上头知道了,这可是杖八十流三千里的大罪,老哥还活不活了。”

“得了吧,你那点破事哪个不知道?上头谁有空管你?再说,就算上头问起来,你就说是逛窑子不就得了,都是自己人,谁还能当真查你?”

“许老弟说的在理,哪天哥哥带你找个小寡妇玩玩?”

“得,您自己玩,老弟我家里的那位还伺候不好,哪有那精神瞎玩。”

两人走过梁榭的客房,径直向最里边走去,脚步声杂沓,走道中一时间走进二十来人,梁榭仔细听着动静,确定再无人上来,这才闪身躲到门后。偷眼瞧去,有的已经背起了人出了客房。

“啪!”一声轻响,谭兴德率先动手,梁榭和八雄等人先后出手,将众捕快点倒。谭兴德如法炮制,再让陈三开和五个捕快背着几人下去复命,换了另外一批人上楼。待第二批捕快上来,众人又再点倒。数一数,客房中大约躺了三十多个捕快,待第三批上来,众人又再制服,然后再由陈三开等人带着几个捕快背着下楼。这回梁榭和八雄中的几个假装昏迷,混了下去。

一名捕快背着梁榭走在最头里,身后隔着二十多步是另一个捕快背着赵正雄,再隔二十来步是章固背着王天雄......

众人两两之间都隔着较远的距离,暗夜之中,给人一种络绎不绝的感觉,殊不知,上去的是二十来人下来的却不足一半。

客栈外众捕快举着火把照的一片通明,火光下众捕快黑压压站成一片,瞧样子至少也有五六十人,为首之人是一位颇为精神的年轻人,想必是那什么周捕头,他身后的捕快却良莠不齐,有的精神抖擞,有的打着哈欠。那捕快背着梁榭踏出客栈,为首的周捕头道:“背过去绑到车上。”

“是。”捕快应了一声,背着梁榭就走。

“等等。”刚走出去没几步,周捕头便叫住了捕快。“怎么上去的人多,下来的人少,其他人呢?”周捕头说着举着火把凑了过来。

梁榭待他走近,猛然一跃扑了过去,周捕头骤然遭袭,身形暴退手中火把掷出,一转身,已将腰间佩刀拔出,斜斩了出去,梁榭身子一矮,自他刀下钻过掌中暗器上手,直指周捕头小腹。周捕头挽个刀花护体,身形凌空一个侧翻避开,他身后捕快察觉有变,立时冲了上来。这时赵正雄也已出了客栈,他出手击倒背他的捕快,立时一肘向周捕头后心撞去,周捕头回身抵挡,梁榭避开两名捕快的刀,足下一旋‘回风步’使动已到了周捕头身后,手起一掌狠狠斩在周捕头颈侧,周捕头晃了一晃,翻身栽倒。

众捕快一拥而上,梁榭和赵正雄夺了两柄刀与他们战在一处,那边不留和宗老早已点倒其余的捕快,夺了马车,听得这边动了手,宗老和不留双双赶至,宗老二更名招再出,人不落地,足踏处众捕快纷纷跌倒,不留使开‘龙爪手’,不管抓着谁的手臂,只一拉,立时脱臼。客栈内又出来王天雄,年玉雄二人,众捕快仓皇应战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不消片刻已负伤的负伤,晕倒的晕倒,待谭兴德等人扶着谭兴业、谭兴丞和沈仁杰出来的时候,一百多捕快一个不剩,全部被击倒。

像‘小龙城’这样的城市,除了城门守卫和捕快等,至少还有一大半官兵,众人不敢逗留,收拾起干粮、水、和武器把受伤的几人和掌柜的扶在马车上便走,至于被迷烟熏倒的掌柜和小二反正没有性命之忧,自是不去管了。

第110章 猪一样的队友

众人赶着车,一转弯前边就是城门,城门处火把通明,众人心知对方定然不肯放行,索性也不交涉,直接闯了过去。那城门守卫哪里是不留等人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放倒,众人马不停蹄,直接闯了出去。身后,一队军兵身披铠甲急急追赶,不留和谭兴德、郁栖柏负责在前边保护掌柜和伤员,宗老和梁榭、八雄、老鹰等人负责断后,众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飞龙河’渡口,渡口边上已经集结了不少军兵,不留和‘谭门’众人杀开一条路,护着掌柜和伤员上船。待众人和干粮等上了船,宗老和梁榭以及八雄,老鹰这才抽身退走,几个起落已将追兵远远甩开,渡口处军兵呼喊一声又围了上来,宗老和梁榭击倒几人,八雄和老鹰次第上船,最后梁榭和宗老纵身跳上船,这才拔锚起航。

岸上,军兵呼喊放箭,郁栖柏长棍丢开舞的风雨不透,这艘船殿后护着众掌柜那艘船缓缓开出,离岸渐远。

众人正自安心,忽然船底传来‘嘭~~~嘭~~~~’之声,响得几声,船舱中渐渐露出一个尖锥似的东西,众人从未水战,这才知道,原来这只船已被人做穿。‘半步堂’那几名弟子闻得响动拼命摇橹回划,其中两人各持一柄匕首跳入水中。

“水下有人,快划回来。”宜丰喊了一声,那艘船上立时有三人跳入水中应战,其余几人拼命回划。宗老轻功最好,足踏水面跑了上岸,率先与岸边的军兵打了起来,宜丰紧随其后,这一交手,岸边箭势缓了下来,紧接着老鹰和郁栖柏,梁榭上岸,郁栖柏丢开十丈长的大棍立时在人群中打出一个空圈,不留掌击水面,借反弹之力跃上岸来,冲进人群中拳打脚踢,顷刻间二十多人倒地。船舱里一条水柱滋滋冒水,船越来越重,未到岸边便已沉下了一半,众人会水的本就不多,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吸一口气,跳入水中扑腾着向岸边游去,最苦的就是谭兴丞、谭兴业和沈仁杰,身负重伤,在谭兴德和谭门其他弟子的托举之下奋力游上岸来。

郁栖柏和梁榭等护住众人上岸,不留在那拨军兵中左冲右突片刻之间已将其首领拿住,这时宗老也已抓住了那一拨追兵的首领。

在两人要挟之下,众军兵不得已只好停手,众人一只船被做穿,游上岸来已是浑身湿透。这段‘飞龙河’上除了众人乘坐的船只余下的就只有一些渔船,若用这些船赶去‘迷津渡’众人当中会划船的很明显人手不够,此时此景想补一艘船也非是一时半刻之功,再拖下去军兵只会越来越多,无奈之下众人只好两船并一船,挤上一挤了。好在发现的早,那艘船并未被做穿。

众人待那艘船靠了岸,这才陆续上船,这回有了提防,有人再想做穿船底已是不能,众人坐稳,开船,宗老待船驶离岸有些距离这才放了手中人质,使开‘一步登天’的轻功,踩着水纵上了船。

火把将岸边照的通明,火光映衬下,受伤倒地的军兵所在多是。

两艘船上的人并到一起,自是拥挤了许多,船舱外也不得不坐着些人,船帮吃水深了半尺,此时又是天黑,‘半步堂’掌船的兄弟小心翼翼,尽量慢些开船。众人之中有四五人受了箭伤,有一名‘半步堂’弟子在水下战斗时也受了伤,所幸都伤的不重。真正伤重的仍是谭兴丞、谭兴业和沈仁杰三人,经这一番折腾伤口开裂,又浸了水,越发麻烦。众人换上了干燥的衣服,又拿出一件来在船上用火镰、火折点着了一件衣物,宜丰就着火光又替众人换过绷带、擦了药物,过了这几天轻伤的人都好的差不多了,伤重一些的也有了不小的起色,就连宜丰前些天受的内伤也已无大碍,唯有谭兴丞几人实在伤重,时好时坏。这一路说也奇怪,受伤的人伤口不是浸水就是不得不走动崩裂伤口,众人久走江湖,简单的包扎抹药都不在话下,但既有宜丰这个二把手的郎中,包扎、疗伤、治病自然就全交给他了。

船行甚缓,衣物烧完,东方逐渐发白,宜丰不禁皱起了眉头。病还是那点病,伤还是那些伤,不过伤口又一次崩裂流了不少血,伤重之人本就虚弱,再次浸了河水,更是寒气入侵。谭兴业和沈仁杰发烧更加厉害,谭兴丞又一次失血昏迷,那位得了疟疾的掌柜因有病在身也换得与宜丰同船,这一着水更加冻的发抖,不足半个时辰便拉了两三回肚子,把个船上搞的臭气汹天。好在方才装船的时候药物未全部放在沉了的那条船上,否则众人只好再冒险杀回去置备药物去了。

立了秋的天气与夏天的不同,中午虽还是一般的炎热,但早晚之间却有了一丝丝的凉意,那‘小龙城’在京城东南,天气要比京城暖和一些,伤员也不用遭罪,若是深秋或者寒冬腊月河面上湿气重这些病人呆在船上就要吃更大的苦头了。

众人水、食物、药物一应俱全,这回行船除了拥挤之外自是比前几日舒服太多了,‘半步堂’的几位兄弟操船技术老道,船稳稳下行,出了渡口,船身驶入第一条支流,行至午时犹不见追兵,看来若不是‘小龙城’未曾派人追来便是在支流处便将追兵甩掉了。

丁卯年六月,小尽,只有二十九天,丁卯年七月初三,众人离开‘小龙城’,至晚间,谭兴丞高烧,手足冰冷,谭兴德彻夜相守。

七月初四,寅时,沈仁杰咳血,伤口再次化脓,急坏了李智杰,张英杰,宜丰点其‘手太阴肺经’数遍,略安。午时,谭兴丞伤口化脓,精神萎靡,谭兴业周身伤口化脓。

七月初五,太阳未升,蔡掌柜(得疟疾那位)疟疾脱水,周身颤抖,关节酸痛,宜丰更药,推拿相助。午时,重河汇流,船过数条支流,又渐渐驶入‘飞龙河’。

七月初六,午时,谭兴丞高烧不退,昏迷,呓语,谭兴德慌,沈仁杰痛哭,老鹰面有怒色。

七月初七,晨,沈仁杰未能醒来,谭兴丞痛,亲手掩埋,又至伤重,老鹰更急,在河岸边来回走动,强自忍住。是夜,谭兴业复又发烧不退,宜丰乃架柴火置罐煮药,以白虎汤佐人参退之。

七月初八,卯时,蔡掌柜病益重,眼窝深陷,眼圈青紫,手足俱冷,着衫数层不解,至晚水米不能进,次日晨未能醒来。

午时,谭兴丞呓语,幻听,幻视,未几,亡。谭兴业低烧。

七月初九,谭兴业萎靡,至申时,亡。‘谭门’众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哭,谭兴德默然神伤。

看着谭兴业也死了,‘谭门’众人悲痛,老鹰似乎再也遏制不住愤怒,忽地劈头一巴掌向身边的皇甫残烛脸上打去。

“啪!”重重一掌,直打得皇甫残烛口角开裂,流出血来。

老鹰还待再打,谭兴德一把抓住,强压心中烦躁道:“鹰掌门,你这是做什么?”

老鹰不答,起身自人群中把那日假扮掌柜的女子抓着头发揪了过来扔在地上,用手一指皇甫残烛怒道:“让他自己说。”

皇甫护住那女子,向老鹰瞪了一眼,仅仅瞪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在梁榭的映像里老鹰豁达、直爽、健谈、好交朋友、讨厌婆婆妈妈,这几日一言不发对皇甫不给好脸色,猜想两人之间又生了嫌隙,可老鹰现在的做法属实过分了些,梁榭上前拉住老鹰低声道:“鹰掌门,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误会也都过去了。”

“误会?哼!”老鹰又瞪了皇甫残烛一眼,跟梁榭道:“梁兄弟,你要是知道他干了什么,砍了他都算轻的。”

梁榭微微一怔,见他说的严重,众人也都神色肃然。

“怎么?不敢说么?好,那我替你说。”老鹰说罢,又揪着那女子的头发一把提了起来,皇甫待要阻止,却又有些犹豫。

众人皆非傻子,那日救人时还以为是一位女掌柜的,这几日看皇甫和这女子的神情便知其中有异,但一者皇甫已受宫刑,不同于普通男女,众人也不好意思问,再者,死伤了那么多人,悲痛不已,偶尔闲聊两句也就罢了,哪里有心思管别人风花雪月的事。

“鹰掌门勿怒,有事慢慢说。”谭兴德心中已然猜中几分,但出言仍然和善。

老鹰右手揪着这女子的头发,左手指着她道:“各位,你们知道她是谁么?”众人皆摇头,老鹰道:“她就是三楼十二院‘蒲花院’鼎鼎大名的紫蝴蝶。”

众人皆是一愕,看这女子虽穿着一身男装却掩盖不了极美的容颜,看长相与皇甫残烛这样的俊秀书生模样倒是很配,猜想定是他的女人,却断然想不到她竟是妓女。这三楼十二院乃是京城最有名的三处青楼和十二处妓院,这三楼为首的便是‘栖凤楼’,‘栖凤楼’既是帮派又是青楼,势力庞大,而十二院为首的便是这‘蒲花院’,这十二处妓院较一般妓院不大相同,不仅姑娘漂亮,而且个个歌舞艺精熟,不同于青楼中有许多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妓院中个个卖身,是以生意兴隆丝毫不逊色于青楼,而‘蒲花院’为十二院之首生意如何,姑娘如何更不必说,紫蝴蝶则是‘蒲花院’中的佼佼者,只要京城好逛窑子的多多少少也听过她的名头,船上有不少人也都听过她的名头,有的甚至是其入幕之宾,只是碍着皇甫的面子一直未说。

老鹰见皇甫低着头不说话,怒道:“刺杀武阉之前你去逛窑子找她也就算了,你现在是一个太监,找女人还有什么用?”

皇甫勃然大怒,霍然站起来,用折扇指着老鹰喝道:“老鹰!你说话放客气点儿,别以为练了两天三脚猫的功夫我就怕你。”

“客气?还有更不客气的。”老鹰一脸怒气,揪着紫蝴蝶问道:“说,你跟着他什么目的?是不是武阉派来的奸细?”

紫蝴蝶满眼含泪,咬着嘴唇摇头。梁榭看着不忍,拉了拉老鹰,老鹰仿若不觉,继续问道:“那你跟着他干什么?”

皇甫残烛脸色铁青,挥扇子去打老鹰的手,老鹰一拉,直接拉过了紫蝴蝶的脑袋挡了上去,皇甫忙缩手。

胤苍狼也道:“老鹰,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两情相悦,你管他作甚。”

“两情相悦?大家看看他两个这辈子还悦得了么?”老鹰伸手拉皇甫的裤子,皇甫急忙退后,脸上怒意大盛,谭兴德挥掌格开,脸色已然不太好看,强忍者道:“鹰掌门,到底什么事好好说。”他悲痛兄弟死去,正自心烦,被老鹰这一闹腾也

不禁有些恼火。

老鹰怒气依然炽盛,道:“谭掌门,这原本是你们的事,与我老鹰无关,你们咽的下这口气我无所谓。”

谭兴德道:“这话怎么说?”

老鹰道:“那天混进京城,我们两个负责提前开路查看敌情,一进城宗老和谭兴业谭兄领着门人去接诸位掌柜,我们两个分头料敌,哪知敌人从他那头打了过来也没见他传信。我们连打带跑,好不容易甩掉‘府卫’的人,还是没见他的踪影。当时还以为他出了事,让我和谭兄好一顿找,最后我在窑子里才找到的他,他正在给这女人乔装改扮。要不是这个女人,要不是他耽误事,我们早混出了城,谭兄怎么会死,谭门那么多兄弟怎么会死?”老鹰越说越怒,手上劲力越大,直揪下她一把头发来。

听了这话,谭兴德再好的涵养也不禁动怒,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上腾升起一股杀气,直勾勾看着皇甫残烛,皇甫残烛低下了头不敢与谭兴德对视。

“得亏诸位掌柜的不在‘沁龙楼’,也亏得我们手里还有个货真价实的千户,要不然那天我们一个人也跑不出来,全他妈得死。”老鹰替皇甫隐瞒了多日,今天一说出来,再不保留,仗着怒意只管说了下去。“骂你两句怎地?你还不高兴了?老子没扒你的皮就对得起你了,还有这娘们,惹事的祸害,不如丢到河里喂鱼。”说着揪着紫蝴蝶就要出船舱,紫蝴蝶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谭门’众人心疼师叔和师兄弟们惨死,丢她下河喂鱼正合心意,谁也不去阻拦,不留盯着皇甫残烛也不说话,其他人都有亲人好友死在这一役,谁也不去劝说。皇甫上前阻拦老鹰,被老鹰一把甩开。

眼看这紫蝴蝶无幸,梁榭忙拦住了老鹰。老鹰一瞪眼,怒道:“梁兄弟,你让开。”

梁榭最是能理解皇甫这种做法,可毕竟皇甫理亏,也不好替他说什么。

“鹰掌门!”谭兴德忽然叫了一声。老鹰回头。

“算了!不关她的事。”谭兴德脸色竟然有一丝丝笑意。

“掌门。”赵正雄眼睁得老大,想说什么。谭兴德挥了挥手,摇了摇头,再一句话没说。

谭门是事主,谭兴德说了话,老鹰也不好说什么,放开了紫蝴蝶,悻悻然回仓坐下。

所谓的内奸原来是这么回事,梁榭心中释然。可慢慢的又感觉有哪里对不上,先前谭兴业一行未进京城时有许多时已然蹊跷,莫不是皇甫和这紫蝴蝶代人受过,内奸另有其人。若如此,那内奸是谁?是老鹰么?他有足够的时间,而且替罪羊都找好了,可又不像,老鹰被武阉处以宫刑,当内奸为了什么?就算是苦肉计也有个限度,没有这么苦的,想来想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第111章 江湖事江湖了

这之后众人再不说话,紫蝴蝶蹲在一角抽泣,皇甫低着头死死搂着她。不留冷眼旁观,谭兴德则是一直站在舱外的船板上望着河流呆呆出神。是夜,众人弃船登岸,掩埋尸身,再各自休息,人静时,谭兴德一个人默默流泪。

次日晨,谭兴德起来,面带微笑,继续招呼着众人,俨然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至午时,‘大龙城’在望,‘大龙城’是朝廷旧都,天下重镇,水路交通便给,城中官民近二百万,可谓天下第一城,城中帮派林立,高手众多,许多大帮派大商人都在此处做买卖,繁华犹胜京城,更是‘六龙帮’的总舵所在(虽然‘六龙帮’号称京城三帮之一,龙神也老在京城呆着,但主要生意还是在‘大龙城’进行。),城中驻兵虽不甚多,然一两万还是有的,光捕快恐怕也有三五百之多。众人不敢逗留,想着一鼓作气驶离‘大龙城’范围。

船行十余里,渡口在望,不留内功最深,眼神最好,遥遥望见河中横船八艘,‘大龙城’捕快出动三百余人,拉网搭弓相待。

水战,杀敌十三,伤敌九十四,自伤十七人,亡八人,‘谭门’五人,‘半步堂’三人,不留、宗老挟持捕头,宜丰夺船一艘,唐贤夺船一艘,郁栖柏棍长力猛击沉敌船三艘,老鹰,梁榭,胤苍狼与谭门二杰击沉一艘,谭兴德与八雄击沉两艘敌船,众人顺水而逃。出渡口三十里河流交汇处,遇到‘六龙帮’‘雨龙堂’的潘堂主率百人拦截,众人知是官府邀其相助,做做样子,眼见追兵将至,潘堂主犹不放行,无奈之下众人改入支流,正欲顺流向东南而行,又逢‘海龙堂’夏堂主率百人拦截,不留与夏堂主交手,余人未动,三十余招未分胜败,追兵又至,众人当下掉头逆行而上,朝着中州方向驶去。船行二十里,众捕快追来,又一战,不留、宗老、宜丰及谭门众人皆下死手,梁榭、唐贤、双杰八雄以暗器棍弦掩护,不待敌船靠近,郁栖柏舞动长棍将敌船尽数砸沉。众人逃走。

逆水行舟更是缓慢,敌人船快迟早追上。不留、宗老、谭兴德几人商议,自‘小龙城’至‘大龙城’衙门有信鸽传信,早已互通了声气,恐怕众人行踪已暴露,若是在水上一路打去‘迷津渡’恐怕到了地头人也死完了,干脆,弃船,登岸。商议已定,谭兴德一声招呼,停船靠岸,众人带好水和干粮改走陆路。

从‘大龙城’到‘迷津渡’约莫五百里地,若是没有不会武功的掌柜们,走陆路众人两天便到了,在宗老和不留这些高手来说五百里根本不算路程,可现在不同,有这些掌柜的和紫蝴蝶以及方才受伤的伤员,就算是逃命每天能走几十里已算极限了。

‘大龙城’处于‘危州’的最东最南端与‘古梦州’相接,众人顺着河流南岸再向南走几十里便到了‘古梦州’的地界。正行处,前方三十名捕快,十一名黑衣人现身挡路,为首之人国字方脸一身正气正是墨幽帆,梁榭见那日帮自己解围的李云也在这十一人当中,向他微微笑了笑示意,李云也回以一笑。

见是墨幽帆,老鹰又高兴又是惊愕,道:“墨二掌柜?你怎么也来了?”

墨幽帆阴沉着脸道:“我帮自问不曾得罪过诸位,诸位却从中挑拨毁我帮买卖,杀我帮帮众,这笔账该怎么清算?”

老鹰愕然,正待说话,谭兴德一把将其拉住,抢先道:“我等事先并不知晓那是贵帮的买卖,也不知他们是贵帮的人,得罪之处还请墨二掌柜海涵。”

墨幽帆道:“事先挑唆,事后推脱,谭掌门、宗前辈,宜代掌门,三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作风与各位的身份相符么?”

捕快中为首一人道:“副堂主,何必跟他们废话,我们联手直接将其拿下就是。”

墨幽帆摆了个让手道:“捕爷,您先请。”

那王捕头尴尬一笑道:“呃......你我目标一致,一同动手,岂不省事?”

墨幽帆道:“您是衙门的人,我们是江湖道上的人,您捉拿他们是要交给衙门的,墨某拿他们是要交给敝帮帮主发落的,请问如何联手?”

王捕头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道:“副堂主打算怎么办?”

“江湖事,江湖了。”

经国府内。

李师爷倚在椅子上,指间转动着一枚铜钱,眼睛似睁似闭,听着下人报事,听完回禀,微微点头,问道:“墨幽帆有没有出手?”

“出手了。双方三战定输赢。”

“详细讲来。”

“是,第一战是冰月与侠捕郁栖柏对敌......”

“等等。”李师爷喝住了他,转头向元老问道:“这一战元老怎么看?”

元老道:“郁栖柏是海德的徒弟,从这点上讲此战毫无悬念,唐贤、谭兴德、宜丰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按理说三战怎么也轮不到他出手。”

李师爷道:“元老养病有所不知,据赵大人说先前城外一战,这郁栖柏使一根十丈长的铁棍,威猛无比,‘金衣卫’的金衣护体犹抵挡不住。”

“十丈长的铁棍?原来他是‘疯棍’的传人,那就另说了。”

李师爷道:“元老的意思是郁栖柏胜?”

“不,‘疯棍’传人,尚可一战,不过他使十丈铁棍火候不足,遇上别人尚能应付,碰到冰月的‘天霜流彩’仍然难免一败。”

“元老所料半点不假,此战确实是冰月胜。”

李师爷扭头向元老问道:“十丈铁棍其重无比,能拿得动都不容易,元老怎说他火候不足?”

元老道:“‘疯棍’棍法讲究恣意狂放,如疯如癫,猛只是入门,疯才是这套棍法的精髓。练习时初用木棍再用铁棍,越练越长,越练越粗,以十丈为限,到十丈时又由铁棍转为木棍,却是越练越软,越练越细,再以鞭练棍,及至最后以土为棍,以水火为棍,内力意念所至变化莫测,人有多疯,棍就有多疯,人越疯,棍法便越强。十丈铁棍在疯棍之中只得一猛字而已,论火候只有三成,铁棍使起来固然力大无穷,却也是耗力无穷,平时练功不错,若遇高手懂得运用巧劲自可四两拨千斤,徒苦己身。”

李师爷道:“原来如此。我还道当年刀剑棍三传说疯棍和狂刀的武功较差,是以庄大人能够一人力挫郁梁宜三人,原来是他们传人不济,火候不足。”

元老道:“三传说风格迥异,各有千秋,棍者以内力为根变化为用强在战意,刀者以气势为根距离为用狠在搏命,剑者以变化为根剑意为用神于心境,棍者对敌是实力的压制,刀者对敌是气势的冲击,剑者对敌似泼水般难防,常人看来,武功最差的‘狂刀’,若是三人以命互搏战局殊难意料。庄大人习剑日久,资质过人,已得乃师八成火候,远非郁栖柏之流可比,那梁榭的刀法更是徒有其形而已,同样的刀法孙老远胜于他。”

李师爷点了点头笑道:“受教了。元老不妨猜一猜第二场对战的是谁。”

元老看了看瑞婆婆,瑞婆婆笑道:“元老这是考老婆子来了,‘六龙帮’这边以‘天鬼’墨幽帆为首,墨幽帆之下最强的是日月双魔,既然冰月出手了,那第二场定是炽日上场了。”她略一停顿,思索一下道:“逆匪这边最强的是不留,除了不留之外应该就是宗宇翔那老糟头子,这第二场定是炽日对宗宇翔。”

“婆婆神算。”

李师爷一笑,道:“欧阳夫人以为此战孰胜孰负?”

瑞婆婆道:“这回可不好说,大概是宗宇翔的胜算高一些吧。元老你说呢?”

元老道:“‘凌霄大侠’的身法是武林一绝,这些年自创‘五更赋’更是打法独特,罕有敌手;炽日的‘天火流星’招沉力大内力走刚猛的路子,与人对敌一旦占了上风便招招紧逼令敌人毫无还手之力,也是一门绝学,这两人一战的确有些看头。不过......”元老话锋一转,接着道:“甘徳临在其原有的基础上再创‘一步登天’的轻功,属实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宗宇翔若未曾学过这门轻功此战尚有悬念,只可惜甘徳临当初自创轻功之时第一个研讨的对象就是宗宇翔,后来的‘五更赋’也是在这门轻功的基础上创出的,炽日的‘天火流星’虽然厉害身法却逊了一筹,恐怕无进逼宗宇翔的机会。”

“元老猜的没错,此战果然是宗宇翔胜了。”

“第三战墨幽帆对不留了,二位怎么看?”李师爷道。

瑞婆婆道:“墨幽帆应该比老婆子强不了多少,对不留必败无疑。”

元老摇头道:“不,你忘了墨门还有一件东西。”

“‘破甲神锋’?”

“嗯。”元老点头道。“如果他肯用的话。‘墨**’为十大名锋之首,守无不固攻无不破,是墨门极为霸道极为少有的武器,不留仗着‘金刚不坏神功’护体,对敌少有避让,久而久之这腾挪闪避的功夫势必要弱一些,原本这也算其一大优势,可对上‘破甲神锋’此项优势便荡然无存,相反墨幽帆的‘止戈手’、‘天泉指引’、‘缠梦金丝’全是以巧破力的功夫,不留想取胜并不容易。”

瑞婆婆心中暗自点头,相传当年墨子欲打造一款守城奇械,遇外力攻击时便会触动内设的衡木打出极薄的青铜盘,藉由青铜盘旋转之势无坚不摧可轻易破战车穿铠甲,此衡木可以任意调节其与着力点的长短,用以改变受攻击时力道的转化倍数影响青铜盘旋转速度等,囿于当年钱财不济且敌人摄于墨子威名撤兵,故而墨子并未真正建造,千年后墨家将其缩小用于江湖步战,青铜盘亦改为更加轻更加坚韧的钢铁盘,传承墨家‘非攻’思想以防守反击代替攻击取名‘金汤’,再五百年后,墨家根据《墨经》理论扩展将‘金汤’改进,衡木调节更为细致灵活,对打出去的铁盘准头掌控更好,再二百年后,墨家结合锯齿以带微齿的铁盘替代不带齿的铁盘,威力更大,又二十年墨家在‘金汤’内增加一十六道机关,不但将敌人打来的力量转化的更为细致精深,且增加了主动出击的机关,自此‘金汤’改名‘雷动金锋’人称‘墨家**’又作‘墨**’。

再五十年,墨家以陨铁重铸**,再次改良机关,删减掉了内中九道机关,更将主动出击的机关与原机关相结合,其内部运作更加简化流畅因陨铁之坚硬**能承受住更强的威力,此后打出去的铁盘其旋转速度较原先增加了百倍不止,此时的‘墨**’打出去的别说是铁盘,就算是一张纸以其可怕的旋转之势也可分金裂石削铁如泥,江湖人遂称之为‘破甲神锋’,封为十大名锋之首。据说对上‘破甲神锋’唯一能做的只有躲闪,躲过了还有取胜的希望,如果硬挡,那必败无疑,便算拿来十大名锋其他任意一个也是挡不住这等旋转之力,这些不知真假的传说瑞婆婆都听说过。

瑞婆婆还听说,最初墨子将墨泉泉底之毒砂掺以一定比例的水制作了一架巨大的器械,毒砂和水通过这架器械喷射出来切割城墙如同豆腐一般,甚至能将整座山切成两半,但一则是墨子嫌此物过于歹毒霸道,违反他的主张,二则受限于当时的财力和各种条件,所以取消,最后改用衡木及旋转之理打造了‘金汤’,这个传说由于过于荒唐,相信的人较少,通常见于说书先生的口中,而说书先生提起墨子这件武器的时候通常都伴随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西王母,九天玄女等超级大神出场,反正听书的也就图个热闹,他们才不管这些大神和墨子是不是一个系统的,总之怎么好玩,怎么扯怎么来,反正大唐李卫公可以拜黎山老母为师,本朝太宗又有‘真武大帝’帮忙只要是个名人总有超级大神作为靠山,和尚可以自称贫道,道士双手合十喧念‘无量寿佛’,传说中的界限总不那么分明,世俗中的界限也模糊不清,传说嘛,姑妄传之,姑妄听之,至于真假,有时候很重要,有时候也不重要。

李师爷道:“所以,元老认为此战墨幽帆胜?”

元老道:“不好说,不留内功外功已臻化境,‘释武禅印’的功夫更是了得,墨幽帆破得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也未见得能取胜。”

“呃......此战双方战平。墨幽帆受了内伤,不留受了外伤。”

李师爷笑道:“原本双方都有必胜的方法,却拼了个两败俱伤,这是何苦。”

元老笑道:“田忌赛马的故事知道的人太多也就不好使了。”

李师爷道:“也是。”转而又向通报的人问道:“那帮捕快定然也没能将人拿下是么?”

“是。三十个捕快毫无还手之力,三两下就被‘谭门’和‘半步堂’的人打倒了。”

“捕快们被打倒墨幽帆有什么举动?”

“领头的王捕头想叫墨幽帆帮忙抓人,墨幽帆却说他们不是捕快,没吃朝廷的俸禄,让姓王的自己想办法,还说要是他们没那个能力不如趁早辞去公职,自有贤能的人继任。王捕头当时很生气,威胁墨幽帆说夏堂主答应了他们大人帮忙拿人,他一个副堂主竟敢不听指挥。可墨幽帆说夏堂主是‘海龙堂’的堂主,他是‘山龙堂’的副堂主,夏堂主管不着他。”

“呵呵,都是有脾气的人啊,这墨幽帆在京城里横,想不到离了京还是这么横,谁的面子也不给。”李师爷笑着道。“元

老你看这‘六龙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上次让他们占了不少便宜,难不成他们真以为我们相信了那一套鬼话,演戏给我们看?”

元老笑道:“计谋上的事先生胜我十倍,老朽就不献丑了。”

李师爷道:“姜还是老的辣,元老忒谦了。论文晚辈许多地方不及元老,论武那就更不用提了。”

元老道:“龙神出招有悖常理,实在难猜,不过演戏给我们看走走过场有个交代也就罢了,没有必要出动‘行龙’、‘云龙’两个堂口的人,墨幽帆更没必要动用‘破甲神锋’。”

“嗯。”李师爷点了点头。

元老又问道:“府督对这事还是每天询问?”

李师爷笑道:“斩草不除根心里别扭罢了,其实大面上已经胜了又何必在乎这几个漏网之鱼?何况放过他们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元老道:“还是谨慎些好,就像老实人说的话骗子绝对不去相信一样,有时候用笨办法反而让聪明的人料想不到,莫忘了我们刚被‘誉王’狠狠骗了一回,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依样葫芦再来一次。”

李师爷道:“漏洞百出的计谋我们偏偏上了当,这种手法可一而不可再,偶一为之或许有用,再用一次他们将会永无翻身之日。呼......”李师爷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接着道:“府督从一开始无权无势到现在,在下一路陪着走过来,以前出谋划策胆战心惊,算对十次不能算错一次,错一次就要用三年五载去弥补,再错一次也许这辈子就完了,因为没有本钱,所以格外小心,如今府督本钱雄厚,即便错十次,只要有一次做对了就依然是对的。这就是实力,这就是本钱,元老,这种感觉如何啊?”

元老微微一笑道:“当然好了,否则老朽也不用避难至此了。想当初我的‘金阁’用了十几年才经营建立起来,可被劣徒一折腾,与‘钧天九鼎’结了仇,不到一个月,偌大个‘金阁’便毁了,几十个门人弟子死的一个不剩,老朽天天被人追杀。自打投了府督,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李师爷一笑,又问道:“这几日江湖上的帮派可有出手?”

“有,中州有十余个帮派动了手,最多的一次五个帮派联手,出动六百来人围剿,不过还是一败涂地。其他帮派慑于不留等人的武功,都不敢挣这笔赏钱。”

“嗯,逆贼与墨幽帆一战后,都去了何处?”

“向西去了。目前尚不知他们具体要去往何处。”

“向西?他们不是要去‘迷津渡’投‘无苦宗’的‘大金刚无畏尊者’么,应该向南才是。”李师爷手指敲击几下桌面,忽然似乎想起一事,问道:“孙老的那个徒弟的那个什么‘扬刀盟’是不是就在‘中州’?”

“是。”

第112章 五十年等一回

“‘古梦州’地界繁华,人口众多,府城林立,官道纵横,原来他们是怕‘古梦州’兵多将广不好通过,改道向西入‘中州’去投‘扬刀盟’去了。嘿嘿,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他们从‘大龙城’离开有几日了?”

“三日。”

“好,传我的话,令‘中州侯’派人在‘扬刀盟’左近巡查,若遇到成群结队的生人,不问情由,立刻拿下。这件事办成了,府督自有奖赏,说不准向皇上请赏‘白泽’袍服,甚至是‘麒麟’服。”李师爷道。

“是。”

“下去叫人拟好文书,着八百里飞马送去,务必在明日入夜前送达。”

“是。”通报之人躬身退下。

“‘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扬刀盟’的盟主是孙老的徒弟,不知如今邵盟主这一方巨擘还认不认他的师父。”李师爷笑着道。

中州,‘大隅天城’实力强盛之地,不仅有其众多买卖和堂口,‘大隅天城’三处道观中州就有‘九幽琼楼’和‘万气玄宗’两处,更有‘中州道境’‘中州禅宗’两处武学、宗教的圣地,兼有‘太清山’道派,又是‘扬刀盟’全部力量的所在,还是‘钧天九鼎’的第五鼎所在之处,可谓是多方势力角逐。总体上,府城之中‘大隅天城’的买卖居多,县城、州城之间全是‘扬刀盟’的势力,泼水不进,禅宗、道境两处又是受朝廷封赏,受人香火为生,倒不用自谋生路,‘钧天九鼎’在中国九州每一州盘踞一座大山,那是谁也动不了的,以其谋生手段特殊,故而也与别的帮派少有争斗,不过一旦惹上了,就自求多福吧。

来到‘中州’梁榭的心情很复杂,既盼望着见到阔别已久的大师兄,又害怕见到他,如果大师兄问起他这些年过的怎样,都做了些什么事,他不知该怎样回答。还有一层,同样的师兄弟,同样的师父教的,如今一个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魁首,一个是到处被人追杀的亡命之徒,这样的成就他拿不出手,也不好意思见故人。同门师兄弟除了已经死了的三师兄,六师弟、七师弟之外似乎过的都要比自己强,大师兄不用说,二师姐嫁做人妇,家境殷实,在家中相夫教子日子平安喜乐,八师弟经商做的也是有声有色,五师弟虽不知这些年在干什么,但总不至于差过自己......

众人离开‘大龙城’已有五天,这五天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七八场,好在有惊无险,一般的捕快根本无法跟这些人抗衡,只要避开大批官兵也就是了。既然行踪暴露,海捕文书贴的到处都是,虽然画的不像,但谁让这是武经国在暗中指派的任务呢,各城各县捕快们削尖了脑袋似的往上冲。众人哪里吃过这个憋屈,别人还好,一众掌柜可凄惨了,东奔西跑,上气不接下气。老鹰看着他们烦人,索性雇了几辆马车供不会武功的掌柜们和伤员乘坐,众人加快行进速度,避开大批官兵,有捕快上前直接打到了事。

梁榭看众人的作风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这些人是海捕文书榜上有名之士,悄悄去找大师兄避难也就罢了,现今大张旗鼓这么一去,且不说大师兄愿不愿意收留,光自己就没法张这个口。师兄弟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带个大麻烦过去,衙门来要人怎么办?这势必会连累‘扬刀盟’,可事到如今,众人客栈不敢住,一路上吃喝都是凑合着来,伤员又越来越多,再不找个地方落脚又要死不少人,况且众人本没有暴露行踪,捕快们却一批接着一批追过来,甩都甩不掉。

令宗老等人不解的是,传说那酆无常的作风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旦与人动了手不论对方武功高低,人数多少哪怕追杀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杀的一个不剩才肯罢手,这回却一直未追来,若说是受了重伤,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个理由,但对酆无常来说一生当中比这次伤重的时候多了去了,还不照样不依不饶直到杀了对手为止。更令人费解的是墨幽帆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一路从‘大龙城’追着众人直打到‘落阳城’,虽然交手三次双方皆未死一人,然而这十一人才是真正的强敌,不仅打不退,而且不能下狠手,不管怎么说是墨幽帆和龙神帮助众人逃出来的,要没有他们,光是庄则敬和‘金衣卫’那一关就过不去。

众人过了‘落阳城’一直往西北而去,据说‘扬刀盟’在一座名叫‘秋池山’的大山上,然而这座山绵延千里,据说往东南一直到与‘中州道境’笼统一些都可以叫‘秋池山’或者‘秋池山脉’,其广阔可想而知。

‘扬刀盟’虽是天下四大帮派之一,却也只占据了一小部分而已。众人只听说‘扬刀盟’在这座山上,究竟在这座山的哪一段就不得而知了。多方打听,也只得知个大概的方向,众人一商议,‘扬刀盟’是武林帮会,普通百姓有事没事也不会大老远跑人家总舵里逛游去,想打听出具体地址也不太容易。好在‘扬刀盟’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帮会,要养活这么大一个帮派自然免不了做买卖谋生计,涉及到做买卖就必须去有人的地方。‘扬刀盟’与‘大隅天城’不同,天城的买卖多是大买卖,势力也分布在类似于府城一类的大城之中,比如‘落阳城’,‘百瑞城’,而‘扬刀盟’的势力则分布在州城或县城一些相对较小的城市当中,做的买卖在小城中来说算是大买卖,在大城的大买卖中算小买卖。众人知道了大概方向,依着这个特点沿路打听一些州县城,只要到了州县城,自然能问道‘扬刀盟’的堂口所在,再找总舵就容易多了。

众人一路向西北而行,至黄昏时分来到一座叫‘九梁城’的州城,这座城虽是小州城,规模却是不小,看样子当中活动的百姓没有五十万也有三四十万,便次一些的府城未必能及得上。‘九梁城’城北是绵延无尽的‘秋池山’脉,巍峨耸立,一眼望不到尽头。众人不知‘扬刀盟’在不在这一段的山上,也不便贸然上山,要知道,到了山上林深树密岔路极多,连个问的人也没有,再折返下来更费时日,这一路上宜丰和老鹰已经跑了三四趟了,眼见着太阳落山,众人又从未来过此处,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找去?众人决定,与其无头苍蝇般乱撞,不如进城打听打听,‘中州’向来安定,少战事,一个州城又非是边关重镇谅必也没有什么驻兵,光是城门处零星的几个守卫,和州城里的几十个捕快众人也不放在心上。

当下,谭兴德按老办法,将众人分成数拨,分批进城,路引就只能用银子暂代了。与‘小龙城’一样,梁榭等还是头一批进城,几乎没费什么功夫李智杰就将银子塞入城门官的手中,那城门官乐的屁颠屁颠就将人放了进来。进了城梁榭四处张望查看,见城墙上贴着的海捕公文早已被风吹雨淋的破烂不堪,众人的画像也撕的破旧不堪,无人更换。看来这边太平日子久了,也不防备这帮悍匪能到他们这座城来,索性对此事也未曾上心,只应付应付上头了事。

过了片刻,谭兴德他们也逐渐进了城,众人定好汇聚地点,开始分头打听‘扬刀盟’的所在,又问及城中是否有‘扬刀盟’的堂口。这一问才知道,‘扬刀盟’的确在‘九梁城’里有好几处堂口,这边的百姓和经商的人也经常跟打交道,可惜今日都关门休息,堂口处和买卖店铺里都没有人。再盘问了好些人才知道,说是今日总舵的什么楚中卿过寿,‘九梁城’堂口的人都是楚中卿的手下,所以都去给楚中卿贺寿去了,没在城里。

那楚中卿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是曾经‘楚门刀’的掌门人,武功不错。当年邵鸣谦自组‘扬刀会’,在‘明唐五镜’气势的压制下没有出路,于是便从唐州的‘明唐五镜’搬了过来,与‘楚门刀’形成竞争关系,后邵鸣谦与楚中卿商谈,将‘扬刀会’、‘楚门刀’,合并一处,互通有无生意共做,后来又与同是竞争关系的‘绝问刀’,以及自危梦二州转至中州的‘哉毋刀’等合并一处,四帮始由竞争转为半联盟半合并的关系,合称‘扬刀盟’,联盟后由邵鸣谦出任盟主,四帮合并方有力量与别的大帮派角逐。自此而后声势壮大,前来相投的人络绎不绝,这几年先后又有十余个帮派来投,于是成就今日之天下四大帮之一的‘扬刀盟’,时间过了这些年,邵鸣谦所作所为手下无不佩服,于是原本半合并半联盟的‘扬刀盟’也就变成了一个帮派,而当年那些‘楚门刀’,‘绝问刀’,‘哉毋刀’也都变成了‘楚门堂’,‘绝问堂’,‘哉毋堂’了。这楚中卿本就是个人才,‘楚门刀’并入‘扬刀盟’后,生意固然越来越好,手下的兄弟也越来越得力,而他自己的功夫更是一日千里,如今在江湖上提起楚中卿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楚门刀’虽由一帮一派变成了一个堂口,但‘楚门堂’的名头和收益远远胜过了当初的‘楚门刀’,他楚堂主的名头声望更是胜过当初自己这个楚帮主百倍,当然受益最多的还是邵鸣谦。如今威名赫赫的楚堂主庆五十岁的大寿,‘扬刀盟’上下岂能不重视?

......

一年就这么一回(其实是五十年一回),还让众人碰上了,大家也没话可说,天色将黑,众人只好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待明天‘扬刀盟’堂口的人回转再做打算。这一晚众人洗漱完毕,谭兴德安排谭门弟子轮流守夜其余诸人各自安歇。第二天,众人起来,吃过早饭便派人去查看‘扬刀盟’店铺,堂口等处的人是否回转,一直等到中午时分犹未见人回来。众人官司在身,长久呆在客栈里总不免心虚,万一暴露了身份再去投‘扬刀盟’更容易给他们带来麻烦。可眼下一时也想不出好法子,众人只有一面派人去打听‘扬刀盟’总舵的所在一面继续守着分堂堂口和店铺。自午至夜,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逐渐回转,仍然一无所获,众人正自犯愁,忽然最后两名‘谭门’弟子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快,快走!”刚一进门,二人便喊道。

众人霍然站起。

第113章 刀扬中州,会盟天下(上)

“官......官兵来了。”

“有多少人?”谭兴德一皱眉,这一路上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很多,不下一千。”

“通知大师和宗老,叫其他人收拾东西,撤。”谭兴德当机立断。

众人原本就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干粮和水也都在马车上,没什么可收拾的,当即结账走人。众人刚刚出了客栈拐过了弯,身后脚步声杂沓,一队官兵冲过去便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不敢停留,连忙出了城,那城门官昨日收过他们银子,倒也没有为难他们,众人撒了个谎便逃了出去,刚出了城远处一队官兵包抄了过来。八雄双杰和梁榭、老鹰等断后,其余诸人赶着车忙向南逃去,甫一动身,墨幽帆领着十人自南边正好赶来,不待站稳脚跟,炽日率先发难,双足一踏大地,人已窜出,双掌推至,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不留跨出一步,出双掌相接。‘啪’地一声,炽日身形顿止,他双掌轻带,指掌间烈焰腾升,向不留双眼击来,不留不挡不架,跟身进步,一掌当胸向炽日击去。

那边宗老以与冰月交了手,谭兴德也与两人动了手。

“走。”走字出口,不留一招迫退炽日,宗老与谭兴德虚晃一招,抽身便走,冰月三人自后追来,唐贤自怀中掏出一串铜钱一甩,甩断绳索迎风撒去,那铜钱如长了眼睛一般向三人打去。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冰月寒光闪动,护住三人,阻得一阻谭兴德和宗老等护着马车向西北而去,梁榭一行亦抽身追上。

城门口一个个官兵涌出,手中的火把将城墙映的通红。

不留断后,炽日、冰月双双追来。

“南......无......”两个字震耳欲聋,如半空击下一道惊雷,随着南无两字出口,不留双手终于合十,躬身拜了下去,瞬间气浪如海啸一般自他双手间汹涌而出。炽日、冰月双手相握,飘身后退,蓦地两人旋身而起,继而两人一上一下连成一线,陡然一个倒栽冲了下来。

寒星闪动,万千光华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在暗夜中烨烨生辉,不留闭目,双手各出‘大力金刚指’以快打快,瞬息百招,硬接冰月的‘天霜流彩’。一时间,指影横飞,夹杂在寒光当中,点点突破。

冰月下坠之势越近她与不留变招越快,接招越是频繁,凶险,陡然,冰月凌空上翻,一股热浪当头盖下,却是炽日凌空下击。

炽日双掌烈焰更炽,连带着将整个身体也包裹了起来,一招击下如流星坠地。不留变指为掌,双手托天,以‘铁砂掌’硬接一记。

“轰!”两人四掌相交,不留神色安宁,喜乐顿生。

“离生喜乐,初禅中定。”不留一言毕,炽日掌上火焰消失殆尽,全力一击之下的劲力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大梵天......”不留口出三个字,劲力已然爆发而出,墨幽帆一惊,倏忽身动,左手搭不留右腕,右手撘不留左腕,双臂微分。‘轰然’一声,不留半招蕴含的内力狠狠砸在地面上,大地颤抖,震的人头晕眼花,尘土飞扬之下地面上陡然间多出一个硕大无比的坑。

再看不留时,已与众人汇合一处,去的远了。

炽日、冰月飘身落地。

“好一个‘释武禅印’,不愧是不留大师”

“跟龙神比如何?”冰月毫无表情的问道。她的话就像是她的人,一样的冷。

墨幽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墨先生,怎么办?”官兵重新集合,为首之人走过来问道。

“追!”

“墨先生此次相助之功,待下官回去禀告侯爷定会答谢先生。”

“不必了,你办你的差,我拿我的人。”

那‘九梁城’自西向北就是那座‘秋池山’,放眼望去,这山并不算远,可实际上,距离‘九梁城’尚有二十多里地。众人赶着车顺着山下急急奔走,不留、宗老、宜丰、唐贤四人殿后。

时值望月,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光如盘,大如轮,银光泄地恰如白昼,众人行迹露的真真切切。只走出十来里地便有官兵追上,唐贤钢针早已用完,此刻一甩手又一串铜钱撒出,千百枚铜钱无一落空,尽数打在马腿上,马儿吃痛,前腿一软跪了下来,马上官兵立时栽了下去。这些人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多伤也是无用,众人趁机撤走。

李智杰边走边问道:“师父,看这架势不像是‘九梁城’的兵,极可能是从府城调拨的兵,官兵中有多数骑着马的,跑的比我们的马车快,我们这么逃不是办法。山中林深树密便于躲藏,我们不如先进山,再想办法。”

谭兴德眉头紧锁,进山不是没有道理,这大月亮地下,往哪跑都看得一清二楚,可进山却也更多了几分危险,若光是‘谭门’或者‘半步堂’弟子等人行动灵便,进了山深一脚浅一脚官兵骑马的优势就展示不出,下马追赶又不及众人的脚力,众人甩开他们也容易些。但眼下有伤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没有马车官兵下马追赶,再次的兵也好歹是个武职比他们强多了,这些人哪里跑得过他们。在路上好歹还有马车能坐,进了山这些掌柜的那更是活生生的累赘。

“大师?”谭兴德举棋不定,向不留问道。

“进山吧,不得已时也只好大开杀戒了。”

不留如此说,谭兴德当即放心,在京城连‘金衣卫’‘龙禁卫’都未能将众人留下,眼下官兵虽然人多,但比起五百‘金衣卫’的精锐简直是天差地远,真正难缠的也就是墨幽帆一行,也幸好众人在中州,中州兵怠马驽战力极差(倒不是‘中州’的人不行,而是有好苗子被招兵的招走也都安置在边防了),若是在‘北川’或者‘匿州’莫说这一千多人,就一队百人精锐也不好打。

车轱辘声响个不停,官兵紧追不舍,‘秋池山’越来越近,谭兴德招呼人带好水和干粮。

“进山!”一声令下,八雄拥护着众位掌柜自两座山峰之间的峡谷穿了进去,不留和宗老、梁榭等人与追来的官兵抵挡一阵,也顺着峡谷进去,官兵随之追进山谷。

顺着山谷一直往里走,捡缓坡方便于掌柜等人攀登,‘谭门’弟子背着吃喝无暇顾及他们,不留等人要断后和敌人动手更无暇顾及掌柜们。刚入山谷半里,众人还在继续急急奔走,不留忽然神色一凝,喝道:“当心,有埋伏。”话音刚落,山坡上,石壁间吼声大振,千余名官兵弯弓搭箭将众人团团围住。

居高临下,这一通箭射下来可够瞧的,谭兴德暗道‘不好’,双杰八雄不待下令已将众位掌柜围在中间,伸手在棍弦上一抹,三寸长短的铁钉已布满棍弦,只待动手。皇甫残烛折扇打开,护住紫蝴蝶。老鹰、宜丰、谭兴德三人展开轻功打侧里冲上坡去,对方一阵箭雨射下,三人被迫退回。

“哈哈哈哈!我还道连‘金衣卫’都拿不下的人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如此!”为首一人大笑道。他身边一人附和着道:“逆贼!尔等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

众人没有说话。

“墨先生,如何?这些人是归我们还是归你?”为首之人向山坡下喊道。

一行十一名黑衣人分开官兵,越众走入峡谷,正是墨幽帆一行。

“那要看大人的本事了。”墨幽帆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龙神’的手下果然硬气,不过依朝廷律法你们似乎没有抓捕犯人的权利,更没有私设公堂的权利。”那位道。

“依朝廷律法,抓捕犯人也是衙门口捕快的事,不需要劳动地方军吧?”墨幽帆道。

“哈哈哈哈,好,墨先生,那咱们就各凭本事。让你们京里的人也看看咱们地方上的手段,‘中州’多年太平要知道那可都是咱们护出来的。”

“大人请便。”墨幽帆道。

“墨掌柜......”李云凑到墨幽帆耳边正要说话,墨幽帆抬手挡住。

“准备!”那位大人手臂高举,众官兵弯弓搭箭,谷口处官兵严阵以待死守谷口,数十人一起上前,将不留和宗老团团围住。

“大家还有铜钱么?都给我。”唐贤低声道。

众人凑一凑,凑出两整吊外加几百枚铜钱,递了过去,唐贤接过,严阵以待。八雄棍弦对准山坡上的官兵,然而众人失了地利,极为被动,山坡上的箭向下射速度力道均有加成,众人的暗器弓箭射上去却已力尽,恐怕不能伤人。

“放箭!”千百支箭齐发。

唐贤手挽吊绳,用力一甩,铜钱散开,每一枚铜钱饱含内力,向满天箭雨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声密如雨,铜钱例不虚发,尽数将箭枝打落。

“放箭!”那位大人脸色微变,一声令下,又是箭雨齐发。唐贤如法炮制又是一串铜钱撒出,双杰八雄见先前唐贤能够应付得来箭雨,当即不守反攻,棍弦拨动,铁钉飞射而出。‘啊呃嗯......’十几名官兵躲闪不及,受了伤。

“再放。”那位大人厉声喝断,又是一拨箭雨,唐贤将铜钱尽数撒出相迎,双杰八雄棍弦再动,又射倒几人。

三波箭雨过去,铜钱已尽,这玩意平时不如银子、银票值钱,携带不甚方便,在这当口众人却巴不得用银子多多换些铜钱。双杰八雄再摸箭袋,却已空空如也,先前与‘金衣卫’对敌用去泰半,后来打鱼浪费不少,连番交战已是一支也不剩,梁榭更是一枚暗器没有,况且他没有唐贤那水平,也没有八雄的武器,有暗器既不能打上山坡伤人又不能拦截这如雨的箭枝。

“放箭!”又是一批箭射下,不留、宗老适时突围,宗老挡在众人面前,一番拨挡,不留脱下袈裟甩起来打落多半,然而箭雨太密,终究还有百十来支向众人射来,宜丰、梁榭、谭兴德、郁栖柏等一起出手击落箭枝,犹未能尽数打落,两名掌柜一中腿骨,一中腹部,伤势极重。

第114章 刀扬中州,会盟天下(中)

“大师,擒贼先擒王,箭太多挡是挡不住了。”宗老道。

“好。”

“哈哈哈哈,看你们还能撑到几时?”令再出,弓满弦。

“逆贼,准备受死。”

“是么?”那位大人正要下令放箭,忽然身后传来一人轻声问道,他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月光下一条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从山坡上方缓步走来,他一步步踏出不疾不徐走的很稳,稳的就像是饭后散步而不像是面临战场。他每一步踏出,坚定无比,好似绝不会回头,绝不会后退;他每一步踏出,好似前方便是有千山万水千难万阻也可如履平地绝不在话下;他每一步踏出,步步为营,牢不可破,他身后的土地似乎已全然属于了他,听他使唤。

“‘千里之行,步步为营。’是他?”炽日陡然变了颜色。

“放箭!”愣了半晌,那位大人似突然想起来一般,喊了一声。

‘嘭!’一声沉重的响声,一柄长刀连刀带鞘插在众人与官兵之间的山坡上。刀朴实无华,是最普通不过的长刀,鞘是最普通的刀鞘,这柄刀绝不是神刀,甚至称不上是好刀,这刀鞘也绝不是好鞘,甚至做工粗糙。但这柄刀插在山坡之上众人的心顿时静了下来,就连诸位掌柜的心也静了下来,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的过去未来,更谈不上和这个人有什么交情,但众人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希望,打心底里相信了这个人,打心底里相信这个人能够保护大家周全。无条件的,毫无理由的相信。这柄刀插在地上的那一刻起,众官兵没来由地放下了手上的箭。

“‘希望之刀’?果然是他。”炽日又自言自语道。

“冯丕冯大人,你带人是埋伏要围剿我‘扬刀盟’么?不知我们犯了哪条罪?”那汉子道。

冯丕脸色一僵,勉力笑了笑道:“你是邵鸣谦邵盟主?”

“是。”

冯丕一指山坡下的众人道:“邵盟主说笑了,这些人是朝廷捉拿的要犯,本官是来捉拿他们归案的,这里有京城辅城衙门签发的海捕文书。”

邵鸣谦道:“冯大人,你们出动‘中州’半数官兵,埋伏在敝帮总舵附近,这是对本帮的威胁。草民作为帮主不敢拿兄弟们的命冒险,无论你们要做什么还请移驾别处。”

冯丕笑道:“邵盟主,这次可是侯爷亲自下的令,还望行个方便,以后‘扬刀盟’的买卖侯爷自会多加照顾。”

邵鸣谦抱拳道:“多谢侯爷,不过还请冯大人移驾。”

冯丕脸色一变,道:“邵鸣谦,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侯爷高兴,你在‘中州’算一号人物,侯爷不高兴,你们休想在‘中州’做一天买卖。”

邵鸣谦不疾不徐道:“‘扬刀盟’固守本分,合乎法理,维护一方治安,税银更是一个铜板未曾少交,朝廷尚且嘉许,侯爷凭什么不许?”

冯丕道:“邵盟主,当心侯爷上奏朝廷剿灭你的‘扬刀盟’让你全帮上下鸡犬不留。”

邵鸣谦淡淡地道:“本朝太祖法令,官吏害民以致民变者,百姓可拿其进京面圣。‘扬刀盟’八千八百七十四人,若是生变,侯爷跟大人吃罪得起么?莫说调兵剿灭敝帮,有本事你剿灭我一处堂口,一间店铺试试,非是草民夸口,‘匿州侯’坐镇我或许会害怕三分,就凭‘中州’的官兵,就凭高侯爷,‘扬刀盟’有三百‘玄衣卫’足矣。”

“‘玄衣卫’何在?”邵鸣谦一声呼喝,山坡上黑影闪动,顷刻间,三百名黑衣人倏忽而至,众官兵尚未来得及反应,其中三百名弓箭手的脖子上已同时架了一把刀。

“邵鸣谦,你!”冯丕陡然色变。

“冯大人,战与不战,由你来定。”

“邵鸣谦,今天这个面子我给你,但这事没完。”

邵鸣谦微微一笑,不去理他,向墨幽帆一行道:“诸位是‘六龙帮’的朋友吧,你们怎么说?”

墨幽帆道:“我破不了你的刀法,更敌不过‘玄衣卫’的刀阵,墨某认输。”此言一出炽日和冰月不由得大吃一惊,尚未动手便即认输,这不像是墨幽帆的风格。老鹰和梁榭等人更是吃惊,墨幽帆脾气耿直,态度强硬更胜龙神,怎么今天一招未过便已认输。

“‘玄衣卫’听令,这些人在我‘扬刀盟’总舵试图杀人行凶,绑了。”当即走过十来名‘玄衣卫’不由分说拿绳子将墨幽帆等人绑了,炽日、冰月等见墨幽帆不反抗既不好逃走事关‘六龙帮’和‘扬刀盟’两大帮派也不敢私自动手,便也任由‘玄衣卫’绑了。

绑了墨幽帆等人,邵鸣谦又令‘玄衣卫’去绑梁榭一行人,众人尚未说话,老鹰先不高兴了,压低声音怒吼道:“梁兄弟,你师兄绑我们作甚?”

梁榭见这个向来憨厚老实的大师兄十来年没见竟然手段如此强硬,也拿不准他心里怎么想的,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老鹰的问题。

李智杰凑到谭兴德和不留耳边道:“师父,大师,会不会有诈?万一他们跟这些官兵是一伙的,我们被绑可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谭兴德道:“当前局势绑与不绑已是多此一举,我们不妨相信邵盟主,真要有诈,便是铁索也绑不住大师。”不留微微点头。说着话‘玄衣卫’走了过来,将众人一个个绑了,只留下伤员和紫蝴蝶没绑。

眼见众人皆已被绑,冯丕怒道:“邵鸣谦,他们是朝廷要的人,你也敢私自扣押?这是要造反么?”

邵鸣谦不慌不忙向身边的一名‘玄衣卫’头领问道:“单迟,这几个人的海捕文书看过没有?”

一名‘玄衣卫’道:“看过了。”

“公文上怎么说的?”

“公文上说不论何人只要能将逆匪拿下的统统可以领取赏银,悬赏一人从三百两到五千两不等,若是全部拿下,合计赏银

一万一千七百两。”

邵鸣谦冲冯丕一抱拳,笑道:“冯大人,这几人既然是朝廷海捕公文上指明要捉拿的人,公文上又允许我等为朝廷分忧,那在下明日核对无误便派人将其解往京城,这份功劳多谢大人了。”

冯丕见到手的功劳飞走了,恨恨地道:“好!邵盟主这渔翁之利收的漂亮,本官记下了,他日有机会必然奉还。”他嘴上虽硬,心中却是叫苦,还以为这帮人是投奔‘扬刀盟’的,哪知这邵鸣谦竟会来这么一手,这么大功劳叫‘扬刀盟’的抢了去,以后他们便是府督跟前的红人,更动不得了。

邵鸣谦抱拳道:“在下随时恭候冯大人大人。”

“收兵。”冯大人一声令下,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邵鸣谦收了刀,‘玄衣卫’替伤重的人止了血,押着墨幽帆一行和梁榭等人人向山上走去,‘扬刀盟’在山上近峰顶处,距离峡谷尚有不近的距离,伤患难以行动,‘玄衣卫’早有准备,抬了几副担架来担着伤患上山。行至半途,官兵早已去的远了,邵鸣谦走到众人面前,先亲自给宗老解了绳子,又给不留,谭兴德,宜丰等人解了绳子,众‘玄衣卫’也早将梁榭等人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邵鸣谦向宗老、不留、谭兴德抱拳道:“三位应该就是宗前辈、不留大师、和谭掌门吧?方才权宜之计对不住了三位了。”三人赶紧道谢,谭兴德免不了又是一顿客套。

解开绳子老鹰第一个痛快,赞道:“邵盟主,是条汉子,我老鹰先前还道你把我们给卖了,原来是骗官府的,哈哈。”

邵鸣谦见老鹰说话直爽,笑道:“在下本来有这个打算的,可惜官府太也小气,悬赏的银子只那么一点,在下卖了各位岂不是要做亏本的买卖?”

老鹰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么,我老鹰也就算了,值不了几个钱,算送他们的,但宗大侠和不留大师只悬赏那么一点钱,不免叫人心里不爽了。”

邵鸣谦笑了笑示意,又招呼旁人去了,直到见过唐贤、宜丰、胤苍狼、战狼、皇甫残烛、郁栖柏和众位掌柜的,这才走到梁榭跟前。

“书良。”邵鸣谦拍了拍梁榭的肩膀。

“师兄!”同门那么多年,梁榭对这位师兄比亲哥哥更亲几分,之前梁榭一直拉不下脸来投奔师兄,此刻见师兄虽然变得言辞便给,更圆滑了一些,但还是那副稳稳当当的样子,一时触动情怀,想起之前的种种,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两人多年未见,梁榭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见了面后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了起来,邵鸣谦也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师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第115章 刀扬中州,会盟天下(下)

那邵鸣谦是‘扬刀盟’的盟主,当今武林四大魁首之一,名头虽不及雷龙二神却也是武林中神话一般的人物,一般人但求一见而不可得。如今众人一群朝廷缉捕的罪犯前来投奔他不但肯于收留,且亲自迎接,更一视同仁对待每个人都十分客气有礼,‘谭门’双杰八雄、胤苍狼、战狼、郁栖柏等人无不佩服,老鹰更是对这位邵盟主深有好感,就连宗老不留等人也不由得不佩服。实话说,众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人是不留,可就算是不留大师,在江湖上的地位比邵鸣谦仍然要差上一截,毕竟不留大师再厉害还只是一个人,而邵鸣谦不仅个人武功高强,手下精兵强将众多,更代表着‘扬刀盟’八千八百七十四名帮众。小一万之数,别说是人,就算是一万只耗子,也不是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就算是蚂蚁,也非是一时半会能够踩死的。

众人走了一会,借月光望见山头上有一块平地,那平地上有一几座石楼,其中一座异常阔大,想必是‘扬刀盟’的总舵了。众人又走了一会才登上了那平地,但见那居中的石楼高有四五丈,共分为三层,石楼两侧是几座较小的石楼,与其相连接,却是一般的高矮,形成三面合围之势,那几座石楼的顶部有哨口,视野开阔便于观瞭山下的动静,石楼的外围由栅栏围成,入口处门头高大,上有一块匾额,写着‘揚刀盟’三个规规矩矩的黑体大字,匾额下数十人列队迎接,为首三人,两男一女,那两个男子一者五十岁上下年纪穿着暗红色的长袍,颏下蓄须,身形微胖,笑容可掬;一者年纪略轻着一身黑衣,面容冷肃,一双手如精钢铁骨;那女子几近中年,长得小巧婉约,然而眉宇之间透出成熟老练之气,显然经历颇丰,非深居简出的女子可比。石楼后大大小小的屋舍排列有序,放眼望去一排一排不计其数,大概这些房舍是帮众的居所。

那三人见邵鸣谦领着众人来了,上前一步齐声道:“‘扬刀盟’恭迎贵客光临。”

众人赶忙谦逊,谭兴德一抱拳代众人道:“正要叨扰。三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楚门堂’楚堂主、‘绝问堂’雷堂主和‘哉毋堂’的李堂主?”

女子道:“‘哉毋堂’的李婉,见过贵客。”

黑衣汉子道:“正是雷钧。”

那身形微胖的汉子笑道:“老夫‘楚门堂’楚中卿,尊驾想必是谭掌门吧?”

谭兴德抱拳道:“谭某见过三位堂主。”

三位堂主抱拳还礼,当即邵鸣谦和三位堂主将众人让进大门,众人穿过大门,进入栅栏围成的院子,居中的那座石楼的厅口写着总舵二字,侧翼却是宴厅和兵器厅等,邵鸣谦将众人先让进宴厅,叫人将一众伤员先行安排住所,又令人请郎中来治伤,‘扬刀盟’总舵之中原本就雇用着好几个郎中,疗伤治病不在话下。众人入厅落座,三位堂主相陪。邵鸣谦正式为彼此引荐,这些人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虽未谋面,却早有耳闻。

引荐完毕,楚中卿笑道:“想不到老夫五十的生辰竟有诸位贵客捧场,我若不活他个百八十年的岂不是太不给各位面子了?哈哈哈,我先敬各位一杯,说着端起了酒杯。”

众人也都端起酒杯,谭兴德道:“我等逃难而来,来得仓促,未及筹备礼物,这就借花谢佛这杯酒算是我等敬寿星老的。”

楚中卿笑道:“有宗前辈、不留大师、唐大人和谭掌门来祝贺,说出去我这面子有光,这比什么礼物都强。谭掌门若肯赏脸就别说逃难的话,就当诸位都是来给老......楚某过寿的如何?”他本打算说个老夫,可眼见着宗老在眼前,老夫二字出口不伦不类,便改口自称楚某了。

谭兴德尚待谦逊,老鹰抢先道:“哈哈哈,楚兄说的好,我老鹰先干为敬。”说着将杯中酒饮尽。

‘扬刀盟’置办酒菜,各种冷热菜肴一道道端来,众人分坐四五桌,除了不留只吃几口素菜之外尽皆吃喝的痛快。三位堂主先前已吃过了饭,李婉是女子,浅尝了几口,也不多话坐着相陪,雷钧更不多话,只陪着众人喝酒便了,那楚中卿却极为爽朗好客,虽是晚上第二次吃饭依然频频敬酒,并不比众人少吃多少。席间稍坐一会,皇甫残烛便携带着紫蝴蝶起身离座,邵鸣谦命人安排了住所,众人继续饮酒。

老鹰本就好酒好肉,这些天逃亡奔波清苦之极,此时见楚中卿性格爽朗颇喜饮酒,更是如遇到知己一般频频敬酒。邵鸣谦陪坐了一会便即起身离开,众人正不知他去了何处,过了一会却见他亲自端上一盘番茄炒蛋来。

邵鸣谦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尝尝在下的手艺。”说着将盘子端放在桌子上,众人受宠若惊,忙起身接过。

楚中卿笑道:“诸位有口福了,帮主亲自做的菜楚某在‘扬刀盟’一年也吃不上两回,请。”

宗老道:“邵盟主亲自下厨我等受宠若惊。”不留、唐贤、谭兴德也赶忙道谢,谦逊几句。

邵鸣谦道:“各位客气了,在下厨艺平平,只会做这一道菜,做的不好诸位莫要挑理才是。”众人又忙道谢,纷纷动筷,吃了两个都赞不绝口。

这道菜一上桌,不由得勾起梁榭过往的回忆。当年师门中主要由二师姐做饭,二师姐忙的时候偶尔大师兄也会做上一顿。大师兄厨艺不及二师姐,做菜时放点猪肉没有猪肉味,放牛羊肉却又腥膻的很,师兄弟们一见大师兄做饭就头疼,八师弟仗着师父宠爱索性次次闹性子不吃饭,那时候师门并不富裕,做一个月的饭难得放上几回肉,二师姐常常骂大师兄糟蹋好东西。后来大师兄做菜便不再不放肉,然而素菜做的也只是勉勉强强,唯有这番茄炒蛋做的比二师姐强,久而久之一轮到大师兄做饭师兄弟们便喊着只要吃番茄炒蛋,大师兄无奈,也顺着大家。后来,大师兄闯荡江湖常常不在师门,偶尔回来一次除了给师父和师兄弟们买点东西之外,还要被师兄弟们拖着做番茄炒蛋给大家吃,再后来每当大师兄回来,二师姐离着老远便开玩笑的喊:“哟,瞧咱们的神厨回来了。”于是大家起哄一拥而上再次把大师兄抓为壮丁,而大师兄笑呵呵从来不生气。再后来......

时隔多年,没想到大师兄还记得,梁榭夹起一块吃了,依稀还是当年的味道,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见惯阳奉阴违勾心斗角,更见惯生生死死打打杀杀,就连自己一向敬爱的师父也出卖了师兄弟们,这个世上似乎永远是那般直挺挺,硬邦邦的,不通人情。唯有在大师兄面前,这个当年师父最不看好的人,师叔最不看好的人面前,梁榭才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也唯有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才能够理直气壮,直的起腰来,甚至在自己的妻子嘉娴面前梁榭也只能表现的硬朗一些,坚强一些,不敢流露出些许疲态,些许无力,唯有大师兄才像是亲人一般,无论自己混的多么落魄,都割舍不掉的亲人,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利益交换的亲人。梁榭心中感动,泪水在眼圈中转来转去,这一次,真的是回到家了,等把嘉娴接过来,治好了她的病,自己帮着师兄打打下手,哪也不去了。武经国也好,‘誉王’也罢,管他世上谁人当道,管他是恩怨情仇,再也不去管了。

可是......

柳十一呢?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她一直喜欢着他,他不是不知道,可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只有无尽的愧疚,同样他对不起的人还有李二、陈五还有坚九、十三......,云老,他不知该怎样看待云老,是云老先对不起的他,可最后云老为了保大家周全,不得已引发旧患,命丧当场,若不是顾着大家以云老的本事谁能拦得住他?这么说来他和自己的仇怨算是两清了......

这一路上,梁榭反反复复想了无数遍,到了‘扬刀盟’心绪稍受感触便又转到那边去了。

是夜,众人酒足饭饱,邵鸣谦亲自领路,带众人安排住所,望着小路两旁的树木,踩着脚下千人踏万人踩的光滑石板,梁榭心头多了几分踏实之感。安排好众人的房间后邵鸣谦又与梁榭聊了一会这才去了。众人各自在房中休息,除了李智杰多留了个心眼之外,这一觉众人睡得都无比踏实。

第116章 大家心中的内奸

第二天,‘扬刀盟’聚义,研讨帮内事物,邵鸣谦安排部署,三位堂主各自领了命令下山办事。众人吃过饭养伤的养伤,练武的练武,各自忙乎。梁榭着急嘉娴病情,一早便拜托师兄代为寻找名医,邵鸣谦自是答允,他‘扬刀盟’中本就有名医,将嘉娴病症说了,那郎中点头应承,也不多话。梁榭辞别师兄赶忙找谭兴德商量,希望‘谭门’传书给谭普年叫他将众人的家眷转来‘扬刀盟’,然而‘扬刀盟’虽对众人礼遇有加,谭兴德先前也信得过‘扬刀盟’,可李智杰却说众人家眷好不容易安全,再贸然行动恐怕中途出什么岔子,梁榭一再坚持,两人拗不过找不留、宗老、唐贤、郁栖柏暗中商量去了,梁榭知他们是对大师兄尚有戒心,硬逼着他们传书也不可能,当下也无可奈何,反正他对师兄绝对放心,也只好由得他们商量去了。楚中卿不在,老鹰失去了酒友闷得发慌,胤苍狼虽也好酒,但在别人的地头也不好要了酒喝,只好作罢,老鹰百无聊赖,找‘扬刀盟’的弟子玩笑,‘扬刀盟’之人却各有营生,俱都没空理他,这一来老鹰更是无聊。皇甫残烛自到了‘扬刀盟’便和紫蝴蝶呆在屋里除了吃饭和上茅厕之外几乎一步未曾出门。梁榭趁着邵鸣谦不忙的时候便去与师兄闲聊,追忆往昔师门生活,讨论众位师兄弟现今景况,谈到师父师叔时,两人忆及当年同门相残之事不胜唏嘘,想起曾经威严正直的授业恩师,再看看如今助纣为虐的孙铭,饶是邵鸣谦见惯大风大浪也不免有所感触。

梁榭道:“师兄,师父一把年纪整天对着武阉点头哈腰,你说他这是何苦?”

邵鸣谦道:“世事变迁,往往出人意料,之前师父初投了武经国,我本有心劝诫,哪知我尚未走出‘中州’便遭到中州四大帮派的联手偷袭,‘扬刀盟’的总舵也险些让人连根拔起,那一次师兄侥幸未死,回转总舵后与中州四大帮开战,这一打就是一年多。待此事摆平,师父已为武经国杀了不少人,成了武经国身边的红人,劝也是无用的了。”

关于邵鸣谦被中州四大帮派偷袭之事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梁榭也曾听过,据说那次邵鸣谦一人一刀被围在一座阵法内,与敌人车轮战大战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四大帮的人本来指望着车轮战耗死邵鸣谦,结果自己却先撑不下去了,最终邵鸣谦击败中州四大帮的高手,脱阵而去,自那以后江湖上便流传着邵鸣谦武功深不可测,从未有人能逼迫其全力出手的传说。

梁榭道:“兴许师父早已不认我们这些做徒弟的了,先前我们两人见面一句话也没说过,不过这样也好,该还他的恩情我们也早还了他了,以后就当谁也不认得谁。”

邵鸣谦道:“又说气话了,他毕竟是我们的师父。”

梁榭道:“当年他诈死嫁祸,害的三师兄和六师弟惨死,要不是大师兄武功大进,我们一门师兄弟全部要被他害死了,那时候的他何曾想过我们这些徒弟?他独吞大师伯刀谱的时候又何曾过我们这些徒弟?”

邵鸣谦道:“师父的苦衷我懂得,可手段未免激进了些,算了,不说他了。你们这一路走得可还顺利?”

梁榭摇头道:“不顺利,险些都死在路上。”当即将一路的遭遇和京城之战跟邵鸣谦说了,邵鸣谦听罢,点了点头道:“你们这一路倒是与当年财神逃离天城时的情形有些相似,恐怕在你们这一行人当中有了内奸,你不妨说一说你们这群人的情况,师兄这几天叫人帮你留意着些。”

“嗯。”梁榭应了声,遂将各人情况等说了一遍,又将不留等人此前的布局都说了一遍,邵鸣谦听罢沉思不语,过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梁榭正要问时,邵鸣谦忽然低声道:“有人。”梁榭当即不言。

“邵盟主,谭某打扰了。”梁榭回头一看,却是谭兴德从身后走了过来。

邵鸣谦回身,道:“谭掌门客气,此处饭菜口味与京师不同大家可还吃得惯?”

谭兴德笑道:“贵帮的饭菜可比我们在京城吃的香得多了。”他顿了顿又道:“谭某有两件事想拜托盟主。”

邵鸣谦道:“谭掌门请说。”

谭兴德道:“第一件事想请邵盟主代我们筹备武器、箭矢、暗器等物。”

邵鸣谦道:“这个自然,诸位需要武器的种类、尺寸、分量、数量最好能列一张单子,说的详尽一些。”

谭兴德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单,递给邵鸣谦,邵鸣谦看了一眼收了起来,谭兴德又递给邵鸣谦三张银票,说道:“这是筹备武器的花销,若是不够稍后再补。”

邵鸣谦也不客气,接过银票,道:“足够了。谭掌门请说第二件事。”谭兴德一时眉头紧锁,半晌无语,邵鸣谦微微一笑道:“谭掌门这是信不过在下。”

谭兴德也不否认,说道:“是谭某心胸不够,邵盟主勿怪。”

邵鸣谦道:“你我初次见面,谭掌门有戒心是应当的。诸位的家眷眼下若是安全倒也不必急于转移,反倒是谭掌门的心事不解恐怕永远也不会甘心。”

谭兴德苦笑道:“原来邵盟主都已经猜到了,谭某的犹豫反倒显得多余。”

邵鸣谦道:“你我都是一帮之主,看待自己的帮派犹胜过性命,谭掌门的心痛之处在下感同身受,谭掌门若信得过内奸之事便由在下代为处理如何?”

谭兴德道:“毕竟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朋友,对谁都免不了向好处想,邵盟主旁观者清,谭某正要劳烦。多谢了。”

邵鸣谦道:“大到朝廷,小到帮会,一个内奸仿若毒瘤在背,抵得上千军万马,事情往往坏在这种人的手里。内奸不仅是

诸位的事,‘扬刀盟’更不允许帮内存在这样的隐患,这肃清奸佞便是第一要务。”

谭兴德道:“我等官司在身,邵盟主肯于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又多了内奸一事,若因此祸及‘扬刀盟’引得武阉派人来攻我等百死不足以赎其罪。”

邵鸣谦一笑道:“无妨。‘扬刀盟’与武阉迟早免不了一战。”

正说话间,老鹰、皇甫残烛、胤苍狼、战狼四人一齐走了过来,谭兴德向邵鸣谦一抱拳,转身与四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老鹰回头望了一眼离开的谭兴德,诧异道:“这老谭鬼鬼祟祟的避着我们做什么?”

梁榭道:“还不是为了筹备武器,四位这是出来闲逛还是有别的事?”

老鹰道:“梁兄弟,实话跟你说,我们这几天老觉得事情不大对头,这不出来跟你商量商量,看你有什么想法。”

梁榭道:“什么事情不大对头?”

老鹰道:“当然是对付武阉的事怎么想怎么憋屈,咱们当中肯定有内奸。”

“内奸?怎么会?各位侠肝义胆......”梁榭正待说话,邵鸣谦已先说道。

“邵盟主,你是好人,当然想不到做内奸的阴险。”老鹰打断道。“老狼,你来说。”

胤苍狼道:“嗯。梁兄弟请想,此前就算皇甫兄弟误了事,但我们撤退地点武阉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诸位掌柜的明明不在‘沁龙楼’武阉却早先派人将‘沁龙楼’包围了,这不是有内奸是什么?”老鹰不等胤苍狼说完便补充道。

皇甫残烛也道:“是啊,有道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等想梁大侠曾刺杀过武阉,绝不会是内奸,故而想听听梁大侠的想法。”

“会不会是......?”说实话梁榭起先最怀疑的便是战狼,可先前战狼与宜丰一道,武阉居然还是得知了众人的动向,说明内奸并非是战狼,眼下这四人联袂而来的一问,内奸是谁似乎直指宗老,也唯有他与‘半步堂’曾有过节,若说他想借武阉的手将‘半步堂’一网打尽虽然荒诞倒也不无可能。

五人互相对视一眼,一起道:“宗老?”

梁榭吓了一跳,想不到不止他这样想,敢情这四个人和他一样的想法。

皇甫残烛道:“梁大侠也这样想,那想必错不了。议事之时唯有宗老、不留大师、唐贤唐大人、谭掌门兄弟三人以及我们四人和宜丰小侠在内。谭掌门和宜大侠临时改变策略使得武阉难竟全功自非内奸,谭兴业、谭兴丞梁兄弟已死必然不是内奸,唐大人和梁大侠刺杀过武阉,险些丧命也可排除在外,同理我等三人也可排除,战狼兄与宜大侠一道没有机会传讯亦可排除,这便只剩下宗老与不留大师了。”

胤苍狼道:“此战要不是依仗着大师的武功,我们恐怕早已全军覆没,所以大师绝非内奸。剩下的唯有宗老,有时间有理由出卖我们。”

梁榭点了点头,几人又商讨了半天,推想了其他的几种可能性,最终还是一致认为宗老是内奸的可能性最大,五人商议已毕,皇甫残烛和胤苍狼战狼三人告辞,老鹰在屋中坐不住留下来与梁榭师兄弟闲聊,他一会问起邵鸣谦与中州四大帮之战,一会又问起当年狂刀的事迹,邵鸣谦也不隐瞒,耐心地说与他听。

过了一会,唐贤和郁栖柏两人找了过来,目的与谭兴德一样,请邵鸣谦协助查内奸,而话语之中矛头直指老鹰和皇甫残烛,老鹰与二人争了个面红耳赤,最终不了了之。

这一来梁榭彻底懵了。

第117章 皇帝之病

一路上众人齐心协力共抗外敌,到了‘扬刀盟’安顿下来却各自有了嫌隙,就这样,过了五天,内奸既未确定,众人嫌隙亦未去除。第六天,邵鸣谦将众人的兵器筹备齐全,运上了山,谭兴德和李智杰这才彻底放下对‘扬刀盟’的戒心,传书给谭普年,让其带着家眷转移到这里,一路上自有‘扬刀盟’的人接应。见谭门的人动了,梁榭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下午时分,梁榭去找师兄,邵鸣谦正好也没事,便带着梁榭在‘秋池山’上游览了半天。

‘扬刀盟’跻身天下四大帮派之列,共有八千八百多人,分堂、门店等各种生意遍布整个‘中州’大大小小的城市甚至是山村,更是借着山上不要钱的地养了许多牛、羊、猪、鸡、鱼等家畜供帮里食用或是变卖,此外借着家畜的粪便又雇人种植了不少的药材,这些养殖、种植之处占地极广,离总舵所在虽不算太远可也不近,邵鸣谦带着梁榭全走了一遍之后饶是两人脚程极快也已用了两三个时辰,梁榭望着那数之不尽的家畜,望不到边的药材地和那一会儿一个与邵鸣谦打招呼的人感到十分震惊,他想不到时隔十年师兄竟弄出如此大的手笔,想必师兄请了这许多人也打理也要花上不少银子,当下不由得问道:“师兄,雇这么些人得话不少钱吧?”

邵鸣谦笑道:“‘中州’地少人多,许多人家生计困难连饭都吃不上,我当初想着这么大一座山闲着也是闲着选一些地势平坦的地方垦荒种植似乎也无不可,于是便将他们招揽了来种些瓜果蔬菜小麦玉米,一来他们能有口饱饭吃二来帮里的兄弟们吃饭也方便一些,后来帮里人越来越多,地也越种越多,再后来种粮食供不上弟兄们吃,于是便改种一些草药卖钱。再后来吃不饱饭的人越来越多,投奔咱们的也越来越多,近一些可垦荒的地不足,不得已又弄了些牛羊来,反正山上青草也多种地剩下的杆儿也不少,也不需要另外花什么银子,有这些家畜的粪便,咱们的药材蔬菜长得也更快了些。如今帮里吃剩的饭菜喂猪和鸡,山上有水的地方咱们养鱼,有草的地方咱们牧羊,粪便咱们种地,也算物尽其用。不是师兄吹牛,山下许多村子里可都有替咱们养牛羊的农户,现在‘扬刀盟’除却近九千的帮众之外光是这些流民、贫民、落魄秀才之类的人就有一千七百多口靠着咱们吃饭。”

梁榭再一次震惊,一个帮主,一个掌柜,能养活有本事的人不算本事,能养活这些没本事的人才真正了不起。

邵鸣谦带着梁榭一边看着人们忙碌,一边又给他指着山上的一些山路讲述起这些东西如何通过这些山路运输,又是如何变卖给外来者来,梁榭先也觉得山上运输不便,凭借那可怜的山路就算有人买,扣除运输牛羊肉的成本恐怕也会亏了,经邵鸣谦后来一说这才恍然,感情牛羊是活的,完全可以赶到地头再行宰杀,然后在城里变卖便方便了许多。

经这一下午的游览细聊,梁榭心中开阔了许多,也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隐隐有了些方向,这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该做的事,师兄果然还是那个师兄。

京城。

武经国已将近十天未曾回府,这些日子皇上的病情日益严重,肌肤浮肿,全身酸疼,尿液发红,已带有血丝,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民间的名医也请了好几位,个个束手无策,急的武经国上蹿下跳寻找名医仙方。早晨那会,终于有一剂仙方生了效,皇上喝了药精神头好了许多,吃了点饭沉沉睡去,至午时方醒,见武经国累的红眼睛黑眼圈便打发他下去休息半日,武经国这才抽空回府。

一回到府上,武经国马不停蹄召见李师爷、元老等人,询问近些天发生的事,以及商议对策。听李师爷说不留等人已逃去了‘扬刀盟’,连墨幽帆等人也被‘扬刀盟’的人扣了下来,脸色顿时不悦。

李师爷解释道:“学生只叫他们埋伏在‘扬刀盟’左近截断逆党的去路,谁知他们跑到‘秋池山’拿人,是学生虑事不周。”

武经国脸色阴沉,道:“这个高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派人问问他,他这个‘中州侯’还想不想要?”

“府督息怒,那不留在江湖上有无敌之称,中州的官兵对上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扬刀盟’露不露面都很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逆贼之中无论文武皆以此人为首,此人一除其余人更不足虑。”元老道。

武经国不悦道:“多一个秃子本督便怕了他了?”

元老道:“苍蝇虽不能伤雄狮,却也烦人的很。”

武经国一笑道:“如此这只苍蝇便交给你了。”

元老道:“是。”

武经国道:“原本这些逆贼跑了便跑了,也不必多加理会,但‘扬刀盟’竟然与他们勾结在一起,这上万人的大帮对付起来不那么容易。”

李师爷道:“对付‘扬刀盟’之事学生已经与元老商议过了。”

“哦?怎么对付?”

“第一、元老已叫孙老去请‘百忍精堂’的影,现下影尚未答允,待此事一了孙老便去‘扬刀盟’招揽邵鸣谦,以他们师徒的名分能招揽最好,万一招揽不到起码叫‘扬刀盟’保持中立;”

“这个你先前已经说过了。”

李师爷道:“是。第二、叫‘中州侯’逼迫‘扬刀盟’交人,‘扬刀盟’若肯屈从便罢,若不屈从便查封其名下的买卖,切断其经济来源,用不了多久‘扬刀盟’人心必散不攻自破;第三、让‘中州侯’以窝藏逆党的罪名直接攻打‘扬刀盟’;第四、他们之中有我们的人,之所以到现在还未撤回便是为了提防他们如这般邀人助阵卷土重来。这四个法子可以配合使用,软硬兼施,‘扬刀盟’能知难而退最好。”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嗯,就按你说的办。‘六龙帮’呢,他们的人被扣押难道不着急么?”

李师爷道:“龙神已传书‘海龙堂’堂主‘海龙王’夏中原,‘风龙堂’堂主‘风龙王’柳风,和‘雨龙堂’堂主‘雨龙王’潘云龙叫三人赶往‘扬刀盟’。”

武经国道:“不肯派‘山龙王’离京,是怕我们乘机对‘六龙帮’下手么?元老,你对这事怎么看?”

元老道:“多半是为了交涉,两帮若是开战结为死仇府督可高枕无忧,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武经国问道:“这三人能力怎样?”

元老道:“夏中原是‘六龙帮’数一数二的高手,论文论武绝不在欧阳中露之下,柳风、潘云龙逊夏中原一筹。”

武经国又问道:“二人与墨幽帆相比怎样?”

元老道:“当年墨幽帆将‘山龙堂’堂主之位让于欧阳中露,论才能自然是不及欧阳中露的,论武功,没有‘破甲神锋’的墨幽帆不及欧阳中露,自然也不及夏中原了。”

武经国道:“这些年本督心思全在朝中对江湖上的事疏忽了太多,想不到现在的‘六龙帮’倒成了气候。”

元老道:“是啊,人才的发掘上墨幽帆不仅是眼光独到,更能退位让贤正因如此,墨幽帆在‘六龙帮’身份独特,说一不二,‘六龙帮’许多帮规也都是墨幽帆更改的,这些年来,他的话龙神虽未听信十成,却也听了八成。当年的龙神喜好攻伐,常常将一些帮派逼的走投无路,墨幽帆加入帮派第一件事便是反对龙神攻伐,龙神只说了一个‘好’字,从此之后再没有攻打过任何一个帮派。当年的‘六龙帮’食用之物极尽奢华,龙神也颇为喜好古物奇石,墨幽帆反对,龙神便将这些物事尽数变卖再未触碰。如此的胸襟气度,当今世上舍府督外再无旁人,‘六龙帮’人才济济自然在情理之中,有了人才想要谋求发展自然要容易一些。”

武经国点头道:“要不是逼到这一步本督也不想动他。”

元老道:“影、闇与‘不死邪尊’三人未至其二,便算欧阳中露离京我们也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这二人若是齐来,老朽伤愈与大内‘龙禁卫’、‘府卫’众人联手,再加上欧阳世家和其他武林同道当可压制‘六龙帮’。”

武经国道:“那天那位红衣人武功怎样?”

元老道:“据我所知除了‘雷龙影盗闇惊虹’六人之外当今能得他(她)全力一搏的唯有已死的道尊、已死的景熙煌、活着的便只剩下‘童丐’盖摩天和‘大隅天城’的病死鬼两人了,‘龙禁卫’的各位大人以及老朽,若单打独斗,仍是差了一截。”

武经国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等孙老和欧阳飞的好消息。但愿影闇二人能来,最好‘扬刀盟’也能为我所用。”

元老道:“是。闇虽比不上‘不死邪尊’更不及影,却是当今年纪最轻,武功进步最快的两人之一,更是他(她)一直最为佩服的人,从长远来看‘闇’比‘不死邪尊’更有价值,此次无论花多大代价此人必须要招揽到手,否则将是我们的隐患。”

武经国点了点头,长吁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一倒,仰躺在椅子里,用手挤压按摩着鼻梁眼角,两名‘栖凤楼’新送来的丫鬟立刻帮着捏肩捶腿。

李师爷道:“府督这些天劳累的厉害,你们俩扶府督躺着去吧。”

武经国道:“不用了。只是眼睛有些酸涩,歇一歇就好。过会儿还得进宫伺候皇上。”

李师爷道:“皇上的病还未见好?”

武经国道:“今早比昨日精神了许多,不过治不治得好实在难说。”

李师爷道:“皇上正当壮年,怎会......?难道是房事过度,虚坏了身子,元气难以恢复。”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

李师爷忧道:“皇上没有子嗣,若在此时驾崩可就便宜了‘誉王’,以我们和‘誉王’的关系恐怕......”

武经国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唉,本督也在犯愁。”

李师爷道:“难不成皇上服药过了量?若是如此不妨停一段时间看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几曾服过什么药?”武经国霍然坐起,眼神当中已现怒意。

李师爷忙跪倒,惶急道:“府督息怒,学生口无遮拦。”

“起来吧。”武经国语气转为缓和道。“事到如今,很多局势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事情往好处做,往坏处打算,万一龙御归天,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李师爷道:“府督说的是。”

武经国道:“你二人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李师爷道:“如若皇上驾崩,‘誉王’势必登基,届时我们唯有两条路可走。”

“说。”

“第一,造反,府督自立为皇,或是拥戴其他王爷登基;”

武经国皱眉道:“还有呢?”

李师爷道:“第二,向‘誉王’表忠臣,与‘誉王’重修旧好,府督手握乾坤,进可王天下,退可奉天子以令百官。”

武经国点了点头,看向元老,元老道:“除此之外暂无他法。”

武经国又叹了口气道:“只能这样了,或许......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秋池山’上,邵鸣谦外出。‘谭门’、‘半步堂’众人勤练武艺,京城一战众人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安定下来个个发奋图强,势要报仇雪恨。此战之痛谭兴德时刻在心,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每日里让‘谭门’弟子演练武艺,宜丰则督促所剩无几的‘半步堂’弟子演练武艺,就连胤苍狼、战狼、老鹰、郁栖柏也都在每日勤练武功,梁榭自那日茅塞顿开武功有了不小的精进近日来一直在思索‘恨刀十二诀’的精髓,宗老、不留和唐贤三人一起,每日在屋中研究如何对付武经国手下的高手,只有皇甫残烛每日把自己和紫蝴蝶关在屋里很少出门。

第118章 各自心思

日近午时,众人抹了一把汗,稍作休息。

老鹰刚刚坐下没一会,复又站起来来回走动,战狼被他绕的心烦,道:“老鹰,大家歇一歇一会儿还要练功,你瞎绕什么?”

“练练练,练个屁。”老鹰骂骂咧咧道。“练了几十年还是这种水平,练这么几天有个屁用!”

战狼道:“那你说咋办?”

“不知道。”老鹰没好气地道。“哎我说老狼,你说......武经国手下那什么无常,什么庄则敬,还有那个女鬼都他妈吃什么长大的?一样的练武功凭啥他们比我们强那么多?”

胤苍狼一愣,问道:“什么女鬼?”

老鹰不耐烦道:“就是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红衣人。”

胤苍狼‘哦’了一声尚未说话,战狼不服道:“哼!有什么了不起,我族‘狼骑’天下无敌,骑射技艺天下无双,有‘一弓发五箭’的绝技......”

老鹰不耐烦打断道:“我说的什么你说的是什么?‘狼骑’厉害有本事你叫过来灭了那个不长鸟的。”

战狼道:“‘狼骑’要是还在,十个武经国也灭掉了。”

老鹰道:“不在了说那有个屁用?现在是看有没有办法对付阉狗手下的那几个人,就说那个女鬼,我们怎么打?”

说起他(她)来战狼的气势立时萎了下去,道:“要在以前也不用怕他(她),现在我族人才凋零,没人是他(她)的对手,我的‘血狼心法’,大哥的‘天狼六式’就算练到绝顶也打不过他(她)。”

“唉!”胤苍狼眼望苍穹,忽然叹了口气道:“之前总是忙着贩卖马匹粮食,没能好好练功,若是练上二三十年的‘长生天诀’何至于此。”

老鹰道:“这什么武功很厉害?”

胤苍狼道:“‘长生天诀’是我族最强的武功,是长生天的恩赐,博大、持久、辽阔、浩瀚、坚韧有着使不尽的力气。只可惜我断断续续只练了一年。”

老鹰道:“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只练了一年?”

战狼道:“大哥喜好和平,我们几个以歌酒会友,对打打杀杀的事没有兴趣,离开家乡后,这武功练起来也不方便。谁也料想不到我们只是贩卖马匹粮食也会让人挤兑的活不下去。”

胤苍狼道:“是啊,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没有家乡的天宽地阔那‘长生天诀’练起来格外的慢,何况我如今......如今......,那武功是再也练不好的了。”

胤苍狼如此一说,老鹰脸上也禁不住闪现一丝凄凉之色,他和皇甫残烛、胤苍狼三人一起被处以宫刑,本来数他最为豁达,可这毕竟是一件羞耻终身的事,胤苍狼虽未明说,他却如何感受不到?

谭兴德见三人忽然沉默不语,意志消沉,他怕众人听到了影响士气,劝道:“各位无需气馁,动手过招便算是武功悬殊数倍也难言必胜,我们强一分对手便弱了一分,我们的胜算便高了一分,武林中多的是出人意料的之战。当年‘刀狂’从中原到东岛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哪一战不是绝地反击的?如今梁兄弟是‘刀狂’的传人,邵盟主更是‘刀狂’传人的佼佼者,我们一行原计划投靠‘无苦宗’却不由自主跑来了这里,这难道不是老天在暗示我们绝处逢生么?”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一激灵。老鹰狠狠地道:“奶奶个腿,谭兄说的对,大不了拼了,怕他个鸟!”

胤苍狼和战狼也同时点了点头,谭兴德又道:“更何况我们还有不留大师这样的高手,真拼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众人一齐点头,梁榭本来对报仇之事兴趣不大,更不认为凭借己方这点人能动得了武经国,但见众人群情激奋,也不好泼冷水,当即也跟着点头。谭兴德嘴上如此说,心中如何不知双方实力悬殊?京城一战实在是众人最后的机会,当时敌明我暗,嫁祸成功朝中大臣方能趁势反击,何况当时‘不死邪尊’只派了一个徒弟参战,并未亲自到来,此番霸公已死,武经国必然高价请其亲自出马,以武经国的财力物力权力,不仅‘不死邪尊’会来,‘百忍精堂’作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收金买命是一贯作风,再加上堂下十二杀手死了四个,再有大买卖影恐怕会亲自出马扳回面子,影是当今除了雷龙二神之外最厉害的人,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谁也没见过,就算邵盟主肯出面帮忙也恐怕难以抵挡。除了‘百忍精堂’之外‘听雨读剑楼’也极易被武经国收买,若闇也被收买了,当今六大高手就有三位帮了武经国再加上‘府卫’和‘龙禁卫’的高手以及‘欧阳世家’、‘栖凤楼’,那时倾尽‘扬刀盟’和众人亲朋好友之力也难动武经国分毫,此外江湖上多的是见利忘义没有立场之徒,武经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尽数收买。这个仇其实报与不报结果都是一定的。

谭兴德的一番激励似乎有些作用,老鹰也不再抱怨,午后,众人又操练了起来,谭兴德叫来双杰和八雄研究怎样强化阵法配合以及用棍弦更加准确的出击,‘半步堂’只剩下先前掌船的六个人,这六人在‘半步堂’中水性最好,于武功一道却是不太开窍,居于末流,宜丰本想让六人演练个阵法,可这几日下来实在不得要领,只好由得他们慢慢领悟。

接下来几天,众人操练的越发紧了,宜丰和宗老对练‘半步封神掌’、‘小缺手’以及‘五更名招’,宗老得邵鸣谦送了一张琴首度施展初更之招,惊煞众人,上次在京城,宗老虽也有使但过早被破,众人却未见着。郁栖柏已在琢磨将铁棍换作木棍的打法,谭兴德更是没日没夜与双杰八雄对练阵法,唐贤得‘扬刀盟’重新打造了暗器,本来任何东西到了他手里都是极为厉害的暗器,此时更是如虎添翼。老鹰和胤苍狼因先前宫刑伤的元气也逐渐完全恢复,两人的武功比之京城之战时要强了许多......

总之,这些天众人皆有不小的进步,除了不留呆在房中静心养气之外便只有皇甫残烛终日不出门,便算一日三餐也是吃罢饭便回转屋中,碰到众人也很少说话,老鹰的房子离他的最近喊他出来与大家合练阵法他也不愿出来,有几次老鹰叫他陪同去茅房也被断然拒绝。或许是宫刑对他的打击过于沉重,他羞于见人,又或许是在京城因他的误事害了不少人性命他有愧于众人所以不愿出门,总之,除了紫蝴蝶,他很少与任何人说话。众人对这位文质彬彬的秀才渐渐地不太看得上眼,心生疏远没人再去理会于他,而先时最看不起的烟花女子紫蝴蝶,此事众人心中却不由得转变了看法,皇甫不但成为衙门通缉的罪犯,更是一名太监想不到她还是不离不弃......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操练越来越紧,越来越得心应手,而梁榭却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期待妻子一行能顺利赶来,也越来越担心妻子的病情。自谭普年等出发前传书时间来看,算算路程,昨天便差不多该到了,可到现在依然没有看见半条人影,眼见着日近黄昏,这一天又是杳无音讯,梁榭越发不安起来。晚饭也没吃几口,回到屋中前思后想不得要领,晚上老鹰和胤苍狼、战狼、宜丰、郁栖柏几人来找他喝酒聊天,他也是强打精神陪着他们说笑,等几人走后他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更是睡不着觉。

第二天,众人大早起来吃过饭便去练武,梁榭简单扒拉两口便随着众人去了,看着众人练的起劲,他练两下停两下,一双眼巴巴地望着山下,胤苍狼同他讨教刀法他哪里听得进去?只随口敷衍着。好不容易捱到中午遥遥望见山下来了一群人,他也顾不得旁人,忙一溜烟跑下山去,待跑到中途才发觉这批人中没有一个认识的,到了近前一问才知道这一行的确是‘谭门’众人的家眷,虽然衙门的海捕文书上并没有通缉众人的家眷,武经国貌似对‘谭门’众人的家眷也没有多少兴趣,但谭普年还是怕人太多行动起来扎眼,于是分为三拨乔装做买卖的赶来‘扬刀盟’,梁榭一听之下又是失望又略感心安。细问嘉娴的下落,这一行人却无一知晓,梁榭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当下,‘扬刀盟’的帮众护送着‘谭门’一行的家眷上了山,梁榭也不好先行走开,只好陪同。到了山上,‘谭门’众人与家眷相见,自是欢天喜地,双杰八雄更是高兴,却原来这一行是他们的家眷,沈仁杰没有妻儿自不必说。‘扬刀盟’帮众将众人安顿下来,招呼众家眷吃饭,江湖儿女又是逃难时节,有人收留已属万幸,哪里还顾得男女之嫌,自是没有那多讲究。谭兴德作为掌门少不得关心问询一番,梁榭失望之极,赔笑了一会便回转屋中来。

午后,任凭老鹰他们怎么说梁榭就是不出去,一个人呆在屋里,心烦意乱不知所之。为了他们一行人方便,‘扬刀盟’刻意清出一片房舍供其居住,这时众人都出去练武,这片区域显得异常安静。梁榭呆在屋中坐卧不宁,同一行人居然没有人认得嘉娴这让他心生惶恐,不认得嘉娴也就罢了,任骁那家伙张牙舞爪的,只要见一面,想不认得也难,难道说嘉娴没和他们在一起?可不留大师明明说了谭老掌门护送着嘉娴他们离开的京城,出家人不打诳语,以不留大师的身份按理说不会信口开河才对,可他们为什么不认得嘉娴。难道是谭老掌门怕走漏风声,将众人的家眷分开来安排的?对,定然是这样,不留只说谭老掌门护送嘉娴他们出京,却没说是和‘谭门’的家眷一起走的,以大师的本事救人想必难不倒他,他救人出来再让谭老掌门连夜逃走顺理成章,‘谭门’的家眷犯不着呆在京城冒险,‘谭门’定然先安排弟子护送走了才合乎道理,况且若是嘉娴还在武经国手里他们早派人以此要挟自己了,到眼下仍未有半点动静说明嘉娴他们已经脱离武经国的掌控......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胸中郁结渐渐打开,猛地拔刀出鞘一刀砍出劲风飒然,他心中高兴,立时出去找老鹰他们对练刀法去了。

翌日傍晚,‘谭门’众人的家眷又送来一拨,与前次相同这一拨中依然没有嘉娴和任骁,不同的是,这一拨人与‘谭门’众人相见时没有任何欢笑,反而是哭声震天,本来期待着亲人相见,没想到相见之日便是天人永隔之时,如何不痛?这一哭勾起谭兴德痛处,报仇之念更加坚定了起来,对自己一行人中的内奸更是恨之入骨,众人多番劝解这些亡者的老婆孩子依旧哭个不住,谭兴德任他们痛哭发泄,直到二更时分众家眷才算安定下来,‘扬刀盟’众人帮着安排了住处,这才算消停。

第二天,谭兴德跟‘玄衣卫’首领衡无算商议,要在‘秋池山’上给先前牺牲的众英魂建一座衣冠冢,本来这件事谭兴德想了好久但在人家的山头上建坟貌似不太吉利,他实在没好意思张口,可眼下眼瞧着门下弟子的妻儿老小悲痛欲绝,只好厚着脸皮说了出来。衡无算只说了一个‘好’字便给谭兴德选了个地方,当下令‘玄衣卫’帮忙挖坟建冢,谭兴德带着众人家眷,不留、宗老、梁榭等也一齐过来叩拜,连皇甫残烛和紫蝴蝶也一并前来叩拜。谭兴德当着众人面断指立誓,必报此仇,一时间群雄激奋,士气大振。这一番,又忙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众人烧了纸这才回转。

梁榭待众人走开,凑近谭兴德身边问低声道:“谭掌门,谭老何时能到?”

“嗯,能到......能到。”梁榭欲待细问,谭兴德似是不愿多说,紧走两步与不留并肩而行,梁榭若再追问,倒显得自己的妻子重要,人家‘谭门’死了那么多人无所谓似的,只得作罢。

第三天,天还未亮梁榭便起来,练了一趟刀,不待吃饭便眺望上了。至午时依旧人影全无,他几次向衡无算打听,衡无算只说不知,被他缠的烦了只好派人下山查看。自午时至未时,自未时至申时,不仅没打听到谭普年一行,就连派出去打听的人也不知道哪去了。梁榭焦躁起来,劈头盖脸把衡无算骂了一通,衡无算只笑了笑也不跟他计较。申末时分,邵鸣谦回转‘扬刀盟’,过了一会派出去打听谭普年一行的那名‘玄衣卫’也已回转。梁榭急忙询问,那名‘玄衣卫’说‘谭普年众人路上遇到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昨晚他们在‘中州道境’附近的镇上过的夜,如果顺利的话最晚明天晚上之前便能到。’

听到确切的消息,梁榭心下稍安。

不知不觉已在山上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了,今日正是中秋佳节,邵鸣谦吩咐‘禄堂’的人准备准备,众人晚上一起过节。

明月东起,金阳西落未尽,天空上现日月同辉之象。

日月同辉,国必有吉。

梁榭不禁暗笑,如今不光人不靠谱,连天也不靠谱,当此时也国家风雨飘摇,内有权奸一手遮天,外有贼寇虎视眈眈,上无明君良相佐国,下无清廉贤臣用事,这个国家哪还有什么吉祥?

不过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至少这确实是个吉兆。

入夜,几张桌子摆在院子之中,丈许大小的月饼置于其上放在中央,月饼其圆如轮,上有蟾宫、桂树、嫦娥等花色,嫦娥背映明月怀抱玉兔,翩翩飞舞,西瓜切花转圈里摆开,将月饼围成一圈,其他水果亦分而供之,香炉摆上,宝灯四亮,悬于屋檐之下......。

一切摆设齐全,敬天拜月,邵鸣谦先请年纪最大的宗老上香、其次是唐贤、谭兴德、郁栖柏、宜丰……,除了不留大师俱都上了香,外客人上香完毕,便轮到‘扬刀盟’自己人了,邵鸣谦率先上香,其次是衡无算,之后便是各堂分部的管事,梁榭也算得半个‘扬刀盟’的人,他本无心搞这些虚招子,看得众人高兴,也不便扫兴,便跟在管事之后上了香。一时间香炉上大大小小插满了香,其余人只好等着上第二炉的香了。

仪式完毕,众人开始饮酒就食,邵鸣谦同宗老、不留大师等打了招呼,领着衡无算和几位执事出了大厅向山顶上走去,梁榭也被一同邀往。‘秋池山’的山顶也有不少屋舍及练武场地,除此之外尚有一间道观和几处祠堂,想是帮中哪位重要人物信奉道教所建。邵鸣谦领着众人来到道观前止住了脚步,梁榭抬眼望去,那道观门头上写着‘财神观’三个字,梁榭心中疑惑,不该叫‘财神庙’么,‘财神观’这么别扭。

邵鸣谦率先踏入观中,观中只立了一尊神像,面相俊雅而飘逸,想必就是财神了,只是梁榭与各路神仙均不甚熟,看不出这是哪一位财神。邵鸣谦持香跪拜,神态恭敬无比,之后诸位堂主一一跪拜,神态俱都恭敬,梁榭对神佛仙道均不甚相信,原也没有拜佛求道的习惯,然而眼见众人态度也不好多说。心中却暗自摇头,师兄老成持重,心怀正义,怎么看也不像唯利是图的人,做起事来更是稳扎稳打怎会如此荒唐,寄希望于一尊泥塑?光他一个人这般行为也就罢了,那衡无算一本正经怎地也都这样不靠谱?

邵鸣谦冲梁榭招了招手道:“我们花的钱原本都出自他手,你也过来拜一拜吧。”那可不,天下的财自然都归财神掌管。

梁榭依言拜了,邵鸣谦又带众人出了观,进了一处祠堂,祠堂上所列牌位都是为‘扬刀盟’身死的帮众,邵鸣谦率先跪拜,其余堂主接着拜了,这回梁榭不待邵鸣谦吩咐便走过去诚诚恳恳叩了几个头,上香跪拜。其余几处祠堂上皆写着‘扬刀盟英烈祠’,全是已故‘扬刀盟’帮众的牌位,只因牌位较多,一座祠堂收之不下才多盖了几座,‘扬刀盟’的规矩,但凡逢年过节,无论大小节日,盟主必亲自领人祭拜,平日里亦有不少帮众前来祭拜,使其香火不断。

祭拜完毕,几人下得山来,回归大厅与众人饮酒吃饭,邵鸣谦与几位堂主陪同宗老、谭兴德、唐贤等辈分较高的,其余双杰八雄等人自有各堂分组组长与分部管事相陪。不留大师不饮酒,不吃荤腥,出家人也不凑那个热闹,自顾回房休息。

酒桌之上自然少不了敬酒,邵鸣谦礼数周到,先向宗老等敬过了酒方才落座,对于谭兴德等人邵鸣谦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律按同辈之礼相待,彼此碰杯饮酒就是。梁榭与宜丰、双杰八雄等称兄道弟,这么算来谭兴德显然比梁榭要高着一辈,自然也要比邵鸣谦高着一辈,可邵鸣谦比谭兴德只小了几岁,再自认晚辈就显得虚假了。好在梁榭与老鹰、胤苍狼也互相以兄弟称呼,胤苍狼与谭兴德同为京城八派之中的掌门身份,年龄相差不大,辈分自然也相仿,这么算来梁榭又与谭兴德同辈,邵鸣谦也便与谭兴德同辈。这辈分之乱可想而知。

月圆之夜,众人欢聚,连粮仓那边的猫都跑过来凑热闹蹭吃的,厨子张大海给众人做了饭菜又在一群猫中间伺候它们吃喝,唯有皇甫残烛、紫蝴蝶躲在屋中不出。

第119章 三位堂主

经国府中。

武经国倚在椅子上,那两名护卫站立身后,两名绝世美女正在给他捏腰捶腿。他很享受,这是他近一个月来最最舒服的一天,最近一个月来皇上病情越来越严重,他既操劳又担心,这两天总算有了起色。而且这几天更有一件喜事让他高兴不已,他不由得对自己手下的李师爷多了几分满意,更对那个有些变态的酆无常多了几分器重,当然他最佩服的人永远是他自己。他觉得论武功他或许比不上什么龙神,什么雷神这些人,论文韬或许也比不上李师爷这些人,但论用人和权谋之术他强过任何人,李师爷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关键之处还在于他的识人之能,如果他武经国看好的是只会空口说白话异想天开善于落井下石的事后诸葛刘师爷,那姓李的早就死了多时了,不过那样要想办成任何事也都不容易。就拿战略布局来说,李师爷一直认为‘古榆’一党是首要的敌人,其次要防备试探‘誉王’,然后要监视‘匿州侯’钟蛰和‘六龙帮’,而那个白痴刘师爷,不止一次把钟蛰放在第一敌人的位置,更把‘六龙帮’当做长久的朋友,一旦他武经国脸色有异,刘师爷便立马改口,像这样主次不分两面三刀的师爷,实在没什么用处。就像以前几十位师爷互相争斗的时候,他刘师爷干的事居然不是联合其他师爷斗实力最强的李师爷,而是和李师爷一起打压其他人,最终将自己打压掉了。

“府督!”李师爷小声说话。

“嗯!”武经国正眯着眼想事,听到李师爷说话,下意识回了一声。

“皇上的病情......?”李师爷话出口一半,顿了顿。

“张太医不愧是张太医,已好了许多。”武经国道。

“学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李师爷道。

“什么话?”

“皇上眼下身子虽有起色,但万一......,不如......。”

“想说什么直说吧。”

“是。”李师爷躬身抱拳,道:“其实还是老话题,皇上也该有个子嗣了,皇上身子若好一些不如趁早。府督也知,历代皇帝壮年驾崩者不在少数,万一我们的皇上也在驾崩,没得便宜了别人。与其让别人收了好处,不如有个皇子稳妥一些,毕竟幼子更需要仰仗府督的能为。”

“嗯。这事早先也说过不止一次,有皇子有有皇子的好处,却也有坏处,要是皇上福寿绵长,皇子长大顺利立为太子对我们有害无利。不过眼下看来这反倒是一个稳妥的办法,就算皇子再怎么精明过人难以控制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李师爷又躬身抱拳道:“府督明鉴。”

“其他的事进展如何?”

“都算顺利。孙老飞鸽传书‘百忍精堂’的影已然答允帮忙,只是要价高了一些。”

“他答应就行,钱财不就是用来招揽人才的么?只要有人才有权力还怕没有银子么?”

“府督说的是。”

“‘不死邪尊’呢?”

“已经带着两名徒弟一起动身,估计再有几天便到。”

“好,抓紧办事,这几天本督行事也方便一些,影和‘不死邪尊’到了马上派人来皇宫禀告。”

“是。”

“那个闇怎么说?”

“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

“他要的银子更多,学生无法答应。”

“要多少?”

“三百万两。”

“哼!”武经国冷笑一声,道:“三百万两,好大的口气,他可知朝廷岁入是多少。”

李师爷道:“所以学生无法答应他。”

“这事你怎么看?”

李师爷道:“可能是搪塞之辞,又或许是借故自高身价,有心要使‘听雨读剑楼’压过‘百忍精堂’,又或者是他猜到要与龙神为敌,不敢接手。”

武经国道:“无妨,慢慢跟他谈,银子明面上不能比影给的更高,暗地里想法给他补平也不是不行。具体怎么做你跟钱师爷商量,银子的事毕竟他比较在行。”

“是。”

“‘六龙帮’的人有没有去‘扬刀盟’?”

“回府督,据回报说这几天便该到了。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在绝对的钱和权的面前,任何计谋都是白搭,龙神,你枉自称神,可惜不懂什么叫作人性。”

李师爷笑着附和道:“不懂人性如何懂得人心,不懂人心如何能够不败,既然会败,如何能够称神?就算勉强称神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就像‘豹威堂’的四大门神一般。”

“说的好!”

秋风送爽,天朗气清,又是一个好天气,山上的天尤其如此。‘秋池山’上众人演武,受老鹰所邀邵鸣谦坐在一旁观赏,衡无算静静呆在一旁,他似乎很喜欢静,能不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说话。梁榭上山这么多天,听他说的话不足百字,其中至少有八成是不得不说的。

这些年来,梁榭一直听说大师兄的武功如何了得,如何深不可测,他很好奇,师门的‘四虞刀’虽然不错,不过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当年大师兄打败师叔也并不十分容易,而师叔们的武功比起现在的自己强点有限。深不可测这样的形容用在几位师叔身上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就算宜丰、唐贤、宗老这些人也担不起深不可测四字,用这样的词形容大师兄难免有拍马屁的嫌疑。他很想试试大师兄的武功,可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因为嘉娴要来,两个人整天在一起有时候看着挺烦,分开了这些天却又是思念又是担心。这时见面在即他竟似当年两人相恋时一样激动,或许这就叫做小别胜新婚吧。

秋高气爽,山上的天地格外开阔,连带着人的胸襟似乎也大了不少,胤苍狼和战狼两个人正在闭着眼睛感受着天地的气息,练那‘长生天诀’。梁榭无心练刀,眼望山下,盼望着嘉娴一行能够早些到来。他正自瞧的出神,忽然发现山下有三个人影快速移动,自山上看下去,山底下人如蚁大,饶是梁榭眼力不错也只能瞧个大概,难以辨认。那三条人影迅若崩雷,梁榭只一眨眼间那三条人影便已进了山谷,待梁榭再发现这三人的踪迹时,这三人已在半山腰上。梁榭正待说话,‘嘟~~~’地一声长响,哨兵已吹响号角。

众人皆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敌人来犯。邵鸣谦笑道:“有大角色来了,无算,咱们出去迎接迎接?”

“好。”衡无算应道。

“师兄我跟你去。”

邵鸣谦看了看梁榭,点头道:“嗯。”

谭兴德道:“邵盟主,我们也去瞧瞧,帮着贵帮打打下手。”

邵鸣谦道:“有劳各位。”

正说话间,一名‘玄衣卫’跑了过来,向邵鸣谦一抱拳,道:“盟主,‘六龙帮’夏中原、柳风、潘云龙求见。”

“嗯,知道了。”

梁榭暗暗心惊,这三人来的也太快了,前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上了山,显然不是一般人。梁榭对武林中的事并不如何了解,不知道这三人是谁,谭兴德听了这三人的名字却暗暗皱眉,‘扬刀盟’扣留了墨幽帆一行,龙神岂有不派人要人的道理?自己也曾向邵鸣谦、衡无算代墨幽帆求过情,但这两人都没有放人的意思。龙神派这三人来要人,分明是来者不善,莫因自己一行之故使得‘扬刀盟’和‘六龙帮’交恶,虽然邵鸣谦这人有多少根底自己尚看不出来,但龙神什么水平自己曾亲眼见过,不愧一个神字,这天下能与龙神对抗的眼下恐怕唯有那传说中的雷神一人。

邵鸣谦带着众人迎了出去,迎面三人都是四五十岁年纪,居中一人正是先前在‘大龙城’众人见过的夏堂主,左边一人同样在‘大龙城’见过的潘堂主,右边一人虽然不识却能猜出便是那柳风。梁榭见这三人之中有两个就是先前见过面的,那夏中原还与不留动过手,三十多招内两人未分胜败,实在是个硬茬。

邵鸣谦抱拳道:“原来是三位堂主大驾光临,当真令‘扬刀盟’蓬荜生辉,快快里边请。”

夏中原抱拳道:“劳烦邵盟主亲自相迎,我等实不敢当。”

邵鸣谦笑道:“哪里哪里。三位能来我‘扬刀盟’实在是我等荣幸。”

柳风道:“柳风听说邵盟主虽是一方巨擘,天下武林的魁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最是厌烦虚情假意的客套不知是也不是?”

邵鸣谦道:“柳堂主说的是,在下原本就是笨人,学不会那些礼节。”

柳风道:“好,既然如此,客套的话就省了吧,我们开门见山如何?”

邵鸣谦道:“柳堂主请说。”

柳风道:“‘天鬼’墨幽帆一行十一人是否关押在‘扬刀盟’?”

邵鸣谦道:“不瞒柳堂主,墨先生确在‘扬刀盟’。”

柳风道:“邵盟主可否将人交给我们?得罪之处柳风代‘天鬼’、代龙神向‘扬刀盟’致歉。”

谭兴德和梁榭心中暗喜,原以为这三人来势汹汹必然难缠,想不到只是要人而已,以他们的身份说替龙神道歉自然不会算后账。而邵鸣谦一向较为随和,自然非答允不可。

邵鸣谦回头向衡无算问道:“无算,叫人请墨先生出来。”

衡无算道:“别的帮的可以,‘六龙帮’不行。”

这一句话让大大出乎众人意料,这个衡无算竟敢不听当家的命令,简直岂有此理。

潘云龙道:“这位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衡无算道:“‘六龙帮’强过‘扬刀盟’,所以不行。”言下之意,若是‘扬刀盟’交了人怕江湖上说闲话,说‘扬刀盟’怕了‘六龙帮’,以后‘扬刀盟’在江湖上威名大减,有些生意难免受到影响,他此言一出,邵鸣谦便已领会。

夏中原道:“都是武林道的朋友,‘扬刀盟’的顾虑我等可以理解。”

衡无算道:“多谢。”

谭兴德见事情要糟,不由得暗自皱眉,他女儿拜墨幽帆为师本就承着情,先前众人在‘大龙城’更承夏潘两位堂主手下留情放了一马,众人之所以能逃走可以说全赖‘六龙帮’,他怕事情闹大两方都难堪,暗自向邵鸣谦传音道:“邵盟主,我们不如卖一个面子给‘六龙帮’,免得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邵鸣谦传音道:“‘玄衣卫’负责守卫‘扬刀盟’的安全,对于进犯敌人的处置‘玄衣卫’有权定夺,无算既然说了话我也没有理由驳回。”

夏中原道:“二位,‘扬刀盟’的难处我等可以理解,不过我三人受龙神之命而来,若是空手而归未免有亏职守,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衡无算道:“怎么赌?”

夏中原道:“先前‘天鬼’与不留大师一行三战定输赢,不如我们也以三战定胜负,邵盟主一方任选三人与我等三人对战,我们胜‘扬刀盟’放人,我们败转身便走。”

邵鸣谦道:“好。”

夏中原道:“请邵盟主选人。”他只提墨幽帆被困一事,于此前纠葛半字未提,不知是已经忘却还是‘六龙帮’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第120章 三战

邵鸣谦道:“久闻夏堂主武功盖世,在下仰慕已久,想与夏堂主过过手,不知夏堂主肯赏脸么?”

夏中原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么邵盟主第二个人选是谁?”

“邵盟主,和尚请战。”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不留和宗老自后方缓步走了过来,说道。

邵鸣谦道:“大师出马自是远胜过在下了。夏堂主,不留大师可否上场?”

夏中原道:“当然可以。”他向柳风和潘云龙看了一眼,柳风会意,道:“听闻不留大师以‘推山掌’和‘金刚不坏神功’驰名江湖,一生未有败绩,柳风不才想要领教领教。”

不留道:“好。”

两个人选底定,无论是邵鸣谦还是不留都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尽管对手是‘六龙帮’的三位堂主,然而两人纵然不能取胜也断然不至有败,然而第三个人选却是难事,‘扬刀盟’威名远播的三大堂主全部不在场,其他人必然不是潘云龙的对手,万一前两场打平,这第三场必败无疑。胜败尚在其次,关键之处却在于‘扬刀盟’乃天下四大帮之一,威名素著,若是加上不留连‘六龙帮’三个堂主都应付不了,那以后‘扬刀盟’的人在江湖上很难抬得起头来。

“邵盟主,这第三战由交给我吧。”宗老言念及此忽然说道,他暗自盘算,郁栖柏、宜丰、谭兴德都不及自己,唐贤多半也要逊自己一筹,而‘扬刀盟’之中除了三大堂主之外应该没有比自己更强的高手,‘玄衣卫’虽名声在外,毕竟时短,统领衡无算年纪又轻实力有限,他对上潘云龙若败其他人更没有丝毫胜算,是以自告奉勇,另一方面他却是想着‘半步堂’怎么说也是京城八派之首,自己这个掌门人的师叔在这个时候若不站出来恐怕遭人耻笑。

潘云龙笑道:“宗前辈的轻功和掌法俱臻化境,自创的‘五更赋’更是武林一绝,晚辈有幸讨教一二。”

宗老道:“潘堂主过誉了,老朽与潘堂主一战八成是要输的了。”

潘云龙笑道:“岂敢岂敢。”

衡无算忽道:“前辈可否将这一战让予我?”

宗老一愣,宜丰已经是他见过武功最为扎实的年轻人,他不相信眼前这个比宜丰大不了几岁的人会强过宜丰,更强过自己。他微一走神,衡无算已挡在了他的身前。道:“潘堂主,请了。”

潘云龙道:“阁下是?”

衡无算道:“衡无算。”

潘云龙眉头一皱,道:“你就是‘玄衣卫’总首领,‘玄默刀’衡无算?”

衡无算道:“正是。”

潘云龙道:“听说‘玄默刀’沉稳之极、内敛之至,却在沉稳与内敛中突起无穷的变化,令人防不胜防。我还道使这种刀法的人至少也要有四五十岁,想不到却这么年轻。”

衡无算道:“不年轻,快四十了。”

潘云龙道:“‘龙神’说在‘扬刀盟’里除了邵盟主就以你的武功最高,单以刀法而论,除了‘影’,你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潘某若能败在你手也不算冤枉。”

衡无算道:“‘龙神’抬举,潘堂主,请。”

“请。”

听了两人对话宗老这才知道,原来这衡无算竟得‘龙神’这么高的评价,看来自己这把老骨头还真未必比得上他。

“等一等。”邵鸣谦忽道。“此次赌约非是为了争名,所以无论胜败皆不足为外人道,还请三位堂主保密。”

夏中原笑道:“邵盟主这么说是为了顾全我等脸面了,自然答应。”

邵鸣谦道:“如此,我们最好在‘演武厅’闭门打斗,胜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夏中原道:“好。”

柳风道:“早打早收工,大师,我们两个打这第一战怎样?”

不留道:“和尚正有此意。”

二人当即走到石屋的‘演武厅’前推门进入。

这本非生死之战,胜败其实没有实质性的利害,唯一要担心的便是交手之中是否会有人受伤。而不留的能为大家有目共睹,先前京城一战连番消耗仍可保众人安然身退,其实力强横可见一斑,柳风就是再厉害也不见得能比得上十大名锋中的‘破甲神锋’,若破不了不留的‘金刚不坏之身’再精巧的招式也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石屋中掌风呼呼作响,时不时传出一阵呼喝声,以及拳掌相交的声音,两人打了一顿饭的功夫仍未闻停歇,显然任何一方都没有绝对的优势。又过了片刻,石屋中传来轰然一声巨响,然后良久没有声息,过了一会,石门开启,不留和柳风两人相继走出。

柳风哈哈一笑,抱拳道:“不留大师果然厉害,佩服。”

虽未明言胜败,但从柳风的话当中不难猜出,至少是不留占了上风。

衡无算道:“潘堂主请。”

潘云龙道:“请。”

两人相继走入石屋,石门关上,两人斗了起来,他二人相斗,似乎极为文雅,不闻呼喝,只隔半晌偶尔传来一两声兵器相交的声音,众人本想着六大高手对决可以一饱眼福,哪知这六人竟然关起门打,全然不给众人观战的机会。

众人正在屋外等的无聊,忽有一名帮众跑上了山,向邵鸣谦抱拳道:“盟主,谭老掌门带人已过了‘九梁城’,正在赶来。”

“嗯,我这里走不开,你叫单迟替我下去迎接。”

“是。”那名帮众当即去叫人,谭兴德听闻老父到来也亲自带人下山迎接,梁榭不待他们动身早已一溜烟跑下了山。

‘秋池山’下人烟稀少,风景幽静,一条大路顺着山体曲折蜿蜒,梁榭眼巴巴顺着大路向东望去,直到尽头,不见行人......

过了一会,身后脚步声响动,梁榭知是谭兴德一行下了山,只回头笑了笑,算是招呼。

“梁兄弟!”

“谭掌门。”

两人互相招呼一声,便不再说话。

良久,谭兴德忽然叹了口气,和蔼可亲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之色。

“谭掌门有心事?”

谭兴德道:“没有。”梁榭知他因谭门之事伤心,也不好再问,只装作不知。

“梁兄弟,你对妻子用情至深让在下汗颜呐。”

梁榭笑道:“嘉娴重病在身,舟车劳顿恐加重病情,谭掌门若是我也会一样担忧。我倒宁可她身子安好,哪怕这回见不着。”

谭兴德笑道:“看不出梁兄弟至情至性倒有道家一般的洒脱。”

梁榭疑惑道:“什么道家的洒脱?”

谭兴德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梁榭道:“原来相濡以沫还有后半句话,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他对这种道家、佛家的境界没有兴趣,人生在世不就是要一个人与自己相濡以沫互相依存的生活下去么,都相忘于江湖有什么意思,恋人难道非要像大师兄和二师姐一样,彼此再也见不着?只是他实在害怕看到妻子病重难愈的样子。

谭兴德道:“是啊,这是道家庄子的潇洒。人生亦该如此,梁兄弟想过没有,其实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梁榭一笑,不予作答。心中却道:“不见?自己这十来年的隐忍,痛苦难道是为了相互忘记?笑话!这种似是而非的道理还是留着哄骗小孩子吧。”

秋风,吹动着山中的草木,摇曳着谷中的树枝,婆娑着路旁的尘土。时间过的可真快,一眨眼间树叶已微微泛黄,再一眨眼或许就已是冬日。少时总以为长大后生活将是无比精彩,无比绚烂,总以为自己是这人世间这处戏里的主角,所有的光环都将加诸在自己身上,长大后你才会发现,原来每个人曾经都以为自己是主角,残酷的是在这出戏万万千千的人中主角只有极少数的几个,甚至这出戏根本没有主角,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当风云变动,日月更迭,再伟大的人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故事。

天上的云,漂浮,越聚越多,挡住了太阳,天色渐渐阴沉了起来。

梁榭已不敢回想自己少时的志向,如今的他再也说不出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说不出那样豪气干云的话。成长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

“来了。”谭兴德冷不丁说道。梁榭收摄心神,大路边几辆马车遥遥走来,赶车的是几个年纪不轻的车把式,其中一辆马车车辕末尾的平板处一名老者与车把式并排而坐,看年纪应该就是谭兴德的父亲,谭普年。

梁榭心中一震,嘉娴就在这些马车之中。

第121章 希望 失望 绝望

马车骨碌碌骨碌碌不紧不慢走着,越来越近,谭兴德和‘扬刀盟’的人迎了上去,梁榭紧跟着谭兴德身后。

“‘扬刀盟’欢迎谭老掌门光临,‘玄衣卫’熊单迟替盟主向前辈问安。”说着单膝跪了下去。

谭普年忙跃下马车,伸手搀扶熊单迟,呵呵一笑道:“老朽何德何能,岂敢受邵盟主大礼?熊壮士快快请起!”

熊单迟当即起身,谭兴德上前见过谭普年,众人将马车内的家眷扶下车来,这一行却是谭兴德、谭兴丞、谭兴业等人的妻儿,熊单迟带人前去招呼,梁榭也不得不与众人寒暄两句,一双眼睛却是不离开马车。眼见最后一辆马车中的人也下了车却依旧不见嘉娴的身影,梁榭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当即也顾不得礼数,抢过来强作镇定向谭普年问道:“前辈,贱内他们姐弟什么时候到?”

谭普年一愣道:“尊夫人没跟我们在一起,不留大师没跟你说么?”梁榭脑中嗡地一声,顿时头皮发麻,手足发软,颤声道:“前......前辈,莫开玩笑。”

谭普年脸色一肃,道:“先别着急,或许不留大师另有安排,一会问问他。”

梁榭无力一笑,脸色已变得惨白。熊单迟已付了车资带着谭普年众人缓缓向山上走去,谭兴德瞧出梁榭脸色不对,低声对身边的张英杰安顿道:“你陪着点他。”张英杰应了一声,走过来扶了梁榭一把,梁榭伸手推开他,自顾跟在谭普年一行之后走着,张英杰微微一愣,也跟在他身后。

谭普年颇喜交友,这一路不断跟熊单迟打听周边风土人情,打听‘扬刀盟’的几位堂主和邵鸣谦,两人交谈甚欢,反倒把谭兴德晾在一边,谭兴德见老父高兴也不敢打扰,心中却是担忧一会谭兴业、谭兴丞之死该如何出口,这些弟妹侄儿们如何接受得了......

‘秋池山’的山路有六七里长,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走的颇为辛苦,可今日梁榭似乎比他们走的更累更辛苦,好不容易等上了山,‘谭门’众人相迎,不留、宗老等人也一并迎了出来,众人嘘寒问暖梁榭却越听越烦,失望与怒气夹杂,一双眼盯着不留一瞬不离,好不容易又等到谭普年等人安顿下来,梁榭方找到不留。

不留看他过来,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还是知道了。”

梁榭强忍怒气道:“为什么?”

不留道:“尊夫人的事,是和尚无能。”

梁榭紧咬着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和尚,为什么要说谎?”

不留苦笑道:“我是和尚,人都杀得,何况是说谎?”

梁榭手足颤抖,冰凉,怒气越盛,遏制不住道:“秃驴,你骗我。”

不留缓缓点了点头,梁榭颤抖着拔刀在手,用刀一指不留道:“你要为你的作为付出代价!”

宗老瞧着不对,三两步赶过来道:“我们瞒着你也是为你好,否则你定然会去找武经国,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一命。”

“滚!你也不是好东西。”梁榭双眼通红,怒气驱使着他,内力如野马一般不受控制奔腾起来。

宗老脸色一变,复又稍微缓和,道:“那日我和大师去的迟了,等我们到时尊夫人已不知去向......”

“滚!”宗老一句话未说完,又被梁榭骂了回去,宗老脾气火爆,脸色腾地一下拉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劝道:“梁大侠,你先冷静一些,有什么话慢慢说。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哈。”梁榭一阵大笑,哪里能听得进去宗老的劝说,一时间伤心、愤怒、失望、绝望、凄凉诸般心绪纷至沓来,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态蔓延全身。

宗老眼见梁榭神态癫狂,跟平时判若两人,不由得也怒上心头,冷笑道:“想动手,我陪你。”

“宗老!”不留忽然道。

“好!”宗老强忍怒气退在一旁。

怒意支配着梁榭的身心,燃烧着梁榭的理智,他举着刀的手在不断的颤抖,良久,‘当啷’一声,梁榭的刀终于脱手,他紧闭着双眼,握紧了拳头,一动不再动。

“唉!”不留叹了口气,和宗老转身离开。

不远处,‘谭门’众人哭声震天,有孩子的,大多数是女人的,他们自是得知了自己亲人的死讯,放声痛哭,这一哭勾得先前那些家眷也痛哭了起来。

不留暗暗心痛,佛陀出家非不懂人情,而是太懂人情,所以更知道人世间的苦难,可时至今日为何人世间依旧充满苦难?倘若佛法无边,救助众生脱离苦难不好么?倘若众生要讲缘法需要自悟,那佛......。不留心痛不已,更燃起炽盛的杀意,他一边走一边默念‘心经’却是越念越是烦躁......。不管如何,我愿以此身换无上神通,助世人永脱苦海,不留心中发愿。

他们走出去没几步,迎面碰上了宜丰和谭兴德,两人脸色凝重,不留略微吃惊,这两人都是老成持重的人,若非大事绝不会这般沉不住气,当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谭兴德铁青着脸道:“我们在京城的眼线传来消息,大人们......出事了。”

宗老问道:“哪位大人出事了?”

谭兴德道:“‘大理寺’李大人、‘督查院’张大人、王大人都出事了,就连内廷鲁公公、陈公公也未能幸免,我们一共二十六位大人已全部被下了‘金圉’。”

宗老惊道:“怎会这样?”

谭兴德道:“据说是‘金衣卫’活捉了贺掌柜和张掌柜,严刑拷打,两人受刑不住,招出了杨大人,杨大人又招出了张大人.....。”

宗老更是吃惊,问道:“我们亲眼所见,贺掌柜和张掌柜不是被酆无常打死了么?”

谭兴德道:“是我们大意了,战狼和小东看了尸体我们没有没再检查,那日酆无常叫人搬走尸体我原以为是他作风古怪,拿着尸体领赏,哪知两位掌柜只是一时闭气,也难怪他一改作风未追杀我们,原来他早已大获全胜。可怜那么多人,都白死了。”

“唉!”宗老长叹一声。

谭兴德道:“眼下诸位大人罪名早定,没被定罪的也已不成人形,韩平韩大人和沈南武沈大人也被拷打致死。”

宗老道:“韩大人是?”当日京城的时候宗老听不留和宜丰两人说起过这个韩大人,当时他就想问了,碍于形势和怀疑自己人当中可能有内奸未曾张口。

宜丰道:“是我那天胡诌的,韩平是武阉的得力助手,如果我们当中有内奸的话,正好借内奸之口除掉他。”

宗老默然。这事原本是众人负责联系各方势力,主力却是朝中的诸位大人,他们若还健在,众人尚可找机会报仇,如今诸位大人已全数入狱,那以后若要动武经国唯有刺杀一途,以众人的实力想对付酆无常、庄则敬等大内高手都成问题,更遑论整个‘府卫’以及武经国请来的江湖高手,若要‘扬刀盟’倾巢出动相助,那么多人,兵部完全可以以平反派兵,别说报仇,若无内应连京城都进不去。不留号称无敌,向来有胜无败,如今众人却是在他的带领下一败涂地,而且死伤惨重再

无翻盘的机会,一时悔恨不已,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再度被扰乱。

不留深吸一口气,问道:“诸位大人都被定的什么罪?可有凭证?”

谭兴德道:“贪污,证据确凿,而且......早已判定,翻不了案了。”

不留无言,若是谋逆大罪,其凭证必然捏造,事情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贪污,这事诸位大人虽然比起徐春之,任思勰之流收敛一些,却实实在在做过,而且不在少数,就以诸位大人住的房子,养的女乐,纳的妾室哪里是俸禄更够支付得起的?可说不查则已,一查一个准,抵赖也是无用。

“唉!”谭兴德长叹一声,又道:“方将军贵为北川靖边将军,曾于国家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连败‘金骑兵’,屡立奇功,六月连报三捷,上月却也已递了辞呈,不知是受了排挤还是其他原因。”

不留眉头紧锁却未说话。

四人正自感伤,一名‘玄衣卫’却带着一个和尚找了过来,那和尚不留认得,以前在‘中州禅宗’时见过,记得他是住持师兄的弟子,那和尚一见不留‘噗通’一声跪倒,一把抱住不留的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留一惊,那和尚哭道:“师叔,终于找到你了,师父......师父他......”

不留浑身一震,忙问道:“师兄他怎么了?”

那和尚却只是哭,说不出话来,不留神色大变,料想‘中州禅宗’有难,他当下顾不得其他,告别宗老等人带着那和尚告辞而去。两人下了山,不留问明情况,安顿那和尚随后赶来,自己风驰电掣一般顺着大路向‘中州禅宗’赶去,师门出事,他心急如焚顷刻之间便在几十里开外。

行至中途,天色越来越阴沉,下起了蒙蒙细雨,忽见一名破衣烂衫长得傻乎乎的和尚和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挡路,不留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那和尚看见不留呵呵傻笑道:“秃驴来了,秃驴来了,疯子,快打他。”

那蓬头垢面的汉子道:“你叫他秃驴,你也是秃驴,秃驴打秃驴正好。”

那和尚傻乎乎地道:“好,好,秃驴打秃驴,打秃驴喽!”忽然一个跟头,头下脚上倒了过来,张嘴如疯狗一般向不留咬去,不留向后退了一步,那和尚两腿向不留脸上乱蹬了过来,恶臭扑鼻,他鞋子上竟然全是粪便。不留向后又退了一步,伸腿向他胸口踢去,那和尚一个跟头向后翻去,手忙脚乱间躲过了不留一踢。张口叫道:“喂,秃驴,你颠倒了怎么打架?我不占你的便宜,快把身子转过来。”

不留不答,那蓬头垢面的汉子道:“明明是你倒了过来,却说别人颠倒,你鞋子上的屎灌倒脑子里去了?”

“是我颠倒了?那我试试。咿~~呀!”和尚一声怪叫,一个跟头翻起,双腿下劈,不留不愿让屎尿沾身,侧身避让,那和尚空中一个折转,‘啪’地一声,已然一掌打在不留肩头,一股大力下传,不留足下的土地下陷数寸,平平淡淡的一掌竟有千斤之力。不留一挺肩头,一拳向他打去,那和尚又是一个跟头倒翻出去,竟又躲开了。

“喂,疯子,这秃驴身子好得很,肯定没少偷吃肉,他分给你没有?”

汉子道:“没有。”

和尚道:“偷吃肉不分给我们,打他。”说着一个跟头翻来,手足并用,向不留打来,那汉子满地打滚,抱腿,掏裆,吐口水,插腚,招数极其下流,尽往不留下三路招呼,不留一面避让,一面还击,这两人打的全无章法,竟和不留打的有来有去。

那和尚打斗中又是一个跟头翻了出去,躲开不留一掌,哈哈大笑道:“你打不过我,打不过我......”忽然神色一凛,郑重其色道:“我是如来佛祖,我是如来佛祖,你快拜我啊,快来拜我啊,我给你买糖吃,很甜很甜的糖,是麦芽糖。咿?疯子我们这是什么年代?有麦芽糖么?”

那汉子向不留啐了一口,道:“不知道,或许有吧,不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和尚道:“我是如来佛祖,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不仅知道麦芽糖,还知道狗屎做的糖,秃驴,给你吃狗屎做的糖。”忽然双腿一蹬,一双鞋子向不留嘴巴飞去,他一个跟头翻起,双腿向不留夹来,不留纵身避过,那汉子在地下一滚,又张臂抱了过来,和尚凌空一个跟头也是张开双臂合抱过来。

不留起足踢开那汉子,双臂挡开和尚,那和尚双臂与不留一接,如面条一般缠住不留双臂,身子蓦地又是一个跟头翻到不留身后,竟然锁住了不留双臂,那汉子趁机一把抱住了不留,大喊道:“我抓住他了,快抢他的肉吃。”张口向不留膝盖咬去。

不留见两人尽用纠缠锁拿的功夫,全是为了对付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当即不再顾及伤不伤人,气运丹田,陡然暴喝一声:“开!”腿一分,起足将汉子踢了出去,臂膀一甩将和尚甩出。

“癫和尚,疯魔拳古今昇,连你们中州双怪也投靠了武阉?”

癫和尚道:“疯子,秃驴在说什么?你听得懂吗?”

疯魔拳道:“你不是如来佛祖么?你听不懂我怎么听得懂?”

癫和尚一拍脑袋道:“对哦,我是如来佛祖,呼哈哈哈哈哈,咿?如来佛祖叫什么名字?叫苦渡?叫十智苦禅?叫九翼如来?还是叫太上老君?不对,叫......啊,对了叫癫和尚,哈哈哈哈哈哈,。”

不留神色一肃,沉声道:“癫和尚,身为佛门中人,你敢辱没佛祖?”

癫和尚啪地坐在地上,抬腿把脚趾含在嘴里,忽然哭道:“疯子,秃驴生气了,他竟然生气了,他生气了就会吃肉,我的屁股是肉,脚也是肉,他要吃我的脚,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有了,不如我自己先吃掉,他就吃不着了,疯子你吃不吃?”

疯魔拳道:“不吃,你的脚是臭的,不好吃。”

这两人在江湖上以装疯卖傻出名,却并非真傻,看两人态度确是武阉派来阻止自己回师门的无疑,他今日本就心情极差,又见癫和尚对佛祖大为不敬更是怒上心头,此刻顾虑尽去,提一口真气,沉声道:“就凭你们两个也想对付和尚,该说是你们不自量力还是武阉识人不明?癫和尚,你辱没佛祖助纣为虐不配为僧,我今日替佛祖清理门户。”

癫和尚求饶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大不了我送个美女给你,好不好?好不好?喂......”他突然压低声音,凑了过来道:“非常非常美的美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她穿着一身红衣服,打着红伞,红伞上有两个被虫子咬坏了的洞......”

不留一惊,忽然觉得周边气息有异,闪目看去,却见一个人缓步走来,这人着一身红衣,打着一柄红伞,长发披开散落肩头,一张脸白的吓人,但见他(她)眼角上挑,飞眉入鬓,嘴唇红如血染,黑漆漆的长睫毛使他(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大,更明亮,他(她)长得很美,这种美不同于小家碧玉,也不同于大家闺秀。他(她)的美惊心动魄,他(她)周身上下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像男人又似女人,既美丽又妖异,在蒙蒙细雨中缓步走来竟如画中一般,颇有几番诗意,更有几许惊怵。

他(她)并未出手偷袭,不留的心却不由得猛地一跳......

“他(她)居然没死?”

第122章 末世之兆(上)

喜讯一个个传来,武经国很高兴,最近的事办得都比较顺利,这使他不得不再次重新评定李师爷和元老的能力。从一开始对两人能力的信任,到后来对这些人能力的不信任,到现在他不得不再次肯定这些人。他两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在每次行动之前,他都要问一问两人的意见,甚至多数主意都是他们出的,李师爷文,元老武,李师爷出计谋,元老熟知武林之事,更知晓武林中绝大多数人的实力,这个配合很好,当然这一切都要依附在他的权力之下。再加上‘栖凤楼’的美色笼络,更拿住了多数大臣的把柄,在朝在野谁能跟他武经国相争?美女嘛,只要是正常男人,有谁不爱?就算是太监也并不会反感,巧的是‘栖凤楼’恰巧最不缺美女,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南方的北方的,小家碧玉的,大家闺秀的,不管你喜欢小鸟依人的还是高贵冷艳的,只要你想得出的,‘栖凤楼’都有。有句话说得好,叫‘食色性也’,人无论修行也好,隐忍也罢都不可能与本能作对,贪恋美食是本能,贪恋美色也是本能,喜欢金钱权力无一不是本能,人只要有这些本能存在就永远有除不尽的贪腐,享不尽的美色,吃不尽的美食,只要人的本能在,他武经国就永远有数不尽的盟友,数不尽的奴隶,谁也争不过他。可如果这些本能消失呢?那人也将不复存在。所以武经国不怕,他懂人性,所以他有信心能够操控任何人,能操控人就能操控事,所以他有信心能操控一切。

每天有不同的美女给他捏肩捶腿,每天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入账,每天有数不清的人前来投靠,武经国很享受这一切,此生他唯有一个遗憾,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李师爷每当看着武经国身边的美女又换了人他就有些可惜,有些嫉妒,他也有不少的女人,都称得上是美女,可姿色最好的女人永远在伺候武经国,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他看着眼馋,却不敢妄动,他唯有装出一副不好女色的样子,有时候武经国也会将身边的美女赏他两个,可他除了古董字画和银子之外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他也知道武经国赏给他美女是为了监视他,他不敢不要,却不敢放肆,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好像你在饿极了的时候眼前放着一盘你最喜欢吃的菜,你明明可以大口大口的去吃,可你却在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去呡,嘴巴还不能发出声音,每吃完一口还要向身边的人点头微笑示意,这不是在解馋,不是在止饿,反而会让你感觉更饿,更馋。

其实李师爷心中颇为看不起武经国,你再有钱,再有权也不过是个废人,这一点比起他来差远了,他更看不起武经国,一个识字不多连读个笑话都要靠他的人,能有多少智谋?他最看不起武经国一副成竹在胸半死不活的臭模样,有什么可以耀武扬威的,没有他武经国算个屁。可他需要这样的废人,需要这样识字不多智谋不算出众的废人,哪怕这个废人高高在上,骑在他的头顶,没有这个废人就没有他的一切,如果这个废人是个有水平的废人,也体现不出他李师爷的能耐,同样没有他的一切。所以他不得不每天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恭敬无比的伺候武经国。当然武经国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看人较准,笼络人的手段也高明,这也是李师爷最为忌惮的一点,所以他必须每天小心翼翼对待武经国,不敢有丝毫马虎。像武经国这样的人他太了解了,你今天说错一句话得罪了他不要紧,哪怕今天你不小心砍掉了他的手也不要紧,他未必会当场发作,有时候甚至会假装大方的原谅你,你以为没事了,过去了。可等你感恩戴德替他办完事之后,他会突然算账,毫无理由,不用借口的算账,而且这个账有时候会算有时候不会算。也就是说只要你得罪了他没过河之前一定不会拆桥,等过了河之后他有时候会拆桥,有时候不会拆桥,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他哪一天算是过了河,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怎样算是得罪了他,最可怕的是得了他好处的人们永远在期待着下一次的好处,哪怕他知道武经国有可能算后账大多数人依然会抱着侥幸心理,绝不逃跑。

侥幸是一种劣根,更是人的本性,要克服并不容易。人一旦通过好运气意外做成一件事,获得了好处就会将这种成功经验认定为理所当然,即使哪一天在同样的事上栽了跟头也绝不会屈服,而是会抱着这次运气不好,下次一定成功的侥幸心理继续赌上更多的东西,甚至是身家性命。所以这世上往往越成功的人失败的时候便越凄惨,爬得越高摔得越疼,就像那个守株待兔的人一样,即使有明眼人劝诫也毫无用处。这就是侥幸,或者叫做赌性,所以千百年来赌场屡禁不止。

李师爷知道这些,他不太相信运气,他只相信自己,虽然自己也经常会做错,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毕竟比运气要靠谱一些。所以他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琢磨武经国的心情是好是坏,正因如此他很了解武经国,但比起了解武经国更重要的是他更了解自己,他知道他是个狂放的人,当他每做成一件事都不由得自鸣得意,以至于语气有些张狂,管不住自己,但他苦苦忍耐着,不敢对武经国表现出丝毫不敬,实在忍不住时他也会站在武经国一遍居高临下训斥手下的人,起码这样很安全。他很佩服元老,这个老人远比他沉得住气,他也很忌惮元老,所以平日里他尽量不去得罪元老,当然比起忌惮和佩服他更讨厌元老,他不喜欢有人比他强,这会让他感觉到危险和不安,可身边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他每天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琢磨武经国的利益,他知道唯有确保了武经国的利益才能使他在武经国的眼里更加不可替代,当然他还会在必要的时候故意犯些小错,留一些敌人给武经国,因为只有这样武经国才有过不完的河,河过不完桥自然不会拆了。武经国的敌人一日不尽,忧患一日不消他便可高枕无忧一日。

“只有这些了?”武经国眯着眼听完李师爷的禀报,良久才道。

“是!暂时只有这些消息。”李师爷恭恭敬敬地道。

“元老,此战‘六龙帮’输的合理么?”武经国问道。

元老笑道:“邵鸣谦对夏中原,不留对柳风,衡无算对潘云龙,这场仗‘扬刀盟’想输都难。”

“这三人有这样的实力?”武经国颇有兴趣问道。

元老道:“邵鸣谦性格敦厚,很少显露锋芒,武林中虽无人见识过其真实本领,但从侧面可以推敲一二,自楚中卿等人加入‘扬刀盟’以来,武功突飞猛进,成倍增长,可见邵鸣谦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对战夏中原虽不敢说必胜,却也不至于落败。不留的实力府督想必听说过,破不了‘金刚不坏之身’柳风招式再精也是无用,所以不留必胜。‘玄衣卫’是天下四卫之一,明面上虽是邵鸣谦组建的,实际上却是衡无算一手训练出来的,这样的人实力可想而知,潘云龙虽是高手,对上他胜算高不到哪去。”

武经国道:“除去不留,这两人倒是人才,希望孙老顺利招揽过来。”

元老道:“就算没有他们府督手中也是高手如云。”

武经国一笑,继续问道:“二位认为此事将怎样了结?”

李师爷和元老同时道:“不了了之。”两人对视一眼,元老做个让手,李师爷道:“这两个帮派实力均大,若要开战只有两败俱伤,无论龙神或是邵鸣谦均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定会各让一步不了了之。无论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们盯死了两帮的举动就是。”

武经国道:“嗯,元老怎么说?”

元老道:“李师爷想的周到。眼下两帮看似敌对,所作所为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并不能排除两个帮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互相商议合作买卖,甚至暗中结盟的可能,若真是那样我们对付‘六龙帮’的难度便会增大许多。‘扬刀盟’包庇不留‘半步堂’等人,不留等人先前以‘誉王’为饵,算计我们,而龙神的态度又像是支持‘誉王’又像是包庇不留等人,着实让人猜想不透。按理说龙神若是帮‘誉王’未免露面过早了些,他若一直隐藏任谁也料不到‘誉王’会有这样的后台,等到关键时刻突然发难我们势必难以招架,这个道理我懂得,龙神自然更加懂得,除非他想让我们提前对他有所防备,否则决不会出如此昏招。可若是帮着‘半步堂’等人对付我们却又太晚了些,而且此后朝中大臣一一落罪,‘古榆’‘半步堂’等余孽几乎被府督连根拔起,龙神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以龙神的水平不可能不知道朝中大臣的重要性。最为合理的解释便是如龙神先前的做法一般,‘六龙帮’的目的只是火中取栗得些好处,龙神向来以帮内兄弟利益为首,这种做法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次他露面不足一个时辰却多了近十万两银子的产业。此后为了在面子上对府督有个交代于是不得不派墨幽帆拿人,最终却栽在了‘扬刀盟’的手中......”

武经国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元老继续道:“这一切推论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已知结果,但龙神行事背离常理也不在少数,眼下无论我们如何猜想终不能下定论,最为稳妥的做法正如李师爷所说,监视好两帮的动作,静观其变。待各位武林朋友齐至之日便是我们行动之时,龙神此人决不可留。”

武经国点头问道:“目前武林中高手请了多少?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元老道:“此事我与李师爷刚刚统算了一遍,目前咱们共请了三百多位高手,已到府上有二十多位,其他人也将在这几天内陆续赶到,最有分量的影和‘不死邪尊’以及两人的门人部下也会在五日内赶来,此外盖摩天和惊虹也已派人去请,不日将会收到消息。”

武经国道:“很好,‘扬刀盟’的立场二位有没有新的看法?”

元老道:“‘扬刀盟’的人很少来京城,应与朝中大臣无甚关联,且在前些日子京城之战中没有‘扬刀盟’的人,姑且认为邵鸣谦收留不留等人只是出于江湖道义,或者因他与梁榭这层师兄弟的关系,至于局势将来的变化目前仍是言之过早。”

李师爷道:“其实‘扬刀盟’对府督威胁不大,即便他想与我们势不两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倾巢出动府督自有理由调精兵守卫京师,名正言顺,甚至他们连中州也出不去,若只是来三五十人自有元老和大内高手应付,眼下朝中反对势力尽除我们首要的敌人是‘六龙帮’,至于‘扬刀盟’交给‘中州侯’对付即可。”

武经国又笑着点了点头,道:“好,说的有理,接下来就看江湖排名第三的影与排名第四的‘不死邪尊’联手能否击败排名第二的龙神。”

第123章 末世之兆(中)

梁榭的心在痛,他不止一次被人欺骗,也不止被一个欺骗,就连耿直的宗老,正义凛然的不留都要骗他。他愤怒,怒的发狂,一直以来他对上天的要求都不高,而且这种要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低,到后来他只希望嘉娴的病能耗,只希望两个人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再到后来他只希望能把嘉娴从武经国手上救出来,至于她的病再慢慢治疗不迟,可就是这样的要求老天都不愿意满足他。他愤怒,他不解,为何这世上有的人做尽坏事却妻贤子孝,荣华富贵,平平安安过一生,自己只是想和妻子过上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上天却非要逼得他杀人放火,仍不肯罢休。

他没有对不留和宗老下手,他知道若不是他们让着他,十个他也打不过这两个人,他愤怒不是因为不留,而是因为无奈,他恨的不是不留,而是命运。不得不说命运是个完全完全不讲道理的东西,没有公平可言,没有道理可讲,不只是人,任何花鸟野兽都有其命运,只不过有的命好有的命不好。就比如猪羊,生来就是被吃的命运,再比如老虎,生来就是吃猪羊的命运,你说生命平等么?猪羊从生到死不会吃掉任何一只老虎,而老虎从生到死却要吃掉几百只猪羊。人也是一样,有的人生来就是猎物,只有被屠杀宰割的命运,极少有逃脱的,而有的人生来就是猎人,只有他屠杀宰割别人。梁榭既当过猎物,也当过猎人,他本不想屠杀宰割别人,却也不愿被别人屠杀宰割,他只想像那吃草的羊一样,与人无损,但这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当他发现原来他吃了草还会被饿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是一头狼,一头跛了脚,秃了牙的狼,他只有靠杀生才能存活,而他要面对的还有那数不尽的健壮的狼,面对他们的排挤和屠杀。

如果命运是某一个人的话,他早就一刀砍死了他,哪怕他比雷神更强大,如果命运是一个人的话,他就是再厉害万倍也没有用,因为想将他凌迟处死的人太多了。梁榭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把拳头紧紧握住,直到疼痛,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勉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只有将拳握得更紧,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心里有一种短暂的快感。

“唉!”一声叹气,自身后传来。

梁榭听出是师兄的声音,他不敢回头,他怕他看到他眼中的泪水,对于男人来说泪水等于懦弱,而懦弱是所有男人都不愿意承认的缺点,哪怕他真是个懦夫。

“‘六龙帮’的人呢?”他勉力忍住波动的心绪,尽量使自己心态平和。

“走了。”邵鸣谦道。

“你赢了?”

“嗯,原本也没想着真打。”

梁榭不再说话,他不知说些什么。难道要对师兄说‘恭喜’?还是奉承两句说‘师兄你武功真好’?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也不需要说出口,整天这个大侠如何了得,那个掌门如何厉害挂在嘴上关系一定不怎么样,关系好的铁定不会这么说话。试想一下,龙神回家,老婆天天说‘龙帮主武功真好’,‘龙帮主果然名不虚传,连碗都洗的这么干净’‘龙帮主交情真广,今天买菜又省了五个铜板’,这样的日子谁受得了?梁榭烦透了这些场面话,这些话他不想跟师兄说。比起礼数周到和蔼可亲的谭兴德,他倒更喜欢老鹰那样直来直去的性格,高兴了夸两句也是由心而发,不高兴了管你是谁先骂你一顿再说,一转眼便不再计较。

“弟妹的事,师兄知道了。”良久,邵鸣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里没有人,想哭就哭出来吧。”

“师兄!”梁榭一回头,见邵鸣谦就站在他身旁,顿时觉得无比委屈,泪水滚滚而下。

“唉!”邵鸣谦眼望苍穹,又叹了一口气。

梁榭心中压抑时久,这一哭再也收不住了,这些年心中的委屈霎那时间释放了出来,这些年勉力支撑的坚强顿时支离破碎。邵鸣谦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没有劝慰,梁榭任由泪如雨下,心中的愤懑之气,绝望之气渐渐发泄了出去,这一哭痛快了许多。良久,梁榭终于止住了泪水,心智竟在痛哭之后逐渐坚强了起来。

“师兄,跟你商量个事。”

邵鸣谦看着脸上有些坚毅之色的梁榭,微微一笑,问道:“什么事?”

“我可能要离开几天。”

“好。”邵鸣谦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这让梁榭不由得有些诧异。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邵鸣谦顿了顿问道。

“马上就走。”梁榭道。

“好,我一会叫人给你准备马匹干粮。”

“多谢师兄。”梁榭苦笑一声,或许这次是他们两师兄弟最后的一次见面,从今往后永无机会。

邵鸣谦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梁榭知他为自己担心,涩然一笑道:“师兄,你说人总归要死的,大家整天你害我我坑你,折腾个什么劲?”

邵鸣谦笑道:“是啊,虎豹熊罴,花鸟鱼虫,天地间万物生灵无时无刻不在争斗,所为的不过是生存的好一些和传承的好一些罢了,这本是万物自化无可厚非。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是如此,这是天地法则,任谁都无法动摇。”

梁榭道:“这样人跟虫蚁又有什么区别?”

邵鸣谦道:“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有些争斗会使人越来越强利于传承,有些争斗却殊无意义,本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却生生演变为互相倾轧与屠杀,若是人人休戚与共守望相助,许多事便容易得多了。就像你们与不留大师等人,本来并不相识,却为了一个目标互相扶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甚至不惜拼掉性命。”

梁榭心中一突,师兄这是在拐弯抹角劝我给不留大师道歉么?不过方才自己盛怒之下说出来的话实在有些过分,不管如何挟持嘉娴的人是武阉,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想到这他心中微有歉意。

“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留大师一路庇护我承他们的情,只是他们不该骗我。”梁榭道。

梁榭见邵鸣谦笑而不语,心中发毛,又道:“这次是我鲁莽,下次不会了。”

邵鸣谦一笑道:“不留大师已经走了,宗老也要离开,你不去送一送?”

“他们要去哪?”梁榭一惊,心中懊悔之意更盛,情知宗老一身傲气,当年因甘半步失手一掌便愤而出走,记仇二十多年,自己方才的话可比打他一掌更令他下不来台。

邵鸣谦道:“‘中州禅宗’出了事,不留大师留下一句话便赶回去了,至于宗老,或许他想独自一人去京城救出诸位大臣吧,毕竟一起合作过哪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梁榭皱眉道:“如今海捕公文贴的到处都是,以不留大师的武功,回禅宗倒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宗老武功虽强去京城救人却无疑是送死,不会是因我方才一言激怒了他他才要做这蠢事吧?师兄你怎么不拦着他?”

邵鸣谦问道:“宗老的武功比你怎样?”

梁榭一怔,道:“当然是......”话说了一半陡然醒悟,当下苦笑道:“我与宗老不同,嘉娴是我的妻子我不能任她身处险境而不管,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我搭上命也会去救她。”

邵鸣谦道:“做事不能光凭侥幸,万中之一的机会,师弟,你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

梁榭皱眉道:“那难道不管她了么?”

邵鸣谦道:“人要救,不过不是用你的方法,晚上我带你去给宗老赔个罪顺便问问他与不留大师在救弟妹时发生的事,必要的时候我会叫无算替你去一趟京城。”

“嗯。”梁榭虽然心中烦乱,却也不是十足的蠢人,稍加思索便知利害,他已露了相,武阉对付他可说十分容易,衡无算虽然名气在外却没几个人见过,论武功,论智谋,论人手衡无算都远非自己可比,由他出马救出嘉娴的机会的确要远远大于自己。

“盟主!”

忽来的一语打断了两人的说话,回头看时只见一位女子如一棵松树一般挺直,站在不远处,她一身黑衫,腰间系着一柄短剑,美丽中散发着勃勃英气。

邵鸣谦笑道:“你回来了,事情办的怎样了?”

那女子看了一眼梁榭,却不说话,邵鸣谦会意,笑了笑道:“师弟谢书良,自己人。”他又向梁榭介绍道:“陆朝华,原‘扬刀会’副帮主,现任‘禄堂’堂主,帮会里所有金钱进出,账目合算关系应酬等都归她们堂管,便是师兄要给帮里添置东西都要经她的同意。”

梁榭啧了啧舌,暗道:“这女人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人,难怪师兄的‘扬刀盟’一切设施比起别的帮派都要寒酸许多,就连师兄的住房都不见得比自己的好上多少,原来这管钱的人是她,那便难怪。”

陆朝华微一点头,算是招呼,梁榭也点头示意,陆朝华上前几步,道:“这几日不断有官府的人去我们堂口店铺捣乱,不是查税收便是查我们的人有没有入籍,有没有案子在身,收益缩水了八成。”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看来武经国和中州侯是不肯放过我们了,见到几位大人了么?他们怎么说?”

陆朝华道:“见到了,此事确是武经国的意思,各位大人也是身不由己,眼下风声紧过些天看看再说,今日‘九梁城’的张大人偷偷派人传话,说是侯爷这几天在抽调地方军及民兵,恐怕武经国有对我们出兵的想法,叫我们小心一些。”

邵鸣谦点点头道:“嗯,知道了。一会用飞鸽传书把诸位堂主都召回来。”

“是。”

梁榭听得武阉要派兵围剿‘扬刀盟’不由得心下惴惴,哪想到自己一行人给师兄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当下道:“师兄,要不......”话将出口,邵鸣谦抬手便打断了他。

第124章 末世之兆(下)

数日后,经国府。

今日又是一个好日子,武经国陪了一会皇上,一回到府中便有了几个好消息,比起前几天多招揽了几个高手和处理了几位政敌的喜讯今天的喜讯似乎更是痛快。

“你是说‘听雨读剑楼’楼主答应了?”武经国笑着问道。

“是。”李师爷道。

武经国笑着点了点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看向元老。侍女立刻添水。

“府督放心,影闇盗三人联手足以对抗龙神,而且刚接到消息,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也被我们的人找到了,若是他肯出面与影闇盗联手,龙神必败。”元老笑着道。

“哈哈,很好。”武经国掩不住得意,又问道:“他们什么时侯能到?”

“影大约再有半个时辰便能进城,‘不死邪尊’再有两三个时辰也便到了。”李师爷道。

武经国点点头,笑意更浓。

“还有一桩更实在的喜事,府督可愿猜上一猜?”李师爷笑道。

“哦?更实在的喜事,是那个棘手的敌人被你们除掉了?”武经国问道。

“府督英明。”

“哈哈哈哈,是你们设计的好。”

“是府督的福气好,那人号称无敌,从未一败,想不到在府督手下一击奏效。”李师爷道。

武经国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端起桌上的茶,狠狠的喝了一口。侍女伺候一旁,忙又将水添上。

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禀府督。陈安陈公公求见。”门外一名侍卫禀报道。

“叫他进来。”

“是。”

“陈安来做什么?”武经国颇有些不解,陈安是他的心腹,安插在皇上身边让他得到不少的消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侍卫领着陈安进了门,陈安撩衣跪倒,叩首道:“小子陈安给府督请安。”

“起来吧。”武经国笑着道。“你不好好在宫里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陈安向上看了武经国一眼,张了张嘴却不说话。武经国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什么事还需要藏着掖着?近前来说话吧。”顺手端起茶壶抿了一口。

“是。”陈安赶忙站起来一阵小碎步跑到武经国身边,爬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武经国一张笑脸逐渐僵硬,手一抖‘啪’地一声,茶壶碎了一地。侍女吓得赶忙跪倒。

“备轿更衣,立刻入宫。”武经国神色凝重,袍袖中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府督?”李师爷看着情况不对,试探着问了一声。

“我们请了哪些人,叫他们别进城,立刻原路返回。”武经国眉头皱成一团。

“这......”李师爷微有犯难。

“银子照给就是,现在情况有变对付‘六龙帮’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记住万万不能让他们进城,眼下再招揽门客对我们不利。”武经国说完也不待李师爷回话,更衣乘轿已离开了府邸。

望着武经国几乎小跑而去的背影,李师爷缓缓站了起来,喃喃地道:“难道是......?”与元老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点了点头,李师爷心中暗道:“不是好转了许多么,怎会这样?”

元老缓缓离座而起,望着天边翻滚而来的乌云,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要变天了!”

这片云来的毫无征兆,如此突兀。

‘秋池山’上,一阵号角突兀地响起,梁榭开门冲了出去。

“梁兄弟,这是什么情况?”老鹰同时冲了出来,瞪大了眼睛问道。

“不知道,我们去看看。”梁榭领头向总舵跑去,石楼处到处是人,邵鸣谦负手而立,陆朝华紧紧站在他身边,衡无算领着‘玄衣卫’铁青着脸,众人一齐看向山下。山下密密麻麻全是官兵,约莫四五千人,将谷口和上下山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声势浩大。反观山上,不仅三大堂主未在,多数帮众都未曾回山,除了‘玄衣卫’的三百来人,便只剩下看病的郎中,做饭的厨子,算账的先生等等再加上谭门的家眷总共也不过三百多人,这些人绝大多数非战斗单位,参战与否全然无用。

“终于还是来了么?”梁榭一阵心颤,早知如此自己一行死便死了,何必拖累师兄。

谭兴德、宗老、宜丰、郁栖柏等先后赶到,望着山下的一群官兵,禁不住脸色大变。三百多人对五千人,就算是能跑得掉,这‘扬刀盟’总舵也算是毁了。

官兵如地毯一般缓缓向山上卷来,卷起了尘土,更卷走了希望,众人的心缓缓下沉。

“事因我们而起,待会儿我们打先锋。”谭兴德向谭门众人吩咐道,这话同样是说给宗老和郁栖柏等人听的。

众人缓缓点头。

老鹰咧嘴一笑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多余的话不说了,老狼,梁兄弟,待会儿咱们比比谁的买卖做得好。”

胤苍狼道:“好,那就比一比看。”

梁榭抬头望天,乌云压境,这天到底有没有青天白日的时候。

......

“朕以眇躬,仰绍祖宗鸿业七年于兹,深惟皇考取法尧舜之训,兢兢业业,不敢怠遑。迩者三殿告成,光复堂构,夷氛屡挫,边圉渐安。方锐意治平,与民休息。不谓禀赋虚弱,自青宫已然,及临御以来,东西多警,朝夕在念,益用忧劳,多思伤脾,遂致绵惙。今乃复触夙恙,衄血陡发,凭几弥留,殆不能起,有负先考顾托之命,朕用尽伤......”

王府中,‘誉王’呆坐屋中,一连串的声音在脑中回荡。自从云老出了事他除了去皇宫再未离开过王府,他知道武经国的为人,得罪了他一旦有机会武经国必然会除之而后快,哪怕他是皇帝的弟弟‘誉王’,也不例外。他年少却并不无知,可毕竟年少,有的压力他承受不了,更不愿意承受,但他无法选择。云老之于他是良师是益友,是依靠是支柱更是遮风挡雨的屏障,云老之死使他担忧,使他痛苦,更加茫然,他想替祖宗社稷想替皇兄解决武经国,但失去了依靠的他害怕,更无力,失去了屏障的他彻底暴露在武经国面前,他知道他的命或许不再由他掌握。

“爷,入宫吧,不能再拖了。”身边的太监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

“皇兄他......”

“先皇是在爷的怀中驾崩的,现在宫里都等着您回宫继位呢,您这样跑回王府不合规矩。”太监道。

少年神情恍惚,脑中的声音依旧回荡,响个不停。“若夫死生尝理,人所不免,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全归顺受,朕何憾焉。皇弟誉王,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丕绍伦序,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大小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遵典则,保固皇图......,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于戏!兄弟大伦,幸社稷只有主;君臣至义,期夹辅以为忠。尚体至怀,用承末命。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这声音充斥脑中,仿若索命之音,他头痛无比,几欲裂开,神情更加呆滞——这居然是真的。先皇,那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哥哥,不到三十岁便驾崩了,而自己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皇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有大志,胸怀天下,想要中兴社稷,但绝对绝对不想抢夺哥哥的皇位,但不当皇帝却又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在两个多月前,云老最后一次找他想对皇帝下手,助他登基,他再一次拒绝,他不想失去皇兄,对于当皇帝他更有些莫名的害怕,谁能料到两个月后年纪轻轻的皇兄居然驾崩了,而云老居然也死了,他的手下几乎都死了,他居然真的成了皇帝,这简直让他哭笑不得。这个皇位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依靠,让他彻底暴露在权谋者的眼前,这个皇位带给他的恐怕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危险。因为武经国最害怕的便是他当皇帝,所以很可能会对他这个新皇帝动手,即便一天之内两任皇帝驾崩也不是不可能的。

‘秋池山’上剑拔弩张,数千官兵席卷而来,梁榭、谭兴德、宗老、郁栖柏、宜丰等人死死盯着山下的官兵,随时准备出击。

难道‘扬刀盟’这刚刚兴盛起来的大帮会就到今日为止了么?

皇宫内,武经国心乱如麻,对于他来说皇帝就是他的天,只要皇上在位一天,他就大权在握一天,他忠诚于皇上,或者说他忠诚于他的利益。皇帝的驾崩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万万想不到病情逐渐转好的皇上突然之间便驾崩了。皇帝驾崩继位的只能是那个跟他过不去的人——‘誉王’。

变天了,这原本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权位恐怕要重新去争取了,得而复失的感觉太差,太差了!大权在握的日子他已经过得习惯了,不想有任何改变,让他当一名本分的太监伺候人他不愿意,回原籍当个普通百姓他更不敢想。他怕,怕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他怕,怕那个瘦弱的孩子,他的心有些慌,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辞官?造反?静观其变?向新皇帝示好?暗中解决了新皇帝?他心中反复挣扎,越挣扎越下不了决心。

“先看看再说吧。”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皇天殿’前,那个瘦弱的身影远远走来,清风拂动,显得更加单薄,无力。武经国收敛心神,换上笑脸迎上躬身行礼。

少年看着他,脚步不由得有些踟蹰,头皮有些发麻,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袍服掩盖下轻轻颤抖,他怕他,虽然他现在是君,他只是臣,但他知道他这个君没有人,没有权,真正权倾天下的是眼下跪在地下的这个年过半百的太监。他本不想碰到他,入宫后尽量避着他,可还是碰到了,碰到了便无法再回避,他毕竟是新任的皇帝。

“爷?”见少年走神,身边的太监轻声提醒。

“哦!”少年回过神来,武经国低着头躬着身,眼睛却不经意见偷着瞟向他,他不知道武经国方才行礼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就算说了他也没听到。

“免礼。”少年负着手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他的手在颤抖,他不敢让武经国看到。

武经国起身侧立,少年跨步走入‘皇天殿’,这里放着已故皇帝的灵柩。

“你们出去。”

“是!”武经国和太监退到殿外。

见武经国和其他太监退了出去,他心头压力稍稍减轻。给皇兄守灵是他必要做的一件事,这本是一件苦差,如今却是他在皇宫最最轻松,最最快乐的一件事。‘内都府’、‘龙禁卫’以及那些不计其数的太监宫女,皇宫内一个个恭敬无比的身影在他看来却是一双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这些眼睛让他喘不过起来,只有在皇兄的灵柩前他才能感到一丝丝的轻松。

“他,到底在想什么?”殿外,武经国陷入沉思,按理说以两人之前的关系他继位后应该对自己有敌意才是,这不咸不淡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打算对我动手?

金乌西坠,夜色席卷大地,他已在灵柩前跪了许久许久,他在守灵,除了守灵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什么都不想做。

“‘龙禁卫’参见‘誉王’。”

‘龙禁卫’的人跪成一片,神色恭敬,当然他们之前对待‘誉王’可不行此礼,可现在不同了。少年瞥眼瞧去,众人很恭敬但有几个人跪的很虚,有随时起身架势,虽然隐晦但他看的真真切切。凭这一点,他知道,这些人一个也信不得。

一名中年白衣汉子列在众‘龙禁卫’最后,正对着少年慢吞吞走来,在满地跪倒的‘龙禁卫’中显得异常突兀。

“见过新皇上。”这汉子懒散的抱了抱拳。

少年眉头一皱,别人忙着巴结,他倒越发傲慢了,皇宫中何曾有过这般不懂礼节的人?心中恼怒之余更觉得害怕和无力,他想不到这人连表面的恭敬都懒得做了。

“酆无常,你怎么说话呢?快跪下。”‘龙禁卫’统领皱眉道。

酆无常看了一眼跪倒的众人,理也不理自己的上司,冷笑一声,懒散的对着少年道:“皇上需要我跪么?”

“算了,你们也都起来吧。还有我现在还不是皇上,不要越了规矩。”少年说罢,看也不看一眼众人一眼,扭头便走。心中压抑,愤怒。

这是他这个新皇帝第一次见到‘龙禁卫’时的情景,回想着先前种种,他更是头皮发麻,情况远比他想象中要糟糕。整个皇宫里能信任的只有他从王府里带来的一个太监和两名侍卫,但即使加上他这四个人仍然不是任何一名‘龙禁卫’的对手,更遑论宫中那不计其数的‘内都府’的人,皇城中的‘金衣卫’就更不用提了。名义上他的‘誉王’府还有三百校尉和一百军兵,但这些人全然不起作用,更信不过,以前信不过,现在更加信不过。

夜已深,宫中逐渐静了下来,武经国早已离开,他依然守在皇兄的灵前,任凭太监催了多少遍他都没有回寝宫。

殿外,秋雨淅淅沥沥下着,他将王府带来的太监和两名侍卫招进了殿,一阵冷风吹来,四个人蜷在一起,又冷又饿。少年袖子里藏着从王府带来的两张饼以及皇嫂偷偷送来的干粮,他掏出了饼,狠狠咬了一口,干涩,无味,饼渣子撒了一身,他又咬了一口,饼渣子填满了口腔,难以下咽。眼下这最难吃的东西却是皇宫里唯一可以放心的,他不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要过多久,他更不知道这一局该如何才能逆转,迷茫、恐惧、无力充斥着他的眼睛,他看向身边的太监和侍卫,却发现他们比他更加害怕,更加茫然。

“如果云老还在,该有多好!”少年心想。

武经国望着屋外的秋雨,虽有侍女捏肩捶腿,他却毫无享受的感觉,反而阵阵惆怅。

“如果先皇还在,该有多好!”

夜晚的阴云更使得天色阴沉,望着黑压压一片的官兵,梁榭心头比天色更沉,他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动手,也不知道凭

己方这些人能不能挡得住这些官兵,更不知道一旦开战将给师兄带来多大灾难。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房贤妻两个顽童三五好友几亩薄田,一家人无病无灾该有多好!”梁榭心道。

“如果谭门还在,兄弟门徒未死该有多好。”谭兴德苦笑。

数十里外的道上,一具尸体已然有些腐烂,蛆虫爬满了身躯,头颅也已不见,野狗撕扯着手足。

‘刺啦’,长袍撕裂,在夜色下隐隐看到袍子上一个又一个的长条格子。

如果他没有踏足江湖现在该有多好!

如果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没有争斗该有多好!

如果所有人都富足健康安居乐业该有多好!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安得?安得?安得?

第125章 栖凤楼的精明

‘秋池山’

大军依然围而不去,三日来,数度交兵,眼下一队约莫百人的官兵又在跃跃欲试。山上‘排弩’密布,各处工事垛口处均驾着一架一千两百步射程的‘三弦破云弩’指向山下。

“邵盟主,此事因我们而起,此战便由‘谭门’来接吧。”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给人家带来麻烦,谭兴德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邵鸣谦一笑道:“谭掌门且宽心,有‘玄衣卫’应付足够了。”

谭兴德眉头微皱,三百对四五千甲胄周全的官兵,这仗即便打赢了也是损失惨重,若真那样己方一行亏欠‘扬刀盟’的就太多了,虽百般不愿他倒宁可‘谭门’的人出战,毕竟‘谭门’的家人都要仰仗‘扬刀盟’庇护。

熊单迟见他神情,安慰道:“谭掌门多虑了,我们山上有六十架排弩,每架排弩一次能打出十支弩箭,对战时分为三拨,互补装弩箭的空档,发射起来毫不停歇,敌人越多死伤越重。”‘谭门’就是用弩箭的高手,哪能不识,只不过后者的弩箭轻巧灵便的居多,像这种防守的大型床弩谭门极少。

“谭掌门请看,排弩之外,我方尚有十八架‘三弦破云弩’,分守十八处隘口,这十八处隘口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攻山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以破云弩的射程只要掉转方向即可射击敌军......”熊单迟用手指了指石屋顶端,各处垛口,又道:“‘三弦破云弩’射出的弩箭能穿金鞭石,再好的铠甲盾牌都防护不住,其准头极好,射程极远,正是射杀敌方首领的最佳利器。更有一点,这弩箭三弦轮滚射出一箭时,下一支弩箭便被滚轮顶在弦上,只要扳动机括便又可射击。”

“自动上弦?”谭兴德不由得一惊,他‘谭门’是各种奇怪弓弩的行家,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之处。论威力他‘谭门’的‘破城弩’不见得弱于这‘三弦破云弩’,但像这样的惊天重弩若能自动上弦,那便等同于可以毫不停歇,连续不断射击,这般射下去,对方哪个将军能保得命在?‘谭门’的‘破城弩’威力虽大,然而每射一箭装填却极为缓慢,实战效果并不如何了得。他也想将‘破城弩’改为自动上弦,不过怎么想都做不到,道理上还是不太通的,‘扬刀盟’到底是如何克服这个困难的则不得而知了。

“‘玄衣卫’四组熊单迟听令。”眼见对方一队百人官兵冲出,衡无算忽然喝道。

“在。”熊单迟神情一敛,正色道。

“领十人迎战,只伤不杀。”衡无算道。

“是。”当即,熊单迟点‘玄衣卫’十人冲下山去。

“邵盟主,这是什么意思?”皇甫残烛不解道,那紫蝴蝶如膏药一般黏在他身后。伤而不杀,这三日来每一次动手衡无算都会下这种命令。

邵鸣谦道:“侯爷不过是想给‘扬刀盟’增加些压力叫我们知难而退罢了,既然他不想真的动手我们又何必逼他?”

“盟主这话可叫人听不懂了,不想真的动手难道他们气势汹汹带人攻山是在演戏?”紫蝴蝶忽然探出身子问道。

话一出口,忽然两道凌厉的寒光射来,衡无算死死盯着她,却不发一言。紫蝴蝶被他吓了一跳,忙又躲到皇甫残烛身后,皇甫残烛侧身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邵鸣谦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半山腰,熊单迟带的十名‘玄衣卫’猛冲而下,一阵短兵相接登时将那队百人官兵的队伍冲散了开来,那队官兵忙合围而上,众‘玄衣卫’陡然间后退十余步。官兵追击,‘玄衣卫’再退数十步,地形转陡,众官兵无法结阵,更无法一拥而上,已冲出去的官兵刚欲回退‘玄衣卫’突施反击,击倒几人,剩余官兵刚刚退了回去‘玄衣卫’趁着他们阵脚不稳又杀了过去......

‘玄衣卫’仗着身法迅捷,忽突忽退,官兵虽然人多,却被逼在一处陡峭险峻的坡段,接不上手,人多的优势当然无存。

经国府。

厅中坐着李师爷和‘栖凤楼’的左执首鲁平一以及‘栖凤楼’的右执首韩鸿,李师爷指间把玩着一枚铜钱,意态颇为闲适。

“韩鲁二位执首今日来府上见在下可是有什么事么?”李师爷道。

“哦,也没什么要事,帮主遣我二人一来拜见拜见府督,二来看看督近日来是否有我‘栖凤楼’效力的地方。”韩鸿笑道。

李师爷轻笑一声,道:“难得卫帮主有心,鲁执首的伤可好了么?”

鲁平一抱拳道:“有劳先生记挂,在下的伤已无大碍,好好将养将养再过一年半载与人动手也不妨事。”

李师爷点点头道:“上次的事折损了你们卫帮主不少手下,好处却尽数被‘六龙帮’占去了,府督有心帮你们讨个公道奈何‘龙神’之威府上无人能挡,唉,这‘六龙帮’独霸三城,势力遍布两州,的确不是好惹的。”

韩鸿笑道:“‘龙神’再厉害也不过是在野之人如何能与府督和先生的雄才大略相比?更何况示弱于敌人乃是兵法中的一记杀招,不发则已,发则必中,那‘龙神’越是猖狂越是容易落入先生彀中。”

李师爷笑道:“韩执首抬举在下了,老实说我这点本事对付旁人或许不难,对付‘六龙帮’......可没那么容易,便是我有那个心府上也没那么多人手。”

鲁平一眉头一拧,李师爷的话他如何能听不出来,但他们‘栖凤楼’可不想招惹‘六龙帮’,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真要闹大了撕破了脸便是十个‘栖凤楼’也不是‘六龙帮’的对手。

韩鸿一笑,假作不知,李师爷瞥了一眼,冷声道:“其实只要‘六龙帮’规规矩矩做他的买卖,不要招惹府督,府督也没有对付他们的意思......”韩鲁二人脸色一缓,韩鸿正待附和,李师爷话锋一转,道:“不过,很多事就像是这枚铜钱......”他说着话左手食指将铜钱抵在桌上,右手屈指一弹,铜钱顿时在桌上滴溜溜转了起来。

“不管它怎么转,终究还是要选择以一面示人,要么是正面,要么就是背面......”他眼睛扫向韩鲁二人,又看向旋转的铜钱,此时那枚铜钱转的慢了,逐渐有倾倒之势,李师爷身子向后一靠,慢吞吞地道:“边棱上是立不住足的。”言毕,铜钱正好倒下,露出一面,却堪堪是个背面。

韩鲁二人讪讪一笑,韩鸿道:“我‘栖凤楼’素来以府督和先生马首是瞻。”

李师爷笑道:“嗯,你们有这个心便好,如此‘栖凤楼’暗中对‘六龙帮’做的事想必不会有人知道。”

韩鸿笑道:“多谢先生代为隐瞒。”

李师爷笑道:“你我同为府督做事,何分彼此?”说着拿起铜钱又在指间转动。

“那是那是。”韩鸿笑着应道。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顿了顿话锋一转,道:“说着说着把正事忘了,还不知最近府督可有用得着‘栖凤楼’的地方?”

李师爷道:“二位是想问新皇继位的事吧,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便是。”

韩鸿道:“还是瞒不过先生。在下不知咱们这位新皇脾气秉性如何,下一步有何打算,特向先生请教。”说着自袖中拿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紫檀雕花木盒,递了过去。

李师爷随手接过放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道:“咱们这位新皇恐怕有些手段,上次我们便亏在了他的手下,此子不善啊。”

韩鸿道:“先生的意思是新皇要对咱们动手?”

李师爷道:“不好说,看他是意在皇权还是志在天下了。”

韩鸿道:“请先生明示。”

李师爷道:“若是他意在皇权,有府督辅佐,这皇帝当的会轻松不少,能享皇权之乐,却少皇位之忧。若是他志在天下,少不得破而后立,一番政权争夺在所难免,我们诸多掣肘,应对起来颇为棘手。不过,好在他背后之人已死,他无兵无卒无钱无权,光有个虚位倒也不用多虑,真要是撕破了脸咱们倒也不惧。”

韩鸿道:“那府督的意思是?”

“二位执首如在府督之位该当如何?”李师爷反问道。

“当然是掌握实权面上尊奉皇上最为稳妥。”韩鸿道。李师爷看了看鲁执首,鲁执首也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李师爷点点头道:“嗯,我也以为这个法子较为稳妥。”

韩鸿锲而不舍追问道:“就不知府督是不是也这样想?”

李师爷一笑,道:“这个我也不知,府督自几日前入宫尚未回来,不过有一件事或许可以透漏一二。”

“何事?”

“前些天府督四处招揽天下英雄,你们副帮主程庭从中也帮了不少忙,这事他大概同你们讲了吧?”

二人点了点头,韩鸿道:“这件事副帮主交给了在下,那中州二怪便是在下派人招揽的。”

李师爷点了点头道:“先皇驾崩那日府督将所有已赶至半路的英雄都原路遣了回去。”

韩鸿眉头一皱,颇有不解。

“府督是怕引起皇上怀疑?”鲁平一忽然问道。

李师爷微笑道:“皇权更替何等大事,其余的事只好先放一放了。既然什么都做不了,请那么多武林高手没得招人怀疑。”

韩鸿道:“此举显然是不想一开始便和皇上对立,原来府督和我们想的一样。”

李师爷道:“局势不明静观其变不失为一个良策。”

“高明!”韩鸿抱拳笑道。与此同时,二人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126章 天下第一美女

目的达到韩鲁二人与李师爷闲话几句便告辞回了‘栖凤楼’,二人刚一回帮叫来手下吩咐向帮主禀报一声,片刻后便赶往后院的议事厅。一名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长相极美的黄衫女子正斜倚在厅门口,见二人赶来,横了一眼道:“二位哥哥还知道回来呀?”她说话间佯作生气,胸前的隆起随着呼吸牢牢锁住了韩鸿。

韩鸿笑道:“娄楼主莫怪,见李师爷耽搁了一会。”

姓萧的黄衫女子纤腰一扭,直起身子,右手手指自翘臀上慢慢抚过,抬手抵在门上,开门之前犹不忘回头向两人抛了个媚眼,笑道:“这才一日不见,便叫的这么生分。二位哥哥这是跟那家姑娘好上了,不要小娄了么?”

韩鸿脸上泛着油光,更加灿烂的笑道:“哪里能够,就怕小娄妹子不肯,不然大哥第一个便娶了你。”

娄小楼满意一笑,回头又盯着鲁平一道:“鲁大哥似乎看不上小娄哦,是嫌小娄长得不美么?”

鲁平一尴尬一笑道:“不是。”

“那是嫌小娄身材不好喽?”她说着身子一转纤腰扭动间双手轻轻按在小腹上来回抚动,自小腹至腰间,自腰间至两肋,又到胸口......。

“嗯~~~!”她眼睛微闭,香舌轻舔红唇,发出甜腻而带着湿度的一声。

这一挑逗更加勾人心魄,韩鸿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鲁平一别过了头苦笑道:“有帮主一个就够受的了,小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几个光棍放过我们老哥俩吧。”

“这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随着一阵带着磁性的声音,一位妖娆中透着端庄,诱惑中透着高贵的女子缓步走来,。此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诱人的双峰,挺翘的丰臀,纤细的腰肢将两者联系起来,前凸后翘更显魔鬼身材。一双修长浑圆的玉腿在裙裾的掩盖下摩擦交替,更让韩鲁二人浮想联翩。

“帮......帮主。”鲁平一神色略显难看。

卫辞筠妩媚一笑,道:“没事,不用挂怀。”轻移莲步竟无半丝声响。不会武功的她走路竟能避过鲁平一这等高手的耳目。

“是属下口无遮拦胡说八道。”鲁平一躬身道。

卫辞筠双眼中满是失望的看向鲁平一,落寞一笑道:“那你是不喜欢我这样了?”

“喜......喜欢。”鲁平一忙道。

听得他承认,卫辞筠双目之中泛起一阵光彩,仿若得了天下至宝一般高兴。鲁平一看在眼里,心中一阵感动:“原来我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当下不由得暗下决心誓死效忠,他却未曾发现在他低头发愿之际,卫辞筠有些幽怨的看了韩鸿一眼,后者又惊又喜,险些当场发誓效忠。

收到效果,卫辞筠也不再多说,向厅内走去,娄小楼会意,将厅门推开,笑着向卫辞筠抛了个媚眼,卫辞筠微微一笑,走到厅门口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你这小妮子越来越会勾人了,看把你韩大哥迷的神魂颠倒的。”

娄小楼嫣然一笑,伸手环抱住卫辞筠,爱不释手般抚摸着卫辞筠的纤腰,笑道:“还不是帮主教的?”说着一双手逐渐上移,便到了卫辞筠胸前。

卫辞筠抬手打掉娄小楼的手,啐道:“你敢?”娄小楼又向卫辞筠抛了一记媚眼才恋恋不舍离开。

鲁平一,韩鸿......

“这次去府上有什么收获?”卫辞筠迈步走进议事厅款款坐下,问道。

韩鸿道:“不出所料,府督的意思果然是想静观其变,接下来他们或许会加大朝中大臣的拉拢架空皇上,若是此计不成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架空皇上,这是府督亲口说的还是李师爷的计划?”卫辞筠问道。

“都不是,是属下的猜测,府督既然不想造反,又不可能交出权力,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加大拉拢的范围,做大党派获得实权,从而架空皇上。”韩鸿道。

“只有这些可不值得我们用白玉如意去换。李师爷想必还说了些什么?”卫辞筠问道。

鲁平一道:“皇上驾崩那天,府督将秘密请的一些高手都原路遣了回去。”

卫辞筠笑了笑道:“府督这么做隐含着什么意思?”

韩鸿道:“府督害怕皇上发现异样,对他起疑,既然暂时来不及对付‘六龙帮’便只好叫请来的高手原路返回了。”

卫辞筠道:“皇上驾崩之时,府督接到消息定然火速入宫,时间如此紧迫之下的决定最是由衷而发,你们再好好想想。”

韩鸿道:“帮主是说,在府督心里原本就不想和新皇闹翻?”

“嗯,还有呢?”

韩鸿陷入思索。

“府督有些忌惮新皇,想跟新皇搞好关系,他希望新皇能像先皇一样信任他。”鲁平一忽道。

“正是这个理。”卫辞筠笑着看了鲁平一一眼,鲁平一登时受宠若惊。“所以......?”卫辞筠话说半句,等着鲁平一继续的结论。

“所以府督第一件事要做的不是加大拉拢其他大臣而是巩固现有势力,其次也不会贿赂别的大臣,而是会设法直接向皇上示好。”鲁平一道。

“你们说,府督下一步要用什么向皇上示好?”卫辞筠饶有兴趣盯着三人。

“美女?”韩鸿道。

卫辞筠又点了点头,转向娄小楼道:“伺候皇上不同别人,小娄下去好好挑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最好是新来的。”

娄小楼向卫辞筠媚笑道:“嗯。”惹得卫辞筠白了她一眼。

“真要跟着他们参和这事?”听得卫辞筠如此安排,鲁平一不由得眉头紧皱。

“怎么了?”卫辞筠看着鲁平一道。

“以府督和李师爷的为人分明是想将我们绑在一条船上,不犯事则已,一旦犯事定然像对待其他几派一样先将我们卖了。”鲁平一道。

卫辞筠笑道:“朝中的事我们参和了太多,此时想要脱身已然晚了,除非我们肯舍弃京城这些基业,方有一线可能,你们舍得么?”

韩鸿和娄小楼默不作声,鲁平一欲待说些什么,终于忍住,过了片刻才道:“你是帮主你决定吧,该怎么做我们去做就是。”

卫辞筠道:“新皇上任的确多了许多变数,不过事到如今,我们已与府督同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只有助他权力稳固才有我们的出路。”

“是!”三人齐声道。

“你们还有其他事么?”卫辞筠问道。

三人俱摇了摇头。

“没事的话先散了吧。”

三人识相,抱拳退出,卫辞筠独坐在厅中,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过了片刻,厅口光线一暗,走进一人。

“有话刚才怎么不说?”卫辞筠眼睛未睁说道。

那人却不说话,卫辞筠一笑道:“你避着他们想说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手?”

“收手?”卫辞筠睁开眼,缓缓道:“收了手吃什么?”

“现有的银子够你花三五百年了。”

“银子总是越来越不值钱的。”卫辞筠轻笑道,看着鲁平一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旋即又问道:“你怕了?”

“人有倒一辈子霉的,却少有走一辈子运的,这些年我们过的太顺了,此次新皇继位原有的格局恐怕都会改变。”

“一个无权无势的娃娃就把你怕成这样?”

他嘴角流出一丝淡然的笑意,死死盯着卫辞筠道:“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无礼,他忙移开了目光,和声道:“以武经国的为人出卖我们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中间还有李师爷这种人煽风点火的小人。”他顿了顿似乎怕卫辞筠不肯相信他,又缓缓地道:“从权谋的角度来讲,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更了解他们。”

“所以上次围剿不留你宁可让金世峰、赫麒送死,宁可自己受重伤却仍然不尽全力?”卫辞筠盯着他问道。

他直认不讳,道:“是。我打不过不留,逼他出了全力我未必能生还,不如趁势受伤退走,这样武经国也无话可说。至于金世峰、赫麒,哼,他们对你图谋不轨,死有余辜,让他们死在不留手里,一者我们可以完全掌控赌坊再者我们正好拿他们的死向武经国邀功。”

卫辞筠冷笑道:“他们两个图谋不轨,那你呢?韩鸿呢?程庭呢?要不要也都解决掉?”

“韩鸿和程庭现在对你还有用,至于我......当年能舍弃完整的‘北罡正气’和京城第二大帮‘四罡正气会’的副帮主之位你觉得我还是为自己活着么?如果连我也除掉了,除非你这辈子不嫁人。”

卫辞筠顿了顿声音转柔道:“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这些年为了笼络别人,最高权位,最大的肥差全给了别人,轮到你只剩个左执首,权力不及副帮主和右执首大,好处又不及几个楼主高,这些你也从来没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图这些,我倒希望哪一天你能放弃手中所有,过一个正常女人该过的日子,我虽不是个好人,却希望你是一个好女人,三纲五常安生度日,可惜你偏偏喜欢玩弄人性,喜欢那些光鲜亮丽的权位。”他苦笑着道。

“让你失望了是么?”卫辞筠幽幽问道。

“谈不上失望,从我认识你那时起你便是这样,可我......算了,不说了。”

“我一介女流,没有官阶权位又不懂武功,再不懂得人性权谋之术便连自保也不能够了。”

“随你找借口吧。以我的能力暂时尚能护你周全,但你若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我也没有办法。所以你要随时有收手的准备,情况不对立刻抽身,莫要到头来舍不得这舍不得那做一些愚蠢的决定把自己也搭进去。”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武经国若是失势我们跟他走得过近难免受到牵连,轻则查封产业,重则发配充军,甚至掉了脑袋,他若得势则与龙神必有一战。那事本是为了他们做的,今日却被李师爷拿来威胁我们,所谓盟友在他们这种人眼中连狗都不如。”

卫辞筠点头道:“你说的对,李师爷这人的确要防着一些。”

“敌人尽除以他和武经国的为人长久不了,此事是我们的疏忽,你的副帮主和娃娃楼主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谁不好招惹去招惹龙神?这种激进的做法固然可使帮派扩张更快,但更大的可能却会让帮派在一夕之间遭受灭顶之灾。”

卫辞筠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富贵险中求,这几年我们有哪件事是有把握的?到最后还不是都成了?”

他苦笑道:“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天性使然。你既不愿听也就罢了,不过留条后路或许有用,跟小娄好好说一说,‘六龙帮’有些事绝对不能透漏出去,关于‘隐龙堂’和‘龙神’之子等事趁早问也别问,必要时可将小娄嫁出去,若是情况不对便主动向‘龙神’提亲,少年英侠辱没不了她。”他顿了顿又道:“在人前你是帮主我全然听你的命令,但这件事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你愿意最好,不愿意的话就当做是我这些年帮你经营帮派的报酬吧。我可以为你与天下为敌,唯独不能与‘龙神’为敌。”

“为什么?”卫辞筠好奇问道。

他摇头不答。

“我答应你。”卫辞筠不再追问,笑道。

他见她面带笑容也不知所谓的答应是真是假,他心知再说也是无用当即躬身抱拳道:“如此,属下告退,祝帮主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说着转身便走。

“等一等!”

他止步。

“这么多年对外你只用‘定海神拳’和‘平步青云’,我知道你一直有所隐藏,能跟我露个底说一说你的真实实力么?”卫辞筠笑着问道。

“你想拿我跟谁比?若是跟‘龙神’比的话一招就死,隐不隐藏都一样。”

“比咱们的副帮主呢?”

他轻蔑一笑,道:“程庭?勉强打他三个吧。”

卫辞筠又问道:“除了‘栖凤楼’你背后究竟还有哪个势力?”

“只要不惹上‘龙神’足够保你性命。”

卫辞筠嫣然一笑,道:“还有个问题。”

“放心,真到了不可和解的地步,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个答案她很满意,很满意,满意之外她忽然破天荒地感到一丝丝的害怕,又感到一丝丝感动。

她毕竟也是人,女人。

第127章 天下第一师爷

日落,月升。

李师爷走出府门,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立刻迎了上来,李师爷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两人并排而行。

“爹,你带银子了么?”

“做什么?”

“买西瓜买月饼啊,十五的时候就买了一颗西瓜四五个月饼,早吃完了。”

李师爷掏出一串铜钱,少年接过,扁了扁嘴道:“抠门,才这几个钱,够买什么?”

“小孩子少吃点甜食。”

“谁是小孩子?再过几年我就能娶媳妇了。”

“等你娶了媳妇再说。”

“你们过十五发月饼没?”

“没有。”

“小气。”

父子两边说边走,渐渐去的远了。

“爹,听说以前的皇上死了,是不是?”

“那叫驾崩。”

“哦,新皇上跟你们老大关系好么?”

“还行吧。”

“还行?那就是不好。”

“臭小子,你懂什么?”

“不要小看我好不好,将来我会是天下第一师爷,肯定比你强。”

“你小子不考科举么?”

“考科举有什么好?猴累猴累的,考上了状元才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还天天受人欺负。当师爷多好,再大的官都得听你的,好处还多。”

“小子口气不小,你以为师爷那么好当的?”

“有什么难?办好了领赏,办砸了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去,关我屁事。”

“那将来谁敢请你?”

“那可不一定,我厉害着呢,像你们老大的事我就能搞定。”

李师爷左右看了看无人,笑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搞定法?”

“那还不简单?关系不好搞关系呗,送点好东西不就行了?只要皇上高兴干啥不行?”

“嗯,有点过家家的意思。要是皇上还是不高兴呢?”

“嗯~~~~~,那就把好东西都送给他的手下,把他的人都拉走,没人陪他玩,他一个人啥也干不了。”

“你就是这么对付你三叔家的哥哥的?”

“嗯,他叫人欺负我,我就每天给他们买糖糕点心吃,不到一个月大家都躲着他,不管他问啥大家都骗他,到最后他这孩子大王还不乖乖给我当手下。怎么样,厉害吧?”

“还行,话糙理不糙。孩子大人,乞丐皇帝,本性没有区别,这办法你想了多长时间?”

“这还用想?”少年得意的扁了扁嘴。

李师爷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子,爹今天教你一招,你给我记好了。记着,大多数情况下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不会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有很多人也都想到了。要是碰上高手是要吃亏的。”

少年一改顽皮,正色道:“是,孩儿记下了。那爹爹打算给你们老大出的什么主意?”

“跟你的一样。”

少年诧异道:“你不是说这不是最好的主意么?”

“的确不是最好的主意。”

“那为什么还要用?”

李师爷又是一笑,道:“爹再教你一招,这一招比前面那个更重要。”

“爹爹请说。”

“做一个靠脑袋吃饭的人,出谋划策前首先要知道怎么做对我们有利,怎么做对我们不利。”

少年陷入思索。

“考考你吧,如果他当了皇上对我们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了,他......,不对,爹爹说过他当了皇上要爹爹就没什么大用了,爹爹知道他那么多事,又能帮他当上皇帝,万一爹爹被别人收买了反对他,他很危险,所以他为了免除隐患多半就会杀爹爹灭口。”

“嗯,不错,他要是失势了呢?”

“嗯~~~,爹爹除了丢了饭碗好像对我们没什么不利吧,作为师爷出出主意而已,事都是他们干的,跟咱们又没关系。他倒下了咱们还可以做别人的师爷。”

李师爷笑了笑道:“没那么简单,或许没事,或许有事,一切视情况而定,不过总好过前者。”

“嘻嘻,还是现在好,他上有皇上压制,下有百官要对付,里外有不少地方要靠爹爹出主意。”

李师爷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一会给你小子买个大西瓜,大月饼,明晚敬完月儿爷都是你的。”

......

夜已深,‘秋池山’下重兵环伺,山上哨岗鲜明。

一条略显单薄的人影自房舍中钻出,左右张望一番贴墙而走,借着房舍掩护巧妙地避开哨岗,几个起落便到了房舍后的山崖,人影毫不犹豫一跃而下,手掌在崖壁上按得几按,稳稳落地。数丈高的一段悬崖竟丝毫没有对人影造成影响。人影如一片叶子顺着山坡向山下奔去。

皇宫内。

少年翻阅着一叠纸卷。

五月,壬申日,黄柏卿请祠‘内都府’内臣武附于‘飞龙城’;丁丑,北川大战,‘小冰城’险破,抗数日‘金骑’还走,至临镇劫牛马百,女子十余人;甲申,‘古梦州’富商翁元等十七人联名颂武之功,请祠‘迷津渡’,祠名‘显德’;同日,‘中州侯’高括颂内臣功,赐祠‘鸿德’,‘厄州’天门关监军太监陶文章请祠曰‘广恩’;丙戌,北川大战,兵困‘小冰城’;己丑,‘梦州候’郭大军请祠,赐曰‘德芳’;葵巳,‘破虏将军’方炳出战,‘金骑’退于东山,‘小冰城’之围始解;乙未,‘金骑’复围‘小冰城’,是月‘古梦州’大雨,河水暴涨,淹没田地千亩,下旬,‘八津渡’大水,死三十二人,淹没田舍无计,国库空虚,上发帑银赈济,犹未能解。

‘金骑’为患,国库空虚,各地灾患不断,赈济灾民的银子尚要花皇帝的私房钱,他想不到在这种情势下依然依然有人不断为武经国请建生祠,武阉独揽大权,朝臣趋炎的附势可见一斑。少年对朝臣有些失望,对武经国的厌恶更添三分。

六月,己亥日,朱童升任‘金衣卫’千户;庚子,‘金骑’毁‘小冰城’城墙,‘靖边将军’方炳携手下特图死守,陷入苦战;辛丑,太监李显实请祠,李喆请祠,赐曰‘鸿惠’;葵卯,方炳报捷,太监胡良晨请增岁饷六十万,上许四十万,是日,‘小龙城’知府李晶明请祠,赐曰‘隆喜’;辛亥,方炳又报捷;甲寅,黄柏卿请祠,上许之.....

‘呼~~~~~~。’少年重重呼出一口气,五月五座生祠,六月仅一个月的光景竟请建十一座生祠,武经国的权势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庞大,朝臣的巴结更是毫无底线,无所不用其极。少年更是心寒,那些当年宁愿挨板子也要直言进谏的朝臣哪去了?那些读书人的傲气哪去了?怎么一个个都在巴结,都在拍马屁,在纸卷中他没有看到任何朝臣反驳武经国,更没有看到弹劾武经国的人,哪怕是一个人。

“爷,时候不早了,歇了吧。”太监看着少年面露忧色劝说道。

“不在这一会,一总看完再歇吧。”少年道。

太监不再说话。

少年略微稳了稳心情,继续看了下去,到七月,请祠的人逐渐少了起来,升官的人渐渐多了,而方炳也已辞官回乡,少年一皱眉,接下来却发现加官进爵,加封官衔,世袭的人越来越多,待到八月,竟成批量出现。

八月,甲午日,太监梁栋提督‘危梦’二州织造;乙未,‘燹州侯’李承权请内臣武封公爵,世袭之(太监居然也能世袭),侍读,侍讲徐时,孙懈,监科举考......,内外优叙凡六百九十八人,上疾甚,诸人亟于自贵。

从七月初到先皇驾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提拔加封了六百九十八人,这些人几乎全是武经国的人,这当中不少人是裙带关系。其中‘燹州’、‘中州’、‘梦州’三侯俱加封太师衔,由正二品升至正一品,兵部任思勰加封从一品少傅衔,而那些请祠的大臣绝大多数都受到提拔,内朝、外朝、京官、地方官、文职、武职、武经国一网撒下去统统收入囊中,就连北川的军务武经国也没放过,能力如何尚不知晓,用的人一律为其亲信,所幸暂时并未有兵败城破的消息。

看着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少年心慌,无力,连带手足都没了力气。

“念恩,这上边写的都是真的?”

“爷,这些事朝中的大臣们都知道,多半假不了。”

“你抄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吧?”

“请爷放心,无人发现。”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

“爷,要不要暗中安插几个侍卫进来?”

“不用,内外都是武经国的人,我们安插不进来,何况他要动我的话,我们凭几个侍卫也挡不住,现在不防备才是最安全的。”

“是。”太监道。“爷,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

“前段时间下雨‘飞龙河’发大水,淹了沿河两千多顷田地。”

“两千多倾?今年的‘飞龙河’的水位不是还没有去年高么,怎会一场大雨就淹了这许多田地?”少年不敢置信。

太监道:“听说那日一声巨响后,‘飞龙河’上突然激起冲天巨浪,淹了无数田舍,死了不少人。”

少年叹息道:“两千多顷,又是不少银子。”

少年离座,向外走去,月光洒下,清冷,幽静。

他茫然,他忧愁,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重重压在了他瘦弱的双肩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更不知道该怎样改变自己的处境,他是皇上,可身边却无人可用,满朝的大臣他不知道该信谁,能信谁,这一切只能靠猜,猜错了或许他的皇位连同自己的命都会到此为止,所以他只有等,等一个变化,等一个反攻契机。

远处几个‘龙禁卫’巡夜,为首的正是一身白衣的酆无常,身后跟着赵硎等人。众人看见少年齐齐躬身施礼。

“皇上好兴致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溜达。”酆无常懒散走来只是抱了抱拳。

少年皱了皱眉,他十分厌恶这个人,看到这个人就头皮发麻,虽然他知道所有的‘龙禁卫’在心中都对他殊无敬意,但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到位,傲如赵硎依然礼数规矩,唯有这个酆无常目无君上。他怎么说也是现在的皇上,被人如此对待难免有气,但他知道他现在还得罪不起这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他现在在皇宫还很危险,他需要隐忍,需要示弱。

“酆老四,注意你的身份。”赵硎颇有怒意。他倒不是怕酆无常被皇上砍掉脑袋。

少年压一压心中怒火,淡然一笑道:“无妨,你们练武人性子直爽,此处又无外人倒也不必拘泥于礼节,朕也颇喜拳脚,改日有空跟诸位切磋切磋。”

“好啊,难得皇上有兴致。不过练武可是辛苦活儿,皇上吃得消么?”酆无常依旧懒散地道。

少年淡淡一笑道:“读书也是辛苦活,酆大人未免将朕瞧的过于娇气了些。”

“嘿嘿,那好,皇上想学,臣随时恭候。不过需要一些报酬,皇上可别到时候舍不得。”

“当然。”

少年说罢笑了笑转身走开,太监许念恩跟随在后。

少年紧握的双拳垂在袖中,身形有些发抖,脚步一步快似一步,太监竟有些跟不上。

“爷,慢一点,小心摔着。”

少年仿若不闻。一个坚定无比的信念从心中涌起:“权力!我要权力,我要解决掉武经国,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都等不及。”

太监许念恩暗叹一声。内臣没有内臣样,外臣没有外臣样,言官更无骨气,现在连个侍卫也敢这么嚣张,君臣之道荡然无存。这还算什么世道。

第128章 想不到的内奸

重兵围山,深夜之中,一条人影像是一片叶子般向山下飘去。身形轻盈,行动敏捷,落地无声,显然轻功颇为不凡。

行至山腰,忽见一条黑色的人影背对着他挡在前方,那人影远远看见止住了步。

“朋友,深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这是要上哪去?”黑衣人淡淡说道,却不转身。

人影不言,转身便欲原路返回,忽觉眼前一花,又是两人挡在身前。

“哈哈,我就说这女人有问题,你们偏不信,怎么样梁兄弟,这回服了吧。”说话者正是老鹰,另一人却是梁榭。

“原来紫蝴蝶姑娘跟着皇甫兄是要扯出我们的盟友,一网打尽啊。”梁榭道,一路上这女子对皇甫残烛可算是情意深重,他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然而她的确是内奸。

紫蝴蝶不说话,左顾右盼,忽然头发一甩,两枚发簪激射老鹰和梁榭,足下一蹬,身子顺着山坡倒翻了下去。老鹰和梁榭侧身避开发簪,紫蝴蝶几个跟头已在十数丈外。

“你这么走了我无法交代。”话音未落,黑衣人身形一动,疾若奔雷,只一眨眼便到了紫蝴蝶前头,伸手在紫蝴蝶肩上一撘一按,紫蝴蝶身形顿止,她肩头顺势一沉,双掌一扬,两把迷药噗地打出。黑衣人伸手在紫蝴蝶肩背上一推,紫蝴蝶向山坡上跑出几步,黑衣人斜侧里滑开数步,避开迷药。紫蝴蝶扑跌倒地,正要起身,一只宽大而有力的手掌却又按在了她肩头。

“你们‘玄衣卫’果真有些门道,熊老弟,我看你的武功还在我和梁兄弟之上。”老鹰道。

那黑衣人自然就是熊单迟了。

“鹰掌门过誉了。”熊单迟客气一句,与老鹰,梁榭一同押着紫蝴蝶向山上走去,到了山上,两条人影静立月色之下,却是邵鸣谦与衡无算两人。

“姑娘,请给一个解释吧。”邵鸣谦道。

紫蝴蝶心中想着主意,却不说话。邵鸣谦淡淡一笑道:“想好了再说,类似起夜一类的搪塞之辞不说也罢。”

“原来你白天说的话是为了引我出来。”眼见对方有了防备,要想个完美的说辞非一时半刻能办到,紫蝴蝶索性也不争辩,瞪着熊单迟问道。

“攻下‘扬刀盟’这么大的功劳,换谁做内奸也一定不会错过。而了解‘扬刀盟’的实力,泄露我们的守山器械是你唯一能做的。”熊单迟道。

“既然事情败露,想怎么处置随你们便。”紫蝴蝶神色狠厉,决绝,殊不似先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姑娘不打算交代点什么?”邵鸣谦依旧不温不火的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紫蝴蝶道。

邵鸣谦一笑,道:“你不说也罢,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你应该是卫辞筠的人,暂归武经国借调。”

紫蝴蝶脸现错愕之色,显然邵鸣谦所言无误。

邵鸣谦又道:“京城‘三楼十二院’中,卫辞筠明面上只有‘栖凤楼’一座青楼,其实很少人知道除却‘栖凤楼’之外她手中尚有七座青楼和妓院,其中包括‘蒲花院’。”

“你......你怎么知道?”紫蝴蝶脸上惊愕之色更盛。

邵鸣谦道:“姑娘,你太小看‘扬刀盟’,太小看‘玄衣卫’了,如果连你们的底细都搞不清楚就贸然收留,‘扬刀盟’早在几年前就覆灭了。”

紫蝴蝶皱了皱眉,旋即面色转狠,冷笑道:“哼,就算没有我通风报信,山下五千官兵攻破你的‘扬刀盟’也是迟早的事。”

“凭中州的兵么?那得钟蛰来带才行。”衡无算道。一句反问,是不屑,更是自信,面对山下十数倍于己的官兵依旧风轻云淡。

紫蝴蝶突然感觉到她真的小看了面前这几个人,尤其是淡漠冷峻的‘玄衣卫’首领以及不温不火,和气稳重的‘扬刀盟’盟主。她心知对方连卫辞筠都能查的底朝天,再抵赖也是无用,当下把心一横,来个默不作声。

邵鸣谦见她不语,知道再问也是徒然,当即吩咐道:“单迟,将人带下去看起来。”

“是。”熊单迟当即将紫蝴蝶带了下去。

“师兄,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梁榭问道。

“等明日看看宗老和谭掌门他们的意见吧。”邵鸣谦道。

梁榭点头,也是,这事师兄毕竟还算局外人,虽然他们也曾委托师兄调查内奸。

天色将白。

客房中皇甫残烛急的坐卧不宁,他与紫蝴蝶虽各有房间,然而房间相邻,两人整日呆在一起,宛如同住,紫蝴蝶一夜未归他怎能不知?奈何身受‘扬刀盟’庇护,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急不可耐的贸然相询似乎不太妥当,让‘扬刀盟’的人还以为他们对紫蝴蝶下手了呢,虽然皇甫的确是这么想的。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皇甫残烛在屋外转悠了好半天,始终未曾见到邵鸣谦和衡无算等人,他便是想问也无从问起。好不容易捱到吃了早饭,众人回到房间休息,邵鸣谦派人来将宗老、谭普年、谭兴德、宜丰、郁栖柏、唐贤等人请去,人家未曾邀请,皇甫残烛也不好跟着去,他等了半天,约莫那边即便有事也大概商量完了,这才顺着几人的去处寻了过去。

议事厅中,邵鸣谦当着紫蝴蝶的面将昨晚之事向众人说了一遍,众人见紫蝴蝶也不反驳,显然已是默认。

众人皆非愚蠢之辈,自然知道先前之败有些蹊跷,己方之中定然存在内奸,但一来一路逃窜未及查出内奸,二来几乎人人都与武经国有着深仇大恨,众人同生共死一番大战,即便对某人有着怀疑,这话毕竟还是问不出口。

沉默良久,郁栖柏问道:“邵盟主打算怎么处理?”

邵鸣谦道:“这事要看宗老和谭掌门的意思了,毕竟‘谭门’和‘半步堂’的损失最为惨重。”

宗老铁青着道:“内奸最是可恨,从古至今坏事就坏到这种人手里。既然查明,那没什么好说的,一刀砍了便了。”

谭兴德皱了皱眉,沉吟不语,看向宜丰、郁栖柏、和唐贤三人,他知道论辈分宗老最高,论武功宗老也要高过他们几人,但若说动脑子,这屋中坐着的恐怕都要比宗老强上一些。表面上看,内奸已被查了出来,但细细思索,这当中许多事仍有疑点,而且他对宗老的怀疑尚未尽去。

郁栖柏知他心中尚存疑虑,转而向紫蝴蝶道:“郁某在京城当差时日不多,却也对武经国和你们卫帮主有所了解,凭他们的手段不可能只叫你一个人来当内奸,老实说你的身份最易惹人怀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紫蝴蝶道。

唐贤笑道:“郁侠捕的话再明白不过了,说吧,你的同党是谁?供出来少受一些罪。”

紫蝴蝶冷笑道:“就我一人已经把你们耍的团团转了,还需要什么同党?”

“一个妓女,你倒是真看得起自己,你可知郁侠捕的侠捕二字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唐贤笑了笑,转头向郁栖柏道:“郁侠捕,我代你说如何?”

郁栖柏道:“唐大人请便。”

“侠捕?”紫蝴蝶轻蔑一笑。

唐贤道:“看来你还是心存侥幸啊,那我便替郁侠捕说说你的破绽。首先,你作为一个妓女,与我们毫无交集,在座的都不算是急色之辈,在打算动手之前找妓女的可能性并不大,你若自动送上门来则显得更加可疑,以武经国和其手下人的能力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的话上次他早已死在我的飞针之下了。”

紫蝴蝶冷笑道:“可惜你们还是中计了。”

唐贤摇头道:“正因这个破绽过于明显,所以并未十分认定你是内奸,何况即便怀疑,我们没有凭证也怕冤枉了你。”

“马后炮!”紫蝴蝶依然讽刺道。

唐贤不去理他,接着说道:“其次,你虽然与皇甫兄弟有些情愫,不过聚少散多谈情说爱还恐怕来不及,哪有闲情逸致问这些不相干的事,你若问的紧了,便该皇甫兄弟对你产生怀疑了,除非皇甫兄弟与你一道,否则你必然还有同党。”

紫蝴蝶冷笑道:“你这话毫无道理,府督若是在你们之间安插了人又何必派我来?”

谭兴德道:“这也不难解释。你有‘栖凤楼’特有的传讯方式,派你来便于传讯,又能扰乱我们的视线,或者武阉派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掩护真正的内奸,而你从一开始便只是一枚弃子。所以你必然有同党,这个人表面上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他说着话有意无意向宗老看了一眼,后者略作沉吟微微点头,谭兴德眉头紧锁,一时不得要领。

紫蝴蝶咬了咬嘴唇一时不再说话。

郁栖柏趁热打铁道:“武阉将你视作弃子,你还值得为他们隐瞒么?”

紫蝴蝶嘴唇动了动,却又止住,过了半晌狠狠咬了咬牙,问道:“我说了你们能放了我么?”

郁栖柏正要答话,衡无算忽然冷冷地道:“不能!你的为人我们信不过,‘扬刀盟’不冒这个风险。”

紫蝴蝶一愕,旋即冷笑道:“那我为什么要说?”

郁栖柏尴尬一笑,道:“我们不能放了你,但可以叫你的日子过的好一些,况且那人整日优哉游哉快活度日,你却失了自由,你不嫉妒么?”

唐贤也笑着道:“若你指认出来,至少能留你一命。”

“好吧。”紫蝴蝶无奈一叹道。“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你们猜的没错,我的确有同党,而且你们绝对想不到他是谁。”

“哦?”众人神色一肃,谭兴德用眼角的余光向宗老快速一扫,却并未发现其有半分惊慌。

“他就是......老鹰。”话一出口,紫蝴蝶如释重负。

“是他?”唐贤一脸不敢置信。

第129章 不是老鹰?

紫蝴蝶冷笑道:“想不到这么鲁莽的人能干这种事吧?在京城时老鹰借着我与皇甫的关系,假意寻我二人,实际上却偷偷跑去给府督报信。之后再找到我们,并替我们隐瞒,直到那日在船上才假意发作与我起了争执。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而已,即便你们有所怀疑也只能怀疑到皇甫身上,决想不到是他,而我除了配合他演好这出戏之外便是将他得到的消息送将出去。”

她这一说众人皆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此前种种,也只有老鹰、宗老等少数几人才有这个时间,如果说真是老鹰做的,那确如紫蝴蝶所说,不但让众人意想不到,且即便追查到了紫蝴蝶身上,也有皇甫这个挡箭牌,替死鬼,他老鹰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如果说这紫蝴蝶是栽赃嫁祸的,那么之前的不愿交代和之后说出老鹰名字的如释重负却又不似作假,而且以众人了解到的武经国的确会安排一个最为意想不到的人作为内应,而老鹰的确符合这一条件,再加上先前船上老鹰对紫蝴蝶的态度,众人决计不可能想到这两个人居然是同伙。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思。

紫蝴蝶见宗老、谭兴德、郁栖柏等皱眉不语,惨然一笑,向邵鸣谦道:“邵盟主,我的身份也是他告诉你们的吧,否则好端端的你的人干嘛大老远跑到京城查我的底?既然他出卖我,我也不能叫他好过。”

邵鸣谦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宜丰一直静静的听着,这时忽然问道:“老鹰身受宫刑,对武阉恨之入骨,就算为了活命听了他的话,可既然脱身又怎会帮武阉做事?”

紫蝴蝶道:“这还不简单,他有父母妻儿,他跑了父母妻儿却跑不了。”她似乎知道宜丰还要问什么,顿了顿接着道:“府督对敌祸及家人的事不多,像‘半步堂’数百弟子死伤殆尽,除了掌门人的家眷被灭之外,其他弟子的家眷并未受到牵连,郁侠捕与府督已是死敌,令泰山姜远瓴却也不过是丢官罢职而已,府督并未性命相胁。老鹰若忽然回去接家里人难免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毕竟要不是另有用处他老鹰的家人怎比得上姜远瓴姜大人对府督的威胁大,府督又怎会浪费人手胁迫他的家人?”

紫蝴蝶一番侃侃而谈,说的众人哑口无言,宗老、唐贤不禁微微点头,谭兴德、宜丰、郁栖柏一时也无话可说。

厅中寂静无声,众人皆苦苦思索。

脚步声响起,一名帮众在门外止步,高声道:“盟主,皇甫残烛求见。”

邵鸣谦微微一笑道:“有请。”

时间不大,门外脚步声再度响起,一名帮众领着皇甫残烛推门而入,帮众转身带上门又出去了。

“邵盟主,昨日......”话说了一半,皇甫残烛突然看到紫蝴蝶就在厅里,不由得一愕,转头看向邵鸣谦道:“邵盟主,这是?”

邵鸣谦笑道:“还是让蝴蝶姑娘亲自跟你说吧。”

皇甫残烛有些愕然的看向紫蝴蝶,紫蝴蝶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皇甫残烛向众人看了一圈,见众人脸色皆不大好看,最后目光落到离他最近的宜丰身上,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宜丰道:“昨晚有人想要下山通风报信,被‘玄衣卫’拿下了。”

皇甫残烛一愣,看了紫蝴蝶一眼,旋即收回目光,低声问道:“不......不会是蝴蝶吧?”

宜丰缓缓点了点头。

皇甫残烛身子一颤,惊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紫蝴蝶咬着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皇甫残烛惊呆半晌,才缓了过来。

“你们要怎么处置她?”皇甫残烛向邵鸣谦问道。

邵鸣谦道:“这要看宗老和谭掌门他们的意思了。”

皇甫残烛转而向两人深深一揖,道:“看在先前一同作战的份上,皇甫求诸位留她一命,皇甫愿代她受罚。”

宗老摇了摇头,叹道:“大好的男儿,可惜、可惜。放心吧,她供出了同谋,唐大人已答应留她一命。”

“同谋?”听得紫蝴蝶性命无碍,皇甫残烛松了一口气问道。

“嗯,是老鹰。”宗老道。

“怎么会是他?”皇甫残烛奇道。

“我们也是想不到啊。”宗老道。“既然事情明了,那就请邵盟主把老鹰叫过来对质吧。”

“事情真的明了了么?”衡无算忽然道。

众人皆是一愣,却见衡无算缓缓站起身来,双目精光大盛,如两柄锋利无比的刀狠狠刺进紫蝴蝶双眼之中,紫蝴蝶如遭雷击,狠狠抖了一抖。

“武经国既然要派两个内应,又怎会叫你们知道对方的身份?假使你们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怎会如此轻易便供了出来?这样的人武经国敢委以重任么?”衡无算死死盯着紫蝴蝶问道。

紫蝴蝶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由自主避开了衡无算的眼光,咬着下唇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既然说我不知道另一个是谁干嘛又问我?”

“问你是给你一个说真话的机会,给诸位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你竟敢公报私仇冤枉老鹰,这种女人便算别人留你我也留你不得。”衡无算说罢,向门外喝道:“‘玄衣卫’!”

“在!”门外数人齐声应道,门一开,五名‘玄衣卫’迈步进来。

“‘扬刀盟’对内奸如何处置?”衡无算问道。

“斩!”五人齐声道。

“把这女人拖到后山斩了。”衡无算道。

“是。”五名‘玄衣卫’一起上前,皇甫残烛大惊,身形一闪挡在紫蝴蝶身前。

“宗前辈?”皇甫残烛眼露恳求之色,宗老并不答话,皇甫又将目光转向谭兴德,谭兴德也不做声,最后皇甫将目光转向

邵鸣谦,邵鸣谦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皇甫残烛怒视众人,用手一指衡无算大声道:“就算他说的有些道理,也不过是猜测,你们凭什么就此认定老鹰不是另一个内应?你们不去叫老鹰来对质,只会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还道‘扬刀盟’如何了得,狗屁!”

邵鸣谦缓缓起身,淡淡地道:“对质么?依你。”他顿了顿,‘啪啪啪’拍了三下手掌,朗声道:“书良,鹰掌门,下来吧。”

话音刚落,‘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响,楼梯口处两条人影走了下来,正是梁榭和老鹰,那老鹰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骂道:“他娘的,好阴毒的女人,老子撕烂你的嘴。”

老鹰话音未落,猛然间足尖点地,如一只老鹰般飞了过来,双手呈鹰爪形向紫蝴蝶脸上抓了过来,皇甫残烛伸出双臂架开老鹰双爪,起右足兜心踹向空中的老鹰,老鹰出左脚向皇甫残烛踹上来的右脚踩去。

‘嘭’地一声,两人对了一脚,老鹰趁势飞起,向后一跃,落于地下,皇甫残烛倒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想杀人灭口么?晚了。”皇甫讥讽道。

老鹰正待继续动手,忽然觉得一只手掌搭在了肩上,回头一望却是梁榭,老鹰‘呸’了一声,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鹰掌门,方才紫蝴蝶姑娘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老鹰依旧气的呼呼直喘,方才在楼上,若不是梁榭拉着早跑下来动手了。

“鹰掌门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这女人满嘴放屁。”老鹰气呼呼地道。

“我相信你。”邵鸣谦一笑,看向皇甫残烛道:“你刚才问我们凭什么认定老鹰不是内应,其实很简单,因为有人比他更像是内应。”

皇甫残烛脸色一变,问道:“是谁?”

第130章 铁证

邵鸣谦道:“刚才你还问我们‘扬刀盟’只会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不知皇甫老兄能否答得上来?”

“什么问题?”

“一个只会让女人受过,自己却躲在女人身后耀武扬威的人不知算什么本事?”邵鸣谦问道。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既然你不愿承认那便顾不得你的脸面,只有拿出让你死心的东西让大家看看了。”邵鸣谦淡淡一笑道。“书良。”

梁榭点了点头,忽然身形一动,一刀砍向皇甫残烛,皇甫残烛侧身避过,手腕翻动,一柄折扇自袖中溜了出来。梁榭又是一刀砍来,皇甫残烛挥扇格开,手指捻动,突然将折扇打开,一扇向梁榭脸颊扇去,梁榭身子后仰,堪堪避过,皇甫残烛扇面下按,手腕一翻扇面边缘切向梁榭咽喉,梁榭掌中刀上撩挑开扇子,皇甫残烛‘烛影扇’的招数使开,霎时扇影翻飞将梁榭上半身笼罩在内。

“‘扬刀盟’讲理不过要动武么?”皇甫残烛不忘讥讽邵鸣谦一句。

‘震刀诀!’见皇甫残烛手下不留情,梁榭不再顾虑当即退开一步,掌中刀在身前迅速划过,气劲刀芒所至顿时形成一道刀网屏障,将皇甫残烛的扇子挡在外围。

‘当!’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皇甫残烛手臂一震,扇子霎时被荡了开去。

‘霸刀诀!’梁榭乘胜追击,手挽刀花,舞刀过顶,力劈而下,皇甫残烛抵挡不住身子一侧,向一旁跃了开来,然而不待他身子落地忽然一柄刀自他胯下凌空飞至,皇甫残烛大惊,急欲躲避格挡已然不及,只听得‘刺啦’一声,裆下被拉了一道大口子。

长刀飞出梁榭身形一动已跟了过去,然而他身法虽快,刀势却更快,眼巴巴看着那柄刀向着衡无算脑袋飞了过去,终究追之不上。只见衡无算侧头让过飞刀,伸出食中二指在刀吞口处一抵,飞刀势头立止,衡无算二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长刀随着他的手指转了一圈,柄前刃后向前递出,梁榭堪堪赶至,刀柄便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其掌间。看衡无算方才出手的模样自己的刀扔出去基本上毫无用处,梁榭脸一红,这是他第二次使用‘离刀诀’失手了,上次仗着一股子冲劲,将重伤的酆无常打的的险些丧命,若非这‘离刀诀’不到位或许已将他斩于刀下了,当然酆无常号称怎么打也死不了,或许还有手段保命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甫残烛身形落地,脸色腾地一下变了,上前一步怒道:“动手就动手,你这是什么招数?”他步子跨出陡然间似乎想起什么,忙又缩了回去,然而众人的眼神何等锐利,早已将他裆下之物看了个清楚。

谭兴德苦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好心机,好手段,‘谭门’灭在你手里不冤枉。”宗老宜丰等人看向皇甫残烛的眼神俱都狠厉了几分。

皇甫残烛脸如死灰,身子缓缓后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皇甫老兄,大家均非蠢人,这个凭证够了么?”邵鸣谦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皇甫苦笑着问道。

“这多亏了鹰掌门的帮忙。”邵鸣谦道。

“凭他?”皇甫残烛一脸不屑,在他心里老鹰就是个没脑子瞎咋呼的草包,除了轻功很高,武功不错,脑子始终不好使。

老鹰大怒道:“凭我怎么了?老子是懒得动脑子,不是没脑子。”

皇甫残烛看他一眼,不去理他。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还记得你们一起托我查内奸的那一日么?你们走之后,我便叫老鹰对你多加留意一些。”

“难道从那天起你就怀疑我了?你就那么信得过老鹰?如果内应是老鹰呢,你岂不是永远找不到了么?”皇甫残烛问道。

邵鸣谦道:“以鹰掌门的性子即使是武阉的内应也早该在京城一战后走人了,断然没有耐心跟随你们这么久。”

老鹰‘嘿嘿’一笑道:“这话可半点不假,这些天天天装孙子似的,见了这小子还得陪着笑,可憋死老子了。”

邵鸣谦不理老鹰打岔,继续道:“更何况鹰掌门若是内应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自然会拉一个替罪羊,他本不是善于编故事的人,他说的谎要更容易识破一些。”

皇甫残烛道:“我自认为足够小心,尽量少与人打交道,老鹰如何发现破绽?”

邵鸣谦道:“正因你少与人打交道才显得不正常。”

“这也算理由?我被处以宫刑,内心郁结,不想见人再正常不过了,难道像他身为太监整天吆五喝六四处晃悠才算正常?”皇甫残烛不服道。

老鹰大怒,想要骂几句,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骂什么,只得悻然住了嘴。

邵鸣谦道:“你不想见旁人尚且说得过去,不想见鹰掌门和狼掌门就未免做的过火了些,不要忘了,你们三人一起受的刑。而且这些日子鹰掌门多次叫你上茅房,你均未同去,其中有几次鹰掌门故意拖延,你差点憋不住仍不肯同去,你在回避什么?”

皇甫残烛苦笑道:“我说老鹰最近在上茅房的事上缠个没完,原来是为了这个。”

“正是。”

“我们三人当中我刻意学了太监的声音说话,他两人却与常人差别不大,尤其老鹰,依然粗着声音,光凭这一点,你该先怀疑他们两人才是。”皇甫残烛不解道。

邵鸣谦笑道:“太监都是幼时净身,你们被处以宫刑时又是多大年纪?声音有所变化在所难免,学宫里的太监说话却未免过火了一些。况且你与紫蝴蝶姑娘天天黏在一起,虽一直小心翼翼,未被发现什么,不过眉眼间的表情仍然能透露一二。说实话,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们两人,能将戏演到这个地步,想必没少下苦功吧?”

“还有......”老鹰忽然接道:“我和老狼都粗着嗓子说话,就你捏着脖子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二刈子是不?”

“所以你们在那之后便知道我未被处以宫刑?”皇甫残烛苦笑一声,问道。

邵鸣谦道:“是,你们三人一同行刺武经国,只有你未被处以宫刑,很明显武经国是另有所图,你脸上的字不过是为了骗过鹰掌门、狼掌门和我们。而你之所以为武经国所用想必和紫蝴蝶姑娘脱不了关系吧。”

皇甫残烛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目,过了良久,忽然长叹一声,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便不能自己,为此没少挨老鹰的骂。之后不久,我与老鹰、狼掌门和‘半步堂’的兄弟刺杀武经国失败,老鹰和狼掌门也被处以宫刑,而我却莫名其妙逃过一劫。接着武经国以她的性命相胁,威逼利诱,迫使我做了他的内应,为了不被人发觉便教我学了太监的说话,在那一段时间我心中又是挣扎又是害怕,我怕老鹰他们知道,更怕天下人知道,所以自始至终我与老鹰和狼掌门都从未一同上过茅厕,也从来没叫人替我上过药,不管天气多热也都穿的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发现,虽然那时我并未刻意出卖过任何人,但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

“所以你索性投靠了武经国出卖了‘谭门’,出卖了‘半步堂’,使数百条人命间接命丧你手,是么?”谭兴德脸色铁青,问道。

皇甫残烛点了点头道:“那时间,我心里极度扭曲,极度烦躁,几乎天天跟老鹰吵架,我本想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老鹰,可一者以老鹰的脾气断然不可能相信我,再者她还在武经国手上,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谭兴德冷笑道:“所以你便将我们的计划全盘卖给了武经国?”

皇甫残烛苦笑道:“武经国主要对付的并不是你们,而是朝中大臣,本来我将陈员外卖给武经国就行,哪知拷问半天陈员外与朝中大臣无一相识,只是捉了个没多少用处的商人他们自然不愿意放人,迫不得已我只有用更多的消息去换她,我本已不抱多少希望,想不到他们真放了人。”

谭兴德冷笑道:“用自己的人威胁你投降,事后再放一个内应回来,他当然愿意,倒是你居然半点不起疑心,当真难能可贵。”

“当初也怀疑过,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跟哪个姑娘相好,武经国怎么可能有兴趣去查,又怎会想得到以她的性命胁迫,唯一合理的可能便是武经国本来就认得她。可那时的我不愿去相信,总是抱着万一的幻想,后来冷静下来便猜出了其中的关系。我也曾下定决心再也不去找她,可还是没能忍住,我明知道她是武经国的人可对于武经国的胁迫却还是没敢拿她的性命去冒险。”皇甫残烛面如死灰,将过往的事慢慢说将出来,宛如安顿后事一般。

“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可当真不值钱的很呐。”一直未说话的谭普年道,声音苍老,落寞,谭门自他手上创立,他还未死谭门便算亡了,老头的心情可想而知。

皇甫残烛不理会他,继续道:“我用你们的计划换她出来之后,回到了‘蒲花院’,过了一会老鹰找了过来,于是便趁机随你们一起逃出了京城。”

谭兴德道:“既然你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出了京城还要出卖我们?”

皇甫残烛道:“谭掌门说的不错,既然逃了出来,便不再受武经国威胁,一路上我们两人商议着等你们安定下来,过段时间等这事淡下去我们便辞别隐退,从此以后与世人再无瓜葛。可惜......”皇甫残烛说了句可惜却不再接下去。

郁栖柏接道:“可惜她还是没听你的话是么?”

皇甫残烛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老鹰道:“那是,她过惯了阔绰的日子,跟你回去吃糠咽菜,开什么玩笑,就算真要退隐也得再立一功,向武经国要些赏银,至少能保证她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皇甫残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我不知道。”神情落寞。

谭兴德道:“还有一个问题,武经国如何保证我们一定会去找你们?”

“武经国连我都有办法收买,你以为一座酒楼的伙计真能铁板一块么?自然有消息传进你们耳朵,而且你们人手本就不足,自会想办法招揽各路人才,我们先有行刺武经国,后被处以宫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我们与武经国的仇恨,最合适不过。”皇甫残烛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就差一点,可惜.......可惜......”

“对不起!”紫蝴蝶低下了头,泪水在眼中打转,过了片刻,猛然间抬起头来咬着牙道:“都是我害你的,这些事不是你的本意,我......”

皇甫残烛抬手止住她,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本意也好,不是本意也罢,结果都一样......”他缓缓站了起来,向众人鞠了一躬,道:“我死不足惜,只求各位饶她一命。”

衡无算向紫蝴蝶瞥了一眼,淡淡地道:“紫蝴蝶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你死了她如何独活?”

皇甫残烛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过了好一会,终于忍了忍道:“好罢。”伸手紧紧揽住紫蝴蝶道:“我们两个一起死了倒也快活。”他扭头望向邵鸣谦道:“邵盟主,你的为人在下心里佩服,先前多有得罪。”

邵鸣谦微笑道:“好说。”

皇甫残烛道:“我死不足惜,但求邵盟主看在我两位兄长残阳、残照的面上能够保全皇甫家的名声,莫将此事传扬出去,就当做我们二人重病而死。”

邵鸣谦尚未说话,衡无算却率先摇了摇头道:“做不到。替你包庇恶名对已死去的兄弟不公平。行了,你也不用去求别人,我替宗前辈和谭掌门说了吧,任何要求免提,如将你二人合葬种种统统做不到,就凭你们方才仍要冤枉老鹰这一点,你就没那个资格。”

皇甫残烛气的浑身颤抖,脸色越来越难看,折扇‘刷拉’一声张开,按动机关,‘嗖嗖嗖’数声响起,铁质的扇骨登时激射而出。他身边五名‘玄衣卫’手疾眼快,刀光乍现,‘叮叮叮叮......’数声,将扇骨尽数击落,衡无算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皇甫残烛暗算被‘玄衣卫’破坏,当下身子一纵,运使全身内力将‘烛影幻掌’使开向衡无算扑去,霎时重重叠叠的掌影夹在拂动的长袍掩盖下毫无保留地向衡无算打去,竟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招式。

衡无算瞧着来势汹汹的攻击,淡然轻笑,就在那掌势将要击中衡无算之时,忽见他抬起右手不疾不徐地探入掌影与长袍之中,只听得‘咔咔’两声脆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掌影尽数散去,碎裂的长袍缓缓落下,露出皇甫残烛颤抖的身子,以及耷拉着的两只手。

宗老看着一惊,险些站了起来,就凭刚才那风轻云淡的一手,这衡无算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更令他惊异的是那五名‘玄衣卫’只是三百名‘玄衣卫’中最普通不过的角色,竟也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击落皇甫残烛陡然发难的暗器。这‘玄衣卫’在天下四卫之中排名最末,在‘布衣卫’、‘金衣卫’、和‘龙禁卫’之下,看起来人数虽然比不上‘金衣卫’,但身手决计不在‘金衣卫’之下。

“‘玄衣卫’!”衡无算喝了一声。

“在!”五人应声。

“拖到后山将两人砍了。”

“是。”

“另外罚你们五人三个月饷钱,一会自己到‘禄堂’说去。”

“是。”

“知道原因么?”

“‘玄衣卫’守卫‘扬刀盟’,无论敌人是谁,无论敌人有多少,决不可失手。”

衡无算点了点头,手一挥,五名‘玄衣卫’上前将皇甫残烛和紫蝴蝶架着就要出厅,死到临头那两人身心俱酥,如一团烂泥般被拖了出去。

“等一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衡无算打个手势,‘玄衣卫’登时止步。

谭普年佝偻着站了起来,冲邵鸣谦和衡无算抱了抱拳道:“多谢二位替我谭门报仇,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邵盟主与衡统领能否答允。”

邵鸣谦点了点头,衡无算也道:“前辈请说。”

谭普年道:“这两人能否由老朽亲手解决?”谭门损失之所以如此之大泰半是因为皇甫残烛两人,谭普年的两个儿子更是在这一次丧命,这叫他如何不恨。

“可以!”衡无算一口应承,当即谭普年随五名‘玄衣卫’押着皇甫残烛、紫蝴蝶出了厅。

邵鸣谦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有关‘扬刀盟’的盟规、‘扬刀盟’的安全等事上归‘玄衣卫’管,而在‘玄衣卫’的事上,衡无算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比他更加管用,他的职责是管好衡无算和其他几个堂主,即便有意见也只能私下里给衡无算下命令,不便当面反对,否则衡无算威信受损久而久之将会使‘玄衣卫’令出不行。

第131章 冲动

内奸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厅内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谭兴德和宗老等人向邵鸣谦道过谢,各自回房说与其他人知。邵鸣谦和衡无算出了厅观视山下官兵的动静。

‘扬刀盟’的岗哨手上均有一支状如竹筒的东西,唤作‘千里镜’,可以视远及近,数里之物宛若眼前,据说此物乃近年来‘西境’‘红煞国’所造,后经‘大隅天城’买入改良,二次贩卖,行军料敌极为方便。以‘扬刀盟’总舵和‘秋池山’下的距离大白天任何异动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邵鸣谦向哨岗询问情况,那山下的官兵似是知道‘扬刀盟’占着地利不易强取,只围不攻。邵鸣谦点了点头,像这种对峙的局面不易浪费过多的精力,以免中了对方疲军之计,真打起来反而抵挡不住,最好的办法便是派少数人观察敌人动向即可,其他人休息待命,当即邵鸣谦吩咐岗哨谨慎料敌。

这边安排之中,谭兴德带着‘谭门’诸人携同宗老、宜丰等所有人都走了过来。

谭兴德见山下的官兵没有撤走的意思,又不进攻,分明是想围困‘扬刀盟’,他自觉内奸之事欠着‘扬刀盟’的情,当即请战退敌。邵鸣谦再度拒绝,他做事稳重,官兵既然没有彻底攻山,又没有挑了他山下的堂口店铺,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说明官府有所顾虑不敢将事情闹大以免激起民变压不下去,传到皇上耳朵里轻则降职,重则罢官杀头。官府既有顾虑,邵鸣谦也不愿将双方关系搞成死敌,毕竟为了手下万把口子人的生计,不能等闲视之。衡无算自然也知道轻重,故而这几日官兵小打小闹攻山,他便派‘玄衣卫’击退即可,‘玄衣卫’令行禁止毫无偏差,手中自有分寸,但若是‘谭门’的人参战,一旦打急了,双方死伤扩大就不好收拾了,所以邵鸣谦与衡无算均不愿让‘谭门’之人出面。对于‘扬刀盟’来说想战胜山下的官兵并不难,两天前三位堂主便带人陆续赶了回来,已在山下埋伏,若官兵真要大举攻山正好上下夹击,让其首尾难以兼顾。

邵衡二人心中自有计算,半点不急。官兵愿意围困‘扬刀盟’便让他围,爱围多久围多久,反正山上所存是以‘扬刀盟’全员半年的粮草配置的,现今山上满打满算,连‘谭门’的家眷算上也超不过五百来人,吃个三五年完全不成问题,反观官兵一方,五千人,这般大的调动若无皇上首肯,兵部调令,即使能够瞒天过海,粮草却是不少的开销,时间短了粮草的开销尚能在其他方面找补,时间一长必然撑持不住,撤兵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先都歇着吧,未到开战的时刻。”邵鸣谦道。

“邵盟主,这......”谭兴德指了指山下的官兵,面有忧色道。

邵鸣谦道:“谭掌门放心,这里有人料敌就是,真有异动咱们也来得及应付,现下却不能被他们把所有人都拖住,否则待我们精疲力竭他们攻山如何抵挡。”

谭兴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在下还有别的事,各位请便。”邵鸣谦道。

“邵盟主请。”

“书良,你跟我来。”邵鸣谦说罢,转身离去,梁榭紧跟了过去。

宗老、谭兴德偕同众人回屋,商讨下一步的打算,邵鸣谦领着梁榭走到山崖前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才止住了脚步。

“师兄,内奸是除了,这山下的官兵你打算怎么应付?”

“放心,打不起来,他们围山给我增加压力,不过是想在谈判的时候争取一些主动罢了。”

“谈判?”他可半点没看出这些人有谈判的意思。

“嗯,可能武经国想搞些大动作,怕‘扬刀盟’成了他的变数,所以先威慑威慑,如果所料不错,下一步便该派人来游说招揽我们了。”

“他倒是想得美。”

邵鸣谦笑道:“对于招揽‘扬刀盟’他或许也知道希望不大,不过只要我们不给他添乱他的目的便达到了,至于是招揽、威吓还是派人拖住我们都一样。或许这次游说我们的人让我无法拒绝。”

梁榭道:“师兄打算怎么办?”

邵鸣谦道:“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他若真对上了厉害的敌人我岂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梁榭一愕笑道:“师兄,现今的你可没有以前厚道了。”

邵鸣谦笑道:“师兄一般不与人为敌,一旦为敌,手段绝不会软,难道你以为喊两句仁义道德就能化敌为友了,真当‘扬刀盟’发展至今那么容易呢?”

梁榭讪讪一笑,道:“师兄其实没有必要与武阉为敌。”

邵鸣谦笑道:“放心吧,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与他真正撕破脸。”

梁榭略微安心,他虽与武经国有怨,却也不想连累师兄。

“行了,闲话不忙聊,先跟你说几件正事。”邵鸣谦道。

“好事还是坏事?”听到师兄找自己竟有好几件事,梁榭莫名觉得心中一紧。

“两件好事,一件坏事。”邵鸣谦道。

梁榭头皮有些发麻,好事当然越多越好,可坏事他未必接受得了,若是嘉娴的事有了坏消息,那他实在不敢想,他看了看邵鸣谦,从后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来看,他实在不知这好事好到什么程度,坏事坏到什么程度。

“还是先说好事吧。”对于坏事梁榭心头犯怵。

“好。”邵鸣谦点了点头道。“这或许是你最想听的消息,弟妹的事我已飞鸽传书给了京城那边的朋友,过几天应该便会有消息。”

“嗯。”梁榭应了一声,心中颇有些失望。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好事的话,那实在让人失望。

邵鸣谦看出他心中失望,笑了笑道:“那天你我找过宗老之后,昨日我又找了宗老一回,宗老仔细回忆他与不留大师救弟妹时候的事,好像不留大师发现了一些蹊跷,当时大战在即也没来得及细查,后来战败不留大师怕你沉不住气跑回去就没告诉你,等来到这里不留大师才传回消息叫京城那边的朋友帮忙查看一下,本想等查证以后再告诉你,结果那日你一气之下与不留大师闹翻了。”

梁榭有些脸红道:“那日的确是我的不对。不知不留大师发现了什么蹊跷?”

邵鸣谦道:“不留大师那日师门出了变故,再加上之前被你发了一通火以及京城来的打击,可能心情有些乱,未及留下只字片语便匆匆离开了。”

梁榭心中颇为失望。

邵鸣谦又道:“虽然不留大师没有交代,但从他对此事的态度来看,不留大师可能觉得弟妹多半不在武经国手中。”

“你......你说的是真的?”梁榭有些激动。

“嗯,宗老说,那日他们去救弟妹,待去了之后才发现人早已不见,当时宗老留在院外料敌,不留大师回屋查看一番,之后出来两人四处寻找也均未找到人影,不留大师似乎说在屋中发现了什么便没再追查下去。当时不留大师提了一句,宗老未加细问,反正有不留大师在,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昨日我去找他,宗老这才细细回忆模糊的想起来不留大师那日似乎说在屋内的墙上发现有人用小刀刻了一张笑脸。”

“笑脸?宗老确定他没听岔了?”梁榭疑惑地道。

“这也难说,毕竟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要完全回忆起来颇有些困难。你先别急着否定,先想想弟妹的事有没有朋友知道,或许弟妹是他们救走的,事后怕你着急,又怕武经国的人追查,所以只能留个笑脸给你做暗号。毕竟若是武经国派人来转走弟妹不大可能画个笑脸,更不可能这么久不与你联系,多半救弟妹的另有其人,而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去向。”

梁榭皱眉道:“朋友?笑脸?我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也没可能在屠大千和秦昭这两个高手手上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救走,除非是下药。”

“下药!”梁榭蓦地一激灵,喃喃道:“难道是任骁那小子干的?画个笑脸也像是这小子的作风。”旋即又摇了摇头,心知这绝不可能,任骁那小子从小家里便惯着,天天除了赌钱和四处惹是生非什么也干不了,以他的能力别说救他的姐姐了,恐怕这小子少爷当惯了,那么些天还一直以为秦昭他们真是自己的护卫呢,再退一步讲,即便任骁真的发现了嘉娴是被挟持为质,他就算想救也没法搭救,其他的不说,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身边天天不是秦昭就是陆孤鸿的跟着,即便到了赌坊也有赌坊的人盯着,他哪有机会买迷药?回了城外的家他倒是有些时间,不过也有限,秦昭他们从不会给他哪怕半个时辰的单独出去的机会,以任骁的脚程,要想跑到城里,买了迷药再跑回来,断然不可能,所以问题就在这儿,要想下药总得先买迷药,可他连买迷药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下药?若说他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便随身携带,那也早该在进经国府时便被搜出去了,哪里还能让他钻了这个空子。

第132章 大格局与小格局

梁榭摇了摇头,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管嘉娴落入谁的手中,都要比在武经国的手中要好上许多。

莫非是龙神?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毕竟龙神之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帮过一次忙,旋即心中又暗暗摇头,这真是急抓开了什么好事都能幻想出来。

“想不出来就算了,过几天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吧。只要确定弟妹不在武经国手中就好办。”邵鸣谦道。

“嗯。不知道嘉娴的病怎样了。”梁榭心中矛盾,一方面希望嘉娴得救,不管是任骁还是其他什么朋友,即便是敌人也能

谈判交涉,假使交涉不成至少不会比武经国更难对付;另一方面,他却又有些担心,如果嘉娴落到武经国手中,武经国为了引自己露面,嘉娴暂时绝不会有危险,甚至有先前那个郎中给治病,说不准病情已快痊愈。

邵鸣谦道:“静待京城那边的消息吧,你现在需要提升一些实力,否则以你现在的武功弟妹若在对手的手中你可未必能救得出来。”

梁榭道:“这么些年都没好好练功,现在临阵磨枪还管事么?”

邵鸣谦道:“文学武功靠的是日积月累,练一日便强一分,若是方法找对了精进倒也不慢。”

梁榭道:“嗯,这几年我的暗器、轻功都精进不少,但这些东西偷袭暗杀好使,当面动手效果却要差上许多,久战之下甚是吃亏,说到底还是内力外功跟不上,前几日我向宜丰请教一番,他倒有一些法子能加快内力修习,不过也不是一时半刻之功,当年我若是将师伯留下的‘恨刀十二诀’练全,也能填补我内力不强的弱项,如今没有刀谱再想练就难了。”

邵鸣谦道:“那倒也不难。”

梁榭一怔,喜道:“师兄有刀谱?”

邵鸣谦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梁榭,梁榭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正是‘恨刀十二诀’刀谱。

“这刀谱不是在师父手里么,师兄从哪弄来的?”梁榭惊疑道。

“师父手中的刀谱是哪来的?”

“‘钧天九鼎’?他们不是把刀谱给师父了么?”

邵鸣谦微笑道:“他们能送刀谱给师父,自己自然也能抄录。我原本不打算向他们讨要,你来了之后却不得不改变主意,只好派人走一趟‘钧天九鼎’,要了几份刀谱。”

梁榭苦笑一声,道:“当年师门为了这部刀谱争的不可开交,同门间连借阅、抄录彼此都不肯,为此死了多少师兄弟,想不到‘钧天九鼎’手上还有副本,而且随要随有,回头想想,当年的争斗真是一个笑话,倘若师父和师叔不以己度人而是走一趟‘钧天九鼎’哪用得着争个你死我活。”

邵鸣谦叹了一口气道:“小门小派眼界太窄,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独吞,他们也不想想这都什么时代了,‘大隅天城’钻研变卖武学已逾千载,六百多年前曾将‘金风掌’掌功及招式印制成册四处变卖,一本也不过一两二钱银子,光是首年,‘金风掌’的秘籍便卖了七百余万份,江湖上几乎人手一份,甚至每隔十年‘大隅天城’都要钻研出一套一流功法限卖百份,其中有不少并不比师伯的刀诀差。只不过自百多年前大战过后,‘大隅天城’的武学奇才折损殆尽,出现断层,时至今日仍是重创难复,故而这些年很少有新的上乘武学变卖了。”

梁榭惊得合不拢嘴,他早听说‘大隅天城’变卖武学,一直还以为变卖的不过是些类似‘太祖长拳’之类的武功,哪曾想他们竟然真的会将上乘武学变卖。

邵鸣谦又是一笑道:“不仅‘大隅天城’,其他大门派中也有不少将自己武学传于天下的,比如一百多年前‘中州道境’便曾将道家理念结合练气术、技击运用委托于‘大隅天城’印制成册传扬天下,当时一本册子只卖几十文,堪堪够本而已,这练气术中便包括‘三十六架’、‘七十二架’也就是俗称的道境大小周天内功,而技击术运用便有‘拏云手’这等天下绝顶的武功在内,这些功夫练易成难不过倒也能让人强身健体百病不生,说是普济天下也不为过。‘扬刀盟’所藏颇丰,碍于盟规有些武功若非为‘扬刀盟’立下大功之人不可传授,不过这‘恨刀十二诀’我尽可做主送你,你那些朋友,若是在武学上有所障碍,我与无算有空时也可代为指点。”

听邵鸣谦如此一说,梁榭更是惊骇,原以为这些天下人尽皆知的武功皆不入流,却原来是自己不识货而已。同门学艺,师兄天赋只是中等,成就却远胜侪辈成为师门有史以来唯一可与大师伯媲美的存在,就连创派祖师也远为不及,这等眼界与胸怀绝非旁人可及。

“‘钧天九鼎’抄录刀谱大师伯知道么?”梁榭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大师伯为人刚正霸气,更为开明,天下无论是谁只要人品不错的他都愿将刀谱传授,更何况‘钧天九鼎’对师伯有救助之情,庇护之恩,若非他们,身体残缺后的大师伯很难抵挡那么多的仇家。”

“大师伯不肯回师门是怕连累师父他们?”

“嗯,大师伯那个层次的仇家,凭我们的师门根本无法抵挡,回去只有连累我们,大师伯此招倒是让师门避开了绝大多数的仇家,毕竟这些人自重身份报仇只是针对大师伯本人,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一人却想通过追杀师父师叔等人来逼迫师伯出面。还记得师父假死不久之后,你们与师叔那一战么?”

“当然记得,那次若不是师兄赶了回来,我们恐怕命已经丧师叔之手了。”

“这种事我们的师叔倒也干得出来,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好下场,我们走了之后,师伯的那位仇家便找上了门,两位师叔惨死其手。”

“师叔死了?我还以为他们躲起来研习刀诀上的武功呢。”

“嗯,那时候大师伯的身子内忧外患全是伤病,再加上他练的武功霸道,年纪越大旧患越重,师门遭变大师伯急怒之下就此病故,之后那位仇家更是丧心病狂,欲将大师伯师门之人斩尽杀绝,当时师父假死,两位师叔也已死了,我便首当其冲成为他的第一目标。”

对于此事梁榭竟全然不知,至少他从来未被大师伯的仇人追杀过。

“那之后呢?”

“之后,我便被他追杀了三年,那三年我不敢明着回帮派,生怕连累了弟兄,那两年帮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朝华打理。”

三年!梁榭心中不甚唏嘘,逃亡的日子他过了不足一个月便折腾的够呛,三年他真不知道大师兄的日子是如何过的,更难以想象当年的大师兄武功未曾大成这长达三年的追杀是如何避开的。可以想见大师兄若是当时身死,此人势必会将其同门师姐弟逐个斩杀,师兄头上这个大字带来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上次武经国派人追杀,幸有不留大师庇护,否则我们可不敢保证能像师兄一样支撑三年,下次待见到不留大师,我需为前些天的失礼好好道个歉了。”

“确该如此,只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你说什么?”梁榭脸色一变。

邵鸣谦缓缓点头道:“这便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件坏事了。昨日,楚堂主在几十里外发现了一具和尚尸体,面目已被野兽和蛆虫啃噬的不成样子难以辨认,不过身上的袈裟与不留大师身上穿的十分相似。”

“这不可能,楚堂主一定是看错了,不留大师那天不是和他的师侄回‘中州禅宗’去了么,怎会半路被人截杀?”

邵鸣谦道:“多半错不了,楚堂主发现尸首的地点正是‘扬刀盟’去往‘中州禅宗’的必经之路。”

“还不可能,不留大师武功盖世,‘金刚不坏神功’更是出神入化,连庄则敬的剑都刺不进去,还有谁能杀得了他?”梁榭依然不信。

邵鸣谦道:“那日事忙我与无算刚好没在身边,事后听说便觉得蹊跷,不留大师在‘扬刀盟’的事谭掌门他们或许会以为早已传的尽人皆知,其实不然,‘扬刀盟’的人没我和几位堂主的命令是不会随便将帮内的大事乱说出去的,‘中州禅宗’的人常年不下山消息闭塞,来往香客也多是有所求而来没人愿意当着禅宗的面提及不留大师这个曾经的弃徒,既然如此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难道武经国会好心告诉他们?”

梁榭一愣,道:“师兄是说那和尚是武经国买通设计不留大师的?可以不留大师的水平怎会看不出破绽?”

“关心则乱,那天你没接着弟妹不也情绪失控么?那日谭门的事,你的事,本就够乱了,京城传来的消息更让不留大师和谭掌门他们烦乱不堪,再加上师门出事,是个人就冷静不了,不留大师又是那样的性子,中计也在所难免。”邵鸣谦道。

梁榭心中大为悔恨,苦笑道:“不留大师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京城一战会了多少高手都能安然脱身,想不到最后间接死在了我手上。”

邵鸣谦道:“世事难料,这也怪不得你。武经国手下不乏人才,自然知道不留大师心慈手狠,性子刚烈,在禅宗三僧中他武功最强尚要胜过两位师兄半筹,心境却是最易受扰,此计正是利用了不留大师忧心师门的弱点而设,先乱心再除人,成功的可能极高,事有凑巧,偏偏那日事多,更提高了这种可能。”

梁榭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邵鸣谦拍了拍他的肩道:“错了便错了,事到如今愧疚也没用,师兄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以后做事再稳重一些成熟一些,很多事着急发怒不但不能得到解决,更会将损失加重,你非天才中智却还是有的,静下心来,好好权衡利弊不见得便差于人了。”

梁榭想了想自己先前一怒之下刺杀武经国,一怒之下同云老翻脸等事,不但让自己陷入了死局,更使得嘉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如果云老当时计划中把自己当弃子纵使有不留等人庇护也早死了,别的不说,那日院中面对那些高手,凭自己的武功绝无幸理。这些年东奔西走,疲于奔命,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仔细想想或许并非是自己智计弱于常人,而是遇事急躁烦乱,从未真正静下心来为自己谋划谋划。

“师兄的教导我会记住。”

邵鸣谦见他态度诚恳,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他看了一眼梁榭,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道:“不留大师心系师门,生前未能如愿身后也该回归了,这几天我会派人去禅宗一趟处理后事,此仇报与不报还得看禅宗的意思。”

梁榭问道:“杀害不留大师的凶手已经查出来了?”

邵鸣谦道:“这不难猜,能威胁到不留大师的人屈指可数,在中州有此能力的除了我们之外只有禅宗和三个道派,这三个门派两个隶属于‘大隅天城’,武经国几乎不可能收买,另外一个‘中州道境’来头更大,更不可能为武经国驱使。所以多半是外来之人下的手,恰巧中卿他们打听到近来有人在‘九梁城’附近见过一个红衣红伞的人,若真是他(她)来了,那不留大师身亡也就不奇怪了。”

梁榭皱眉道:“红衣红伞?他(她)还没死?”

邵鸣谦道:“死?莫非你们和他(她)交过手?”

梁榭点了点头道:“先前从京城逃走的时候他(她)是最后追来的人,当时他(她)脚下只有一块木板,我们趁着他(她)足下无可借力一起动手,最后谭掌门打出‘惊掷春雷’将其击退,想不到在‘惊掷春雷’的威力之下他(她)还能活命。”

邵鸣谦脸色颇为凝重道:“他(她)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恐怖得多,迄今为止只有与惊虹动手时他(她)才出过全力,旁人从未见他(她)动过第二只手。幸好你们是在‘扬刀盟’,若依你们先前的计划躲在‘无苦宗’,一旦不留大师遇害,除非雷神或是病老一人坐镇否则‘大金刚无畏尊者’出手也保不了你们......”

梁榭正要接话,忽见邵鸣谦脸色一变,他尚未明白原委,忽然间心脏狠狠跳了一下,这一下几乎要破腔而出一般,血液霎时间快如闪电般从胸腔中涌出直冲上脑,梁榭眼一黑,瞬间只觉得心脏、头脑、眼睛快要涨破一般。

第133章 希望之刀

‘啪!’地一声轻响,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梁榭肩上,梁榭乱窜的内息血液瞬间缓了一缓。‘啪!’又是一声,一股雄浑无比的内力顺着梁榭肩头穴位注了进来,梁榭趁着压力减轻刹那赶紧静下心来,导引气息,血液、内息渐渐稳了下来。

“朋友,这么多天都等了,还在乎多等一会么?”邵鸣谦脸色凝重,话语中却仍是平和、淡然。

那人未曾说话,梁榭心头突然一轻,转身看去,却见一人红衣红伞,脸色惨白,飞眉入鬓,妖异、艳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气息。梁榭见是他(她),心中叫苦不迭,这一次果真将师兄连累惨了,方才他(她)若是刻意藏匿偷袭,此刻自己恐怕已死。再看邵鸣谦时,早已转过了身子与他(她)相对,脸上凝重而坦然,并未见其慌乱。

他(她)一言不发,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来,向两人招了招,他(她)的手极美,修长、白皙、从他(她)的手指上几乎看不出指节。

梁榭硬着头皮缓缓拔刀出鞘,他默运‘恨刀十二诀’心法,但心中的恨意、怒意、霸气、狂态、傲气等等情绪竟一丝丝都提不起来,他心中刚想着‘怒刀诀’一刀劈去,脑中顿时看到对方缓慢无比的抬起了手,用手背食中无三指漫不经心一拂,便将刀势击了开去,梁榭心中一惊,在念想中挽起刀花,舞刀过顶,‘霸刀诀’力劈而下,却看到他(她)袍袖轻抚,梁榭长刀荡起,梁榭身退一步,再挽刀花,手一松‘离刀诀’出手,那刀却打着圈掉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响,梁榭陡然一惊,刀竟然不知不觉间掉在了地上,刀刃已卷,刀身已弯,精钢打造的一柄刀,竟然无缘无故卷了刃,梁榭骇然,他清楚的知道他跟本没有动过手。

压制,气势上的绝对压制,诡异,摸不着头脑的诡异,梁榭知道,这招他已经不用出了。

双方相距十七步,邵鸣谦半拔刀锋,刀是很普通的刀,钢口甚至不如梁榭掉在地下的那把。

邵鸣谦横刀在胸,一半刀刃斜指向外向下,一半藏在鞘中,他一手持拿刀柄一手轻按刀背与刀鞘相接触,刀法是很普通的‘四虞刀法’之‘心无虞’——‘气在胸怀心无忧’,这一招是‘四虞刀法’的起手式,一般以内力注入刀中,气息凝聚在心口,为下一招出招凝聚最大的力量,这招精髓在于一个‘敛’字,如果真气在此时有所泻出,那下一招效果就要差许多了。师门中除了拔刀外最先练的一招,邵鸣谦除了拔出一半刀锋之外与梁榭所学全无二至,而正是这刀锋半出气息却不宣泄半分的本事却无人能够做到。

邵鸣谦足下微动,一小步缓缓踏出,这一步尚不足常人的一半,步法似乎并无特别,也是当年孙铭所教的踏步方位,只是这一步小了一些。

“吾刀名‘希望’,鞘称‘未来’,足下‘千里’,吾寄‘希望’于‘未来’,足下‘步步为营’,不敢过,不敢失,不敢停,不敢止,不争一时之功,不图一时之快,固守赤志,不忘初心......,邵鸣谦请招。”

他(她)未动,举着的伞亦未曾放下,只将先前伸出去的手缓缓收回,一股妖异的气势如雾般弥漫开来,漫向邵鸣谦,在邵鸣谦身后半步的梁榭却未曾感受到半点。

邵鸣谦再踏出一小步,刀刃缓缓翻起,虚割向他(她)的腰腹,他(她)踏出一步,妖异之气如烟般漫出,

邵鸣谦再踏出一小步,刀刃再度向上翻起,平指向他(她),他(她)踏出一步未曾停滞接着又踏出一步,妖异之气更浓三分,如霜。

“师兄有些不妙啊。”梁榭为他捏了一把汗,却苦于帮不上忙,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跑去叫人或者大喊一声,那么他(她)将率先向自己出手,师兄在分神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势必会更加危险。

邵鸣谦刀锋缓缓前推三寸,足下又是一小步踏出。

“师兄竟然也在进攻?”梁榭有些费解。

他(她)妖异的脸庞上不见喜怒‘噔噔噔’三步连续踏出,妖异之气如水,如油,如泽。

邵鸣谦刀锋再向前推三寸,足下仍然是一小步踏出,他被那股妖异之气死死压住,在他的身后却并未泄露半点。

他(她)向前一步,妖异之气如冰,邵鸣谦刀锋再退三寸,足下依旧是一小步缓缓踏出。

他(她)再向前一步,步履略慢,步子略小,妖异之气如铁。刀出鞘,刀锋缓缓平划而出,邵鸣谦缓缓抬足,向前探出一小步,慢慢落下。

他(她)再向前半步,妖异之气如山,邵鸣谦刀鞘抵在刀背,双手推刀继续划出,未来未至希望先行,足下微微抬起,身子一侧,刀锋在前,人在后,希望破开阻碍,足如坠铅,缓缓前迈,稳稳踩下,这一脚如踩在山岳之上,霎时大地一震,‘秋池山’似乎微微沉了沉。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师兄每一步都出的全力,但他每一步迈出大小均毫无差别从不多走半步,待第二脚踏出时借第一脚的余力而出,第三脚又借第一第二脚的余力而出......,自借自力当真奇特。”

“当!”他(她)的指背击在刀锋之上,刀锋未退,指未退。

‘初露锋芒意何愁?’,这一招仍是‘四虞刀法’里‘心无虞’之中的招式,借首招凝气,这一招乃是厚积薄发,将胸中贮藏的气息及刀锋上收敛的气息一并挥斩而出,这一招精髓在一个‘锋’字,出招要狠,要决,要锋芒毕露,务必要使得敌人闪避退让,届时配以其他招式趁胜追击,可争取主动,他(她)却未退。

他(她)进一步,手掌翻转,当胸印来,妖异之气如山压至,邵鸣谦左足起,右足单足立地,身子后缩,长刀圆转挑起,自身前划了一道长弧斩下,‘当’手掌刀锋在近柄处相交,邵鸣谦未退,他(她)亦未退。

‘心无虞’之‘不因风雨却鸿志。’这招是在敌人猛击而至的时候的假退之招,退半步既能避开锋芒,又能更好集聚自身的力量,当敌人以为你在退闪避让的时候陡然出招进攻,攻敌不备,这招精髓在一个‘却’字,退的距离远近,到不到位直接关系到如何反击的效果,退的远了反击不能起到攻其不备的效果,近了又避让不开敌人的攻击。

他(她)手掌翻转以手背击邵鸣谦胸膛,邵鸣谦左足落,右足起,身子向另一侧倾斜,同时长刀一转,绕过他(她)的手腕,反挑他(她)的面庞,堪堪避开了先前的一击。

‘心无虞’之‘夜尽身返上阙楼。’这一招与前一招一正一反,一下砍,一上挑,于前一招力尽之刻出招,正好平衡了身躯,弥补了收刀再出的空档,在换足跳动之间扰乱敌人的判断,让敌人不知这一招是再进攻还是防守,这一招精髓在一个‘返’字,也就是换步跳跃之间的时机,步子换的好既可迷惑敌人又可避让攻击,更能使得那一刀上挑更加迅速难防。

他(她)手掌再度翻转,身子向后急退间一掌已击中刀锋,‘嗡’地一声,长刀荡开,他(她)已在五步之外。

数招相交,他(她)依旧单手应敌,打着的伞始终未曾放下。

长刀震动不休,邵鸣谦单手舞刀回转,锋内柄外倒持长刀半归入鞘,他的手反握刀背拿在长刀距柄三分之一处便不再动,梁榭看得明白,这正是师门刀法三种拔刀式之一,这种拔刀之法能弥补由于长刀过长敌人欺近身来时拔刀不及的缺点,而反手拿刀可在刀出鞘刹那顺势回削,亦能翻转手腕以反刺突袭敌人,这种拔刀手法对付轻巧迅捷诡异一路的敌人有一定克制作用。

两人交手几招,不分胜败,梁榭不禁对师兄大为敬服,邵鸣谦所使的刀法,步法都是自己学过的,并且自认已无进步空间,但与师兄一笔似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就拿方才他(她)欺身近前当胸一掌来说,梁榭便会纵身后跃,然后以‘霸刀诀’劈斩而下,若是以‘四虞刀’中的招数破解的话梁榭则会以‘气在胸怀心无忧’横刀格挡或者一刀挥砍而出以及侧身闪避几种方式拆解,绝不会想到用‘却’步反击。虽然表面看起来这几种方式都有其作用,难说孰优孰劣,但梁榭心中却知道,师兄‘却’步之后用身‘返’乃是用最小的移动,最短的时间对敌人发起反攻,避免敌人占据上风自身气势被压制,而师兄反挑的那一刀似是而非与师门刀法中略有偏差,正是这一点偏差使得这一挑如从两人怀中跳出来的一般,令人防不胜防。在此之前梁榭做梦也想不到凭借师门那二流的刀法、步法能与击败不留大师的他(她)对战。

两人对立,不语,妖异的气息如一座大山般缓缓推进,邵鸣谦拔刀式在手,并不凌厉的刀罡徐徐的砍在大山偏左、偏右、偏上、偏下之处,随着每一道刀罡砍去那山都会微微裂开一道小缝,随着中刀越多,那山上的缝隙联通,土石彼此之间似乎失去了支撑一般,开始一大片一大片崩毁,虽山仍是山,但压力却小了许多。

蓦然间,他(她)身影一动,一道红光袭来,希望出鞘,红影近身,邵鸣谦退一步,刀锋一带顺势回削,他(她)暴退一步,复又从侧身欺来,邵鸣谦刀在外,格挡不及,当即身子收缩一记‘却’步斜向后退开,手腕翻转间刀锋反刺而出。刀锋落空,红影闪动,一只手掌迅速在邵鸣谦眼前放大,邵鸣谦向另一侧斜斜退开一步,回手一带,刀锋回削......

他(她)出手三招,速度之快令梁榭犹见两人对峙,待他(她)第七招出手,梁榭才堪堪看到第三招,接下来只见一道红光在邵鸣谦身前忽退忽进全然难以看清,每一次红光闪来邵鸣谦都要向后或者向左向右退开一步,他每退开一步,那红光便陡然后退,接着便是以更快的速度攻来。梁榭仔细看去,见那红光越战越快,师兄招招‘却’步而退,全无还手之力,他不由得暗中为师兄捏了一把汗,再看一会,陡然发现师兄左手中的刀鞘微微移动,或向上指去或向斜下指去,梁榭心中一动,见那红光袭来师兄手中的刀鞘果然稍稍有了些变化,就这微不足道的变化,那红光的速度令人难以察觉的滞了滞。

“原来如此!”梁榭心中恍然,这刀鞘通过微小之极的变化角度正好指向猛攻而来的他(她),虽不可能伤他(她)但却令他(她)进退之间速度变化的节奏有了些许滞碍,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滞碍,正说明他(她)并未全然占据上风。

‘呼!’红影飘开,红伞缓缓下移,他(她)伸手将伞慢慢收了起来,梁榭的心瞬间吊了起来,邵鸣谦的神色平淡中透出些许凝重。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再度动手时,他(她)妖异的脸上忽然飘起一丝丝笑意,大红袍袖一拂,那柄红伞再度打开,然后身形一飘在梁榭的注视之下纵身跃下山崖,梁榭看着他(她)飘落下去,只眨了眨眼便再也看不见了,这样的速度,难怪能躲过‘惊掷春雷’,难怪穿的这么招摇也能让‘扬刀盟’的岗哨失效。

第134章 最难惹的人

长刀震动不休,邵鸣谦单手舞刀回转,锋内柄外倒持长刀半归入鞘,他的手反握刀背拿在长刀距柄三分之一处便不再动,梁榭看得明白,这正是师门刀法三种拔刀式之一,这种拔刀之法能弥补由于长刀过长敌人欺近身来时拔刀不及的缺点,而反手拿刀可在刀出鞘刹那顺势回削,亦能翻转手腕以反刺突袭敌人,这种拔刀手法对付轻巧迅捷诡异一路的敌人有一定克制作用。

两人交手几招,不分胜败,梁榭不禁对师兄大为敬服,邵鸣谦所使的刀法,步法都是自己学过的,并且自认已无进步空间,但与师兄一笔似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就拿方才他(她)欺身近前当胸一掌来说,梁榭便会纵身后跃,然后以‘霸刀诀’劈斩而下,若是以‘四虞刀’中的招数破解的话梁榭则会以‘气在胸怀心无忧’横刀格挡或者一刀挥砍而出以及侧身闪避几种方式拆解,绝不会想到用‘却’步反击。虽然表面看起来这几种方式都有其作用,难说孰优孰劣,但梁榭心中却知道,师兄‘却’步之后用身‘返’乃是用最小的移动,最短的时间对敌人发起反攻,避免敌人占据上风自身气势被压制,而师兄反挑的那一刀似是而非与师门刀法中略有偏差,正是这一点偏差使得这一挑如从两人怀中跳出来的一般,令人防不胜防。在此之前梁榭做梦也想不到凭借师门那二流的刀法、步法能与击败不留大师的他(她)对战。

两人对立,不语,妖异的气息如一座大山般缓缓推进,邵鸣谦拔刀式在手,并不凌厉的刀罡徐徐的砍在大山偏左、偏右、偏上、偏下之处,随着每一道刀罡砍去那山都会微微裂开一道小缝,随着中刀越多,那山上的缝隙联通,土石彼此之间似乎失去了支撑一般,开始一大片一大片崩毁,虽山仍是山,但压力却小了许多。

蓦然间,他(她)身影一动,一道红光袭来,希望出鞘,红影近身,邵鸣谦退一步,刀锋一带顺势回削,他(她)暴退一步,复又从侧身欺来,邵鸣谦刀在外,格挡不及,当即身子收缩一记‘却’步斜向后退开,手腕翻转间刀锋反刺而出。刀锋落空,红影闪动,一只手掌迅速在邵鸣谦眼前放大,邵鸣谦向另一侧斜斜退开一步,回手一带,刀锋回削......

他(她)出手三招,速度之快令梁榭犹见两人对峙,待他(她)第七招出手,梁榭才堪堪看到第三招,接下来只见一道红光在邵鸣谦身前忽退忽进全然难以看清,每一次红光闪来邵鸣谦都要向后或者向左向右退开一步,他每退开一步,那红光便陡然后退,接着便是以更快的速度攻来。梁榭仔细看去,见那红光越战越快,师兄招招‘却’步而退,全无还手之力,他不由得暗中为师兄捏了一把汗,再看一会,陡然发现师兄左手中的刀鞘微微移动,或向上指去或向斜下指去,梁榭心中一动,见那红光袭来师兄手中的刀鞘果然稍稍有了些变化,就这微不足道的变化,那红光的速度令人难以察觉的滞了滞。

“原来如此!”梁榭心中恍然,这刀鞘通过微小之极的变化角度正好指向猛攻而来的他(她),虽不可能伤他(她)但却令他(她)进退之间速度变化的节奏有了些许滞碍,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滞碍,正说明他(她)并未全然占据上风。

‘呼!’红影飘开,红伞缓缓下移,他(她)伸手将伞慢慢收了起来,梁榭的心瞬间吊了起来,邵鸣谦的神色平淡中透出些许凝重。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再度动手时,他(她)妖异的脸上忽然飘起一丝丝笑意,大红袍袖一拂,那柄红伞再度打开,然后身形一飘在梁榭的注视之下纵身跃下山崖,梁榭看着他(她)飘落下去,只眨了眨眼便再也看不见了,这样的速度,难怪能躲过‘惊掷春雷’,难怪穿的这么招摇也能让‘扬刀盟’的岗哨失效。

“死了多少兄弟?”就在梁榭对他(她)的离去莫名其妙的时候邵鸣谦忽然问道,梁榭顺着他的声音看去,正看到一身黑衣的衡无算和陆朝华两人走了过来,两人身后两队约莫四五十名‘玄衣卫’齐刷刷跟着,见敌人已去衡无算一挥袍袖,众‘玄衣卫’退去。

“‘玄衣卫’六人当胸中掌晕厥,幸有玄衣护体,暂无死亡。”衡无算道。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这人很厉害,你没事吧?”陆朝华颇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事,你们再晚来一会就难说了。幸好他(她)直接找的我,若是在帮内肆意偷袭屠杀后果不堪设想。”邵鸣谦道。

“他(她)的目标不是‘玄衣卫’,随手击退几人便罢,也没必要费那个事,何况想除掉‘扬刀盟’他(她)也办不到。”衡无算道。

邵鸣谦笑了笑,回头对梁榭道:“天下最难惹的三个人你们招惹了两个,不得不说你们运气有些差。”

“最难惹的人?”梁榭尴尬一笑,另外两人是谁他不知道,但他(她)倒是的确难惹。

“嗯。一个是他(她),一个是酆无常,还好这次酆无常没有追来,不然更难缠。”邵鸣谦道。

“酆无常的武功不会比他(她)高吧?”梁榭见识过酆无常的手段,比不留大师颇有不及,比起他(她)算不上多么难缠。

邵鸣谦道:“酆无常武功不及其他两位,智谋却很是了得,做事诡异,手段出人意料,皆且十分耐打,曾被多次打得不成人形,到如今依旧安然无恙,你武功纵使高过他也会陷入你杀不了他他却能杀你的尴尬局面,再加上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冲劲,实在令人极为头疼,迄今为止连同上次与你们交手他只失败过一次,你们能顺利走到‘扬刀盟’多亏酆无常已达到了目的。”

梁榭咋了咋舌,问道:“那另一个人是谁?”

邵鸣谦道:“盖摩天!南魔北盗,与‘不死邪尊’齐名的人物,与‘大隅天城’的病老,大内第一高手的景大人,还有方才动手的红衣人,是当今世上可以动摇六大高手排名的四个人物。这人比酆无常更变态,武功比酆无常更高,不过传闻他有个规矩,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大的仇怨,只要能接其三掌他便作罢,只是这三招实在是不好接,当然传闻也不可尽信。”

梁榭不解道:“他们强虽强,不过最难招惹的不该是雷神龙神么?”

邵鸣谦道:“难惹不是按武功来说的,天下四大帮派的帮主都是生意人,较好说话,惹便惹了,只要不太过分一般不会与人结怨,不像这几人难以常理度之。”

“就像是你师兄,审个内奸都客客气气的。”陆朝华笑道。

梁榭暗笑,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冷冰冰不好说话的女人也爱开玩笑,当下多了一些好感。邵鸣谦莞尔道:“还是无算霸气是么?”

陆朝华道:“那是!怎么,说无算好你吃醋了?”

邵鸣谦笑了笑道:“哪有,你们两好了我也省心。”

“不要乱点鸳鸯谱,我是有家室的人,哪像你光棍一个。”衡无算道。

梁榭心念一动道:“师兄不介意的话改天师弟给你介绍一个?”

“哼!”衡无算哼了一声道:“他还用介绍?这中州有多少姑娘眼巴巴盯着他呢。”

梁榭惊疑道:“师兄这么有女人缘?”

衡无算道:“当然了,眼下就有一个等了他多少年的。”说着话向梁榭使了个眼色,梁榭顺着他眼色看去,却见陆朝华脸颊微红,当即恍然。

正说话间,一只鸽子飞了过来,衡无算一招手,那鸽子扑腾腾落在他的肩头,衡无算取下竹筒中的纸条,打开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异。

“什么事?”

“皇上驾崩,‘誉王’继位。”

第135章 加盟

梁榭脑中轰的一声,‘誉王’继位,他做梦也没想到皇上那么年轻便驾崩了,更没想到皇上在驾崩前居然没有子嗣,他们在离开京城之前固然得罪了武经国,但更加得罪的便是如今这个皇上,这一次的麻烦更大了。

“师......师兄......”他不知该怎么说,武经国权倾朝野,上边还有个皇帝,像一些开战派兵的大事多少还有些收敛,可要得罪了皇上,这些顾虑恐怕就没那么多了,而他们现在是既得罪了武经国又得罪了皇上,搞不好整个‘扬刀盟’都会受到他们的拖累。

邵鸣谦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对于这件事的严重性邵鸣谦应当比梁榭更加清楚,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脸上也丝毫看不出忧色,不仅没有忧色反而笑了笑。

“新皇继位,武经国必定忙得焦头烂额,让我们再给武经国舔一舔乱,高括围了我们这么多天就先拿他开刀吧,无算,点二百‘玄衣卫’待命。”

“是。”衡无算当即道。

“即刻传书给楚堂主、李堂主、雷堂主三人,叫他们在山下做好准备,遇到撤退的官兵乘胜追击,官职在百户以上的尽量活捉,其他官兵击退击伤即可切勿击杀,记得避开红衣人,只捡便宜不必死战。”邵鸣谦说罢自怀中掏出小印章递给衡无算,这个印章正是盟主的信物。

“是。”衡无算领命离去,一盏茶功夫不到,四组‘玄衣卫’共二百人已全数点齐。

“师兄,我跟你们一起去。”梁榭见要开战自告奉勇道。

“不用,你与谭掌门他们等我们凯旋回来。”

“我们何时动手?”衡无算问道。

“官兵主动撤离之时便是我们动手之刻,现在我们需避开官兵的眼线,靠近他们。”邵鸣谦道。

“好!”衡无算答应。

两人当即兵分两路,各领了一百人,一队自后山一队自前山掩杀了下去。

梁榭看着山下,过了片刻果然官兵开始有了撤退的迹象,梁榭颇为诧异道:“师兄与衡大侠怎么知道官兵要撤退?”

陆朝华笑道:“先前先皇病危,无暇他顾,武经国一手遮天趁机私调官兵围困我们,现在新皇继位,局势难明,武经国首先要做的便是探明虚实,哪敢轻言调兵,这原本便不太可能开战现在更加不可能了,既然打不起来还不撤兵等什么?”

梁榭点了点头道:“这倒是说得过去,可围了这么多天没有动静师兄怎知他们现在就要撤退?”

陆朝华笑着看了看他,道:“不留大师被害也有好几天了,既然那红衣人一直都未离开中州,为何迟不来早不来偏偏今日上山找你们的麻烦?”

梁榭微一思忖道:“他(她)是江湖人,做对做错都连累不到武经国的头上,但事情一样办。今日他(她)来,能杀则杀,杀不了则正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日后谈判收买即便不成也能唬住我们,叫我们规矩一些。他(她)前几日没来是因为孤身闯入‘扬刀盟’较为危险连他(她)也没有把握是么?”

陆朝华道:“以你师兄的意思,是这么想的。况且咱们能收到朝廷那边的信儿,高括自然也能收到武经国的命令,都是第一时间行动,时间差不了太多。”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摆好酒宴,等他们回来!”

山下,‘玄衣卫’已与官兵交了手,官兵抵挡之时从一侧又杀来一队人马,远远望去,官兵阵型似乎有些散乱,正自抵挡忽然又是一队人马从另外一个方向杀了过去,官兵登时乱成一团,急急退走......。战圈越拖越远,梁榭逐渐已彻底看不出谁是谁来,他心知尚有一队人马等着乘胜追击,这一次官兵势必会大败亏输。令他不解的是,围山数日,师兄一直客气,避免与官府成为死敌,现在新皇继位局势对己方更加不利,他却一反常态,主动出击,究竟是何缘故?

师兄在京城里的朋友似乎有些来头,他们究竟是谁?‘扬刀盟’在京城毫无买卖,师兄为何要费那个力气在京城安插人手?望着越去越远的战团,梁榭心中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入夜,邵鸣谦、衡无算、等人先后回来,三位堂主也陆续回到总舵,这一战攻其不备,大获全胜,众人自是高兴。这次‘扬刀盟’几乎所有帮众均已召回,山上熙熙攘攘到处是人好不热闹,梁榭首次感觉到什么叫万人大帮,看来明早的厕所有得抢了。

酒菜备齐,庆祝‘扬刀盟’凯旋归来,谭普年、宗老等人俱已到齐。食堂之中人满为患,做菜的不及吃菜的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扬刀盟’生意遍及中州各地帮众除了过年之外极少全部召回,总舵平时不过几百人而已,所以一应设施也都未按照全员配置,现在自然较为局促。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有了些醉意,谭普年丧子心痛憋了好些日子这时几杯酒下肚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邵鸣谦等除了安慰几句,也别无他法。又喝了一会,谭普年忽然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酒冲邵鸣谦道:“邵盟主,老朽代大伙儿敬你一杯,感谢你收留我们这些朝廷要犯。”

邵鸣谦忙站起来道:“前辈说的哪里话,都是武林同道合该互相帮助才是,前辈阅历丰富,日后晚辈还需多多仰仗前辈教诲,这杯酒还是由晚辈们敬前辈才合乎道理。”

谭普年摇了摇头道:“不,邵盟主,你先喝了,老朽有正事要说。”

邵鸣谦略一犹豫,当即饮了,谭普年又向梁榭招了招手,此时梁榭正与老鹰、胤苍狼、双杰八雄等一桌喝酒,见谭普年招手略微一愣,随即走了过去。

谭普年又倒了一杯酒,双手举杯恭恭敬敬递了过去,梁榭吓了一跳,不敢去接,邵鸣谦向他点了点头,梁榭这才接过杯一饮而尽。

谭普年看两人饮尽涩然一笑,又向衡无算等几位堂主一一敬了酒,虽说在江湖上‘扬刀盟’的堂主论名声论地位尚要高于谭普年这个谭门创始人,但‘扬刀盟’的人均非盛气凌人之辈,既然相识都按晚辈见礼,现在谭普年以耄耋之年向众人敬酒,众人均觉得诧异,然而看前者那副样子众人也不假意推辞,当即饮了。

众人全数饮过,谭普年望着面前的酒呆呆出神,过了半晌他苍老的面庞上涌现出一抹毅然决然的神色,忽然冲着众人深深一揖,随着他的这一揖,宗老、谭兴德、唐贤、宜丰、郁栖柏、双杰八雄、和所有‘谭门’、‘半步堂’的弟子以及老鹰、胤苍狼、战狼、诸位掌柜等人也都一齐躬身向邵鸣谦等人行礼。

“我等愿一起归入邵盟主麾下,任凭驱策不敢二心,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谭门’,老朽等人以后全仰仗着邵盟主、梁大侠师兄弟以及诸位堂主了。”谭普年恭恭敬敬道。先前的官兵围山他自然知道来者不善,白天更听说他(她)也登了门,越发知道己方这些人能活下去几乎全靠‘扬刀盟’,虽说按先前的打算他们投奔‘无苦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以谭普年的阅历自然知道‘无苦宗’比‘扬刀盟’是比不了的,更兼‘无苦宗’隶属‘大隅天城’,是去是留一切都要看雷神的态度,可惜他们从无一人见过雷神,雷神虽不惧武经国,但是否愿意为他们招惹麻烦除了靠猜他们还真说不准,然而‘扬刀盟’的答案是肯定的。

宗老和宜丰也道:“‘半步堂’所有弟子均愿归入‘扬刀盟’。”

唐贤、郁栖柏、胤苍狼、战狼、诸位掌柜也都一起表态,均愿加入‘扬刀盟’,老鹰哈哈一笑,道:“我也一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邵鸣谦也颇为意外,‘扬刀盟’自他手而创,自他手而兴,他自然能知道一个门派对于其中的弟子、元老来说有多么重要,这份感情,这份心血有多么难以割舍,尤其谭普年,对‘谭门’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做出此等举动是何等困难。

邵鸣谦向众人团团抱拳道:“谭前辈,宗前辈,各位朋友,‘扬刀盟’收容大家一者是我们信得过诸位,出于武林同道的互相帮助;再者我的这位师弟承蒙诸位照顾,‘扬刀盟’还诸位一个人情,如是而已。‘扬刀盟’实无吞并各位帮派的意思。”

谭兴德道:“邵盟主的作为,我等素来佩服,此次有幸结识更令我们心服。然而邵盟主大度,我们却不能不识好歹,整日白吃白喝不干活我们住着也别扭,何况这次给‘扬刀盟’带来了不少麻烦,或许以后麻烦会更多,我们总是龟缩不出让邵盟主庇护也不是长久之计。”

邵鸣谦道:“谭掌门多心了,这几年‘扬刀盟’发展壮大,高括招揽未成多方刁难,现今更变本加厉,‘扬刀盟’与武阉之流为敌是迟早的事,倒与诸位关系不大。”

谭普年道:“邵盟主多番推脱莫非是顾虑我等身份,怕我等拖累贵盟不成?”

邵鸣谦道:“谭前辈言重了,‘扬刀盟’求贤若渴,各位愿意加盟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同为一帮之主晚辈知晓‘谭门’对谭前辈、谭掌门是何等难以割舍,同样‘半步堂’对于宗老与宜丰兄弟是何等重要,晚辈不想诸位因一时冲动造成他日的后悔。”

谭兴德道:“老实说以目前的局面,‘谭门’和‘半步堂’想要重回兴盛几乎没有可能,甚至自保也有困难,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索性并入‘扬刀盟’,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出路。邵盟主的为人我们这些天看在眼里,原本将我等交出去对贵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邵盟主并未这么做,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只有一条,以后我们以‘扬刀盟’的利益为最高准则,‘谭门’也好,‘半步堂’也罢,我们与武经国的仇恨皆可放下。”

宗老叹了一口气道:“‘危宿堂’也好‘半步堂’也罢,都只是个名字而已,只要人心还在叫什么都一样。当年老朽认死理,看不开这一点,为了个名称代号与徳临反目成仇,若是当年老朽留了下来帮助徳临好生打理,或许‘半步堂’更要强大几分,也不至于有今日之败,如今后悔却也迟了。老朽当年做错,时至今日不想再错,只要活着的人能有好去处其他的都不再计较了。”

众人主意已定,邵鸣谦也不再推脱,当即正色道:“诸位须知加入‘扬刀盟’功过赏罚全由盟规而定。”

谭兴德道:“这个自然。”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扬刀盟’欢迎各位加盟,明早太阳升起之时我们另行举行仪式。”

众人皆向邵鸣谦道谢。

由于决定加入‘扬刀盟’,众人皆成了邵鸣谦的手下,反而显得有些拘束,当晚又喝了一会酒便即散去。山上满满都是人,原本一人一间的房子也只好由几人同住

第136章 仪式

翌日晨,天未亮,‘禄堂’第一部的管事便带着人过来了,众人早已等待多时,管事领着众人到混堂沐浴更衣,之后向山顶走去,梁榭亦跟随而去。到了山顶,邵鸣谦和几位堂主俱都到齐,静立于武场之中,管事领着众人列队排开。

邵鸣谦见众人俱已到位,高声道:“诸位加盟本该设摆香案,堂中举行,然而诸位人多,我们先行加盟,稍后敬告祖师。”

众人心中皆是一愣,‘扬刀盟’不是邵鸣谦所创么,哪来的祖师?

只听邵鸣谦道:“‘扬刀盟’创于我手,成于明踪,致今日之兴盛乃是明踪与诸位兄弟拼搏之功。‘扬刀盟’以德为先,功次之,明踪德昭功著,远胜于我,故‘扬刀盟’奉明踪为祖,凡入我‘扬刀盟’者无论先前信奉何等宗门教义皆不得欺师灭祖,有中伤谤讥祖师者‘扬刀盟’不敢留用。”

邵鸣谦说罢,管事向众人高声问道:“诸位是否明了?”

众人齐声道:“是。”

邵鸣谦又道:“‘扬刀盟’自创立之初至今共有四百九十一名兄弟为帮派牺牲,因有他们是有今日之‘扬刀盟’,凡我盟中兄弟无论先前信奉何等宗门教义皆不得不敬先烈,有恶意谤毁捏造是非者‘扬刀盟’不敢留用。”

邵鸣谦说罢,管事又向众人高声问道:“诸位是否明了?”

众人齐声应“是。”

邵鸣谦又道:“入我‘扬刀盟’,行正举义,不得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盟中兄弟皆须互帮互助,不得谩骂欺凌,我盟中兄弟信奉自由,彼此间不得谤毁他教。”

邵鸣谦说罢,管事又向众人高声问道:“诸位是否明了?”

众人齐声道:“是。”

邵鸣谦又道:“‘扬刀盟’行事秉正,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无论亲疏。盟中兄弟无论是谁,若其品行端正,功劳卓著,皆可选任一堂之主,亦有权入‘武阁’修习高深武学,甚至可以继盟主之位。”

邵鸣谦说罢,管事又向众人高声问道:“诸位是否明了?”

众人齐声道:“是。”

......

邵鸣谦将盟中规矩忌讳一一道来,众人尽数应答,太阳升起,邵鸣谦领着众人入‘财神观’祭拜财神。

梁榭二次来到‘财神观’,发现供桌上新更替了水果多出许多供奉,无一例外全是素食。

邵鸣谦道:“明踪出自道门‘大随宗’门下,供奉庄子,生前曾任‘大隅天城’水宗宗主,人称水明踪,又称‘财神’。”

梁榭这才知道所谓的财神原来是‘扬刀盟’的祖师,怪不得首先要祭拜他,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大名鼎鼎的‘财神’,‘大隅天城’一宗之主,最后居然跟师兄搅在了一起。

众人一一祭拜完毕,这才出来,宗老道:“据说当年一战雷神放过了天君和财神等人,然而财神伤势极重就此消失于江湖,江湖上传言财神伤重不治,想不到竟来到了‘扬刀盟’。”

邵鸣谦道:“明踪当年属实伤重,来到‘扬刀盟’仅仅两年便英年早逝,然而明踪在这两年内所做的事已足以让‘扬刀盟’兴盛至此,他于本盟无愧财神二字。”

‘扬刀盟’仪式的相对简单,除了敬告祖师、先烈之外并无歃血发誓效忠之类的流程,只因歃血发誓之类并非真正约束盟下成员的好办法。出了‘财神观’邵鸣谦领着众人到各处祠堂上香,上香毕,便算正式加盟。之后便是由‘禄堂’分部的管事宣读具体的盟规赏罚等等,再之后便是认识帮中主要人物,众人至此才知衡无算不仅是‘玄衣卫’统领更是‘扬刀盟’副盟主,许多事都是他协助邵鸣谦办的。

一番折腾完毕已花费了一个多时辰,邵鸣谦本拟新立一堂,将众人尽数容纳,然后由谭兴德出任堂主,众人自认对中州所知太少,对‘扬刀盟’名下的生意以及堂口的运行规则更是全然无知,哪里敢独立堂口?更何况各大堂主乃至各堂分部分组的执事、管事、组长哪个不是为‘扬刀盟’立过大功的?众人心知甫一加盟便身担要职难免不会被旁人说闲话,邵鸣谦此举也无非是给这些曾经名动一方的人物一个台阶下,既然如此这个台阶最好自己走下来,真要不识好歹日后事情办不好便只能被一脚踢下去了,到时候不仅丢面子,连里子也会一并丢掉。当即,谭兴德、谭普年、宗老等人一起推辞,声称只要按新加盟的新人对待即可。

邵鸣谦见众人如此识大体,心下也宽了不少,否则若是仗着有几分本事飞扬跋扈便够头疼的了。

既要按照新人对待,邵鸣谦也不再客气,当即由几大堂主对众人的武功、性格、特长进行评测,武功高的性子内敛的留在‘玄衣卫’,武功低一些的喜欢与人瞎扯闲聊的则安排到其他几个堂口,以后分往各处分堂堂口、店铺之类的打理生意,性子跳脱好动不好静的则四处跟随运送货物等,总之分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方才作罢。

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众人之中除去已离开的沈南武和不留大师,已死的皇甫残烛和紫蝴蝶共计六十来人,再加上谭普年以及谭普年带走的十五名谭门弟子,一共七十多将近八十人,能达到‘玄衣卫’最低标准的只有二十人不到,先前三杰八雄是‘谭门’引以为傲的精英,放在‘玄衣卫’中却是垫底的存在,同样垫底的还有战狼,连胤苍狼、老鹰等一派掌门与‘玄衣卫’的普通成员相比也只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老鹰大是不忿,又拉了五名‘玄衣卫’弟子逐一放对,结果三胜一败一平,仍是大大削了他这名动江湖的鹰掌门的面子,可事实如此,老鹰只得作罢。梁榭比恢复了元气的胤苍狼、老鹰只强在暗器上,论功力和战斗经验并无优势,战绩比两人强点有限,宜丰和郁栖柏武功远胜老鹰等人,自然不在话下。宜丰行事稳重,不好争强,老鹰多番撺掇,将宜丰的对手由一个加到两个,两个加到三个,直到五个,宜丰仍无败象,老鹰这才服气。之后是谭兴德,谭兴德武功一直未曾露底,这次也不例外,反正只要击败任意一名‘玄衣卫’弟子即可,他不像老鹰,没有多余的心情玩耍。再之后唐贤身为大内十大高手之九,武功自是不用说的,内力深厚,暗器精准诡异,近身远战皆可,在‘玄衣卫’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最后轮到宗老和谭普年二人,这二人成名江湖数十年,手下功夫了得,谭普年虽年老力衰,然胜过一两名‘玄衣卫’还是不成问题,宗老则是众人当中武功最高之人,便是唐贤、宜丰也比之不上,放在‘玄衣卫’中也是顶尖的存在,除了衡无算和第一执事向铁衣第二组执事东壑外,旁人均非其敌。

评测完毕,邵鸣谦新增‘玄衣卫’一个组别,是谓第七组,将众人尽数拨到该组之内,谭宗二老皆为一方耆老,年纪均大,武功又高,不好按常人划分,邵鸣谦予二人代长老虚名,协同衡无算操演、训练‘玄衣卫’,指点盟内弟子武功,以二人见识广博自然也能胜任。梁榭、谭兴德等人则划归‘玄衣卫’第七组,属衡无算麾下,第七组执事由组内选拔,由谭兴德担任,谭兴德坚持不肯,力推梁榭担任执事,想是梁榭为邵鸣谦师弟之故。管理手下原本梁榭远不及谭兴德、宜丰等人,然而众人推举,梁榭拗之不过,好在他也做过‘战魂堂’的堂主,便只好勉为其难了,以‘玄衣卫’的编制执事之下每组设有五名副执事各领九人,协助执事做事,选功劳大者提拔为执事,梁榭这一组人员不齐,只设了两名副执事,则由谭兴德和宜丰担任。执事既定,衡无算将梁榭叫了过去,将执事的职责任务细说一遍,怎样有奖怎样惩罚,怎样算是合格,做不到什么程度需要卸任等等,当真半点面子也没给。‘玄衣卫’一组五十人满编,梁榭这组连他算上只有十八人,挖掘人才,招揽人才等事自然也落到他这个执事身上,梁榭顿感压力。

其余诸人,未能加入‘玄衣卫’的分别划予其余三堂之中,‘半步堂’先前划船的那几位,喜欢在水上干活,这次仍然让其掌船,其余弟子则各自有不同的安排,先前跟随谭普年的几名女弟子喜好逛街买东西,更喜欢杀价,‘楚门堂’正缺少这样的人才,当即被楚中卿抢了去,此外尚有几名弟子心思缜密,做事仔细,又打得一手好算盘,被陆朝华要到‘禄堂’中去了。几位掌柜因得罪了武经国,原本的买卖没法再做,然其脑子活泛,做买卖的手段眼光均远胜于常人,这些日子众掌柜屈居在‘扬刀盟’无用武之地,更与平时谈天说地进出有女乐佣人的日子相去甚远,虽邵鸣谦等人待之如上宾,但这种和旁人没有共同话题的生活实在乏味,简直毫无存在感,此时几人一入‘扬刀盟’待欲立刻不同,既成了自己人,几位堂主也不客气,犹如香饽饽一般将诸位掌柜都抢了去。李婉堂主作为女子,抢的最多,雷钧次之,楚中卿尚未反应过来便只剩下了一人,老楚胡子一瞪,找李婉要人,李婉哪里肯给?

人员职位既定,‘禄堂’之人又将众人的月俸一一同大家说了,这些人即使此刻落魄然经营多年,均有不少家底,此次加入‘扬刀盟’一来算是报答邵鸣谦庇护之恩;二来眼看凭借众人的实力报仇无望,加入‘扬刀盟’自可提升不少实力,哪一天‘扬刀盟’与武阉为敌,正好趁机报仇;三来众人整天什么事都不敢,吃饱了等死,这个日子舒服是舒服,过得久了也受不了,尤其还是在别人家做客,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找些事做了,倒没几个人真正在乎给多少月俸,尽管如此,月俸算是一种能力的认可,当然挣的越多感觉越好。

第137章 老龙王

京城,栖凤楼。

今天议事已毕,鲁平一却未离去。

“你还是不打算收手?”

“先等等看。”

“‘中州侯’攻打‘扬刀盟’失利,三天前已败走,一位四品将军,两位五品将军被活捉,据说今日朝堂上有两位言官弹劾‘中州侯’高括,说是私自调兵,不遵法度,无端扰民,以致激起民变。”

“嗯,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

“‘扬刀盟’素来安生,纵使与官府有些误会,也不至于当真动手,新皇继位他如此大胆擒拿朝廷命官究竟是想搅乱这局棋给武经国添乱还是在向新皇示威,想让皇帝下旨诏安谋些好处,甚至入驻军界?”

“‘扬刀盟’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据说围山数日自始至终没见过紫蝴蝶的影子,这也与我们无关?”

“你想说什么?”

“‘扬刀盟’一反常态的有了动作,不仅对朝廷命官出手,更收纳了前期逃亡的逆党,‘六龙帮’一反常态的安静,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眼下局势越来越复杂,天下四大帮派我们不能同时惹上两个,即便是武经国也绝不想这么做。”

卫辞筠幽幽一叹,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我们此时退出势必会遭到武经国报复。”

“嗯,成也萧何败萧何,我们因他而兴,更须防因其而败。不过你若想退......”

“嗯,你留心就好。”鲁平一还想再说,卫辞筠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小娄呢?这些天不该问的没有再问吧?”

“没有,我倒是很好奇,龙神之子,‘隐龙堂’这些连武经国都知之不详的事你怎么知道?”卫辞筠盯着鲁平一道。

“听一个朋友说起的。”

卫辞筠嫣然一笑,道:“信得过我么?”

鲁平一点了点头道:“是‘九源铁匠铺’的常老九,他先前在‘大隅天城’天宗的‘布衣卫’任职,‘大隅天城’曾与‘六龙帮’为敌,一次战役,眼见大获全胜之下被突然杀出的‘隐龙堂’扭转了战局,这才知道‘六龙帮’尚有此等暗手,而这‘隐龙堂’的人有可能是身边的贩夫走卒中的任何一人,他们人数不多,身份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强悍!任意一人拿到江湖上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江湖上只道‘六龙帮’的六条龙是指‘五大龙王’和‘龙神’本尊,其实‘六龙帮’有‘六大龙王’,而最厉害的就是‘隐龙堂’的堂主‘老龙王’。‘隐龙王’又称‘老龙王’,是‘龙神’的师父,实力虽不及‘龙神’却远在其他龙王之上,他若是愿意,天下六大高手里必有一席之地。”

“常老九是‘大隅天城’的人?”

“是。‘布衣卫’执首座下两大统领之一,布上卫就是他。”

“他怎会和你说这些?”

“他算是我半个师父。我们两家原本是邻居,他在天城时很少回来,后来娶了妻,生了子,我会些武功,代为保护照顾,他休暇归来便指点我几招。他也就大我十多岁岁,可如今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原来你还有这层关系,‘龙神’之子也是他告诉你的?”

“‘龙神’无子以‘雷神’子为子。‘雷神’以子为质与‘龙神’和谈,‘龙神’却甚是喜欢这孩子,于是收为义子,这事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倒也不用隐瞒。但人们只知道有这样一回事,‘龙神’认了这么一个儿子,至于这孩子长什么样却极少有人见到,‘龙神’是真对这孩子好还是只不过用来要挟雷神均不甚明了,‘雷神’此子到底是人质还是明目张胆放入‘六龙帮’的棋子也无从考证,更有人猜想‘雷神’是怕天君携‘明唐五镜’报复牵连到此子所以送予‘龙神’庇护,这事牵扯到三大帮派的关系,其中是否有明争暗斗我们不知道,也最好不要过问,更不能将这些告诉武经国,这三个帮派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一旦‘雷神’之子出了意外,我们整个‘栖凤楼’将片瓦不留。关于‘隐龙堂’可能要牵扯到‘六龙帮’与武经国之间的争斗,更不能问,某些事上帮助武经国表明立场就足够了,我们没有必要替他当先锋,退一万步讲,武经国一旦失势我们尚有和谈的空间,彻底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一切都晚了。”

卫辞筠道:“嗯,不问就是。”

“那件事你问小娄了么?她的意思怎样?”

“小娄没表态,不得已时再说吧。倒是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累么?”卫辞筠似笑非笑看着他。

“累,但我更怕。”

“怕什么?怕局势脱出你的掌控还是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怕在你面前失去价值,怕你从此之后不再用我。”鲁平一毫不避讳,直接说道。

“是么?”卫辞筠微微一笑道。“我就那么势利?”

鲁平一苦笑一声,道:“那你可愿意放下‘栖凤楼’跟我走?”

“不愿意。”

鲁平一无奈一笑。

“平一!”卫辞筠略显嗔怒喊了一声。“你就那么想我变成一个废物,整日在家里洗衣做饭?”

鲁平一一叹道:“好了,不说了,里外都是你的理。你少跟咱们的执首,副帮主他们眉来眼去我就知足了。”

卫辞筠白了他一眼,作势欲打,鲁平一抱着脑袋如孩子般一溜烟逃开了。

经国府中,诸位大人刚刚散去,厅上只坐着武经国,李师爷,元老以及瑞婆婆。

新皇继位以来这是武经国首次正式回府议事,相关话题自是不离权位二字。

“方才诸位大人的话三位都听到了?”

“回府督,听到了。”李师爷率先答话,元老与瑞婆婆均点了点头。

“李先生,你怎么说?”

“进退之间皆有弊漏,个中关窍容学生再想一想。”

“嗯,元老与瑞婆婆怎么看?”

瑞婆婆抱拳道:“禀府督,老身以为任大人,骆大人所言有理,眼下并无必胜的把握不易异动。”

武经国皱了皱眉,看向元老,元老抱拳道:“府督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听假话干什么?”

“战则五胜五败,不战九输一赢。”

“元老请把话说清楚。”

“禀府督,战有三因,其一、皇上为‘誉王’时府督欲除之,此为结仇,有朝一日他大权在握岂能放过府督;其二、府督在朝中掌握实权,架空皇上,新皇欲掌权必与府督敌对;其三、皇上刚刚继位,诸事不稳,朝中大臣旁观者多,及至日久与府督敌对之人益增,府督手下之墙头草必将随风摇摆,甚至倒戈相向,拖得越久对府督越是不利。”元老道。

“好似元老先前并不是这么想的。”武经国揉了揉‘太阳穴’,人多难办事,先前众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有道理,这会元老又是一番理由,怎让他不犯难?

“先前老朽也抱着探探虚实的再说的心态,然而有两件事不得不让我改变了主意。”

“哪两件事?”

“其一,色,年轻人最难过的便是色字一关,请问府督卫帮主的美人计几曾失过手?”

武经国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沉声道:“很少失手。”

元老道:“可咱们的‘誉王’只去过一趟‘栖凤楼’便再也未去,老朽没记错的话,那日‘誉王’找了个叫嫣红的姑娘,前几天老朽去过一趟‘栖凤楼’,那嫣红长得很有几分姿色,若是年轻二十年老朽也未见得能忍得住,‘誉王’正是贪恋女色的年纪却做到了,他既志不在此,所图绝非享乐,必是权位。”

武经国不温不火道:“第二件事呢?”

元老道:“其二便是今日之事,‘誉王’本月二十四继皇帝位,及至今日不过几天时间,然而处理起‘中州侯’与‘扬刀盟’之间的事却颇为老到,个中恐有迷惑府督和侯爷放松警惕的心思在,此子目前还不过只是心智未成的少年,假以时日恐怕难以对付。”

今日皇上既没有因高括私自派兵有所惩罚,也没有因‘扬刀盟’私藏钦犯,扣留朝廷命官下令攻山,反而借二十七日服丧期未过故而赦免双方过错,又说‘扬刀盟’也是朝廷子民,能安于做买卖不生事端朝廷便该拿出朝廷的度量,特令高括和钟蛰前往安抚,以为天下帮会之楷模,使天下帮派受皇恩感召,奉公守法。

武经国点了点头,元老说的不无道理,小皇帝这招属实令人难以理解,究竟是少年心性把事想的过于简单过于完美,还是少年老成故意卖的破绽,他其实也拿不准,对于这个小皇帝他既有三分看不起,又有三分忌惮,剩余的四分却是捉摸不透,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早在皇帝当‘誉王’的时候他就曾多次试探过,然而每试探一次,过不了几天就又让他感到不安,所以再次试探,每次试探均无多少变化,但他心中的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直到前些日子的冲突,令他想不到的是,冲突过后,他居然当了皇上,这让他更不安,他在皇宫时在他未曾继位时就与任思勰和骆镶商议过篡权,然而这两人未敢答应,他也未再坚持,今日议事这两人还是这个态度,这让他更难以决断。

听完元老的话,武经国又把目光投向李师爷,李师爷目光闪烁推说两厢利弊尚未权衡清楚,不敢乱言。武经国挥了挥手,众人退出大厅。

第138章 元老的见识

“方才府督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是否元老的话有些重了?”瑞婆婆追上前来道。

“已经很客气了,话再不说的狠点他脑袋快要搬家了。”

“元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历代有才能的皇帝哪个甫一登基不是先对前朝的顾命大臣开刀?府督的权位比任何顾命大臣还要高上几分,作风更加跋扈几分,皇上要想掌权不对付他怎么行?皇上若是沉湎于酒色也就罢了,可新皇性子之坚忍非常人可及,对享乐之事的忍耐更是堪称恐怖,若说他不想有一番作为你信么?”

瑞婆婆道:“听元老的意思,府督与皇上非战不可?”

“非战不可!”

“可他们一旦打起来对我们似乎没什么好处,反而增添一些变故。”

“他们不打府督迟早要失势,一旦失势就不是丢官免职能了事的,到时候我们作为同党又有什么好处?”

瑞婆婆道:“这么说战比不战的好?”

“当然,虽然眼下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不过五成胜算还是有的,待当了皇帝招揽人才更加容易一些,以后的麻烦再慢慢解决不迟。若是局势一直不稳,莫说‘六龙帮’和‘扬刀盟’,以府督所作所为其他反对也会越来越多。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朝局为要。”

“问题在于府督似乎并不太想战。”

“他不是不想,是有些顾虑,毕竟太监当皇上前所未有,阻力必定非同一般,真要动手说不准从哪就会冒出一个勤王之师来,加上任大人和骆大人闪烁其词,这让他下不了这个决心。眼下最需要的便是府督的态度,他若下了死命令,跟随他的人必然不少,若是模棱两可,所有人都将安于现状,时间一久他的威慑力将越来越低,皇上占据上风便越来越易。”

瑞婆婆点了点头道:“嗯,是这么个理,府督对李师爷的计谋多数还是听从的,现在就看李师爷如何劝说了。”

元老轻蔑一笑道:“眼下最不利的因素便是李师爷了,他不捣乱就不错了,还指望着他劝说府督动手?”

瑞婆婆一愕,道:“怎么会?难道李师爷看不开其中利弊么?”

元老道:“就是看得开所以才要捣乱,朝中大事他参与的最多,府督的秘密他知道的最为清楚,府督起事即便成功当了皇上他至多仍不过是个谋士,搞不好兔死狗烹,他一介文人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府督若是起事失败,造反足以诛九族,甚至皇上追究起来连他这谋士八成也会一并杀掉。相反,只要府督不造反,即便以后失势也拖累不到他一个无官无品的人,何况即使追究到了他,他罪行有限依然可以倒戈出卖府督或是贿赂执法者脱罪,手段多得很,他与我们不同,我们手上有人命,他做事不过动动嘴而已,在明面上很少有人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故而他虽是首恶,然则身死的可能不会超过一成。”

瑞婆婆惊道:“这厮的谋算好狠啊。”

元老道:“当然,不然那些师爷怎么死的?李师爷办正事未必高明,内斗手段却防不胜防,杀人不见血,只因对府督心思的拿捏谁也比不上他。”

瑞婆婆道:“那我们怎么办?”

元老道:“只能希望府督起事的想法多一些吧,不然我们只能找个时机走人了。”

瑞婆婆道:“元老文武双全,计谋不在李师爷之下,不斗一斗就打算认输么?”

元老道:“正因为文武双全,反成拖累。老夫武功不敢算绝顶,起码一流没问题,府督当初也是冲着我在武林中的名气才予我首席之位,然而长久以来在府督心中我们江湖人强在杀人动手,智计却不及专门从事计谋的李师爷,加上之前的成就多半是因为李师爷筹划得当,所以在出谋划策这一点上府督宁可相信李师爷十次,也不敢轻易相信你我一次。”

瑞婆婆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龙神智谋绝顶,然人们无论什么时候论起来都在说他的武功,很少有人讨论他的智谋如何,时间久了连老身也自然而然将他当做绝顶高手,从未想过他智谋如何了得。”

元老道:“正是这个道理,‘大隅天城’千年历史,生意繁多,遍及各州,几乎无所不包。然任何人一听到‘大隅天城’四个字自然而然想到这是卖武功的帮派,至于‘大隅天城’其他买卖做的再好也不及卖武功这三个字响亮。”

瑞婆婆道:“元老若是做买卖,也定是一把好手。”

元老摇头道:“老了,没那个心思了。我这把年纪没几天奔头了,能找个好弟子,待恢复后,好好教导几年在我死之前能传我衣钵也就心满意足了。”

瑞婆婆道:“元老的伤势还未痊愈?”

元老摇头笑道:“没半年以上难了。”

瑞婆婆疑道:“这般严重?”

元老道:“弥罗之招本就损耗极大,上次为了取胜用功过度,逃命之际破空间制衡所借的力又太多,抽空了我所有修为,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也‘还’不完。”

瑞婆婆点头,她虽无法踏足那个境界,却也模糊的知道,借力的限制太多,一旦引动天地之力这股力量便会将人精气神连带着抽走轻则身受重伤武功降低重则一命呜呼,借的越多危险越大实力越强越难掌控几乎无人可以例外,除此之外尚有许多麻烦,到底有多麻烦,则不是她能理解的了,甚至可以说几乎无人能够完全知晓借力的后果。

传说,借天地之力的限制有天地之力的制衡,天地之力的反噬,天地之力的压制,还有对借力者本身体质的严酷要求,借来力量之后又要懂得平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传说借力的法门有多种多样,但这几条限制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实力越强横的人能够引动的天地之力便越大,受到天地之力的制衡、反噬、压制也就会越大,当然实力越是强横的人承受力也越强。此外绝大多数人实力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因与天地间一切气息的感应较为强烈即使不再借力与人动手时也会受到天地之力的干扰和压制,若是杀了人更易遭到死者怨气的反噬,越是懂得运用天地之力的人越是对天地间一些常人不以为意的东西感受敏锐,而这种敏锐也会让怨气、恨意等东西对其境界、修为、心智、实力等侵蚀反冲越发严重,这也是武功绝顶的高手若非迫不得已一般不太愿意动手杀人。

元老提到的‘还’却是与以上各种限制并存的一种限制,大多数人借力之后要面临一个问题,那便是善后,而这善后正是在使用力量之后借力的人虽然早已停手,但天地之力在消散的过程中依然会惯性地带动这个人体内的力量和精气神弥补被借处的薄弱,其实道理很简单,一缸水,无论你从中间还是边上舀一瓢出去周边的水都会立刻补上,绝不会留下坑,半缸冷水半缸热水倒在一起很快原本的热水会变冷一些原本的冷水会变热一些,借力也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水的道理人人懂得借力则未必那么清楚,这个限制不因借力者的人品和地位而改变,对秦桧有的制衡不会因岳飞精忠报国的品行而网开一面,对乞丐的残忍不会因为你是皇帝或者圣人而畏惧退让,只要你借力了,制衡、压力、反噬、抽离等等限制就会随之而来。

相信宿命论善恶相报等理论的人将其称之为‘还’,一个‘还’字解释起来容易许多,就好比你向一个人借钱,无论借了多少终究是要还的,天地之力也是要还的,不然就不叫借力了,而应该叫‘要’力,‘抢’力。而且和人一样,有时候借了一两银子,遇到奸商损友不仅要还一两,还要给利钱的,到底给多少利钱那就看你们处的怎样,对方人品如何,你们如何商量了,有可能利钱只是坐地抽一,也可能是羊羔利的倍息,还有可能对方压根不是冲着你利息去的,而是要找个理由霸占你全部的家产,那样的利钱一百两都不止。借天地之力也一样,就看你的借力水平如何,借来的力是否超过了你本身实力太多,如果水平不足,借来的力又太多,那运气好了是一个倍息,三五个月缓不过来,运气不好还不起则全身内息外力被掏空成为废人,无论多么努力勤练都永远无法弥补,身心俱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全部力量和精气神被抽离致死。

看来上次元老为了救她与孙铭着实毫无保留,瑞婆婆心中感激,说道:“希望元老身子能够早日痊愈。”

元老一笑道:“还是先希望李师爷这背后的刀子不要捅的太狠吧。”

瑞婆婆道:“府督还指望着元老招揽江湖各路高手,对付‘六龙帮’和‘扬刀盟’,姓李的想陷害元老未必容易。”

“对付‘六龙帮’要看影盗闇三人的手段,‘扬刀盟’有‘中州’四大帮派这些宿敌倒能牵制牵制,只不过眼下局势与前几日不同,已不适宜和这两个大帮开战,府督应全力解决权位才是。”元老顿了顿又道:“其实府督若能当上皇帝,这些麻烦不解自解。只可惜府督为人心胸狭窄,只有做大事的狠辣却没有做大事的气度,以其善于过河拆桥的作风再加上李师爷在背后煽风点火,处处邀功,谁伺候他们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所能依仗的只是一身武功和对武林局势把握,可惜我武功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前些天濒死之状无力多想,武林中各路高手的名单以及延请之法也被李师爷套了去,眼下我已失了护身之法,但凡行事有一点纰漏被李师爷抓住,他必然会放大百倍,而以府督的性子结果如何委实难言”

“‘仗义每多屠狗辈’,这读书人太过阴险,咱们混了一辈子可别栽在他手里。”

“老夫现在固然虚弱,但他们若敢对我动手我必拉他们陪葬。唉!”元老说着突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好好的阁主不当,这把年纪跑来这里跟他们玩过家家,想想也是好笑,都怪当初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太莽撞,否则哪用得着过这般火中取栗的生计。”

第139章 背后的刀

元老、瑞婆婆二人早已走远,李师爷却又折返而回。

“你想说什么,还要避开他们?”武经国问道。

“事与他们二人的利益相关,不得不避开,学生一介文人,惹他们不起。”

“你不赞同方才司寇元焽的主意?”武经国一笑,不置可否,直接进入话题。

“非也,元老方才所言的确有些道理,只可惜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好主意往往会适得其反。”

“怎么讲?”

“先皇二十二日驾崩,‘誉王’二十四日继位,府督若要动手最好的时机便是在这个时段,现在‘誉王’已经继位,再要动手许多大臣必然会反抗府督。单单皇帝这个身份带来的力量便不容忽视。”

武经国点了点他头,他心中也的确这么认为,先皇驾崩那日他便向任思勰和骆镶提出自篡,可惜这两人没同意,他于是也没敢乱动。“看来在对局势的把握上司寇元焽还是不如你啊。”

“非也,元老文武双全,人老成精,文不在学生之下,武更非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比。奈何他不尽心为府督虑事,可惜可惜。”说着李师爷直摇头。

武经国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淡淡地道:“是啊,人皆有私心,哪能奢求人人都如李先生这般全为本督考虑。”

李师爷听出武经国话中有异,‘噗通’跪倒,叩头道:“启禀府督,学生也有私心。”

“哦?这倒是想不到。”

李师爷叩头道:“学生奢求一生富贵平安,犬子将来衣食无忧。”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人之常情,这也算不得奢求。起来吧。”

李师爷起身道:“这一切学生只有跟着府督才能有所保障,离开府督学生不过是一个废物,旁人尚有几亩薄田耕种,学生便是连种地这种活都做不好。所以学生害怕、惶恐......”

“害怕什么?”武经国问道。

“害怕府督万一听信他人胡言乱语做出了错事。府督对学生有知遇之恩,学生全家又仰仗着府督,一旦府督失手学生也只好自刎相陪了。”

武经国微微笑了笑,李师爷的这些话也就能相信一半,然而李师爷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便只打算让武经国相信一半。

“你是怕我起事失败连累到你吧。”

“是!”李师爷直认不讳,这倒让武经国微微一愣。“前几日动手府督胜算有七成,此时府督若再起事则七成要败。”

这番言论与元老相反,武经国微微一笑道:“这是怎么说的。”

李师爷道:“府督身在皇宫,起事成功与否第一步只要看‘内都府’‘金衣卫’‘龙禁卫’以及‘兵部’即可,边关兵力再强那也是下一步的事了。”

武经国点点头,这事明摆着的,但凡稍有点脑子都能想得到。

李师爷继续道:“前几日,‘誉王’未曾继位,‘内都府’是府督的人,骆大人和任大人虽未同意起事,然而只要府督下手够快以他两人平日对府督的敬畏至少不会添乱,而且仓皇之下他们也未必能想透其中利害关系,所以阻挠府督计划的可能并不大,‘龙禁卫’见钱眼开的多,我们先前能收买,此时也多半能收买,即便收买不了,我们尚有武林好手对付,只要缠住一时半刻解决‘誉王’不是难事。”

“嗯。”

“可如今局势却又不同,府督若是此时起事恐怕新皇已有所防备,说不准最大的阻力便是府督的得力助手,您的两位义子任大人和骆大人,若在关键时刻任大人的‘兵部’或骆大人的‘金衣卫’来个救驾有功,他们自然而然成为继府督之后皇帝之下的朝廷第一人,到时候府督怎么办?”

武经国道:“两位大人是本督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拜我为义父,顶多袖手旁观,不至与我为敌。”

李师爷略做沉默,缓缓地道:“其实他们的心思如何能够瞒得过府督?早在此前府督便做了万全的打算,否则也不会将请来的高手原路都遣回去了。若学生所料不错的话,府督当时便防着两位大人倒戈,贸然请来许多高手会让皇上有所误会,使府督与皇上之间的关系难以调和,更会给有心人蓄意栽赃的口实,所以不如遣返了再做打算。‘六龙帮’暂且无暇顾及,对付皇上‘兵部’和‘金衣卫’如相助则用不着各路高手,若是他们阻挠,即便杀了皇上也只会便宜了别人,到时候无论拉哪个王爷做皇帝这拥虿之功足以炳耀千古。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六龙帮’,难保他们不会在府督背后捅刀,毕竟以‘龙神’和启宗的交情,朝廷有变,他拥立新皇也能说得过去。”

武经国长吁一口气道:“是啊,无论救驾还是拥戴,这个功劳都太大了,又太过容易了,不得不防啊。”

“府督高明,虑事周详,学生刚刚想到府督便已经做到了。”

武经国笑了笑道:“以先生的意思,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办?”

李师爷道:“学生以为绝不能给任何人这种大功勋,反正时机已失,府督不如再等一等。”

“怎么个等法?”

李师爷道:“府督腹有乾坤,必定已做了安排,学生浅见,何须画蛇添足?”

“说来听听,有用没用本督自会判断。”

“皇上初登大宝,立足未稳,正是用人之际,此时向皇上示好较易获得皇上第一好感,以后更易得到皇上信任,此举若是成功府督权势与先皇在时无二,自也不用冒险起事,若败尚可利用府督在朝中的权势架空皇上,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只要他手下无人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足为虑,就算架空皇帝这招仍然失败,府督亦可弃车保帅,辞官归故里,皇上乐得重掌大权自不会多加计较,府督虽权势不再,富贵一生仍不是问题,这样比起事安全得多,更容易得多......”

李师爷正说着,忽见武经国脸色不悦,当下不着痕迹的接道:“退一万步来讲,只要府督暂不起事任大人、骆大人和其他大人便永远和府督在一条船上,只要在一条船上,皇上想要对付府督其他大人势必也会受到牵连,为保自身权位诸位大人也会跟着府督共同进退,这时府督若再起事,被皇上压制久了的他们再想倒戈皇上也会认为他们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未必领那个情,他们也未必敢得罪府督,闹个成了只有小功一件,败了血本无归两头不讨好的买卖,反而实心实意跟随府督起事的可能要大一些,府督起事无后顾之忧也更容易成功。”

武经国点点头道:“听起来似乎这样做较为稳妥,怎么司寇元焽却说必须开战,越早动手越好。”

李师爷道:“这便是元老的私心了。”

“讲清楚。”

“是!府督请想,元老武功盖世,对于他们来说起事才能将其功劳最大化,如果府督当了皇帝他居功至伟,弄个将军当一当不成问题。”

“他就那么有把握起事能成?”

“成不了也没关系,元老孑然一身,武功又高,失败了顷刻间就会跑的无影无踪,上哪去找他?从上次一战‘龙禁卫’各位大人全部殒命,只有元老的人跑了回来可见一斑,他逃跑的本事定然异于常人。”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本督不起事他不也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何必多此一举?”

李师爷道:“府督请想,元老为了逃避‘钧天九鼎’躲到府督这里来,若是皇上信任了府督,府督下一步要对付的是‘六龙帮’,元老已经惹了‘钧天九鼎’,再与‘六龙帮’为敌岂非对他不利?他自知不是龙神对手,搞不好会命丧于此。若是皇上不信任府督,府督失势,对府督来说尚有生机,对元老来说府督用他们不着,他失去了府督权势的庇护只能重新被‘钧天九鼎’追杀,而起事失败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钧天九鼎’追杀而已,至于得罪了朝廷,他尚可借着与朝廷的敌对关系投奔‘天雄国’,有造反一茬,‘天雄国’只会重用于他,不会丝毫怀疑他的忠诚。如此起事成可为将军,‘钧天九鼎’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军营杀朝廷命官,起事败也有了好的契机投奔敌军,也可为将军,更可避开‘钧天九鼎’的追杀,相反,府督不起事的话,元老则可能要冒死面对龙神,成了也不过是府督府中的首席幕僚,顶多给一些银子,与现在比并无实质性的好处,败了则是身死。对他来说起事百利无一害,不起事百害无一利。”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他本来模棱两可,难以抉择,既怕新皇对他动手,又怕起事遭队友出卖,听李师爷一番话之后心中却渐渐明朗了起来,李师爷说的对,反正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不如先等等看,情况不对再起事也不迟。

“先生以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送礼给皇上,此举有二,一者向皇上示好;二者对皇上的想法有所试探,他若接受礼物则罢,不接受的话我们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总之起事随时可以,不必急在一时,待任骆两位大人与皇上有了嫌隙的时候把握更大一些。”

“嗯。”武经国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该送皇上什么礼物呢?”

李师爷道:“‘外甥打灯笼照旧’,最好他能就此沉湎于女色,府督名为臣子,掌有实权,学那曹操‘奉天子令诸侯’岂不是好?只要得到皇上信任自有无数人忠于府督,为府督效力。”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

“那便只能再麻烦卫帮主了。”

“是!学生这就派人去安排。”

第140章 举步维艰

皇宫之中。

“皇上......”太监王休欲言又止,他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之一,起草诏书离不开他。

“憋了半天,你想说什么?”皇帝一笑道。几天前的‘誉王’,如今的新皇帝殷九思,这个老成的少年近日来脸色有些憔悴,这也难怪,他几乎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睡过一个好觉。

“皇上,按理说太监不可议政内臣不该多嘴,不过这话不说实在憋得慌,高括私自调兵目无国法,任思勰作为兵部尚书,居然私授旗牌瞒而不报皇上难道真不打算追究了?”

“他们也算是为朝廷尽心,只是莽撞了些,心倒是不坏。”

王休施了个礼又道:“那‘谭门’‘半步堂’的人是衙门海捕公文上指名逮捕的罪犯,‘扬刀盟’窝藏罪犯不说,更扣押了朝廷命官,这简直欺负到朝廷头上来了,皇上就这么放过了?”

“兵者不详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朕甫登大宝,不宜妄动刀兵。‘扬刀盟’是我朝子民,理应劝降为先,他们若肯就此安生做买卖,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何况外敌窥伺神器已久,九边告急,朝廷缺粮缺饷,眼下朝野应当合力共抗外贼,哪能因小事自损子民。”

“皇上远虑,内臣拜服。”

皇帝笑了笑,显然这马屁比较受用。

“屋里烦闷,朕想出去走走,你自便吧。”

“是。”

皇帝站起来,许念恩跟随其后,快走到殿门口时皇帝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朕观王卿身形健硕,想必是练武之人,不知王卿能举起多少斤的重物?”

王休一愕,旋即恭恭敬敬回道:“皇上圣明,内臣功力浅薄,只能举两百多斤。”

皇帝点了点头,迈步出门。

“‘龙禁卫’庄则敬(赵硎)参见皇上。”‘龙禁卫’中伺候在外的庄则敬、赵硎一起行礼,恭恭敬敬地道。

皇帝挥了挥手,自顾走开,迎面一名浑身裹在铁链之中的‘龙禁卫’正在巡视,见皇帝过来,躬身行礼道:“‘龙禁卫’金铣参见皇上。”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听说金侍卫现在是大内第一高手,哪天有空让朕见识见识?”心中却道:“皇兄身边真是什么奇葩都有,这种裹的粽子似的货色也敢用。”

金铣躬身道:“遵命。”

皇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开去,行不多远,却见酆无常优哉游哉走了过来,皇帝看着他就头疼,足下一动,想要转身避开他向别的方向走去,哪料酆无常眼尖,已看见了他。

“皇上慢走!”酆无常开口便叫住了他。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转过身,笑道:“是酆侍卫啊,有事么?”

酆无常道:“听说皇室有九种极高明的武功秘籍,五种天授的奇阵,可惜我们‘龙禁卫’中就见过一种阵法,还没能练成。皇上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借给臣看一看。”

皇帝一皱眉,许念恩跨前一步道:“酆侍卫,皇上大度你不要得寸进尺,皇室宝鉴只有皇室血脉的人可练,至于旁人需立了大功皇上特殊封赏才行,你凭什么看?”

酆无常道:“许太监你吓唬我,那盖摩天为朝廷立了什么功,还不是学会了皇室绝学‘拓疆手’?”

皇帝强压怒火,道:“既然如此酆侍卫可以找盖摩天去学。”说罢也不去理酆无常,转身便走。

“臣跟皇上的交情不是比跟他的交情好么。”见皇帝依然脚步不停,酆无常喊道:“皇上,臣跟你做个买卖如何?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皇帝不由得脚步一顿,道:“什么买卖?”

“这样吧,别的也就算了,皇上只要将‘拓疆手’借予臣一看,不管练不练得成,臣帮皇上做三件事如何?”酆无常依旧一副欠打的模样。

“莫说三件,就算三十件、三百件事,朕一道圣旨下去多少人抢着去做。”

“嘿,皇上说这话你自己信么?”酆无常惫懒地道。

“酆无常!你要造反么?”许念恩喝道。

酆无常不以为意道:“不急,皇上什么时候想做生意无常随时恭候。”

皇帝快步走开,背后酆无常依旧喊道:“皇上,哪天有空切磋两招啊。”

他生气,气愤,这个酆无常是他见过的最放肆的人。权力,他需要权力,他需要真正的权力,无人敢轻视的权力,他比任何时候更迫切的渴望这种东西。

“爷,要不要把他......?”许念恩比皇上更为生气。

“下旨杀掉他管什么用,‘龙禁卫’三十多人有一个能信的么?除非将‘龙禁卫’整个撤掉,不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既然‘龙禁卫’无一人可信,倒不如干脆将‘龙禁卫’撤掉,一劳永逸,对外宣称内帑吃紧,缩减开销,皇宫有‘金衣卫’保护足矣。

“念恩,走,咱们回去,现在就撤掉这个‘龙禁卫’。”说着一转身又往回走,回到大殿,正要唤人拟旨,突然又顿住了,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对。思忖半晌,终于释然,‘龙禁卫’除了保护皇宫并无实权,他们的强不是强在职位,而是强在本身的武功,即便撤掉‘龙禁卫’他们依然会被武经国所收买。武经国若想要对自己动手‘金衣卫’任意一人均可,倒不见得非要‘龙禁卫’出手,既然如此撤不撤掉‘龙禁卫’都不能确保自己安全,也不能削弱武经国的力量,反而叫他有所戒备,甚至逼他提前发难......。

皇帝想到此处心中刚刚腾升起来的一股劲顿时蔫了,武经国他非对付不可,不过眼下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突破口,更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他所能做的太少,太少了,似乎除了示弱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要想对付武经国首先要确保自己安全,要想确保安全,首先‘金衣卫’和‘龙禁卫’这种皇城护卫中一定要有自己的心腹,而眼下这当中至少八CD是武经国的人,贸然找任何一个人当做心腹都可能被武经国算计,一旦打草惊蛇自己将永远处于被动,搞不好小命都要丢掉。既然已有的人不行那么扩招‘金衣卫’和‘龙禁卫’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对,就是扩招,新招进来的人,起码比现在的人可信一些。

他想到这不由得一阵激动,复又打算招人来拟旨,刚要吩咐,话到嘴边却再次停住了。不对,我即便要扩招‘金衣卫’和‘龙禁卫’也得经过下边的臣子,只要经过旁人之手那必然避不开武经国那一关,我虽可以最终决定新招之人的去留,但以武经国的精明自然会在选拔之前先行安插亲信,那样扩招除了多花银子被武经国多安插人手之外又有什么用?

皇帝再次陷入茫然,刚刚想到的一线希望又被拍灭了,他想不到这事竟然会如此之难。

许念恩看着皇上一会面露喜色一会忧心忡忡,一会手舞足蹈,一会又突然蔫了,心中也是一阵惆怅与焦急。

皇宫之中人人恭敬,口称万岁,但自己的一言一行恐怕早已一字不差的传入了武经国的耳中,只要哪一天一句话说不对或对武经国稍露敌意恐怕就是杀身之祸,他不知道哪个人是武经国安排的,所以除了身边的许念恩之外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表现出对武经国的少许敌意。

这......可不行!没有人就办不了事,办不了事就不能解决武经国,若不冒险,这一步始终跨不出去,最终他只能唯唯诺诺,被武经国控制一生,成为傀儡。如果非要冒险相信一个人的话,谁会是最好的选择呢?他突然一激灵,想到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觉得或许只有他不会对任何人彻底忠诚,只有他不会被任何规矩彻底束缚,这样的人是一个变数,任何人在做事的时候都要尽量避免变数,但对现在的皇帝来说,变数可能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选择。因为对自己是个变数,对敌人也将会是个变数。

太阳即将落山,京城的一个说书摊刚刚散了场,送走了客人,说书老头佝偻着腰收拾着桌上的茶杯水碗,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一名黑衣人自街边溜溜达达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茶摊的长凳上。

“客官,今儿的书散场了,明日请早。”老者头也没回道。

“少扯淡,每天说来说去就那两个段子,你还当我真是天天来听你说书的。”黑衣人道。

老者瞥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客官来了,失迎失迎。”

“少废话,你让我办的事我答应了,东西给我。”

“没有。”老者屁股一挪,坐在了黑衣人对面。

“老头,你耍我?”

“岂敢,其实客官想提高实力也不是件难事,运气好的话一年半载之内提升一半以上甚至倍增都不成问题。客官不介意的话老汉可以为客官指点一二。”

“嘿!好个空手套白狼的老家伙,你少耍嘴皮子,那事用不着你指点,我自有办法,想办事得另外拿东西出来。”

“啧啧,人说鬼精鬼精,鬼当真是精得很呐,也罢,你想要什么?”

“天下好武功多的是,不过我只对‘拓疆手’和‘恨刀十二诀’感兴趣。”

“这两个老汉拿不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你也定会耍赖,客官既有诚意做买卖还是换个条件吧。”

“好说,‘天府纳气,百川汇宗’也行。”

老者摇了摇头。

“‘天地罡气’?”黑衣人看了一眼老者,见老者依旧摇头,他假作思忖道:“‘擎天手’、‘印山掌’、‘天根诀’、‘乾元剑指’......”一口气说了几十种武功,无一不是能够引动天地异变的奇功,其中多数皆已失传。

老者不疾不徐,缓缓摇头。

黑衣人奇道:“都没有啊?那就‘六龙行天决’、‘六气御龙手’吧,这回不会没有了吧。”

老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眼睛一眯,道:“买卖谈崩了,客官慢走,不送。”

“等一等,等一等,哪有你这么做买卖的?我开的价钱自然是对我有利的,你不满意可以讨价还价么,最终咱们是要想法把买卖做成不是。”黑衣人口中虽是着急,表情动作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调侃样子。

“好吧!”老者睁开了眼,脱掉上衣,露出颇为健朗的上半身,缓缓地道:“你打老汉一拳试试。”

“这哪行,咱们是做买卖又不是......”黑衣人口中说话推辞陡然间闪电般抓起身边的桌子照着老者脑袋兜头打了下去。‘哐!’地一声响,桌子四下溅射,老头眼睛都未眨一下,黑衣人向老头身上看去,只见老者皮肤下隐隐透出拇指大小一小块一小块的东西布满全身,这些小块一个压着一个,紧凑无比,宛若鱼鳞,这鱼鳞上闪着七彩光芒,这光芒勾勒出一条腾升而动的龙形。

“此桌出自廖大师之手,乃是上好紫檀木桌,做工精细,以燕尾榫相接,榫卯接口处光滑平整,无松动,无凹凸,原价十两,看在客观多次捧场的份上算你五两好了。”

“老头,你是卖茶还是卖桌子?你这桌子哪有什么狗屁紫檀,凭这烂木头渣子拼起来的东西也敢要我五两?”

“不给钱把桌子还来。”老者伸出手道。

“好说,再让我打一拳。”

“请便。”

黑衣人气运单臂,骨节咯咯作响,肩头一动,拳若奔雷狠狠砸在了老头胸膛之上,只见老者皮肤下的鱼鳞互相传导一瞬间将这一拳的力量散了开来,由千百片的鳞片承受,那条七彩龙扭了一扭,那磅礴的拳劲就这样不见了。

“果然是‘龙章暗鳞’,老家伙你藏得够深的啊。”

老者笑了笑道:“我这儿不是‘大隅天城’你要的武功我没有,其他武功也懒得去弄,你要想要这一手倒是可以给你,只可惜你这人只对‘拓疆手’和‘恨刀十二诀’感兴趣,我这东西你未必看得上。”

黑衣人大袖一挥道:“那是屁话,你这八百年不露一面的大人物求我办事哪能驳了你的面子,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武功先给我,不然我半路死了误了你的买卖可不负责。”

老者掏出一本册子道:“给我五两银子。”

“做什么?”

“纸张一两银子,印刷一两银子,编排一两银子,运送到这里又是一两银子。”

“老头,这么算也才四两银子,哪来的五两?”

“今儿客人少,多要一两补一补茶摊的流水。”

“你客人少关我屁事?”

“怎么没关系?鬼来了人自然要躲起来。”

“有道理,很有道理,拿着买棺材去。”黑衣人掏出五两银子丢了给他,从他手中接过册子翻开了看了一眼,笑道:“嘿嘿,不愧是你老家伙的玩意,果然是好东西啊,还有其他买卖没有?一并做了省得麻烦。”

老者道:“先把桌子钱赔了再说。”

黑衣人又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丢了过去,老者接过看了一眼又丢还了给他道:“我说的是金子,不是银子。”

黑衣人眼睛瞪得老大,骂道:“老家伙,方才还五两银子这会变金子,你坐地起价不成。”

老者道:“我方才说银子了么?”

黑衣人无奈,掏出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丢给老者,骂道:“这些钱够你买你一百张桌子外加一副上好棺材了,再多没有,你爱要不要。”

老者笑嘻嘻将银票收了起来,黑衣人追问道:“怎样,还有其他买卖没有?”

老者神色凝重的想了半晌,狠狠点了点头道:“没有了,嗯!的确没有了。”

地上的碎木片陡然飞了起来,刺向老者,老者哈哈一笑,袍袖一挥将木片尽数击落。

望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老者起身,双手负后,一股惊人的气息如山岳般凝重,却是含而不放。

第141章 师徒

中州‘九梁城’的一间客栈之内一位老者已住了好些天,他有些踌躇,这次的事让他头疼,倒不是有多么危险多么困难,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怎么说这个话。

‘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一般来讲天地没空搭理你,君也没空搭理你,这世间除了亲人,关系最亲密的基本上可以算是师徒了,可世间并非所有徒弟都会感恩图报,当然也不是所有做师父的都会护徒如子的,他正是这种师父。当年的事他并未后悔,也并不想去面对,这件事知道详情的人不多,至少元老并不知道,否则元老不会派他来,他也未曾与元老提起过,毕竟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与元老比起来,他这个做师父的太太太不称职了。

“呼!”他长吁了一口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推开了门。

‘秋池山’的武场上,众人正在练武,衡无算一脸肃然,时不时指点几句,或与人对拆几招。邵鸣谦从众人身边走过,微笑着点了点头。

“盟主!”一名‘玄衣卫’快步走上前来,向邵鸣谦一抱拳道:“有人求见。”

“什么人?”

“一位老者,他不肯通报姓名,属下要不要轰他走?”‘玄衣卫’道。

“不用,请他到后山‘夔崖’见我。”

“是。”‘玄衣卫’

“书良,随我走一趟。”

“做什么?”梁榭一愣,有人求见师兄他带我做什么。

“见一个人。”邵鸣谦没有多做解释,梁榭也不好继续追问,当即收了刀跟在邵鸣谦身后,两人离开了武场,去往后山。

夔,《山海经.大荒经》中记载的怪物,状如牛,一足,其声如雷,‘夔崖’不是长得像夔的悬崖,而是因周边山峰排列特殊一到大风天该处风声呼啸,宛若雷声故而得名。

邵鸣谦、梁榭两人站立崖边,过不多时,那名‘玄衣卫’带着一名老者走了过来。

“盟主!”‘玄衣卫’躬身抱拳。

“嗯。”

‘玄衣卫’抱着拳又躬了躬身子,转身退去。

‘玄衣卫’退开,露出了那面老者的面容,梁榭一见之下脑袋‘嗡’地一声。

‘师......师父?’他做梦也没想到来人竟会是他的师父。

孙铭干笑了笑,道:“书良也在啊。”

梁榭铁青着脸,他不知道师父来做什么,当年的事已经让他对这个师父失望透顶,在经国府中眼见自己身处险境孙铭莫说求情连一个字也未曾与他说过,更让他寒透了心。

见梁榭不说话,孙铭也不以为忤,干笑了笑,把目光转向邵鸣谦。

“选在这个地方谈话,师父满意么?”邵鸣谦波澜不惊,既没有表现出对这位师父如何想念尊敬,又没有像梁榭一样对他不理不睬,而是平淡地说道。

“人少,安静,挺好的。”

“师父这次来是来看徒弟的还是来当说客的?”

“这......,多年不见,来看看你,顺便有些事跟你商量商量。”孙铭想不到邵鸣谦如此开门见山。

邵鸣谦笑了笑道:“‘扬刀盟’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要商量的事请恕徒弟不能答应。”

孙铭脸色微变,道:“你已经知道了?”

邵鸣谦道:“先派官兵围山施压,然后再派人来游说,即便不能招揽‘扬刀盟’也必会使我们腾不出手来插手其他事,时间久了你们在朝中有武经国谎报军情骗取朝廷的军饷,而‘扬刀盟’失了经济来源不被你们拖垮,也会搞到人心涣散,不得不放手一战,真要开战武经国又正好有借口调兵平乱。老实说,若不是先皇驾崩,这一招是有可能让你们得逞的。”

孙铭道:“李师爷是谋略高手,更是借力高手,很少有人能算计他。”

“高手?”邵鸣谦微微一笑道:“武经国未得势之前迫于对手的威胁为了生存上下齐心他李师爷奇谋跌出确是高手,如今得势,武经国实力上远胜从前,朝野中更无威胁他的人,这群以利益集结起来的人也会因利益互相猜忌,毕竟古往今来没听说哪个人能将利益分配到每个人都满意,所以只要对手未强大到能够威胁他们的性命,武经国的子孙们永远都会先考虑自身的得失,李师爷同样如此。对手若强他们尚有取胜的机会,对手若是不够强,武经国必灭。”

孙铭点了点头道:“鸣谦,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听师父一句劝,你们‘扬刀盟’根基尚浅,斗不过他们的,师父保证只要你肯投靠府督,府督不会动书良一根头发,你想当武林共主府督可以支持,你想报国杀敌府督也能提拔你当一名武将。”

“保证?”梁榭不由得冷笑出声,以他在武经国跟前的地位保证得了什么?

邵鸣谦道:“师父,你知道我不习惯把未来交给别人。”

孙铭笑道:“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倔,可你想过没有,以府督今时今日的权势什么样的高手请不来?不瞒你说,六大高手中的影、闇、盗都答应为府督效力,除此之外尚有金阁之主司寇老哥,‘龙禁卫’‘金衣卫’的高手,‘内督府’的四大高手,你的‘扬刀盟’怎么对抗他们?”

邵鸣谦笑道:“师父,从前你看不上我,现在你依然认为我会败,您的眼光做徒弟的不敢恭维。”

孙铭微笑了一下眼中却满是杀意,他只感觉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妒意又在腾升而起。

邵鸣谦又道:“真正的实力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师父以为天下无敌的武经国在某些高手看来不过是随时可以撵死的臭虫罢了。”

孙铭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某些高手莫非就是你?要真是那样为师脸上有光。”

邵鸣谦道:“不敢,徒弟最多只能算半个。”

孙铭道:“只是半个么?”

邵鸣谦道:“只是半个,不过幸好再找半个也不算难事。”

孙铭微微一笑道:“你是练武的人,要知道速度慢了一半,力量小了一半,招式差了一半可不仅仅是一半那么简单,有时候两个半个甚至十个半个都拼不成一个。”

邵鸣谦道:“当然,勇者无惧,霸者无悔,不过真正无敌的并非表面的强者,而恰恰是表面弱小内心的强大之人,师父可还记得大师伯一生大战数十场,每一次都是以弱胜强的事迹么?徒儿不才,不及师伯,不过以弱胜强的仗也打过几回。”

孙铭道:“偶尔一次怎能回回如此?以弱胜强终究侥幸。”

邵鸣谦道:“师父难道未闻汉高祖刘邦与霸王项羽之争,曹操与袁绍之争,曹操与孙刘之争的事迹么?师父以为这些以弱胜强不过侥幸,徒弟倒觉得在出手前胜负已分。”

孙铭笑道:“我的好徒儿,多年不见你倒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邵鸣谦道:“没有口才只有苟延残喘的‘扬刀会’,绝不会有四大帮派之一的‘扬刀盟’。”

孙铭笑道:“好好好,为师倒想知道面对府督你凭何取胜?”

邵鸣谦道:“凭两个字足矣!”

“哪两个字?”

“自私!”

“人谁不自私?府督之所以与‘古榆’一党相争大获全胜便是利用了自私二字才招揽了这么多人才,也正因手下人自私所以才有今日权倾朝野的他。”

“没错,所有人都会自私,但自私有自私的方法和限度,一旦过了成功固然极快,失败将会更快,当大敌尽去内耗是其永远避之不开的祸患,不死......不休!”

孙铭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是不会听师父的劝了?”

邵鸣谦道:“不敢,只是‘扬刀盟’做任何选择都要好过这一个。”

孙铭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师父再给你一个忠告,保持中立,不要与府督作对,为师不想看到自己的弟子下场凄惨,你将‘谭门’和‘半步堂’之人的首级交给为师,为师回去也有底气替书良求情。”

听到这时梁榭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好仗义的师父啊,当年你能害死三师兄、六师弟,害的师兄弟们差点尽数丧命,现在怎地如此好心了?”

孙铭惨然一笑道:“当年的事你还记得?”

梁榭道:“我只知道从前的师父是行侠仗义是讲道义的人,虽然武功不是很高,但人人敬重,哪曾想突然有一天我们敬爱的师父居然会背后一刀捅在自己徒弟身上。”

孙铭脸上的肌肉扭了几扭,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隔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口气道:“当年为师也是迫不得已。”

第142章 功夫

梁榭道:“贪恋一本武功秘籍也叫迫不得已?”

孙铭不答反问道:“你若是有一天也被一个人用脚踩着脑袋骂作废物,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路上,而你救的那个人为了活命竟然毫不犹豫往你嘴里撒尿侮辱的话,你会怎么做?难道你不想变强么?”孙铭苦笑着,紧紧攥住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苍老的脸上闪过无比痛苦的神色,却是不等梁榭回答,又说道:“那天我光着身子在大路旁趴了两个时辰才有力气动弹,两个时辰有四十一辆马车经过,有七十五拨行人走过,有的人看了一眼就走开了,有的人围成一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在两个时辰内没有一个人给我披上一件衣衫,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递一口水给我。我恨、我愤怒、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以前所做的根本一文不值,道义在这个世上狗屁都不如。那之后我躲了半个月,不敢见人,我怕,怕被人认出来,更怕被别人嘲笑,我没有回师门,我怕被你们发现我身上的伤,我更不敢向任何人求助,那次之后我才知道,这世界是强者的天下,我要变强,我要把侮辱我的人统统杀掉!”孙铭越说越狠,眼睛里隐隐透出杀气。

“就算那样,你也不用叫我们当替死鬼吧。”梁榭本来以为师父十恶不赦,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心下软了几分,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那是为了躲避你大师伯的仇家,我武功未成,仇家便找了上来,不得已之下只好诈死避敌,我死了他自然会找上你们的两位师叔,令我想不到的是你们的师叔下手会那么狠。”孙铭神色逐渐转和,苦笑道。

梁榭望向邵鸣谦,邵鸣谦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年横行一时的白城据说被神秘人挑断了手脚筋,割去了舌头,扒光了衣服丢在了官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个神秘人想必就是师父吧?”

“没断去他四肢,挖掉他双目为师已经算是很客气了。”孙铭顿了顿,道:“不管怎样我到底还是你们的师父,贪生怕死有过却没想过真的害你们,如今也是一样。听为师一句劝,把人交出来,府督面前为师也好替你们求求情。”

邵鸣谦道:“师父可愿听弟子一句劝?”

孙铭苍老的脸颊上肌肉跳了跳,沉声道:“你说。”

“我这大弟子在师父的眼里可真不受待见。”邵鸣谦看在眼里,笑了笑道。“不讲正邪,只讲利益,如今局势丕变,武经国那里诡谲难测,内斗在所难免,避之则吉,弟子希望师父趁此次外出的机会及早抽身。”

孙铭冷笑道:“翅膀硬了,反倒教训起我来了,也罢,冠冕堂皇的话省起来吧,既然是武林中人便以武林中的规矩解决,让老朽看看大名鼎鼎邵盟主究竟几斤几两,是你们两个一起上还是叫你们‘扬刀盟’的人拿下老朽?”

梁榭眉头一皱,师父对大师兄一直颇为看不上眼,如今大师兄有所成就想不到师父仍然不喜,联想到当年邵鸣谦刀法有所领悟要与孙铭商谈改进刀法步法的时候,孙铭那副极不耐烦的模样,梁榭顿有所悟——原来师父一直在嫉妒大师兄,大师兄越有本事就证明他眼光越差,他便越不高兴。

言念及此,梁榭正要出言劝解二人,邵鸣谦向他摇了摇头,梁榭就此打住,邵鸣谦转向孙铭淡淡一笑道:“师父要考教武功弟子不敢不从,师父取胜自然是要弟子将宗老、谭掌门等人交出,师父若是战败了又如何?”

孙铭冷哼道:“你‘扬刀盟’人多势众,老朽岂有胜理?”

邵鸣谦道:“师父无需将我的军,弟子保证除你我二人之外绝无第三人的插手。”

孙铭又是冷笑一声,道:“单打独斗我若战败,随你处置。”

邵鸣谦笑道:“处置不敢,到时候师父只需在弟子的‘扬刀盟’住上几年便成,顺便大师伯的刀师父还是不要用了,我怕师伯死不瞑目。”

“好哇~,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孙铭盛怒。

邵鸣谦手一摆道:“师父请。”

‘呛啷’一声孙铭‘吸血狂刀’出鞘,烈日下泛起耀眼的寒光,孙铭眼一闭,全身气息陡然大涨,再睁眼时,周身上下缭绕着一股惊人的杀气,那柄刀上寒光流转,渐渐变作赤红颜色,孙铭长刀回转在自己左臂上拉了一道口子,一道鲜血顿时涌出,流落刀身,眨眼之间尽数渗入刀中,那刀霎时间血气翻腾,变得益发赤红了起来,一股磅礴之气自刀中涌现而出,孙铭的气势在刹那间再度暴涨。

十大名锋之‘吸血狂刀’果然名不虚传。

邵鸣谦解下刀来,横刀于胸前,拔刀出鞘,正是那招‘气在胸怀心无忧’。

“‘四虞刀’?哼!”孙铭冷‘哼’一声。

‘势无伦’。

一声断喝,孙铭的身躯似乎陡然间拔高数丈,一股磅礴的气势向邵鸣谦威压了过去,气势涌出,孙铭身躯电闪,一刀自上而斜下向邵鸣谦劈去。

如此气势之下,邵鸣谦宛如巨人脚下的蝼蚁一般不堪一击。似是不堪威压,邵鸣谦右足后退一步,左足抬起,身子向斜侧里倒下,同时长刀反挑,指向孙铭肋下,却是一招‘夜尽身返上阙楼’的招式,只是与先前颇有不同。

孙铭最为强大的气息尽数击在邵鸣谦身前半尺之处,孙铭气势一空,那一刀斜劈而下的同时邵鸣谦并不如何威猛的一挑却也到了他的肋下。孙铭熟知‘四虞刀’法要诀,当即长刀一转,气息由外放改为内收,霎时变招。

‘震刀诀’!

手臂一屈‘吸血狂刀’在孙铭身前顿时生成一道赤红色的屏障,邵鸣谦回刀撤步,扭身便走,孙铭‘震刀诀’运使一半,手一松,长刀脱手向邵鸣谦后心疾射而去。

‘离刀诀!’。

借着‘震刀诀’的余力,这一刀去的甚疾,梁榭于‘恨刀十二诀’会使一些,可做梦也没想到师父这招‘震刀诀’只使了半招,接着便转为了‘离刀诀’,这当中的内息收放何等自如,感叹同时他更为大师兄暗捏了一把汗。

‘吸血狂刀’出手,孙铭的身形也窜了出去,那一动竟然比刀更要快上几分。

邵鸣谦挥刀向后斩去,却是一招似是而非的‘斩却后顾身无虞’,孙铭熟知四虞刀的步法刀法,知晓邵鸣谦若不闪身避开便会如此挥刀后斩。

‘当啷’一声,双刀相交,孙铭的手已抓在了‘吸血狂刀’的刀柄之上。

‘恨无时!’

孙铭反持‘吸血狂刀’,身子向前一抢,近身贴着邵鸣谦的脖子便是一带,这一刀几乎是再也躲不开了。

梁榭心中一紧,这一招若是孙铭收手不住,邵鸣谦恐怕要命丧当场,本来邵鸣谦的武功在孙铭之上,只因后者熟知前者刀招、步法,知道前者招式的变化,提前出手,再加上‘吸血狂刀’的便宜,前者实难应付。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在梁榭以为胜败已分之时,陡然间只见邵鸣谦的手臂一屈,‘希望之刀’刀做剑使如毒蛇般斜挑孙铭咽喉,却又是一招‘四虞刀法’中身无虞的‘道险路阻才可屈’之招,只是依旧与练习时的角度和出刀手法不甚相同。

‘嗯!’。孙铭一声闷哼,哪顾得上伤敌,双足一止,猛地向前一蹬身形向后暴射而去,邵鸣谦足下一动,乘胜追击,孙铭身形凌空之际‘吸血狂刀’舞过头顶,一招‘霸刀诀’力劈而下,邵鸣谦右手挥刀隔开,左手刀鞘前指,却是拔刀式中的后半招。

身形落下,两人对面而立,孙铭一张老脸上肌肉跳动,握着‘吸血狂刀’的手不由得有些颤抖,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刀鞘指在他的咽喉一寸之处。

“‘四虞刀法’中什么时候有过双手刀?而且你的刀法使得不对。”孙铭盯着邵鸣谦道

“师父一生都在寻找别人的神功秘籍,何曾在自家刀法上下过功夫?”

“‘四虞刀法’为师练了何止千遍万遍,并未发现有何高明之处。”孙铭一脸不甘。

“一万遍么,弟子一月所练也远不止这个数。”

孙铭凄然一笑道:“为师一番算计到头来全然无用,也罢,你赢了,想关我几年便关几年吧。”

邵鸣谦道:“得罪了。”

孙铭摇了摇头,更不答话。

三人从后山‘夔崖’下来,转到总舵,邵鸣谦命人备了酒菜宴请孙铭,孙铭铁青着脸,吃了几口便不再吃,这顿饭师徒三人吃的索然无味。之后邵鸣谦叫‘玄衣卫’安排了房子供孙铭住下,或许是邵鸣谦有意为之,孙铭的房子离衡无算的房子距离颇近,便是他有其他心思想逃过衡无算的监视也并非容易的事。

孙铭自此便住在了‘扬刀盟’,或许是败在徒弟手下心有不甘,又或许是不想见到宗老谭兴德等人,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去茅房之外终日不出门,便是饭菜也由‘扬刀盟’的人送去,这情况倒与先前皇甫残烛有些相像。

一连三日,梁榭见师父未曾耍手段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不是最好的,却也没什么不好。

第143章 通缉之人

自加入‘玄衣卫’以来‘谭门’双杰八雄与宜丰等众人整日演练武功,宗老、谭兴德、唐贤也趁着邵鸣谦或衡无算闲暇的时候多方讨教,郁栖柏得衡无算指点,棍法也大有精进,胤苍狼、战狼、老鹰三人的武功也均有进步。‘玄衣卫’的职责主要是保卫‘扬刀盟’的安全,所以平时以练武为主,不开战的话并没有多少事要忙,更有衡无算多方指点,众人的武功高过梁榭的人也不在少数,故而他这个‘玄衣卫’第七组的执事倒是最为清闲自在,每日除了被老鹰拉去对练之外便只剩下担心嘉娴和研究‘恨刀十二诀’了。

第四日,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了嘉娴的踪迹,不仅安然无恙(这个......,其实不仅有恙,而且有病。),更连病也好了不少,过几日便由梁榭的朋友协助护送启程赶来。梁榭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当即多吃了两碗饭,在与老鹰动手过招时直打的老鹰叫苦不迭。

月升日落,日升月落,又是一天过去了,第五日,众人正在练武,‘秋池山’下一阵骚动,原来是‘九梁城’衙门开道,州令大人陪同‘中州侯’高括与‘匿州侯’钟蛰到了,‘玄衣卫’通报后,邵鸣谦与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陆朝华五位堂主一起迎下山去。

过了一会,高括在数十名官兵的保护之下腆着大肚子晃晃悠悠上了山,州令大人跟在高括之后身边也有十多名官兵保护,唯有钟蛰堂堂侯爷之尊,只带了一名随从,州令大人派人保护伺候也都被钟蛰打发开了,反而与邵鸣谦、楚中卿等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邵鸣谦将两位侯爷与州令大人让进大厅,奉上茶果点心,高括喝了一口吐了吐口中的茶叶沫,颇为不屑的看了一样邵鸣谦,架起了二郎腿坐在一边直晃悠。

众人看在眼里,不敢说话,楚中卿却不管那些,向钟蛰一抱拳笑道:“钟侯爷,听说您老是喝茶的名家,咱们这里粗鄙,茶叶比不了府上,您老将就着喝一些。”

钟蛰笑道:“茶无高下,顺口就好。‘匿州’地处偏远,比不了‘中州’,好在山杰地灵,倒产些这玩意,这次来的匆忙,带的不多,各位尝尝鲜。”说着手一招,随从从包里拿出两只木盒。

邵鸣谦忙起身接过,笑道:“侯爷厚赐,哪里敢当。”

钟蛰道:“什么厚赐不厚赐的,同是我朝子民,此物产自我朝境内,我朝子民自然饮得。”

邵鸣谦与众位堂主忙躬身谢过,反将高括晾在一旁。

“咳!”一声干咳自高括喉咙里发出,州令大人会意,忙道:“邵盟主,此次两位侯爷前来所为何事想必邵盟主也猜得一二。”

邵鸣谦道:“请大人明示。”

州令大人干笑一声,正要措辞,高括冷笑一声道:“邵鸣谦,同在中州这么多年你有几斤几两本侯一清二楚,你用不着在本侯面前装,痛快一些将三位大人放了,再交出那几个衙门缉捕的要犯,本侯既往不咎,否则叫你‘扬刀盟’鸡犬不留。”

邵鸣谦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高侯爷说笑了,要犯‘扬刀盟’没有,大人倒是有几位,雷堂主,人是你拿的你看着办吧。”

雷钧道:“好说!高侯爷要我们‘扬刀盟’鸡犬不留,不如我们先把高侯爷砍了再说。”雷钧说话竟是毫无半点收敛。

高括身边的护卫‘哗啦’一声冲出十来个登时将雷钧围了起来,雷钧瞥了一眼,道:“都是高手,难怪底气这么足!”说着深吸一口气,内息运转浑身一震,一股大力如波浪般散发而出,众护卫立足不稳‘噔噔噔’后退数步,雷钧气息扫过之处桌椅尽裂,钟蛰离得最近,气息所过他端着茶杯的手不曾稍动,连茶杯中的茶水都未曾有丝毫异样的波动。

高括脸色一变,他想不到他府中颇为了得的护卫竟让他如此丢脸。

“高侯爷,莫非你认为凭这些二流货色便能保你出‘扬刀盟’?”楚中卿笑道。

高括脸色微变之下复又恢复如常,冷笑道:“本侯受朝廷之命与你们商谈,你们接受不接受本侯一样交差,不同的在于朝廷如何处理你们而已。”

楚中卿道:“莫非朝廷是要高侯爷这样与我们‘扬刀盟’谈的?若是如此何不直接派兵,何必多次一举?”

高括道:“给你们一个机会罢了,你当朝廷不敢派兵么?”

楚中卿道:“高侯爷恐怕巴不得朝廷派兵与我们开战?既然如此,商谈大可不必,盟主属下这就送客了。”

邵鸣谦淡淡地道:“楚堂主请便。”

楚中卿道:“来人,送客。”

“这是你们自找的,怨不得本侯。”高括冷笑一声,拂袖起身,雷钧道:“高侯爷小心,此处常有老虎出没,已伤了本帮数十位好汉的性命,十分厉害。”

高括听他话中威胁之意甚重,站起一半的身子复又缓缓坐下,他不傻,自然知道雷钧话中的意思,毕竟以老虎的智商自然不会闲着无事跑去招惹一大帮带着武器的人。

“钟侯爷,皇上派咱们来是喝茶的么?”高括颇有怒意,瞥了钟蛰一眼,他倒希望钟蛰能与‘扬刀盟’的人产生纠葛,最好死在‘扬刀盟’,那便是皇上想不开战也不行了,当然他死在‘扬刀盟’也有一样的效果,不过他并不觉得这笔买卖如何划算,若是死的人是钟蛰那便划算无比了。

钟蛰一本正经道:“不是。”

高括道:“‘扬刀盟’藐视朝廷,威胁你我,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钟蛰点了点头道:“茶不错。”

高括见钟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压根不上套,心中也是一凛,暗道:“难怪这家伙这么些年地位稳如泰山,原来是谁也不得罪啊。”当即收起狂态,一本正经道:“皇上这次派我们两人来问问‘扬刀盟’的意思,‘扬刀盟’可还认这个朝廷,认他这个皇上?”

高括态度的转变让众人不由得正视起来,邵鸣谦抱拳道:“回皇上,‘扬刀盟’永远是我朝的子民。”

高括点了点头道:“那既然如此你们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为何又要窝藏要犯,私扣朝廷命官?”

邵鸣谦道:“当初官兵将人追至‘扬刀盟’地界,这些人等同于私闯民宅,依我朝诰书律法,私入民宅者击杀勿论,‘扬刀盟’扣留他们并无不妥。后来冯大人声称这些人是衙门缉捕的要犯,黑天半夜,视之不清,身边又无海捕文书,我等自要待天亮后核查一番才能定论,若果真是衙门缉捕的人自当解往京城,交给衙门领这个赏钱。若不是要犯那自可由得我‘扬刀盟’处置,第二日我们将要犯的画像与夜里扣留的人一一核对过,好似与所画之人并不相像,我等不敢大意又与海捕文书核对姓名,也并未对上,如此‘扬刀盟’如何敢将其押解至京,落个冒领赏银的罪过?‘扬刀盟’慎之又慎,不知如何得罪了高侯爷,致使侯爷处处刁难,更派五千官兵围我总舵,断我粮草?众兄弟无物果腹,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动手,要说起来侯爷难免有激起民变之嫌。”邵鸣谦一番侃侃而谈,说的高括不断皱眉,要犯画像这东西,见过要犯的不会画,会画的没见过,口述笔画总有几分像的地方又有几分不像的地方,楞说这个画像和人长得有点像便死咬着就是同一个人也说不过去,毕竟天下相貌完全一样的人不多,但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却实在不在少数,想以此坐实常人窝藏要犯的罪名倒是不难,可邵鸣谦的‘扬刀盟’实力雄厚,皇上又无追究之意,若无实实在在板上钉钉的凭证,便无法说服皇上派兵。

高括心中念头闪过,当即有了主意,笑着道:“邵盟主转嫁罪行的本事的确远出于常人。不过黑白自有分明,听说邵盟主有一个师弟正在山上是么?”此事早已传开,容不得邵鸣谦否认。

邵鸣谦道:“正是。”

高括冷笑道:“据说他也是海捕文书中的要犯,邵盟主有没有窝藏要犯,叫他来一问便知,邵盟主可有胆量?”

梁榭的相貌他身边有人见过,倒也不怕他胡乱拉个人凑数。梁榭确实是海捕公文上缉捕的要犯,先前邵鸣谦又声称有这么个师弟,只要叫出人来核对上了,窝藏要犯的罪名‘扬刀盟’便再也跑不脱了,即使皇上不予追究他们也大可处处针对,只要打着防止‘扬刀盟’再次作乱的旗号便能对‘扬刀盟’处处施压,便是皇上想息事宁人也说不出什么,时间一久要么‘扬刀盟’被迫解散,要么怒而反抗,一旦反抗再度打了起来,兵部任大人便有了调兵的理由,府督的兵权也便实实在在了,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调出去的兵,想打多久就不是皇上说了算的了,打的越久兵权越稳,兵权越稳皇上便越奈何府督不得。

邵鸣谦道:“如侯爷所愿。”向身边人吩咐一声,时间不大,便将梁榭带来了大厅。

第144章 安抚

高括像身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点了点头,算是确认海捕文书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不假,旋即掏出一叠纸来,里边全是一张张的画像,正是先前到处张贴的缉捕众人的那一批画像,梁榭心中一震,自知事情要坏,偷眼向邵鸣谦看去,邵鸣谦却依旧淡然处之,并无惊慌。

那随从翻了一遍,从中找出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果然与梁榭有七分相似。高括拿去看了一眼,将手中画像一扬,冷笑道:“邵鸣谦,你还有什么话说?”梁榭头皮阵阵发麻,虽说早有准备,众人也同官兵开过战,但现在又扯出这件事来,分明是还有后招。他本以为以两位侯爷之尊亲自到来,很可能是诏安或是和谈,哪想到依旧扯着这件事不放,高括是武经国的人,‘扬刀盟’得罪了武经国,他自然会想想方设法弄垮‘扬刀盟’,事到如今梁榭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大师兄算是被自己拖累惨了。

邵鸣谦淡淡一笑道:“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侯爷若是瘦一些也与画像上的人有五分相似,难道说侯爷也是要犯么?”

高括将画像递给钟蛰,道:“钟侯爷请过目。”

钟蛰放下茶杯看了一眼画像,又看了一眼梁榭,道:“果真有几分相似,不过作画之人乃是听口述所画,有所出入也是有的,单以画像入罪难免造成冤狱。”

高括得意道:“好说,海捕公文上写的明白,核对名字户籍即可,丑话说在前里,若是当场拿不出户籍便是要犯无疑,邵鸣谦就算你有些本事帮他新入了籍也是无用,查一查时间就知道了。”

邵鸣谦道:“那是自然。”

高括拿着画像像梁榭一抖道:“如所料不错海捕公文上的梁榭就是你吧?”

梁榭正要开口,邵鸣谦笑道:“侯爷怕是认错人了吧,我这位师弟,姓谢,并不姓梁。书良,把你的户籍拿出来让侯爷过过目。”邵鸣谦先前派人去找梁榭时便料到有此一招,当时便叫人去梁榭房中从包袱中取出谢书良的户籍拿来,此时接过,递给了梁榭。

经邵鸣谦这么一提醒,梁榭心中顿时一亮,梁榭这个假名的户籍用的时间太长了,连他自己也险些忘了他真名叫谢书良,当即接过户籍来,又递给了高括,纸质泛黄,边缘磨损的厉害,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新办的,也更不可能是作伪。。

“高侯爷,这回没话说了吧。”

高括狠狠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大意,竟然把梁榭两个户籍的事给忘了,海捕文书配有画像,只要画像对了,一般先拿了人再审问,问一个招一个,即使有不招供的也要打到招供为止,核对户籍这等事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哪曾想今日情况特殊,没法拿人,没法拷问,自以为十拿九稳的核对户籍竟然也被摆了一道。

“梁榭和谢书良本来就是一个人。”

邵鸣谦道:“侯爷,强词夺理可与你的身份不符。”

高括道:“你少得意,还有其他人呢?宗宇翔,谭兴德,叫来一个一个核对。”

邵鸣谦道:“不好意思,‘扬刀盟’没有叫宗宇翔和谭兴德的。”

高括道:“你敢不敢叫来所有人一个一个对照?或者让我们搜山。”

钟蛰道:“‘扬刀盟’小一万人,你一个一个对照要对照到什么时候?‘秋池山’绵延千里,从这儿一直到道境都属‘秋池山’范围,真要藏几个人咱们的人手搜山搜得过来么?依我看高侯爷身边的人立功心切看花了眼也是有的,你我也不必过多纠缠,快快办完皇上的差事才是正经。”

高括颇有怒意道:“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钟蛰道:“高侯爷想要什么关系?皇上只叫我们来安抚‘扬刀盟’,可没叫我们搜查审讯,侯爷胡搅蛮缠这半天还嫌闹不够么?”

高括冷笑道:“我看是钟侯爷收了他们什么礼了吧。”

钟蛰淡淡地道:“高侯爷还要弹劾我不成?比起高侯爷的私调军队,激起民变来,钟某任何过错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皇上放得过你便能放得过我,若是放不过我,侯爷恐怕不是丢官罢职能了事的。更何况钟某没有多少排场应酬,手下也没几个佣人,俸禄足够花,收礼的帽子扣不到我头上。”

高括冷笑道:“窝藏要犯,私扣朝廷命官钟侯爷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钟蛰淡然道:“钟某接到的差事是安抚劝诫‘扬刀盟’奉公守法勿要生事而已,高侯爷想要挑起战端倒也简单,只要侯爷在此横刀自刎,你的主子自会嫁祸给‘扬刀盟’,到时候皇上想不派兵都不行。”

钟蛰这番话已是动了怒,高括想不到钟蛰竟会如此不给自己留情面,身为武林人众人素来敬服钟蛰的武功,却也想不到钟蛰竟会为‘扬刀盟’说话,梁榭更是一喜。

高括脸色有些阴沉,道:“钟侯爷这话是在威胁本侯么?”

“岂敢,在下只是提醒侯爷,不,现在应该称高太师才对,勿忘了皇上交代的差事。

钟蛰话锋一转,道:“这次的差事以高太师为主,下官不过协助而已,太师若一意孤行下官也没有办法,只好如实向皇上禀告。”

高括不禁有些犯难,若在以往上有武经国一手遮天,他自不惧钟蛰的弹劾,但现在新皇继位武经国那边如何打算尚不明确,他先有私自调兵一过,此时实在不易多生事端,心念及此,高括一笑道:“皇上交代的差事自然是要办的,本侯不过是探一探邵盟主的底而已,只要‘扬刀盟’安心做买卖,不生事端,不参合官府和朝廷的事,府督和本侯自然会对你们多加照顾,皇上也不会为难你们。”

邵鸣谦笑道:“如此多谢皇上圣恩,请问侯爷不知‘扬刀盟’的买卖还能开张么?”话语中竟未提谢过武经国和高括的话。

高括干笑一声道:“只要不违律法,自然是可以的。”

邵鸣谦道:“‘扬刀盟’的人都是有户籍的,先前有官司的也已了清,名下买卖也都在册既无欺行霸市,又无偷漏税款的行为,高侯爷若是觉得我们有问题也请私下里盘查,最好一次查清楚了,莫要天天派人大张旗鼓封店审问,这么做不仅我‘扬刀盟’的兄弟们没有饭吃,其他与本帮合作的商家均没有饭吃。时间久了草民发不起工钱就只好将‘扬刀盟’解散了,到时候若有个别人对侯爷心怀怨恨暗中偷袭就不是草民能管得了了。”

高括脸色一变,又干笑道:“例行检查而已,本侯叫他们收敛一些就是了。”

邵鸣谦道:“如此甚好,还请钟侯爷做个鉴证。”

钟蛰道:“好说。”

高括道:“既然‘扬刀盟’愿意奉公守法,那便请邵盟主放了几位大人,本侯也好向皇上交差。”

邵鸣谦点了点头,当即打发人将三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带了出来,三人被关了几天,一肚子火,看到高括,正要告状,被高括当场截住。

“既然事情已了,本侯告辞。‘扬刀盟’的态度本侯会上奏皇上,至于皇上怎么处理那就不是本侯能管的了。”

邵鸣谦道:“恭送侯爷。”

高括起身,在州令大人和众护卫簇拥之下下山而去,那五位大人也跟随而去,邵鸣谦等人了送下山,高括见钟蛰并不打算离去,问道:“钟侯爷还不走么?”

钟蛰道:“高太师请便,下官的任务除了安抚‘扬刀盟’之外尚要对‘扬刀盟’的装备,武卫等查看一番,如实上报。”

“随便你。”高括也不废话,当即在州令大人和众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

第145章 财神故友

钟蛰打发随从去‘九梁城’的客栈等他,自己则跟随邵鸣谦重新上得山来,邵鸣谦请钟蛰落座,早有人过来更换茶水点心。

钟蛰抿了一口茶,道:“方才的情况邵盟主也看到了,这件事皇上不愿追究,但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方才多谢侯爷解围。”邵鸣谦笑了笑道,他自然知道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是谁。

钟蛰道:“解围谈不上,以高括的个性以后免不了刁难贵帮。不过邵盟主和各位堂主也无需多虑,皇上的意思并不打算追究‘扬刀盟’私藏要犯扣留朝廷命官的过错,先前被衙门通缉的那几位朋友只要不到处招摇也没多大的问题,待这阵风头过去了各位的底子也就清白了。”说着他向梁榭看了一眼,梁榭心中发毛,忙避开了他的眼光,心中对皇帝的态度更是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些人除了自己外皆与皇帝毫无交情,而且先前还打算借他的死扳倒武经国,怎地他大权在握却不报复?

邵鸣谦抱拳道:“多谢侯爷指点。”

钟蛰又喝了一口茶,笑道:“邵盟主自有打算,在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如实上报皇上而已,指点不了什么。过几天在下报请

皇上御笔亲题一块匾额,有了皇上出面那高括也会收敛一些,贵帮或许能少些麻烦。”

邵鸣谦再次谢过。

正事说完,钟蛰便与众人闲聊起来,从生意谈到茶叶从茶叶,又从茶叶谈到茶器再从茶器谈到大彬壶,又从茶壶谈到历代陶瓷、工艺、刀剑、武功,唐唐侯爷之尊丝毫没有架子。

......

说着话已到了中午时分,吃过午饭后,邵鸣谦陪着钟蛰在‘秋池山’上四处游逛。

“这几年你们发展的很不错啊。”看着连绵无尽的房舍,钟蛰笑着道。

邵鸣谦道:“‘扬刀盟’能有今日,明踪当居首功,只可惜天妒英才。”

‘秋池山’上草木繁盛,当此中秋时分,草木有些许枯黄,别有一番味道,钟蛰极目远望,眼前山脉绵延,更添几分苍凉与肃杀。

“曾记得十年之前的重阳,我也曾来过这‘秋池山’,当时的‘秋池山’茵茵绿绿一片盎然,没有半分衰枯,今时方至中秋却已是如此光景,这秋天倒是来的一年比一年更早了些,难道......”钟蛰寄情于景,心中感怀,出神半晌方才想起自己正与邵鸣谦说话,回过神来遂叹道:“草木枯荣,年复一年,人事兴替也是无可避免的事,便是这天地亦有其尽头。百年前的‘大隅天城’天下独大,其经营手段、人力拔擢皆举世无双,纵有大过,然根基深厚,上下一心,总能化险为夷,重掌乾坤。凡事盛极必衰,到得后来却个个私心甚盛,天君不似天君,宗主不似宗主,长老会不似长老会,以前唯德是用,唯才是举,也被裙带关系所替代,各种先烈的子嗣充斥期间,有的固然有些本事,尸位素餐却更占多数,天城因此每况愈下人人勾心斗角,年年入不敷出,明踪终也死在了这上头。”

邵鸣谦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历来如此。”

钟蛰道:“城门的这把火,明踪也有份,他若未曾中饱私囊,你们‘扬刀盟’也没那么快起来,只不过他是重情义的人,宁可人负我不肯我负人,纵然有百般不是仍有千样好处,有的事到死也未曾出口,委屈至死。”

邵鸣谦道:“侯爷不也是这样的人么?若非侯爷当年孤身力抗盖摩天,明踪早已死在其手,更不会有今日的‘扬刀盟’”

钟蛰道:“力抗不敢,取巧而已,老实说对付盖摩天我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邵鸣谦笑道:“盖摩天这些年四处作案,唯独在‘匿州’一人未伤,依我看侯爷已将他治的服服帖帖了。”

钟蛰苦笑道:“邵盟主说这话是怕我日子过的清闲找事来着,这要传到他耳朵里还得了?”

邵鸣谦道:“玩笑,玩笑而已,岂敢外传。”

钟蛰道:“据说当年雷神已追上了明踪,后来又听说雷神念着旧情放过了他们,雷神这般作风我倒着实有些好奇。”

邵鸣谦道:“侯爷既能猜到明踪之死与内斗,阴谋有关,又怎会猜不出这中间的关窍所在?‘雷神’便是放了谁也不敢放过明踪啊。”

钟蛰点了点头道:“难道当年真有高人相助?”

邵鸣谦道:“正是,当年不是‘雷神’放过了明踪一行,而是不得不放过,那一战两败俱伤,他并没有讨着便宜,虽然‘雷神’身边尚有病老和魏先生这等高手,赢面居多,然而高傲如他且初掌天城,岂能容得半点弱势的风声传出?何况真拼个鱼死网破只会损失更大,得一个承诺或许是‘雷神’当初最好的选择。”

钟蛰道:“天下间除了‘龙神’还有人能与雷神战的两败俱伤,这倒更令我好奇了。”

邵鸣谦道:“后来的道首(道尊)做事低调,以前在江湖上的闯出来的一点名声也早被人忘得差不多了,没人想得到他竟能与‘雷神’一战,也正因如此外界‘雷神’念旧的说法才越传越真。”

钟蛰笑道:“这还真料不到,江湖传言他曾一招败于‘东狱枪’之下,比起我这半吊子的武功来尚要差上许多,谁曾想他竟是如此厉害。”

邵鸣谦道:“侯爷一句自谦可将天下高手尽数骂了。”

说着话两人已缓步登上山顶的一处平台,这平台正是练武场,不远处便是‘财神观’和那数间祠堂。

“‘财神观’,嘿,你们还真把明踪当神供奉。”钟蛰笑道。

邵鸣谦道:“明踪喜欢财神这个称号,便依了他吧,而且他也不愧为‘扬刀盟’的财神。”

钟蛰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进观中,挑出三炷长短相等的香来点上,笑道:“死老鬼,你倒会为自己打算,活着的时候没享够威风,死了还搞这么大排场,上万人给你上香,再过几年说不准还真把你供成神仙,若有那一日可莫忘了老哥。”说笑中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之上。如此上香祭拜直把邵鸣谦看的一脸黑线。

出了‘财神观’钟蛰并未离去反而到各处祠堂给‘扬刀盟’的先烈一一上了香,大概是因为交情没那么铁的关系,这回钟侯爷倒是一本正经,诚诚恳恳。

出了祠堂,邵鸣谦向钟蛰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抱拳道:“我代‘扬刀盟’已故的兄弟谢过侯爷。”

钟蛰道:“邵盟主不必客气。以我跟明踪的关系本不该此时才来探望,奈何身在朝中,用咱们一代名捕张先生的话来说‘身在朝中,屎拉的不够圆都有人站出来指责一通,参上一本。’,我来祭拜一次朋友或许就成了官匪勾结意图谋反,这对彼此都颇为不利。好在这次接了皇上的差事,算是假公济私一回吧。”

邵鸣谦笑道:“侯爷的难处明踪理会得。”

钟蛰道:“要说难处明踪之难更胜我十倍,以‘雷神’‘彻骨寒雷’的功力连‘战神’都抵挡不住,当场毙命,明踪扛了两年多,当真了不起。”

邵鸣谦笑道:“侯爷是明眼人,何必套我话来?当中情由明踪生前未说你我又何必在他死后再生事端,就让其永远尘封下去吧。”

钟蛰道:“好吧,人也祭拜过了,于事无补的话在下也不赘言了,邵盟主在山上等好消息就是,告辞。”

邵鸣谦道:“侯爷不在山上多留几日,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钟蛰笑道:“嘿,就这半日也怕有人说闲话,好在想了个理由尚能搪塞过去,住上几日还不闹翻了天?邵盟主认为我有那么勤快跟他们吵架么?”

邵鸣谦道:“既然如此,让在下送一送侯爷。”

钟蛰一摆手道:“婆婆妈妈的东西就免了,他日若需帮助,遣人送封书信过来,我虽不便出面,倒也能请个高手给你。”

邵鸣谦道:“在下先行谢过侯爷。”

“告辞!”钟蛰一抱拳,接着大袖一挥,几个起落已踪迹不见。

第146章 病急乱投医

‘以意导气,内息走五脏,游诸脉,经隙而出附于骨之上,皮肉之下,含而不发,隐而不出,随血脉周流一身,历万遍而韧,再万遍而坚,后数岁,内息积厚,其坚不能破,人如石,身不能举,乃以息而断,自裂成片,人始得活,慎之,其所成者十不足二三。后以息导之,片栉比而列,再以息导引,片层层相叠,始得龙鳞。功行一周天龙鳞坚一分韧一分,又数岁,坚返而韧,能抵重击,散于万千龙鳞受,筋骨脏腑无损,方当内息之积厚甚,时欲出焉,若能敛之,藏于龙鳞之中,鳞乃活,蓄龙气,成龙之行,外力击之自化,水火触身而走方得大成。’

皇宫之中,酆无常回想着那本册子上的内容,这是‘龙章暗鳞’的介绍,往后便是如何运气,运息,和练功时应该注意的地方,及其凶险所在,再往后是药物辅助以及如何借助外力增进等等,其内容极其繁复详尽。

“嘿嘿,这老家伙的玩意果真有点意思,可惜太过耗费时间。”酆无常功行数遍,摇头自语道,他底子深厚,行功运气自比旁人快十倍不止,然而这武功却不是一年半载所能练成的。

身后脚步声响起,酆无常回头一看,却是皇帝殷九思和许念恩走了过来,酆无常收了功法,转过了身子。

“当班时间,酆侍卫也不忘练功?”皇上问道。

“随便耍耍,皇上找我可是想通了么?”

“那要看酆侍卫答应朕的三件事还作不作数?”

“那要看皇上叫我做什么事,若是要我和龙神决一死战,那还是算了吧。”

“朕像是无理取闹的人么?”

“嗯~~~,不像。”酆无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话没有半分敬重之意。

“听说‘龙禁卫’中有大内十大高手的榜单,不知谁在榜首?”

酆无常道:“以前是景熙煌,现在嘛算是金铣吧,不过庄老三的功力不及他,剑法却有些门道,总的来说比差不多。”

“第四可是酆侍卫了?”

酆无常笑道:“嘿嘿,比武较量我打不过他们,要说死斗我乃不死之身,就算被老三的剑剁成饺子馅吃进肚子里咱也不怕。”

“哦?”皇帝轻声笑了笑。“朕也学了几天,酆侍卫可有兴趣与朕过两手?”

“好啊。先说好,‘八段锦’的话皇上还是别出手了。”

“好。”皇帝点了点头,左腿不动,右腿跨出小半步,双腿分叉如站桩,闭双目,唇微开,齿虚咬,舌守下颚,小腹微鼓,轻吐气,气贯丹田。吐气毕,舌守上颚,小腹渐收,气流自鼻孔缓缓流入,气自‘会阴’过肛门,沿督脉‘尾闾’、‘夹脊’、‘玉枕’三关,至头顶‘百会穴’,顺双颊下行而会至舌尖.....

功行数周,再睁眼时,皇帝精神勃发,体态似乎瞬间轻盈健硕了许多。

“气通任督,理元气,化精神,是道境的‘阴阳循环小周天功法’?果然是好东西。”酆无常颇为诧异道。

“有兴趣?”

“不、不......”酆无常忙摇头道:“这功法太费时,没个几十年练不到大成,练不到大成还不及我本身的武功,要来做什么?”

皇帝一笑,道:“酆侍卫留神!”话出口,足下一动,一掌已飘然而出,酆无常随手一架,哪知皇帝蓦然止身,后退了半步,酆无常一架居然落空,皇帝避实就虚,跟身上步又是一掌。

“嚯~~~”

酆无常更是惊异,口中喊了一声快速回手一档,皇帝身子一侧低探马让过,起身一刻却已在酆无常侧后方,一掌正向他后腰打去......

皇帝这几招大出酆无常意料,酆无常有心一观,格挡之间只以普通长拳还击,不以功力取胜。但见皇帝忽进忽退,忽慢忽快,步法轻盈、曲折、迅速,出手时而掌,时而指,时而爪,灵活多变,虽无真正的功力,打的却甚是好看,酆无常左一拳右一拳全然未能碰到他分毫。凭酆无常与敌人对战的经验,便是全然不用功力光靠招式之间的拿捏也非一般武者可比,然而一套长拳使完却尽数被皇帝躲了开去,他居然未占到一丝便宜。这不由得让他刮目相看。

两人又战了片刻,皇帝体力已渐感不支,身形错步已退了开去。

“这‘穿花扑蝶身法’与小周天,想是皇上读书疲累时舒展筋骨用的吧。”

皇帝点头道:“正是,酆侍卫以为如何?”

酆无常笑道:“很好,很好,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皇上没有多少功力,可惜皇上不是武林中人,否则就凭这套身法,再练个‘金针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已算得上颇为不错的高手了。”

“现下开始学也不算迟。”

酆无常摇头道:“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是练这种开砖劈石的功夫的?”

“放在别朝或许不行,放在本朝这也算不得什么。”

“这话倒也不错,你们殷家的皇帝正常的不多。”

“否则也不会用酆侍卫这样的人护卫皇宫。”

“嗯~~~,就当是皇上金口夸赞吧!”

“酆侍卫今天的口气比往日客气得多。”

“皇上今日的气度也比往日恢弘得多。”

皇帝笑了笑,酆无常懒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马屁皇上受用么?”

“还好!”

两人的对话看的许念恩直摇头。

“这是‘拓疆手’的秘籍,拿去吧。”皇帝略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丢给了酆无常。

酆无常接过,一边翻看一边问道:“皇上要我做什么?”

“朕突然觉得武功高一些似乎挺不错,这第一件事便教我练武吧。”

“嘿,这话说的,本朝的太祖、太宗既是皇帝,论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太宗的‘拓疆手’‘封神刀’练得出神入化,便是后来的武宗那武艺放到大内高手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这么说酆侍卫答应了?”

“当然,不过我的武功不适合皇上,庄老三有一套醉剑论招式恐怕已是顶尖的存在,据说这套剑法出自道境,也算是你们自己家的东西,改天我帮皇上要过来。”酆无常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拓疆手’秘籍。

“嗯,这‘拓疆手’的秘籍朕可练得?”

“以皇上的武功底子再苦练十来年或许可以试着练一下。”

皇帝眉头微皱,酆无常又问道:“教你练小周天和‘穿花扑蝶功’的那位老师武功可算当今顶尖人物,他没好好教你?”

皇帝道:“云老身子一直不好,自顾不暇,哪里力气教徒弟?何况云老一直认为武学乃是小道,朕在此前对武功也无多少兴趣深究,这两套功夫和‘八段锦’也不过是让舒展筋骨缓解疲劳所用而已。”

酆无常颇为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道:“好吧,我倒有个办法能让皇上在短期之内武功突飞猛进。”

“什么办法?”

酆无常忽地一笑,道:“臣的一个老朋友有个孙儿,武功人品呃大概比我强一些,平生所愿便是能在‘龙禁卫’中谋个差事,在大内十大高手榜上挂个名头,臣想先前的十大高手有好几位都死在了皇上的那位老师手上,‘龙禁卫’也的确需要补几个人才进来,不如......”

皇帝正要答应,忽然心念一动:“不对,现下还不宜操之过急,反正这事我答不答应都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卖一记顺水人情看看再说。”言念及此,当即一笑,改口道:“这等琐事酆侍卫找武督商议就好,他若同意你们顺道选拔即可,朕一个外行,哪里知道哪个是真材实料,哪个是花拳绣腿?”

酆无常‘嘿嘿’一笑道:“皇上这般相信府督?”

“武督是朝廷栋梁,伺候皇兄多年忠心耿耿,如何不信?”

酆无常乜斜着眼看着皇帝问道:“皇上这态度转变未免快了一些,先前你二人互相敌对,转眼间府督在皇上眼中就成了朝廷栋梁了?”

皇帝心中一突:“果然,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自知这个回答较为关键,千万不能马虎大意,但想骗过酆无常实在不是易事,他心中颇为慌乱,表面却笑道:“皇兄驾崩前嘱托,府督忠心于朝廷,忠心于皇兄,朕想皇兄断不至害朕,所言应当不假。”

“真的?”

“真的!”

“嘿嘿!”酆无常干笑两声,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屑。

“好吧!先前利益不同,朕不得不与他为敌,如今却无此必要了,他既能忠心于皇兄,也必能忠心于朕。”话出口,皇帝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

“嗯~~~~”酆无常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个理由编的不错,我到底该信不信?”

皇帝心头一阵悸动,面上强作镇定,道:“酆侍卫,短期之内提升武功的法子可以告诉朕了么?”

“其实很简单,皇上‘穿花扑蝶功’的身法招式颇具模样,差的只是功力而已,所以打中了也伤不了人。一般来说提升功力是极其缓慢的,不过若是打一对铁指环带上,便有些看头了,若还嫌不够的话,不妨在铁指环之上加一些尖刺,再不行尚可淬毒。”酆无常一本正经道。

“淬毒尖刺就算了,打一对过过当高手的瘾也就是了。”

酆无常道:“嗯,过过瘾就好,皇上给臣三十两银子,臣帮你这个忙如何,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一对铁指环这么贵?”

“不是!”酆无常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要三十两银子是因臣此前被人坑了二十五两,剩下的五两银子,一两用来打铁指环,剩下四两是给铁匠铺的赏钱。”

“......,好吧,明天找朕领银子。”

“好!”

皇帝转身离去,酆无常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拓疆手’秘籍,自言自语道:“据说这‘拓疆手’改编自‘释武禅印’、‘金风掌’、‘绵掌’、‘暗沙手’、‘推山掌’等二十多种拳掌功夫,劲力有明有暗,实战效果极强,不知是否夸大。”

他口中言语,内息依照‘拓疆手’的筋脉运转,陡然一掌击出,顿时内息如怒海奔腾急涌而出。

“不愧是‘大隅天城’为太宗量身打造的高级武学,易练而强大,果真了得,看来以我的根基,不出一年便能接近大成。”酆无常摇了摇头又道:“可惜太过耗损功力。”

许念恩看着皇帝闲散地散着步,脸色在担忧中透露出一丝丝喜意,皇帝与酆无常碰面几次这一次相对而言是最为镇定的。

他心中有惑不禁问道“爷,您真的这般喜欢练武?”

皇帝摇了摇头道:“不,除非是天才否则人很难同时做好两件不同的大事,可惜我不是天才。对于我来说,另一件事比练武重要得多。”

“那您是想叫酆侍卫实心帮您做事?”

“圣旨都不好使,一个约定如何能当真?局势如此,他若不愿一件事也不会帮我去做,他若有心千件百件事也做得,又何止三件?”

“爷,那您这是?”

“要做成一件困难的事总要有一个突破口才行,但敌人是不会故意留给我们的,所以需要我们自己去找,实在找不到便只能等,在等待中我们可以试着拉拢一些人手或者搅乱这池水,迷惑敌人,只要池水足够乱,敌人的脚步就未必能踏得那么准,或许就此露出破绽也不一定。”

“爷高明!”

“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哪里谈得上高明?”皇帝苦笑道。

第147章 指点(上)

‘秋池山’上,梁榭与宜丰正在对战。

“怒刀诀!”

梁榭一声断喝,长刀含怒出手,挥劈而出,宜丰一跃避开,右掌下击,‘当’第一声,打在了刀平面无锋处,梁榭长刀一偏,宜丰跟进半步一掌当胸打来。梁榭身形急退,内息逼迫之下,‘嗡’地一声,长刀颤抖之下顺手舞起如一面镜子般在身前一挡,却是‘震刀诀’。

宜丰退半步,待梁榭‘震刀诀’力尽将要变招之际陡然再近身半步,一掌又打在梁榭手腕之上,长刀一偏,宜丰又进半步,连出数招,逼得梁榭接连后退,连使了好几次‘震刀诀’。

二人相战片刻,梁榭总在变招之时被宜丰避实就虚打的连连后退,‘半步堂’的‘一步登天’轻功本就以身法速度见长,再配合‘半步封神掌’这种专门避实就虚,近身截杀中路,封克别人招式的武功更是难缠,一阵打下来,‘恨刀十二诀’这种越战越勇攻多守少的武功次次刚要发挥便被打断,被宜丰拆的一招是一招一式是一式,连贯不起来,威力之差更是不必说了。‘半步封神掌’与皇族‘封神刀’同用封神二字,意思却是不同,‘封神刀’的封神有封禅之意,高傲、霸气、刀法大开大合,气度恢弘,而‘半步封神掌’中的封神要诀却在于‘封’,封锁、封闭、有着就算是神也被封的束手束脚难以施展的意思,这武功与狂刀刀法、以及‘封神刀’之类的善于攻击,狂猛霸气之流的武功互为克制,实战之时到底如何就看是半步之外还是半步之内了。

梁榭郁闷之下对拆一会只得认输,更让他不爽的是,那日他们三人与庄则敬对敌时,宜丰的这种打法好像全无作用,怎地一放到自己身上却令自己束手束脚。想当年刀棍剑三传说齐名,何等威风,‘恨刀十二诀’更是号称不败的武功,现在剑依然威风,‘恨刀十二诀’却尽吃败仗,貌似无论是出自两位师叔之手还是自己之手甚至颇有造诣的师父之手,自己所知‘恨刀十二诀’就没赢过。一套怎么练都赢不了的刀法,那还练个屁。

宜丰看他不快,过来安慰道:“刀狂前辈的刀法潜力无限,假以时日我必然不是梁兄的对手。”

梁榭道:“你我是友非敌,胜败无所谓。”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仍是不爽,两人闲聊了一会,梁榭走出武场,到后山‘夔崖’一个人独自清静。脑中开始一遍遍回想着自己历次对敌时的情景。

以前从事暗杀,基本上是他一个人或者他们几个人一起配合出手,对隐藏能力的要求较高,再就是要选择敌人最没有防备的时机一击必杀,相对而言,对内力要求,对敌经验要求较低,对暗器的手法准头和隐藏、撤退、轻功要求较高,而要求最高的是对时机的把握。可以说之前他们对付一个人有大把的时间等待时机,辛苦熬人,战斗短暂,一出手便是以绝对优势全力一击,就算对手比他们武功高出许多在他们几个人联手偷袭下也难有翻盘的机会,而现在局面变了,变的要与人正面对战,正面对战与暗杀偷袭不同,总体来说力大胜力小,招快胜招慢,先出手的占有先机,你有几斤几两一动手便知,除非你想受伤或者丧命,否则很难隐藏。梁榭初闯荡江湖是独行侠,与之动手的多数是些山贼匪徒,流氓恶霸之类的,路子野,手段狠,武功也就那么回事,没几个高手,对付这种人,暗器是最好的手段,再狠也轮不到他们近身就倒下了,后来的暗杀虽遇到不少高手,但也是偷袭在前,占得先机,没怎么交手,京城大战之前他与高手正面交手之战恐怕就是当年师门之战和后来协助肖君瑶对战八大山寨,然而这两场无论哪一场遇到的高手均无法与京城之战的高手相提并论。那些所谓的高手,乃至所有山寨,丢到‘金衣卫’中顶多也就如石子扔到河里,溅起一片水花而已,对于那些人来说,京城八派就足以让他们畏之如虎,宗老、甘半步、木皇城、谭兴德、郁栖柏、唐贤这个层级的高手足以让他们仰望,不留更是神话一般的人物,然而这些人眼下不是逃亡便是身死。梁榭的对手就如同从三岁孩童突然变成百丈巨人一般,这个跨度让他难以应付,失败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他(她)、司寇元熋、庄则敬、酆无常、赵硎、瑞婆婆、三十六天罡刀、七十二地煞刀、‘金衣九禁’、四大神刀、正奇双卫、百里无痕,这些人如一座座大山挡在面前,他对付不了,他们对付不了,甚至大师兄的‘扬刀盟’也对付不了这些人,更何况这些人之后尚有整个‘金衣卫’、‘内督府’、‘龙禁卫’、‘禁军’以及随时都可能被武经国招揽的其他高手。想想那些如蚂蚁一样多的高手,莫说是他,整个‘扬刀盟’与之比起来也只是以卵击石。

他回想着之前之战,这些人中他对付七十二地煞刀中的一个不成问题,加上暗器,恨刀刀法对付两三个或许也不成问题,三十六天罡刀中他或许只能对付一个,再往上就一个也别想了。梁榭心中微微苦笑,自己可真是弱的可以。

他一阵气馁,自己可真是丢大师伯的脸啊,想当年大师伯等三人连败‘东岛螟国’无数高手,更重创神刀狩,使其回国不久后便即伤重而死,自己这个传人莫说对付神刀狩了,对付同是使用东岛武学‘百忍精堂’中的一名普通杀手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他心中正自哀叹,忽然猛地一惊,难道自己的实力真的只是如此不济么?那日盛怒之下暗杀武经国时与‘津海神剑’对敌,尽管已呈败象,然而自己并非全无还手之力,甚至逼得他不得不使用绝招,饶是如此那‘一剑九连环’何等厉害的武功不也被自己接下了?还有上次斩杀酆无常时那一刻的状态,先前对敌一两个‘金衣卫’精英已是不易,可在那一刻三个五个也是随手灭之,如此差距实在是让当时的他大喜过望。这一点他那日便有所领悟,然而领悟归领悟,过后动武还是半死不活的,任凭他怎么调整,怎么努力均无先前两次的状态。

唉!他长叹一声,这套刀法想要彻底练好还真是不简单,然而这种上下飘忽巨大的实力打架岂非全靠运气?

“心情不好?”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响起,邵鸣谦微笑着走了过来。

梁榭苦笑道:“我真是丢师伯的脸,这套刀法练全了还是使不出威力。”

邵鸣谦笑着问道:“全然使不出?”

梁榭道:“也不尽然,忽高忽低,不太稳定,上次与‘津海神剑’和酆无常对敌时颇有威力,之后却总是差上许多。”

“果然如此!”邵鸣谦点了点头道。“练不好就算了,放弃吧。”

“什么?”梁榭一愕,他有点意外那个一直坚韧努力不畏困难的师兄竟然因自己练功时的一点点困难劝自己放弃。

邵鸣谦一笑道:“大师伯的刀法最是讲究心态,心态不对再强的功力也总是感觉放不开手脚,而心态如何又与性子有关。”

梁榭点头道:“确实如此,盛怒之下出手威力倍增,平日里冷静对敌时刀法便施展不开。”

邵鸣谦道:“嗯,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这套刀法本身的特点,也可算作是缺陷。”

“刀法的缺陷,什么意思?”梁榭惊问道。这套刀法的特点他知道,但缺陷二字让他始料未及,如果真有缺陷师伯为何能够百战百胜?如果真有缺陷师伯为何还要留下这套刀法?

邵鸣谦道:“绝大多数人每时每刻的状态都会有所变化,时而较佳时而较差,对敌时也会出现强弱不等的情况,一般来说实力相差不多的两个人战意较强的人更易取胜,甚至战意有时候可以弥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是以以弱胜强虽不太多,却仍不鲜见,例如当年项羽破釜沉舟便是这个例子。”

梁榭点点头,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大家都知道。

“一个人战意的强弱,与其心态变化如出一辙,暴怒、恼恨、悍勇、无畏、狂放、傲气都可能会提升战意,而‘恨刀十二诀’的奥秘便是将诸如此类的心情无限放大,使运使者战意攀升,从而达到英勇无畏,悍不可挡的状态,其出手狠绝、霸绝每一招都是不计后果的打法,虽每一招之中都有极大的破绽,然而恨刀诀的气势压制和出手之快之狠,让寻求破绽的人更易先送了命。”

听得邵鸣谦这番言论,梁榭心头一亮,这种说法在秘籍上没有,更无一人这样说过‘恨刀十二诀’,以至于他和他的师父孙铭以及两位师叔都以为‘恨刀十二诀’内功精深浑厚所以刀狂那么厉害,之所以能以弱胜强一者是气势压制一者招式精妙之故,谁也未曾想过招式中居然藏有极大的破绽,更没人想过为什么狂刀的刀法的根据是什么,只知道运使内功时会内息汹涌。

“秘籍上所说的每一决内力运使都不相同便是相对提升某一种情绪用的?”

“嗯。”邵鸣谦点了点头道。“‘恨刀十二诀’以情绪御使内息,以内息助长情绪,刀法、身法、内力、运劲全是情绪的释放,狂放、霸道、傲气、重在内息运转而不在招式。”

梁榭若有所悟道:“所以,哪怕同样一刀自上而下猛劈,若是‘怒刀诀’的内息运用这一招便是‘怒刀诀’,若是‘霸刀诀’的内息运用便是‘霸刀诀’?”

邵鸣谦微微一笑道:“不错,就是这样。‘恨刀十二诀’每一决内息的运转都偏于疯狂,有时候甚至有一种身体承受不住的感觉,你先前两次应有这种感觉。”

梁榭点头道:“确实如此。”

邵鸣谦道:“这便是‘恨刀十二诀’的缺陷之一,这种内息运转稍有不慎便是逆气而死,其痛苦不下于凌迟。”

梁榭一惊,他先前便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然而出自邵鸣谦之口还是让他吓了一跳,他心中惊异,口中却下意识的反驳道:“可师父、师叔和师伯并没有因此而出事。”

邵鸣谦笑道:“当然,一般人在真气爆发之时感到疼痛便会收敛,有谁会继续加催内息以至走火入魔?但只有继续不要命的加催内力才是恨刀诀的厉害之处。此刀法共分十二决,‘霸刀诀’、‘狂刀诀’、‘怒刀诀’、‘离刀诀’、‘震刀诀’、‘悍刀诀’、‘去无回’、‘幻无方’、‘势无伦’、‘恨无时’,前六诀要旨在于情绪以及内力的运使招式之变尚在其次,之后五诀重在于动手变招心法内息尚在其次,这十诀每一诀都极为厉害,但最后两诀‘胜负无我、生死命断’才是刀法的绝旨,这分为两诀实乃一诀,不懂得这一诀的含义,做不到这一诀,刀法练的再好也难以成为真正的一流高手,更难以以弱胜强。而这一诀的要旨便是不计后果、不分敌我、断绝情意、置生死于度外的不要命打法,无论是内力的运使也好,出招变式也好,都要准备随时丧命,此招一出绝无半点回环余地。”

“就像师父一样?”

第148章 指点(下)

“不,师父为人过于精明,这套刀法他不可能练得会。如我没猜错的话,大师伯这所谓的不要命打法不是简单的拼命,而是一种......一种......”邵鸣谦想说个词来形容,他心中明白卡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这是一种感觉,自己清楚说出来别人却体会不到的东西,无论说的再怎么明白听的人还是难以感同身受,只会升起一种‘原来这么简单,不过如此嘛’或者‘这也没什么新鲜,与拼命就是一个意思嘛’的错觉,就像老子《道德经》中‘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的说法一样,又与庄子‘轮扁斫轮’的道理相同,当事人‘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乎其间’不差毫厘,而局外人若非亲自体会终究难得其中三昧。

“人人都怕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无论师父、师叔、还是同门师弟,无一人在此刀法上大放异彩的原因,其实,内息运转快到那个地步,其速度、反应以及对突变的应对都要远远高于自己本身实力,只要你敢于死便能活,可惜退缩是人遇险时的本能,哪怕尽力克制终还是难免。”邵鸣谦甚为惋惜道。

梁榭默然,其师孙铭虽然心狠手辣,然而从遇到危机先行逃跑的表现来看,不要别人的命没问题,不要自己的命恐怕有些难度,更遑论这个拼命还不是简单的拼命。

“师兄对这套刀法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练。”

“狂放、傲气、霸道师兄占着哪一样?如果不敢拼命或者心中没有这些感觉,这套刀法注定是无法真正练成的,这也是这套刀法最大的缺陷,练习者本身除了敢于不要命之外性子一定要强、要极端,与大师伯越接近越好,这套刀法是大师伯所创,其练法也是为大师伯这样的人量身打造的,除了大师伯很少有人能练到极致。以你的性子想练成这套刀法恐怕没多少希望。”

兜头一盆冷水,梁榭不禁气馁,按师兄的意思来说狂妄、骄傲、霸道、狠厉、暴怒、再加上勇于拼命,这几样自己除了暴怒之外似乎全然不沾边,莫说自己,光是勇于拼命一条便算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比起大师伯这种练武的天才,我差的太远了。”梁榭意兴索然道。

邵鸣谦笑道:“这世上哪能人人都是天才?”

梁榭道:“是啊,所以我练武就要比别人慢一些,付出的努力更多一些,成就却要小一些。”

邵鸣谦道:“这也不尽然,你固然不是天才,运气也并非最好,努力亦并非最多,然而师兄与你一样,可如今放眼天下比师兄强的人并不算多。”

“师兄的才能自然远在我之上,又远比师弟努力。”

邵鸣谦摇头道:“比你努力是真的,才能却不见得比你强。当年不仅师父看不上师兄连两位师叔也觉得师兄练功过于一板一眼,与人动手按部就班缺少变化,难成大器,有那么几年师兄一度在这种阴霾之下挣扎痛苦,除了大师伯给过一两句鼓励的话之外师兄看不到任何认可,看不到丝毫希望。大师伯走后,师兄谨记大师伯的教诲,一遍又一遍练习刀法、步法,时时刻刻想着敌人打来以哪一招应敌克敌,即便睡着后也是天天梦到练功对敌,终于师兄在不变中悟出些许变化,师门的内功、步法、刀法一招招一式式也霍然开朗了起来。师父师叔乃至同门师弟们在不断追求神功秘籍,追寻奇招妙招绝招,其实每一招有每一招的用处,每一招也有每一招的缺陷,就比如‘八段锦’,武林人都看之不起,其实这法门却最是延年益寿舒展筋骨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比‘铁砂掌’有用的多。大多数武林高手都觉得武功到了一定层次‘铁砂掌’似乎没什么作用,其实同样练十年‘铁砂掌’练十年‘六龙行天诀’不见得‘铁砂掌’便会输。师兄明白这个道理后,更加稳扎稳打,研究一些普通招式的克敌运用,普通内力的运使方法,锻炼方法,使其更加适合于自己,日积月累之下终于有所成就。时至今日,与人对敌时师兄唯记时空二字,招式时时一样,却刻刻不同,只要懂得掌握距离,一记直拳也是威力无穷了,否则再花哨的招式也会被敌人轻易破去。”

“师兄莫非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梁榭听得震撼,他虽知师兄厉害,但到底到了何种程度仍是不甚明了,如今一说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原来师兄已达到如此境界,难怪师父那般威猛的攻势毫无用处,也难怪那日能与他(她)缠斗许久。

邵鸣谦道:“其实许多事的本质很简单,人们却走了太多的弯路,天才的路宽,弯路或许会走的更远,一些资质一般的人路窄路少,反而会一直走下去,师兄能有所成就你若选对了方法,肯于努力定不会在师兄之下。”

梁榭涩然一笑道:“师弟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再像师兄一样从头练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就。”

邵鸣谦笑道:“以前你走的弯路太多了,所以现在要选最近的路去走,选最适合的武功去练。”

梁榭一喜道:“师兄有什么好方法?”

邵鸣谦不答,却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一本薄一些的一本厚一些的,梁榭赶忙接过,那本薄一些的册子封皮上写着‘千江流’三个字,厚一些的册子上写着‘天根诀’五个大字。梁榭轰然一声,全身一震,这‘千江流’他还不觉得如何,那‘天根诀’却是如雷贯耳。前些年中有‘龙战天下影盗惊虹’的说法,这位列第三的天便是天城的天君,天君出身于‘大隅天城’三道之中的‘九幽琼楼’,其武学根基便是这‘天根诀’内功,这道观以武功命名,以武功闻名,其实早在天君之前便出了无数的高手,其武学如何自然不用多说,更为难得的是这门功夫据说练习甚易进步神速。

“这样的秘籍,师兄从何处所得?”梁榭惊喜之余问道。

“用‘恨刀十二诀’换的。”

“换的?”梁榭再次吃惊,旁人珍惜无比的武功秘籍,到了师兄这里随便拿出去交换,更让他不解的是,光这‘天根诀’其名头,威力当真让武林人无不垂涎,再看看‘恨刀十二诀’的难练程度,这次交换分明己方占了大便宜,对方居然也肯。

邵鸣谦看他表情,笑道:“明踪出身于道门‘大随宗’门下,这‘千江流’是问他们要的,然而‘大随宗’却再无其他适合你练的武功,于是我便托‘大随宗’的观主拿‘恨刀十二诀’与‘天根诀’做了个交换。‘大随宗’与‘九幽琼楼’不管怎么说都属于‘大隅天城’,又同为道门,气度交情都非一般人可比,如此三方武学互相取长补短有所借鉴,都不吃亏,他们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雷神’原本与明踪关系甚好,只要不涉及重大利益,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与他们为难。”

“多谢师兄!”梁榭小心翼翼将册子收了起来。心中却颇为感激,对于自己的事师兄比自己这个当时人更上心,定然是前些天师兄见自己功力不济才想法与他们换的。

邵鸣谦道:“‘大随宗’又称‘大应千幻玄门’其武功不以强悍宏大见长,却博大精深擅于应对及变化,其门下弟子多选体弱多病之人,却往往能以弱胜强,这‘千江流’顾名思义是一种分流之招,有时敌人过于强大,一招打来往往无可抵挡,若懂得‘千江流’便可将敌人的内息拆解为千百道涓流向不同方向散去,己身承受便小得多。”

梁榭点了点头,邵鸣谦继续道:“比起‘千江流’这‘天根诀’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这内功上通泥丸,下达涌泉,以踵导气,练到极处呼吸间号称上出琼楼,下临九幽。每一呼吸都在激发任督二脉中贮藏的元气,更兼吸纳天地之力,其功法倒有些类似于道境小周天内功,不过比小周天更加霸道,更加易练,小周天练上四五十年也少有人能真正气破泥丸,飘渺行走,这武功破泥丸涌泉也不过一年半载便能完成。”

梁榭大喜道:“那岂不是用不了几年便能与当年的天君一样了?”

邵鸣谦笑道:“这想法恐怕过于简单了,练这武功的可不止一人,虽然人人都是高手,如今却无人可比得上当年的天君,归根究底东西虽好还要自己的努力和天资还要一定的机缘。这两套武功好好练习,‘恨刀十二诀’极耗功力,若想使出真正有威力的刀法,以你的功力没有‘天根诀’的内功底子辅助是不大可能的,你的长处在于暗器轻功,倒也不必抛下,好好想一想,或许能融合一处,有所突破。要知道很多新武功的创立都是取百家之长再加一些新的东西进去最终形成自己的一套武学,‘恨刀十二诀’和‘天根诀’固然都是好东西,然而‘恨刀天根暗器诀’也未尝不可,师兄希望你将来也能有自己的东西流传后世。”

“师弟记下了!”梁榭恭恭敬敬向邵鸣谦施了一礼道。

邵鸣谦点了点头,梁榭又问道:“好的武功不都是极为难练的么,怎么这‘天根诀’颇为易学?”

邵鸣谦道:“‘大隅天城’屹立几千年,从变卖武学发家,长处便是修正武学,定制武学,千年来以‘苍穹宝鉴’收录天下武学,以‘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解构天下武学,任何高阶武学都要简化到易学易练的地步才肯甘心,别的门派高手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他们只要银子足够高手可以说如同窑厂中的砖一般成批量炼制,当然武功到了一定程度效果便不那么明显,但至少像‘玄衣卫’这种层次的高手他们想训练多少就可以训练多少。虽说如今天下第一大帮算是‘钧天九鼎’但这一点上还是比不了‘大隅天城’,所以江湖上至今还有不少人习惯称‘大隅天城’是天下第一大帮。”

梁榭直听得一身冷汗,难怪朝廷对四大帮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不好惹啊,‘大隅天城’如此,‘钧天九鼎’现今比‘大隅天城’还要强盛,‘六龙帮’前些年一直和‘大隅天城’相争互有胜负其实力可想而知,相比较而言,大师兄的‘扬刀盟’比之其他三帮还要差上许多。

两人闲话一会,邵鸣谦将两种武功需要注意的地方详细解释与梁榭听,之后便由梁榭自己慢慢练习,邵鸣谦自顾去忙。

刚走出没几步,邵鸣谦忽然停下脚步,皱眉思忖了一番,回头道:“书良,你能体会带着使命出刀,带着使命拼命的感觉么?就像是......像是......你决心要治好弟妹的病那一刻的感觉。若是能做到这一点或许就与大师伯所描述的境界一致了。”邵鸣谦努力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靠谱一些的描述。

梁榭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带着使命出刀?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师伯的刀我封在了财神观当中,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为什么而出刀便有资格取出来一用。”邵鸣谦的话传入梁榭耳中,

梁榭用力点了点头,他也想有那么一天。

第149章 ‘龙神’笑过谁?

京城。经国府。

武经国今日又回到了府上议事,元老与李师爷、瑞婆婆相陪。自先皇驾崩之后武经国可谓是诸事不顺,先是内奸被人铲除,之后中州兵败,一直安宁的‘扬刀盟’开始捣乱起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暗中的几处买卖被几个流氓砸了个干干净净,手下的商船莫名其妙被人劫走,京城其他几处宅子也开始‘闹鬼’,两处酒楼和所有商铺均被泼了粪便......。现在听说孙铭也被拿下了。

“哼,他们这是想趁着本督权力不稳扳倒本督么?”虽然那些事做的隐秘,但他们有眼线,早已得知下手的人是谁了。

李师爷道:“不过是落井下石而已,想要扳倒府督也轮不着他们两个江湖帮派动手。凭眼下这点手段他们还远不够格。”

武经国道:“苍蝇倒是不吃人,却烦得很。”

李师爷道:“目前主要敌人不在他们,只要府督稳住朝局,再慢慢对付他们不迟。”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可行。”

李师爷问道:“请问府督,皇上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武经国道:“一本正经,按部就班,朝廷的事也都按着大臣们的意见做,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今日皇上跟酆无常练了一会,好像对武功有些兴趣。”

李师爷皱了皱眉,沉声不语。武经国转向元老问道:“元老、瑞婆婆二位可有什么看法?”

瑞婆婆道:“回府督,老身也猜不透。”

元老道:“若是要猜怎么猜都有理由,老朽以为此子绝不简单,玩物丧志恐怕说不到他头上。”

武经国嘴角抽起一丝笑意,身子向椅子后背一靠,不再问话,厅上一时无声。

正在此时,酆无常未经通报,优哉游哉溜达了进来。瞥了一眼武经国,抱拳道:“酆无常见过府督。”

武经国笑道:“真是稀客,酆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酆无常不用人招呼,自顾坐下道:“过来看看府督有没有忙需要帮,顺道换两个银子花一花。”

“哦?”武经国缓缓坐了起来,对于酆无常这个看似不靠谱的家伙他心里却不敢轻视。

“皇上连皇室武学都能送给酆大人,以酆大人与皇上的交情难道还缺银子花么?”武经国意味深长笑着问道。

酆无常并不否认,全不在乎道:“他给的那点银子哪里够花?”

武经国微微一笑,向李师爷使了个眼色,李师爷会意,问道:“上次府督可刚给过酆大人五千两银子,这么快便花完了?”

酆无常道:“嘿,看中个姑娘,想要什么珍珠,便买了二十斤,被个无良奸商骗了个精光,祖母的,偏偏店名叫什么也忘了,不然找他后账。”

李师爷微笑道:“酆大人看中谁家姑娘何不娶到手上,也省得将大把银子送青楼里去。”

酆无常鄙夷的看了一眼李师爷,道:“外行,绝对外行,娶到手整天吵架有什么意思?还影响练武。只要有银子天天换姑娘,不比娶几个女人强,你问问元老,他年轻时是不是也这么干?”

元老笑道:“珍珠论斤买,老朽年轻时可没酆大人这般阔绰。”

酆无常道:“银子嘛,花的就是一个痛快,何况有府督这尊大财神在,还怕缺银子不成?”

武经国道:“不知酆大人这次需要多少银子?”

酆无常道:“五两就好。”

“只要这么点?”

“银子多了伤身。”

“好吧,本督倒是的确需要酆大人帮忙。”

酆无常道:“我一个朋友的孙子,想要进‘龙禁卫’当差,今日我便将此事与皇上说了。”

“哦?皇上怎么说?”武经国来了兴趣。

酆无常道:“皇上说‘这等小事酆侍卫找武督商议就好,他若同意你们顺道选拔即可,朕一个外行,哪里知道哪个是真材实料,哪个是花拳绣腿?’,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就来找府督帮个忙。”他模仿着皇上的口气表情,将话说的一字不差。

武经国一皱眉道:“他怎会这么说?”

酆无常道:“是啊,所以当时我正好也问了。皇上说‘武督是朝廷栋梁,伺候皇兄多年忠心耿耿,如何不信?’。”

武经国更是迷惑,元老接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真如此想先前怎会暗中对付府督?”

酆无常道:“嗯,没错,这话我也问了。”

元老瞥了他一眼道:“酆大人倒什么也敢问。”

酆无常道:“有什么不敢的,难道多问一句还能砍得了头?”

“皇上怎么说的?”武经国又问道。

“皇上说,‘先前利益不同,朕不得不与他为敌,如今却无此必要了,他既能忠心于皇兄,也必能忠心于朕。’”酆无常又学着皇帝的话说了一遍。

“他真这么说?”

“是。”

“皇上这话究竟是真是假。”武经国眼光扫过李师爷、元老和酆无常问道。

“府督明日与皇上商议商议补充‘龙禁卫’的事不就知道了么。”

武经国点点头,望向李师爷,李师爷道:“酆大人的意见倒也可行,诸位大人的朋友子侄想必不少,皇上若是同意增选‘龙禁卫’,府督大可在选拔之时卖些个人情给诸位大人。皇上若认可府督的人选我们在宫中便多了一些可靠的人,皇上若不同意府督的人选那府督也能做到心内有数。”

元老和瑞婆婆也一起点头认可。

“好,就依酆大人的意思。”武经国微笑道。“想不到酆大人对皇上最为无礼皇上反倒与酆大人亲近,以后皇上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本督还要多多向酆大人请教。”

酆无常道:“好说,为府督办事好处多多。”

武经国道:“别的不敢说,银子女人有的是,酆大人若有朋友亲戚想当个什么官也不是难事。”

酆无常道:“多谢了。”起身溜达着领银子去了。

夜色降下,说书摊处的老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坐在长凳上喝着茶吃着点心,颇为惬意。一条人影从头到脚穿着白的渗人的衣服足不沾地般飘了过来。

“老家伙,天气越来越冷,再不搬屋里去小心过几天没人听书。”白衣人道。

“哈哈,白天穿黑衣,夜晚穿白衣,客官的衣服换的真是勤快。”老者道。

“不然呢?”

“你高兴就好,老汉托客官办的事不知怎样了?”老者道。

“嘿嘿!老家伙,这还用问?我有主角光环在身,哪有办不成的事?”白衣人拉张凳子坐下道。

“哈哈,主角光环么,客官确定在你身上?”

“怎样,不服?”

“不怎样,事情顺利便好。”

“顺利自然是顺利,不过老家伙我好像上了你的当。”

“客官何出此言?”

“你那武功很难练呐,以我的底子没个十年八年想要大成也是全无可能。”

“好武功练起来自然会有些难度,何况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客官有的是时间慢慢练就好。”

“扯淡。”一声‘扯淡’,空气一凝,一只手掌如机括里弹射出来一般击向老者,老者端坐不动,抬手相接。

‘啪’的一声,双掌相交,一股大力涌至,周边空气随即压了过来,老者微微一笑,掌劲内敛,将那股大力和空气的压迫尽数抵消。

“恭喜客官,‘拓疆手’也到手了。”老者笑道。

“半日练习便有如此效果,练你的武功能做到么?”

“不能!”老者摇头道。

“老家伙,那你说,我是不是上了你的当?”

“并没有。”

“嘿!老家伙,你倒很有底气?”

“当然!客官所谋好处极大,原也未将老汉的功夫计算在内,老汉所予不过是意外的收获罢了,顺手为之即可,客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是吃定我了。”

老者摇头道:“客官又言重了,这武功独一无二天下间只有老汉一人懂得,客官是识货的人自然知晓这功夫除了练习有些费事之外并不下于‘拓疆手’?”

“老家伙你把自己的武功吹的那么好,真是那样我找你后账做什么?”

“刘备哭荆州,客官不过是想要些好处罢了。”

“那你给还是不给?”

“哈哈!我那个孙儿于武学一道是天才中的天才,虽束发不久,造诣却不比老汉弱,等他加入‘龙禁卫’自能帮客官早日练成‘龙章暗鳞’。”

“十五岁的绝顶高手?嘿嘿,老家伙你这是要砸我们的饭碗呐。”

“客官放心,我那孙儿进宫以后还要仰仗客官多多提携教导,就是砸了谁的饭碗也不敢砸了客官的。”

“好!这样的人才我倒想见识见识。老家伙你倒是好福气,话说近几十年来这么年轻便有这般成就的除了‘龙神’也唯有闇那家伙了吧?”

“哈哈,看来客官对闇不甚了解啊,他快二十岁的时候据说还只是武功平平的愣头青。”

“愣头青好啊,有性格,我喜欢。”

“愣头青容易受骗,客官算计起来更容易些是么?”

“哎~~~,话不能这么说,,这天下间正常人不愿得罪的人得靠愣头青去得罪,正常人不敢办的事得靠愣头青去办。”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所以连武督请来的那位红衣高手也很是佩服愣头青啊。”

“啧啧,了不起。据说闇从不允许人靠近身前三尺之处,更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就连作为心腹手下的两位副楼主也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唯独对一个姓夏的捕头礼敬有加,曾数度亲自探望,馈赠不少金银器物,也据说天下只有姓夏的捕头才了解他。老家伙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红衣女鬼貌似也很少与人说话,他(她)佩服不佩服谁你又怎么知道?”

“年纪大了自然知道的事要多一些,老汉还知道闇的武功有些怪异,其进步之快世所罕见,当年斩杀‘听雨轩’轩主时二人不过平分秋色闇险些命丧其手,待一个月后与‘读剑楼’楼主动手却是轻易击杀,要知道‘读剑楼’主的武功尚在‘听雨轩’主之上。”

“嗯,不错,看来我要当天下第一这个闇倒是个难关啊。”

“客官,奉劝一句,别去招惹他,替你吹个牛,目前你三个也打不过他一个。”

“现在打不过不见得过几年还打不过。”

“哈哈,过几年你五个也不是他的对手。下一辈的第一高手就要看闇和我那个孙儿谁的造化大了。”

“还有我!”

“你?还是算了,前些年追着邵鸣谦要‘恨刀十二诀’刀谱,得知不在他手中你又跑到‘钧天九鼎’撒泼,要不是邵鸣谦那小子替你求情尊贵的客官你早被打死了。”

“就这一次失败,老家伙你何必揭人伤疤?”

“你还怕伤疤?从‘钧天九鼎’下来后,你还嫌不够凄惨,又自捅了几刀,跑去博得章择章大侠同情,骗他将武功传你,之后你又与‘明唐五镜’心宗的宗主之子打赌骗取了‘通明镜心大法’,然后又死皮赖脸拜以挑剔出名的‘天虎道长’为师,哄得‘天虎道长’将医术和一手暗器绝技倾囊相授......,你自出道以来从庸碌之辈变为一流高手,一身武功全靠哄骗所得,我朝第一高手这般德行不怕被天下人笑话么?”

“嘿嘿,只有没办法的人才会去笑话别人,京城里天天有人笑话‘龙神’,理由五花八门,有笑话‘龙神’是缩头乌龟不敢和‘大隅天城’开战,有笑话‘龙神’是无能之辈,帮派全靠手下打拼,自己不管,还有笑话‘龙神’是傀儡,只听墨老二的,还有人笑话‘龙神’的师父误人子弟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徒弟,你可听‘龙神’笑话过谁?”

老者微微一笑,并不接话,酆无常起身,吹着口哨,笑嘻嘻的走了。

“小兔崽子,没一句真话。”酆无常走后老者缓缓起身,望着酆无常离去的方向微笑道。“据说闇有两个最为敬重的长辈和一个半朋友,他(她)算闇的半个朋友,剩下的那一个客官以为会是谁呢?”

第150章 好事

是夜。

金铣浑身铁链缠绕,在宫中阔步而行,他身形所过之处数十丈内一蚊一虫一草一木的动静尽收眼底。

蓦然间,金铣眼神一凛,铁链圈圈解开,霎时展开三十余丈,‘呼’地一声如一杆长枪刺向大殿之后。

“呀!”一声惊叫,一道白影错步而走,金铣手臂不动,铁链如毒蛇般向白影卷去,那白影眼见铁链卷到却不再跑,任由铁链卷了个结实,金铣手臂一缩,铁链回收,将那白影也带了过来。

‘刷拉拉!’铁链声响动,复又将金铣裹入其中。

“金老二,今天你当班?”

“藏起来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金铣答非所问道。

“试试金二哥的身手。”

“试过了?”金铣没给他好脸色。

“嗯,还凑合。”

“哼!”金铣冷哼一声不理他。

“庄老三的武功可又进步了,那醉剑使起来就像......就像喝醉了一样,我看下一次内廷竟武你未必打得过他。”

“废话说完了?说完就滚。”金铣毫不客气。

“不友好了!我这可是好意提醒你。在皇宫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地方还有谁能像我一样好心。”

“多谢了,你拿庄老三的剑法替你换了‘拓疆手’,要说尔虞我诈,‘龙禁卫’中没人诈得过你。”

“真是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这你都知道?”

“哼,你说反了吧。”

“没说反,在我这里没有坏事,只有好事,被我找上门的人也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头一回听说被鬼找上门还是好事的。”

“鬼也分是谁,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分明是有喜事。”

“哼,真把自己当黑白无常了,坑蒙拐骗,唯利是图,为达目的,毫无底线,你的所作所为配得上黑白无常么?”

“那不以前不懂事么,从今往后本无常洗心革面,好好做人。”酆无常一本正经道。“这第一件好事先送给金二哥如何?”

“免了,信不过!”金铣道。

“没意思了,堂堂大内第一高手连话都不敢听?”

“激将法对我没用。”

“那我就拍拍二哥马屁。”

金铣不言。

“那二哥辨别好坏的本事总有吧,你若觉得不靠谱就当听了个笑话。”

“好,让我看看老四的口才是否也如武功一样差劲。”

酆无常凑上前去,在金铣的耳边嘀咕了一阵,金铣听罢脸上露出一丝蔑笑,酆无常假装没看到,问道:“怎样?”

金铣道:“果然是废话一堆。”

酆无常道:“你就说这好处你眼不眼红?”

金铣道:“皇帝的位子更让人眼红,眼红有用么?”

“先看看再说,一有机会我便想办法,成了你我都有莫大的好处,不成也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有些银子可赚,怎么算都不吃亏。”

金铣颇为警惕的问道“以你跟庄老三的交情,有这好事怎么不去找他?”

“东西不够三个人分的,真要动手,跟二哥合作的把握自然要大于庄老三。”

“胡扯!”金铣还是不信。

“好吧,大内排名庄老三在我之前,我要先胜过他,至于二哥我慢慢再追不迟,这次要是找庄老三合作让他得了好处三五年之内我赢不了他,也赢不了你。”

“你可真是他的好友。”

“找人打架是有危险的好不好,尤其对手那么强悍,我找二哥不也是为了保护老三么,怎样,这样说总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金铣摇了摇头道。“废话说完,你可以走了。”接着便是逐客令。

酆无常装作十分遗憾地道:“好吧,那我只好找庄老三了。”说着晃晃悠悠走了开。

“庄老三的剑法配合那样的轻功步法,这次若是成功金老二要变金老四喽!”酆无常磨磨蹭蹭自言自语道。

金铣仿若未闻,依旧不为所动。

“现在的庄老三已十分难缠,再有新武功相配合,二哥真不怕这已到手的大内第一高手位置白白溜走?”

“比起庄老三来,诡诈的你更难对付。”

“所以喽,要么二哥跟我一起精进,以后再争长短,要么我和庄老三一起进步,二哥跟我们两人一较长短。”

“哼,除此之外我或许还有一个选择。”

“告发我么?”

“不错。”

“一边是损人不见得利己,一边是不损人而利己,二哥会选择前者?”

“你的计划也叫不损人而利己?”

“差不多,你明白就好。”

金铣点了点头道:“你确定他的武功已写成了秘籍?”

“人家是文武双全好不好?别说写成秘籍,就是把武功画成春宫图都行,你当人人像你一样‘雞’和‘雜’、‘戊’和‘戌’都分不清楚?”

金銑道:“此事若成你要什么?”

酆无常道:“二哥先挑,反正我都有用。或者二哥要是信得过秘籍借我抄一份也行,这样你我所获得的好处最大。”

“我是粗人,资质不如你,抄录云云难免中你的计,秘籍到手一撕两半,你我各拿一半,好坏凭借运气。”

“怎么撕?前后撕,左右撕,上下撕,还是切成沫称斤?”酆无常道,看着金铣脸色不善忙道:“好吧。”

“丑话说在前头,动手可以,如何用计我一概不参与,你若玩砸了也跟我没关系。”

“这嘛......,听二哥的就是。”

皇宫之中,皇帝正自发呆。

“爷,武经国送的女人真要收下?”

“嗯,这四个女子姿色不错。”

“可......”

“朕是皇帝,宫里多几个女人很正常,不过你所考虑并非没有道理,皇兄丧期未尽朕尽量克制。”皇帝打断许念恩道。

“爷圣明。”许念恩稽首道。

太监王休道:“皇上贵为天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旁人谁敢说闲话?”

皇帝苦笑道:“朕才继位几天烦都烦死了天天有人跟着念叨,不是说朕衣冠不整便是行为不得体,这不许那不许的,乱七八糟的破事倒全由我来干。就这几天,又是择陵又是告天又是颁诏,‘中州’刚刚安抚了‘扬刀盟’,‘唐州’又缺了饷银,朕哪里是皇帝,分明是他们雇的劳工,若再让那群老顽固知道朕在皇兄二十七日丧期未过便贪恋女色还得了?”

王休道:“皇上仁慈,若是太宗谅必他们也不敢乱说。”

皇帝摇头苦笑道:“还是皇兄有福气想做什么做什么,破事再多也有人帮着打理,不像朕。”

王休正待说话,忽然间住了嘴,然后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皇上富有四海,掌握乾坤,福气更是天下第一人。”

“哈哈哈哈,还是你说话中听,好了,不闷着了,坐的久了浑身酸疼,朕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你自便吧。”皇帝大笑道。

王休躬退开,许念恩推门,皇帝走了出去,许念恩关了门,打后边紧走几步跟上。

“爷,方才从武经国送的女人身上搜出了燥药,而且这几个女人会武功,一身媚术出神入化。”

皇帝一笑道:“可以啊老许,你居然懂这个?”

许念恩脸一红道:“武经国分明有所企图,这几个人留不得。”

“无妨,意料中事,若不留下他势必会起疑,我不去碰她们就是了。”

“爷,刻意不碰也会惹人疑窦。”

皇帝又笑了笑道:“皇兄丧期之内所有女人我一概不碰就是,他又能疑心什么?待丧期之后我们若还无对付他的办法我便学皇先祖‘逸宗’每日至‘真武观’向真武大帝求取长生之术,不但女人不碰,荤腥也半分不占。”

许念恩默然。

“你我处境凶险,以后在人前说话当心着点。”

“爷信不过他?”

“除了你,在这皇宫里我真正信得过的还能有谁?”

“唉。”看着皇帝这幅小心翼翼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许念恩大为心疼

第151章 元老落子

经国府中。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是。”

“嗯,你先回去吧。”武经国一挥手,来人退出。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督得罪了皇帝,难道他真的对不打算对付本督?”武经国一头雾水。

李师爷道:“先是府督所提龙禁卫的人选通过,跟着又是这样一番话,看来皇上的确没有对付府督的意思。”

武经国点了点头,看向元老,元老道:“皇上年纪不大,城府不浅,这事实难如此乐观,府督还是小心为妙。”

李师爷道:“听元老这番话还是认为这一战非打不可?”

元老淡淡地道:“打与不打由府督自决,老朽能做的便是将老朽所见所想全盘禀告府督。”

“全盘么?”武经国嘴角笑了笑。“元老真是尽心啊。”

元老一皱眉,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对,他心下了然,定是李师爷背后捣鬼。当下道:“府督是我等的依靠,我等自然希望府督屹立于朝堂之巅。”

“在下以为此刻的府督已在朝堂之巅,无需再冒风险多生事端。”

元老淡淡一笑道:“身在局中不由人,坐着未必没有风险。”

李师爷道:“乱动更是无事生非。”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笑了笑。

“好了,两位不必再争。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做。”

“学生以为可以看看情况再说,或者再试探试探。”李师爷道。

“女人也收了,‘龙禁卫’人选也认可了,一般的试探又有何用?”元老道。

“元老定是认为不如直接起兵来得痛快。”

“不,老朽只是认为一般的试探未必有用。”

“怎么讲?”武经国问道。

“不知府督想过没有,如果皇上先前不收那几位美女,不同意府督挑的人选,或者未被美女迷惑,府督该怎么办?难道因此便即起兵?”

“这......”武经国顿时一呆,是啊,就算皇上不收美女,不同意‘龙禁卫’的人选也难就此说明皇上有除掉他的心思,更何况就算皇上的确是这么想的,难道因这些小事就起兵?莫说他下不了这个决心,以此为借口恐怕任思勰和骆镶也难以同意,平常之事他在这些人面前有绝对的权利,然而造反这种事不是平时收买就能完全可靠的。

“依元老的意思该怎么办?”武经国颇为踌躇地问道。

元老摇了摇头道:“此事甚为棘手,老朽一介武夫实难想出上策。我只知府督若下不了决心,试探越多对府督越为不利,而皇上的主动权越大,所以要试探一要出其不意让皇上来不及多想;二要让皇上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头脑,使其决定发自内心冲口而出;三则是要一试到位,容不得府督心存侥幸,模棱两可。四则是要当机立断,一旦试出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接受,并立刻筹备行动。但具体该拿什么去试,老朽实在想不出,李师爷才能胜过老朽十倍,定有良策。”

武经国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李师爷,他虽不想这般冒险,可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否则老拿小事去试,试来试去也没个结果,徒然给了皇帝无数的机会,不过小事虽试不出什么来,用来表表心迹还是可以的。

李师爷见武经国盯着他,暗骂一声‘老狐狸’,心中对元老更忌惮了几分,他很清楚元老没有良策云云根本就是胡扯,道道都画出来了,而且一二三四清清楚楚,岂会缺一个试探的办法?然而他不说是在等自己将办法说出来,这样自己无法反驳自己的提议,一旦搞砸自己若不想被武经国杀掉就只能迫于无奈帮着武经国造反,再也无法置身事外,而由于元老之前便是主张起兵,自己搞砸他正好是算无遗策成了有功之人,自己则没有理由,没有立场,甚至没有资格跟元老过不去;若是试探之下皇上并无对付武经国的意思,元老作为提议人也是有一定功劳的,所以元老一句想不出来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招,无论结果如何,总不会吃亏。

李师爷心下飞速盘算,看府督的意思已大概认可了元老的提议,若此时反驳难免让府督对自己的忠心有所怀疑,若自己推说没有办法,元老势必会假装思虑然后趁机提出试探之法,那样府督会认为自己这专业的师爷尚不及元老这一介武夫,事情顺利自己固然无功元老更得信任,若搞砸了,自己这专门出主意的师爷也会跟着一起倒霉,而一旦试出皇上真有除掉府督的打算,则自己此前分析尽数错误,新账加旧账,自己接连失手在府督跟前可说是再无作用,不但府督从此以后不再信任,自己无法与元老一争长短,而且自己知道那么多秘密,府督极有可能拆了自己这座过不了河的桥。眼下的局面让他左右为难。

先过了眼前这关其他的另想办法,就算府督要造反自立,这第一功臣也绝不能是元老。

李师爷打定主意,冲着武经国恭恭敬敬一揖道:“依元老所言府督最佳的试探之法不若直接递上辞呈。”

“辞呈?”武经国一惊。

“是,若是皇上有心对付府督,那见到府督辞呈的那一刻八成会大喜过望,一时冲动便答应下来;若是皇上无心对付府督必会多加挽留。”李师爷郑重其事答道,眼睛有意无意见瞥了元老一眼。

“果然是狠招啊。”武经国点了点头,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半晌无语。正如元老所言,皇上要答应了他,他除了灰溜溜辞归故里之外便只能造反了,显然不到万不得已,全无胜算的时候他是不愿意放弃眼前这些荣华富贵的。

过了半晌,武经国又把目光看向元老,元老道:“老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句话既肯定了李师爷的提议,又间接表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先凑合着用一用吧,真要出了事,那也是李师爷虑事不周。

“好吧,就这么办。”

“府督请等一等。”元老忽道。

“做什么?”

“老朽以为先请任思勰大人和骆镶大人来府上一叙,先将事挑明了,若是皇上同意府督辞任他们仍不肯助府督起兵那说不得只好将他们这些年的把柄公诸于众。”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武经国松了一口气,最近事多,繁杂,他有些心神不属,竟将这些原本就早有准备以防万一的东西忘了个一干二净。

武经国颇为满意,李师爷却恨得牙痒痒——这个老而不死的混账东西!武经国真要递了辞呈任骆二人弃之不顾,那他这个师爷也可以彻底安然抽身了,他的银子下半辈子也够一家子花了,元老一句话却生生将这种可能扼杀掉了。

“元老方才那番话占尽主动,那姓李的快气炸了。”瑞婆婆笑道。

“不过口头之利而已。”

“要是老身没记错的话,元老这是头一次公然与人相争,这与你先前的做法不大相同,难道改主意了?”瑞婆婆又问道。

元老道:“能争就争一争吧,毕竟府督要是倒了便没了我的庇身之所,我可不想这把年纪被‘钧天九鼎’的人追杀至别国他邦。”

瑞婆婆道:“‘钧天九鼎’的人还没玩没了了。”

元老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递给了她。

“飞儿那孩子资质不错,做事还算得体,可惜生性狂妄眼高于顶,若不磨炼恐难成大器,这本秘籍是我毕生所学,过几年飞儿的性子若是收了些你可将其赠予了他习练,现在给他却无好处。”

“如此重礼,老身怎敢乱收?”瑞婆婆忙推脱道。

“我与欧阳老弟过命的交情,东西不给他的孙子给谁?拿着吧,‘钧天九鼎’这几年不找我麻烦是畏惧府督权势,怕一旦大闹经国府给了府督调兵的理由,两方大战死伤难以估算。现在形势日变说不准哪一天府督稍有失势,他们便会提前发难,到时候老朽另走他方,顾不来这些事。”

听元老如此说,瑞婆婆这才接过,发皱的面皮下掩盖不住她如狂的喜悦。

“今日的事元老占尽先机怎会有变数?”瑞婆婆强压心中喜悦,镇静自若的问道。

“占了先机不见得能掌握大局,七成赢面还在李师爷手上。”

瑞婆婆一惊,道:“这是怎么说的?没见姓李的做什么事啊。”

元老道:“他不过是做了个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而已,真正决定我们之间胜负的人是皇上。”

瑞婆婆恍然,略微思忖说道:“皇上年少,老身以为他中计的可能较大,元老不必过于担忧。”

元老摇了摇头道:“皇上年少,却颇能隐忍,十之七八不会中计,这次试探若是不成,李师爷会借题发挥,趁机除掉老朽,府督更会放下心来当他的提督,真是这样他的威严只会日渐衰弱,最终一党上下被皇上彻底瓦解。”

“既然元老早已料到胜算不高,为何还要为此与李师爷闹僵?”

“李师爷已在背后出了手,闹不闹僵结果一样,这次胜算虽低却是府督最后的机会,也是我能不能留在这里的最后机会。否则拖得越久皇上权势越稳,府督胜算越低,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有没有暗手。”

“还是元老虑事周到。”瑞婆婆点头道。

元老摇了摇头,缓步而行,瑞婆婆跟在其后,忍不住打开秘籍看了两眼。

“告诉飞儿,其他武功都可以练得,‘传灯大法’还是别练了。”

“为什么?”

“这武功练成之后对自身好处并没有太多,只是将来可以将自身功力的七成和一生所学的武功尽数传于后代,可笑的是练了‘传灯大法’自绝精气,虽能人道却不会生育后代,除非这‘传灯大法’不是自己习练,而是由先人以灯传灯所得,所以这功法每一代传承都要先育子嗣才能免断后之厄。当年我年少冲动,得到秘籍二话不说便练,练成第一层向后翻看才知其中秘密,可为时已晚,飞儿是你们欧阳家这一代最好的苗子,这种代价太高了些。”

瑞婆婆惊出一身冷汗,这要不小心练了,孙儿还不得恨死自己?天下人都知道‘传灯大法’能够治愈奇伤虽然此法极耗元气但关键之时却是能保命的,更知道这‘传灯大法’能将功力传给受功之人,谁若是有这么个师父,或者父母,待其年老将死之时,自己可以不劳而获直接承接长者毕生修为,但绝精气不能生育知道的人却不多。

幸好,幸好!这‘传灯大法’居然有如此大的弊端,不过也还好,瑞婆婆如是想道。

元老等一众武林人住在经国府的别院,二人回转,元老叫来三名江湖豪杰,吩咐道:“张沣张大侠、李亘李大侠、冯姑娘老朽请三位帮个忙。”

“阁主请说。”

“三位帮老朽暗中盯着一些李师爷,他见过什么人,派什么人出去都要跟死了,你们三人若是人手不够立刻派一人回来求助。”

“盯着李师爷?元老这是什么意思?”李亘问道。

“三位,知道的越少对你们越有利,你们记住李师爷派出去的人若有向任何人泄漏府督任何消息的只管拿下,老朽自会帮你们做主。”

“是。”三人领命而去。

“元老是怕李师爷提前泄露消息,让皇上有所防备?”

“嗯,他虽然不可能帮皇上,但就此事而言不无泄密的可能,一旦皇上得到消息必然不会同意府督辞任。”

第152章 天根诀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庄子.大宗师。

‘大随宗’尊庄子为祖,想不到‘天根诀’的内功也是取自庄子。梁榭看罢不甚了了,对于真人如何如何的描述他只明白了个大概,不过‘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这两句却是再明白不过,这正是‘天根诀’内功的根基所在。这功法一呼一吸之间使人精神百倍,梁榭只练了几日,便知此内功绝非师门所传的内功可比,然而他现在所练时短,且只是皮毛,对于汲取天地之力全然没有半点感觉。

秘籍所载极为详尽,梁榭一面翻看一面导引内息依照脉络而走,顿感通体舒泰,一丝一丝的力量游走周身,似乎比方才强了几分。然而呼吸以踵,这个踵好歹是用不上,顶多内息过一下而已,此时功法效果已然颇为显著,梁榭却知道自己练的还是不太对。

“依照师兄所说,这功夫上通泥丸,下达涌泉,以踵呼吸,秘籍上也是如此记载,甚至运行经脉法门尽数列出,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到底怎样才能以踵呼吸?”梁榭苦死无解,将秘籍的运功法门足足看了上百遍,一运功还是气沉丹田,下达涌泉,经任督二脉上通泥丸。

自晨至午,自午至晚,自晚至深夜,似这样废寝忘食他已练了好几日,内功似乎是精进了些,然终归还是没有掌握真正的要领。

“算了,嘉娴也已脱险,练不练得成也没什么区别,以后也就帮师兄守卫帮派而已,也不用整天打打杀杀,功法慢慢再练不迟。”梁榭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他对天下无敌这些没什么兴趣,如此奇功,旁人求之不得,他倒不甚着急。

梁榭这样想,练起功来顺其自然,轻松了不少。但轻松归轻松,也只是相对于废寝忘食而言的,‘玄衣卫’作为‘扬刀盟’主战一堂,每个人每日都有练功要求,每个月都有一次小型考校,衡无算做事认真油盐不进的一个人,对手下要求极为严苛,别人都拼了命的练武,梁榭尽管没有这个动力,却也不好意思偷懒。

翌日,梁榭功行数遍之后与老鹰对战拆招,众人自从加入‘玄衣卫’在衡无算的指点下颇有精进,这才几天光景,老鹰便大有长进,原本就是简单迅捷的老鹰出招更是快速直接,一旦占得上风便招招连贯丝毫不给别人喘息的余地,梁榭空手与其对敌片刻便已不敌,忙拔出刀来才渐渐稳住局面,若要取胜不使‘恨刀十二诀’或者暗器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人打得痛快,足足对战了两刻时间方才停手歇息。

“一会执事陪我试两招?”梁榭和老鹰刚休息了一会,正自闲聊,郁栖柏凑了过来道。

梁榭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郁栖柏盯着自己方才醒悟,自己此刻已是‘玄衣卫’第七组执事,是这些人的上司啊。他颇感讪讪,首领当的自己都忘了属实不是光彩的事。

“呃......好!”梁榭回过神来,当即答应,站了起来。

“执事请勿留手,最好刀法暗器一起来,我试试我这木棍的火候。”

“嗯。”郁栖柏的武功不是老鹰可比的,梁榭不敢托大点头应允,拔刀在手,起手力劈而下,却是一记‘怒刀诀’

郁栖柏身不动,臂微颤,长棍前端一抖抽向梁榭的刀,‘嘣’地一声,梁榭长刀一偏,他顺势圆转,身形不退反进,同时三十枚‘落羽锥’分为三批,三种速度向郁栖柏打去。这些暗器是‘扬刀盟’平时演练对战而用,前头并未有尖,饶是如此,打在一般人身上恐怕不死也是重伤。

‘离刀诀’。

一声断喝,梁榭手腕一翻反手将长刀甩出,快与慢的变化,离手刀与暗器的配合,一出手便是全力。两枚‘落羽锥’已夹在指间,梁榭一矮身,避过郁栖柏第二棍,身形错动之间便攻了上去。

两棍击出,梁榭的暗器便即袭来,郁栖柏双脚一跺大地,身子凌空后跃,他身在空中,舞动长棍,木棍在他内力催逼之下‘嗡嗡’作响颤抖不已,速度之快肉眼难见,‘落羽锥’袭来,尚未碰着棍影便已弹飞出去。‘啪!’一声巨响,却是梁榭的长刀也被击飞,梁榭飞身抢刀,郁栖柏掣起长棍一端抡过头顶向梁榭砸去,气势威猛气劲所至将最慢的十枚‘落羽锥’生生震落在地。

梁榭不敢硬接,身形再快数分,反手将指间的‘落羽锥’打向郁栖柏。‘轰’然一声,长棍砸地,梁榭堪堪避过,只觉得足下大地抖了一抖,身子不由一晃,他不待郁栖柏再行攻击,足下滑动‘回风步’施展起来,已向长刀落下之处追去。

长棍在外,‘落羽锥’快如闪电,已临面门,危机之刻郁栖柏提起棍尾,内力运处,棍尾霎时一震,‘落羽锥’弹射而飞,反向梁榭射去。

梁榭接刀在手,挥刀反斩正是’四虞刀法‘中的‘斩却后顾身无虞’,一刀将‘落羽锥’斩落,一瞥之下陡见一条黑影如天柱倾倒般砸了下来,梁榭足尖点地运使全身力气向斜刺里窜了出去,长刀顺势提起,舞成一道屏障。

‘震刀诀’。

‘啪!’几乎在梁榭运起‘震刀诀’的同时,一棍已结结实实扫在了屏障之上,梁榭不堪重力,倒飞出去。原来郁栖柏在长棍下砸之时陡然变了招。

衡无算身形一闪,已出现在梁榭身后,他单手一撘梁榭肩头,带着梁榭暴退十余丈才将人放下。

“怎样?”衡无算问了一声,郁栖柏,老鹰等人也忙凑了过来。

梁榭摇了摇头,看了看手中几乎断掉的刀暗自庆幸,还好‘震刀诀’用的及时,不然打在身上纵有玄衣(‘玄衣卫’的服饰,功效与金衣差不多,刀枪不入)护体也够受的,也好在这是‘震刀诀’否则一般的刀法根本抵挡不住这一棍,连刀也多半要断成数截,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大的力道断刀要乱飞起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躲闪的。

“‘疯棍’果然厉害,郁侠捕名不虚传。”梁榭笑道。不得不认败,力没人家大,攻击范围没人家广,那样以内力震颤的棍法之下,暗器的速度几乎跟蜗牛一样,毫无效果,就连兵器也是不如,这柄普通的刀也经不起郁栖柏两三棍。

众人见梁榭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郁栖柏歉然道:“执事勿怪,这棍法一旦使出来由不得人控制。”

梁榭道:“大师伯的刀法也是这般,不过我功力不及郁侠捕深厚,以硬碰硬终究吃亏,若是我功力强过郁侠捕,道歉的人便该是我了。”

郁栖柏笑道:“咱们这种武功,不好控制,以后我看还是少对练的好。”

唐贤道:“我正想领教领教‘疯棍’棍法,郁侠捕倒先打起退堂鼓来了。”

郁栖柏一喜道:“唐大人有兴趣一试?”

唐贤道:“就怕郁侠捕不肯。”

郁栖柏道:“上次在经国府唐大人的一手暗器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切磋,如今唐大人肯赐教,正是求之不得,哪有不肯的道理。”

唐贤摇头笑道:“唐某学艺不精,不然后来也不会狼狈逃窜了。算了,不说了,既然郁侠捕肯赏脸那咱们便试试手。”

郁栖柏道:“好。”

梁榭道:“唐大人武功远在我之上,郁侠捕可要小心了。”

郁栖柏笑道:“胜败倒也无妨,知不足才能进步。”

两人互相抱拳,行至武场中央,这回衡无算也颇为警惕了些,若是有意外他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唐贤是暗器高手,以针闻名,此针以唐贤独门内力使出来只要刺入人的皮肤便会顺着血液侵入身体,让人求神不得求死不能。

演练武功与对敌死战不同,唐贤任何暗器都能使的得心应手,倒不必拿他惯用的细针与郁栖柏对战,以免一个失手之后重伤了他。唐贤不用钢针,手中又无暗器当即与衡无算说了一声,衡无算点了点头,命人去‘禄堂’借了十吊铜钱过来,十吊铜钱,万枚数量,足够用的了。

唐贤将铜钱接过,放在地下,手中只提了一串,笑道:“郁侠捕,请。”

郁栖柏长棍一摆,道:“请。”

郁栖柏此时用的木棍虽然也有两丈来长,然而较他本身用的接起来十丈长的铁棍无论份量硬度还是长度都要差了太多太多,但有一点好,那便是这木棍更有弹性,可弯可直,更能在内力催逼之下震颤起来,速度之快难以言喻。待有一日郁栖柏能似‘疯棍’一般以土以水为棍,聚散由心,便真正是天下少有挡手了。

唐贤手挽吊钱在掌间一绕,拇指食指用力已掐断串线,一枚铜钱陡然脱离绳线翻着个打了出去,那铜钱翻转的速度初时缓慢逐渐加快,离手数尺已恍若小球一般圆滚滚地飞了过去。

郁栖柏手持长棍中端,棍头一扫已将那枚铜钱打飞,正待还手,两枚铜钱却又翻滚着飞了过来,郁栖柏哈下腰身步子前蹈长棍自背后转出,棍尾扫动‘啪啪’两声,又将两枚铜钱击飞。四枚铜钱霎时又至,郁栖柏棍端扫过,再将四枚铜钱击飞。八枚铜钱翻滚而来,这八枚未至十六枚铜钱紧随其后,十六枚铜钱之后跟着的是三十二枚铜钱,这三十二枚铜钱与先前不同,并非翻滚而出,而是激射而来,眨眼之间已超过先前那十六枚和八枚的铜钱,率先袭来,郁栖柏长棍在后背、头顶急舞成风,步子向前连续替换踏出,棍端棍尾接连转换,‘哒哒’之声不绝于耳,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众人只见铜钱飞舞,郁栖柏眼看中招却忽然一棍扫过,他身前刹那一空,接着又是一批铜钱袭来,又是一条棍影扫过......

六十四。

唐贤食中二指在那串铜钱上一截,六十四枚铜钱飞出,他紧接着虎口一捋,一百二十八枚铜钱跟着飞出。

一路上梁榭见过唐贤出手几次,操纵暗器之多之准令人叹为观止,心知他此时仍然未尽全力,果然一百二十八枚铜钱打出唐贤并未停手,左手一甩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二百五十六枚铜钱又再出手。

郁栖柏棍影舞成一片,棍风携带之下震落铜钱,身上未中一枚,然而任他棍法再快也终究抵不过这许多的暗器,不得不脚步连换向后渐退,以距离缓解唐贤的攻势。暗器本是远战,距离拉开郁栖柏更是吃亏,唐贤手一扬,剩余将近五百枚铜钱尽数打出,郁栖柏内力逼迫,长棍震颤出百道影子将身前尽数护住,铜钱触之即飞。

唐贤并不着急,足下一挑,一串铜钱上手,拇指食指掐断绳线,右臂伸直,将一串千枚铜钱排成一线,自他指尖摊到肩膀。内力运起,只见线串之上虚影不断飞出,那一串铜钱迅速减少。众人看得佩服,梁榭心中更是感叹,这一手暗器自己是决计比不上的,就连衡无算也点了点头,颇为赞许。

郁栖柏内力提至巅峰,长棍震颤之间携带的气劲汹涌如涛,堪堪抵住铜钱的攻势。

‘唰’,最后一枚铜钱飞出,唐贤手臂上只余下一根串线。

“郁侠捕留神了,真东西要来了。”唐贤并不打算停手,足下连挑,两串铜钱先后飞起,唐贤接住一串,双手撑直绳线,双臂一抖,千枚铜钱同时出手,铺天盖地般向郁栖柏打去。一串铜钱已尽,唐贤伸手接住飞起来的另外一串铜钱,甩动之间三百枚铜钱向左飞走,三百枚铜钱向右飞走,四百枚铜钱四处乱飞,竟无一枚打向郁栖柏。

众人正自诧异,哪知这左右六百枚暗器飞至中途似被郁栖柏扯住一般,画着炫美的弧度向他背后飞去,那些四处乱飞的铜钱有的打在地下,有的互相碰撞,竟全数改变了方向,杂乱的毫无章法,然而却将郁栖柏所有的纵跃闪避尽数封死。

会拐弯的暗器,正是唐贤的得意手法。

郁栖柏周身上下无一处地方不被攻击,放眼望去,无一处可以闪避,这般暗器,已非他所能抵挡,郁栖柏只来得及护住头脸,暗器便已临身,一时间前胸、后背、大腿、小腿、脚趾、膝弯、后腰、手指......无处不中,只打的他处处生疼,不过所幸并无伤势。

“郁侠捕可有损伤?”唐贤问道。

郁栖柏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唐大人手下留情。”确实,以唐贤的功力,打出去的铜钱足以没青石,郁栖柏虽有玄衣护体然而在没有玄衣护体的下半身便要被打成筛子了,而类似手指、脚趾则是非断不可。

“不过是切磋而已,郁侠捕客气了。”唐贤笑道,方才技痒本拟简单过手两招即可,哪知郁栖柏一强至斯,不由得一时好胜心起出了绝招。

“哈哈哈,唐大人客气,若非唐大人的暗器收放自如郁某非死即残啊。”郁栖柏笑道。

唐贤一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似是后悔又似担心,这一丝变化一闪即逝,旋即干笑了几声,与郁栖柏研究起方才之战来了。

时已近午,众人帮着捡起散落四处的铜钱,歇息片刻便去吃饭,唐贤与郁栖柏、谭兴德三人走在前头,闲谈间发出爽朗的笑声。众人或三或两结伴而走,奇怪的是平日里一日三餐一顿不落的衡无算站着未动,并不打算去吃饭,众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推说不饿,待众人都走后,他的脸色却忽然凝重了起来。

午饭将近老鹰却扫兴的去了茅房,梁榭未走等他正好将衡无算脸色的变化收在眼中,衡无算知他看到,也不避讳冲他笑了笑,以做示意。梁榭想他或许有事,衡无算是他上司,他也不便多问,只笑了笑算是回应。

“奶奶的,人多拉起屎来也快,茅坑都快满了。”老鹰大老远走过来喊道。

自上次钟蛰走过,事件得以平息,帮里的人又各自离开,就连‘玄衣卫’也被衡无算派出去三组协助护送货物去了,此时在山上的人只有四百人左右,比上次还要少一些,然而老鹰想到哪说哪,不管是不是合理。

“走吧。”梁榭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开口催了一声转身向下走去。

“嗯。”老鹰答应一声,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追了上去。

“还是老唐这大内高手厉害,郁老弟都打不过他。他那一手会拐弯的暗器不错,你不打算学一学?”

老鹰这么一说,梁榭不由得心中一动。若能使暗器拐弯再与人对战时倒是能增加不少胜算。

他回想先前唐贤的出手,缓缓点了点头。

暗器拐弯么?或许可以试试。

第153章 试探

“内臣才疏德薄,忝居要职,寒暑往复,未建寸功......”

朝堂之上,武经国正躬身向皇上说道。

他这是要干什么?皇帝心头疑虑,戒心顿起。

“上无以奉天子,下无以安百姓,俯仰思之,甚愧于心。本当自免,奈何久沐天雨,素食天禄,又恐有亏于朝廷,每念圣恩,进退踟蹰,唯以劳代功,静待贤者易之......”

“难道他想辞任?若真是那样就太好了,省了不少麻烦。”皇帝心下渐安,一股喜意冉冉升起,他不由得暗中握紧了手掌,当下不敢再漏掉半个字,聚精会神听去。

只听武经国继续道:“今圣君即位,四海归一,兰芳吐蕊,群鹤振翅,臣不敢塞贤者之路,自乞归去,望圣上恩准,臣当敬天祭神,祈我朝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狂喜上涌,皇帝脸上霎时绽放出了笑容。“皇兄保佑,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

他心中高兴,一时不能自已,不由得站起了身,刚要答允,忽然心中一惊:“不对,我正愁没办法对付他他便主动请辞,天下哪有这般好事?何况他大权在握,即便造反也是胜多败少以他这等贪恋权位的人怎会这般轻易放弃?”

他疑心一起,登时觉得不对。那武经国斗大的字识不了两石,能知道狗屁‘兰芳吐蕊,群鹤振翅’这番言论必然是他手下的师爷代笔,师爷代笔按理说也是常事,但武经国背诵起来势必较为吃力,他若有心请辞完全可以递上辞呈静待批复,何必多此一举,在朝堂念出来?

难道......他在试探?

这个念头在皇帝心中电闪而过,霎时惊出了他一身冷汗。暗道一声‘好险’,脸上笑容不减反增,逐渐转冷。群臣看着皇帝尚有几分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令人寒到骨髓的笑意,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冷战。

“哼!”一声冷哼,皇帝甩袖离去。

“退朝!”太监高声喊道。

“这是什么意思?”群臣不解,武经国察言观色,皇帝面带冷笑,讽刺意味十足,知道他很不高兴,武经国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府督,您老是朝廷栋梁,怎么突然要请辞?”

“是啊,您老可不能走。”

......

朝堂上七成以上的官员过来相劝。

“好险!”皇帝手足颤抖,掌心之中全是汗水,他快步如风,耳中只听到‘通通通通......’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血液冲击的他头痛欲裂。

“皇上......”一行‘龙禁卫’见皇帝如风似火走了过来,忙退在一边,躬身说道。这一行五人,为首的正是赵硎。

“滚!”皇帝随口一句便骂了出去,身形更不稍停,转瞬已去的远了。

这一声声音之响不只是赵硎,令守在皇城内的一众‘金衣卫’都听到了,‘龙禁卫’直属皇帝掌管,虽无实权,然而个个真材实料,且能在皇上身边说得上话,平日里连武经国对他们也都客客气气,先皇脾气甚好更少训斥,他们何曾享受过这待欲?别人被训斥也就罢了,那赵硎性子冷傲,好没来由的挨骂哪里受得了?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得极为难看。

皇帝快步走进内廷,脸上依旧怒气冲冲,心中却颇为平静,这番做法完全是做给武经国看的,用不了多久,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便会传到武经国耳中。

“朕因你的请辞而愤怒,熟谙人心的你这回该安心了吧?”

老货,既然你要玩这么大那便让朕好好陪你玩玩,看看到底是你‘姜桂之性,到老愈辣’还是我‘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件事是一个危机,或许也是一个反转的契机。

“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咱们皇上生气了?”酆无常抱着膀子,优哉游哉溜达着,看见皇帝远远地喊道,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还能有谁?”皇帝没好气地道。

“是府督?”

皇帝重重‘嗯’了一声,道:“朕刚刚继位他便借口辞任,什么意思?在朕手下做事委屈他了?皇兄是皇帝,朕便不是皇帝了么?”

“嘿嘿,府督辞任皇上正好掌权,有什么好气的?”

“掌权?哼,朕先前以为当皇帝就像皇兄一样快活想做什么做什么,哪知道这么无趣,这才几天?上个朝不是缺饷就是闹灾要么就是听一帮饭桶吵架。朝廷一年收那么多税,朕想花个钱还得自己去挣,这样的皇帝给你你当么?他倒好不想着帮朕解忧,反倒要辞官回乡,扔着‘龙禁卫’选拔这半个烂摊子叫朕给他擦屁股么?”皇帝脸涨得通红,怒不可遏骂道。

酆无常全然不以为意,睡眼惺忪道:“这么一大堆我可记不住,要么皇上再说一遍?”

皇帝依旧面有愠色道:“算了。一会王休拟好旨,你们两个代替朕去他府上劝说劝说,就说他的请辞朕不允,顺便赏他一件麒麟服穿一穿,要知道若非功在社稷,尽忠职守,便是再大的官也穿不得麒麟服。”

“好。这算是我为皇上办的第二件事么?”

“随便。”皇帝说罢自顾离去。

对于酆无常这种胆大无礼,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皇帝原本极大的不满,但他宁愿相信这个人,也不敢相信赵硎、庄则敬和金铣等人,所以他先前找了酆无常。一方面是为武经国一旦谋乱时种下一个变数,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种下,种下之后有没有用,另外一方面如果酆无常果真对武经国忠心耿耿那么他也可以借酆无常之口说一些武经国想听的话。实际上皇帝不止在酆无常面前,在宫内除了许念恩之外任何人面前都要说武经国一些好话,他不知道谁会告诉武经国,也不知道谁是武经国的人,但他知道这些人中肯定有人是武经国的人,也肯定会有人将自己的话告诉武经国。一遍不信我就说两遍,两遍不信我说四遍,四遍不信我便天天说,时时说,刻刻说,任你武经国如何精明如何小心,也由不得你不信,因为连他自己也渐渐开始相信武经国尽忠职守,忠于朝廷。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太宗道应玄天,恢弘河山,东拒螟岛,西抗毛番,南御诸夷,北叩天门,封龙城于边塞,拓四海于天芒,传福泽于后世,免百姓于兵荒,乃递数代而兴。及至今时,东岛靡平,毛番不兴,南夷势衰,北祸消止,唯川之金骑难下,朕甚忧之。我朝疆域辽阔,民知礼守法,安于桑农,奈何‘中’‘唐’‘厄’三州风雨不调,民之入者岁少,‘危’‘梦’二州桑丝难鬻,朝廷入者岁薄,然北川之军饷岁增,朝廷不堪其负久矣。朕之才不若太宗,然天下之事益烦,朕之德不若太祖,然天下之事益危,朕之力不逮矣!当此时也,朝廷求一贤而拳拳,岂能见而弃之?昔汉祖因有张韩二贤,是成千秋业,因有萧何是有张韩二贤,故曰善举贤者方为大贤。朕常闻卿举贤之能不下萧何,皇兄赐卿经国之名,盖因是也。朕初御极,天下未定,所赖者唯卿一人耳。兹特赠麒麟服于卿,尚祈日月之光永耀天芒,佑我君臣一心,百姓安宁。’”

宣旨毕,武经国谢恩接旨,李师爷,元老和武经国的护卫也都起身,王休笑道:“恭喜武督获此殊荣,本朝立朝以来获赏蟒袍和麒麟服于一身的府督还是第一人。”

武经国笑了笑,并不接话,反问道:“皇上派二位前来可有什么话说么?”

王休道:“府督辞任一事皇上颇有不满,不过未有他言,只令小的与酆大人好生劝慰府督,务必请府督继续为朝廷效力。”

武经国点了点头向酆无常问道:“酆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有话多半不会避着酆大人吧。”

酆无常道:“小屁孩发一些牢骚而已,自然少不得骂府督一通。”

“哦?皇上骂了本督什么?”

“皇上骂府督的话,有一半已写在了圣旨上,另一半嘛,自然是‘龙禁卫’的事了,府督定了候选者,于三日后的选拔丢下不管便即请辞,这个屁股交给皇上来擦,他当然不肯了。”酆无常学着皇帝的语气将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武经国。

武经国听罢淡淡一笑,脸上波澜不惊,问道:“以酆大人看来,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酆无常道:“嘿嘿,府督身边有专门吃这碗饭的人,这费心思的事还是交给李师爷吧。”

李师爷道:“酆大人与皇上走的最近,皇上的心思酆大人自然更比在下懂得。”

“有道理。”酆无常‘嘿嘿’一笑道:“无常有位仇人,武功高强,无常明日约他决一死战,请师爷替我出手。”

李师爷道:“酆大人说笑了,在下一介书生,动手打架实非在下所长,酆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酆无常道:“李师爷说笑了,在下一介武夫,权谋算计实非在下所长,李师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师爷微微一笑,道:“既然酆大人不肯见告,那便罢了。”

酆无常瞥了一眼李师爷道:“我所能做的便是看到什么说什么,至于皇上怎么想的,由你去猜,猜对了府督赏你银子,猜错了府督要你的脑袋,就像......就像我们比武决斗一样,简单明了,童叟无欺。府督,元老,你们说是么?”

元老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声长叹。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此次一试势必让李师爷更加得意,而眼下之局扑朔迷离,皇上的城府或许真的深不可测,又或许真的没打算对府督动手。经此一试,皇帝的做法让元老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他只觉得心中一下子空了许多,或许这一招府督将彻底变主动为被动,又或许府督从此真的没有后顾之忧。

“是时候离开了。”元老心道。

他心中有事,接下来武经国和李师爷,酆无常等人的谈话便无心再听。

几人闲谈之中皆抓着皇帝的兴趣作风不放,李师爷得意之情现于言表,眼光时不时向元老扫来。

坐了一会,王休和酆无常起身告辞,即将回宫复旨,李师爷代武经国送二人出了经国府。王休客套几句,转身上轿,酆无常却不乘坐轿子,抱着膀子在后优哉游哉跟着。

李师爷与酆无常并排而走,远远送出。

“酆大人,听说你们练武极为辛苦是么?”

“是啊,不然怎会废物那么多,高手那么少?”

“一般练武多久能称作一流高手?”

“嘿嘿,那看是谁练了?有的人练三五年,有的人练十几年几十年,有的人勤练一辈子也成不了高手。”

李师爷点头道:“的确颇为辛苦,参禅讲究顿悟,难道习武没有速成之法?”

酆无常意味深长的笑道:“有啊,最速成的莫过于有人习得‘传灯大法’之类的武功,然后将毕生功力尽数给了你,那便可摇身一变瞬间成为高手。怎么?李师爷对习武感兴趣?”

李师爷摇头笑道:“在下胆小,打打杀杀的事还是算了,过过嘴瘾倒是不妨。这些天听元老常常说起各种武功,各路高手,听起来别有一番门道。”

“哦?看不出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

李师爷道:“谈不上好坏,闲聊而已,当做听书罢了。元老见闻广博,武功盖世,在下也是佩服的,不过江湖上有人将他列入当今前十的高手之列,名头尚在酆大人、庄大人和金大人之上,就难免叫人不爽了。我唐唐大内,无一人列入前十,元老却榜上有名,这些江湖人莫非不将我大内的高手瞧在眼里?”

酆无常道:“元老的武功原本在金老二之上,更强于无常,排在我们头里也不意外。”

李师爷摇头叹道:“唉!江湖人终究不可尽信,元老近日异动频频,武督颇有戒备之意,在下需未雨绸缪,方才找酆大人商议商议。如此说来,若是他有心造反,大内无人可以治他了?”

酆无常道:“那也不见得,武功高低是一回事,生死相搏又是一回事,若非天差地远,天下之战难言必胜。”

李师爷长吁道:“呼!如此在下也就放心了,元老重伤在身,本不是几位大人的对手,不过据说其身具那个什么‘传灯大法’万一哪一天他收了徒弟,将一身功力尽数传了出去,那他的徒弟岂不是一日之内便可比大内第一的金大人更强了么?”

酆无常道:“道理上讲是这么回事。”

李师爷道:“可惜这功法他是不肯传给酆大人了,否则以酆大人的底子在加上元老的毕生功力,不仅稳坐大内第一高手的宝座,便是与那龙神一抗也并非不可能。酆大人年纪轻轻,有此机遇,实在是千古奇人啊。”

酆无常打了个哈欠,道:“对付元老我可没那个兴趣,搞不好弄一身残疾,下半辈子谁养活?李师爷若是有兴趣便自己谋划谋划吧。”

“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在下一介书生,要武功作甚?”

酆无常道:“杀人由来嘴比刀利,李师爷这张嘴堪称当今十大名锋,你若在府督面前进谗言,那元老一介武夫如何争得过你?况且他与‘钧天九鼎’结仇,失了府督的庇护他难以在我朝境内立足,李师爷一言足以置他于死地,何用无常多事?”

“呵呵,在下与元老无仇,只要他没有二心,在下何苦当这恶人?”

“二心、三心、四心、五心、六心,这腹中之物你我如何知晓?说不准此时李师爷对无常也有十来种心思,哎呀呀,想想便觉得危险的紧呐。”

“呵呵!大好的机会不懂得把握,难怪成不了气候。”李师爷摇头惋惜道:“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啊。”

“李先生,无常感谢阁下的指点,但也请阁下莫对我指指点点,论文论武,你在我眼里比屎强不了多少。”

“呵呵,‘话不投机半句多’酆大人既如此看待在下,那在下便不赘言了。大人一路走好,不送!”

“不用送,改天我送你一程。”

第154章 深意

秋风起,树叶黄,‘秋池山’的草木已泛金色。

‘嗖!’一声响,两枚飞锥齐头并进,打向一株大树树干的七尺之处,两枚飞锥速度奇快,锥头越来越近,终于在距离大树一尺之时,‘当’地一声碰在一处,然后飞锥分上下斜飞出去,‘噗噗’两声一者刺入树干的七尺五寸之处,一者刺入树干的六尺五寸之处,直没至尾。两枚飞锥没入之处各自画着两个小小的圆圈。

“第九百五十七次,终于成功了,这法子果然有用。”梁榭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自言自语道,话音中颇有喜意。

“恭喜师弟,在暗器之道上有了新的突破。”‘夔崖’之上,邵鸣谦缓步走来。

梁榭笑道:“不过是取巧罢了,我无法像唐大人那般运使自如,不过借助飞锥之间的互相碰撞倒也能改变方向,不过仅限于两枚互碰而已,多一些便打不准了。”

邵鸣谦道:“慢慢练习不迟。再说准有准的用处,不准却也有不准的好处。”

梁榭道:“师兄说笑了。”

邵鸣谦一笑道:“你的‘天根诀’练的如何了?”

梁榭道:“呼吸以踵还是无法做到。”

邵鸣谦道:“其实也简单,跟普通练气区别不大,你怎么想气息怎么走便是,哪怕这气息并不存在,你意念顺着脉络走的多了便会逐渐产生,不断强化,继而越来越雄厚。”

“这样也行?”梁榭疑惑道。

“嗯,你不需要知道内息如何产生,只知道这样能练成便是,意念越来越强,直到你真的相信,真的感觉到为止。说话易,练起来仍有难度,需要你自己彻底体悟才成。”

“嗯!”梁榭点了点头。

“师兄,嘉娴这两天有没有消息?”

“怎么,等不及了?”邵鸣谦调侃道。

“不是......”梁榭讪讪一笑,见邵鸣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忙解释道:“她有病在身,又是武阉缉拿的对象,沿途怕有些变数,知道她们的行程我好去接她。”

“‘玄衣卫’沿途要避开官府的盘查,所以走的慢一些,大概再有两三天便会赶到。”

梁榭笑道:“那就好。”

邵鸣谦犹豫了一下,接着道:“至于弟妹武经国并无缉拿的命令,你的岳丈不但没有降职,反而升了职,这之间想必有些关系。”

“升职?”梁榭心中一凛,这本是个好消息,此刻听来却让他有些心慌。

“是。任大人官小言微武经国并未招揽过他,这回的事倒给了他机会,听说京城的事发生之后他便请人打了一尊半斤重的白玉麒麟,想必此时也已落在武经国手中了。”

半斤重的白玉麒麟,梁榭嘴角一阵抽搐,自己的老丈人还真是有钱,女儿病的要死没见拿过几两银子出来,这回倒是大方。看来果然是前程和儿子要重要的多。

邵鸣谦见梁榭面露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也不是你能掌握的。无需自责。”

梁谢道:“武经国不缺那点东西,怎会收他的礼?”

邵鸣谦道:“他手下的人想必拿了好处,替你的岳丈说了好话,更何况他们或许更有深意。”

“什么深意?”

邵鸣谦一笑道:“猜测而已,做不得准。你莫要因你岳父之事让大家对你误会便好,否则师兄也不好办,其他的事等发生了再说吧。”

“嗯!多谢师兄。”

“好了,你自己练功吧,若有所体悟千万要不断演练强化,直到熟极而流的地步,不然再好的体悟也会很快遗忘,变得一文不值。”

梁榭点头,将邵鸣谦的话牢牢记住,邵鸣谦安顿完毕转身离去。

梁榭依着邵鸣谦的法子练习内功,直至天黑,依然并无特异之处。

夜幕降下,茶摊前酆无常一袭白衣与老者对面而坐。

“老家伙,三天后便是‘龙禁卫’的选拔之时,这次一百二十选五比往常要容易一些,你的孙子可有把握?”

“有客官照顾老汉担心什么?”

“好说,不过今日我想见他一面。”

“做什么?”

“帮我去一个地方,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

“试一试此次‘龙禁卫’中的其他候选英才,把握也好大一些。”

“哈哈,客官真是这么想的?”

“这么说比较有档次而已。”

“好吧。”老汉答应一声。

“去把少爷叫来,就说吊死鬼有请。”老汉淡淡对着空气吩咐一声,街边一名货郎吆喝着挑着担子走了。

酆无常望着那货郎远远走去,只见他脚步沉稳,气度非凡,肩头的担子无丝毫晃动显然是高手,只跨出几步便消失在街头。

“这货郎是你的人?”

“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忙而已。”

“啧啧,了不起。”

过了一会,酆无常正与老者闲扯忽然周遭空气一滞,一名身着黑衣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站在他和老者近前。

酆无常斜着看了少年一眼,道:“老家伙,这就是你的孙子?传说中的武学奇才?”

老者笑道:“正是。”

酆无常道:“姓什么叫什么?”

老者道:“老汉姓杨,他自然也是姓杨,双名泽丰。”

酆无常又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老者道:“‘中州’‘百瑞城’捕头杨庚,这些不都告诉你了么?”

酆无常笑道:“再问一问又不花钱,万一你把名字记错了呢?”

老者道:“自家的孩子怎会记错?”

酆无常道:“他爹是‘百瑞城’的捕快,你们爷孙二人跑京城里来做什么?”

老者道:“老汉还有一个儿子名叫杨辰在京城做买卖,混的还不错,这孩子好武,又想在‘龙禁卫’里当差,所以我们爷俩在他大伯家借住,顺道托人打点关系,费了两三年这才找上了客官。老汉的两个儿子和这孩子都是有户籍的,客官不信自可查证。”

酆无常道:“没那闲工夫。现在我要去办一件事,一件好玩的事,小子你敢不敢去?”后半句话自然是对少年说的。

少年道:“请大人吩咐。”

“上道!”酆无常拍了拍少年肩头,满意一笑。

京城城西的‘大通街’是一处繁华的所在,各种店铺酒楼林立,能住在这条街上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有钱的买卖人,员外爷,然而在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武林世家——欧阳世家。

欧阳世家原系‘燹州’名门,几百年前曾显赫一时,后来渐渐没落,百多年前家主欧阳余举家搬迁至京,以其武功极高,又善于打点关系,于是欧阳世家再度兴盛,成为京城第一大世家,欧阳余之后欧阳世家再无惊才绝艳之辈,在京城这种藏龙卧虎之地帮会之多,竞争之烈可想而知,欧阳世家一家独大的格局渐被打破。到了***手上,京城帮派更是多如牛毛,其中不乏能与欧阳世家抗衡甚至远强于欧阳世家的帮派,于是又现百花争艳的格局。二十几年前,一个年轻人横空出世,碾压京城各路高手,各大帮派有不服者一律被驱逐出京,京城帮派十去其九,从此‘龙神’二字响彻寰宇,京城再次形成一家独大的格局。这之后墨幽帆入帮,‘六龙帮’人才越来越多,‘龙神’做事也渐趋温和,过了几年‘六龙帮’的总舵也由京城迁至‘大龙城’,继而又将买卖延伸至‘小龙城’,遂成独霸三城的超级大帮。‘六龙帮’的出现使欧阳世家亦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许多买卖不得不放弃,转而向其他弱小的帮派抢饭吃,这一来便与‘半步堂’结了怨,争斗几年下来,双方互有胜败,然而‘半步堂’与‘六龙帮’的买卖毫无交集,是以其发展迅速越来越强,甘半步的武功也一日高过一日,在一次做买卖的途中,***父子二人劫夺了‘半步堂’的货物,斩杀了甘半步的两名师弟,甘半步闻讯赶来与之一战,***父子惨败回家不久便伤重不治。***死后,‘无根党’和‘古榆党’之争愈演愈烈,‘半步堂’是‘古榆党’的盟友,瑞婆婆于是便带着欧阳世家投靠了武经国,最终邀来元老,更协同赵硎和元老将‘半步堂’斩杀殆尽,终替亡夫、亡子报了仇。

时近二更,高大的院墙内,二公子欧阳飞正自练习元老那本秘籍上的武功。瑞婆婆并没有听元老的话过几年再将秘籍传给孙子,她很心急,她迫切的渴望孙儿能成为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欧阳飞比她更急。他有资质,有耐力,能吃苦,所以年纪轻轻的他已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高手,比起一般的江湖名宿亦是不遑多让。他好名,好战,却不甚好利,银子有的花就行,所以家中大小生意全由兄长欧阳正打理,他只在需要动手时或者和武林人交涉时露面,对于打理生意他不如兄长,可拿武功来说他强兄长十倍。

他天资聪颖,武功底子极为扎实,元老的武功虽然博大精深不过他练来事半功倍,比初学者不知快了多少。功行数十遍,欧阳飞只觉得浑身内息隐隐然有如浪涛一般有前仆后继之感,不由得心花怒放。

“司寇元焽不愧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这‘千重玉宇藏金阁’的内功心法比欧阳家祖传的内功绝学尚要强上不少,以这功法若是练个十年八年,想不成为高手都难。”欧阳飞喃喃自语,心中高兴之余却也颇有些扫兴。可惜自己不是他的弟子,否则他身具‘传灯大法’膝下无子,过些年他这一身精深的内功还不都是自己的?那时候自己本身实力再加上元老的七成功力以及毕生绝学,说不准这天下绝顶高手便有自己一席之地。

他吐气收功,略作休息,刚坐下不到片刻便又忍不住在灯笼的映照之下翻看起秘籍来了,这内功、这步法、这指法还有这运劲法门,每看一遍都觉得新奇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越看越是惊喜,越看越是佩服。尤其这内功,层层叠叠,毫无休止一般,若与人交手每一招打出去都能暗含多重气劲,使敌人防得了一重防不了第二重防得了第二重防不了第三重,即便第三重也抵挡住了,却不防还有第四第五第六重气劲,实在难以破解。

他默记了两招指法的运劲起身又再试练起来了,今日他已练了四五个时辰了,还是忍不住练下去。

“飞儿,歇一会吧。”一声略带苍老的女人声音响起,瑞婆婆拄着拐杖打屋中走了出来。

欧阳飞一指点出,气劲运行三重先后发力,只觉得身上的血液涌了三涌,指尖嗤嗤嗤响了三声,却无多少威力。

欧阳飞收势,回头道:“祖母,这次‘龙禁卫’选拔我不仅要拔得头筹,更要在‘龙禁卫’十大高手中占一席之位,现下练会一招半式关键时候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瑞婆婆道:“招式好练,功力急不得,飞儿你毕竟年轻,内力比真正精练几十年的高手还是要差一些的,这次‘龙禁卫’的选拔你能拿得前三便好,至于十大高手过两年再争不迟。”

欧阳飞道:“‘龙禁卫’十大高手现今十去其六,孙儿若还不能占据一席那便是丢了欧阳家的脸面。父亲、爷爷泉下有知也必骂我不肖。”

瑞婆婆道:“唉!你这孩子就是这种性子,怪不得元老叫我过几年再把秘籍给你,这样急功近利的练功当心坏了身子。”

欧阳飞不以为意一笑道:“你们这套过于陈旧早过时了,孙儿从小便这般练到大也未有损伤,可见一斑。”

“犟嘴!”瑞婆婆摇了摇头。她明着叱骂,暗里却为自己孙儿颇为欣喜。

“呯!”

瑞婆婆正与孙儿说话,突然一声巨响两扇大门飞进了院子,瑞婆婆拐杖一摆‘啪啪’两声将门板击落,高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来我欧阳世家撒野?”

门口一条黑影缓步走入,瑞婆婆借着灯光看去,这白影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手中一手拎着一个守门的弟子。

‘呯呯’两声,少年将守门弟子扔在地上。

府中弟子听得声响霎时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一时间竟有二三百人之多。

“听说欧阳世家的欧阳飞也要参与‘龙禁卫’的选拔?”

“正是,阁下是什么人?”欧阳飞冷冷问道。

“‘龙禁卫’中不收废物你可知道?”少年冷冷地道。

“当然。否则本公子也不屑去。”

少年缓步向前,颇为不屑地道:“不,我的意思是你就是废物。”

“小子,你找死。”此言一出欧阳世家上下顿时怒不可遏,二十多名弟子齐声大喝,冲了上来,攻前的攻后的攻左的攻右的一时间拳掌齐飞颇有法度。少年足下不停,随手格挡,掌缘恰巧砍在众弟子的腕关节处。‘嗯呃啊......’痛哼之声此起彼伏,二十多名弟子只来得及各出一招便即败退,其余弟子见状各出兵刃便要群起而攻。

“退下!”欧阳飞一声断喝,众弟子忙退了开。“阁下好生猖狂,说,你搅乱欧阳家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龙禁卫’的选拔你不用去了。”

“找死!”欧阳飞剑眉倒竖,双目之中杀气迸现。“你可知欧阳飞下手从不容情,十招之内必让你手足俱断。”

“多余,一招,你若未败,我自断双臂。”

“狂妄。”欧阳飞怒喝一声,内息喷涌。

“飞儿!这小子不简单,小心应付。”瑞婆婆脸色凝重,他有些不放心孙儿,但她知道欧阳飞的脾气,这么多人面前是劝不住他的。

欧阳飞不答,内力运处欧阳世家绝学‘越限之招’上手,只见他足下一顿,身子向前一倾,周身一敛顿时小了数圈,猛然间向少年撞了过去,招行半式身影迅速放大,他双掌之间的气劲已轰然击出。

少年黑袍拂动轻描淡写般抵消了欧阳飞双掌打出的气劲......

瑞婆婆暗叫不好,待要相助,已晚了一步,只见少年身形一闪抬腿一脚正踹到欧阳飞脸上......

‘啪!’

欧阳飞仰天向后飞出。

‘呯!’,欧阳飞狠狠砸在地上。

瑞婆婆怒不可遏,抡起拐杖向少年砸去......

“劈脸一脚,一招败欧阳飞,这小子一本正经,倒也好玩。”街对面的屋顶一身白衣的酆无常颇为得意,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杖出如龙,一招招一式式,宛如活物,腾挪娇娆,防不胜防,少年却好似知道瑞婆婆的招式,在瑞婆婆出招之前的刹那间进退趋避,游走于空隙之间,不仅未露败象,竟连武功路数也未曾显现。

“中!”缠斗片刻黑衣少年一声轻喝,一指点在瑞婆婆腰间,瑞婆婆一声闷哼,佝偻着腰退了下去,她手中的拐杖已有些颤抖,额头上汗珠滑落。

“欧阳飞是废物,教出废物的人也只能是废物,三个月后我会再来,到时候你们若还是这等实力,欧阳世家不妨在世上除名。告辞!”黑衣少年不理会怒目而视的欧阳世家弟子,扬长而去。

屈辱,莫大的屈辱。瑞婆婆的手在抖,心在颤,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到不少高手,纵然战败也从无人这般侮辱于她,可今日......。她不知道这少年从哪冒出来的,更不知道这少年如何学的这般本事,她只知道,她败了,她的孙子欧阳飞也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得惨不忍睹。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的事不准向外提起。”瑞婆婆神情淡漠。

众弟子应声,相继退下。

“我要杀了他!”欧阳飞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他的脸肿胀不堪,这般模样不可能再去参与‘龙禁卫’的选拔,而这一切都是拜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所赐,他心中的恨意铺天盖地般涌出。

这少年是谁?他既无杀意,又冲着欧阳世家来的,究竟是什么意思?瑞婆婆一时陷入沉思。

“祖母!”

“飞儿放心,你会胜过他的。”瑞婆婆楠楠道。

欧阳飞是她的孙子也是欧阳世家的希望,她不能见孙儿败在一个少年手中,无论这少年是谁。

“啧啧,了不起,了不起,不动声色便击败连欧阳家的老婆子,老家伙果然没有吹牛。”酆无常见少年迎面走来笑着说道。

“江湖上杀人不辱人,大人叫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玩玩而已。”

“大人不怕得罪欧阳世家惹来麻烦?”

“怕啊,所以我才叫你去动手。”

“死道友免死贫道,大人好心思。

“母人哉狗四啦。”

“欧阳家若是将这事捅出去明眼人难保不会怀疑到大人头上。”

“嘿嘿嘿,小子,你脸上印个鞋印会到处去说?何况欧阳家吃的是刀口上的饭,当年甘半步名满天下***父子败于其手一年之内尚无武林人愿与他们来往,更难招揽门客弟子,直至投靠府督才声势渐复,今日举家被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挑了,传出去他们还能接得着生意?接不着生意那一大家子都成了累赘,吃什么、喝什么?”

“大人当真诡计多端,就不知道这番算计有用么?”

酆无常洒然一笑道:“有用就有用,没用就没用,又不吃亏。”

“大人当然不会吃亏。”

“少年郎,讲话要留三分面子哉么哉?”

第155章 武经国的打算

第二天,梁榭开始用三枚飞锥互相碰撞练习暗器,疲累之时便练一会内功。这三枚飞锥互相碰撞的准头要比两枚更加难以拿捏,梁榭练了二百多遍依然难以掌握。休息一会正要继续练习,邵鸣谦已派人到后山传话,说是‘中州侯’高括和‘匿州侯’钟蛰来了,二人不仅带了皇上御笔亲书‘太平’两个大字更带了皇上赏赐的许多东西。梁榭忙回转总舵之处,协同邵鸣谦等人迎接圣旨和二位侯爷,至于上次并未现身的宗老等人这次依然未曾现身,以免节外生枝。

叩谢领赏,邵鸣谦一面招呼二位侯爷,一面吩咐人将皇帝御笔立刻打成牌匾挂上,手下人领命去做。这一番迎来送往折腾至太阳偏西才算完事,送走二位侯爷梁榭彻底心安,看来皇帝彻底不打算追究以前的事了,自己也不用再担心连累师兄,从此往后自己只要安心做‘扬刀盟’的帮众便好。

经国府中,武经国端坐,李师爷、元老、瑞婆婆等陪坐。

近来虽然基本确定皇帝没有对付他的心思,但武经国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这几日他的六艘货船再度被截,船上丝绸、布匹、陶器等物连同船只尽数丢失共计两万余两银子,两万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而比这更让他恶心的是,为他建过生祠,暗地里帮他做买卖赚钱的十多位富商,最近几日连续遭遇山贼,大买卖一笔未曾做成,银子尽皆被抢。

“府督......”李师爷察言观色,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扬刀盟’有异动。”

“皇上不是派高括安抚了么,怎么,他们还敢生事端?”

“也不是事端,是在招兵买马,买卖也越做越大,据说有不少善于经营的生面孔露面。”

“高括这个废物,朝廷的封疆大吏一品太师,连个江湖帮派都对付不了么?”

“高太师在中州确实使‘扬刀盟’多方掣肘,不过这次‘扬刀盟’把买卖做到了‘唐州’和‘危州’的‘大龙城’,据说在‘唐州’的东西尧城和‘危州’的‘大龙城’三座城市一夜之间多出‘扬刀盟’一百多家楼店,做买卖之余四处发放米粥,救济流民,同时公开招揽各路高手,声势之隆连一些老资历的本地帮派也比之不上。”

“‘扬刀盟’先是拿了‘六龙帮’的人,现在又如此明目张胆在他们底盘拓展买卖,‘六龙帮’的就人不管么?”

“回府督,‘六龙帮’并未阻止‘扬刀盟’的动作。”

“他们要干什么?”

“回府督,‘六龙帮’与‘扬刀盟’有些嫌隙,却也不是什么大仇,如今他们选择与‘扬刀盟’和平相处,再以最近我们这边买卖被毁的情况来看,‘龙神’明摆着是将我们视为第一敌人,是以不想节外生枝。”

“敌人,哼!真当本督怕你们不成?”

“府督,眼下朝中局势才是首要,‘龙神’选择提前对我们下手必然是想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他有此一招恐怕我们暗中毁他们买卖的事被他们猜到了。”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李师爷道:“‘六龙帮’颇为棘手,若无十足把握不能贸然撕破这最后一层面皮,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皇帝派人对付他们,或者暗中离间‘六龙帮’和‘扬刀盟’的关系,如若不行便退而求其次,待过些时日府督权势稳定便招揽影盗闇三人前来正面与‘龙神’敌对。”

“嗯!”武经国点了点头。

“至于‘扬刀盟’,‘中州’四大帮派正好与其是死敌,去岁高侯爷无意中将四帮招揽了过来,可见此乃天意。以前侯爷不愿辖下动乱,现在却可放任四大帮派作为,‘扬刀盟’若敢反抗,便与皇上圣旨相抗,正好借机治他的罪。”

“就按你说的办。”

“是。”李师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望向元老,元老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凛,先前商议对付‘扬刀盟’时李师爷未提此事,显然他一介文人并不知晓帮派间的恩怨,现在突然提起,事情恐怕有些蹊跷。府督请辞前一日我派张沣三人盯着李师爷,他们回报李师爷并无异动,第二日皇帝仍然未同意府督的请辞,难道说他们三人被收买了?

“朝廷内的局势不能再拖,既然皇上无心对付本督,本督便该尽快稳定下来,专心对付‘六龙帮’和‘扬刀盟’这两只苍蝇。”武经国颇有些不耐烦道。

“府督言之有理。”李师爷道。

“你怎么看?”武经国扭头向元老问道。

“老朽认为府督言之有理。”元老打算说些什么,陡然发现武经国虽然脸色不变,但对自己的称呼却改了,当即不再多言,附和道。

“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龙禁卫’选拔之后本督就向皇上请旨对付‘六龙帮’,至于‘扬刀盟’,李先生传书给高括,让他暗中帮助四大帮派去对付就是了。”

“是。”李师爷忙应道。

天下护卫以四卫居首,‘布衣卫’、‘金衣卫’、‘龙禁卫’、‘玄衣卫’。‘布衣卫’隶属‘大隅天城’的‘天宗’,本身实力强横,武技非凡,更有各种阵法,专门针对绝顶高手,故而当年内乱‘雷神’率先对‘布衣卫’执令下手,使‘布衣卫’一时无首,然后派人各个击破使其不能发挥长处,‘雷神’方能顺利击杀长老,‘布衣卫’因能克制绝顶高手,故而位居四卫之首;‘金衣卫’是朝廷组建,集皇上出行仪仗、对臣子的监察、抓捕、审讯、定罪、京城及皇城的守卫以及军队对外作战的暗杀、情报、传讯等多种职司于一身的庞大机构,直接听命于皇帝,后因权力过大,朝廷乃设‘内督府’钳制,‘金衣卫’因数量庞大,精英众多,当中不乏高手而位列四卫第二;‘龙禁卫’乃皇帝所建,当年‘内督府’创立未久,便因其提督是皇帝近臣的关系声势日隆,权力日大,历任提督中有不少骄纵擅权之辈,威胁到了皇上,于是皇帝拨帑银组建‘龙禁卫’,专司守卫皇宫提防刺客和内乱之用,直接听命于皇帝,‘府卫’及朝中大臣亦无权过问干涉,因恐‘金衣卫’、‘内督府’擅权滥权之事重演,故而‘龙禁卫’中人并无品轶,亦无权过问朝政,‘龙禁卫’因是皇帝私房钱所派发俸禄,故而人数较少,最多时亦未曾超过百人,然而‘龙禁卫’中个个均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高手,人少而精,故位列四卫之三;‘玄衣卫’隶属‘扬刀盟’,司护卫帮派,协助开拓买卖,护送重要货物之职,时日最短,底蕴最浅,人数也并不多,因其发展迅速,且三百‘玄衣卫’无一弱者,个个以一当十,故而位列天下四卫之中。

‘龙禁卫’作为皇帝亲卫,其选拔首重的不是武功,而是安全,所以第一、优先选取忠臣、功臣的后代、亲属、及朝中大臣举荐的人,第二、便是江湖上一些名声不错的帮派中的精英,若是该帮派参与过保家卫国之战的便优先选拔,例如‘中州禅宗’、‘中州道境’、‘大隅天城’等门派的弟子、三传说的门人、‘把子拳’、‘六合八母枪’等传人等。

此二者满足其一方才有资格参与选拔,此外‘天芒朝’以孝治国,虽容得下异说和各家宗教,却坚信忠臣出于孝子之家,在家者孝顺父母,从艺者孝顺师父,故而被选拔的人无论武艺高低,身份贵贱,不孝者一律不予录用,对君、对亲、对师不敬、不孝者不予一律不予录用。

这是两个先决条件,满足则可参与‘龙禁卫’的选拔,不满足则提也不用提。正式选拔时第一关是‘聪明’关,所谓‘聪明’乃首先要耳聪目明,能提前发现危险,其次是观察敏锐,记忆力要好,面前一闪走过多名太监宫女手中有拿着器物有未拿器物的也有太监假扮宫女宫女假扮太监的,将其中一些太监宫女混在众太监和宫女之中,互换,或者丢弃器物,然后让参选者辨认,当年大内第一高手景熙煌便差点栽在第一关的辨识上。

第二关是忠勇关,花样繁多,手法每次均不相同,但有一条便是要设法证明关键时刻这些人能奋不顾身保护皇上,否则暗器打来护卫第一个闪开,皇上便成了活靶子了。在这一点上与‘把子拳’有进无退的打法极其吻合,所以历任‘龙禁卫’中均有该门派不少高手,今时武经国的两名护卫便是该门派中人。

第三关便是武关选拔,简单,直接。

有此先决条件,再加上三关的选拔,‘龙禁卫’的护卫无论忠诚还是能力都是上佳之选,常人想要蒙混过关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原则上是如此,这是‘龙禁卫’建立的初衷,更是其作用所在,但世间任何事初衷只能是初衷,演变到后来远非人所能料,就像皇帝授予‘金衣卫’对臣下监察、抓捕、审讯、定罪等权力初衷是查处贪腐,肃清庙堂,可后来假公济私,颠倒黑白的事所在多是,‘内督府’的初衷是钳制‘金衣卫’,分散‘金衣卫’的权力,使两大机构互相制衡,可谁又能料到,这却造成了‘内督府’权倾朝野的局面。‘龙禁卫’也不例外,选拔原则是选拔原则,选拔是选拔,面子上走的滴水不漏,但有背景的多的是人举荐,更在第一关辨识之前便能提前告知甚至留下记号,第二关忠勇也是,提前将一套金衣穿在身上刀枪不入也就不怕了,第三关众目睽睽没点本事的确不易混过去。

第156章 选拔

今日正是‘龙禁卫’的第三关——武关选拔。

皇城内的广场上黑压压一片足有数百号人,这里边多数是负责守皇城的‘金衣卫’和‘龙禁卫’,以及负责清理的宫女太监,武经国居中而坐,两名护卫站立他身后,他左右各四把椅子,上面上坐着的是皇帝身边的近臣,王休和许念恩,以及‘龙禁卫’中前几名的高手金铣、庄则敬、赵硎,还有三人则是‘金衣卫’中赫赫有名的‘正奇双卫’和‘百里无痕’,酆无常因是举荐和担保之人,不能参与胜负的裁定,故而没有座,他只得在一旁站着。

此次‘龙禁卫’名单上一共一百二十人,经过前几天前两关的淘汰,剩下的只有十八人,这十八人中除了欧阳飞脸部受了伤见不得人找了各借口未来之外,便只有黑衣少年不是武经国直接提名的了,其余十六人的保举者全是武经国的死党、武经国借机欲拉拢的大臣以及花了大手笔银子的,那些花银子不太多的,本身官职低的举荐者的亲人、门人早已被第一关第二关淘汰掉了。

对于武经国来说由他主持‘龙禁卫’的选拔又是他在皇上身边安插人手以及收买朝中大臣的好机会,然而今日的他却如坐针毡,不仅丝毫没有高兴,更多的是焦虑。原因很简单,他刚得到消息,昨天傍晚月奶娘被皇帝十分客气的请出了宫。月奶娘是前任皇帝的奶娘,皇帝对其甚好,虽然年长却对其颇为留恋,一直未使其出宫,皇帝驾崩,新皇没有吃过她的奶,自然对她没什么可留恋的,于是乎便赏了些金银请出了宫。这件事本在情理之中,武经国却有些心慌,不为别的,月奶娘和他是对食,老婆跑了武经国自然会心慌。尤其他这个老婆还是他之前坑死了他的上司太监从其手里抢过来的,这些年他能有这般成就全赖皇帝信任他,皇帝之所以信任他全赖他这个媳妇,如今皇帝换了,他这个媳妇也被迫跑了。(新皇帝貌似没有奶妈,也没有令其言听计从的女人,武经国空有一身泡妞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

宫中最可靠的内应突然没了,武经国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内脏似乎被人掏空了一般,身上的皮肉碰着也没有多少感觉。一句话反复在心中念叨:“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皇帝不过是按体制行事,没有其他意思。”

“府督......府督?”

“嗯?”

“一切就绪,可以开始了么?”

“昂.....好!.”武经国点了点头。

“‘龙禁卫’武关选拔开始,两两对战,胜者留败者走,双方只论胜败,不争生死,第一场‘把子拳’传人吴坦对战‘四平枪’传人关常。”

话音刚落,一名三十来岁颇为精瘦的汉子龙行虎步入场,另一人则是步履稳健颇有几分将军气概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军中高手。

“一个是武督两名贴身护卫吴醒、吴希的同门师侄,一个是京师辅城大人的侄子,武督希望哪个取胜?”许念恩看了武经国一眼问道。

武经国道:“都是一心为朝廷效力,谁胜谁败都一样。”

许念恩一笑。

场上两人互相行礼,随着太监一声‘开始’,关常长枪一抖挺面刺来,正是一招‘高四平枪’,吴坦身子一拔,如松如柏,双脚牢抓地面,猛然鼻中重重‘哼’了一声,一步‘啪’地一声跨出,右拳以肩带臂以臂带肘以肘带手,肩臂手肘宛如一体猛然挥挡而出,隔开长枪,同时左拳如在身体中弹出来一般轰击而出。

长枪一偏,吴坦拳力已至,关常弹步后跃,避开一击,枪头回钩,双臂一送又是一枪刺出,这一枪与方才相差无几,吴坦招式不变,跟身上步一拳格挡,一拳暴击而出。长枪又偏,枪头触地,关常单手高抬枪尾返身便走,吴坦一拳正好砸在枪杆之上,关常反手一送,长枪如犁地一般刺向吴坦双足......

关常运使长枪‘退枪’、‘对枪’、‘诈败’、‘尽头’、‘藏枪’五式变化时退时进处处陷阱;高中低四平枪,上中下三路尽括,枪尖所指时高时低处处皆是要害。吴坦有进无退,全身筋骨如满弦之弓,招招如绷,式式如爆,威猛无匹,二人对战三十多招,关常再次弹步后退使‘退枪式’,吴坦跟进挥拳挡开,身子一侧肩背如弓弦弹靠而出,关常身子侧倒拉开距离,手中长枪回丢使‘诈败’一式,枪头斜向下指去,正抵在吴坦膝盖上,吴坦招出一半猛然间觉得膝盖刺痛,忙撤招后跃,关常枪尾戳地身子腾起,长枪丢出,手臂前送,枪尖已指在吴坦咽喉。

“关常,胜。第二场‘九宫剑’传人葛孝对‘嘉福刀’传人姚妍。”

这两人自然也是朝中官员的亲戚,人选都是武经国提供的,对他来说能帮这些人走到这一步,无论谁胜谁败都同样要承他的情。

一名青年汉子缓步入场,另一人则是位颇为秀气的女子,这女子自然是姚妍了,两人打过招呼,姚妍一式‘缠头裹脑’,腰刀过脑一周,护住上半身,腰肢一扭旋身反斩已变为‘转身磨盘刀’的一招,横扫了出去。葛孝举剑架住,长剑上挑,二人战在一处。

交手五十余招,姚妍被葛孝一记挂剑割下裙裾一角,姚妍自知对方手下留情,当即认输。接下来五场取胜的倒有三人是军中高手,这三人俱都精于长枪,剩余两人一人是‘兵甲帮’副帮主的儿子,许秉,一人是‘风火门’帮主霍无央的外甥桑靖,这两个帮是中州四大帮派中的两个。

“庄大人,这一届‘龙禁卫’的选拔比你们上次要差远了。不仅没有景大人和庄大人这等绝顶高手,就是全狙那样水平的也未曾见过,甚至比起李戈等人也要差上许多,看来大内十大高手的其他六位就要由风瑶、贾申这些老人补上了。”百里无痕道。

庄则敬笑道:“我等不过是‘龙禁卫’十大高手而已,大内尚有‘百里大人’和正奇兄这等高手,外头不知情乱起名号,可让大人见笑了。”

百里无痕道:“我一介女子,哪敢与诸位争雄?”

庄则敬道:“百里大人是不争而胜。”

百里无痕瞥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虽然谈不上漂亮不过精干之中倒也透出一丝妩媚。

“第八场郭宇对杨泽丰。”

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名青年手持长刀步入广场,左右顾盼神气活现,紧接着黑衣少年亦缓步入场。

“终于轮到这小子了。”酆无常抱着膀子一副打瞌睡的样子。

“酆老四,那小子是你保举的人?”‘正奇双卫’之正卫问道。

“那是,这么好的人才除了我还有谁能找得到?”酆无常道。

正卫道:“郭宇是朱童的小舅子,武功不在他这个‘金衣卫’千户之下,朱童多半给这小子穿了金衣,你那个娃娃要小心了。”

酆无常道:“老正,你拿朱童那废物的小舅子跟我的人比?”

“哦?”正卫颇有兴趣笑了笑。“倒忘了你的本事了。”

酆无常‘嘿嘿’一笑,不做解释。

场上两人互相抱拳行礼。

“开始!”

“得罪!”‘呛啷’一声,郭宇拔刀出鞘,跟身进步劈头便是一刀,长刀携带破空之声而至,步履之快,刀法之狠让在座诸人忍不住点头,朱童亦在另一边观战,看到小舅子这一刀的速度忍不住心中得意,他深知郭宇这一刀尚有后招,无论敌人是格挡、还击还是躲闪均会跌入后招的陷阱之中。

黑衣少年双手背后踏前一步,刀刃临身,他身子一侧刀锋贴着身子砍下,郭宇这一刀砍下接着便该手腕一翻横扫出去,他尚未来得及变招陡然间只见黑衣少年肩背如弦满弓一般绷入怀中。

‘砰!’地一声,郭宇凌空倒飞了出去,变起仓促,众人尚未看清两人出手,胜败已分,金铣反应如电铁链一挥已将郭宇卷住,再一抖手,将其稳稳放下。

“咦?是‘把子拳’的用劲,这小子手都没出一招取胜,‘把子拳’何时有了这等传人?”赵硎惊疑了一声,扭头向武经国身后的吴醒、吴希兄弟看去,二人均摇了摇头,显然不是他们的同门。

“第八场,杨泽丰胜!”太监喊道。

“好厉害的娃娃,这一招时机的拿捏可比吴坦老道多了。”正卫赞道。

“怎样?你要不亲自去试试?”酆无常煽风点火道。

正卫身子动了动,似乎有些兴趣,略微犹豫一下,终于放弃了,笑道:“还是算了,酆老四的算盘一向精明,我胜了不讨好,万一失手可丢不起那个人。”

酆无常嘿嘿一笑,不再作声。

“庄大人见多识广,以你看这少年是哪门哪派的路数?”百里无痕问道。

“这一招似乎是他现学现卖的,真实家数不好说。”

“对战之中能抓住这瞬间的空档险中求胜,这少年不一般啊,一会他若是挑战十大高手之位便有看头了。”百里无痕道。

“百里大人言之过早了吧,‘龙禁卫’里最末一人都是在千人大选之中选出高手,岂是郭宇之流能比?这次挑选只有百人,可说是矮子里拔高个补几个缺而已,再高也不过是矮子中选出来的,百里大人还当真了不成?”看到不少人看好黑衣少年赵硎并不买账,反口说道。

“赵大人莫急,且看下去。”

众人讨论间,太监已喊了第九场人选上场,这第九场是第一轮最后一场,由‘黄漫’对‘欧阳飞’,由于欧阳飞未至,所以黄漫轮空获胜,众人休息片刻,准备第二轮。

“嘿嘿,不愧是黄柏卿的关系,不用打便能取胜。”酆无常讽刺道。

第158章 慷他人之慨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俱都一变,赵公公道:“既然如此,......咳咳咳咳.....那便请杨大人上场。”赵公公此时神情有些萎靡。

少年本不欲出这个风头,奈何被酆无常坑了一把,酆无常是他的举荐人,他想解释别人也不会相信,反倒落个胡吹大气然后又临阵退缩的名声。无奈之下少年狠狠向酆无常瞪了一眼,走上场去。

赵公公咳得厉害,也不理会他,向场下招了招手,一名先前争夺十大高手败北的‘龙禁卫’侍卫缓步上场。

“按照规矩新人不能直接挑战十大高手,需事先击败一名‘龙禁卫’中的前辈方才有资格,老弟若是不嫌弃便由老哥先领教两招。”

“未请教......”

“在下公孙非。”

“公孙大人请。”

公孙非不愿以大欺小,将双钩放下内力运起‘金风掌’上手,右掌携带雄厚的掌风迎面打去,左拳自肋下穿出打向少年胸膛,少年左拳架开公孙右掌,身子一绷如弓弦般弹在公孙非的拳上,公孙非一拳只打出一半,力道尚不足三成便被撞了回去,狠狠砸在肚子上......

一招,公孙,飞。

赵硎耸然动容,公孙非不是哪个千户的小舅子,也不是关常,他的武功放在江湖上定是响当当的人物,然而对上少年与关常等人没有任何区别。

“杨大人好功夫,若是不累让高某领教一招。”说话的是高开。

“高大人请。”

高开不敢大意,拔刀出鞘,道:“杨大人用什么武器?”

少年道:“用刀吧。”出于礼貌少年向场外一名‘金衣卫’临时借了一柄刀。

“得罪!”

一声得罪,高开挽起一个刀花,一刀直劈了出去,刀未至劲风扑面,少年掌中刀向上一架,似有无穷力道,崩开高开之刀,接着刀刃向下斜斩出去,高开手中刀险些脱手,眼见刀锋将至忙退步挥刀格挡。‘当’地一声双刀相交,高开正欲还击颈侧一痛,少年的刀柄已抵在其上。

高开,败!

蔡贲不待少年喘息窜入场中,二人一言不发便即动手,三招,刀柄抵在颈侧,蔡贲败。

“果然英雄出少年,庄大人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小子使的是哪派的刀法?”百里无痕道。

“随手而发,临时出招,不过刀法刚猛迅捷,出招突兀难料令人猝不及防却又如行云流水,一击必杀又有刺客之风,若所料不错这套刀应该是从老虎捕猎之中化出来的。”

“‘五虎断门刀’?”

“看他出招运劲应该不假,乃父‘百瑞城’捕头杨庚当年学自下总捕头,正是这套刀法的传人,但他的刀法比起他这个儿子可说是天差地远了。”

蔡贲落败李戈登场,三招两式便又败了下来,第七的邹储,第六的贾申,相继出场,这两人比李戈又要强上许多,可惜仍然过不了五招之数。

“啊,这么厉害!”风瑶感叹道,她刚刚拿了第五的名头,屁股没坐热便受到了威胁,她心知武功强不了贾申太多,自己上场多半也是败多胜少,只求撑过十招也算有面子了。

少年不欲将人尽数得罪,见风瑶是女子正好见好就收,当即抱拳道:“风大人,方才一战已是极限,此战我认输。”

风瑶一愣,好端端的这少年突然认输做什么?难道对方对我有意思?她心中疑惑,嘴上客套两句。赵公公正要宣布结果,赵硎忽然起身。

“你做什么?”庄则敬离他不远,皱眉问道。

赵硎冷笑道:“他既不愿与女人动手,那便让我来领教领教。”

“坐下,他已认输你何必自取其辱?”

“哼,不就是‘五虎断门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功,还能翻了天不成?”

“你的剑法难道强过我了?”

“什么意思?”

“他不换招数五招之内连败贾申等数人,同样不换招式以一招‘贴身靠’击败数人,光凭这些足以说明此子修为极高,对敌之时善于批亢擣虚,对距离、速度、以及敌人的运劲之间的把握精准无比。以他眼下展现出来的实力便可与你一争长短,你能保证他没有藏招么?”

“这......”庄则敬一番话将赵硎吓了一跳,细思之下的确如此,他所了解到的这少年仅仅是今日这几场战斗而已,虽说自己目前看来有七成胜算,然而三成毕竟也是冒险,他能认输未尝不是件好事,当下复又坐下。

“杨泽丰败于风瑶......咳咳咳......得排名第六。”

“等等,我觉得这小子隐藏了实力,我要向他挑战。”说话的正是酆无常。

少年连着被他摆了几道,已习惯这人的不靠谱,当即也不说话。酆无常上场二话不说劈脸就是一掌,少年侧身闪过,随手砍出一刀只待酆无常还手便打算认败。哪知‘噗’地一声,这一刀正好砍在酆无常肩膀处,这一刀只蹭破了一点皮肉,酆无常却一张口一口鲜血狂喷了出去。

“啊!好快的刀,我输了!庄老三到你。”酆无常抢先认败,扭身吹着口哨屁颠屁颠出了场,这一口鲜血喷的竟似喝一口水般简单,感情对他毫无影响。

少年:......

酆无常认输将赵硎完全揭过了,赵硎尚未出手便已落败,他想要挑战少年需先向酆无常挑战,可又打不过酆无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庄大人,酆大人又给你们留了个麻烦,这一战胜了不光彩,败了更丢人,你要怎么办?”百里无痕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庄则敬一眼道。

庄则敬道:“既然他都叫我庄老三了,那我便当这个老三吧,麻烦交给金大人就是了。”当即朗声道:“一招败酆无常,我做不到,这一战我认输。”

“庄大人好气度!”

庄则敬苦笑一声,道:“这也是无奈,正如百里大人所言胜了不光彩,徒然被人骂作小气,莫说是败,便是让这小子跟我过二三十招也是丢人,可看起来这小子不是三招两式能够打发的,与其不光彩的取胜不如卖酆老四个人情算了。”

百里无痕道:“看来酆大人也早料到庄大人傲气,不肯出手了。”

庄则敬笑而不语。

“金二哥,你怎么说?”

“算了,就让他当这个第一。”金铣沉着脸道。他并不愿意将到手的第一拱手让人,但酆无常和庄则敬都认了败,他也不愿跟个少年一般见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只要庄则敬不超过他,这大内第一的名头实际上仍然是他的,只不过名义上被这少年夺了去。

金铣正自不快,酆无常的传音适时来到。“你我大计要成或许离不开这小子,且让他拿了第一之位便是,明年便又到了内廷竞武之时,届时金二哥轻而易举取胜大家自然知道金二哥不仅武功高,气度也是不凡。”

金铣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结果众人啼笑皆非。

散场后酆无常追住杨泽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坏笑道:“大内第一到手,你小子要怎么谢我?”

“你得好处却拿金大人和庄大人的名头去换,何况让我当了这大内第一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你,不得不说酆大人好精的算盘。”

“你不费吹灰之力一战成名,金老二庄老三不过让出个虚名而已,我顺便从中占点小便宜,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小便宜?”

“大小这种事何必那么较真。”

“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当然是‘龙章暗鳞’的速成之法。”

“可以。”

“真的有法?”

“真的!”

“果然?”

“果然!”

“你没有骗我?”

“......”

“娘的,就知道那老家伙留了一手。”

第159章 相见

夜幕降下,欧阳府中瑞婆婆刚刚回来便直奔孙子欧阳飞的房间。

“飞儿,伤好些了么?”

“小伤而已,没事。”欧阳飞脸颊口鼻红肿,口齿有些不清。“祖母打听到那人的身份了吗?”

瑞婆婆点了点头。

“太好了,明天我就带五十名弟子去杀了他。”

瑞婆婆苦笑一声道:“今日‘龙禁卫’选拔有一黑衣少年拔得头筹,成为‘龙禁卫’第一高手,以我们欧阳家的实力恐怕对付不了他。”

“那怎么办?”

瑞婆婆道:“在家好好练功,不要轻举妄动。”

“那不行,我们欧阳家不能任人欺负,我脸上这一脚若不讨回来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唉!”瑞婆婆长叹了一声。“先忍一忍吧。”

“忍?我们欧阳家没有缩头乌龟?”

“欧阳家更没有不要命的莽夫。”瑞婆婆厉声喝道。

欧阳飞心有不甘,但看瑞婆婆脸色非善终于还是忍了忍,过了半天才低下头说了声:“是。”

“飞儿放心,你很快就会胜过他,很快。”瑞婆婆狠狠攥住拐杖道。

欧阳飞拧在一起的眉缓缓舒展了开来。

晚上,‘秋池山’上灯火通明。

经过这两天的苦练,梁榭的内功虽然依旧没有呼吸以踵的感觉但暗器手法却精进了不少,现在已能将三只暗器精准控制,互相碰撞之下想打哪就打哪。虽然光凭这一手想赢过郁栖柏和宜丰不大可能,但同时对付老鹰和胤苍狼不算太难,二人内力本不逊于他可惜对他这种突然转变方向的暗器来不及应变,只能处于挨打的局面。

众人辛苦操练了一天,此时又累又饿,梁榭更是臂膀酸疼的厉害。等待片刻,饭菜端上桌来,却又无酒。

老鹰和战狼、胤苍狼喝惯了酒这些天馋的厉害,胤苍狼还好,颇为沉稳,老鹰和战狼却是越来越忍不住了。老鹰一会蹲在凳子上一会又跳下来,干扒了几口米饭,索性连菜也没就着吃。

“战狼,你说练一整天功到了晚上要能吃两块肉,喝两口酒该有多爽,这一天累就不算白挨。”

战狼道:“快别说了,越说越受不了。”

梁榭道:“要么我给几位要两坛酒去?”

老鹰就等这句话,当即大喜,一拍大腿正要说好,谭兴德却抢先道:“万万不可,你是我们的执事,怎能带头破坏规矩?‘玄衣卫’的职责为守护‘扬刀盟’马虎不得,喝酒易坏事,衡统领允许我们每月喝酒两次已算是优遇了。”

宜丰也道:“是啊,我们先在是‘扬刀盟’的帮众,不能像以前那般把自己当作客人,否则会使梁大侠和邵盟主难做。”

老鹰失望道:“行了,行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酒不喝总成了吧。”说着劈手拿起一块骨头,啃了起来,众人看他样子哈哈大笑。

正说笑间,门口一名‘玄衣卫’走了进来,向梁榭一抱拳道:“梁执事,统领叫我来跟你说一声,有几辆马车快到了,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梁榭一怔,旋即大喜,二话不说,放下碗筷一溜烟地跑了。

“饭也不吃了?”

“回来再说。”

山下,火把照的通明,五名‘玄衣卫’一字排开守在路边。

“还没到么?”梁榭甫一下山便急不可耐问道。

“快了,先前过了‘九梁城’那边的兄弟传的讯。”

“哦。”梁榭点点头,与五名‘玄衣卫’一起等候,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远处渐渐传来一阵车马声,隐隐间似乎有人在说话,梁榭浑身一震,迎着声音冲了出去。

“还要走多久?”

“快了快了。”

“那会你就说快了,又走了这半天还是说快了,再走半个时辰你还是这句话。”一个声音抱怨道,听这说话之人似乎是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小舅子任骁,梁榭大喜,忙迎了上去。

迎面走来五辆马车,每辆马车都由一名健硕的汉子赶着,两名‘玄衣卫’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当先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正坐着一名青年,火光映照之下显出那青年一脸的不耐烦。

“任骁?”梁榭喊了一声。两名‘玄衣卫’见是梁榭,忙勒住了车马。

青年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了正在迎面跑来的梁榭,一咕噜从车上跳下来,喊道:“姐夫!你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摆架子不来接我们了。”

“瞎说什么,你姐呢?”

“车上呢。姐,你家爷们来了,快出来。”

随着任骁呼喊,车帘一挑,丫鬟小兰钻出了脑袋,跳下车来,然后车帘又是一挑,任嘉娴的脸庞露了出来,梁榭不待小兰去搀扶,一个箭步赶过去将嘉娴抱下车来,一把紧紧抱住,狠狠一口亲在她脸颊上。

任嘉娴脸颊红了红,却含着笑意,梁榭看去却见她脸色红润容颜秀美,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的淑女样,比他离京之前竟好了许多,姿色也已恢复了七八分,不再似以前病怏怏的模样了。

“你的病好了?”梁榭这一喜险些哭了出来。

“嗯。”任嘉娴点了点头笑道:“好多了。”

梁榭乐的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任嘉娴啐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自家的媳妇怎么不成体统?”梁榭高兴道。

“咳咳......”两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一人。“‘媳妇领进房,媒人丢过墙’,我说兄弟这可不该是你的作风啊。”

梁榭在火光下看去见来人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略微有些发胖,一脸的戏谑模样。

“王大哥?”来人竟是做豆腐的老王,梁榭万万没想到那个所谓暗中帮忙的朋友竟然是他,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正常,毕竟在京城他是梁榭最好的朋友。

“哈哈,很意外么?”

梁榭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其实早该猜到的。”

王五笑道:“还有个人你绝对猜不到。”

“谁?”

“梁兄弟,别来无恙?”一名四五十岁的汉子自车后缓步走出,却是周振涛周掌柜。

“周掌柜?”梁榭更是惊疑。

“怎样,意外吧?”

梁榭点了点头,王五道:“这回真得好好谢谢这老家伙,要不是他跟沿路官兵熟络,指不定还要费多少事。”

梁榭抱拳道:“多谢周掌柜。也幸得周掌柜在京城住的时间久,否则内人势必不会这般容易出京。”

周振涛道:“一趟买卖住那么久早就饿死了,恰好前些日子又去了一趟京城,被这老东西拉去帮了你的忙。”说着指了指王五。

王五哈哈一笑道:“有现成得苦力不用用什么?”

三人相视大笑。

寒暄了几句,梁榭道:“二位老哥一路辛苦,先请上山小弟备些酒水我们边喝边聊。”

周振涛道:“久闻邵盟主了得,既然来了一定是要叨扰的。”

两名‘玄衣卫’一起抱拳道:“贵客临门,‘扬刀盟’求之不得,几位请。”说着摆了个让手,梁榭搂着任嘉娴也向道路一侧让去,意思是要王五和周振涛先行。

老王道:“不急,还有一个人不知梁兄弟要不要见?”

“我还有认识得人?谁?”

老王道:“柳姑娘,出来吧。”

随着老王话音落下,第四辆马车上跳下一名女子,正是柳十一。梁榭借着火光看去,只见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衫,黑带束腰,与她平日里穿着大不相同,她容貌柔美,脸色却有几分憔悴。

“十一?”

“想不到我们几个会一起来吧。”她一笑之下又露出那两颗颇为显眼得虎牙。

“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梁榭看她容颜有些憔悴,心中愧疚之余多了一丝心疼,想到方才和嘉娴的亲昵举动又有些脸红和歉意,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和嘉娴亲热,唯独不能在柳十一面前表现。

柳十一又笑了笑道:“有两位大哥和十三照顾,我没事。”

听到十三的名字梁榭头皮发麻,这家伙要知道自己把云老众人出卖了还不得跟自己拼命?

“十三呢?”梁榭硬着头皮问了一声,向第五辆车看了一眼。

“到‘九梁城’就走了,他不想见你。”

梁榭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本来无比高兴的一件事,一下子沉闷了许多。嘉娴拉了拉他的衣袖,梁榭这才反应过来,忙邀请众人上山。众人与五名迎接的‘玄衣卫’接头之后,由五名‘玄衣卫’协助赶车的汉子绕道盘山路将马车赶上山去,众人则在梁榭和几名‘玄衣卫’的带领下,在任骁的吆五喝六声中慢慢由小路向山上走去。

任骁和一名‘玄衣卫’走在头里,将众人远远甩开。梁榭和王周二人并肩走在之后,嘉娴、小兰和柳十一又跟在他们后边,走在最后的又是几名‘玄衣卫’。

梁榭与王五关系本好,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互相问询,梁榭问起他的生意,又问起嫂子的孩子之类,王五向他问起当时众人如何离开京城等等。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了,梁榭自然也没有必要瞒着王五自己的身份,当下向王五就此前隐瞒道歉了数次,又将自己一行的事简略说了。王五,周振涛直呼可惜。三人闲谈之间无非江湖事,却听得身后嘉娴和柳十一也在低声说笑。

王五笑道:“兄弟有两下子,那柳姑娘如此美人对兄弟你可是有情有义啊,依老哥看,不若我和老周替你做个媒,选个好日子娶了过门如何?柳姑娘你可愿意?”说罢不待梁榭回答,直接向柳十一喊了一嗓子。

梁榭吓了一跳,忙一把捂住王五的嘴,低声道:“老哥不要胡说,这玩笑开不得。”

柳十一脸颊红了一红,尚未答话,任嘉娴已抢先笑道:“妹妹长的秀美,文武双全,若肯下嫁倒是我家相公的福气了,王大哥这个提议正合我意。”

第160章 失言

柳十一道:“嫂子说笑了。”

梁榭心中一紧,暗道:“这个误会可大了,王大哥也太过鲁莽,你好歹事先跟我说一声,这么没头没脑突然来一句搞得多么尴尬?”

王五一把挣开梁榭的手笑道:“弟妹不愧是大家闺秀,气度果然不凡。”

任嘉娴道:“王大哥谬赞,弟妹身子不好,能有人替我照顾相公哪还有不乐意的?何况我身边正愁没个说话的人呢。”

王五笑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会见了邵盟主请他老人家点头,就算父母之命也齐全了。”两人说话全然没降梁榭放在眼里,梁榭心知这家伙热心过度,又好自作主张,事到如今话已出口,他也不好拒绝,否则柳十一姑娘家家的当着众人面如何下台?

任嘉娴道:“哪有王大哥你这样做媒人的?也不问问妹妹出身姓名,他日婚礼之上你这个媒人一无所知如何向大家交代?”

梁榭闻听此言心中一紧,刚欲阻止,又想嘉娴是官宦家的小姐,自然识得礼数,不该问的应该不会问,当即作罢。却见嘉娴转头向柳十一问道:“妹妹家中高堂可在?”

柳十一道:“小妹自幼父母双亡。”

梁榭暗暗点头,话问到此就可以了,只待嘉娴一撮合柳十一客气拒绝两句,然后自己向王五使个眼色,将这事暂且搁下就是了。改天叫大师兄帮着在帮中选个青年才俊一介绍,或者待过些时日帮着十三和柳十一撮合撮合,柳十一也算有个不错的归宿,自己也不至于对不起嘉娴,嘉娴也不至于心中有了隔阂,大家皆大欢喜。

他心中想的甚好,哪想到嘉娴接着问道:“妹妹生的这般美貌,又懂礼数定是自小被哪家官绅收养的了?”

柳十一秀眉微蹙。

“咳咳......”梁榭干咳两声道:“大家都饿了,先填饱肚子,其他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嘉娴笑道:“我与妹子闲聊几句,相公干嘛岔开话题?难道妹子还配不上你这呆子不成?”

梁榭语塞,这话叫他如何接下去?答应配不上,势必伤了柳十一,挑明了说柳十一曾经流落风尘,众目睽睽叫她以后如何做人?他一时难以措辞,嗫嚅道:“你......你追问这些做什么?”心中却是焦急,嘉娴一向聪明过人,别看她是一介不会武功的女流,未生病之前可比自己这个杀手厉害多了,今日怎地这般不识眼界?怪只怪自己未提前将柳十一的过往向她说明,否则就不用这般尴尬了。

柳十一秀眉一展,笑道:“不碍的,本来没什么好隐瞒的,嫂子想知道说说也无妨。妹妹我没嫂子的福气,只不过自幼在青楼学了些歌舞供人玩赏罢了。”

这句话一出,梁榭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霎那间无比心疼,柳十一对自己有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没有过任何要求,在自己和嘉娴遇到麻烦的时候她毫无怨言,毫无条件去帮忙,哪怕这件事是让她对云老不利,她为了自己也做了,但自己给她的竟是如此难堪!尽管嘉娴只是无心之失,可......

嘉娴将柳十一一搂,满含歉意道:“妹妹,是姐姐对不住,不该乱问。”

柳十一笑道:“这种事早知道早好,嫂子不用挂怀。”

任嘉娴自知失言忙圆道:“妹妹也无需苦恼,青楼中多的是卖艺不卖身的奇女子,不但不丢人,更比官宦家的小姐识得大体受人尊敬的多呢。”

柳十一道:“妹妹十三岁便流落风尘,卖身卖艺哪由得了自己做主?及笄之后......”

任嘉娴忙捂住柳十一的嘴,道:“妹妹别说了,是姐姐不好。”

柳十一笑了笑,不再说下去,任嘉娴不住的道歉,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梁榭又是歉疚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回头满怀歉意忘了柳十一一眼,柳十一向他笑了笑,露出那两颗极为显眼的虎牙,于方才之事竟不挂怀。梁榭心下稍安。

经此一番话,王五也算讨了个没趣,回头向柳十一抱了抱拳,说媒云云不敢再提,以免梁榭三人更为尴尬,周振涛则照着王五的屁股狠狠来了一脚。

夜幕之下,火光摇曳,一行人不再交谈,缓缓向山上走去。唯有任骁在头前依旧高兴,其余的人均有些不好意思。

待众人上了山,任骁早已在厅中吃喝了起来,邵鸣谦、衡无算、陆朝华三人亲自迎接众人,厅中老鹰等人听得任骁说梁榭的夫人到了也跑了出来迎接。

一出厅,老鹰看到王五和周振涛,怪叫一声,一把将两人死死抱住,险些将两人勒断了气。

老鹰这么一闹,方才的尴尬减轻了许多,梁榭笑道:“我怎不知你们三人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啥都让你知道了还得了?”老鹰向梁榭瞪了一眼,回头向衡无算道:“衡老大,有贵客临门,我们‘玄衣卫’可不能失了礼数。”

衡无算无奈,挥了挥手。

王五笑道:“鹰......鹰兄何时加入了‘扬刀盟’?你那门派就这么不管了?”

老鹰道:“我都歇菜了,留他们有个屁用?早就叫人解散了。”

众人说着话入了大厅,老鹰好不容易抓着王五和周振涛两根救命稻草,哪肯放过,立时向厨房要了十大坛子酒。衡无算虽然铁面,却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当下给梁榭这一组‘玄衣卫’放了三天的假,老鹰喜的跳起来抱着衡无算亲了一口。众人哈哈大笑,衡无算却是无奈至极。

老鹰、胤苍狼先前与王五和周振涛等人已见过面,无需介绍,其余诸人大家一一介绍完毕方才落座吃饭,饮酒。有嗜酒如老鹰之流的忍了这么多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任嘉娴和小兰、柳十一三位女子在陆朝华的陪同之下也早就吃饱了,当即陆朝华命人将任嘉娴领到梁榭的屋中,小兰和柳十一则另外腾出两间,又命人给王五等人安排了房间。

梁榭本拟喝的差不多了,回屋休息,哪曾想他太低估了王五和老鹰他们,被死死拉住,想回屋和嘉娴说会话都不可得,直喝到将近三更时分邵鸣谦和衡无算向几人客套几句回去休息,其他人也去了不少,老鹰、王五、胤苍狼、战狼、周振涛几人却越喝越精神,全无散去的意思,梁榭算是主家,只好陪着喝酒闲聊,谭兴德在京城时也习惯这种生活,也留下陪同,其余诸人尽皆散去。谭普年先前只露另一面便即走了,宗老唯一一个说话的人不留大师也已离去,这些天也只是和谭普年、谭兴德父子话多一些,不然便是与衡无算商讨正事,跟诸人年纪差的太远,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似这等场面也不愿多呆,只陪着喝了两杯便回屋休息去了。

众人喝的痛快,又互相聊起先前诸事,王五左右看看不见一人,颇为疑惑的问道:“鹰兄与狼兄在此,当日的皇甫老弟没有随行么?”

老鹰道:“奶奶的,说起这个王八蛋就来气,当时我和老狼真是瞎了眼了相信他,要不是这个王八蛋我们说不定大事早就成了,哪会死那么多人。”

周振涛道:“这话怎么讲?”

老鹰道:“他是个叛徒,是阉狗的人。”

周振涛奇道:“不对啊,当日在‘沁龙楼’皇甫老弟义愤填膺,恨极了武阉,怎会是他的人?”

老鹰道:“怎么不会?早说这畜生会死在女人手里,怎么劝都不听。”当即将皇甫残烛种种说了一遍。

周振涛道:“原来皇甫老弟对武经国的恨不假,他的悔恨之意也未作假,难怪那日看不出破绽。”

王五道:“是啊,想不到武阉会用这种手段。”

“可不是么!”老鹰说起前事还是十分不爽。

谭兴德问道:“我们逃走后,京城戒备森严,两位是怎么混出来的?”

王五道:“也不难,我的豆腐坊本来就在城外,我们救出梁兄弟的夫人之后一直藏在一位朋友家中,恰巧那位朋友有收藏

古董的习惯,有处密室,武阉的人未怀疑到他头上,例行公事的搜查倒也不怕。等了一段时间武阉也未曾发出通缉梁兄弟夫人的文书,后来皇帝驾崩‘六龙帮’和武阉之间摩擦不断,这事更没人提了。前些天邵盟主派人在京城打探消息,我们早有留意‘扬刀盟’的动静,发现他们之后便带着梁兄弟的夫人与他们一同来了。”

谭兴德道:“一路上可顺利?”

王五道:“还算顺利,此事没人提起,不过我们毕竟不敢冒险,好在老周经常在京城和‘中州’两头跑,没少给守城和巡查的人好处,关系熟络,何况你们和武阉在京城开战时老周刚回了‘中州’,任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饶是如此,这一路

上弄路引之类的,也费了不少时日。”

谭兴德道:“周掌柜的关系网可当真了得。”

周振涛道:“平时大把银子往出撒,这次也是花银子办事,弄个路引还不算难事,何况海捕文书里没有他们几人的名字,只要自己不慌乱谁知道他们是谁。”

谭兴德道:“说的也是。”

王五因又问起众人京城之战的情况,老鹰咒爹骂娘的说了一遍。这事由老鹰来说武经国和皇甫残烛这两人的祖宗十八代自免不了被拉了出来。

王五和周振涛听说‘谭门’、‘半步堂’损失惨重,怕引谭兴德不快便不再细问。众人喝酒划拳,谈天说地,少不了一番吹牛,话题自然离不开武林、离不开女人。

一谈到女人,王五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满满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向梁榭一晃,道:“兄弟,柳姑娘人品相貌都是上乘之选,嗝......对你又好,你要有想法,老哥再帮你说一说,弟妹那你放心,我不信她不给老哥......这个面子。”王五一本正经,嘴却有些打瓢。

“唉?柳姑娘相貌再好也曾流落风尘,怎配得上梁兄弟?”周振涛举杯饮尽杯中酒,道。

“又是妓女?玩玩就算......算了,别......别当真......嗝。”老鹰拍了拍梁榭的肩膀道。

说的是梁榭的事,结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闹了起来,根本不去管梁榭的意思,吵来吵去还是反对者多,支持者少。梁榭本无此意,见众人闹腾没完忙制止了住。不知为何,梁榭听着他们左一个妓女右一个流落风尘听得极为刺耳,自己固然没这个想法,柳十一也没有往这边去想,同生共死处了两年,在他们心中我们的关系就如此不堪么?

见梁榭表了态,王五只好作罢继续与众人喝酒划拳。

第161章 病愈之机

待喝到后半夜,众人都已有了汹汹醉意,谭兴德本来自重身份,有所节制,可随着众人喝了一会,勾起了‘谭门’的伤心事便也不再克制,酒到杯干喝个痛快。其余诸人都已胡说八道口无遮拦起来了,梁榭这才知道,比起这些人,自己在女人方面简直就是正人君子,他一直以为王五颇为顾家想不到他曾有过好几个女人,性子直爽的老鹰则行事干脆,只逛窑子,就连看起来沉默寡言较为正经的胤苍狼和战狼也是经常出入烟花之地。几人自吹自擂,王五和周振涛说话也没了顾忌,老鹰和胤苍狼也早将宫刑之事忘了个干净。

王五好酒,梁榭却一直未见他喝多过,不知怎地,今日他在这陌生之地却是喝酒吹牛,毫无顾忌,话多的出奇,皆且连爆粗口,更胜老鹰。酒到酣处,众人索性举起坛子来喝,王五彷佛有莫大的喜事一般大笑出声,恣意张狂,借着酒劲将自己的风光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连着吹了好几遍。笑到后来,王五又抱着酒坛大哭了起来,哭的如三岁孩童,泪珠如雨,任谁劝都没有用,就这样他第一个醉倒,醉的不省人事......。梁榭与他一场相交,从未想到过这般精明的人也会这等不顾及脸面,丑态百出。

这一桌酒席直吃喝到天色发白方才算完,厅中杯盘狼藉,乱的不成样子,众人一个个东倒西歪有睡在地上的,有睡在桌上的,也有睡桌子底下的,总之没一个清醒的。直到被人推醒众人这才稍稍散了些醉意,‘扬刀盟’的帮众扶着众人各自回屋,众人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怎生回去的,只觉得似乎碰到了炕便倒头睡去,哪还理会其他?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偏西梁榭才起来,昨夜饭没多吃酒喝了不少,此刻口干舌燥,肚子也咕咕直叫,梁榭洗漱完毕,溜达出门去找了王五和周振涛两人一起去前厅吃饭,三人再去找老鹰他们,却已不在屋中,三人到了厅上只见老鹰正与胤苍狼和战狼二人推杯换盏,谭兴德却不在其中。见三人到来,老鹰忙起身笑道:“看你们睡得香没叫你们,赶快过来坐。”

周振涛道:“二位掌门好深的功力,昨夜就数二位喝的最多,想不到最先缓过来的还是二位。”

老鹰道:“我们这些酒鬼醉惯了,醒的也快,倒跟功力没关系。”

胤苍狼也道:“是啊,我族人好酒,打娘胎里起都是喝酒的料子,别的事不敢说,酒量还是有几分的。”

王五和周振涛哈哈一笑,各自搬了椅子坐下,厨房又忙着添菜。梁榭见桌下放着两只空坛子显然是老鹰等三人方才喝的,他心下暗叹:“难怪老鹰和胤苍狼练功年头较长,功力却比自己强不了多少,反应、速度以及出手的精准更比自己要差上一些。酒若似他们这般喝法,便算再练三五百年的武功恐怕也比不上宜丰此时的成就。”

三人着实饿得狠了,只陪着老鹰他们喝了两三杯,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或许是昨夜说了太多的话吧,今日的王五话不多,饭量出奇的大,直吃了五大碗米饭、啃了十来块骨头又吃了两盘菜方才罢口。梁榭和周振涛也就着菜各吃了两三碗米饭方才吃饱。酒足饭饱之后梁榭带着两人在山上转悠了一圈,哪里是武场哪里是先烈祠皆介绍一遍,至于再深一些的东西没有大师兄和衡无算的允许梁榭不敢乱说。武场上‘玄衣卫’操练不辍,其中赫然便有宜丰、郁栖柏、唐贤等人,谭门双杰八雄和谭兴德也都在场,几人见面寒暄几句,原来谭兴德一共睡了没到两个时辰,上午时分便过来操练起来了。梁榭大感惭愧,自己的手下勤练不辍,而自己这个执事相较他们却是懒了些。

三人在山上转悠半天,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吃过晚饭王五、周振涛回屋,梁榭和老鹰、胤苍狼过去陪同两人聊到二更将近,五人渐有困意,方才各自回屋休息。梁榭回到屋中嘉娴早已睡着,自昨日见面到此时两人尚未单独说过话,梁榭只来得及跟师兄打了个招呼,叫师兄安排帮中的名医给嘉娴瞧瞧看是否病症有所改善,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和王五和周振涛他们在一起。一者两人远来是客,邵鸣谦事忙梁榭也算得此间半个主人总得有些待客之道,再者嘉娴和任骁姐弟全赖他们帮忙保护护送,于情于理梁榭也不能晾着两人。

第二天一早,梁榭早早起来去找邵鸣谦询问嘉娴的病症,刚出得门来便碰到了任骁,任骁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梁榭看看邵鸣谦这天下大帮帮主的住处,梁榭嫌他麻烦,本不欲领他,奈何他叨叨没完,终究还是领着他去了。

邵鸣谦的房子装潢较为简单,比起其他堂主帮众以及众人的客房并无特异之处,只是没有相邻房舍较为寂静。邵鸣谦离老远已听得两人脚步声,当即开门将两人让进屋,任骁左顾右盼看了半天不禁好生失望,‘扬刀盟’手下养活着小一万人,生意独大于‘中州’数十个州县城市,利益之丰可想而知,就是再没钱从牙缝里挤一挤那也比他们家要富裕的多,想不到住的房子却是这等简陋。

梁榭问道:“师兄,嘉娴的病昨日郎中瞧得怎样了?”

邵鸣谦道:“弟妹身染肾疾,脏器本有衰竭之象,不过开那张方子的郎中医术高明,现下已无大碍,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方子?是王兄请的郎中开的?”梁榭先前已猜到嘉娴病情好转是另有名医帮忙,要不然武经国那时派的郎中连药渣子也不让他们看一眼,他们又如何得知那位郎中用的什么方子?

任骁道:“是啊,我姐的病也不严重嘛,个把月就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先前整整十年都没看好。”

“你以为找个好郎中那么容易?”梁榭看任骁那一脸不屑的样子真想劈脸踹他一脚。

邵鸣谦笑道:“大凡病症早些看也都不算太难,拖得久了便不好治了,弟妹的病拖了十来年未曾恶化到不可救治的地步说明你们先前找到过好郎中,只不过可能方子不太好,见效较慢换掉了罢了。”

梁榭点头道:“一直好一段时间坏一段时间总也除不了跟,有时候吃一年半载的药便要停药一两个月,郎中说否则会吃坏了胃,每次一停药便又会复发。”

邵鸣谦道:“弟妹的病前两年在帮里也有过几例,说难治确实不是一般郎中能看得了的,说好治也并不算难,五六副药下去就会有起色。关键之处在于有些医馆药房惯于用昂贵的药材赚取钱财,并非首重药效,像‘老头草’这类草药出了‘唐州’一般医馆药房用的不多,但治疗这类疾病这草药的效果却很好,那年帮中弟兄得了此病,便是用这草药天天煮了来喝,连每日洗脚也是用这草药熬制的汤水来泡脚的,不出两月病情大好。”

梁榭大喜,问道:“现在咱们帮里还有这什么草么?”

邵鸣谦道:“咱们帮又不是搞医药的,常用的驱寒败火,解毒,金疮之类的成药和药材倒是不少,这‘老头草’帮里还真没有。”

邵鸣谦如此一说,梁榭顿时泄气,邵鸣谦道:“不用担心,这草药在‘唐州’西北一些地方一抓一大把,昨日我已传书给‘唐州’的弟兄,用不了几天他们便会送一些回来。”

梁榭听邵鸣谦这么说才算彻底安下心来,缠绕了自己那么多年无解的难题想不到就这样搞定了,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还瞎折腾什么,直接在几年前厚着点脸皮投奔大师兄就是了。不但自己不用整天打打杀杀而且嘉娴得病也早已痊愈了,说不准这时候连孩子都满地跑了。不过回头又想,几年前嘉娴的病越是难治自己便越要找所谓的名医,越要用名贵的药材,哪里信得过便宜的郎中便宜的药材,直到此时,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一定会继续找寻名医,继续被一些名医所谓的灵丹妙药所欺骗。

由此看来无怪乎皇帝常常短命,或许御医明知道几钱石膏就能解决的病症也得先从‘灵芝’、‘人参’、‘太岁’、‘九转还魂丹’之类的好东西开始用起,至于能不能对症治病那就另说了。可毕竟大家都知道‘九转还魂丹’治不好的病那不是御医的责任,实属是病重,皇帝死了就真的死了不冤枉,若是万一吃了石膏或者哪位御医的虎狼之药吃死了皇帝或者皇后、嫔妃,那么那位御医的脑袋恐怕就不大牢固了。即使实在没办法需要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或者不怎样好的药材也需要拐十来道弯先将这些东西吹的神乎其神再说,哪怕给皇帝喝个米汤也一定要给米汤改个名字比如叫‘灵露饮’,然后拉一位神仙出来就说是他所传下来的,这时候‘太上老君’、‘真武大帝’、‘梨山老母’等大牌神仙容易被拉出来当挡箭牌,反正神仙可怜巴巴没有话语权,他们怎么说怎么好,好不容易这些神仙在胆战心惊中侥幸没被选中,那么‘扁鹊’、‘华佗’、‘孙思邈’这等名医就要当心了。

就像武林中那么多年来,武功成千上万,高手层出不穷,佛门一出好的武功动不动就安在达摩头上,至于达摩本身会不会武功则完全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之内,大家一厢情愿地把达摩列为千古一等一的高手,达摩想不会恐怕也由不得他自己,就比如‘释武禅印’,千年来没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武功的确是达摩创的,但大家就说是你达摩创的,不服你自己跳出来说去。道门也一样,一出厉害的武功就跑到张三丰、王重阳、袁天罡或者不管那一代的张天师头上,哪怕本来八竿子打不着也一定要生拉硬套,谁叫他们有名呢?其实这些已经算是一种幸福,毕竟也是一段传说一段佳话,可有的名人则不知道得罪了谁,屎盔子回回给他们往头上扣,摘都摘不掉。哪怕你是得道高僧,世人偏偏想叫你破戒,你也只好在后世传说中杀人放火喝酒吃肉娶媳妇;哪怕你是为国为民的英雄,大家看你不爽照样一个谣言搞成汉奸,真正的汉奸反而多的是洗地的人;哪怕你是道门的中流砥柱,我就说你念的是‘金刚经’,就说你以前是和尚,你奈我何?更可笑的人,有身为太监的人也可以给安排个艳遇,意乱情迷之下玷污个把美女什么的吸引点仇恨也是见怪不怪。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如何关心的人少起哄的人多。

对于这些,梁榭以前没有感觉,后来渐渐有所体会,当初景熙煌之死,云老派‘风云堂’的人生生将这件事嫁祸到‘不死邪尊’头上,搞的人人深信不疑,自己和不留、谭兴德他们合谋不也是想借悠悠众口坐实武经国加害‘誉王’之事么?只不过后来失败了,否则武经国瓜田李下不管做没做都难逃嫌疑。就连前任皇帝,外界传闻皇帝贪玩,整天不务正业,可事实如何谁又知道呢?

第162章 纳妾

嘉娴的疾病既然有了医治的办法,梁榭也就心安了,出了邵鸣谦的房间,梁榭想着柳十一自从来了山上自己也未曾和她说过话,于是便想去找她为这次的事说声多谢,也为前日王五和嘉娴两人的唐突道个歉,顺便问问之前求援的事,免得她哪天突然走了,心中留下芥蒂。他正打算向柳十一的房间走去忽然想起小舅子任骁还跟在自己身边,此刻时间尚早,若是自己找过去柳十一还未起床那当着小舅子的面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想到这,梁榭赶紧打消了念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了屋,梁榭将情况跟嘉娴一说,嘉娴昨日便听郎中简略的说了一遍,此时又听梁榭说的较为详细,料想自己的病的确已无大碍,想着再过一年半载痊愈之后便可以要孩子与梁榭二人更是欢喜无限。任骁听得二人谈话颇为不屑地讥笑了姐姐姐夫几句,在他看来他姐姐的病就像是头疼脑热闹肚子一般简单,吃几副药就好了,此前没好全是姐夫够笨,叫庸医骗了,他却不知一个好郎中有多么难得。梁榭心情甚好,任由他讥讽也不与他计较,反是任嘉娴脸色一沉,任骁吐了吐舌头忙住了嘴。

“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就知道鬼混,二十来岁的人半点见识也没有,爹爹的脸都叫你丢光了,我看过几年你考不上进士怎么办?”任嘉娴教训道。

任骁道:“你们女人说的轻巧,天下那么多人,一次科举才选的几个进士,你以为读两本书就考上了?”

任嘉娴道:“爹爹能考上你凭什么不能?再说考不上进士考个举人总不算难吧,就算连举人也考不上,多读两本书也还能

当个先生或者大夫,像你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当店小二还能做什么?”

任骁不悦道:“什么叫‘文不成武不就’?上次那些老江湖还不是栽在我的手里?要不是我整天装傻充愣游手好闲,他们能放心喝粥?你倒是比我读书多,姐夫武功也比我好,有本事倒把你救出去啊。”

梁榭心中一凛,问道:“你在粥里下了迷药?”

任骁道:“是啊,我又不会武功,不下迷药还能有什么办法?那几个人整天把我当废物看待,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怎么回事,真要有那么多人保护你和我姐,你们还至于住那么破的房子么?我要不将计就计装的像一点他们怎么会放心?”

梁榭一阵毛骨悚然,自己一直看不起这小舅子,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这么阴险,半点马脚也没露,换做自己是秦昭他们恐怕也要着了他的道。

“你哪来的迷药?”

“听姐姐说你经常去豆腐坊吃豆腐,我便也去了,然后托你那个朋友王五买的。”

“你小子还真行。”梁榭点了点头笑道,不用问墙上那笑脸就是这小子画的。

“那是,自古以来什么也不会的才能当大人物,那些武功高的,文笔好的,有几个有出息的?”任骁颇为得意。

任嘉娴道:“圣贤书不读,你这又是听谁胡说八道的?张良、诸葛亮、还有青田先生刘伯温,辅佐明主开创朝代这些人有哪个不是文韬武略一身的本事深受后世敬仰?”

任骁不服道:“有什么用?还不是在给别人干活?刘邦、刘备、朱元璋比他们出身差多了,本事也差多了,混的可比他们好。武督大字不识几个,也不会武功,那些进士、探花、榜眼、状元哪个不是见了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话刚出口,任嘉娴脸色变的难看了些,任骁见姐姐真的动怒,倒有些犯怵,忙道:“姐,别生气,我知道真辩起来我说不过你,从明天起我听你的好好读书这总行了吧?”

任嘉娴道:“知道就好,上次要不是你姐夫对他们还有用,我们早被杀了,哪轮得到你下药?”

任骁道:“是是是,姐夫,我姐处处向着你,你可不能对不起她。”

“当然不会。”

任骁道:“这回等我姐的病好了就能要孩子了,你也不用想着纳妾了吧。”

梁榭皱眉道:“你不用拿话将我,你姐的病没好的时候我也没想过纳妾,前日王五胡说八道,你姐也跟着瞎起哄,你真以为姐夫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人么?”任嘉娴听他这么说,顿时脸上泛起了笑意,梁榭见她们姐弟两得表情心中忽地升起疑问,莫非这两人故意说来试探自己的?再想到任骁这家伙从小到大吊儿郎当惯了怎么能有那等心机骗过秦昭这些老江湖,若说是嘉娴的主意倒还可信几分。

任骁大喜道:“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姐夫,那你可一定要帮我?”

“你什么意思?”任嘉娴秀眉微蹙道。

任骁道:“姐夫,既然你不打算纳妾,不如把柳姑娘让给我好了。”

任骁上一句话出口梁榭就知道不妙,果然还是上了这小子的套。对于柳十一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虽说嫁给任骁也算个不错的归宿,但以她的性子是不大可能喜欢自己这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小舅子的,当即一笑,正要拒绝,任嘉娴脸色一沉,已先声喝道:“不行!”

任骁道:“姐夫又不娶她,怎么不行?”

任嘉娴道:“她以前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娶了她叫爹爹的脸面往哪搁?”

梁榭到口的劝说生生咽回了腹中,不知怎地他觉得嘉娴这句话格外刺耳,只听任骁继续说道:“谁说要娶她当正房了?收个妾室有什么可丢脸面的?”

任嘉娴道:“没娶妻先收了偏房,哪家好姑娘愿意说给你?”

任骁道:“姐,人家柳姑娘可是帮过咱们的,你这样说不妥吧?”

任嘉娴微一犹豫,道:“那好吧,随便你。”

任骁大喜,向梁榭道:“姐夫?”

梁榭勉强一笑道:“还是算了吧,也不知道柳姑娘愿不愿意,贸然提起不免唐突。”

任骁道:“她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好好对她也算报答她的相助之情,总比她随便找个人嫁强得多。”

收人当妾室来报答相助之情,梁榭还是头一次听说。他心中恼怒却也不想因此纠缠下去,当即笑了笑道:“‘扬刀盟’有不少青年才俊都打着光棍,柳姑娘只怕挑都挑不过来,怎会随便找人出嫁?”他说罢不待任骁反驳,接着又道:“你们姐弟两呆着吧,我去看看王掌柜和周掌柜起来没。”说着便要离开。

任嘉娴忽然道:“你是不是对柳姑娘有意思?”

梁榭道:“没有。”

推门出屋,梁榭直奔王五的房间去了,敲了两下门里边毫无动静,大概是一路上疲累王五尚未起床,梁榭也不好意思生生把人叫起来,只好离开。

今日大早梁榭本来心情甚好,结果几句话搞的有些气闷,也不想回屋,便独自在山上溜达,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武场附近。武场上两条人影各持一柄长刀正自搏杀,只见一者进退得宜,步步为营,刀招熟悉而普通,进退趋避之间对时间和距离的掌握恰到好处,他使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招式,乍一看去只是三流水平的刀法毫无稀奇,然而设身处地感受一下就会发现你根本没有办法击败他,他的每一招都会给人一种无从应对的感觉,就像是与象棋高手对局,虽然看起来他的路子很普通比你强不了多少,可十步一过你突然发现你最好的棋除了磨棋就是换棋,否则只能丢子和面临被将军的威胁,可换着换着你会突然发现他比你多了一个卒,就是这个卒,他以微弱的优势胜了你,你若不服再找个比你强十倍的高手来对局,结果依然是惜败之局,而这个人的棋艺到底是什么水平则无人知道,这人的刀法正是这种境界,你无法说他的刀法有多好,但再好的刀法也不见得能打败他,这个人就是邵鸣谦。

武场上雄浑的真气弥漫,无形的压力让离得老远的梁榭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场对战竟不弱于师兄那日和他(她)交手的那一战。梁榭见师兄如此出手自知对手极强,至少远在师父之上。邵鸣谦的对手一身黑衣侧背对着梁榭,梁榭只能看到他一小片的侧脸,也不知是敌是友,但见他刀式沉稳、气势内敛、刀招几乎没有变化,也极少妄动抢攻,然而每一次进攻都迫得大师兄后退一步,显然目前看来这人并非处于下风。如果说邵鸣谦的刀法是普通,简单的话,这人的刀法简直可以称为简陋、呆板、没有变化。

梁榭暗暗心惊,大师兄的武功到底如何他看不出来,但他知道红衣人是什么实力,以红衣人那般变态的实力依然无法单手胜过大师兄,他可记得,当时京城逃走时己方占着地利群起而攻还差点栽在红衣人的手里,最后还是靠‘惊掷春雷’退的敌,虽然当时己方最强的不留大师消耗过度,然而由宗老、宜丰、郁栖柏这些高手联手之下仍是挡不住他(她)单手来看,他(她)的实力可见一斑,他(她)如此厉害大师兄的实力自然也不在话下。同样,他也无法看出这个黑衣人的实力到底如何,然而这个黑衣人却能跟大师兄战个旗鼓相当,实在不简单。

又看了一会,两人依旧有攻有守,未分胜败,梁榭慢慢感受黑衣人的出招,渐渐发现他的刀法并非没有变化,而是在毫无变化中突然生出些微的变化,这个变化很微小,小到不易被人察觉,就像是两桶同样多少的水,忽然有人往其中一只桶里又加了一滴水,没有人能感觉到这一滴水的存在,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因为这两桶水都已满的不能再满,甚至水面已远远高出了桶面,只要任何一只桶里再滴入一滴水,那么就会破坏原本水面的张力,从而会有水溢出来,而溢出来的水绝对不止一滴两滴,甚至不止是十滴百滴。黑衣人刀招之中的这种微小变化就是用来打破平衡的一种变化,以最小的力量推动整个局势的倒向,难怪师兄也要让他三分,因为一旦接不好就将是瞬间的溃败。梁榭暗自点头佩服,能把刀法练到这种地步的,他所见过的也就眼下这两人了,大师伯刀法虽强他却没有见过,也不知比起他们孰优孰劣。

第163章 真相(上)

王五和周振涛心系着自己的买卖,吃过早饭后与梁榭告辞,便要离去,梁榭送两人下山,周振涛的买卖主要是将烧制的陶器由‘秦都’卖往各地,这次自是要回‘秦都’去,当即领着那五个赶车的汉子转向西北,王五回京城却要向东北走,两人无法结伴只能便分道扬镳。

临别之际,三人颇有一丝不舍,王五道:“兄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回去吧,以后若是来京城不要忘了我这个做哥哥的。”

周振涛也道:“梁兄弟若来‘秦都’也莫忘了姓周的。”

梁榭向两人一抱拳道:“这个自然。大恩不言谢,二位兄长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做兄弟的但能做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掌柜双手拇指互扣,如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鱼,抱拳道:“一定一定。”

王五左手虎口握住右手拇指,右手虎口握住左手拇指,抱拳一笑道:“有兄弟这句话就够了,至于事情嘛,‘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最好不要有赴汤蹈火的那一天。”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梁榭算是第二次听到了,他笑着抱了抱拳道:“保重!”

周王二人同时抱着拳道:“告辞!”

两人抱拳的手法有些特别,竟极为相似,梁榭忽地想起一事,霎时一股冷汗自后背冒了出来,他笑了笑强作镇定道:“差点忘了正事,任骁那小子把药方撕破了一块,王兄还需随我上山一趟帮忙看一看方子上缺了什么药。”

王五一怔,随即向周振涛笑道:“老周,你先去吧,我跟梁兄弟上山看看。”

“好吧,后会有期。”周振涛说罢赶着马车去了。

两人望着周振涛的五辆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完全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了。”梁榭忽道。

“知道什么?”王五下意识问道。

“都知道了。”梁榭强作平静,语气平稳中有一丝扭曲。

王五深吸一口气,脸色逐渐严肃,过了片刻方才长长一叹,道:“你还是看出来了。”

梁榭点了点头,王五问道:“从哪看出来的?”

梁榭道:“你和周掌柜的抱拳虎口呈阴阳鱼之状与常人不同,这种手法我在一个人身上也曾见过。”

“谁?”

“云老!”梁榭缓缓道。“这种抱拳好像是道教拜神时的抱拳手法,你们早就用习惯了吧?”

王五并不否认,点了点头。

梁榭苦笑道:“那日在‘沁龙楼’时周掌柜已露了破绽,我到今日才发现,是不是笨了些?”梁榭不待王五说话,又接着道:“可我怎么能想到我在京城最好的朋友竟会出卖我,或许当初与我相交也是云老的意思吧?”

王五点了点头道:“嗯,是云老的意思。”

“我刺杀武经国失败也是你告诉云老的?所以后来他才会假装对我有所戒备,最终将计就计骗过了我们和武经国。”

“嗯,凡是你的事,我都跟云老说了。”

“正因为你是云老的人,所以能联系到柳十一,结合之前发生的事其实云老早就派人监视了我的一举一动,知晓了我们和武经国两方的所有计划,是么?”

“是。”

“可惜当初周掌柜露出的破绽我没有留意,否则我们也不用死那么多人,武经国也早倒台了。”

“其实那算不得破绽,而且你们太小看武经国了。”

梁榭一皱眉,王五继续道:“你忘了我和周掌柜原本是‘钧天九鼎’的人。‘钧天九鼎’的创始人是道门难得一见的奇才,第二任鼎主‘鹏翼钧天’与当年天城的‘一羽承天’、道境的‘鹤翎道天’原本师出同门,合称‘并世三天’,都与道门有些渊源。所以‘钧天九鼎’信道者甚多,道友之间行个道礼再正常不过了。而武经国早就在你们中间安插了眼线,你们当时不知道便注定不可能成功。”

“既然如此那你方才为何承认?”

“我帮你救了家人便知道瞒不住了,何况事到如今也没那个必要瞒着你了。”

“是啊,人算不如天算,云老再精明也已死了,他想挟天子令诸侯的计划永远没有成功的那一天了。”

“云老并没有挟天子令诸侯的打算,他只想培养一个好皇帝全力辅佐治理天下,云老认为现在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时候,如果朝廷上下再不团结觉醒天下恐怕要出大事,到时候不是千万人能死得住的。”

梁榭一凛,问道:“此话当真?”

“人都死了,我有必要骗你么?”

梁榭默然,王五又道:“云老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本想培植势力,再好好教授少爷治国之道。可惜他早在一年前便已筋骨脏器俱毁,形同死人,全身血脉运转全凭一股真气调度,然而他内伤一日重过一日,发作起来全身真气血脉乱行生不如死,根本无力做好这些。这也是云老急于让少爷当皇帝的原因,怎料少爷虽对朝政之弊痛心疾首却怎么也不肯对不起兄长,更以皇兄若死他永不继位要挟云老,云老万般无奈才利用你引武经国谋害少爷,想让少爷感受到威胁,看清局势,更要让少爷知道皇上不可能抑或是无力对付武经国,届时皇上若死少爷就算不甚甘愿也不会极端行事,为大局考虑只好登基了。”

“这么说皇上之死是云老下的暗手?”

“不是,云老先前有此打算,不过在入宫行刺之时伤痛发作被景大人发现,两人被迫一战,云老也在那一次伤上加伤,乱了真气,才导致后来的提前仙逝,也是在那次之后少爷与云老差点翻脸,云老见少爷执拗,这才不得不暂时放弃刺杀皇帝,重新利用武经国布局。”

“重新?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因为之前云老已经布了局,而且一切顺利,可惜被你和李二破坏了。”王五见梁榭不解,继续道:“还记得‘秋风刀’冷霜么?”

梁榭点了点头,恍然道:“是他?”

王五点了点头道:“你想的没错,冷霜的背叛正是云老授意的。冷霜死忠于云老,且做事谨小慎微,颇具智计,这件事由他去做比你更易成功。本来他已投了‘内督府’,以武经国宁错杀不放过的作风对付少爷是迟早的事,哪曾想李二在‘内督府’中有一位生死至交的百户,云老更没想到以李二的谨慎竟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这位朋友。巧的是冷霜投的人偏偏就是这位百户,而这位百户大人当真仗义,不顾前程不念厚禄便将冷霜背叛的事告诉了李二,后来冷霜便死在你二位手中,他宁死也没透露此事半句,可怜他两个弟子毫不知情,欲将此事闹大,却因此白白断送了性命。”

梁榭道:“于是冷霜死后云老找到了我?”

王五道:“冷霜死后云老假扮‘不死邪尊’直接杀入皇宫,便有了与景大人交手之事,由此可见云老对你并没有多少信心,只是少爷表面上对人谦和有礼看不出半点痕迹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那般极端,云老无奈所以才决定这事由你来做。”

梁榭道:“原来如此,我杀了冷霜却把自己坑了。”

王五点头道:“是这样。”

“不对。”梁榭突然道。“现在想来,冷霜死之前云老对我已有些反常。”

王五道:“云老从一开始就就是两组不同的布局,万一冷霜失败再用同样的方法断然不可能逃过武经国手下师爷的眼睛,于是便想到了你。只不过云老知道你不会像冷霜一样听话,更不可能让你的夫人涉险,所以很多事无法同你商议,不得已只好假戏真做,云老知道只要武经国威胁到你的夫人,你多半会屈服,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梁榭道:“所以他不断派我杀人叫我越来越反感,越来越想对武经国直接动手,于是他又借着你手带我去了‘沁龙楼’故意见了老鹰他们,目的就是要我更恨武经国,从而对武经国下手。而你早就知道老鹰他们在‘沁龙楼’避难,故意叫周掌柜选了紧挨着他们的客房?”

“大致是这样。”

梁榭道:“可你们怎会知道武经国的轿子会经过‘沁龙楼’?”

王五道:“并不知道。你刺杀武经国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其实那日你就算不刺杀武经国也不妨事,只要你与老鹰他们见过面,喝过酒便足够了。我只需设法将你们是一伙的消息传到武经国布下的眼线耳中他们的人自然会找上你,你的刺杀却让我连这一步也省下了。”

梁榭道:“你们的目的这么简单便达到了,他又何必叫郎中在嘉娴药里做手脚又故意留下较为隐晦的破绽?又何必叫我杀那么多无辜之人?”

王五道:“你回想一下你们初到京城时尊夫人的病是何等险恶,何等反复无常,一年之后又是何等光景?”

第164章 真相(下)

梁榭道:“一年后已好了大半。”

王五道:“是啊,若后来不在药里做手脚她的病早好了,那时候你还肯为云老卖命么?”

梁榭摇了摇头,王五又道:“何况你性子冲动却优柔寡断,加之还算有些良心,武经国想从你嘴里问话恐怕也不那么简单,若非让你对云老恨之入骨即便他们有尊夫人为质也怕你万一不肯出卖云老和少爷,岂不是前功尽弃?云老之所以在药里动手脚也是想多些成功的机会,而且你那半年来所杀的人可以说个个死有余辜,云老为了让你对他不满故意闪烁其词遮遮掩掩,给你一种不断错杀无辜的假象,时间久了你必然对云老越来越怨恨,而叫你当着妻儿的面杀掉那个男子便使得你对云老彻底失望、彻底怨恨在心、此时你多半会对云老之前所说产生怀疑,再之后云老任何的话你都不会听进去,到这个时候条件基本差不多了,若是冷霜失败,一旦有了机会便轮到你出场了。结果冷霜被你们所杀,而此时老鹰他们刺杀武经国失败,正在‘沁龙楼’避难,机会难得便带你趟了这趟水。”

梁榭道:“内人的药被动了手脚虽然他留了破绽,然而那般隐晦极难发现,他不怕因此失败么?”

王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太过明显早被你发现了便会打乱计划。所以云老才选择自己动手,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利用你来做事。不过云老布局非你我能料,他行刺之时便假扮‘不死邪尊’而去,事后正好借景大人之死将行刺嫁祸给‘不死邪尊’,后来又叫你们去刺杀不留大师,以你们的武功当然不可能成功,但不留大师一生最为敬佩狂刀,必会对你手下留情。不留大师遇刺,自然想知道刺客的来历,于是便由宗老跟踪你们,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梁榭道:“这么说不留大师的布局也在云老的算计之中?”

王五道:“他们的目标是武经国,对付这种权倾朝野的权奸一般的弹劾根本无用,除非坐实造反等大罪否则根本扳不倒他,所以除了暗杀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然而武经国的行动真真假假,身边又常有大内‘龙禁卫’护送,府上更有司寇元焽等高手坐镇,就算以不留大师这种高手出手胜算也不会超过一成,而一旦失败他们的行踪将会彻底暴露,到时候武经国便可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个险他们冒不起。所以他们最好的办法,最歹毒的办法便是利用你来促使武经国对付少爷,而他们只要拿住这件事的凭证就行,此计若是成功皇帝纵然不念兄弟情谊也会感到皇位和性命受到威胁,到时候必然会设法除掉武经国,只要皇上有意与他们合作的大臣便可趁机煽动朝中百官,大家本为利益投靠的武经国,自然也可以为了利益迎合上意出卖武经国,到时候他们在朝中的人就可以凭借此功掌握大权,届时,行善为恶尽在手掌之中。而对于你来说,武经国、云老和不留三方你必然心甘情愿选择与不留合作,郁栖柏也正好借捉拿你的功劳向武经国投诚,有了郁侠捕出马尊夫人药里边的手脚极大可能会被发现,有了这一恨,云老料定你必会全力促成武经国对付少爷。大方向已定你们越是谨慎,越是聪明就越要中计。”

梁榭道:“说到底云老也是想少爷治理好天下,似武经国这种祸国殃民的阉贼他怎么不去对付?”

王五道:“你以为死一个武经国就万事大吉了?武经国死了还有任思勰,任思勰死了还有高括,高括死了还有张括李括赵括不过是换个人当家而已,这股势力仍在。‘无根党’只要一日不被连根拔起,就会永远死而不僵,再说一句不中听的,全力治理天下尚愁治理不好,皇帝一旦对天下没了兴趣任由手下人作为不加限制就会有无数个武经国无数个‘无根党’生出来,你能杀得完么?再说的直白点,这些人就像是茅厕里的蛆虫,到了夏天就会生出来,只要环境不变永远不止,要想解决也简单,等到冬天或者隔绝苍蝇就好了。”

梁榭道:“所以云老一直就是要少爷取皇帝而代之?”

王五道:“是。只有将权力抓在手中才能为天下真正做点事,没权利的人,品行再好也只能惠及一人,要想惠及万人亿人,没有权利是不行的,而权利是要靠手段和血来争取的。古往今来,没有一次取天下是不枉死人的,而你忍不了这个,所以不可予谋。”

梁榭道:“他就不怕武经国杀尽朝中的‘古榆党’少爷当了皇帝无人可用?”

王五道:“朝中早就无人可用了,两党相争死伤惨重,‘古榆党’中有些节气有些能力的几乎被武经国借故全部除掉了,剩下的这些人比之前辈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党争也从以前政见不合互有意见逐步转变为仇视,进而仇敌,进而不共戴天,以前无论争的再怎么厉害,大臣们总还会为朝局想上一想,到如今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拍马屁的功夫强过治国的功夫?一些有气节的大臣在他们心中恐怕除了想着如何扳倒武经国,便是做好自己名下的买卖了,而绝大多数的大臣,贪污受贿,从商敛财,溜须拍马几乎成了他们人生的全部,至于朝局如何恐怕鲜有人关心。此弊非止一日,云老既然想扶少爷当皇帝人才空缺之事不会想不到,只是到底他如何打算我就不清楚了。”

梁榭道:“云老身为道士,好狠的手段。”

王五道。“天有天道,日月更替,星移斗转,都有其规律,人有人道,生老病死,趋利避害,万古不易,斗争又有斗争之道,与善者说,仁义之道或可,然身边尽是奸恶之辈如何行得通?伪善即是纵恶,云老常说不为小恶难以成大善,不使些手段想一板一眼做成事那只存在于传说当中,朝局本是善恶并存之处,焉能指望人性无暇?”

梁榭道:“可惜他还是败了。”

王五道:“是啊!还是败了,败给了天数,败给了人性。云老本来胜券在握,谁能想到李二又折返了回来,为了保你们一命云老引发了旧患,搭上了自己的命。”

梁榭皱了皱眉,关于这件事他想不通。

“他若弃我们不顾料想武经国的人不能把他怎样。”

“说到底他还是心软了,云老不忍心看你们死结果却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与他当年的错误如出一辙,当年他若肯趁人之危哪有后来的亏吃?”王五道。

“李二忠心于他,他护着李二也就算了,为何我背叛他他要护着我?”

“或许他觉得对不住你吧。”王五脸色陡然一寒,双目盯着梁榭道:“你记住,不是李二忠心于云老,是除了你,所有人都忠心于云老,忠心于少爷,再准确点说,所有人都和云老一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所有人都愿意拼命。”

“所有人?”梁榭心头一凛。

“是!所有人,或许也包括柳姑娘。云老待人以真,除了对你,大家有共同的想法,共同的目标,三堂之中也只有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儿女情长。”

“所以你对内人不满?”

“是!若非云老吩咐过要救人,没人愿意管你家的破事,而且你知道柳姑娘为了帮你通风报信内心是怎样的煎熬?虽然这一切早在云老意料之中,云老也早已留书宽慰,她表面装作没事发生,可这一路上她从未主动和人说过一句话,常常神不守舍,如泥塑一般一坐几个时辰动也不动。”

梁榭内心一揪,他对柳十一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想不到却成了仇人。”

“我到一直当你是朋友,只不过我更加恨你,恨你没能骗过李二害死云老,害死大家,恨你没有狂气,没有傲气,就连喝酒都不敢放开来喝,更恨你在个女人面前连句痛快话都不敢说,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吧,替你的女人过一辈子。像你这种人,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又不敢做,再活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是白活!若在‘钧天九鼎’你这种人第一个被逐出帮派。”

梁榭静静的听着,他没有打断王五,他知道王五心里憋屈,需要发泄,其实王五说的有道理,他自己何尝没有这么觉得?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那股狂热的想做事的劲头了,甚至他都不记得他曾年轻过,他常常觉得活着如点卯一般例行公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聊而乏味。

“你还想问什么,一并问了吧。”

“能知道这么多,想必你在云老身边地位不低,你究竟是谁?”

“我以前是‘钧天九鼎’的王五,现在算是‘风云堂’外堂的人。”

“周掌柜也是?”

“他不是。”

“在京城八派的人与云老动手时走掉的那个人是谁?”

“是木荒城的弟子,你若是失败,他便是接你手的人,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他留着也没有了意义,他的姓名已随着‘抱扑擒鹤派’的消亡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现在你我还算是朋友么?”

王五苦笑一声道:“皇上年纪轻轻便染病而死,少爷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皇位,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之前我们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没能做到的事,哪曾想竟会来的这么容易?早知如此我们也用不着这般大费周章了。或许你我永无见面的一天,或许下次见面你我还是同一阵营,又或许成了对立死敌,既然一切都说不准,那便顺其……自然吧。”

秋风萧瑟,落叶飘飞,王五矮胖的背影越来越小,终于模糊不见。梁榭望着远去的王五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这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虽有些生气但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怨恨恼怒,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与落寞。他不知该怎样评价云老,好人?似乎不像。坏人?也说不过去。阴谋者?可不管他认不认可云老的手段云老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知道在他心里对云老究竟是该怨恨还是感激,嘉娴的病是云老找的郎中看好的,又是他叫郎中在药里做了手脚,云老利用了自己置自己和嘉娴于险地,最终却又护了自己周全,连嘉娴的病也借王五之手给了药方。云老此前的种种作为要他感激,他感激不起来,可叫他怨恨现在似乎也没有了恨意,或许在云老护着他们丧命的那一刻起,他便原谅了这个出世的道者,入世的阴谋家。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知道,他有魄力,敢想敢做,不怕背负恶名,也不计较个人利益,他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他狠得下心,却并非无情,他能算计局势算计人性却又不仅仅是为了胜利。

或许以后再无瓜葛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梁榭如是想。

第165章 双擘之会

‘六龙帮’。

龙神神态闲适,与欧阳黎(字中露)和墨幽帆饮茶,他喜欢饮茶,更喜欢在饮茶时亲自动手煮水烹茶。这是他的爱好,更是享受。

门口一暗,一人走了进来,径自坐在了龙神对面,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这人身着灰布长袍,袍子破旧,好几处磨损的透明了起来但却洗的甚为干净。

‘六龙帮’是京城帮派之首,天下四大帮派之一,龙神更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从来没有人能够躲过‘六龙帮’的卡哨,更没有人能够不经通报进入龙神的房间,就算真有,也绝对不敢,那等如找死。‘六龙帮’成立二十多年来只有这人是个例外。

龙神一言不发,自斟了一杯茶,金黄透亮的茶汤倒入绚丽多彩变化万千红中溢彩的钧窑杯中煞是漂亮,‘龙神’转着茶杯,缓缓喝下,极为享受。欧阳黎和墨幽帆不约而同看了看龙神,见龙神神态颇为闲适淡然,两人均未说话。

初次见面,犹如旧识,没有矫揉造作的客套,倒似自家一般。这人又自斟了一杯,缓缓饮下,问道:“何茶?”

龙神亦自斟了一杯道:“南疆普洱!”

这人道:“先苦后甘,回味无穷,的确好茶。”

龙神道:“香远难识,贵客谬赞,此茶幸甚。”

这人又道:“此株可是青田先生手植?”

龙神又自斟了一杯道:“惟道友识得,然年深日久或不可考,道家守本喝茶便只是喝茶道友何必囿于来历?”

这人道:“源远方可流长。”

‘龙神’缓缓喝了半杯,话锋一转,道:“文成公全才,茶香十分。”

这人一愕,微笑道:“黄帝尚需玄女相助,茶本草木其理亦然,须四分好水,三分好器,方有茶香十分。”两人的对话竟有些宾主易位的味道。

这人又自斟了一杯接着道:“茶凉了。可要热一热?”当即默运内力,登时茶壶内的水再度沸腾了起来。

龙神道:“凉饮亦是一番风味,待杯中茶尽,再热不迟。”说罢,龙神将杯中残茶又饮了一半,只剩下些许底子,却不再添热茶。

“嗯?”故意拖长的声调,是沉思或是疑问。这人略一思忖,起身道:“我有信函一封,请帮主得暇时过目。”说罢将信笺递了过去。龙神起身接过,这人转身离去。

“文韬武功,志若飞虹。影怜身,來去无踪。一腔热血,恰值寒冬。笑阶下雪,瓦上冰,错相拥。指点河山,未言辞穷。待回首,犹是青松。蟒袍玉带,尽掩天聪。看江中鲤,地中蛇,竞称龙。”道士吟唱之声渐去渐远,终于不再相闻。

“道友,你这一生宁可背负骂名,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又是何苦?”龙神缓缓转身,迈步走出房门。光亮耀眼的天空,隐隐透出一丝阴霾,让人炙热而又有些许寒意。

“中露,幽帆,他的话你们听懂了么?”

“略懂一二。”墨幽帆道,龙神点了点头。

“帮主,这人是谁?武林中有如此实力的人怎会籍籍无名?”欧阳中露问道。

“一个怪人,一个奇人,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自相矛盾的人?”

“嗯,自相矛盾的人。一个敬神佛厌神佛,尊老庄厌丹鼎,好清静喜算计,开明而守旧,谦恭而自负,悲悯而狠辣,自私却又无私的人。”

“那他这一生岂不是很痛苦?”

“是啊,在他看来,或许这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缺憾的,他明白这无可避免,却对这一切无法忍受。他以道为首,以己为尊,自号‘道尊’但对自己又极其不满,故又自号‘平庸’、‘愚废’。”

“他是帮主的朋友?”

“初次见面,谈不上朋友。”

“那帮主怎知他的为人?”

“是他告诉我的。以他的本事能韬光养晦一生,不求名利足见超然,他今日到此所谋不小,却又见其野心。然其所求非为自己,乃是长算。”

“帮主打算答应他?”墨幽帆问道。

“若在五年之前他的邀请我无法拒绝,现今......,天地间盛衰更替势所必然,再好的东西终也有逝去的一日,任千般手段逆得了一时的天,逆不了永久,就像是女人,总要经历儿时的幼稚,少时的不更事,才能等到芳华正茂时的美好,接着便是一步步老去,经历美人迟暮,红颜白发的痛苦,古今多少惊世绝艳之才谁能相逆?更何况人心不醒终是徒然,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大家的天下,我们能占却不能有。”

“帮主这话的意思是打算袖手旁观?”墨幽帆问道。

“他既有心如此,我敬他一代高手,助他一二也无不可,至于他心中的谋算虽说对我们有莫大的好处,但如何选择还要看人心走向,至于好处,不可能尽占,该收手时自当收手。其他理由我不是他,自然不会如他一般想法。”

“帮主的性子与前几年似乎完全不同了。”欧阳中露道。

“越来越懒了么?”

“有这样的味道。”

“哈哈!”龙神一笑,饮了一口茶道。“随便吧,越来越发现天下无敌也是件极度无聊的事,争来抢去的为了别人别人也未必领情,还不如闲散度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乌云低垂,若重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京城里风起云涌,局势之变更较乌云沉重,‘龙神’着一身黑色宽袍正自独饮。

“帮主,有一女子求见。”手下报道。

“请。”

少顷,一名相貌极为柔美的女子在‘六龙帮’的帮众带领之下走了过来。

“见过‘龙神’。”女子向‘龙神’作揖道。

“找我什么事?直说吧。”龙神瞥了一眼此女尚未完全止血的手臂以及衣衫之中隐隐透出来的血迹道。

“小女子斗胆,想请‘龙神’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帮一帮我们。”

“姑娘可是姓柳?”

“是。”

“此时此刻女子求见,难道他出了意外?”‘龙神’暗忖道。

“带她下去疗伤。”‘龙神’吩咐一声。

“是。”

女子一愕,‘龙神’缓缓起身,黑袍一甩人已腾空而起,落足处已在数十丈开外的屋顶上,但见他身上已换了一件殷红如血的长袍,金丝滚边,锦绣在身,那红袍上绣着日、月、星辰、群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此外红袍自下而上有一条金丝织绣的五爪金龙腾升而起,几欲飞天。

天光下照,五谷丰登,背恶向善,忠孝并存,智勇决断,幻化无穷,高山仰止,薪火传承。

女子骇然,‘龙神’所着正是一件十二章衮冕的龙袍。她尚未来得及说话,‘龙神’已踪影全无。接着一股如天神降世一般的压迫感自京城上空缓缓落下,洒在京城每一个角落,远处的山,远处的皇宫,以及整个京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瞬间连在了一起,这些连在一起的物什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在尽力托举着一件庞然大物一般,这庞然大物其重无比,死死的压着整个京城,那一瞬间,京城已在他掌中,已在他足下。

人影一闪欧阳檗追随‘龙神’而去。

片刻后,‘金衣卫’、‘内督府’、‘火器营’的人将‘六龙帮’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166章 卑微的帝王

九月,乙丑,‘缚右岛’总兵赵文槐奏不平五事,请代之,不许,语颇激,上优容之;丙寅,奉圣夫人月氏出归私第;丁卯,太监王休应武臣命佯作辞任,上不允;戊辰,‘缚右岛’总兵赵文槐诉乏饷;辛未,‘户部’尚书巡‘八津渡’奏,预计关门内外粮料。计关内兵六万,各月米五斗,岁支共三十六万七千六百石,班军两防该米七万二千石,骡马二万四千匹。四至十月月九斗,十一月至三月月一石二斗。岁共二十九万五千二百石,预备料豆二万石。计关外兵八万,岁支米四十八万,班军两万岁支四万五千石,加预备粮米三万五千石,骡马三万五千匹,岁支豆四十三万五百石,加预备料豆三万石,通计米豆一百七十八万三百石.....,各使人购买料理,部属从之,上甚忧,勉应之,是时内外帑库几空。

钱钱钱,天天要钱,时时要钱,刻刻要钱,朝廷哪来那么多钱?本朝税赋本不算重,经过二百来年减免更是少了许多,然而商农百计避税,九州各府层层伪报,或中饱私囊或为其隐,如今各地灾荒频现,收成锐减,内外战事频发经年累月朝廷入不敷出,然巨蠹不去,朝臣上下其手借国难而肥者不知凡几......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朝局恐怕无可收拾。”皇帝心中忧愁,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他身边除了许念恩之外可以说无一人可用,太监王休在他面前从未说过武经国一句好话,原来却也是武经国的人,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相信王休,其实除了许念恩他没有真正相信任何人。无论当面还是背后只要提到武经国他绝不敢随意乱说,除了武经国辞任之事外他绝不敢说武经国一句不好的话,然而对武经国辞任的愤怒正是他借他人之口故意传给武经国听的,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是可以愤怒的,而且越愤怒越好。他谨小慎微,连做梦也多留了个心眼,事实证明这个心眼留对了,时至今日只要他不主动对付武经国应该还算安全,然而他要的不是苟且,而是——天下!

“爷,该吃饭了。”

“嗯。”皇帝应了一声却无动作。

“爷还在为粮饷的事发愁?”

“是啊,关内外的粮饷尚可勉强应付,‘缚右岛’的却还没着落呢。”

“爷......”许念恩欲言又止。

“只有你我两人,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听说赵总兵在岛上瞒着朝廷私自做买卖挣了不少银子,且虚报战功,又有吃空饷的嫌疑,名声似乎不太好。”许念恩疑惑道。

“这我知道,皇兄在位时朝中就有不少大臣弹劾过他,否则前两天他也不必说那番话给我听。”

“爷的意思是他报的粮饷要如数给他?”

“朝廷养兵粮饷是要给的,如不如数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念恩鲁钝,爷既知他所行非善何不免了他的职?”

皇帝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半杯茶水道:“念恩,这杯茶水早已冷却多时,该如何处理?”

许念恩微微一惊,忙上前换水,皇帝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些事不用你做,你说就是了。”

许念恩躬身退下,道:“自然是要重新换过新鲜的茶水才好。”

“是啊,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壶里也要有水啊。”皇帝说着屈指在壶上一弹,‘当啷’一声,响声清脆,果然壶中已没了水。“我们身在皇宫,茶水冷了自然是要换掉的,若身处大漠这半杯冷茶可是救命之物,焉能说换就换?”皇帝说罢一仰脖将半杯冷茶一滴不剩尽数喝掉。

“爷,喝不得,小心闹肚子。”

“对身处大漠的人,有杯冷茶喝已甚感快慰了,闹个肚子算得了什么?”皇帝一笑离坐推门而出,守在门口的黑衣少年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皇帝回头笑了笑道:“杨侍卫,你我年纪相仿,想必也对宫里的规矩颇为厌烦,没人的时候不必拘谨。”

“谢皇上。”

“杨侍卫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皇帝边走边问。

“除了练功别无喜好。”

“难怪这般年纪便能当上我大内第一高手,果然非是侥幸。”

“几位大人有意相让微臣惭愧。”

“想必是他们怕丢脸故意卖的人情吧?”

“皇上过誉,微臣不敢领受!”

“算了,不提这个了。上次说到你用同样的招式击败关常等人,这当中有什么奥秘么?不然他们怎会接二连三吃同样的亏?”皇帝问道。

“算不上奥秘,掷骰子只猜大小依旧输的人多赢的人少(炒股非涨即跌仍然败多胜少),动手过招也是一样,一进一退足以成高手。哪怕只是同样的一招,时机不同,速度不同,力道不同或在招式中稍加变化都能克敌制胜,而且越是熟悉的招式越容易上当。”

“哦?这倒有趣,我们演练演练。”皇帝停步。“杨侍卫,你来进攻。”

“好。皇上留神。”

皇帝点了点头,黑衣少年右手成爪,一爪抓出,正是最普通的‘黑虎掏心’,皇帝见爪到忙挥手去格,却慢了少许。

“再来!”

黑衣少年收手,一爪再度抓出,皇帝这次集中了全部精神,见他一动立时挥臂格挡,哪知少年的抓在半空中略微顿了一顿,皇帝手臂挥过,挡了个空,却是快了少许。

“再来!”

黑衣少年再度出手,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手法,皇帝又慢了少许,第四次皇帝猜想黑衣少年这一抓要在途中停顿,哪知却又猜错了,仍是格挡的慢了,第五次却又快了......

一连十余次,皇帝一招未能挡住,当下哈哈一笑道:“厉害,厉害!”

黑衣少年躬身一揖。

许念恩心中蛮不是滋味,他知道皇帝之所以这般几乎等同是在拍马屁的行径实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为的不过是想和一些侍卫拉近关系,希望关键之时能派上用场。

‘经国府’内。

武经国翘着腿、闭着眼、抿着茶、吃着水果,侍女一者捏肩一者捶腿一者添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这几天他总算放下心来了,皇帝虽然始终没动他送去的美女,但小皇帝貌似有些虔诚认真,最近几乎都在吃素,更不愿与不正经的女人有所纠缠,虽然又将他的媳妇请出了皇宫但武经国此时可以确定那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皇帝并没有后续的动作,也没有同意王休辞任,更在‘龙禁卫’的选拔上完全信任了他,这说明皇帝或许只是贪图享乐没打算整顿朝纲,换句话说或许皇帝真没打算把他怎样。

只要权位不去丢个假凤虚凰的媳妇算得了什么?

武经国心中得意,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丝笑意,朝中局势已定接下来就该腾出手对付‘六龙帮’和‘扬刀盟’了,区区两个江湖帮派还当真骑到我头上不成?

“这几天准备的怎么样了?”武经国问道。

“回府督,高太师派人传来了消息,‘中州’四大帮派愿以府督马首是瞻,眼下他们正在集结人手对付‘扬刀盟’,今早的飞鸽传书称‘风火门’、‘兵甲帮’率先动手三日来已捣毁‘扬刀盟’三处分堂,十四处店铺,约计白银七千两之多,另外‘元戎’、‘显威’两帮劫夺‘扬刀盟’三队商队杀二十余人,劫夺货物计四千余两,‘扬刀盟’损失惨重。”

“很好,高括总算办利索一件事。‘六龙帮’呢?可有应对之法?”

李师爷道:“有!”

“什么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暗中毁我们买卖我们在明可以查他路引、税款,在暗亦可派人劫夺他们的货物,最简单的莫过于在‘沁龙楼’周边封路修缮明暗水渠(排水和下水道),他们生意想好也不可能。”

武经国大喜道:“好,就这么办。”

元老道:“府督,眼下当各个击破,同时对付‘六龙帮’和‘扬刀盟’容易促成两帮联盟反为不美,不如先与‘六龙帮’和谈,再请邪尊与他(她)一同出面联合四大帮先行击溃‘扬刀盟’再慢慢对付‘六龙帮’不迟。若是邪尊他们一时拿不下‘扬刀盟’再重金请‘百忍精堂’的人协助,自是十拿九稳,现在两线作战只怕影、闇、邪尊同时出面也略显不够。”

“嗯~~~~~~”武经国长长‘嗯’了一声,他知元老所言确有道理,但自从对皇帝连番试探之后他对元老的好感和信任也随之烟消云散了,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在前天之后他更是瞧元老扎眼。

李师爷笑道:“元老言之有理,不过以‘六龙帮’的手段怎会看不出我们有各个击破的心思?若是他们与‘扬刀盟’暗通款曲我们却还蒙在鼓里吃亏的可是我们,到时候动不得‘六龙帮’,而‘扬刀盟’在‘六龙帮’的支持之下更难拔除,府督请想若是有‘龙神’这样的人物在我们背后捅刀子,我们如何应付?”

元老道:“若真如此那更不能轻易与两帮结仇,这两帮均是武林大帮,一旦交手非短期之内能分胜负,若是朝中有变三面受敌想要取胜恐怕不是易事。”

“依元老的意思不与两帮结仇暂且无妨,可一旦朝中有变‘六龙帮’和‘扬刀盟’势必会落井下石那时两帮养精蓄锐已久我们如何还能对付?现在朝局暂稳,我们正该趁机对两帮下手,更要逼迫他们将事情闹大,待到皇上与朝中大臣感到威胁之时府督便可名正言顺请皇上发兵围剿,若是剿灭了两大帮派自有府督的功劳,若是久战不下府督更能借机私募亲兵,只有兵权在手才是真正的权力。现在面子上看起来任大人是‘兵部’之主,府督想调兵不难,可这些兵都是朝廷的,一旦动起真格的未必会全然听命于府督,若与皇上起了争执这些兵更是变数远不及私募兵马来的可靠。”

武经国点了点头,若是有一支万人的私募精兵皇帝想要动他也要好好掂量一番,对付‘扬刀盟’更不在话下,如今虽有不少帮派听命于他,但帮派毕竟是以挣钱吃饭为主,与军队里人人习武不同帮派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武艺,当真打起来与大规模的精兵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别的不说光是装备与排兵布阵这两点便与久经沙场的精兵天差地远,一个一个单打独斗或许江湖帮派中的高手还有胜算,十对十、百对百乌合之众便很难取胜了,若是千对千江湖上除了四大帮派和‘明唐五镜’外当世再无帮派能够做到,以万对万则只有‘大隅天城’和‘钧天九鼎’有此实力,便是‘六龙帮’也只能仗着几个绝顶高手撑场面了。还有一点一旦养了万人私募精兵调度起‘内督府’、‘金衣卫’以及任思勰便要容易得多,对任思勰和骆镶的控制不再仅仅是利益与权位,更多几分震慑,到时候天下不是他的胜似他的,而剿匪就是最好的养兵理由,钱由朝廷出,权在自己手中。

李师爷察言观色,见武经国颇有赞许之色,又接着道:“上次皇上对‘扬刀盟’的宽容想必令朝中的大臣已有不满,这次四帮与‘扬刀盟’的争斗高太师只要拉个偏架迫得‘扬刀盟’动手便算万事大吉,哪怕他们一人不伤只要动了手,我们大可杀几个官兵嫁祸到他们头上,到时候就算皇上再想息事宁人恐怕大臣们也是不肯的了。”

“嗯。”武经国又点了点头,这几次对皇上的试探一再证明李师爷对局势的把握较元老为准,很多事更能想在他的心坎中,现在他看李师爷远比元老顺眼的多。

眼见武经国对自己的建议不予采纳元老也不再争辩,却是暗自摇头。

“此外,不妨按元老的建议将邪尊请来,双管齐下,即便无用也不至于坏事。”

“嗯,立刻传书给邪尊,叫他火速赶往‘中州’带领四大帮务必歼灭‘扬刀盟’。”

“是。”李师爷像元老和瑞婆婆得意的扫了一眼应道。

出得厅来,元老叹了一声气快步离开,瑞婆婆紧走几步赶上。

“元老似乎对李师爷的谋划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妥么?”

元老道:“他哪里是为府督谋划胜局,分明是怕我立功。”

瑞婆婆不解道:“元老此话怎讲?”

元老道:“‘六龙帮’和‘扬刀盟’均非府督首敌,就算要对付也不该同时引战,我方人手虽足对方也非易与,难言必胜,当分主次,各个击破。李师爷深知府督心思,私募军兵之提议府督无可拒绝,故而率先提出,以抢首功,再一句双管齐下占尽便宜。若是邪尊一击功成有他双管齐下四字也能分我不少功劳,至少在府督认为李师爷谋算周全,若是久战不下正好牵动朝廷兵马,便于府督私募军兵更显他高瞻远瞩,远非我等可比。”

瑞婆婆道:“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元老道:“还不是造不造反的事,我若占得首功在府督面前自然说话的份量也会重一些,日后朝局有变府督便不再对他言听计从,我若无功,府督面前再无人可与他争,他的权力地位自会无与伦比,再换句话说府督越是用得着他他便越安全。何况现在我二人貌合神离,他自然不想见到我好。”

瑞婆婆道:“对付‘龙神’和邵鸣谦非同小可,一个不慎闹到无可收拾的局面府督还不要了他的脑袋?”

元老道:“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最得益的还是府督,一者募兵有了理由,再者朝廷‘北川’战事未歇关内再起兵祸皇上即便有心对付府督也会顾虑牵扯过多而隐忍不发,待战事平息私募早已成势,皇上更无力对付府督,这样他李师爷丰功伟绩自不必说,便是我也再无后顾之忧。”

瑞婆婆道:“所以元老方才不再与李师爷争辩就是这个意思?”

元老点头道:“嗯,后来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好事,还有便是邪尊与他(她)联手,再加上中州四大帮派,对付‘扬刀盟’绰绰有余。”

瑞婆婆道:“那元老为何还神色郁郁?”

元老道:“这番谋划虽对我们有好处,然而李师爷还是第一功臣,势头为他所压是难免的了,再者夜长梦多,看起来胜败

都有好处的局面实际上却含有莫大的危机,一旦府督将心思用在‘六龙帮’和‘扬刀盟’身上久了,皇上就有足够的喘息时机,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突然一击,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到那时我们也必死无疑。比起皇上来,无论‘六龙帮’还是‘扬刀盟’均只是扎眼而已,‘龙神’和邵鸣谦要为帮中兄弟谋划,不可能公然率领手下与府督开战,那样就等同于造反,朝廷必派大军围剿。”

瑞婆婆道:“皇上真会对府督下手,还是说府督倒台我们一定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元老一笑道:“事情又回到了当初的局面。皇上是不是一定对府督下手我无法保证,但府督倒了皇上也好朝中大臣也好百姓也好决不允许我这名声在外的帮凶逍遥快活,失去了府督权利的庇护,‘钧天九鼎’也不会放我干休,李师爷这只动嘴的谋划者常年躲在暗处反倒未必会有事,至于你欧阳世家在京城也算一方势力,能否侥幸保存不必我多说了吧。或许我的猜想是错的,但我不愿赌,也不敢赌,更没兴趣赌,我能活到这把年纪凭的就是不图侥幸,不想万一。”

瑞婆婆笑道:“元老这么说是打算立马走人了?”

元老摇头道:“以我现在的状况离开府督一旦遇到‘钧天九鼎’的高手恐怕无法从他们的手中脱走。”

瑞婆婆道:“是啊,起码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待伤养好了再走不迟,只是元老如此身份还要受李师爷的气不免觉得委屈。”

元老道:“我们在府督面前是凭武功吃饭的,李师爷是凭计谋吃饭的,现在我武功大打折扣,自然免不了遭人白眼,此次若是邪尊和他(她)能拿下‘扬刀盟’我虽不是首功,却也有些功劳,多少也能在府督心中扭转一些不利的看法,只要府督心中没有芥蒂他李师爷爱说什么随他去吧。”

瑞婆婆笑道:“待皇上对付府督的时候元老武功盖世就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府督自然知道元老非他李师爷可比。”

元老道:“你们太小看皇上了。”

“元老这话什么意思?”

元老道:“皇上要是打算公开对付府督早就动手了,怕只怕皇上一面不断安抚嘉奖府督一面一点点削减府督的实力,让府督疑神疑鬼难以下决心造反,待时机成熟时一击致命。到那个时候你我武功再高十倍又有什么用?”

瑞婆婆一愣,怅然若失,走出十多步才勉强一笑,传音道:“还是元老考虑周详,看来必要的时候欧阳世家或许也该解散了,只可惜我那老头子留下这么大的家业......”

元老一笑,道:“无论家业大小任谁都舍不得丢弃,人们总是喜欢听到没问题,不但家产能保住以后还能蒸蒸日上诸如此类的话。人性如此,即使明知道九死一生的事总也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这对大局是好的,因为失败的人多了总会有成功的一两个,天下也得以进步,但对个人而言是残酷的,那十中取一的成功者会激励着无数的人去送死,可笑的是从来没有人记住那死去的九人,更没有人相信自己将会和他们一样,总盼望着万一,可万一二字再明白没有了。”

“元老这话的意思是......?”

“我当年若是心存万一之念没有丢弃‘金阁’逃走,恐怕早已死在‘钧天九鼎’的人手中了,再换句话说,当年我徒杀了九鼎鼎主之侄,九鼎派人来要人若非我心存侥幸包庇徒弟也不至于引九鼎来攻,累的‘金阁’倒,门人弟子无一生还。我的事你再清楚不过,府督一旦式微该如何做你自己定夺。”

元老的事她很清楚,当年‘金阁’与‘钧天九鼎’大战数场,未落下风,结果双方人越死越多仇越结越深,终至九鼎下了决杀令,数位鼎主领门下百位高手来攻,元老抵挡不住弃了‘金阁’丢下门人弟子独自逃生,这是元老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大隅天城’和‘六龙帮’等不愿接纳他的原因,更是他不得不投靠武经国的原因。瑞婆婆点了点头,她很相信元老,更佩服元老但她并不赞同元老的做法,她有自己的主意,欧阳世家是她相公和儿子的心血,更是孙子的希望,她无论如何不能平白无故放弃。

当日下午,钟楼方圆五里遍布‘工部’的人,以修渠为由设围栏封锁街道,车马不行,民不得出入,内中楼店商家皆逾墙而走,甚为不便。

第167章 各自的算盘

出得厅来,元老叹了一声气快步离开,瑞婆婆紧走几步赶上。

“元老似乎对李师爷的谋划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妥么?”

元老道:“他哪里是为府督谋划胜局,分明是怕我立功。”

瑞婆婆不解道:“元老此话怎讲?”

元老道:“‘六龙帮’和‘扬刀盟’均非府督首敌,就算要对付也不该同时引战,我方人手虽足对方也非易与,难言必胜,当分主次,各个击破。李师爷深知府督心思,私募军兵之提议府督无可拒绝,故而率先提出,以抢首功,再一句双管齐下占尽便宜。若是邪尊一击功成有他双管齐下四字也能分我不少功劳,至少在府督认为李师爷谋算周全,若是久战不下正好牵动朝廷兵马,便于府督私募军兵更显他高瞻远瞩,远非我等可比。”

瑞婆婆道:“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元老道:“还不是造不造反的事,我若占得首功在府督面前自然说话的份量也会重一些,日后朝局有变府督便不再对他言听计从,我若无功,府督面前再无人可与他争,他的权力地位自会无与伦比,再换句话说府督越是用得着他他便越安全。何况现在我二人貌合神离,他自然不想见到我好。”

瑞婆婆道:“对付‘龙神’和邵鸣谦非同小可,一个不慎闹到无可收拾的局面府督还不要了他的脑袋?”

元老道:“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最得益的还是府督,一者募兵有了理由,再者朝廷‘北川’战事未歇关内再起兵祸皇上即便有心对付府督也会顾虑牵扯过多而隐忍不发,待战事平息私募早已成势,皇上更无力对付府督,这样他李师爷丰功伟绩自不必说,便是我也再无后顾之忧。”

瑞婆婆道:“所以元老方才不再与李师爷争辩就是这个意思?”

元老点头道:“嗯,后来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好事,还有便是邪尊与他(她)联手,再加上中州四大帮派,对付‘扬刀盟’绰绰有余。”

瑞婆婆道:“那元老为何还神色郁郁?”

元老道:“这番谋划虽对我们有好处,然而李师爷还是第一功臣,势头为他所压是难免的了,再者夜长梦多,看起来胜败都有好处的局面实际上却含有莫大的危机,一旦府督将心思用在‘六龙帮’和‘扬刀盟’身上久了,皇上就有足够的喘息时机,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突然一击,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到那时我们也必死无疑。比起皇上来,无论‘六龙帮’还是‘扬刀盟’均只是扎眼而已,‘龙神’和邵鸣谦要为帮中兄弟谋划,不可能公然率领手下与府督开战,那样就等同于造反,朝廷必派大军围剿。”

瑞婆婆道:“皇上真会对府督下手,还是说府督倒台我们一定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元老一笑道:“事情又回到了当初的局面。皇上是不是一定对府督下手我无法保证,但府督倒了皇上也好朝中大臣也好百姓也好决不允许我这名声在外的帮凶逍遥快活,失去了府督权利的庇护,‘钧天九鼎’也不会放我干休,李师爷这只动嘴的谋划者常年躲在暗处反倒未必会有事,至于你欧阳世家在京城也算一方势力,能否侥幸保存不必我多说了吧。或许我的猜想是错的,但我不愿赌,也不敢赌,更没兴趣赌,我能活到这把年纪凭的就是不图侥幸,不想万一。”

瑞婆婆笑道:“元老这么说是打算立马走人了?”

元老摇头道:“以我现在的状况离开府督一旦遇到‘钧天九鼎’的高手恐怕无法从他们的手中脱走。”

瑞婆婆道:“是啊,起码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待伤养好了再走不迟,只是元老如此身份还要受李师爷的气不免觉得委屈。”

元老道:“我们在府督面前是凭武功吃饭的,李师爷是凭计谋吃饭的,现在我武功大打折扣,自然免不了遭人白眼,此次若是邪尊和他(她)能拿下‘扬刀盟’我虽不是首功,却也有些功劳,多少也能在府督心中扭转一些不利的看法,只要府督心中没有芥蒂他李师爷爱说什么随他去吧。”

瑞婆婆笑道:“待皇上对付府督的时候元老武功盖世就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府督自然知道元老非他李师爷可比。”

元老道:“你们太小看皇上了。”

“元老这话什么意思?”

元老道:“皇上要是打算公开对付府督早就动手了,怕只怕皇上一面不断安抚嘉奖府督一面一点点削减府督的实力,让府督疑神疑鬼难以下决心造反,待时机成熟时一击致命。到那个时候你我武功再高十倍又有什么用?”

瑞婆婆一愣,怅然若失,走出十多步才勉强一笑,传音道:“还是元老考虑周详,看来必要的时候欧阳世家或许也该解散了,只可惜我那老头子留下这么大的家业......”

元老一笑,道:“无论家业大小任谁都舍不得丢弃,人们总是喜欢听到没问题,不但家产能保住以后还能蒸蒸日上诸如此类的话。人性如此,即使明知道九死一生的事总也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这对大局是好的,因为失败的人多了总会有成功的一两个,天下也得以进步,但对个人而言是残酷的,那十中取一的成功者会激励着无数的人去送死,可笑的是从来没有人记住那死去的九人,更没有人相信自己将会和他们一样,总盼望着万一,可万一二字再明白没有了。”

“元老这话的意思是......?”

“我当年若是心存万一之念没有丢弃‘金阁’逃走,恐怕早已死在‘钧天九鼎’的人手中了,再换句话说,当年我徒杀了九鼎鼎主之侄,九鼎派人来要人若非我心存侥幸包庇徒弟也不至于引九鼎来攻,累的‘金阁’倒,门人弟子无一生还。我的事你再清楚不过,府督一旦式微该如何做你自己定夺。”

元老的事她很清楚,当年‘金阁’与‘钧天九鼎’大战数场,未落下风,结果双方人越死越多仇越结越深,终至九鼎下了决杀令,数位鼎主领门下百位高手来攻,元老抵挡不住弃了‘金阁’丢下门人弟子独自逃生,这是元老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大隅天城’和‘六龙帮’等不愿接纳他的原因,更是他不得不投靠武经国的原因。瑞婆婆点了点头,她很相信元老,更佩服元老但她并不赞同元老的做法,她有自己的主意,欧阳世家是她相公和儿子的心血,更是孙子的希望,她无论如何不能平白无故放弃。

当日下午,钟楼方圆五里遍布‘工部’的人,以修渠为由设围栏封锁街道,车马不行,民不得出入,内中楼店商家皆逾墙而走,甚为不便。

‘六龙帮’内。

“张荣,即刻领三百弟兄分三路,沿‘运河’、‘沛水’、‘飞龙河’迎接我们的船队,护送其入京,有劫船者拿其首恶,余者一律击杀。”

“是。”一人领命而去。

“白旭成,领二百兄弟出城迎接陆路的商队,若有贼来犯拿首恶,从者不留。”

“是。”一人领命而去。

“徐涛,张鹤,领三千弟兄分守帮派各处钱庄、楼店等处,有来犯者一律击杀。”

“是。”

“方左,最近有从经国府出去又离开京城的人监视其一举一动,具体怎么做你去安排你的手下。”

“是。”

“每人带三只信鸽,若有消息火速传讯若无消息每日飞鸽禀报,信鸽用完的就近在分堂鸽房补充,消息可先传回分堂再由分堂飞鸽传讯回总部。”

“是。”方左应一声也去了。

欧阳中露一番安排转身回屋冲‘龙神’一抱拳道:“帮主可有什么安排?”

龙神摇了摇头,示意欧阳中露坐下,亲手沏了一壶茶给欧阳中露倒上,欧阳中露双手接过一饮而尽。龙神给‘沁龙楼’大掌柜罗本初添上茶,复又给欧阳中露倒上。

“本初,你是‘沁龙楼’的大掌柜,又掌管着本帮所有买卖的进出、盈亏等钱财事项,依你来看武经国此举是何用意?”

罗本初道:“毁我帮经济,以此拖垮我帮。其实我帮在京城的买卖只不过占全帮三成左右的收益,便算全舍了也拖不垮我们。”

“可有应对?”

“虽说维护街道下水是他们的权力,我们无法干涉,不过可使其尽快修缮完毕也就是了。”

“说说你的办法。”

“可着人暗查‘工部’的几位大人家产、田舍、银两和其名下的买卖,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算难。若是家产与其收入不符自可以贪腐之罪相挟,若是不从可公之于天下,再以修缮水渠故意拖延为其中饱私囊见疑,迫于舆论他们或许会尽快修缮,眼下我们要防备他们借机挖断‘沁龙楼’的水管,需日夜派人守护。”

龙神点了点头,又转向欧阳中露,欧阳中露道:“前些时日我们破坏武经国不少买卖,武经国朝局既稳必会以同样的方法回敬,我们需事先因应,他们自知不是帮主的对手,必会请高手来制衡帮主,目前最可能效命的是‘百忍精堂’的‘影’,‘听雨读剑楼’的‘闇’和关外的‘不死邪尊’,三人中只要有任意一人异动我们便相对做出应对,只要不使任意二人与武经国联手,他们尚不足以与帮主相争。”

“如何应对?”

“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帮主出面逐个击破,帮主若是不愿便只好由‘隐龙堂’的高手和我们联手逐个对付了。”

“放心吧,就算我再不愿管事,危及到帮派时我还是会出手,眼下我和‘隐龙堂’能不露面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有绝对的力量为恃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绝对的力量?中露,你何曾这般会说话了?”

欧阳中露笑了笑,龙神亦是一笑,道:“好了,没别的事了,想喝茶就留下,不想喝茶便自去吧。”

罗本初起身告退,欧阳中露却未离去。

一杯茶入口,苦、涩、随即回甘,欧阳中露笑道:“帮里十年以上的好茶存货不少,帮主每次都要选当年的新茶来喝,难怪老罗不愿留下喝茶。”

龙神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我泡茶自然偏向我的喜好,你要是喝不惯可以自己去煮水沏茶。”

欧阳中露笑道:“算了,我没有那些个讲究,解渴就好。”

龙神一笑,又给欧阳中露倒了一杯,欧阳饮尽,门口脚步声响起,一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快步行至门口,冲龙神喝欧阳中露躬身施礼,道:“帮主,父亲。”正是欧阳檗。

“进来吧。”龙神点了点头,欧阳檗迈步入厅,站在一侧,龙神议事完毕他身为护卫自然要追随在侧。

龙神又给欧阳中露倒了一杯茶,问道:“中露,你我兄弟相交多久了?”

欧阳中露道:“有十几年了吧,具体时间还真不记得。”

龙神笑道:“可有什么不满之处?”

欧阳中露一怔,随即笑道:“不满太多了,以前争斗哪一场不是九死一生?每次受伤我都会想伤好了就再也不干了,可伤好后还不是又屁颠屁颠拼命去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人性自古如此,幸得如此否则这世上困难的事由谁去做?”

欧阳中露笑道:“帮主是在说你自己?”

“算是吧,‘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一个‘六气御龙手’折腾了我好几年,待他的事交代清楚我也该选一处安静的地方闭关好好研究研究了。”

“以帮主眼下的武功天下除了雷神无人可及,何必自找苦吃?”

“你现威名远播,银子足够花,又何必每日劳心伤神自找苦吃?”

欧阳中露一笑,将杯中茶饮尽,龙神再为其添上茶,神色略微凝重,道:“内奸的事查的怎样了?”

欧阳中露摇头道:“这内奸十分奸猾,目前尚拿不准是谁。”

“可有什么办法?”

“前几次劫商船等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不好确定,不过出卖了我们帮自会得到不少好处,帮中常去酒楼、茶馆、赌场、妓院这些地方的兄弟嫌疑较大,我已暗中派人留意,若是哪一个收入与花销不符的极可能便是出卖本帮之人。”

龙神点了点头道:“不着急,慢慢查,只要没有害死帮里的兄弟不妨网开一面。”

“是。”欧阳中露颇感惭愧,若是连个内奸也查不出来,他这个‘山龙堂’堂主也太窝囊了些。

“帮主,少爷又在闭关练什么武功,好些天没见人了,这几天连韩姐也不见人影。”欧阳檗问道。

“悬雷兄生辰将至,为人子的也该回去给生父祝祝寿了,韩护卫随他一同回去了。”

“雷神的生辰?”

“嗯。”

“帮主放少爷回去万一......”

“两帮若要彻底化敌为友,总得有一方先拿出诚意才行,这回就当作我们的诚意吧,悬雷兄身负天下第一的名头应还不至于不识好歹,何况现在的他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帮主说的是。”

龙神一笑,饮尽杯中茶,看了欧阳檗一眼。

欧阳檗笑道:“平时觉得韩姐话多,招人烦,这几天不见反倒有些想她。”

‘龙神’道:“这个简单,改天找个年轻才俊把她嫁出去就好了。”

欧阳檗马上笑道:“帮主说的是。”

第168章 偏袒

‘扬刀盟’总舵,邵鸣谦、陆朝华、衡无算三人围坐一桌。

“死去兄弟的家属都安抚好了没有?”邵鸣谦问道。

“盟主放心,都已安排妥当,损失也都清点完毕,与之前预计并无出入。”

“嗯,好。无算,今日中卿他们可有什么消息传回?”

衡无算道:“昨日又有五十多名山贼劫夺我们的商队,商队中有三名‘玄衣卫’暗中护送,山贼未能得逞,这一战活捉六名山贼。”

“如何处置了?”

“送交给了当地衙门,衙门以山贼是‘燹州’流窜而来故解往‘燹州’,我们的人未能参与指认,如所料不错此刻这些山贼应已‘逃脱’。”

“这事中卿他们三人怎么说?”

衡无算道:“三位堂主俱已向当地衙门报了案,衙门接下了却都毫无动作,偏袒之意甚为明显。这些山贼都是最近才突然出现的,且人数众多,武功高强,专挑我们的商队、店铺、堂口下手,其身份不言而喻。”

陆朝华道:“猜到他们身份不难,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随时可以对我们动手,我们很难防备,加上衙门有意偏袒我们似乎占不了便宜。”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嗯,我们无论捉了多少山贼衙门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山贼逃脱也好,解往他处也好便可尽数释放,这是他们早给我们出好的难题。不过有法必有破,此法未必天衣无缝。”

陆朝华道:“帮主是说我们也假扮山贼向四大帮派下手?”

衡无算道:“不可,我们知道是中州四大帮派下的手,但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衙门有意偏袒此刻早已盯死了我们的举动,我帮中弟子都是入籍在册的,无凭无据主动挑起战事更给了衙门出兵围剿的口实。”

陆朝华道:“上次与衙门开了战不也没事么?为何现在对付几个帮派畏首畏尾的?”

邵鸣谦道:“情况不同,上次收留不留大师他们已与衙门对立,只好强词夺理以武示威。后来皇上亲笔题字,相当于做了保人,我们若平白无故再起事端朝中大臣必会逼皇上派兵围剿,这恐怕是武经国最想看到的局面。”

陆朝华道:“武经国操纵着朝中多数大臣,这的确棘手。”

邵鸣谦道:“所以,我们的反击只能在朝廷律法约束之内才成,这无疑又多了几分难度。”

衡无算道:“好在我朝律法还算公正。”

邵鸣谦道:“可惜执行律法的人不够公正,《刑律》所载‘凡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按照《刑律》单以劫夺商队财物之罪这些山贼便该斩首了。”

衡无算道:“是啊,当年中州四大帮派挑事与我帮争战,衙门出面调解两下里都未追究已算拉了偏架,现今我们情况更加不利,衙门双重标准的运作之下四大帮派的人随时可以向我们动手,我们却只有挨打的份,长久下去帮里的弟兄必生事端。”

邵鸣谦点了点头,陆朝华道:“不仅是生不生事端的问题,这两年生意本就不太好做,这一闹帮里不但没了进项,而且更要承担各种财货损失和帮众抚慰的费用,这钱花不起啊。”

邵鸣谦又点了点头,向两人问道:“二位可有什么好法子?”

衡无算道:“先前与几位执事商议过,暂时有三个法子可以一试。第一、我们虽不能主动对四大帮派的人下手,不过却可以派出商队诱敌来抢,到时候为护财物击杀山匪勿论;......”

邵鸣谦道:“嗯,此法可行,不过需要提防衙门暗手。”

衡无算道:“嗯,商队会暗中邀请有名望的员外乡绅同往,有他们作证,衙门不会为几个江湖人公然搞鬼,那等同拿自己的乌纱帽赌博。”

邵鸣谦道:“如此甚好。”

衡无算接着道:“第二、我们的人不能假扮山贼,不是我们帮的人却不妨事。”

邵鸣谦点头道:“嗯,我们在‘唐州’‘东西尧城’和‘危州’‘大龙城’招揽的朋友也该派上用场了。”

衡无算道:“正是。”

邵鸣谦又问道:“第三个法子是什么?”

衡无算道:“四大帮派敌对势力不少我们或可与其他帮派结盟。”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结盟之事可叫宗老、谭老他们去,无算,你派人暗中监视四大帮派的动向,有消息通知中卿他们便于设伏。”

“好。”衡无算答应。

邵鸣谦又向陆朝华问道:“朝华,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陆朝华道:“四大帮派卖的东西真中掺假以次充好者较多,其中‘显威帮’缺斤少两,在米中掺沙土,以猪羊肉充牛肉赚取差额都为常用手法,更甚者食用之物以石灰调少量毒粉保鲜;‘元戎帮’绸缎、布匹生意尺寸短缺,丝中掺麻,漂洗之后仍留酸性,穿着在身易腐蚀肌肤;‘风火门’以料器充玉;‘兵甲帮’瓷器生意以私窑充官窑,古董生意更善于做旧。四帮所为,行会拿了好处视而不见,百姓敢怒不敢言。”

邵鸣谦点点头道:“嗯,四帮每隔一两年便将其下门店换一个名字,百姓便会再次上当,这种做法衙门和行会若是不管百姓很难不吃亏。”

陆朝华道:“是啊,百姓吃了亏多数选择忍气吞声而不是告状,究其原因无外乎所买货物不多,请不起讼师或是担心告不赢。”

“所以,朝华你的意思是......?”

“我们帮他们诉讼,讼师我们出银子请,胜了好处归他们即便告输了他们也不吃亏,而且这状要一个人一个人去告,天天如此永不止歇,让衙门疲于应付无暇他顾,让四大帮派操纵下的买卖臭名远扬无人光顾。”

“嗯,合乎法理,这不失为一个办法,百姓诉讼日增衙门各处大人面临官员考评也不敢过于偏袒。算一算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多少时间,多少人,若是可行便立刻着手。”

“是。”

“秋收已毕,又到了交税的时候,今年‘中州’的收成比去年如何,小麦、玉米价格如何?朝华,你可有记录?”

陆朝华道:“今年雨水少,一年下来只下了数得见的几场雨,每亩地的收成比去年又差了将近两成,整个‘中州’算下来粮食大概也缩减了两成左右,玉米价格较去年这个时候贵了将近一成,小麦的价格比前两个月低了一成以上,比去年这个时候尚便宜了半成左右。”

邵鸣谦又问道:“各大粮商大约有多少已开始动手收秋收的粮食?”

衡无算道:“三位堂主回报,各大粮商只有不到十家在收粮,而且全是收小麦的无一家收玉米,中小一些的粮商只有不足两成的人开始行动,在‘显威帮’的联合下多数粮商不但未收,更降低一成价格大肆出卖手中粮食。”

“朝华,与去年这个时候比情况如何?”

陆朝华道:“去年这个时候约有三成以上粮商已在收粮,各大粮商手法不变,先不收粮反而联合降价卖粮,造成粮食降价的假象,农户本不善于做买卖又都是小本生意除了卖给粮商之外粮食没有其他办法出手,米价也任凭粮商所定,毫无还价余地,粮商一旦不愿收粮农户便不得不降价贱卖,这时粮商不但不收依旧再度降价卖出一小部分的粮食,多数农户惶急便会随之再度降价,这时粮商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朝廷税款催征紧迫时再压低价格收粮,狠赚一笔。

大一些的粮商与衙门勾结,粮商打压粮价,衙门配合加催税款,回头粮商再给衙门官员好处,年年如此,以朝廷征税若是农户余粮能以市价出售一般年景交税之后自足无虞,丰年更盈余良多,只要不是大灾之年都不会影响生计,但粮商一边收购时打压粮价,一边又在出卖时倍加,遇到灾年此况愈烈,近三十年来米商与衙门联合最密的一年硬是活生生将粮价压低了四成之多,结果朝廷税收越来越难,国库越来越空,粮商与地方衙门越来越富。预计再过一个月小麦的价格差不多将会是今年最低,到时候粮商便会大肆收粮,以现在的情形看今年农户出手的粮价可能尚要低于去年的价格,可今年年景不及去年,这些粮食到了他们手上市价必然要高于去年至少两成。”

衡无算道:“我们常价收常价卖,利不足两成,他们倒赚的轻松。”

邵鸣谦笑道:“帮里一些出钱的老人早已眼红别人眼红得很了,年年埋怨我们收粮价格高,已有不少人退出,今年的情况若再被他们知道少不了又是麻烦。”

衡无算道:“粮食买卖只是口碑,我们也不以这个赚钱,再说每年向农户要的那些多余的麦秸,玉米秸秆不在少数,这些东西他们用不完除了生火再无用处,对我们来说可是无本万利的好东西。”

邵鸣谦笑道:“这些东西麻烦费事别人自是瞧不上眼,算了,今年咱们也在粮食上好好赚上一笔。”

陆朝华道:“我们也要打压价格?”

邵鸣谦摇头道:“不,原价购买。”

陆朝华疑惑不解,邵鸣谦道:“今年各州除了‘古梦州’及其周边之外,年景好似都不及去年,粮食必定短缺,深冬初春时分或成最贵时节,我们可多囤一些备着。朝华,接下来的事需要你去做。”

陆朝华道:“盟主请吩咐。”

邵鸣谦道:“第一、除了中州之外打听各处粮食价格看何处较为便宜,只问大米、糜子、小麦、玉米等能存放得住的又可做主食的粮食;第二、清点我们的现银,召集有来往的掌柜、员外、以及帮众,有愿出钱的一律借贷或是入伙,入伙者变卖分成,借贷者你看着商议,其息以坐地抽一为上限;第三、将所有银票全数兑换成黄金、现银和通宝。第四、由我亲自去一趟‘大隅天城’、‘六龙帮’和‘钧天九鼎’,借贷现银,能借多少借多少。第五、无算传书给三位堂主,从即日暂缓其他生意,只从事粮食生意,手中货物降价一成变现。”

“盟主这是要做什么?”

“粮食是天下的命脉,既是九州八旱便该拿住这个命脉,至少在‘中州’我们在粮食上要占据绝对地位。‘中州’四大帮财力以‘显威帮’为首,恰好‘显威帮’就是做粮食生意的。”

陆朝华道:“原来盟主是要挤兑死‘显威帮’?”

邵鸣谦道:“‘显威帮’既然敢带头低价卖米今年便让他们高价收买好了,今年‘中州’的粮食卖多少钱要我们说了算。”

陆朝华道:“可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子,‘大隅天城’与我们关系不好,‘六龙帮’和‘钧天九鼎’又全无交情,未必能借贷得着。”

邵鸣谦道:“无需三家都给借贷,有一家同意已经足以在‘中州’玩的风生水起了,只要有好处三家谈成一家不算太难。我们占了大头,剩下小部分买卖任由四帮他们去争,粮价必然会暴涨,到时候我们出手低价卖粮看他‘显威帮’如何应对。”

陆朝华又问道:“我们收那么多粮,以后如何处理?”

邵鸣谦道:“放心,自有办法,明年年头再好也是四五月份的事了,这段时间便能卖掉不少,若是年景不好我们手中的粮食更是奇货可居。当下最要紧的是要在‘显威帮’等粮商收粮之前我们提前动手,时间略显紧迫了些。”

“我这好办,倒是帮主的时间比较紧。”

“无妨,不用一起备齐,前期的银子够就好。”

“是,如此大规模的收粮价自然越低越好,目前粮价偏高我们正在收粮的活儿要不要停一段时间?”

“不用,一切照常,以免被人瞧出端倪。”

“是。”

第169章 领悟

后山‘夔崖’边上梁榭又在独自练武,自从拿到那什么‘老头草’以来这些天嘉娴的病好的甚快,气色已与常人无异,除了有些忌口和不能房事之外几乎不像个病人,照这样再将养一两个月便可大愈。梁榭心无忧虑,练起功夫来也专心了许多,这几天他已能控制五柄飞锥的方向,若是与人动手威力更胜从前,内功则每天按部就班的练着,虽未彻底掌握,却也精进了不少,久战之下也不易出现后力不继的情况了。

梁榭依照大师兄先前的指点,功行数遍,神清气爽,感觉身体中充满了力量,他心知自己此时的内力已较原先深厚了许多,然而似那日与酆无常动手前那种气势磅礴视山川如草芥的感觉却再也没有过。

他再次一遍又一遍回想那日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催逼内力,气势渐渐攀升,力量更加雄厚,但与那日比还是差了太多。

“还是不对,那日我尚不懂得这‘天根诀’,力量便能那般强悍,速度便能那般迅捷,今时为何却再也做不到了?难道非要逼急了才行?”梁榭心中暗想。“那日正是我豁出去拼命才能有那种感觉,可现在我也愿意拼命,怎么感觉却没了呢?”

梁榭闭目深吸一口气,依照‘天根诀’的脉络运转真气,内息自‘涌泉’而起过踵至‘泥丸’,顺双颊而下汇于口腔;梁榭呼气,内息自泥丸复归于‘涌泉’,如此运转数十遍,体内气力更长,这确实是好内功,梁榭却暗自摇了摇头——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当年的天君这位列天下第三的高手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那天我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梁榭又回想了一遍。那日似乎有周遭的力量涌入自己体内,这当然是假的,可感觉却很真实,真实到自己本身的力量的的确确强悍了许多,那时的自己就像是......像是......火炉?不对,应该像是连接火炉的炕道,周遭的一切才像是火炉,当火炉燃烧起来的时候,炉子中的火热不由自主被炕道吸入,使得炕越来越热,所以北方的家在冬天特别暖和,特别舒服,而南方则要受罪了许多。只要这炕道垒的好,吸力就越强,炉中的火就会着的越快、越旺,而炕就会越热,可炉中的炭火并没有额外增加,炕道中也并没有一个人负责‘吸’,但这股吸力的确产生了,而且几乎随叫随到。这当中的原因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但北方盖房子却人人家都能做到,知道,做到,知道不如做到。那日,自己又像是水中的漩涡,漩涡起,便会将水中的一切都卷进来,可人怎么会变成漩涡?他不知道,也没人告诉过他,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梁榭练一会想一会,想一会练一会,直到天黑。第二天大早起来又是这般废寝忘食的练了下去,一连数日状态越来越好,却始终与那日的那种感觉差了一些。他练功不辍,心外无他,每日里等不上天亮,就连睡梦中也在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练功,他却不知‘扬刀盟’与‘中州’四大帮派明争暗斗已交手了数个来回。

辛未,‘元戎帮’三十多人扮山贼劫夺李婉手下的商队,不料‘玄衣卫’五人暗藏其中,商队反杀,‘元戎帮’三十多人尽死,衙门以斗殴杀伤罪论,‘扬刀盟’请讼师辩,未果,人暂收监,同日,先帝定陵;壬申,‘显威帮’伏‘楚门堂’分堂商队,商队力抗之,‘显威帮’退,至晚间微风起‘显威帮’撒毒粉于风中,商队不防,死十一人,走二人,损失货物计七百余两,是日夜半,‘显威帮’一行死于三名剑客之手,失却金银一千六百两,货物尽焚;丙子,黎明,‘兵甲帮’、‘风火门’各派其下一名堂主,带百名高手扮贼往‘百瑞城’偷袭‘哉毋堂’堂主李婉,适逢雷钧,全军覆没,衙门使人往,唯留贼尸,余者不见,未果,是日,‘天芒’属国‘钜岛国’王告困,上慰之,‘祥王府’成,督工王显入朝奏颂内臣功;戊寅,‘元戎帮’帮主之子元决与‘大龙城’而来的两名脚夫口角,元决争之不胜乃令从人殴之,从者不敌,元决为其所败,有‘落阳城’捕快喝退脚夫,是日,‘金衣卫’擢五十九人为正副千户及佥事;己卯,朝中有劾任思勰等四人夺情非制,上斥回,‘工部’尚书许枫请发帑百万有事山陵,命半之;是日,‘兵甲帮’副帮主许高谷领人扮盗袭‘扬刀盟’分堂,分堂毁,衡无算疑其所为,往论之,许携百人战,败而未伤,捕快至,无算退走,是夜许高谷与捕快饮,似遇鬼,神骇、恍惚、呓语、未几,死,目赤而欲出,血透肌肤。次日,衙门疑无算所为,着人拿无算,因无算昨日在大儒处留宿有大儒为证,不得已纵之,同日,‘中州’各府城县城均受讼事,皆言四帮其货伪,其行诈,自午至晚不绝,民多围而视之,官不得闲,快不得出。

青霜冷千峰,明镜照无声。未睹花飞雪,只见北辰星。

月夜、清冷、无声、人已眠。月光撒在‘秋池山’上,更显得几分幽静,梁榭一连数日废寝忘食的练功早疲累不堪,此时也已睡了,一缕月光隔着窗棂纸洒在他的身上,泛起一层朦胧的白,星移斗转,明月渐渐偏西,那一缕月光渐渐地移到了他的脸上,照的他的脸有些发亮。

迷迷糊糊之中梁榭似乎看到红日初升,天已大亮,他心中雀跃,忙要到后山练功,只一迈步不知怎地便到了后山,他心中疑惑,却见山下熙熙攘攘到处是人,只见大师兄惶急跑来,他尚未问是何事,只见山下那些人个个手持刀剑忽地如潮水一般涌上山来直奔大师兄砍去,大师兄吓得直催促他快跑。梁榭大怒,迈步而出挡在大师兄身前,眼一闭深吸一口气,内息游走只觉得一股气息从脚踵处倏地提了上来,同时头顶处如乌云汇聚一般一股力量被挤压吸纳进入‘泥丸’,平时怎么也练不好的内功在刹那间竟然变得如此简单。梁榭只觉得足下的那一股气息迅速上窜游走于周身脉络,头顶的那股气息迅速向下灌于周身百骸,梁榭睁眼,瞬间一股气势蓬勃而出,群峰避走,足下‘夔崖’拔地而起,羊角而上,一座孤峰直窜天际,梁榭傲立峰头,大师兄和山下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滔天的巨浪拼命拍打着山峰。梁榭一挥手,百丈巨浪翻天而起,卷积着向远处翻滚而去,梁榭再吸一口气,双掌一提,海面登时飞升,霎那间升至与峰平齐,梁榭袍袖连拂,滔天巨浪此起彼伏,梁榭畅快,纵声长笑......

倏忽间,眼前一黑,景物尽去,梁榭睁眼却是南柯一梦,月光隔着窗棂纸撒进屋内,嘉娴正盯着他看。

“你怎么了?”嘉娴问道。

梁榭心脏狂跳不止,眼前影影绰绰还是方才的情景,他摇了摇头下地站起来就走,他不敢说话,生怕忘记这一刻的感觉,他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穿着贴身推门便走了出去。

梁榭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趁着感觉依照‘天根诀’的脉络运行内息,依照大师兄所教的方法去想象。‘涌泉’一热,随着梁榭的吸气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大地钻入脚跟与‘涌泉穴’涌来的内息汇聚一处顺着脚跟向上导引,缓缓通向头顶,果然与平日练习有些不同!梁榭呼气,只觉得‘泥丸’有些许发酸发空,似乎像是忽然打开一个口子一般,他再吸气,这次不仅一股气息自脚跟向上导引,而且一股气息也自打开来的‘泥丸’吸了进来,这两股气汇于胸腹,随着呼气缓缓流入四肢百骸,引得身体各处一阵酸麻,再吸气,梁榭感觉内息沛然,肢体中有一股含而欲出的力量充斥其间。梁榭不敢丝毫停止,一遍又一遍练习着,每一次呼吸,内息便充沛一分,那股含而欲出的力量便强了一分,虽然先前他练习时也感觉每一次呼吸内息便会深厚一分,然而此刻的感觉却更加切实,更加强烈得多。

“我不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用明白这中间的道理,我只需要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一刻的强大便可,总有一天这种强大会真真实实属于我。”梁榭心想。他感觉得到,体会得到,他似乎已看到自己睥睨天下的情景,这情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觉得现在的他并不是真实的他。

天亮,梁榭回屋穿好衣服,嘉娴问他几回他依旧一句话没说,便去了后山,继续练功,惹得嘉娴很是不快。到中午时分他回去吃了一口饭,吃完便走,依然不说话,到傍晚柳十一直接将饭送至后山,放下就走,梁榭也不与她打招呼,只在闲暇时候匆匆吃了,吃虽吃了却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梁榭紧握这种感觉反复练习,巩固,练习,巩固,他记得大师兄的话,也记得上次那种感觉过后自己弃之不理,后来再也找不回来的痛苦。梁榭如同闭关,一言未发,也未曾回屋休息,饿了有柳十一送的饭,困了在后山大石上倒头便睡,睡不了一半个时辰便又起来练功,如此辛苦他丝毫不觉,心中越来越是雀跃,越来越是兴奋,世间大事他一概不知。

第170章 亲访龙神

‘中州’交手未停,邵鸣谦至‘钧天九鼎’未果,转向京城‘六龙帮’而去。辛巳,状告‘显威帮’等四帮者益多,衙门终日诉讼不止,除却官方‘邸报’外,包括‘扬刀盟’自家以内的四家报纸俱将此事抄录,一日之内在中州传的沸沸扬扬,同日,‘府卫’疑‘工部’五名要员贪腐,批捕入狱,是夜,三人畏罪咬舌自尽;壬午,黎明,‘显威帮’、‘风火门’五处堂口前后被不知名之人所挑,墙上留书‘替天行道’,入夜,‘元戎’、‘兵甲’二帮三处堂口被挑,墙上亦留书‘替天行道’,衙门首尾不能兼顾,四帮各自戒备;癸未,‘哉毋堂’堂主李婉亲自护送商队,‘显威帮’‘风火门’联手扮山贼截杀,李婉寡不敌众时,楚中卿自暗处杀出,两下联手,大败之,‘显威帮’折堂主一人,帮众三十余人,‘风火门’折堂主两人,帮众一十八人,是日夜衡无算于客栈中中伏,受二十一名高手围攻,无算血战以寡击众,尽败之,次日一富商状告‘元戎帮’,其帮主称病未出,三大堂主俱不见人,是夜数处堂口再次被挑......。

九月二十二,乙酉日,晨。‘中州’所有衙门口同时张贴了一则公文:

‘因朝廷催繳稅款事至衙門人手不足,故自即日起,凡商事之訴訟五日一審,餘時不受。’

这则公文极为简短,只有数十字,底下便是日期,但这数十字却将一件天大的麻烦削减了八成,百姓不知何事,‘扬刀盟’的人却清楚的知道这是衙门的反击,至午时‘扬刀盟’大小堂口俱将堂中所有物能藏的都藏了起来。

‘中州’之争如火如荼,京城暗流涌动,‘六龙帮’与经国府暗中交手数回,因双方各自都有了防备,又不便公然为敌故谁也未能占得大便宜却各自吃了不小的亏,‘工部’以修缮水渠为名,在有‘六龙帮’买卖的街道大肆开挖兼封禁道路,使得‘六龙帮’生意一落千丈,‘六龙帮’查得‘工部’官员多有宿娼、贪腐之举,更甚者在皇陵皇宫上亦动了手脚,武经国得知消息弃车保帅提前下手将其批捕入狱,虽得自保,却断臂膀,‘工部’尚书许枫尽失下属几成孤寡,只是这一来挖开的路一时搁置再也无人理会。

‘六龙帮’内。

‘龙神’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喝茶。

“帮主,我愿承担这些天帮里的所有损失。”罗本初低头道。

‘龙神’喝了一口茶,并未接话,欧阳中露道:“老罗的办法其实可行,只是有人出卖我们,走漏了消息才致功败垂成,这事若要责罚我难辞其咎。”

‘龙神’又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本初,我帮目前储备够用几年?”

罗本初道:“现银加账目中的银两以及储存的货物若以眼下物价计大约够全帮二十年用度,省着些多用十年不成问题。”

‘龙神’一笑道:“那还需要罚你们那点银子么?帮里的钱都是大家拼命挣的,要说犯错,我的错最大,前些年我买古玩玉器挥霍的银子比这些天的损失不知要多多少。”

罗本初道:“帮主勿忘赏罚分明四字。”

‘龙神’道:“赏罚是要分明,非是要死板,既是心系帮派设法补回损失将功折罪才是上策,你们只管做好你们的事,帮里我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多谢帮主!”两人一起道。

“这几天武经国那边有什么情况?”

“武经国在‘金衣卫’中又提拔了一拨人,此外派人请的‘不死邪尊’也已入关,从路线来看并不是来对付我们的。”欧阳中露道。

“哦?那是?”

“冲着‘中州’去了。”

“‘扬刀盟’?”

“是。‘扬刀盟’之中单打独斗无人能制衡邪尊,邪尊若与‘风火门’等帮派联手的话‘扬刀盟’恐怕很难取胜。”

“只怕高手不止邪尊一人。”

“帮主是说他(她)。”

‘龙神’点了点头,道:“我们帮里有几人是他(她)对手?”

欧阳中露道:“除了帮主外我帮只有两人对上他(她)或有三四成胜算,我和中原俱不如他(她),即便幽帆有神锋在手也非其敌。”

‘龙神’点了点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中露道:“我们的首要敌人是武经国,不是‘扬刀盟’,应当联合‘扬刀盟’一同对付武经国。”

‘龙神’摇了摇头,欧阳中露略一思索,道:“帮主是说武经国希望我们与‘扬刀盟’联手,他正好煽动朝中大臣污蔑我们造反,以此作为朝廷派兵的借口,到时候任思勰作为‘兵部’之主行兵打仗之事自然他说了算,任思勰是武经国的左膀右臂,一旦兴兵武经国想趁机在军中搞些手段简直是易如反掌。”

‘龙神’道:“朝廷本就防备着我们,以前我与皇上有交情又与武经国多多少少有些往来旁人无法离间,现今情况不同,不得不防。”

欧阳中露道:“如此说来我们要袖手旁观了?”

“不,明着不行,暗中使些手脚倒是不妨,朝廷北川战事吃紧对内能安抚绝不愿用兵,只要我们没有公然与朝廷做对或是招兵买马结盟自强之举武经国想借口用兵皇帝也不会同意。”‘龙神’顿了顿道。“传信‘大龙城’,命人将邪尊之事火速通知‘扬刀盟’。”

“是。”欧阳中露应了一声,,立时叫来手下飞鸽传书。

“江湖传闻邵盟主武功深不可测,不知是否有实力应付邪尊?”欧阳中露道。

“这嘛,就让邵盟主自己回答吧。”

欧阳中露一愕,过了片刻院中脚步声响起,一名帮众迅速跑来。

“禀‘龙神’,‘扬刀盟’邵鸣谦求见。”

“请!”

不大一会,方才那名帮众带着邵鸣谦来到,‘龙神’与欧阳中露,罗掌柜、一起站了起来,欧阳擘因‘龙神’与两位堂主议事在偏厅相侯并不在场。

邵鸣谦抱拳道:“‘扬刀盟’邵鸣谦见过‘龙神’。”

‘龙神’抱拳道:“邵盟主客气,请坐。”

几人各自坐下,‘龙神’重新清洗杯具,换过了茶叶,热上了水、洗茶、沏茶,道声请。

邵鸣谦道过谢,举杯饮尽,几人一时无话只是饮茶。

“江湖传言‘龙神’身边无佣人,生活琐事全由自己打理,不想此事竟是真事,佩服佩服。”

‘龙神’笑道:“按幽帆和本初的意思帮里养我一个闲人已是多余,再雇一个佣人伺候我这个闲人就更划不来了。江湖朋友只道我这‘六龙帮’帮主如何威风,却不知道我在自家茶楼拿饼茶叶还要挨宰。”他说着,罗掌柜和欧阳中露都不禁有些失笑。

邵鸣谦道:“那是‘龙神’的气度,在下毕生效仿可还没学到一二呢。”

‘龙神’道:“谬赞了。邵盟主此来想必不是来喝茶的吧?”

邵鸣谦道:“倒是想,却哪有这等清福!”

‘龙神’道:“既然如此,你帮中尚存变数我便不耽误你时间了,邵盟主若是要谈买卖请与罗掌柜相商,若是别事请与欧

阳堂主商议,成败一言,当机立断。”

邵鸣谦道:“多谢‘龙神’体谅,如此便要麻烦罗掌柜了。”

罗掌柜当即起身,带着邵鸣谦去了偏厅,两人落座罗掌柜方道:“邵盟主请说。”

第171章 合伙

邵鸣谦于是将借贷之请与罗掌柜说了,‘龙神’直接爽快邵鸣谦反倒不好慢慢细谈讨价划价,当即将利钱给到了最高。

罗掌柜微微思忖,问道:“邵盟主欲借贷多少?”

邵鸣谦道:“‘中州’产粮甚多,我帮倾尽所有目前尚缺现银五百多万两,贵帮若能尽数借贷自是最好。”

罗掌柜笑道:“朝廷岁入尚不足四百万,我帮何来五百万现银?”

邵鸣谦道:“我朝商税极少,商家比朝廷有钱不算稀奇,何况朝廷处处都是开销,贵帮买卖甚好,节用又是一流,这些年下来家底之殷实不可估量。”

罗掌柜道:“老实说,若是将产业变卖一些凑一凑,凑足五百万两倒也不是难事,不过现在却没有那么多现银,再者说‘扬刀盟’买卖虽大,盈余却不算高,若是还之不起,就算以帮抵债我们可也要经营至少二十年才能回本,这于我帮并不划算。”

邵鸣谦道:“罗掌柜言之有理,不过粮米之物,纵然亏损亦不至于血本无归,至多半价尽可卖得出去,剩余的亏空以我帮做抵即便不足所差亦不甚远。”

罗掌柜道:“确实如此,邵盟主好口才,不过五百万两现银莫说是我们,今时今日天下没有任何一帮一派或是朝廷能够拿得出来,就算‘大隅天城’也远没有这个数,或许只有‘古梦州’的几大富商才有这般手笔。”

邵鸣谦道:“现今的‘大隅天城’自然没有‘六龙帮’富有,只要罗掌柜愿意相帮必有办法。”

罗掌柜笑道:“邵盟主抬举,办法是有,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邵鸣谦道:“请讲。”

罗掌柜道:“与其担着数百万两银子的风险坐地抽一的拿利钱,我倒对邵盟主的买卖更感兴趣,不如你我两帮合伙做了如何?”

邵鸣谦道:“如何合伙?”

罗掌柜道:“我帮负责出钱买粮,贵帮负责屯藏变卖,所得盈余共享,若是亏损风险公担。”

邵鸣谦道:“如此甚好,罗掌柜打算如何分成?”

罗掌柜道:“我先清点帮中可用的现银,三天之内我再去与贵帮详谈。从盟主踏入敝帮到现在用时刚好一刻半,邵盟主即刻动身或许还来得及。”

邵鸣谦神情一凛道:“贵帮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罗掌柜道:“刚刚接到消息邪尊入了关,向‘中州’去了。”

邵鸣谦一惊,道:“烦请贵帮代为传讯,在下这就回去。”

“‘龙神’已派人向贵帮传了消息。”

“多谢。”

‘中州’之争‘扬刀盟’渐占上风,四大帮派实力不及‘扬刀盟’再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高手暗中为敌,使其更显支绌,与其沆瀣一气的衙门日日诉讼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事事不离中州四大帮的事,衙门封锁消息不及,‘中州’百姓对四大帮和衙门的作为怨声载道,衙门被迫无奈只好勒令四帮暂停买卖。四帮生意一落千丈被迫更换门店牌匾,数日之后再行开业已不敢招摇卖假。‘扬刀盟’三堂堂主绝艺在身,衡无算武功盖世,再加上其暗中调动‘玄衣卫’护送商队,守卫分堂,四帮多次中计,损失甚重,衙门摄于舆论不敢公然偏向四帮找‘扬刀盟’的麻烦,‘扬刀盟’行事自方便了许多,然而形势大好之下,却不知危机已瞧瞧临近。

‘秋池山’上,留守‘玄衣卫’只剩一组、四组的一半和梁榭不满编的七组,共计百人多一点,四大堂主与衡无算、邵鸣谦俱都不在,可说实力颇为薄弱。山上之事由‘玄衣卫’一组执事向铁衣做主,四组执事熊单迟协助,梁榭则对一切全不知情,自顾在后山废寝忘食的练功,组中大小事全由谭兴德代为照管。

众人各自忙事,忽然‘玄衣卫’通报有人找唐贤,唐贤微一错愕自去相见,过了片刻神色凝重的走了回来,谭兴德看他脸色不对,问道:“唐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唐贤摊开手掌,手掌中是一张字条,字条皱皱巴巴,上面歪歪扭扭像是左手写的四个字——邪尊将至!

谭兴德大惊,忙问道:“是唐大人在武阉府上那位侍卫位朋友传来的?”

唐贤点头道:“是他。”

“这回麻烦了。”谭兴德脸色凝重,赶忙将郁栖柏、宜丰他们召集了过来,又叫赵正雄去请向铁衣和熊单迟商议。

向熊二人看罢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熊单迟道:“不知邪尊来是要攻打总舵还是要截杀统领和几位堂主,我们驰援统领怕中了调虎离山计死守总舵又怕统领和几位堂主有了闪失,这可着实是个难题。”

向铁衣道:“确实是个难题。谭掌门、郁侠捕二位怎么看?”

郁栖柏道:“乱动不如不动。”谭兴德皱眉不语,不置可否。

向铁衣道:“也好,单迟,先叫人传讯给统领和几位堂主叫他们有所防备,然后听统领的安排就是。”

熊单迟道:“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帮主?”

向铁衣道:“告知吧,帮主不回来此事解决不了。”

“好,我马上去办。”熊单迟说罢当即叫来身边的两人飞鸽传书。

唐贤道:“大执事,请恕唐某无礼,我们如此安排看似稳妥其实却有致命的缺陷。”

向铁衣道:“唐大人不妨直说。”

唐贤道:“邪尊在六大高手中排名第四,单打独斗帮主和统领都不是其对手,他要是带人来攻打总舵以我们这点人万万不可能抵挡得住,我们与其在这里等待做那无谓的死守不如分一半人相助统领,或能助统领增些胜算。再说,就算留下一半人,只要邪尊不来,其他人想攻下总舵也没那么容易。”

向铁衣点了点头,郁栖柏却摇头道:“唐大人的话虽有几分道理,不过也有致命的缺陷,若是四大帮任何一帮的帮主带精英来攻打总舵,以总舵目前的实力尚可抵挡,要是分一半人出去那便只有沦陷的份儿了。”

正说话间,堂外扑腾着飞落一只信鸽,熊单迟立刻叫人取出信来一看,却是‘扬刀盟’在‘大龙城’分堂传来的讯息,上面只写了通红如血的五个字——‘邪尊至,速应!’

书信为红字乃是形势紧迫刻不容缓,向铁衣沉默不语思索片刻道:“算了,便赌一次,单迟,你守好总舵,我带人去支援统领他们。”

“好。”熊单迟应道。

郁栖柏还待说什么,向铁衣打断道:“统领和几位堂主若是出了意外帮主独木难支,总舵沦陷不过是迟早的事,我们赌一赌反倒还有胜算。”

宜丰和宗老都点了点头,郁栖柏也是别无良策,只得默默点头。

向铁衣道:“此次对手非同小可,铁衣想请宗老、唐大人和谭宜两位随行相助,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宗老道:“最好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向铁衣大喜,向宗老致谢,其他三人也均应允,向铁衣当下安排收拾武器、干粮、信鸽等物,准备出发,四人俱都带了武器,宗老将那具琴也负在了背上。

临行之际向铁衣嘱咐道:“总舵就交给单迟和郁侠捕了。”

熊单迟道:“大执事放心便是。”

向铁衣点了点头,手一挥便要出发。

“等等!”向铁衣足下一顿,郁栖柏抱了抱拳,道:“大执事,我向你讨个差事。”

向铁衣道:“什么差事?”

郁栖柏道:“我与谭掌门可否换上一换?论武功我与谭掌门差不多,若论调兵遣将陷阱埋伏等事我是一窍不通,谭掌门留在山上比我更加有用。”

向铁衣微一沉吟,谭兴德家小都在山上,的确他留守较为合适,当下问道:“谭掌门可愿意?”

谭兴德道:“但凭执事吩咐。”

“好。那便有劳郁侠捕了。”

当下,郁栖柏拿了铁棍与谭兴德换过,随着向铁衣下山去了。向铁衣众人一走,山上只留下不足五十名‘玄衣卫’,而且几无一流高手,这点人虽说放在江湖上足以组成比以前‘谭门’更具影响力的大帮,然而‘扬刀盟’的对手却远非‘谭门’可比。

压力顿时笼罩在谭兴德心头,眼下的‘秋池山’他或许是最强的战力,他的家人在此,他决不允许‘扬刀盟’有任何闪失。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布防,好在布防并不需要高强的武功,山上除了‘玄衣卫’之外尚有不少人手可用,而‘扬刀盟’的防御一直很好,谭兴德他们只需加强,完善就好。

第172章 鏖战(上)

夜、中夜、秋夜。

‘中州’的秋夜凉爽而不寒冷,宁静而不躁动,正是最舒服的季节,然而‘中州’的武林却并不宁静。

夜色下的‘落阳城’家家闭户,户户熄灯,就连一些通宵达旦的酒家此时也关了门不做生意,静,静的反常,静的可怕。

‘汪汪.......’几声犬吠在夜间远远传出,从城的这头直传到城的那一头去,在静夜中多了几许森然。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不知何时多了数百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身手矫健行动迅速,为首的是一个只有七根手指的人,这人冷冰冰如一具尸体,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煞气。

‘汪汪......唔......汪汪......’不知是谁家跑出来的一只恶犬打巷子里冲出来对着一行黑衣人狂吠不止,为首那人侧头看了恶犬一眼,那狗哀嚎两声,夹着尾巴逃回巷中,边跑边回头望一眼。

“管不好自家狗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为首那人自言自语了一句,他身后立刻闪出两名黑衣人冲入了巷中......。

为首那人再不说话,带着众黑衣人快步而行,向一处硕大的院子走去,待行到近处,那人一挥手,黑衣人兵分四路,将偌大个宅院团团围住,为首那人自带了百人从正门昂首阔步走去,那宅子颇大,门头上挂着一副牌匾——‘楚门堂’。

“鸡犬不留!”

“是。”

‘棕城’。

‘絶问堂’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街道各出现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这些人背背木桶手持弓箭,悄无声息地向‘絶问堂’逼近。三里、二里、一里、半里、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离得越近这些人越是谨慎,行动越是缓慢。

“点火!”

一声令下,数百道火奏本在暗夜中齐齐点亮,接着数百支箭上缠着的浸了油的棉花球也被一起点亮。

“放箭!”

‘百瑞城’中‘哉毋堂’堂主李婉正在屋中端坐忽听得堂外躁动,忙提刀出门,却见两名属下着急忙慌跑了过来,还未来得及问话只听得门外金铁交鸣之声大作,紧接着墙上、屋顶到处都是黑衣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堂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婉轻甩衣裳纵身跃上屋顶,已与六名黑衣人战到一处,这些黑衣人内着轻甲头戴轻盔,攻守有配合进退有法度,两两配合甚为巧妙,但见守在堂外的兄弟节节败退,片刻之间已有十来人受伤退回院中。五名‘玄衣卫’齐齐出刀守住门口,却不防又有三十多名黑衣人跳墙而入,自众人身后杀到,李婉眼见难以突围,跃下屋顶,相助众人抵挡。一时之间,数不尽的黑衣人自墙上、屋顶跳入院中,个个手持长枪大槊狼牙棒,挥舞之下密不透风,单以某一个人看去,其招式漏洞百出,然而两两配合之下却宛如军中精兵,勇猛而少有破绽。

李婉大为头痛,枪槊狼牙棒等兵器长大力沉,‘扬刀盟’的兄弟却多以刀为兵器,单对单尚可以刀法身法取胜,以多对多却甚是吃亏,只有挨打的份。

‘呼呼呼呼......’枪棒舞的生风,‘哉毋堂’的兄弟却倍感吃力,‘噗噗’两声,两名兄弟肩头被击中,单刀脱手,不待他们反应,两柄长枪倏地刺了过来,李婉矮身赶上,单刀上撩‘啪啪’两声格开长枪,救下两名兄弟,那两人正待后退,背后风声‘呼呼’作响,两柄狼牙棒自脑后袭来,二人低头躲过,刚一抬头又是两根狼牙棒打来,李婉待要救援两根大槊砸来,李婉只得躲闪避让。

‘啊!啊!’两声惨叫响起,‘哉毋堂’两名兄弟当场毙命。棍棒枪槊飞舞,片刻之间,又有十几名兄弟受伤,七人死于非命。

“撤!”李婉一声令下,单刀连舞,率先开路,格开两柄狼牙棒、削断两柄长枪,两名‘玄衣卫’从旁相护,向外杀去。

“拦住他们,一个不要放走。”声到枪到,一枪三段快如闪电分刺三人,两名‘玄衣卫’挥刀格挡,李婉向后一仰,身子如无骨一般,打了个对折自自己胯下钻出,一刀刺向来人小腹,来人退后一步,长枪回手,枪杆一颤一枪三段,荡开李婉的刀同时又攻出两枪,李婉擦着枪尖避过两枪,腰肢一扭如水蛇般向长枪缠去,身子前探手中刀向来人颈项抹去。来人弃枪,身子后仰避开一刀,探手处自身边人手中夺了一柄长枪抡圆了向李婉抽去,李婉侧身避过,来人足下一挑,又将失落的长枪挑在手中,左右手各持一柄长枪,一近手一远手,一枪三段两枪六段,攻守兼备,快若闪电,李婉刀随身走,人如蛇行避开九枪,乘隙攻出九刀,皆被来人近手的那一柄枪荡开。

再战片刻,来人得十余柄长枪相助,李婉和两名‘玄衣卫’冲之不出,复又退回院中。这时黑衣人已渐渐形成合围之势,队形游走之间左一棒又一槊将战圈越逼越小,正门、后门、墙上、屋顶、陆续不断有不计其数的黑衣人现身,堂内兄弟兵器吃着亏,又兼敌众我寡更感难以招架。

李婉与十名‘玄衣卫’武功最高,拼命抵挡,护着众人,且战且退向大堂撤去。黑衣人枪槊轮番击刺,又有十多名兄弟受伤,四五人殒命。

“杀敌一人赏银五两,活捉李婉者赏百金。”命令下达,两条长枪抖处,两枪六段,快若闪电,立时刺伤三人,刺死一人,身边随从补枪,将三名伤者乱枪刺死。

“回屋。”眼见冲不出去李婉当机立断,令众人拣就近的屋子陆续退入,自己则与十名‘玄衣卫’断后。

“拦住他们。”两条长枪乱抖,又是两人殒命,他冲入战圈,长枪直指李婉,李婉挥刀隔开,他另一支枪一抖三段划弧笼罩李婉上半身,李婉躲闪之间身后又是两根狼牙棒打到,间不容发之际但见她腰肢扭动身如匹练贴着长枪和狼牙棒堪堪避过,退步处身子缠上身后一名拿着狼牙棒的黑衣人,掌中刀自他脖颈处划过,在暗夜中惊起一抹嫣红。刀锋起,一名‘玄衣卫’拼着背部硬受两枪,一刀刺穿另一名黑衣人脖颈。

李婉身法灵活刀法诡谲,往往缠上黑衣人在其无铠甲覆盖处一刀结果之,之后再以尸身做盾抵挡敌人的攻势,十名‘玄衣卫’武功高强,仗着玄衣护体配合默契死命抵住敌人,掩护堂中兄弟退入屋中,那些离得远的兄弟再度被黑衣人包围击杀,眼见无幸,李婉和‘玄衣卫’只好先后退回屋内。还未来得及关门,两柄长枪电光袭来,走在最后的两名‘玄衣卫’只挥刀挡住一下,哪曾想那两柄枪一碰长刀立时荡开在空中划出两个半弧闪电般自两人颈侧划过,双枪竟全是一枪三段的招式,两人只觉得脖子一凉,退入了屋内,关了门,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血,汹涌而出,二人伸手按住,血自指缝间涌出,李婉闻得血腥味,知道情况不对上前帮忙,两人白眼一翻(当然黑灯瞎火别人是看不见的),‘扑通扑通’两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九月二十二,夜半,月正明。

夜,在月光下有些森冷,森冷的月光洒向‘哉毋堂’,洒向‘哉毋堂’内的一堂三十舍五处仓库,在这一堂三十舍五处仓库里躲藏着的正是名震天下‘扬刀盟’的帮众,以及大名鼎鼎的‘哉毋刀’李婉李堂主,以及名气更大的天下四卫之一的‘玄衣卫’。

“上!”双枪一指,十名黑衣人手持枪槊撞开门冲入大堂,堂内漆黑一片,十人枪槊横扫并未碰到任何一人。蓦地,一人身上一软,似乎被一条蛇缠在了身上,他伸手去抓却发现手臂被拿住动弹不得,他刚要叫喊,忽觉得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紧接着脖子一凉......

屋内一阵响动,继而声息全无。

“上!”

又是十名黑衣人冲入堂中,片刻之后声息全无。

“堂主,强攻不是办法。屋中黑暗,敌人呆的久了已经适应,我们的人贸然冲进去容易吃亏。”

“嗯!来人,给我拆了房子。”

“是。”

一声令下,百名黑衣人手持狼牙棒上前便要向门窗砸去,蓦地门窗一开,数十只弩箭对准黑衣人射去。黑衣人猝不及防,慌忙后退,堂中箭发剩余三十处房舍五处仓库中登时架出百多只弓弩一起射箭,靠的近的黑衣人遮拦不住被射成刺猬,瞬间已有三十余人头足中箭身受重伤,其他人胸腹中箭,仗着甲胄护身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一波打退,双方陷入僵持。

“好个李婉,原来你早有埋伏。”

“以大名鼎鼎的‘太息枪’赵擎赵堂主的丰富阅历不会以为我堂中只有这二百多人吧。”

“哼,再多二百人又有何妨?在我‘兵甲帮’八百名精英围困之下你一样扭转不了败局。”

“自报家门,这回不假扮山贼了?”

“没那个必要。”

“赵堂主好气魄,既然扭转不了战局那便只能让你们多付出一些代价了。”

“损人害己这又何必呢?李婉,你若答应做我的小妾我不但可以饶你一命,你的手下我也会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如何?”

“我们交战这么长时间,赵堂主可曾见过‘扬刀盟’有一人投降?”

“不识抬举,看你能撑到几时。”赵擎面色一沉,手一挥,喝道:“放火!”

黑衣人两下里闪开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在一众黑衣人护卫之下二十名背负木桶的汉子越众而出,屋内弓弩连发九成被黑衣人拨打掉落。只见那二十名汉子解下背上的木桶奋力一掷丢向屋舍,木桶砸在墙上地上登时碎裂,黑漆漆的液体流的到处都是,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弥漫在空气之中。

“是洧水,‘风火门’的人也跟来了。”一名‘玄衣卫’大惊道。

“什么东西?”

“石油!”

第173章 鏖战(中)

九月二十二,夜半,月正明。

陆朝华借宿于农户家,两名‘玄衣卫’在屋外守卫,忽然‘嗖嗖’两声两支冷镖袭来,二人反手挥刀将其斩落,‘嗖嗖嗖嗖’又是数声响起,四支镖呼啸而至直奔二人面门,二人低头避过,只听得‘嘣嘣嘣嘣......’弓弦之声乱响,几十支箭同时射来,二人挥刀应付之际长啸示警。一阵阵杂沓的脚步声在屋子四面八方响起,一条条黑影在月色下急奔而来......

九月二十二,夜半,月正明。

向铁衣带领手下五十名‘玄衣卫’在宗老等人协助下连夜赶路。

“向执事,四位堂主和统领我们先去助谁?”

“先助统领,以邪尊的武功我们唯有与统领联手或许才能抵挡一二。”

“若是他对其他堂主下手怎么办?”

“没办法,我们去了也是白去,只有保住统领帮主回来与统领联手才有扭转局面的机会,统领若是出事包括帮主在内,大家只不过是晚几天死而已。”

“可我们并不知道统领的所在。”

“放心,统领早有安排。”

向铁衣一番话分析利弊让宗老暗暗点头,不愧是‘玄衣卫’众执事之首,若是换做自己,势必先去驰援李婉或是陆朝华这两位较弱的堂主,而那样邪尊若是不在便是白去,邪尊若在凭己方这些人除了送死之外于事无补。

向铁衣步履如飞,众人不再发问,紧跟在后,行至一座山前宗老蓦然止步,向铁衣向众人打了个手势,众人止步结阵。

“哪里来的朋友?既然到了何不现身?”宗老内力运起,朗声问道。

山谷鸣响,回声不绝,却无人答话。

“哼!”宗老冷哼一声,身影一动,呼呼两掌向一块大石背后袭去,两条人影兔跃而起向左右逃窜。

“留下吧。”宗老身形跃起,分别踏在两人右左肩头,‘千斤坠’使出两人吃力不住,‘扑通扑通’两声,同时跪倒在地,宗老更不容情足下劲力再运,两人同时惨叫一声,肩骨碎裂,宗老这才跃下地来。

“果然姜是老的辣,‘凌霄大侠’名不虚传。”

“藏头露尾之辈,报上你的姓名。”

“贱名不足挂齿......”话未说完宗老纵身跃起又向一颗大石扑去,‘嗖嗖嗖嗖.....’飞镖袖箭齐发向身在半空的宗老打去,宗老不及伤敌凌空后翻退回远处,郁栖柏长棍挥扫劲风将暗器扫落。

散落在地上的袖箭和飞镖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幽蓝色的光,向铁衣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敌人在此处设伏,看来我们的信鸽被人半路拦截了,战事可能不利于统领与几位堂主,速将此间事回传总舵,叫他们多加小心,我们需速战速决。”

手下应声,掏出纸条写上‘信鸽遭截,总舵不日或有敌至,早作筹备。’将纸条塞入竹筒放出飞鸽,敌方数支袖箭打去,向铁衣早有准备,衣衫一振护着飞鸽直飞上天,袖箭打在长衫之上啪啪作响,尽数掉下地来,待长衫落地,那鸽子早已不见,向铁衣接过长衫穿上。

宗老道:“敌暗我明过于急躁容易吃亏,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向执事带人前去驰援,此处交由老朽应付,保证诸位后顾无忧。”

向铁衣微一沉吟道:“敌人人数众多,不如留唐大人、宜大侠和郁侠捕相助前辈。”

宗老道:“不用,区区二百来个废物就算不敌老朽自保有余。”

向铁衣低声道:“敌人用的暗器都淬了毒,应该是‘元戎帮’的人,眼下‘元戎帮’帮主和三大堂主重伤未愈,领队的只可能是帮主的两个儿子元决和元飞,元决性子直接,如果是他早就带人杀出来了,如所料不错这人应该是元飞,元飞性子阴沉,毒辣,喜欢暗箭伤人,前辈小心。”

宗老道:“放心,老朽自有分寸。”

“前辈保重!”向铁衣不再多说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回头高声道:“走!”率先向前行去,二十名‘玄衣卫’护在两翼,众人快步向前,一时弓弩暗器齐发,‘玄衣卫’舞起层层刀幕将暗器尽数击落。山石后转出二三十人追来,郁栖柏十丈长棍横扫将其逼退,宗老趁机一个闪身将众人挡在身后,臂长处已解下背上的瑶琴。

‘铮~~~’琴音响,在夜月的映照之下,一股肃杀的秋风卷起地面的枯叶向那二三十名敌人卷去,那本已扑了上来的敌人陡然间止住了脚步,一种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使其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一步。宗老盘膝坐在当道,将瑶琴一甩,放入怀中。

‘铮铮......’又是两声,肃杀之气如刀,令人背生寒意。

“初更灯火,蝉赋谣,一曲千古调。”宗老口中吟哦手指在琴弦上一按,内力运处琴弦震颤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蝉鸣声响起,那声音不再清脆,而是宛若受千钧重力压迫一般低沉而又声嘶力竭,令人骨头发冷。这阵声响在山谷中来回飘荡,和着回声威力倍增,充斥于一土一石一草一木之间的每一个角落,经久不息......。

月色下,黑漆漆的石油散发着阵阵刺鼻的味道,那二十名‘风火门’的帮众已点亮了火箭,‘哉毋堂’的众人皆将弓弩对准这二十人射去,‘兵甲帮’的人挥舞长枪将其护住,轻弓小弩见效甚微,只轻伤了五六人,全不影响。

弓满弦,烈焰腾升的箭头直指大堂,只要这二十人一松手便将是熊熊烈火,便是烧不死人也会被烟呛死。

“李婉,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做我的小妾?”赵擎问道。

李婉尚未答话,互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人道:“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向李婉妹子逼婚啊,早知如此我便不用着急忙慌赶来了。”黑衣人闻听对方援军赶到顿时警惕起来,四下观望却不见人影。

听得声音,李婉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把你盼来了,再晚一会看盟主饶不饶你。”

那人笑道:“不好意思,处理一些杂鱼,比想象中要费事一些。”

‘啊啊......’笑声未停,两声惨叫发出,一名中年男子现身大堂屋顶之上。

“你是谁?”赵擎好事被坏,强忍怒气道。

“好说,区区‘楚门堂’楚中卿。”

“不可能,‘显威帮’左七指左帮主亲自出马,帮中精英尽出你怎能毫发无损的逃了出来?”

“当然不可能。”

“你......你没在堂里?”

“当然,否则怎能这么快便赶过来。”

“你不在堂里应该早就来了,此刻赶来你还去了什么地方?”

“你猜。”

‘落阳城’,‘楚门堂’前,一名双手只有七根手指的黑衣人一掌将大门击飞,昂首跨入院中。

“楚中卿,还不快快出来受死?”身边一人狐假虎威,大声呼喝。呼喝声响彻夜空,却是无人应答。

为首的七指黑衣人面色阴沉,静待回音,好半晌院子里鸦雀无声,清冷的月光洒在屋舍之上,更显得宁静了几分。

“去看看。”似乎察觉到不对,七指黑衣人吩咐道。

“是。”整齐的一声应答,十余名黑衣人谨慎前行,到得屋前一脚踹开门迅速闪身躲在一旁,然而屋内幽静如故,并没有偷袭之人。

“中计!”为首那人脸色大变。

“帮主,我们怎么办?”

“回总舵。”

‘百瑞城’,‘哉毋堂’。

“你们去挑了‘显威帮’的总舵?”赵擎疑惑的问道。

楚中卿摇头道:“没有,只是顺道挑了几个分舵而已。”

“嘿嘿,舍弃了堂堂‘扬刀盟’四大堂之一的‘楚门堂’只换了几个分堂,楚堂主这账头算的不错。”

楚中卿笑道:“只换了‘显威帮’几个分堂当然不值,不过若是加上赵堂主和你的手下损失几套房子还是很划得来的。”

“哼,就凭你一人?”赵擎冷笑道。

楚中卿笑着摇头道:“我不是‘雷神’,没那个本事,不过好在我有自知之明。”

“什么意思?”

楚中卿笑着道:“我既然来了,我手下能打的弟兄自然也都带来了,不多不少,整一千。”

赵擎脸色一变,楚中卿一笑,冲夜空朗声道:“‘楚门堂’的弟兄们,跟赵堂主打个招呼吧。”

楚中卿话音刚落,只听北方二三里外有数百人齐声喊道:“赵堂主好。”继而东边数里之外亦有数百人喊道:“赵堂主好。”声势浩大,非百十人能做到。

“难怪楚堂主不着急动手,原来先来的只有你一人,好个缓兵之计。”

“此时才知,晚了。”

第174章 鏖战(下)

暗器和弩箭不断袭来,饶是‘玄衣卫’中皆高手,区区两人也应付不来,只能仗着玄衣护体勉强自保,一条条黑影跃上屋顶,手中长矛挑开屋瓦猛刺而下。

陆朝华正要上床就寝陡见一支长矛穿破屋顶刺来,陆朝华忙侧身避过,不想当头又是一矛刺来,陆朝华身形急闪,堪堪避过。农户人家小人多,腾挪不开,陆朝华这一躲已贴在了墙上,她尚未来得及喘息忽然背心一痛,她情知不妙忙又向前一个箭步闪开,只听得‘噗’地一声响,一支长矛刺破土墙自她方才所立之处穿出。

‘啊!’床上的农妇和两个孩子惊叫出声,一支长矛自头顶而下直取农妇,陆朝华抓起身边的桌子掷了过去,‘噗嗤’一声,撞歪了的矛头刺穿了木床,两个孩子和农妇吓得忙缩在了墙边,抱成一团,陆朝华二话不说抢上去一把将农妇连同孩子推开,又一支长矛贴着农妇耳边刺了下来。‘嗯’一声闷哼,一支长矛透墙而入,刺中了陆朝华左肩,外屋锐器破物之声不绝,显然睡在外屋的四名‘玄衣卫’和农夫也遭到了袭击。

‘噗!’又是一支长枪刺穿了墙壁所取之人竟又是农妇和孩子,陆朝华闪过头顶刺来的两矛,也顾不得轻重身子在农妇后背一撞,农妇抱着孩子踉跄跌开,那原本刺向农妇的一矛直奔陆朝华胸肋刺来,陆朝华足下立止,身子原地打转贴着矛杆躲过,却不料一支破开屋瓦的长矛已到了她的头顶,触碰到了她的秀发。

一抹刀光闪过,‘卡啦’一声,长矛断折,一条黑影从外屋飞跃进屋,起手一掌将陆朝华击出外屋,外边另有一名‘玄衣卫’舞刀接应。这名‘玄衣卫’刷刷两刀又砍开两支长矛救下农妇和孩子,手腕翻处,长刀破开屋顶直冲上天,一声惨叫于焉响起,这名‘玄衣卫’身影不停,错步间已到了屋内盛水的大缸之前。

“‘巨浪滔天!’”

一声厉喝,只见他双臂抱住大缸,内力运起,满满一缸的水尽数化作一面水墙冲天而起向屋顶全力一击,他出手如电水墙尚未触碰到屋顶,他已将大缸翻转罩在了农妇和两名孩子身上。

‘哗!’

水墙摧枯拉朽,将原本破损的里屋屋顶以及屋顶上的人瞬间掀飞。

“‘煮海神功’,不好,是‘玄衣卫’二执事东壑。”

“认得就好。”内屋形势略缓,东壑闪身出了外屋,外屋不断有长矛刺破屋顶,攻击众人,下手之快、之准,显然偷袭者精擅暗杀,懂得‘听风辨位’之术。陆朝华和农夫在三名‘玄衣卫’保护之下左躲右闪,惊险万分,破旧的土墙上、门窗上时不时多个洞出来,月光透着破洞照射了进来,一支支长矛吞吐闪烁,宛若蛇信。敌人仗着武器长的优势不断进攻,众人仿佛笼中困兽一般,只有挣扎,躲闪,全无还手之力。

有三名‘玄衣卫’保护,受了伤的陆朝华和农夫暂时无碍,东壑觑准时机手掌做刀一记掌刀斩在一支长矛的杆上,‘咔嚓’一声,长矛断折,东壑起足反踹,又一支长矛刺入土墙未及抽出登时断折,东壑身如猛虎,起足出掌尽将刺入的长矛折断。如此一缓陆朝华护着农夫退在一边,另外三名‘玄衣卫’也腾出了手来,三人出刀如风尽向长矛的木杆上砍去,顷刻之间已砍断十余根,敌人攻势大减。

一名‘玄衣卫’看得时机,纵身出门,不料五六支长矛迎面刺来,他舞刀挡住长矛,‘嗖嗖’两声,又是两支飞箭射来,躲闪之际胸口、膝盖已中了两矛,‘玄衣卫’膝盖遭受重创站立不住,就地滚倒又退了回来。

敌人换过人手,长矛隔着窗、门、墙、瓦接连刺入,内屋中更有不少敌人跃入,诸人要护着农夫一家又要应付人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偷袭更是疲于应付,受创连连,幸有玄衣护体才不至殒命,然而手脚头脸处却也添了不少道口子。

眼见形势愈发紧迫东壑背部硬受两矛之刺一把将农夫塞在木床下,顺手抄起床上的棉被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两矛狠狠捅在了他的心口,东壑忍着隔衣传来的剧痛,内力运至巅峰。

“‘焚江煮海!’”

随着一声暴喝,棉被脱手而出,舒展如浪,狠狠击在面前的土墙之上,棉被在气浪包裹之下宛如机簧借土墙反压之力又弹回到东壑手中,东壑内力再运甩手将棉被再度打向另一面墙,如此四次,棉被回手,东壑舞将起来护住众人头顶。轰然一声,四面墙同时倒塌,整个屋顶失去支撑‘哗啦啦’落了下来,屋顶上的人来不及躲避,跟着摔落,屋瓦土木扑簌簌掉落,众人不可视物,‘玄衣卫’听风辨位仗着玄衣在身,只顾好头脸,掌中刀光抢出,将摔落下来的十几人尽数砍死。

“妈的,这样都死不了。”敌人中传来一声咒骂。

尘土缓缓散去,众人站立于废墟之中,顾视四周密密麻麻足有百多名黑衣人将己方数人围在中间,院外先前那两名‘玄衣卫’拄刀而立重口喘息,显然受伤颇重。

废墟中东壑脸色煞白,筋骨酸软,竟是内力运使过度之相。陆朝华与三名‘玄衣卫’都受了伤,此刻气息有些萎靡,那名膝盖重伤的‘玄衣卫’却已晕厥在地。

那些散落在地的矛头和箭枝、飞镖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幽蓝色的光芒,众人伤口处的血亦非鲜红,而是如墨一般的黑。

真是半点活路也不给啊!东壑强打精神,众人之中只有他未受外伤,也只有他没有中毒,他是所有人的希望。

“‘玄衣卫’听令,全力守护陆堂主驱毒。”

“是!”‘玄衣卫’应声。在‘扬刀盟’中‘玄衣卫’不用干活,不用挣钱,却有着最好的武器,最好的装备,较高的工钱,可修习最好的武功,当然享受这一切的代价就是‘玄衣卫’死也要死在别人的前面,这一点他们早有觉悟。

“东壑,我不碍事,不用管我。”陆朝华安抚道,话出口她的感觉却不似从自己口中说出的一般,离她不足五尺的东壑也好似遥远无比。

东壑衣袂一拂,将农夫弹退,‘哈哈’一笑,道:“‘扬刀盟’有三百多个东壑,却只有一个陆朝华。”

说话之间陆朝华觉得身上的皮肉发木,触碰之下跟碰到一块猪皮感觉差不多,眼前所见、所闻明明距离很近,却感觉在不同的世界一般遥远,她心知毒性已然发作,拖延下去生死难料,从大局考虑东壑说得有理,当下不再推辞,盘膝坐在地上运功驱毒。

“东壑,若是你孤身一人我们或许真拿你没办法,可惜‘扬刀盟’素来伪善,你断然不会放任我们屠杀这家农户,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堂主去死,所以你必然中计,现在这家农户的命你保不了,你的堂主同样要死,连你自己也活不成。”黑衣人为首的青年旁一人得意的说道。

“是么?我倒要看看你的人还能吃几记‘煮海神功’。”

“强弩之末也敢嘴硬,看你能撑到几时,杀。”黑衣人中为首青年冷笑一声,下了绝杀令。

琴声不断,蝉鸣不止,宗老闭上双目盘膝坐地,手指在琴弦上挑、拨、弹、按一声声压抑而悲愤,悲愤中暗藏肃杀的声音从他指尖不断传出,随着宗老手指动作越来越快琴声越来越急,从琴声中透出的肃杀之气也愈来愈浓,地上的碎石缓缓滚动,落叶似乎承受不了杀气裂开一道又一道口子。杀气令山谷中埋伏着的人胆为之寒,实力的差距令他们无法在气势上与琴声抗衡,战意随着琴声不断瓦解。

“放箭。”元飞第一个察觉情况有异,大声喊道,号令发出,半晌没有动静,琴声中的杀气愈发浓烈。

元飞再也顾不得隐藏,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霍然站起登上一块大石高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动手都得死。”

随着元飞的呼喝山石后隐藏的人心神略定,弓弩暗器尽数向宗老袭来,然而威力和准头却较先前差了许多,宗老袍袖拂地借力弹起,伸足踏在飞箭之上奔走,向山石之后的诸人走来,诸人见此更是胆寒。

宗老手指变幻更急,内力加催更紧,琴声如刀剑般凌冽,气势的压迫,杀气的震慑将敌人心智霎时击溃,二百来人如一盘散沙,全无斗志,心智不坚,内力不济者渐渐有人受了内伤。

宗老身形飘忽,游走于山石之间,相距愈近琴声威力愈发明显,那一声声的琴音如一把把钢刀利剑狠狠刺在每个人的心中,顷刻之间人人吐血倒地。二百余人不足一刻时间便溃不成军,元飞见大势已去,心中郁卒难平,一口血喷出口外。宗老止步,内力运起十成,又含十二成的收劲,双掌狠狠在琴弦上一按,那琴弦遭到两番内力挤压震动的肉眼不见,宛若不存在一般,山谷中飞鸟尽落......。

宗老收琴,缓步离去。

快,再快,一定要赶在邪尊之前找到统领。向铁衣心中焦急万分,足下之步更快于飞马,众‘玄衣卫’疾走跟随竟有些跟之不上,忽然,走在最前边的向铁衣、宜丰两人陡然止住了脚步。众人望去,只见路前方迎面走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三人左边一人手持巨大的铁杆狼牙棒是名身形壮硕的中年大汉,右边一人空着手,气势惊人,中间一人全身包裹在精钢铁甲之中,只露双目,不见脸容,三人身后大约有二百来人相随,半数是手持枪棒浑身铠甲的汉子,还有一半则是衣着普通却个个精壮的黑衣汉子。

“是......是邪尊?”

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众‘玄衣卫’严阵以待,却压不下心中惊骇。

原来,元飞之流不过是阻挡他们罢了,真正的杀招却是在等这些人赶到。

‘呼’向铁衣双目死死盯住迎面走来的敌人,内力运转,十二分戒备,心中骇然之余却也长吁了一口气——还好不死邪尊没有去找统领。

‘哉毋堂’中,双方对垒。

‘兵甲帮’在内围困‘哉毋堂’众人,在外却受‘楚门堂’的人所围,看起来人数相差无几,可赵擎心知一旦动手‘哉毋堂’的人必将毫无保留全力反扑,那时内外夹攻之下己方在内不能快速歼灭‘哉毋堂’在外不能立时突围,将成腹背受敌的窘境,这看起来双方差不多的实力竟成了必败之局。

“楚堂主好手段。”赵擎道。

楚中卿道:“下了重注自然要打一副好牌才是。”

“有道理,可惜你保得了李婉却未必能保得了雷钧,‘风火门’霍帮主的手段如何楚堂主想必比我更加明白。”

楚中卿笑道:“是你们太小看‘绝问刀’了,且不说霍无央是不是雷堂主的对手,以计谋而论楚某能舍弃堂口前来助战难道雷堂主便不能么?”

赵擎脸色变了变道:“雷钧也到了?”

楚中卿摇头道:“此地有楚某就好,雷堂主另有要事。”

“看来他也学你攻打‘风火门’的分堂堂口去了。”

楚中卿又摇头道:“不,雷堂主武功比楚某强,胃口也要大过楚某。”

“不是分堂?难道他竟敢去‘风火门’总堂挑衅?”

楚中卿又摇头道:“不得不说你有勇无谋,你们四个帮派中总堂实力最弱,此刻却最容易攻下的是哪个?”

“‘元戎帮’围剿衡无算失手,元气大伤,目前实力最弱,最容易攻下的......”

“难道也是‘元戎帮’?”赵擎思索片刻蓦然一惊,‘元戎帮’的实力本就要弱上其他三帮一筹,上次围攻衡无算更令其帮主和几大堂主受了重创,帮中高手也都元气大伤,此刻正是实力最弱的时候,雷钧若在这个时候去,‘元戎帮’恐怕凶多吉少。

楚中卿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乘虚而入,卑鄙。”

楚中卿道:“亏你还是一堂之主,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不在这个时候下手难道要放他们养好伤再杀我帮众么?”

“好。”赵擎狠狠咬了咬牙,道:“以一个废帮换‘扬刀盟’麾下所有分堂,也值了。”话虽如此,赵擎言语之间却颇多恨意,今夜四帮再次联合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行动,目的就是要趁着邵鸣谦不在重创‘扬刀盟’,然而目前‘扬刀盟’连一个堂主也没有折损,己方一个帮派基本可以算是从此消失了,这不仅关乎利益更关乎中州四大帮派的脸面。

楚中卿道:“实话跟你说,为了这一局我们早已藏好了所有物品转走了所有金银,今夜‘扬刀盟’舍弃了半数堂口,所有人都去了另外一半堂口处埋伏,等的就是你们的进攻,这一局应该叫诱杀!”

‘棕城’。

浸着油的火箭铺天盖地向‘绝问堂’飞去,顷刻火起,‘风火门’诸人将一个个油桶掷进了院子,火苗腾升,越过围墙,大火烧透了院落,烧红了半边天空,整个‘棕城’映在一片红光之中。

霍无央负手而立,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溃不成军的敌人,等待着逃窜出来的敌人。他与一般武林人不同,他与同为中州四大帮派帮主之一的左七指也不同,他是聪明人,聪明的有些过份,他从不逞强出头,当年中州四大帮与‘扬刀盟’开战时他留了一手,即便这次有武经国暗中支撑他也是一直等到其他三个帮与‘扬刀盟’彻底开了战这才动用了帮里的精英,他不想做出头鸟,并不是他不想争功,只是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时想留一条和谈的退路,一旦有了把握他会比任何一个人做的更狠、更绝。他懂得用绝对的力量瞬间剿灭敌人,他更懂得用一些稳妥的办法来对付敌人,所以他喜欢攻打敌人较为薄弱的地方,却并不喜欢攻打敌人最薄弱的地方,因为那极有可能是个陷阱,所以他带了一千多人来对付实力弱于衡无算却强于楚中卿的雷钧,所以他先用火烧一遍再准备趁火打劫,所以他没有去找李婉的麻烦,因为在他看来李婉那里远比雷钧这里要危险得多,因为援军最容易先到李婉那里去。他也没有去找衡无算的麻烦,因为衡无算绝对是一个难啃的骨头,哪怕他带着一千人去对付衡无算孤身一人,他也不愿意去,那样的功劳虽然极大,却多半得不偿失。

火,烧残了院落,不仅没有逃出一个敌人,甚至连救火的人也没有。霍无央暗叫不妙,呼喝一声,带着手下顷刻间向总舵撤回。

火,依然在烧,而且越烧越大,累得周边的几家民居也着了起来,像这样的大火不是三五家普通百姓能够控制的,这些百姓与‘风火门’并无仇怨,甚至有很多是他们生意上的客人。霍无央不管那些,他只管放火,从不救火,至于生意上的客人,这几个还是损失得起的,只要官府不追究放火的责任很多事都可以用‘失火’、‘走水’来解决,简单、方便、快捷。

第175章 诱杀(上)

夜。‘中州’。

今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今夜的‘中州’也注定是不一般的‘中州’。

喊杀声充斥着‘中州’大大小小每一个城市,连县城也没有例外,百姓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不敢点灯,他们睡不着觉,他们怕,他们怕这些亡命之徒突然杀到家里来,更怕孩子的哭闹声招惹来杀生之祸,他们阻止不了这一切,他们能做的唯有等,等待战斗过去,等待官府出面,等待明天的日出。

官府并没有出面。官府也在等,等待今晚的战果。

农舍外,陆朝华盘膝运功驱毒,东壑与五名‘玄衣卫’守护一侧(一人伤重晕倒)。

随着为首的那名青年一声‘杀’字令出,毒箭、毒镖再次袭来,东壑饱提内元将先前那条棉被又舞了起来,棉被范围极广,毒箭、毒镖纷纷落地,攻击过,棉被收,他身侧两名‘玄衣卫’趁机窜出砍翻数人,复又退回,五名黑衣人长矛挺刺,东壑手中棉被一甩斜抽了过去,带起一股刚猛之极的气浪,五人矛杆齐断站立不稳挤作一团,东壑气息一空,不敢追击缓缓收手,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这‘煮海神功’厉害是厉害,可也极耗内力,以东壑的修为先前两招使过内力已经有所衰竭,若是休息片刻倒也无妨,可战斗之中敌人岂会给你喘息的机会?东壑深吸一口气,勉力平定内息,侧目看去,身边两名‘玄衣卫’握刀的手指松了几分,再看另一边,先前那两名被困的‘玄衣卫’毒性发作,应变不及,头脸处嵌满了毒箭、毒镖,已倒地不起。

“少帮主,此战我们一举拿下‘扬刀盟’禄堂堂主和大名鼎鼎的‘玄衣卫’二执事功劳大可盖过其他帮了。”一人冲为首的那名青年道。

为首的那名青年冷笑道:“废话,你们还真以为我不如那些老家伙?”

“岂敢,岂敢,少帮主是我们帮的中流砥柱,就是帮主也没有您这样做事干净利落,属下们追随少帮主办事当真直接痛快,其他帮那些家伙前怕狼后怕虎哪里有少帮主这份魄力。”

“说得好,这女人赏你了,玩过之后可要舍得下手。”

那名黑衣人大喜道:“属下谢过少帮主。”

“所有人听好了,女人留活口,男的格杀勿论。”

“是。”

一声令下,六杆长矛刺向东壑等三人,东壑将棉被向两人罩去身子一侧,张左右双臂夹住两杆长矛,双臂用力‘喀拉喀拉’两声,长矛断折,东壑抓起断矛猛地掷了回去,两名黑衣人头脸被棉被罩住不料他竟有这一手相距既近不及躲闪,断矛透胸而入,两人大骇,捂胸退开,血一瞬间已将上衣染遍。

“少帮主,救我......”心知断矛已刺透心脏,一人魂不附体抓着为首那青年叫道。另一人将断矛拔出胸口,血如泉涌,流的更加快了,他不断摇着头,口中喃喃地叫着什么,却是听不太清,他双手死命地将涌出来的鲜血往伤口处擁回去......

两人如此怕死,为首的那青年颇为不耐,甩手将其扫开。

东壑下手狠辣,众黑衣人不由得心中发毛,那两名‘玄衣卫’毒性催发的厉害,只觉得眼前的敌人出手奇快,力量奇大,一矛刺来飘忽难测,有好几条影子,两人只凭直觉勉力抵挡,形势越加危急。

“上!”青年又是一声令下,黑衣人中略一犹豫,又跳出五人,五个人,五杆长矛阻住前去救援的东壑。这五人的武功远教先前那两人为高,出招更加谨慎,东壑不得喘息,内力难继,想瞬间击退五人已是不大可能,再战片刻,那两名‘玄衣卫’先后被刺中大腿扑地倒了,黑衣人举起长矛冲着两人脖子刺去,两人就地一滚,堪堪避过,黑衣人长矛再起,陆朝华顾不得驱毒抓起地上的两人向一边跃开,四杆长矛又再跟上,陆朝华正要还手,忽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响起。

“需要帮忙么?”陆朝华一惊,只见两名脚夫模样的人笑吟吟自身后转出,挡在她的身前。

四名黑衣人见有人坏事,手中长矛一抖,又再刺去,两名脚夫侧里一闪避过,手中扁担甩起‘啪啪啪啪’四声,抽在四名黑衣人脸上,四人吃痛,捂脸退开。

“是你们?”为首的青年黑衣人面含怒色,道。

“哎呦,大名鼎鼎的元决少帮主还记得我们两个,难得难得。”原来这领头的青年正是‘元戎帮’帮主的两个儿子之一,元决。

“哼,正愁没处找你们,你们就送上门来了,今天正好一并收拾了,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元决一声令下,六名黑衣人手中长矛刺出,两人闪避之间六名手持单刀的黑衣人趁隙砍来,两人举起铁扁担连番抽打,黑衣人不敢硬碰,近身不得。数招过后,更多的黑衣人参战,两人渐渐吃力,元决正自得意忽听得外围‘啊啊’两声惨叫,声音未止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元决大惊,知道对方援兵已到,当即顾不得陆朝华生死,大喊道:“敌人援兵到了,先杀禄堂堂主。”

一声令下,毒箭、毒镖齐发,东壑肋下硬挨两矛,抽身挡在陆朝华身前,袍袖舞动护住头脸,仗着玄衣护体,身上硬吃了无数记的毒箭毒镖。

“妈的!”元决见东壑又一次捣乱,劈手夺过一柄弓箭,对准陆朝华咽喉射去,对他们来说击杀‘扬刀盟’禄堂的堂主功劳远比挑几个分堂要大得多。

陆朝华侧头避过,‘嗖嗖’两声又是两枚毒镖打来,忽然数柄长刀交织成一片刀网击落毒镖,黑影晃动,五名身着黑衣的刀者倏然现身,这五人身法相似,衣着一致,出招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赫然便是五名‘玄衣卫’。毒镖毒箭连续不断袭来,五人出刀互补不足织就刀网,泼水难进。援兵越来越多,一瞬间竟有二十多名‘玄衣卫’先后杀来,元决连连催促进攻,奈何‘玄衣卫’个个武功高强,互相配合之下更是少有破绽,‘元戎帮’本以暗杀见长失了先手正面与‘玄衣卫’对战虽占着人数众多的优势却也丝毫占不到便宜。

元决见局势不妙,有心退却,忽见后方杀来几名‘玄衣卫’,刀法凌厉,一接招‘元戎帮’帮众非死即伤。

“风紧,扯呼。”元决一言未尽,黑影穿梭,又是十名‘玄衣卫’赶来,‘元戎帮’的人刚刚后退复又被逼了回来。几十名‘玄衣卫’身形穿插幻走,刀如网织,一瞬间便将元决和其手下虚围在圈中,元决领人冲突几次均破不了刀网,被逼退撤回。

“‘刺猬阵’!”元决一声呼喝,‘元戎帮’诸人霎时长矛弩箭对外背对背围成一圈,那些长矛弓弩如同刺猬上的刺,遥遥对着‘玄衣卫’众人,将元决等人护在中间。几十名‘玄衣卫’右手持刀,将其围成一圈。一名‘玄衣卫’左手探入囊中掏出一只黑乎乎的扁匣子,对准‘元戎帮’诸人,他动作未毕紧跟着他左手边的第二名‘玄衣卫’也从怀子掏出一只扁匣子,接着第三、第四、第五......,几十名‘玄衣卫’流水一般次第从囊中掏出一只扁匣子,皆指向圈内的‘元戎帮’诸人,诸人心头隐隐觉得不妙,却不知这是何物一时不敢贸然进攻,他们未动‘玄衣卫’一时也未动。

局势暂定,东壑纵身跳出战圈,五名‘玄衣卫’得空立时补上,三招两式将那五名敌人放倒,护在伤者之前,东壑颇有怒意看了那两名脚夫一眼,自顾去帮助三名手下疗伤驱毒,两人铁扁担绝招使出将十二名敌人打退转身去帮东壑的忙。有五名‘玄衣卫’守护在身前,再不虞‘元戎帮’的偷袭,东壑与二人帮伤者挤出毒血,运功驱毒。

元决怒意炽盛,深悔方才托大错失良机,形势至此,若是放任陆朝华等人驱毒不但此次刺杀失败,待对方腾出手来实力更增己方逃跑的机会恐怕也会丧失。言念及此,元决心一横,大喝道:“杀!”一语甫出,立时相应,‘元戎帮’众人正待出手,忽然额前一凉,箭未离弦,镖未出手,三十多名帮众同时软倒,月色下每人额前插着一支三寸来长的短钉。

“是‘玄光针’!”

人群中骇然一声惊呼,江湖传言,‘玄光针’是‘扬刀盟’的四大武器之一,这种暗器短小精悍,霸道异常,精准异常,迅捷异常,发射时其速度之快根本不是肉眼所能见,其躲闪的难度较弓弩难上十倍,与之对敌往往尚未察觉危险人已丧命,据说江湖上不少高手都栽在此针之下,就连一些真正的一流高手见到这种暗器也大感头疼。

不过这种暗器有两个缺点,第一个缺点是这种暗器一个盒子里装不了太多,且后坐力较强,难以连续取准;第二个缺点尤为致命,那就是这盒子里的机关是一次性的,打出去就安不回来,这就造成了这种暗器很贵,贵到连‘玄衣卫’也不曾人手一个。正因为如此昂贵,所以历来被以‘玄光针’对付的人都颇有身份,颇有实力,江湖传言这种暗器‘扬刀盟’用过三次,一共打出过八百二十一枚‘玄光针’,打死七百三十人,重伤六十六人,只有二十五枚打空,这些人当中称得上高手的不下三百人,光是够得上一流高手的就有二十多人,这二十多人中最有身份武功最高的正是中州大名鼎鼎的一流人物‘元戎帮’的上一任副帮主元决的师父朱常泰,这次是‘元戎帮’第二次面对‘玄光针’。

与其师父朱常泰那种真材实料的一流高手相比,元决差不多是个废物,然而以朱常泰的武功,也仅仅只躲过了五枚‘玄光针’便被打入左眼入脑而死,那时正是中州四大帮与‘扬刀盟’公开对敌的时候,那一役朱常泰的人全军覆没,后来‘元戎帮’收尸的时候通过朱常泰等人身上的钢钉以及战斗过的痕迹才知道战况。

听到‘玄光针’三字元决浑身一震,不惊反怒,大喊道:“杀!给我杀!”话音甫落,又是二十来名帮众额前中针,栽倒在地。

“少帮主,‘玄光针’太厉害,兄弟们......”话未说完元决一矛扎入他心口,神色俱厉地喊道:“后退者死,给我上。”

元决一声喊,‘元戎帮’众人反而退了一步,元决再次下令,众人惧怕‘玄光针’厉害,这回不论元决怎么喊,就是不动,元决怒极,不断催逼,手下只是退缩。

“少帮主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们还替他卖命做什么,兄弟们,不如我们立刻投降‘扬刀盟’......”人群中一人扯着嗓子喊道,他一喊众人更无战意,纷纷响应。元决起手一矛刺去,那人拉过旁边一人挡在身前,他身边之人毫无防备登时被一矛刺入心口,血流如注。元决更怒,长矛连刺,那人以别人做盾,元决一时无奈他何。这边内讧,‘玄衣卫’任由他们自相残杀,并不阻止,亦不相助。

东壑相助手下驱毒,片刻后三名‘玄衣卫’脸色渐渐有所好转,毒性总算暂时压制了下去,陆朝华受伤较轻驱毒时久功力又略强于普通‘玄衣卫’此刻已无大碍,但‘元戎帮’的毒颇为厉害,要想尽去却非一时半刻之功。眼见陆朝华和手下的毒性得到控制暂无性命之忧,东壑方才得以一缓,运功调息恢复内力。

元决又是一矛刺出,那人眼看躲闪不过故技重施又拉了一人做盾,元决也不收手,狠狠一矛将之刺死。那人转身跳开,高声道:“兄弟们,看到没有,元决这小畜生没有半点人性,我们再不投降都要死在他手里。”

元决手指那人,怒喝道:“姓李的,你他妈闭嘴,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们大事早成,哪用得着死那么多人。”

那姓李的道:“小畜生,你不贪图女色会同意我的做法?”

元决额头青筋暴露,却只是怒骂,拿他没有办法。

“不用争了,我帮以堂主做饵岂会放走你们一人?”一声深沉的语调响起,东壑缓缓站起,走了过来,得以调息的东壑此刻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气势威猛,哪有半点疲累的样子。

东壑一句话,让那姓李的立时如坠冰窟,‘扬刀盟’盟主邵鸣谦为人温和向来好商量,他本想其手下也是一般作风,‘玄衣卫’围而不攻一定肯接受他们的投降,哪曾想这东壑竟然这么绝。他一时走神,待回过神来只见眼前一矛越来越近......

‘噗通’一具身体倒落尘埃。

“‘玄光针’,放!”东壑一声令下,‘元戎帮’又有二三十中针倒地,来不及拉动弓弦,来不及打出毒镖,来不及躲闪,来不及反抗,手下的锐减令元决神智不再彻底癫狂,暴喝一声,手持长矛冲向东壑。

东壑右手抓住矛头,左手抵住矛杆,内力运起,矛杆寸寸断裂。

“‘焚江煮海’”

绝招出,一股大力汹涌而至,元决肋骨尽断,七窍喷血而亡。随着元决之死一面倒的屠杀正式展开,不消片刻,‘元戎帮’尸横就野,无一活口。

战后清点,此战杀敌二百零一,折损两人,伤六人,大胜。

“各位没事吧?”两名脚夫笑着向东壑走来问道。

“‘玄衣卫’两位兄弟惨死,堂主中毒负伤,你说呢?干脆二位再晚来一会直接给我们收尸可好?”东壑铁青着脸道。

两人脸色尴尬,其中一人道:“二执事莫要生气,怪只怪元决这小子来的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咱哥俩出恭的时候才来,害的咱们拉屎拉了一半就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我的‘玄衣卫’呢?都出恭去了?”

“呃,这个,是咱们哥俩观敌料阵,叫他们在屋里休息,所以......,呃,这件事我们兄弟会负责,不会连累二执事。”

“怎......算了,是我的问题,我不该碍于二位在江湖上的声望将‘玄衣卫’交给你们暂领,事情过后我会向统领请罪。”东壑强自忍住怒意道,不管怎么说他是‘玄衣卫’执事,出了问题自然要由他负责,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武功高强阅历丰富在‘唐州’大名鼎鼎的‘风尘双奇’竟会如此不靠谱,自己的一时疏忽差点让‘扬刀盟’损失惨重。

陆朝华与东壑放出农妇与孩子,连连道歉,农夫一家惊魂未定,瘫软如绵,身子抖个不住只是应声哪里还跟他们客气,陆朝华安抚好农户,赔了银子,又安排人明日起帮助盖房子忙了大半天这才安定下来。房子已倒,离天亮还有不短的时间,农夫家孩童幼小在野外过夜恐受惊之下再受风寒怕抵受不住生了病,众人略作收拾改去他处投宿。

此次农夫一家受惊不小,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陆朝华领人收粮乡野之间没有客栈,众人唯有分开来在农家借宿,既要防着敌人偷袭,又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偷袭,总不能在谁家借宿天天把别人本家人赶出去吧,所以只能让武功最高的东壑跟随保护,本以为对方目标是陆朝华不会为难这局外人,万万没想到‘元戎帮’的人竟然会不守江湖规矩先朝着农夫一家下手来分散陆他们的注意力,致使农夫一家险些罹难。在‘元戎帮’的人暗算陆朝华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想到,大难已经临头。

第176章 诱杀(中)

‘元戎帮’、总舵、外围。

雷钧携‘绝问堂’五百兄弟袭来,第六组‘玄衣卫’满编相随。

五百人分八组守住四正四隅八个方向将其总舵团团围住,八架怪车各有三名‘玄衣卫’操作各守一方,五十名‘玄衣卫’与雷钧守在屋顶,以防敌人逃走。此刻的‘元戎帮’总舵已是一片火海,内中乱成一团,痛哭声、呼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绝问堂’与‘玄衣卫’的人严守外围,一有人冲出立刻以暗器击杀。

“‘陨灭车’放!”雷钧傲立屋顶,观视着院中形势,待‘元戎帮’众人稍聚成型便又是一声令下。

号令出,那八架怪车立刻同时轰出一石落于院中,那石头落在地下爆裂开来炸的数丈方圆尽成焦土,‘元戎帮’上下无论武功高低触之非死即伤,狼狈不堪。

一座座厅堂倒塌,一所所屋舍倾颓,帮主与堂主重伤未愈,精英折损,原本元气大伤的‘元戎帮’在这一轮偷袭之下更是难以抵挡,随着受伤的人越来越多,院中的求饶声,哀嚎声也愈加频繁,‘元戎帮’中的战意也越来越弱。

“投降......”“我们投降了......”

“放!”雷钧对于求饶和投降之声充耳不闻。‘陨灭车’中又是一轮火石轰击而出,院中哀嚎声更加凄厉,骇人心魄。

“堂.....堂主,他们投降了。”雷钧身边的一名属下道。

“嗯。”

“我们接不接受?”

雷钧不答。

“可是他们......”

“你看他们可怜?”雷钧不答反问。“形势互换他们可会接受你的投降?”

“不......不会,可我们毕竟不是他们。”

“五天前,‘元戎帮’派人偷袭我们‘六坪分堂’被捕,睿馨受降,结果如何?”

“他们......偷袭了睿馨姐......,‘六坪分堂’.....也被毁了。”这话他只说了一半,实际情况却是冯睿馨作为分堂堂主受尽凌辱而死,除了分堂堂主冯睿馨‘绝问堂’在‘六坪分堂’的其他弟兄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竟无一具全尸,显然在被俘后受尽酷刑。

“属下这般作为‘元戎帮’帮主可曾对其做过处罚?”

“好像没有。”

“你可愿意拿自己亲人和兄弟的性命为他们冒险?”

“不......不愿。”

“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受降?‘元戎帮’又有何资格投降?”

“堂主,属下明白了。”

“‘玄衣卫’!”雷钧大声传令。

“章羲领第六组‘玄衣卫’听候雷堂主差遣。”

“带好‘玄光针’随我入内斩草除根。”

“是。”

“‘绝问堂’的人守好外围,哪个方向走脱敌人,领头的断去双腿逐出‘扬刀盟’。”

“是。”

月色笼罩大地,‘哉毋堂’中,双方按兵未动,看似兵力相仿实际形势却对‘扬刀盟’这边更加有利。论单打独斗‘太息枪’赵擎虽强却断然不是‘楚门刀’楚中卿的对手,论兵力‘兵甲帮’出动的虽是精兵,可处于‘楚门堂’和‘哉毋堂’夹击之下胜算并不高,何况传说中对方的四大武器一个未用,若再加上的话己方可说是毫无胜算。

“诱杀?‘扬刀盟’真是好算计。”赵擎道。

楚中卿笑道:“是诸位配合的好。今夜之后大局底定,我们之间的新仇旧怨也该有个结果了。”

赵擎道:“我有一事要请教楚堂主。”

“请说。”

“不知各位在‘扬刀盟’总舵是否也安排了诱杀之局?”

“你们派了人去攻打总舵?”

“笑话,莫非只有你们才想得到?”

听闻总舵受袭,楚中卿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一笑道:“总舵有铁衣主持大局,有一百多‘玄衣卫’,又有宗老这样的高手坐镇,实力只会比此处更强,贵帮帮主若是有心但去一试无妨。”

“的确。‘凌霄大侠’宗宇翔的‘五更名招’,大内第九高手唐贤唐大人的‘蚀髓针’,‘玄衣卫’大执事向铁衣的‘黑金百炼衣’,‘小缺手’宜丰的‘小缺手’和‘半步封神掌’,‘侠捕’郁栖柏的‘疯棍’都不是好惹的,可若是他们连同第一组‘玄衣卫’都不在山上呢?”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懂得诱杀,这一局究竟是谁诱杀谁楚堂主不妨好好看看。”赵擎得意非凡,冷笑一声,接着道:“你说的对,我们之间的新仇旧怨是该有个结果了,只不过今夜的大局却是向着我们的。”

“倒是小看你了。”楚中卿手中刀一紧道。

“只来了个姓楚的,真是令人失望。”月光照射的街道上远远走来一男一女两人,男的边走边道。

“楚胖子随和风趣也不错啊。”女的声音甜美。

“兵綦印、甲方箬?”楚中卿神色凛然。

“吆,大名鼎鼎的楚胖子堂主也认得我们,小女子荣幸之至。”女人道。

兵綦印、甲方箬,‘中州’一等一的高手,‘兵甲帮’的两位帮主,二人单打独斗已是一流,合力更是难缠。

‘秋池山’上谭兴德皱眉不语,熊单迟忧心忡忡,该来的还是来了。

山下一千多百名敌人分三队整装亮甲阻住下山之路,只围不攻。

“敌人都有哪些、用什么武器可都摸清楚了么?”熊单迟向一名‘玄衣卫’问道。

“已探查清楚。‘兵甲帮’来的是堂主‘金风槊’葛登以及手下三百精英,个个身着铠甲,手持枪槊狼牙棒;‘风火门’来的是帮主霍无央的妹妹霍楠、妹夫桑廷共领了五百精英,大约有二百人带着火具、木桶,木桶里装的应该是洧水或者桐油;‘显威帮’来的是堂主王琥和郑瓯,他们共领了六百名精英,武器是......”

“毒水毒粉么?”

“是。”

熊单迟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五位堂主,一千四百名精英,各种恶心的武器,敌人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难缠得多。

“执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不知为何他们仍是围而不攻。”那名‘玄衣卫’道。

熊单迟道:“他们在等待好的时机,一时半会不会进攻。”

“现在帮主和统领都不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还等什么?”那‘玄衣卫’不解道。

熊单迟道:“等待真正的暗夜。”

“真正的暗夜?”

“嗯,乌云遮月就是他们攻山之时。”

“他们是想趁着黑夜我们的‘三弦破云弩’和‘排弩’无法取准时再出手攻山?”

“嗯。”

“这......那我们还不动手?”

“山上‘玄衣卫’只有我们四组的三十人,七组加上谭掌门和梁执事也不过才十四人,其他扫地的,做饭的,算账的,管仓库的,还有一众女眷基本不会武功,参战与否于事无补。你认为凭我们这点人不靠地利不靠器械能打得过对方一千四百精英?”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那要看谭掌门答不答应了。”

谭兴德道:“熊执事说的对,山上能打的只有不到五十人,取胜不易,我们所能依仗的唯有利用地利做好防守,若是他们攻上山来我们必败无疑。眼下我们只有合理安排人手才能有一线希望。”

熊单迟道:“愿闻其详。”

谭兴德道:“正面肯定是由我们‘玄衣卫’对敌,若在平时‘三弦破云弩’和‘排弩’操作非是一时之功,尤其在夜晚未经训练极难射中敌人,山上的家眷、厨子、账房等人恐怕难以胜任。”

熊单迟道:“此一时彼一时,平日山上‘玄衣卫’最少也不会少于百人,除去操作六十架‘排弩’和十八架‘三弦破云弩’之外尚余二十多人策应,现在却连操作这两种武器的人手都不足,更遑论策应了,一旦缺了策应之人,敌人只要有一人杀上山来便能破去我们的防御。”

谭兴德道:“正是这个道理。厨子账房等不懂武功,几无战力,弓弩准头也不行,使用‘三弦破云弩’或许一个人也射不中,但‘排弩’不同,箭枝较多取准也没有那么苛刻,即使射不中人,只要阻得敌人一阻,也好使‘玄衣卫’腾出手来杀敌。所以选一些身强力壮胆子大一些的操作‘排弩’应该没有大碍,至少能为我们增加些许战力。”

熊单迟道:“谭掌门这个法子与我不谋而合,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另外,‘排弩’射程约三百步,对方轻装攻山应无二百步之外的重弩床弩,因为二百步开外由‘玄衣卫’操控‘排弩’便于取准杀敌,二百步之内‘玄衣卫’则要预防敌人弓弩,故‘排弩’易换人掌控。”

谭兴德道:“如此甚好。剩下的人再分三拨,一拨配合操作‘排弩’的兄弟装箭;一拨由负责在仓库之间往来递送箭枝武器等需用之物;白天的时候我曾领人搬了不少石头,布置了一些陷阱,这最后一拨人则负责向攻山的敌人丢掷滚石,触发陷阱,若熊执事没意见的话我想要家父来带领这一拨人。”

熊单迟大喜道:“谭老前辈是我‘扬刀盟’的长老,又曾参军作战,由他老人家坐镇我方胜算大增。”

谭兴德道:“可惜家父年事已高,又曾受过内伤,武功已大不如前帮不上大忙。”

熊单迟道:“谭老掌门的阅历正是我们所缺的。”

谭兴德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不过是给面子的说法罢了,若往前二十年,论文论武谭普年远比现在的自己要强上太多太多,可现今的老父年老体弱旧患日益严重,年轻时受的伤和练功时留下的隐患越来越压制不住了,别说与不留大师和宗老等人相比,恐怕连自己也已不及了。想到不留大师和宗老,谭兴德蓦然心中一紧,不留大师那日离开后便再无消息,不知禅宗的事处理的怎样了,以不留大师的能为应该不至于有大问题,倒是宗老一行的对手着实有些恐怖,若是碰上了几乎是必死之局,想到宗老宜丰等人这一去可能永无相见之日谭兴德不由得心中感概。

“唉,若是宗老他们在就好了。”

熊单迟道:“要是老大老二他们任何一人在场‘扬刀盟’便高枕无忧了,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此刻山上有一个人可能不比宗老差,就不知道他帮不帮忙。”

“谁?”

“别忘了帮主的师父还在山上。”

谭兴德一笑,他那句话其实不是这个意思,见熊单迟一本正经的误会了,当即也不解释,顺着熊单迟的意思回头对李智杰和张英杰道:“英杰你去把老掌门请来,智杰你口才好,你去见一见邵盟主的师父孙铭孙老爷子,他若是肯帮忙倒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是。”张英杰答应一声转身去了,李智杰略一思索也自去了。谭兴德起身看了一眼天色又向八雄安顿道:“天雄、正雄你们八个分头去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看这天色云越聚越多怕是用不了多久敌人便会进攻,大家也该提前准备准备了。”

赵正雄道:“他们睡得着叫他们睡去好了,叫起来还不是送死,有什么用?几百个凑一起连十个敌人也打不死。”

谭兴德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敌人若是攻上山来恐怕连秋虫也不会剩下一只,现在拼得一死或许还有个机会。”

赵正雄不敢再说,八雄领命,自去召集人手。

过了片刻张英杰和谭普年率先来到,又过了一会八雄也带着众人陆续到了,众人齐聚大厅,谭兴德和熊单迟将形势讲述一遍。

山上山下相距甚远,尤其在夜晚,若无‘千里镜’普通人根本看不清山下有人,众人大多早已睡下,此时睡眼惺忪正不痛快,得知山下有一千多敌人准备攻山性子沉稳的面现忧色等待熊单迟他们的安排,性子暴躁的大怒咒骂,一人骂道:“王八羔子,趁盟主不在来攻山,忒不是东西。”

厨子张大海骂道:“奶奶个腿,他们要敢来看爷恁不死这些个龟孙儿......”

一人又道:“老张说得好,老子搬了一下午石头,正愁没处用,他们巴巴赶来,正好叫他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第177章 诱杀(下)

一时间方言俚语骂成一片。谭兴德大感头痛,山上‘禄堂’的人不在少数,剩下便是扫地,做饭,管库房,搬运东西等人,他们均有才能俱都是实干之人,但也局限于本职工作,包括‘禄堂’的人在内,不是不会武功便是未与人动过手的菜鸟,要他们像士兵一样打仗调动起来可就费劲多了,不但远远比不上‘玄衣卫’的人,比起其他堂惯走江湖的兄弟来也颇有不及,空有一腔热血若是缺乏战略战术以及合理的调度其结果不会比京城之战好多少。

熊单迟见众人吵闹,出声道:“各位勿急,如何抗敌我们且听谭掌门有何安排。”‘玄衣卫’一向负责总舵的守卫,熊单迟如此一说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谭兴德这才开始做部署安排,方才愤愤不平的那几位,胡勇,厨子张大海和赵锋自告奉勇要协助‘玄衣卫’操作‘排弩’,谭兴德自然应允,当即又挑选了一些身强力壮胆子大一些的以作补充,‘排弩’庞大笨重,弦亦极硬,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拉得动,这就费去了半数人员。

人员挑选完毕,谭兴德又将剩下的人分为三组,第一组由女子组成,负责配合众人给‘排弩’装填箭枝,第三组多数由先前搬石头和安置机关的人组成,由谭普年带领,负责触发机关,推动滚石,剩下的郎中和胆子小,身子弱的作为第二组则负责救助伤者、搬运填充箭枝武器和其他所需之物,搬运东西这种体力活本来该是男子去做,但眼下无论是触发机关还是负责操作‘排弩’都是既要体力又要与敌人对战的危险活,这搬运填补武器所需和救助伤者的活计已算是美差了,好在箭枝武器早在白天时便已置备了许多,未必能用得完,就连为了对付‘风火门’火攻的沙土也准备了不少麻袋,所以谭兴德的安排主要是要他们救助伤者再者便是有备无患,省得有突发状况来不及安排。

片刻之间人手安排妥当,除了几个身受重伤在总舵养伤的和几个染了重病的帮众,但凡‘扬刀盟’的人除了梁榭谭兴德都一一做了安排,就连自己的家小也都使之协助张大海等装填箭枝。任嘉娴虽身子已无大碍,但终究病未痊愈,她未自告奉勇谭兴德也不好给她安排活干。任骁作为山上留守为数不多的青壮年男人谭兴德本欲将其编入老父谭普年麾下,可眼瞅着这家伙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反驳,还没等谭兴德怎样安排,他便抛出‘打不赢就投降,反正山上的东西又不是自己的这样的理论’,吓得谭兴德赶忙岔开话题,转而叫任骁照顾他的姐姐去了。

这家伙不知是脑残还是认定了投降就能活命这一高招抑或是认为他是官家子弟对方不敢拿他怎样,说话毫无顾忌,谭兴德心知再让这家伙逮着说话的机会非煽动军心使己方未战先败不可,若真的人心涣散也只有斩了这小子才能立威了,那可不是他想要的。

分工明确,熊单迟当即叫来手下的‘玄衣卫’传授众人‘排弩’如何瞄准发射如何装填箭枝等事,谭普年更无多话,取了一根棍子领着众人自去守在山侧。熊单迟又叫山上的郎中多多配制解毒汤汁,以应对‘显威帮’的毒粉、毒水。

众人自顾去忙,熊单迟道:“谭掌门,天色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敌方逐渐转暗,我方逐渐转明,以明视暗如何取准可有办法?”

谭兴德道:“熊执事应该早有良策,我便不赘言了。”

熊单迟道:“没有什么良策,笨办法倒是有一个,在下抛砖引玉,谭掌门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便将我的法子替下吧。”

谭兴德道:“熊执事请说。”

熊单迟道:“以明视暗我方吃亏不小,若将敌人由暗转明弩箭取准也便容易一些,山上别的不多,干柴倒是不少,使之缠上棉花,浸了油做成火把倒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若是在山路上每隔十步便安插上几只火把,必使敌方无所遁形,及至我方‘三弦破云弩’射程之内便增加火把数量,有‘三弦破云弩’为助敌方若要打灭火把也需付出相当代价。”

谭兴德道:“这确实是个办法,离的越近火把越多,我方取准越容易一些,防守之力也越强。火把虽不及月光普照大地,但只要能及早看到敌人的位置对我们便是助力,待捱到天亮形势更有利于我们。”

熊单迟道:“趁暗攻打优势不再恐怕他们要提前进攻。”

谭兴德道:“那更好,提前开战有月光照耀对我们并无不利,若是他们围而不攻,便成了时时可以进攻的局面,我们不敢懈怠防守,时间一长势必疲累,如此一来反倒是他们占据了主动。”

熊单迟道:“我们有我们的顾虑他们同样有他们的担忧,我们怕他们围而不攻,他们怕我们援兵赶至,此时‘扬刀盟’九成战力在外他们占尽优势胜算极高若是拖战反易招致变数,若因此失了机会以左七指的决绝霍无央的奸猾狠辣他们这些堂主绝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今夜他们必会攻山。”

“嗯。”谭兴德点了点头,拖战对他们不利,对敌人更加不利。

两人略一合计,觉得暂无更好的办法,便召集第二组的人制作火把,这火把极为简陋,只需片刻一人便能制作十多把,人多好办事,仅仅一刻时间地下已密密麻麻摆满了数百支火把,熊单迟仍怕不够,令众人继续赶制,棉花不够便将被子拆了撕下布条棉花制成火把,山上有的是干柴,食用之油本就不少前段时间又收回许多,配上原本就以制作火把的一些沥青,更是不虞有乏。又过了一会,火把直有千支,熊单迟这才作罢。当即令人拿着火把,在山路上沿途点亮,片刻时间,山路上多出一条火线,熊单迟又令人提了几大桶油放在山腰,火把上的油燃尽了便再加上。

这边筹备,一只鸽子扑棱棱飞入总舵院中,熊单迟取过竹筒内的纸条,只见上边写着‘先前信鸽可能遭截,总舵不日或有敌至,早作筹备。’,熊单迟将纸条递给谭兴德,谭兴德看罢,二人对视一眼,均自暗呼侥幸,此时之局已是九死一生,若是先前偷懒半日,今日之局恐怕便是连这一分的生机也要失却。

谭兴德将纸条收起,尚未说话,厅门一开,老鹰、胤苍狼和战狼三人走了进来。

“怎样了?山下敌人可有异动?”谭兴德问道,在山上这些人当中老鹰的轻功算是最好的,所以料敌之时他离敌人算是最近的,得到的消息也是准及时准确的,若换作别人即使得到消息也未必能跑得回来。

“还能怎样?半死不活,既不打也不撤,他奶奶的,打个架磨磨蹭蹭,一千几百号人打几十个人还算计个屁,赶紧打赶紧死,早死早投胎。”老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顺手抄起桌上的酒仰脖子喝了两口。

谭兴德不禁失笑道:“老鹰还是这么没耐性。”

老鹰道:“耐心有个屁用,上次刺杀武阉够耐心了,结果还不是一样?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动脑子要是管用谁还练武功?”

这回熊单迟也不由得笑了笑,胤苍狼道:“敌方势大,从堂主到帮众个个强悍,这一仗确实不好打。”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熊单迟说声请进,门口一暗,一名女子缓步入厅,正是柳十一。

谭兴德愕然道:“柳姑娘有事么?”

柳十一道:“谭掌门的照顾十一心领了,山上会武功的人不多,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装填箭枝的活还是换别人去吧。”

谭兴德略一犹豫便点头答应,老鹰一拍桌子大笑道:“妹子真是豪气,我老鹰佩服,来,这杯酒我敬你。”老鹰说着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柳十一也不做作,接过饮尽。

“爽快!”老鹰又大笑两声道:“妹子放心,你喝了我老鹰的酒,谁敢动你我老鹰第一个跟他拼命。”

柳十一笑道:“多谢大哥。”这一幕看的谭兴德大摇其头,前段时间王五打算给梁榭保媒之时这老鹰还对柳十一一百二十个看不起,这才几天就变成妹子长妹子短了。

老鹰伸手揽过柳十一哈哈大笑,谭兴德见这家伙越发放肆忙使了个眼色,老鹰一愣赶忙放开,干笑了两声又去倒了酒与胤

苍狼、战狼三人喝了起来。

老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谭兴德却甚是过意不去,‘扬刀盟’今日之祸若说与他们全无关系显然是不要脸的说法,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打赢这场仗。可这场仗怎样才能打得赢,莫说人数不占优,己方更乏一流高手,对方五个堂主个个都是成名已久武功想必不差,己方只有自己和熊单迟或许能抵挡得住,老鹰和胤苍狼名气虽然不小,可年轻时候闯下的名头这些年也没再进步,实力比自己毕竟差了一截,自己都没把握的事他们如何能做到?再加上先前的宫刑,虽说现今已然恢复,也不过是伤势恢复而已,这元气怎么说也是有所亏损的,现在若要在高手上抵住对手也惟有指望李智杰能将孙铭请来,有这老头坐镇起码在高手层面上不弱于人,更有一层,作为‘扬刀盟’盟主的师父,他对士气的振奋不是现今山上的其他人能比得了的。

“师父。”门外传来李智杰的声音。

“进来吧。”谭兴德应了一声,李智杰走进大厅。

“孙老不愿意?”谭兴德见李智杰孤身一人,料想游说未成。

“嗯,他劝我们投降。”谭兴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老鹰听得他们师徒二人说话,暴跳起来,怒道:“老谭,你们去请姓孙的帮忙?要不是他,我和老狼怎会落到武阉手里?‘半步堂’那些兄弟又怎会惨死?以前的仇你都忘了?”

谭兴德没好气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老鹰正待说势不两立如何如何,回头一看熊单迟还在,孙铭毕竟是邵鸣谦的师父,邵鸣谦收容了他们,杀人家师父也不像话,于是改口道:“这个王八蛋,在京城的时候梁兄弟落入武阉的手里他都没有救人,这种人连徒弟都不认会帮我们?”虽未提杀了孙铭的话,但说话间却丝毫不给邵鸣谦这个盟主面子。

谭兴德苦笑一声道:“原本希望他念着邵盟主和梁执事这两个徒弟的份上施以援手,想不到他竟如此绝情。也是,立场不同,实不该指望他帮忙。”

“咦?梁兄弟哪去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不露面?”谭兴德这一说老鹰立时想起了梁榭。

“梁执事应该还在后山练功。”

“我去找他。”老鹰放下酒壶道。

“算了,别去打扰他了,敌人若能攻上山来多他一个也没什么大用,反多累一人送命,我们所依赖的还是守山的器械。”

老鹰不言,他不得不承认他们当中任何一人也无法抵挡‘三弦破云弩’的威力。

等,等待,敌人未动,‘扬刀盟’的人也不动。众人各就其位,等待着一触即发的战斗,虽是乌合之众然几乎每个人不曾畏惧,厨子更是视死如归只待对方一动便给他来上一箭。‘喵’,一只橘黄色的猫粘了过来,抬头望着张大海叫了一声,张大海摸摸猫的脑袋,将猫的耳朵碰的翻了起来,猫使劲晃动脑袋,将耳朵又翻转过来,,望着张大海又叫了一声。

“你来凑什么热闹,等打死了这帮龟孙儿爷给你弄猪头肉吃。”张大海对着猫安慰道,那猫又‘喵喵’叫了两声,张大海怕一会打起来顾不得它,连催带吓唬把猫远远赶走。

‘嘟~~~~~’一声号角声响,群山皆惊,老鹰来不及再说什么,霍地站起,谭兴德面容一肃,率先出厅。

凉意扑身,山风转向,敌人动了。

“终于耗不起了么?”谭兴德自言自语道。

第178章 攻山

兵綦印和甲方箬缓步走来,两人互成掎角之势,一股制衡的气息隐隐散发而出,楚中卿内息运转,握刀的手一紧,头脑中扬刀起手一刀向兵綦印砍去,刀行一半蓦然间只觉得自己的空门尽数暴露在甲方箬的两杆短枪之下,楚中卿心中退意电闪,兵綦印的气势扑面而来,长枪如龙腾起……

一招便落了下风,楚中卿收敛心神,重新来过,头脑中又是一刀砍去,这回砍的却是甲方箬,刀行半式,一条长枪倏忽而至一挡刀式,甲方箬步履轻动,两柄短枪毫无顾忌,尽袭楚中卿空门……

又是一招落入下风,楚中卿眉头微皱,这两人这几年果然进步不小,看来凭自己的武功以一敌二恐怕破不了对方制衡之势,只能以守势稳住慢慢找机会突破,不过八成还是要败的。

“想以一敌二,你没那个资格。”兵綦印显然已发觉楚中卿试招,开口道。楚中卿并不答话,盯着两人不敢丝毫懈怠。

甲方箬甜媚一笑,懒洋洋地道:“先以空城拖住我四帮高手,同时在别处布下诱杀反杀之局,再集中力量形成以二打一以三打一甚至是以十打一的优势,凡动手处你们‘扬刀盟’必胜,他日回过头来再行对付我们,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用的多了便不好使了。李婉在你们三大堂主中实力最弱,最可能布下诱敌之局,我二人岂会不知?”

丰满而不失妖娆,成熟而不失美丽,甲方箬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魅力,这种魅力不仅仅是外貌所能带来的,一个绝世容颜的妙龄女子在普通人眼里或许无可挑剔,但在楚中卿这等人眼中觉得难免有些青涩,而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别有一番韵味。楚中卿收了收心,道:“所以你们将计就计,为的就是引出我们来一并铲除?”

“聪明,这局本是设计衡无算的,可惜来的是你,那就只好先送两位堂主上路了。”

“二位帮主真是好自信。”

“楚堂主觉得我们没有对付你的实力?”

“不,在下的确不是二位的对手,我的意思是你们真以为‘玄默刀’是白叫的?”

“不劳费心!”兵綦印沉声道。“动手!”

“嗯,啊!!”

一声令下,惨叫声起,数十条黑影乍现,‘兵甲帮’帮众利刃封喉瞬间倒毙三十余人。

“‘玄!衣!卫!’”兵綦印一字一顿恨声道。

“刘还谨率第三组‘玄衣卫’见过二位帮主!”一名身着黑衣汉子道,那汉子面如冠玉的长得极为帅气,只可惜颏下长着一颗黑豆大小的痣。话音未落西边战圈尽头处三名剑者踏虚步而来,剑者剑出如风,剑气纵横间‘兵甲帮’帮众纷纷受创。

“‘唐州’‘凌风三剑客’!”兵綦印声音更加阴沉。

三人一笑收剑,道:“二位帮主,久见了。”

话音落,北边一阵骚乱,四名铁塔也似的壮汉手拎巨锤硬生生砸出一条路来,‘兵甲帮’的帮众举枪抵挡,只一招,枪断,再一招脑浆迸裂。

“‘金瓜四力士’?”

“不错,宵小鼠辈,还不受死?”

兵綦印冷笑一声,默不作声,南方,六名女子手持分水峨眉刺娇娆腾挪间刺伤‘兵甲帮’十余名帮众。

“‘湄子江’水家六娘子,很好很好。”

“兵帮主,不知咱们六姐妹与贤伉俪哪个更厉害些?”

东方,铁链响动,枪尖闪烁,但见一人裹在一片链子枪的枪尖之中稳步走来,锋芒所向尽是盔甲缝隙,‘兵甲帮’众人来不及避让,死伤一片。

“这人是?”

“‘月下寒光’岳函,‘扬刀盟’竟连他也请来了。”

岳函又刺倒两人,收招冲甲方箬一抱拳道:“大美女幸会,一会打完了陪爷喝两杯如何?”

甲方箬白了他一眼,啐道:“几年不见怎么学的跟楚胖子一个德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面色一冷冲着夜空轻声

喊道道:“衡无算呢?客人都到了主家怎么不露面?”

“承蒙二位惦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衡无算一身黑衣已站在屋顶之上。

衡无算一露面楚中卿彻底安心,他笑了笑向赵擎道:“如何?这一局贵帮上下可还满意?”

“反击。”李婉清声下令。院子里的屋舍霎时打开,十组‘排弩’指向‘兵甲帮’众人,第三组‘玄衣卫’每人手中一只盒子,‘玄光针’上手。

千名帮众,一整队‘玄衣卫’,十四位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两个武功一流的堂主,两种令人头疼的武器,又有衡无算这等江湖上顶尖的人物坐镇,‘兵甲帮’毫无取胜的理由。赵擎霎时面如死灰。

‘秋池山’。

山风转向,群敌异动,三个帮派的人分从三面杀上山来,霍楠和桑廷所领的‘风火门’五百精英从左路袭来,王、郑二人率领‘显威帮’六百名精英从右侧袭来,中路则是‘金风槊’葛登率领的‘兵甲帮’三百精英。熊单迟手持‘千里镜’观望片刻,递给看递给谭兴德,谭兴德看了一眼缓缓放下,道:“三面攻山既可分散我们本就不足的人手,又可令我们的防守器械调配不均从而寻弱处突破。”

熊单迟道:“是啊,按三帮的行进路线‘显威帮’所攻向的是我帮米面粮库,水井所在‘风火门’所指又是房舍住所,‘兵甲帮’仗着全身铠甲又有盾牌在手是要硬挡弓弩了。”

谭兴德道:“井中投毒,放火烧屋,中路破寨,如此清楚山上的情况看样子来之前他们便做足了功课。”

老鹰怒道:“奶奶的,江湖帮派打架还有用这一招的?”

谭兴德道:“这哪里是打架,对方是冲着灭我们全帮来的。”

老鹰道:“打他的如意算盘去吧,老谭,把你几个徒弟借我用用,我来打个头阵,下去杀他一场。”

谭兴德尚未说话,李智杰道:“前辈,敌人人多势众又善使毒用火短兵相接我们这几个人讨不了便宜。”

“你不敢?”

李智杰还待再说,谭兴德道:“去试一试也好,智杰你们十人随鹰兄一阻‘兵甲帮’,只可放箭不可近战,若是不敌速速撤退。”

“是。”李智杰应声道。

胤苍狼道:“谭掌门,我与兄弟战狼也愿打这头阵。”

论箭艺论武艺胤苍狼和战狼犹在双杰八雄之上,谭兴德当即点头答应,二人取了弓箭随李智杰、老鹰一行十三人冲下山去。

“队列整齐,行动稳健,不疾不徐,不骄不躁,‘中州’官府的实力不强帮派反倒不比京城的弱。”谭兴德举起‘千里镜’观视三路敌人点头道。

熊单迟接过看了看道:“未入射程行动以节省体力为要,除了‘元戎帮’其他三个帮派的堂主中果然没有莽夫。只可惜我方人手不足,只能设一道防线阻敌,若是山上还有一队‘玄衣卫’则可中途阻击敌人不断消耗其气力。”

谭兴德道:“是啊,如此方能将地利发挥到淋漓尽致。”

二人说话间敌人更近一步,行动益发谨慎,忽然山上杀下一彪人马,‘金风槊’葛登长槊一挥,喝道:“枪队迎战。”三十名帮众手持长枪越众而出,迎杀而上。

“停。”李智杰忽然喝住,手臂一长棍弦上手一拉一放三支短箭出手,分袭三人,那三人侧身躲过,胤苍狼、战狼双双张弓搭箭‘嗖嗖’两箭正中二人心口,‘嗒嗒’两声羽箭掉落,竟射不穿铠甲。

十名枪者趁隙杀上,棍弦齐响‘双杰八雄’一齐出手,短箭横飞,枪者舞枪拨打,箭枝短小迅捷仍有不少射在铠甲之上,没入寸许,十人长枪齐出刺向‘双杰八雄’。

“退!”见只能轻伤敌人,李智杰不敢再战挥棍挡住刺来的一枪,当即下令。枪头攒动又是十支长枪刺来,‘双杰八雄’侧身避开,又十支长枪从侧里斜挑,‘双杰八雄’回棍以棍尾格挡,先前十人回枪再刺直指十人咽喉,三十人,分三组同样的招式,同时进攻,第二组补第一组的空档,第三组补第二组的空档,第一组再补第三组的空档,时间间隔极短若要击杀任何一人势必要中后一人的一枪。‘双杰八雄’猝不及防登时险象环生,十人同时仰面摔倒避开咽喉的一枪,来不及喘息又挥棍扫开刺往小腹的一枪......

战狼弓拉满弦一箭射中一人右肩,箭头没入铠甲,那人吃痛,不由得一缩,李智杰得隙舞棍扫开两枪,救下张英杰、赵正雄二人,胤苍狼弓满弦,一弓五箭分袭五名枪者咽喉无铠甲处,五人不及伤敌,挥枪拨落箭枝,王天雄等五人得此一缓堪堪抵住进攻,老鹰仗着轻功自两枪之间穿过抓起倒在地上的贺伟雄、骆毅雄急忙跃开。身未落地,老鹰陡然觉得后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尖锐而巨大的力道似要将他对穿挑起,他心一狠,咬牙硬受,双臂一甩将贺伟雄、骆毅雄扔出两丈多远,这才回手一抓,入手冰凉锐利,却是长槊的锋刃。

老鹰狠劲大发,‘鹰爪手’抓住锋刃向后一送身子借力向前飞扑,足未落地,长槊又从背后刺他右肋,老鹰腰眼用力身子在半空向左飞转,左手‘鹰爪手’拿住长槊往回一带,身子借反向之力扑入来人怀中,右臂一长,‘鹰爪手’急锁咽喉,那人不挡不架,撒手放开长槊,出双拳轰在老鹰胸口,老鹰人如纸鸢,向后飞去,锁喉一抓终究差了半寸。那人伸手抄起长槊准备再击,胤苍狼满弦一箭射他心口,那人以槊尾挡开,胤苍狼弓满弦,两支箭分袭双肩,那人身形后退长槊上挑挑落箭枝,三支箭又呈品字分袭他左右胸口和咽喉,那人向后凌空一个跟头尽数避过。

“好厉害的射术。”那人出口赞道,长槊泛金色,却是‘金风槊’葛登亲自出手。

“奶奶的,下手够狠,要不是老子有玄衣护体早被你穿成糖葫芦了,刚才大意,我们再来。”老鹰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忍剧痛走了过来,他左手被长槊的锋刃割破犹在流血,胸口中了重重两拳伤及脏腑,刚吐了一口血,最严重的是他后背被葛登全力一槊刺中,将人都挑了起来,这一槊力量太大竟连着玄衣一并刺入了他的肉里足有一寸多深,饶是如此老鹰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疗伤,而是报仇。众人见他无恙,略微心安,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身上也有一件刀枪不入的玄衣。

双方交战,不过眨眼之间,老鹰和‘双杰八雄’差点交代,若非山间地形复杂对方无法使更多的人参战现在老鹰等人恐怕至少有半数殒命。山上熊单迟和谭兴德借着‘千里镜’看的清楚,暗自捏了一把汗,尤其谭兴德,‘双杰八雄’与他的儿子无异,若是有个闪失他半辈子的心血可就尽数付诸东流了。

“怎么办?对方的铠甲比我们想的要坚固得多,破不了铠甲盾牌此战必败。”谭兴德道。

熊单迟问道:“不知谭老那边守不守得住?”

谭兴德道:“左边白天的时候我都叫人做了手脚,暂保无虞,右侧尚未来得及部署。”

“嗯。”熊单迟点了点头,高声喝道:“‘玄衣卫’听令,‘三弦破云弩’放弃左路,协守中路,庞孺,‘兵甲帮’盾坚铠固‘排弩’对其威胁不大,你将‘排弩’交给其他人操作,领你的人去右路协助防守,不得放一人上山。”

“是。”众人齐声应道。

第179章 誓灭扬刀盟

山腰间打的不可开交,三十名枪者长枪连刺,八雄挥棍抵挡胤苍狼与战狼趁隙用弓箭射住,老鹰与双杰以三敌一战住葛登,葛登槊长力大范围极广冲、刺、扫、劈一杆金槊威风凛凛,欺老鹰受伤占尽便宜,双杰功力相差甚远舞棍苦苦抵挡,老鹰仗着轻功纵跃躲避,窥得破绽‘鹰爪功’便往葛登咽喉眼睛处抓去,葛登虽占上风却也奈何老鹰他们不得。

“盾队包抄。”葛登久战不下催促一声。

“撤!”李智杰大喝一声,挥棍格开葛登一槊,棍弦一拉先下手为强数枚短箭射向两名枪者脸面,二人侧身闪避,露出颈侧盔甲之间的皮肉,胤苍狼弓满弦,一弓两箭趁隙射去从二人脖子对穿而过,王天雄失了一名敌人,棍弦一拉也顾不得准头,将手臂上十多支短箭尽数附在弦上射出。

“嗯!”一声闷哼,葛登槊尾扫在李智杰肋下,李智杰强忍剧痛,向后撤去,葛登欲追棍弦声响张英杰近距离发射短箭,葛登身子后仰躲过,老鹰一腿又照着他下阴踢去,葛登一个跟头向后翻去。

王天雄短箭乱射,枪者慌忙格挡,阵型微乱,八雄纵身后跃,拉开距离棍弦齐响还击,敌方阵型大乱,战狼趁机一箭射中一名枪者左眼,箭枝贯脑而入,那人当场毙命,战狼拉弓再射,盾队数人赶至,挡在枪者之前,崩飞箭枝。

葛登一个跟头翻起,不待身子落地长槊便已刺向张英杰,张英杰挥棍一格,手臂酸麻,李智杰棍弦一拉三支短箭直取葛登,盾队两人抢上,挡在葛登身前,‘蹦蹦’两声,短箭扎在盾牌之上,老鹰离二人较近,咒骂一声双手齐出,‘鹰爪功’发力瞬间掐断二人颈椎,葛登起足一脚重重踹在老鹰后心伤口处,老鹰硕大的躯体立时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剧痛传来,老鹰眼前金星乱冒。

葛登抓起一张盾牌向老鹰掷去,张英杰举棍奋力崩开,两名枪者出枪刺向两人,李智杰忙越回救援,战狼‘嗖嗖’两箭射向两名枪者面门,二人拨打箭枝之时,突来两支箭射入两人咽喉,却是胤苍狼出的手。战狼跟着又是两箭射向葛登,葛登抓起另一张盾牌挡住,手一甩,盾牌向战狼砸去,战狼向左闪避,盾队两人举盾挡住战狼,战狼无处躲闪只得举弓奋力向盾牌迎去。‘嘣’沉声重响,盾牌击飞,三尺长的金色锋刃藏在盾牌之下挑出,战狼只觉得眼前锋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

战狼咽喉一冷,血沫子霎时涌出,剧痛伴随着难以呼吸的感觉蔓延全身,渐渐地......渐渐地.....,那痛苦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弱,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行走,又似乎有人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他看到半空中五根箭枝破空飞来,他知道那是他们‘狼骑’高手的‘一弓发五箭’,也是胤苍狼的拿手绝技,他一直未能练会......

慢慢地,慢慢地,痛觉不再,他只觉得似乎有人将他抱在怀里边向后撤边呼喊,触碰之间那感觉宛若梦中一般不真实,他似乎飘在了空中,那具在胤苍狼怀中的躯体好似和他没有半点感觉,紧接着天地陷入一片混沌,他再也找不到自己在何方......

“箭队还击!”地形稍微舒缓葛登便大声下令,‘嗖嗖嗖.......’‘兵甲帮’帮众上前几步弩箭对准众人射去,李智杰、张英杰舞起捡来的盾牌挡在身前,八雄在后拉动棍弦还击,胤苍狼将战狼缚在后背协助八雄含怒还击,老鹰强忍疼痛,向山上撤退。棍弦箭短,速度快,威力强大,奈何‘兵甲帮’先有铠甲护身又有盾队在前护着箭队还击,八雄不及静立瞄准又无暇全力拉开棍弦,棍弦杀伤有限。眼见枪队在几名持盾的帮众掩护之下迂回包抄,若是被围便只有死路一条,众人放缓还击死命撤退。攻势一缓葛登看准机会,越众而出,打侧里抢过双杰,长槊直冲重伤的老鹰,骆毅雄抢上挥棍挡开,功力和槊棍分量之间的差距使他武器险些脱手,‘兵甲帮’弩箭齐发,双杰顾不得葛登忙举盾挡在众人身前,葛登长槊横扫郑七雄举棍架开,葛登不再追击身形几个起落,截住众人退路。

胤苍狼手起连环三箭含怒射向葛登,葛登闪避拨打,长槊横扫,槊锋逼得胤苍狼和老鹰几人后退几步,枪队和盾队也于四面包抄了过来,众人终于被围。双杰八雄四面应战,胤苍狼独对葛登拉动弓弦一弦五箭发出,葛登槊锋拨落箭枝,长槊一挥,槊尾扫中胤苍狼胯骨,胤苍狼不躲不闪弓弦一拉又是五箭发出,葛登不料他竟如此之狠,慌忙倒地避开,胤苍狼抢上一步弓弦拉满对准葛登脑袋,葛登抓着长槊锋刃一端的手快速无伦自胤苍狼胸前划过,胤苍狼心中恨意炽盛就算没有玄衣护体也不会有半分避让,当即捏着箭羽的手一松......

“老狼,干得漂......”老鹰离得较近,看得真切,大喜喊道,一个亮字尚未出口只见箭枝不带半分张力直接向地下掉落。在胤苍狼和老鹰愕然不解的眼神中金色回光,锋刃没有半分停顿地自胤苍狼脖子划过,血喷薄而出,胤苍狼的手足痉挛扑地倒下,一张良弓砸在地下复又弹起,抻直,弓的两端各挂着的半根线自老鹰眼前甩过......

“老......,呃!”略一分神,大腿中了一枪,破开皮肉深入骨中,老鹰踉跄向后退两步。葛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长槊横挥,又向老鹰后颈扫来,老鹰扑倒在地避开,葛登槊锋一转改扫为刺,下刺老鹰咽喉,老鹰无力躲闪,眼睁睁地看着槊锋逼近,毫无办法。

忽然一棍穿来,挑开槊锋,棍影回扫‘当’地一声,与葛登长槊狠狠撞在一起,葛登后退数步身形借势一旋,长槊掉转一招‘回马枪’锋刃含回旋惯力猛冲而至,来人左手持棍中右掌托棍尾迎刺过去,槊棍相交,来人不待葛登全然发力闪电般收掌再出一掌击在棍尾,两股巨力交汇,葛登站立不稳‘噔噔’倒退,不待他站稳身形‘嗡’然一声,数支短箭自来人棍上射出袭向他的要害,葛登身子后仰躲过,数张盾牌又挡在身前。

来人二话不说足下一拧,旋身中高高跃起,三排短箭如雨点一般自‘兵甲帮’盾队之人头顶洒落,盾队之人来不及反应,肩颈纷纷中箭受伤,盾牌落地,葛登手疾眼快举起一张盾牌护住身躯,与此同时‘兵甲帮’箭队中有二十余人反应极快仰天打出弩箭,来人将棍舞成一团护住头脸,落下地来。

这一击‘兵甲帮’的包围顿时露出破绽,‘双杰八雄’棍弦齐动,短箭四射,枪队与箭队之人失去盾队的庇护不敢硬扛纷纷舞动手中兵器回护己身。

“快走。”来人沉声低喝,亲自断后棍扫过翻起一片气浪,纯钢短箭伴随着气浪激射而出,‘兵甲帮’追在最先数人登时受创。

李智杰扶着老鹰,众人死命向山上跑去,‘兵甲帮’行动极快,眨眼之间盾队之人又再补上,随后紧追不舍。

暂脱围困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是个中年汉子,体态雍容发福,在‘扬刀盟’中有这般身手的胖子,除了堂主楚中卿便只有谭兴德了。

“师父!”李智杰叫了一声。

“你们先走。”谭兴德头也不回,己方伤重走不快,眼见对方快要追上,立定身形,横过棍弦,运足内力,奋力一拉,一根棍霎时变成一张一人多高的长弓,手一松一支纯钢短箭呼啸而出,借着山坡的地利这支短箭跃过盾牌直直射在一名持盾的‘兵甲帮’帮众头上,短箭破盔而入,那名帮众顿时倒地。‘兵甲帮’帮众心中惊骇未停,棍弦响处,又是一名帮众倒地,谭兴德有金丝手套护掌更不停留,棍弦响个不停,霎时‘兵甲帮’八名帮众殒命。

‘嗡’又是一名帮众倒地,倒地之刻谭兴德棍弦已呈弓形,葛登抢上两步,一把举过盾牌挡住,声未闻,箭先至,‘嗡叮’两声同时传来,短箭冲破盾牌的铁皮,穿透盾牌直向葛登咽喉射去,葛登右手槊尾一拨,短箭已是强弩之末,经这一拨登时落地。

“‘立地长弓’,你是谭兴德?”葛登问道。

谭兴德棍呈弓形虚指葛登,苦笑道:“想不到在‘中州’还有人认得在下。”

葛登道:“‘谭门’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尤其京城一战更是声名远播,谭掌门的名讳我们怎能忘记。”

“今夜之后‘兵甲帮’大名将更胜‘谭门’。”葛登出言讥讽,脾气甚好的谭兴德也不由反讽道。

“灭了‘扬刀盟’名声自然胜过你‘谭门’,上。”葛登一声令下,率先一手持槊一手举盾向谭兴德走来。

谭兴德棍弦再响,葛登左手盾牌一挥磕开短箭,右手槊挥斩而出,谭兴德竖棍一挡,葛登弃槊跃起双手举起盾牌狠狠砸下,谭兴德举棍上迎。

‘当’!盾棍相交,一声巨响,葛登稳落在地,谭兴德退后两步一支短箭又再出手,葛登掷盾砸去,盾牌带着风声砸落短箭毫无阻隔砸向谭兴德,谭兴德举棍崩开盾牌,‘兵甲帮’箭队的弩箭又至,谭兴德不及纵跃闪避身子后仰一个‘铁板桥’避过头脸要害,十数支羽箭擦着胸腹射空,谭兴德未及起身,葛登长槊又至扫他双腿,谭兴德双腿蹬地身如离弦之箭向山上射去,人在空中,棍弦又响三支短箭出手,葛登向后一个跟头避过,‘兵甲帮’盾队护着箭队又再掩杀而上。

葛登捡起一面盾牌,一手持槊一手持盾一马当先频频发动进攻,缠住谭兴德,谭兴德虽不惧他,然而‘兵甲帮’人多势众,过不了几招便有弓弩枪盾袭来,谭兴德不敢恋战分心之际尽处下风。‘双杰八雄’见师父抵挡不住忙又折返相助,老鹰伤重独自行走不便,‘兵甲帮’众人盾队相护,箭队远攻,枪队近战谭兴德一行忙于应战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兵甲帮’两个盾队和两个箭队枪队抢在了头里,截断了己方一行的退路。

左路在没有‘三弦破云弩’阻敌之下,霍楠、桑廷夫妇带领‘风火门’五百精英已渐渐逼近,谭普年眼望敌人,目不稍瞬。他带的人不比‘玄衣卫’真要硬拼这些人根本没有多少作用。

近一些,‘风火门’众人队列整齐有序缓缓前行,领头一行走过一株大树;再近一些,领头一行穿过一颗大石。

谭普年暗暗点头,那大石正是射程的标志。

“放!”谭普年一声高喝,七架排弩同时发射,七排弩箭射向‘风火门’领头一队,七十支弩箭分七排从不同角度同时袭来,密密麻麻有的无处躲闪登时中箭。

“放!”谭普年又是一声高喝,第二组六架排弩同时发射,第一组忙装填箭枝,第二组排弩过后,第三组七架排弩又射出七十支羽箭,‘风火门’领头二十人全部中箭倒地。

“放!”谭普年又是一声高喝,原本该第一组装填好箭枝出手,这回却没有了回应。

“散开。”霍楠似是发现排弩的特点,当即下令散开,‘风火门’众人立时散开各自为政。

‘嗖嗖嗖嗖......’第一组排弩装填完毕,开始发射,七十支弩箭或高或低,或左或右呼啸而过,距离既远‘风火门’众人又散了开来黑夜之中不好取准,这一轮弩箭过去竟未能伤到一人。谭普年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准头还未及下令第二组六架排弩又陆续发射,接着第三组排弩也已发射,三组弩箭过后,只射中两人,‘风火门’众人趁着装填箭枝的空隙陡然加快速度,瞬间向山上逼近五十步。

谭普年略等众人调好排弩准头,高喊一声:“放。”

‘嗖嗖嗖嗖.......’,三轮排弩次第射出,这一回情况稍好,伤了对方五人,‘风火门’众人趁机又进五十步。

中路,‘兵甲帮’盾队截住谭兴德从四面围拢过来,谭兴德一行被困中央,突围不得,对方弩箭劲急,枪队配合紧密,谭兴德与‘双杰八雄’奋力还击,奈何敌众我寡,对方又有铠甲盾牌护身,不消片刻‘双杰八雄’尽皆负伤,老鹰重伤之下又添新伤。

“杀了他们,今夜誓灭‘扬刀盟’。”葛登长槊一指,下令道。

第180章 用火用毒

弩箭齐发,谭兴德与‘双杰八雄’一齐身子后仰倒地避让,箭枝让过众人射中身后数名‘兵甲帮’帮众,师徒十余人手中棍弦齐响,短箭齐发,袭向‘兵甲帮’众人咽喉,盾队举盾护住,谭兴德与‘双杰八雄’就地一滚,手中棍扫向盾队之人脚踝,蓦然,从盾牌缝隙之间穿出十数柄长枪刺向谭兴德与‘双杰八雄’,师徒十余人不及伤敌忙滚开避让,盾队之人又进一步,长枪趁隙击刺,众人舞棍挡开,复又站起,盾队之人再上数步,圈子更小。有枪队在后助攻,倒地更易吃亏,谭兴德与‘双杰八雄’背背相靠面向外围成一圈,将老鹰护在中间挥棍抵挡攻势,以少对多最忌被围这一来众人明明武功高于对手也被压制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许是怕距离近了误伤自己人,葛登令箭队撤在外围防备谭兴德等人跃出战圈,令盾队掩护,枪队藏在盾队之后击刺,这一来枪队之人枪法固然平平,然而谭兴德众人冲突不出,又无可闪避,想冒险一搏也只有险而没有机会当下只有拼命抵挡。密密麻麻,闪烁吞吐的枪尖在盾牌空隙之间不断穿出,有如莲座上的莲子,众人疲于应付,李传雄、郑七雄大腿又各中一枪,孙应雄脚面中了一枪,年玉雄、王天雄臀部各中了一枪,至于胸腹几乎人人皆被刺中。

正危急间,忽然上首数人栽倒,现出缺口,谭兴德拼得胸腹大腿中了数枪将手中棍奋力一扫,荡开枪盾,‘双杰八雄’看出机会,护着老鹰向缺口冲去。‘兵甲帮’众人冲上阻拦,被两张劈头撒下的网罩在其中,一时不得而脱,箭队弩箭齐发,一名黑衣人冲上前去舞起刀幕尽挡箭枝。

谭兴德偷眼观望只见月下三人驰援而来,却是熊单迟带着一名‘玄衣卫’和柳十一到了。熊单迟一马当先,一柄刀舞的风雨不透,柳十一短剑连挑,不落下风,时不时扔出两张网去,令‘兵甲帮’之人防不胜防,‘兵甲帮’众人应付之际那名‘玄衣卫’将‘玄光针’毫不吝惜打了出去,‘玄光针’例无虚发霸道非常,穿衣透甲破体而入,中者纷纷倒地,顷刻间死伤二十余人。

谭兴德众人趁机冲出包围,‘双杰八雄’架起老鹰向山上撤走,熊单迟且战且退,亲自断后,谭兴德后撤十余步,拉满‘立地长弓’趁隙射击,葛登畏惧‘玄光针’和谭兴德的‘立地长弓’厉害,不敢过分逼近只令盾队在前相护,箭队在后还击。相斗片刻,那名‘玄衣卫’将自己连同熊单迟的两盒‘玄光针’尽数打光,众人失了利器‘兵甲帮’的攻势顿时大盛,眼看再斗片刻又难免被困,忽然一声尖啸,一支长枪也似的铁箭从天而降将一名‘兵甲帮’帮众对穿而过。

葛登跃在半空一槊刺向柳十一,突见又是一支铁箭飞来,情急之下举盾一挡,那铁箭穿透盾牌直刺过来,葛登撒手撤盾,身子在空中一侧,铁箭带着盾牌远远飞出,向着一名持枪的‘兵甲帮’帮众刺去,那名帮众毫无防备登时被刺中胸口,铁箭穿透铠甲,自前胸刺入,后背穿出将他带出去数丈之远钉在地上。

葛登大骇,顾不得追击,身子甫一落地便几个纵身向后跃去。

尖啸声此起彼伏,一支支铁箭从天而降,‘三弦破云弩’的劲力加上自上而下的惯性,任凭‘兵甲帮’盾牌如何坚固,铠甲如何厚实均难以抵挡。十二架破云弩连发,势不可挡,顷刻之间,‘兵甲帮’有五十余人中箭,中者皆死无一例外,‘兵甲帮’队形霎时散乱。

“退,快退。”葛登一声大喝,‘兵甲帮’众人立时后撤百步,退出‘三弦破云弩’的射程,一时不敢再进。

见葛登退后,熊单迟和谭兴德一行这才返身回转山上总舵,二组的郎中忙过来帮众人查看伤口,止血敷药。老鹰伤势最重,失血过多,此刻昏昏沉沉快要晕厥过去,郎中忙帮其止血包扎,‘双杰八雄’也都伤的不轻,战力大打折扣,郎中帮其一一包扎,待轮到谭兴德时郎中这才发现谭兴德双腿之上已有十多处枪伤箭伤,流了不少血,伤势颇重,换做一般人恐怕至少也要躺上半个月才能下床,然而以谭兴德受伤之多众人都未曾发觉。

“诸位且请歇着,这里交给我们吧。”熊单迟眼看这边折损了胤苍狼和战狼两人,众人的伤势又皆不轻,当即说道。

谭兴德摆了摆手道:“眼下不是客气的时候,敌人攻上山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让我们暂且压下伤势?”

郎中点点头道:“当年‘扬刀盟’与四帮大战我曾经历过,当时人手不足受伤之人颇多,无奈之下只好将晒干的石蒜和火麻子碾成沫涂抹在伤口处暂缓疼痛。”

谭兴德道:“便请先生代劳。”

郎中道:“此法虽能暂且麻痹痛楚,然石蒜与火麻子均属有毒之物,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谭兴德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此战过后烦请先生再代为调理便是。”谭兴德如此要求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受痛会不由自主的回避从而影响身法速度力量招式,若不以药物镇痛容易在动手之时出现不经意的漏洞,要知道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慢得一瞬可能就是阴阳相隔,至于副作用那比起命来更是不值一提。

“好吧。”郎中答应,当下替谭兴德及‘双杰八雄’敷了药,孙应雄脚面中枪,老鹰伤势过重,就算替两人敷上这药也是难以战斗,便只给两人上了‘金疮药’。熊单迟在一旁看见也并未客套阻止,这等毒物郎中早已准备妥当,谭兴德他们若非傻子自然知道这是熊单迟的意思,也该知道这是‘玄衣卫’的惯用之物。

敷上药,扎紧绷带,伤患处木木然触碰之下几无痛觉。二组之人将老鹰和孙应雄搀扶回厅休息,谭兴德等人就地坐下运气恢复力气,二组之人跑前跑后又替谭兴德和‘双杰八雄’填补缺失的短箭。

右路,副执事庞孺率九名‘玄衣卫’守御,六架‘三弦破云弩’二十架排弩协守。‘显威帮’两大堂主王琥、郑瓯领六百名精英三度冲杀。

“杀,放一人入三百步之内者斩。”庞孺一声喝令,弩箭齐发,他与手下九名‘玄衣卫’冲下山去截住敌人,十人‘玄光针’上手二话不说立刻打出,‘显威帮’数十人霎时殒命。

‘嘭嘭......’油纸包漫天飞来,‘显威帮’暗器连发将空中的纸包打碎,白色的毒粉漫天飘散,顺着山风吹上山来。

见对方的人放毒,庞孺不敢大意,喊一声‘退’十人退守山上,二组之人将早已备好的解毒汤汁满满地拎过三桶来,庞孺众人将备好的布条浸湿捞出绕过脑袋在后脑打了个结,缚在口鼻之上。毒粉顺着山风吹来,双方相距仍有数百步的距离,毒粉到时已被吹散了七八成,饶是如此嗅之仍令人头晕目眩,阵阵作呕。庞孺十人蒙了药水浸透的布复又杀下山去,仗着‘玄光针’之利阻挡敌人,二组之人趁机浸湿布条帮操作‘排弩’的兄弟缚在口鼻之上。

双方争此片刻,死命拼杀,‘玄衣卫’‘玄光针’尽出,瞬间又放倒几十名‘显威帮’帮众,‘显威帮’帮众狠辣异常,仗着人多刀剑齐举,猛冲猛杀,两大堂主王琥、郑瓯待庞孺等失了‘玄光针’也亲自出了手,‘玄衣卫’武功高强,占着地利,竟也抵挡不住,战不片刻被王琥、郑瓯联手击破刀幕,危急时刻‘三弦破云弩’连发数箭,王郑二人不敢硬挡,忙向后撤去,稍得喘息谭兴德驰援而来,满拉‘立地长弓’远距离掩杀,拖战片刻,操作‘排弩’的兄弟腾出手来加入战团。‘排弩’这种弩箭,敌人越多损失越大,‘显威帮’硬攻不下只得回撤。

左路,弩箭、倒钩网阻止不了‘风火门’的越逼越近,分散进攻之下‘排弩’威力有限,再进五十步,崖上‘排弩’向下射去,‘风火门’折损十余人,立刻又有人趁机抢近用洧水还击,射中崖上最近的四架‘排弩’,接着几支火箭射中散落的洧水,刺鼻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操作‘排弩’的那几位‘扬刀盟’帮众被火箭射中,倒在地上,二组之人忙抢上去拉开救治,‘排弩’失了四架威力大减。

三帮选择进攻的左中右三路因运送粮食货物之故所以离粮仓库房较近的右侧山地地形最缓,也最是难以防守,中路正对总舵,是‘扬刀盟’防御力最强的地方,中路的强大既要保护总舵又便于支援左右两路,所以万万不能有失,而左路地形最为险峻,多是悬崖峭壁,只有中间一段十来丈宽的陡坡,这段陡坡是左路攻山的唯一途径,也是谭普年必须守住的最后关卡,一旦‘风火门’攻上陡坡,其所携带的火具便可大展身手,以目前‘扬刀盟’的战力失了地利失了器械之利根本抵挡不住。

谭普年率人死守坡顶,看着摆在前排的‘排弩’一架架起火被破久经战阵的他也不禁焦躁起来,敌人火具的射程比他们想象中要远的多。而‘风火门’先破‘排弩’后攻山的举动更显得稳扎稳打,不急于求成,往往这样的敌人是比较难对付的。

“王八羔子,爷射不死你。”一条五大三粗的大汉装好箭枝,‘排弩’对准霍楠、桑廷正要扣动扳手,忽然一支火箭袭来,正中胸口。‘啊’,大汉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众人记得那大汉正是先前在厅上愤愤不平的胡勇。

“再不动手我们的人都死完了。”谭普年身边一名大汉怒气勃发冲他低喊着。谭普年负着手一言不发。战争忍不住死人之痛只会死更多的人。

十架‘排弩’被破,敌人再进数十步,到了陡坡之下,‘排弩’庞大运转不灵,此处原是被破掉那十架‘排弩’的攻击范围,却也是其余十架‘排弩’射击的死角。距离越近‘风火门’的洧水、火箭威力越显,谭普年不敢再等,高举右臂奋力斩下。

数十条大汉等的便是这一刻,齐齐发一声喊,奋力将身边的大石推下悬崖、陡坡,桑廷冷笑一声,这一招他早有防备,‘风火门’分散开来进攻不但是为了躲避‘排弩’的攻击,更是为了便于躲避山头滚石的威胁,分散便可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这五百名‘风火门’帮众身手均自不弱,当下纵跃闪避,数十颗大石带着惊天之势威不可挡从他们身边翻滚而下,并未砸中多少人。霍楠、桑廷纵身一跃,躲过迎面滚来的巨石,心中得意,‘扬刀盟’果然只剩下些老弱病......

心念未已忽然脚下一空,两人不及细想,纵身后跃,只见足下尘土飞扬,巨石砸处塌陷出一条两丈多宽的大沟,将‘风火门’五百人从中截断。二人踏足落地,忽觉一阵眩晕,心知不妙,忙吐气开声,一口真气向外喷出,精神稍振。再看时,被隔开的‘风火门’帮众一个个东倒西歪站立不稳,背后木桶里的洧水或者桐油泰半溢出,泼了一身,洒了一地。

‘嘭嘭嘭......’,上百只木桶从从山上丢掷下来,砸在地上,木桶碎裂,桶里的油四下飞溅,‘呼呼呼......’紧跟着,一支支火把落下,触地起火。‘风火门’的洧水和桐油、山上丢下来的上百桶的油就着半枯的草木,在山风助涨之下火势大盛,‘风火门’的帮众神情恍惚间陡遇大火,无力跃过大沟,只能在烈火中挣扎、惨叫。

“怎么回事?”霍楠惊问。

“草木上早就洒了毒粉,被大石一砸,飘了起来,没想到他们也会用火用毒,这一局是我们大意了。”桑廷道。“‘风火门’所有人后退三百步,伺机而动。”

桑廷一声吩咐,‘风火门’剩余下不到三百的帮众一齐向后撤去,徒留二百来人在烈焰中哀嚎。

第181章 煞星拦路

总舵之战未已,‘百瑞城’中双方各怀心思,都知道对方早有准备,害怕对方有强援突然杀出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是以在探不出对方深浅之前皆不愿率先下令进攻以免被动。

双方对峙良久。

楚中卿伸了伸懒腰,道:“甲帮主,此时认输投降还能做楚某的小妾,若是交手划破了脸可就不值钱喽。”

甲方箬不以为忤,笑道:“楚胖子,牙尖嘴利不该是你的风格。”

楚中卿道:“向你们赵堂主学习学习而已。”

甲方箬道:“哦?看来你吃定我们了?”

楚中卿笑道:“不然呢?二位真以为练个双修的武功就能敌得过我们副帮主大人天下无双的刀法了么?”

甲方箬笑道:“说不定哦。”

煞星拦路,身陷绝境,向铁衣反而长吁了一口气,‘扬刀盟’可以没有宜丰、可以没有唐贤、可以没有郁栖柏甚至可以没有他向铁衣,但几位堂主和统领绝不能出事,他们几人若是战死‘扬刀盟’只不过损失了实力,几位堂主若是出事‘扬刀盟’不仅损失实力,而且损失了经济来源,更损失了‘扬刀盟’的信心。

“能死在‘不死邪尊’手上,也算不冤了。”向铁衣心中发狠,功力默运,郁栖柏解下长棍,接在一处,宜丰神情内敛,暗自戒备,‘玄衣卫’缓缓取出‘玄光针’指向敌人,唐贤缓缓闭上了双目,嘴唇不动,对向铁衣、宜丰等传音道:“各位先抵挡一会,小兵交给我。”话音毕,唐贤身前顿时千枚钢针悬空。

“好......”向铁衣甫一传音,忽觉身前气息一凝,一具黑乎乎铁塔也似的物事撞了过来,他情知是‘不死邪尊’出手,当下更不退缩挡在唐贤身前运足内力一拳对轰而出,宜丰、郁栖柏怕他有失一晃双掌,一舞长棍同时动作,右首之人倏忽一动已挡在宜丰身前,双手虎口虚拿抓向宜丰双手手腕,时机掌握之准使得宜丰若不变招便会将双手脉门送入对方掌中......

‘不死邪尊’拳出如风,气撼山岳,一拳砸向向铁衣,郁栖柏的长棍紧随其后奔他头颅而去,‘不死邪尊’仿若不觉不管不顾,眼看郁栖柏得手,忽然一根硕大的铁杆狼牙棒冲着郁栖柏棍端对砸过来......

宜丰掌至中途瞬息变招,双掌左右相错击打对方手背,那人双手一翻,变抓为掌与宜丰双掌相对......

‘嗡’然一声,震耳欲聋,郁栖柏长棍与狼牙棒轰击在一处......

向铁衣毫无保留功运十二成,出拳迎击,随着击出去的拳向铁衣周身上下如墨淋身迅速变黑,如炭,如墨,如焦木,如铅石,黑,黑的发亮!

高手过招全力以赴!高手过招一招决生死!高手,只有一次的机会,尤其是面对‘不死邪尊’这种级别的高手,他只能赌注在这一招之上。就算败亡,他也要破了这具铁甲,给别人留下机会,他有这个信心。

向铁衣的拳带着他全身的力气打了出去,力量在空气中爆了开来,发出一声炸响。

于时,唐贤出手。那悬在他身前的钢针猛地一颤,激射而出......

向铁衣一拳击出,气为之空,惊觉前方荡然,无所阻挡,他心头大骇,急忙变招,却见浑身铁甲的‘不死邪尊’已撞入唐贤身前的千枚钢针阵中。钢针四散乱飞,邪尊一拳破开钢针直轰唐贤心口,唐贤不敢硬接身形暴退,他身法快邪尊更快半分,唐贤不及闪避双手贴着胸口护住心脏。

‘嘭’,一声闷响,唐贤倒飞了出去,‘邪尊’趁势追击,向铁衣身形一动,一拳自邪尊身后砸去,郁栖柏丢开敌人,长棍脱手掷出,‘邪尊’铁臂横挥击飞长棍,略微一阻,向铁衣的拳已然砸来,邪尊忽地止步转身,一拳对轰而出。

一声闷响自两人拳端发出,拳拳相交,两人内力迸发,向铁衣全身一木,心悸如簧,眼前发黑,骨节的颤抖霎时传遍周身。‘邪尊’身子晃了一晃,挥拳再击,向铁衣身子一抖已解下‘玄衣’,他双手执‘玄衣’两端近身一挡,‘邪尊’一拳落在‘玄衣’之上,‘玄衣’下陷,向铁衣奋力一崩,借力退出数步。

‘邪尊’趁势追击,‘叮叮当当’之声乍起,五盒‘玄光针’尽数打在铁甲之上,散落一地,竟然是精钢铁甲,‘玄光针’打之不入。‘邪尊’身形受阻,郁栖柏探手抓住崩飞的长棍,回手横扫,荡开身后的狼牙棒,双手借狼牙棒的反弹之力抡过头顶狠狠砸向‘邪尊’,‘邪尊’举臂一挡,‘嗡’然一声,‘邪尊’微退,郁栖柏长棍险些脱手。

敌方二百多人马一拥而上,‘玄衣卫’扣动‘玄光针’,立时有四十余人中针倒地,那拿狼牙棒的大汉惧怕‘玄光针’厉害,身形暴退,躲在帮众身后,三枚‘玄光针’对准右首那人打去,那人身形电闪,几个恍惚,尽数躲过,‘玄衣卫’再想进攻‘邪尊’已至,‘玄光针’对其无效,五名‘玄衣卫’织就刀网一挡,‘邪尊’一拳开山裂石,破开刀网,两名‘玄衣卫’首当其冲头骨碎裂而亡,‘邪尊’冲入阵中猛砸猛打,他们带来的几名黑衣汉子趁机抢上撒出几把毒粉,五名‘玄衣卫’神情稍微恍惚,被‘邪尊’一拳一个尽数砸死。

黑衣汉子再次抢上,忽然一根长棍扫来,将其中三人击飞。‘邪尊’双拳同出,又向两名‘玄衣卫’击去,忽被一拳一掌接住,拳者刚猛,以硬碰硬,丝毫不让,掌者柔和,以退为尽,避其锋锐,似是力有不逮却是七分守势暗含三分后劲,三人一交手,拳者被震退两步,‘邪尊’身子一晃力道消减,掌者趁机跟上一步,左掌按出,‘邪尊’单拳较力,掌者出右掌按其肘,‘邪尊’另一拳欲袭,拳者复归,一拳对轰而出,拳拳相交,两人各退一步。

数名‘玄衣卫’出刀上斫关节,下绊腿脚,左右两名为首之人令人抢上相助,‘玄衣卫’‘玄光针’再出,敌方立时又有十余人丧命,‘邪尊’孤军深入被困刀阵,处处掣肘拳力大打折扣,当即更不恋战足下一顿,纵身跃起,一条人影跟着跃起,在半空中与‘邪尊’拳掌相对,人影下坠之时另一条黑的发亮的人影自‘邪尊’身侧跃起,一只铁拳在月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属光芒重重砸在‘邪尊’肋下,但见一具铁甲在空中划过向十丈开外落去。

这一拳显然极重,然而拳者心中却是一阵失望——这是集中而纯粹的一拳,若是打在铁块上铁块绝不会被打飞而是会当场碎裂,可人毕竟是活的,尤其是这样的一位高手,其应变之速远非常人所及,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仍然卸掉了部分力道。果然,拳者尚在惋惜失望,‘邪尊’已稳稳落地,铁甲并未损毁,人并未受伤。

‘邪尊’铁臂高举,双方人马两下撤开,‘玄衣卫’忌惮‘邪尊’铁甲难破,对方毒粉诡异,对方亦忌惮‘玄光针’了得,双方对峙,郁栖柏收棍,拳者、掌者越众而出正是向铁衣与宜丰。

破不了铁甲终是难有胜算,今日此局已是敌强我弱,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是犯难,打不过,却又放不得,若是唐贤未伤己方尚可一拼,若是‘玄衣卫’一个未死更可以结大阵对抗,然而结阵需要时间,对方声东击西一招改变局面,眼看唐贤倒地不起难以再战,如今形势对向铁衣一行极为不利。‘邪尊’非一人可敌,己方的依仗‘玄光针’对其无效,若是倾尽全力以刀阵对付‘邪尊’却又腾不出手来对付那二百来号的爪牙。

“听说向执事的‘黑金百炼衣’比铁石更加坚硬,甘半步的亲传弟子宜丰以‘半步封神掌’和‘小缺手’称雄江湖,郁侠捕棍法得自‘疯棍’真传,三位果然有点门道。”右首之人道。

宜丰道:“晚辈曾听家师说过,‘抱扑擒鹤派’掌门木荒城有位师弟精擅擒拿扑打技法,身法、指力、内功俱臻一流境界,与木荒城并称‘京畿双城’,名噪一时,阁下想必就是木掌门的那位师弟柳凡城吧。”

“呵呵,‘京畿双城’好久远的名号难为还有人记得。”

宜丰道:“贵派为武经国算计已遭灭顶之灾,前辈不念同门之谊报仇雪恨也就罢了,如今反过来帮武经国铲除异己,这番作为实在让晚辈费解。”

柳凡城道:“贵我两派多年争斗,了如指掌,你既是甘半步的大弟子应该知道我当年离开京城是因我掌门之位被木荒城所夺之故,此恨由府督代雪我柳某人自然欠着府督一份情,更何况我与左帮主交好,他有难处我岂能置之不理?”

宜丰道:“贵派不止木荒城一人,前辈的作为晚辈虽能理解却不知江湖上有几人能够认同。”

柳凡城一怔,旋即笑道:“江湖人怎么想柳某管不着,也犯不着管。看在尊师当年让我一招的份上,今日我也饶你一命,只要你不出去乱说这便去吧。”

“这......”宜丰佯装为难,暗中却向向铁衣、郁栖柏传声道:“大执事,郁侠捕,情况不太对头,以‘邪尊’的身份若非单独现身四帮至少应该出一个帮主陪同才是,现在只有一个客卿一个堂主陪同,这个‘邪尊’似乎有些掉价,而且......”

郁栖柏传音道:“而且这个‘邪尊’的武功虽高却较大内老三的庄则敬相差甚远按理说位列当今六大高手的‘邪尊’不该只是这样,莫非......”

向铁衣传音道:“嗯,硬碰硬的打即便功力相差不大也极可能一招分胜负,我能接他数招这与江湖传说中‘邪尊’的实力确实不符,看他装扮与武功路数确系‘邪尊’一脉不假,难道这次‘邪尊’入中原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将弟子也带来了?”

“怎样,想好没有?”柳凡城看了一眼宜丰道。

宜丰道:“多谢前辈美意,请动手吧。”

“好吧,‘邪尊’,齐堂主让二位久等了。”柳凡城言毕,二人缓步上前。

“等等。”

“向执事要求饶么?”

“先生说笑了。”向铁衣道。“兵甲帮’大名鼎鼎的‘裂山狼牙棒’齐平齐堂主,名满天下双城之一的柳凡城,二位在江湖上名头虽响,不过给‘邪尊’作陪似乎犹嫌不足。”

齐平将狼牙棒在地上重重一顿,怒道:“小小‘玄衣卫’的执事恁地猖狂。”

向铁衣道:“在下虽狂也不敢认为自己能接下当世六大高手任意一人的一招半式,何况‘邪尊’排名还在惊虹与闇之前。”

“把话说明白了,你什么意思?”齐平道。

向铁衣面容肃然,向‘邪尊’指了指道:“让他自己说吧。”

‘邪尊’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向铁衣道:“据我所知,‘邪尊’有三大弟子,暴荒雷、铁蛮、霸公,其中霸公已死,阁下是暴荒雷还是铁蛮?”

“铁蛮。”此言一出,齐平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一丝愤然,旋即恢复平静,看他表情竟似对假扮之事全然不知,柳凡城面容不变只淡淡一笑。

向铁衣、宜丰、郁栖柏虽早已心中有疑,然得到对方亲口承认仍然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对方处心积虑瞒过自己人假扮‘邪尊’自是要打乱己方部署,意欲有所图谋,既然这里的‘邪尊’是假的,那么真正的‘邪尊’身在何处?

向铁衣不愿想,不敢想。

气息流转,肌肤泛光,向铁衣功行十成,‘铁蛮’气势攀升,铁甲‘嗡嗡’回响,柳凡城与宜丰缓步向前一步,齐平、郁栖柏各掣兵器,‘玄衣卫’严阵以待与‘兵甲帮’、‘显威帮’呈对峙之势。

唐贤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玄衣卫’身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第182章 蛮横铁甲

‘秋池山’上交战双方再成对垒之势,三帮联兵强攻不下不敢再进,亦不败走,只在‘三弦破云弩’射程之外虎视眈眈,山上‘扬刀盟’众人疗伤休息亦不敢反攻。

等待,双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天亮,抑或是等待着下一轮进攻的机会。

月入薄云,山间月光渐渐不如先前明亮,山坡上那千余支火把星星点点,山风一吹摇曳着并不明亮的光。

“不好!”几乎在同时,正在休息的谭兴德、熊单迟、李智杰三人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三人均知火把有燃尽之时,先前‘扬刀盟’尚可借着距离的优势为火把添油,然而现在对方虽损失不小却也将距离拉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对方想打灭火把虽然不易但若要阻止己方之人为火把添油却要容易许多,看样子他们是要等到火把自然熄灭再行攻山,那时器械准头大减,己方人少势必不能防守。

随着三人的一声喊,山风携带着一股威压之感扑面吹来,三人尚未来得及商量对策,陡觉异样,自‘千里镜’中望去,只见山下一人浑身铁甲,极速奔走,几个纵跃便近了里许之地,虽隔着老远他身上散发着蛮荒霸道的气息却逼上山来,人近一里,气盛一分。

“这般气息,难道是......?”熊单迟头皮发麻。

“浑身铁甲,气势逼人,这人多半便是传说中的‘不死邪尊’了。”谭兴德接过‘千里镜’看了一眼道,在京城他曾在暗处见过‘不死邪尊’的弟子霸公,今日的铁人和当日的霸公给他感觉有些许相似之处,却要强横许多。

但见那铁甲人中路直上,片刻之间已闯入‘兵甲帮’阵营之中,惨叫声于焉响起,他竟敌我不分,直杀上山来。

“‘邪尊’,自己人。”葛登不敢阻拦,喊道。

‘啊......啊’两声惨叫,‘不死邪尊’充耳不闻,拳起处又朝着两名帮众砸去,两名帮众举盾一挡,只一招,盾裂,人亡,他身形到处,凡挡路者尽数毙命。

“‘邪尊’!”葛登闪在一旁,躬身抱拳喊道。‘不死邪尊’一拳又砸死一名帮众,这才住手。

“‘邪尊’请手下留情,是自己人。”

‘不死邪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齿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攻山!”。

葛登道:“‘邪尊’,敌人器械厉害,此时攻山不易,好在天色将阴不若待将火把熄灭乌云遮月后再作打算。”

“攻山!”

不容置疑的两个字再从‘不死邪尊’口中发出,并不高亢的声音却在整个山坡上回响起来,三帮联兵听闻,不敢违拗同时行动起来。

山上熊单迟等人悬心于喉。

三帮异动,‘不死邪尊’中路直冲,不用熊单迟号令,一支茶杯粗细长枪也似的铁箭从天降下,呼啸而至,‘不死邪尊’口中冷哼身形对冲而上,铁拳挥出,一拳对准箭头暴砸过去。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铁箭颤了颤弹飞了出去,‘不死邪尊’身子微微一晃,足下地陷一尺。

以‘三弦破云弩’的威力,再加上下坠之势,何其恐怖,自打其造就之日起,任何人对上从来只有躲闪的份,似今日这般硬接一记的那是破天荒头一次。

破空声又起,两支铁箭同时射至,‘不死邪尊’腾空而起双拳齐出,再度硬接,铁箭弹飞,‘不死邪尊’身形落地,他毫不停留,复又腾身而起,又硬接三箭......

眼见‘不死邪尊’勇猛无比,虽在意料之中,谭兴德等人也不禁心中犯愁。

有‘不死邪尊’相护‘兵甲帮’众人压力大减,越逼越近,所到之处将火把尽数打灭......

“滚石。”熊单迟喝令一声,巨石滚落砸裂盾牌,‘兵甲帮’避闪不及者立时被撵做肉泥,‘不死邪尊’更不闪避,身形对冲,铁拳挥击而出,一招裂石,足下更快向山上冲来。‘玄衣卫’不待命令,五架‘三弦破云弩’同时响动,破空声大作,五支铁箭呼啸而至,‘不死邪尊’仗着铁甲护体,不惧胸腹中箭挥拳对轰,‘翁’然一声,铁箭激飞,‘不死邪尊’身受反挫之力倒坠下去......

山间之战越发激烈,中路十二架‘三弦破云弩’倒有半数以上用来对付‘不死邪尊’,那‘不死邪尊’身着精钢铁甲,其一身邪功内力附在铁甲之上流走不定,使得坚固无比的精钢铁甲更要硬上百倍,以‘三弦破云弩’的威力竟不能破之。

左路,大火止熄霍楠、桑廷领‘风火门’弟子跨过长沟再度进逼,崖上滚石、排弩不停,谭普年指挥众人拼命抵挡,‘风火门’损失惨重却又近了些;右路,‘显威帮’的人在‘不死邪尊’的威慑之下硬着头皮狠命进攻,‘扬刀盟’众人解药在手,又有‘三弦破云弩’和‘排弩’协助‘玄衣卫’防守,‘显威帮’数十人再告殒命,却仍旧不敢退却。

甲方箬说话轻描淡写,似是对二人联手之技颇为自信,楚中卿深知衡无算的实力,笑了笑道:“二位不妨一试。”

兵綦印一言不发,手中长枪指向衡无算,心念一动,枪出如龙,衡无算身不动,挥刀格挡,甲方箬趁隙出手,右手枪刺向衡无算左肋,衡无算退后闪避长刀圆转护身,甲方箬跟身上步右手短枪架住衡无算长刀,左手短枪自其右臂下穿出刺向衡无算,衡无算再退,兵綦印枪出如射箭电射而来,枪尖一抖将衡无算周身上下尽数笼罩,衡无算再退......。

兵甲二人招招进逼,一招紧似一招,一招精似一招,衡无算步步后退,一步快过一步,一步大过一步。首度与衡无算敌对便占了上风,兵綦印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笑容,心念加紧,长枪更快、更狠、更绝,甲方箬身如燕雀填空补缺,手中双枪跳脱旋舞攻如蛇信守若车轮攻守兼备招招致命不给衡无算留半分喘息之机。

交手二十余招,衡无算退了二十多步始终未能还手,兵甲二人占尽上风,然而兵綦印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衡无算每退一步都比前一步的步子更大了一些,每格挡一下其刀势都要较前一招内敛一分。衡无算逐渐拉大的步子使得自己出招的角度越来越别扭了一些,这个别扭使得他们出招更易露出破绽;而衡无算渐渐内敛的刀势更是随时可能变化反击,其刀势越是内敛当中所蕴含的力量便越多,只要兵甲二人攻势稍弱半分其刀势便会刹那间爆发而出,一击必杀。

兵綦印额角冒汗,心中惶恐,原本是己方两人联手进攻打的衡无算毫无招架之力,现在却渐渐衍变成了被衡无算牵动着不得不进攻的局面。一招毕,为了气势不馁不被衡无算趁势反击下一招他惟有比前一招更快更绝更狠,兵綦印加力甲方箬的出招也会随之更诡更刁更妙,这一来就使得二人的消耗成倍递增,只片刻之间二人便汗透重衣。

再一招,累,兵綦印力添数分,大汗淋漓;再二招,倦,兵綦印真元疾走,气息陡滞;再三招,疲,兵綦印内力再催,筋骨酸软;再四招,惫,兵綦印手足颤抖,强作支撑。

衡无算又是一步退后,兵綦印再也提不起力气,膝下一软,险些跪倒,忙以长枪拄地勉强站稳,抬目望去只见衡无算依旧站在屋顶之上根本未曾动过,他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方才他二人意念中与衡无算交手已是吃了大亏,衡无算功力较他二人为深,意识交战优势不能尽显若是当真动手恐怕他们会败得更快,更彻底。

兵綦印当众失态旁人不知发生何事却如何瞒得过楚中卿?楚中卿呵呵一笑道:“二位帮主这回可认输了么?”

“楚堂主这般着急做什么?该认输的时候我自会认输。”甲方箬疲惫不堪的面容上并未有丝毫慌张,反倒有一丝轻松的神色。

楚中卿面色缓缓凝固。

‘兵甲帮’实力尽出,看赵擎的脸色也不像是另有埋伏,何况有衡无算这等高手和十来名强力外援以及一整组的‘玄衣卫’压阵,对方就算倾巢而出也断难取胜,可这样的局面下她怎能是这个表情?

月入云,阴。黑暗无情的笼罩大地,一股莫名的不安之感在楚中卿心中缓缓升起,他不由得看向屋顶的衡无算,火把下衡无算的脸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第183章 攻破

火把熄灭,山坡上顿时被黑暗彻底笼罩。熊单迟和谭兴德不约而同在心中长叹一声,一时的疏忽让本就不利的局面更加难堪,如今敌暗我明由山上向下看去全然看不清敌情,山下向上却看的清清楚楚,原本‘扬刀盟’仗着‘三弦破云弩’的掩护可以给火把添油加火,万万没想到‘不死邪尊’未曾随着任何一帮一同前来而是独自一人突然自半路杀出,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不死邪尊’竟丝毫不管三帮之人的死活,选择最为惨烈的强攻。现在双方相距比熊谭二人原本的设想近了许多,敌人均已跨过了火把群,再想派人重新点亮山坡上的火把已是不大可能。三帮之人趁着黑暗的掩护快速进攻,山上‘排弩’狂发却是毫无准头可言,三轮排弩过去只听到一两声惨叫声,‘三弦破云弩’仗着夜镜勉强辩敌,准头却大不如前。

“所有人听令,从左至右,逢双数者熄灭手中火把。”

熊单迟一声令下,山上顷刻之间黯淡了许多,熊单迟再下令熄灭一半火把,山上再暗三分,光亮差距降低山坡上的敌人隐约可见,虽依然不便瞄准敌人却也有了个大概方向,较先前漫无目的情况强了许多。眼见敌人距离又近了几分,山上众人‘排弩’与‘三弦破云弩’又是一阵激射,顿时又有十余名敌人受创。然而敌众我寡,在暗夜中器械实力又大打折扣,最关键的是操纵器械的人都是临时找的些厨子账房等人,本就是半吊子水平,久战之下体力已是跟不上,现在看不清敌人操纵起来其准头配合更是惨不忍睹。

‘不死邪尊’看在眼里,更不多话,一声杀字出口,再度急冲而上,葛登长槊一挥,命令手下跟上。

一声声破空之声响起,铁箭呼啸飞去攻向‘不死邪尊’,那‘不死邪尊’面对威力强大的‘三弦破云弩’更不躲闪一一硬接。强大的力道使得连‘不死邪尊’这样的高手都不得不节节后退,刚刚逼退‘不死邪尊’不料‘兵甲帮’的人却又逼了上来,眨眼之间已到了‘排弩’的攻击范围,‘扬刀盟’众人‘排弩’激射,皆被盾牌挡住,‘玄衣卫’无奈,只得赶忙抽空再向‘兵甲帮’的人发起一轮攻击,铁箭飞处‘兵甲帮’最前一排帮众连人带盾被刺了个对穿。

堪堪射杀‘兵甲帮’十几人,那‘不死邪尊’身法如电又冲了上来,‘扬刀盟’众人不敢怠慢,中路二十架‘排弩’一齐发动,一排排箭枝激射而出,‘不死邪尊’不闪不避,身形暴动‘排弩’的箭枝不能阻其分毫,几百步的距离瞬息即至,‘不死邪尊’双拳轰出,两架‘排弩’不堪巨力顿时粉碎,还不待操纵‘排弩’的几人反应过来‘不死邪尊’一手一个掐着两人的脖子丢了出去,二人尚未落地,帮忙装填箭枝的两人跟着飞出。

嘭!嘭!嘭!嘭!

先后四声巨响,四具躯体狠狠砸在四架‘排弩’之上。突然破空声呼啸而来,两支铁箭从天而降,‘不死邪尊’身形疾走避了开去,铁拳挥动两架‘排弩’碎屑横飞,那破碎的木屑如飞刀一般尽数打入操纵‘排弩’的几人体内……。‘不死邪尊’屡屡得手,‘排弩’损毁过半,‘兵甲帮’众人压力一轻立时掩杀上来。

熊单迟通过‘千里镜’中的夜镜看得清楚,更觉骇然倘使别人攻上山来凭借‘玄衣卫’的实力尚可一拼,若是叫‘不死邪尊’冲上山来,则无人能够制衡,山上的防御也会瞬间瓦解,那时三帮之人便可长驱直入,‘扬刀盟’将全军覆没。他情知此刻已无万全之策,当即命令中路操控‘三弦破云弩’的‘玄衣卫’全力阻止‘不死邪尊’,‘两害相权取其轻’实在挡不住他宁可先面对三帮的人。

眼看‘不死邪尊’势如破竹,不消片刻便能攻上山来忽然铁箭声声呼啸,十二架‘三弦破云弩’箭如连珠全部针对‘不死邪尊’射去,‘不死邪尊’挥拳击飞两支又有五支飞来,击飞五支又有三支,饶是‘不死邪尊’实力恐怖在强大的反坐之力下也是寸步难行,顷刻之间竟被击退百步。失去了‘三弦破云弩’的威慑,‘兵甲帮’攻得更紧,奈何对方有盾牌防护,‘排弩’不能轻易击破加之操纵‘排弩’的人不甚熟练,在暗夜中更无准头,顷刻间形式已是岌岌可危。

“龟孙儿,看爷爷不射死你们。”厨子张大海刚刚打出一组弩箭,重伤两人,他得意的骂了一句,赶紧催促帮手装填箭枝,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他懂些武功心知不妙忙向后退了一步,金光自他面前掠过,他正待开口咒骂,忽觉喉间一片冰凉,他心中一寒忙用手捂住,手碰处已是湿滑一片,血自他脖颈处喷薄而出。张大海用手死死按住伤口,骇然大呼,鲜血回流喉间,他这一呼未能出声却带的血沫子自口中喷出……

谭兴德看得心头一颤,帮着张大海装填箭枝的正是他的妻子,张大海一死,谭兴德眼睁睁看着葛登的长槊刺入了妻子咽喉......。

“师娘!”张英杰痛呼一声,想冲下去救人已然不及。虽然早有准备,这一幕还是让谭兴德眼前发黑,结发多年的妻子那个要陪自己度过一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排弩’的效果远没达到预期,战局至此熊单迟再也无法旁观,长刀出鞘主动迎了下去,他身边仅有的那名‘玄衣卫’与柳十一紧随其后跟着杀出。

“走了。”谭兴德强压心痛与怒火拍了拍张英杰的肩膀,率先行动跟在熊单迟之后,张英杰握紧拳头紧随其后,除却孙应雄之外师徒十人在落后熊单迟三十余步的地方停步,各自拉动棍弦远距离掩护,‘双杰八雄’心头的恨意炽盛,谭兴德无言只将棍弦拉到极致短箭朝着敌人招呼,凡有靠近‘排弩’之人立刻射杀。

葛登惜命既怕成为‘三弦破云弩’针对的目标,又怕谭兴德的‘立地长弓’只敢躲在人群中指挥,少了葛登这样的高手熊单迟三人堪堪抵挡得住,操纵‘排弩’的众人稍得缓冲方才有了出手的机会,在‘排弩’、熊单迟、谭兴德三相配合之下,中路局势渐趋稳,只可惜作为射杀鳌首之用的‘三弦破云弩’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只能阻止‘不死邪尊’的脚步,否则任凭葛登有何手段也断难攻上山来。

中路战况胶着,右路毒雾漫天,饶是‘扬刀盟’事先备好了解药也不免受其影响,时间一长许多没有内功的帮众已然口舌发木头晕目眩,无法操纵‘排弩’迎敌,庞孺与手下九名‘玄衣卫’布阵挡住敌人,令其他人先行撤退,众人勉力斩断‘排弩’之弦先后向山上撤去,‘玄衣卫’仗着内功深厚又有药物辅助死战不退。

双方短兵相接,在毒雾中激战,‘显威帮’人多势众毒粉厉害,‘玄衣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人结阵守住要道‘显威帮’几攻几却任凭人手再多奈何无法一拥而上,非但不能取胜反而颇多折损。王琥、郑瓯两位堂主眼见久攻不下终于忍耐不住亲自出手,‘玄衣卫’丝毫不惧,十人足下疾走刀法穿插织就刀幕如一堵坚不可破的城墙挡在身前,‘显威帮’在王郑两位堂主带领之下依然攻之不破。

“放毒水!”王郑二人眼见久攻不下己方又多番折损终于下令道。

左路,黄土弥漫,水花四溅,‘风火门’火器了得,‘扬刀盟’早有准备,在谭普年的指挥下一袋又一袋沙土抛将出去,一桶一桶的水泼将下去,玩命似的向‘风火门’之人攻去,二组之人不待沙袋和水用完又忙不迭去搬运。

‘风火门’不少帮众背负的油与洧水沾上了水,又被无数黄土混入火器已不能用,那些原本燃起来的火也渐渐熄灭,未熄

灭的也已成不了气候。看起来局势似乎很好,然而谭普年发现二组的人行动越来越慢,自己带领的这些人抛出去的沙袋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威猛,他们不是‘玄衣卫’能支撑这么久已算不错,显然敌人这般连绵的攻势下众人体力已是渐渐跟不上了。反观‘风火门’虽一时未能攻上山来,大多数人却也只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这一轮的反击也只是破坏了其部分火器。

夜色依旧,战事激烈,谭兴德无言,熊单迟无语,唯有战,唯有拼命方能活命。

他们是‘玄衣卫’,他们的职责是保卫‘扬刀盟’,无论何时决不允许‘扬刀盟’有失,倘若‘扬刀盟’终有消亡的一日,那么在那一日来临之时‘玄衣卫’将挡在众人身前,最先迎接敌人的刀锋。

这是‘玄衣卫’的使命,这是‘玄衣卫’的荣耀,更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战,战的辛苦,战,战的惨烈,熊单迟与‘玄衣卫’只是挥刀,柳十一只是出剑,谭兴德师徒棍弦响个不停。一拨又一拨的敌人,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疗伤,中路操纵‘排弩’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已全部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熊单迟三人与谭兴德师徒苦苦支撑。

刀已卷刃,手臂已木,熊单迟人如血染刀法却不曾慢上半分,谭兴德包扎处血水浸透纱布棍弦亦不敢缓上一瞬,众人顾不得伤痛,顾不得疲累只凭着骨子里的力气死死抵住敌人的攻势。

“‘不死邪尊’,你的名字‘扬刀盟’记下了!”这是熊单迟发自肺腑的恨意,最后的恨意......。一支铁箭不知何时已穿透了他的胸膛,将其狠狠穿在地下,熊单迟用尽最后力气扔出手中长刀砍在‘兵甲帮’一名弓弩手颈部的甲胄之上,气绝生亡。‘嗯~~’一声闷哼,又是一支铁箭穿透了那名‘玄衣卫’的胸膛,将他带飞出去,顺着山崖落下,无影无踪。

箭是长枪一般粗大的铁箭,连‘玄衣’也无法抵挡,那是‘三弦破云弩’的箭!

火光在山上蔓延,点着了屋子,在山风中肆虐。

不知何时左路竟已被破。

“终究还是这样的结果,希望他......”柳十一瞥了一眼迎面而来的两枪,手脚发软无力抵挡,心中却是平静如水......。

第184章 死循环

武林中有很多奇人,练有各种奇功,有的诡异,有的强悍,有的阴毒,有的则令人难以理解,这些武功不见得是最厉害的,却一定是极为少见极难应付的。江湖传言当世有三大护体奇功,其中一种极为强悍,练成者一旦运功周身内外如铁汁浇筑一般任凭刀砍斧剁皆难以撼动分毫,甚至就连烧红的铁锤打在身上也难以伤之,这门功夫有个响亮的名字——‘黑金百炼衣’,而向铁衣是其当世唯一的传人。

不同于佛门‘金刚不坏’、‘光明不毁’、‘佛灯长明’等功夫的博大精深,亦不同于道家‘拏云手’、‘阴阳双蝶掌’、‘天府纳气,百川汇宗’、‘大小周天’等功夫的玄微奥妙,‘黑金百炼衣’走的是强悍的路子,硬碰硬是其主要的特点,因其特质伴随着练习者的是无尽的痛苦,且成功机会不高,往往功夫未练成人先练坏了,所以自当年‘黑疯子’创这门功夫以来练习者寥寥无几,却无一不是纵横江湖的一代高手。

虽然向铁衣的‘黑金百炼衣’只有四分火候,但已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望而生畏,这几年来向铁衣凭着这套武功无往不利,击败了许多功夫在他之上的强敌,声名直追三大堂主,论实力其更在李婉之上,便是楚中卿抑或有所不及。

向铁衣是个猛人,更是个狠人,性子一如其武功,刚毅、勇猛、遇强愈强,他生平对敌无数,从不退缩,打赢了固然好,打输了那便再打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打赢为止,所以打不过他的敌人固然怕他,就算那些实力在他之上的敌人对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究其原因一者是其性格使然另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拜这‘黑金百炼衣’之赐。

‘黑金百炼衣’,一种只可人打你不可你打人的奇功,换做是谁碰上了都免不了要‘骂娘’,以往向铁衣一直是被‘骂娘’的那个人,可今天他遇到的是‘不死邪尊’的徒弟‘铁蛮’,一个不仅同为练习当世三大护体奇功之一的人,而且还加了一副精钢铁甲。铁甲与‘铁蛮’的内功相辅相成,铁甲加强了‘铁蛮’的功力保护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内功没有破绽,他的内功流走在铁甲之上更加固了铁甲,使得铁甲比普通精钢更硬十倍、百倍。

要想伤到‘铁蛮’必须先击破铁甲,要想击破铁甲必先要伤到‘铁蛮’,于是破不了铁甲便伤不了‘铁蛮’,伤不了‘铁蛮’便无法击破铁甲,事情陷入了死循环。其实向铁衣知道,即便没有铁甲护身在场的人当中也没有谁有把握击败‘铁蛮’,铁甲其实只是锦上添花,‘不死邪尊’一脉的人真正可怕的是他们的实力是他们的功法,号称‘不死邪功’的双息内力。

人的力量来自于筋骨,来自于脏腑,亦来自于气,气可锻筋练骨,亦能巩固脏腑,武林高手能奔走千里开砖裂石一者筋骨强于常人,再者便是气息的运用。常人一拳打在砖石上往往砖石未裂自己先疼的受不了了,甚至因此伤了筋骨不能劳作,同样的人同样轻重的一拳打在砖石之上若是这个人事先稍微懂得调息运气便不会觉得那般疼痛,即便下手重一些流走于其身体的气息也会护其痛而不伤,伤而不残。

因此武林中的高手都懂得气息运作之法,一般来说筋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气息深厚的、强劲的要比气息浅弱的人更有力量,动手之际也更加厉害,俗称内力。道理简单人人都懂,实际情况却要残忍的多,不管是谁无论其内力如何深厚只要是气息的运用都离不开呼吸,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带来力量的同时却也有着力量强弱的转换,比如一个武林高手他的功力全力运作时可以使他背着三百斤的东西一口气跑五里路,可在他换气之间他的功力却只能背得动几十斤甚至更少而他的速度也会随之降低,而功力不足他一半的敌人至少有一百多斤的力量,可以轻易击倒他,虽然这个转换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这一瞬间的转换往往是致命的。

正因为人有力盛力衰气长气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等等状态,所以武学之中有‘批亢捣虚’之说,‘捣虚’已经很致命了,还要‘批亢’,因此只要招式精时间拿捏的准,即使两人实力相差数倍也存在着相当的变数,只不过越是经验丰富的高手越是谨慎越会隐藏自己的弱点,没有相当把握的之前绝不会轻易的全力出击,当然水涨了船自然也高了,经验丰富的高手不但精通诱敌之道更懂得如何逼迫对手露出破绽,因此高手过招心性的较量尤为重要,在常人看来平平无奇只有一两招交手的战斗实际上在暗中来来回回亦不知变化了多少次。

然而这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却对‘不死邪尊’一脉的人不大管用,常人不论内功深浅,武艺高低总是要呼吸的,先呼后吸也好先吸后呼也罢有呼吸就会有强弱之间的转换,一口气换不过来再强的人实力也会大打折扣,只因对于常人来说呼吸是一件事的两个步骤,虽然简单却绝不能同时进行,就像这世上多的是男人,多的是女人,也不缺不难不女的人,却唯独没有既是男人同时又是女人的人(至少我没见过),所以要想生孩子就得男人和女人合作,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呼吸便是如此,要么呼要么吸绝不能呼气的同时吸气也不能在吸气的同时呼气。

而‘不死邪尊’一脉的人不同,这个常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的事在他们来说却可以,他们可以在呼气的时候同时吸气,在吸气的时候同时呼气,在他们来说没有换不过气来的说法,也没有内力枯竭的时候,他们三百斤的功力就是三百斤,虽然他们跳起来还是要落下去,打出去的拳还是要收回来,他们仍旧与常人一样逃脱不了天地法则的限制出招依旧受到距离、角度、杠杆、收发的影响有了强弱之分,却绝不会因气息不济出现力屈的时候,仅这一点在动手过招时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

双息练气,使‘不死邪尊’一门对脏腑、筋骨的锻炼更快过常人,强过常人,但强不代表没有限度,他们的筋骨依旧会疲累,受了伤依然会疼痛会死亡,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水平那‘不死邪尊’根本不配‘不死’的外号,而他七入中原至少也该死掉了三次,更不会在当今六大高手之列,然而真正恐怖真正令各大绝顶高手头痛的不是双息,而是双息后边的‘不死’二字。

世间有种叫做蝾螈的奇特动物,可以断肢自生,恢复能力极强,据说人与这种蝾螈极其相似,本也可以重伤自愈,断肢自生,可惜人受伤后流血过多,极大削弱了这种能力。‘不死邪尊’的邪功不但使其受伤不流血,更能令其体内血脉运转较常人快上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以上,‘不死邪尊’的血脉运转越快其伤势恢复起来便越快,千倍速度几乎是瞬息痊愈。

加快血脉运行疗伤这法子以前并非没人想到过,但一者没有受伤不流血这个能力,再者气息脏腑无法为继,所以不但未能疗伤反而不是气息紊乱脏腑破裂而死便是恶化伤势一命呜呼,但‘不死邪尊’与他们不同,双息之气加上受伤不流血的办法解决了这一点,所以他是‘不死邪尊’。

受伤不流血便不会因失血而丧失再战之力,瞬息痊愈便不会死,双息之气能保证源源不绝的力气。受伤不流血+瞬息痊愈+用不完的力量成就了一个人,一个不会累,杀不死的人,一个全天下有且仅有一个的人,放眼天下数以万万计的人中唯有这样的人才能享有这样的名号——‘不死邪尊’,这样的武功当然便叫做‘不死邪功’或者‘双息不死功’了。

向铁衣当然知道他不是‘不死邪尊’的对手,可‘铁蛮’不是‘不死邪尊’,功法、内力、气场、招式‘铁蛮’都远不及乃师,这‘双息不死功’‘铁蛮’绝没有练到家,绝对有破绽,可向铁衣同样不是‘黑疯子’,他的‘黑金百炼衣’只有四成功力,同样没有练到家,同样存在着不小的破绽。

四成功力,两个半四成便是十成,听上去似乎不少,然而在实战中九成九与十成的差距或许是生与死的差距,很多极高明的功夫在其九成九火候的时候有办法对付,十成的时候也许就没有了应付之法,这一切只因破绽二字。这就好比有一口缸它九成九是好的,只有在其底下有个针眼大小的洞,当在这口缸里装满米的时候有没有这个洞并不会有什么区别,但当盛满水的时候,这个洞会将一整缸的水全数漏掉,破绽就是这个洞,从零到九成九有多少火候决定有多大的洞,火候越浅洞越大,反之洞越小,而十成便是完全将这个洞堵上了。

破绽存在着变数,也存在着机会,当然这是就某种武功而言,并非本身招式功夫的破绽,江湖上绝大多数武功即使练到十成也是破绽百出的,但‘双息不死功’和‘黑金百炼衣’显然不是这样的功夫。破绽使得‘铁蛮’有机会,‘向铁衣’同样有机会,只不过两人的机会大小不同而已,‘铁蛮’的功夫绝对有洞,而且这洞不会小,可现在他已经用东西临时将这个洞堵上了——一件精钢铁甲,堵的难看,粗糙,却十分管用,向铁衣没办法,郁栖柏没有办法,连足智多谋的宜丰也没有办法,唐贤的针本是天下一绝,极难应付,现在更是被‘铁蛮’这一身铁甲克制的死死的。

向铁衣无奈,若在平时完全可以凭借‘玄衣卫’的阵法困住敌人再设法生擒,哪怕是单打独斗他也有把握与‘铁蛮’缠斗一番再寻突破至不济也能脱身,可这两个法子眼下却行不通,‘铁蛮’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也有他的帮手,而且实力都不差,要胜过敌人或者脱身都需要费一番功夫,而‘玄衣卫’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不死邪尊’本尊身在何处关系到整个‘扬刀盟’近万人的生死存亡,向铁衣不敢拖延,更不敢冒险。原本他对‘扬刀盟’的实力还是比较放心的,‘不死邪尊’这一步棋邵鸣谦与衡无算不是没想到,也早已安排了人打探消息。

‘不死邪尊’对于‘扬刀盟’来说已经十分棘手了,如果没有他半点消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那就不是棘手而是可怕了,而恐怖的是‘扬刀盟’不是没有收到消息,而是收到‘不死邪尊’将于半个月之后方能来到‘中州’,所以邵鸣谦才会离开‘中州’。

‘扬刀盟’的情报向来靠谱,即便有偏差也绝不会偏差这么多,但‘不死邪尊’还是来了,而且来的这么快,这当中的原由不由得向铁衣不怕。以‘不死邪尊’的脚程,一旦动身就算‘扬刀盟’的人得知消息也来不及通知,哪怕‘不死邪尊’带着徒弟,哪怕用飞鸽传书也来不及,‘不死邪尊’的消息只能靠武经国派出去找他的人的脚程推算,虽有纰漏不致大失,更不至于慢人一步误了事,巧的是今天偏偏收到了传书,偏偏慢了一步,而且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应对,所以应该是慢了半步。

向铁衣不是笨人,他在收到传书那一刻就想到了两个可能,第一‘不死邪尊’动身之前‘扬刀盟’的人得到了消息,及时通知;第二这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或许是为了他们挖的或许是对着衡无算挖的也或许是为了总部挖的,更或许是为了所有人挖的,这两者到底是哪一种向铁衣无法肯定,不过他能肯定的是今天传书的人和之前负责打探消息的人虽然同样是‘扬刀盟’的人,却绝不是同一个人,道理很简单因为鸽子不同,鸽子不同,所属堂口就不同,堂口不同人也不会相同,或者说得到消息的途径也不会相同。

第185章 邪尊过往

武林中曾有一位前辈说过‘假消息比没消息更可怕,学错了东西比不学习更恐怖,练错了武功比不练武功更要命’,向铁衣深深相信这个道理,他知道这个道理却不能保证自己有能力分辨,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有时候他只能去赌,赌一个最可能的可能,防着最不可能的可能。

赌是要下注的,下注是要本钱的,有的人本钱少,有的人本钱多,本钱少的人玩的也小,本钱多的人玩的自然也大,有的赌局大的吓人,无论你有多少本钱都赢得起输不起,任何人都输不起。

‘扬刀盟’这次赌的有点大,赢了固然好,如果赌输那就很可怕了,如果是一场公平的赌局那么向铁衣不会如此担心,他相信衡统领即便不能取胜至少也会保留足够翻本的本钱,可惜在赌场中从来没有公平二字。你以为你掷骰子的技术好掷出三个六点已经是最大的了,殊不知对方却比你多了几粒色子,而且是点数最大的色子。

所以向铁衣要赶,赶在开盅之前,最好赶在开赌之前,实在不行也要争取以最小的损失结束赌局,当然这个所谓最小的损失不是对他向铁衣来说的而是对‘扬刀盟’而言的,他自打决定下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乃至这一行所有的人当作是弃子了。既然是弃子,那便要起到弃子的作用,在向铁衣眼里‘铁蛮’远没有让‘玄衣卫’成为弃子的资格,更没有那份实力;既然是弃子,那便再无顾虑赌得起也玩得起,向铁衣心知拖延越久自己锐气越挫,越难爆发,心念一动当机立断——一招为注,破开铁甲。

向铁衣功力再催,拳头上隐隐裹着一层‘黑焰’,‘铁蛮’身如铁塔气势威临而下,柳凡城与宜丰气息内隐目不稍瞬直视对方,齐平、郁栖柏各掣兵器,齐平虎视眈眈,郁栖柏却以三分精神应对,七分游离,‘玄衣卫’步履微移竟是瞬间结阵虽未动手气势上已稳稳压了‘兵甲帮’、‘显威帮’一头。

唐贤眼神凌厉而肃然,缓缓抹掉嘴角的血迹,钢针随着他的动作流走周身。

向铁衣与‘铁蛮’气息一触正待动手,忽然‘铮’地一声轻响传来,众人情知事情有变不求伤人但求自保,双方不约而同收了气势,唐贤也将针收了回来。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吟道:“‘三更凝眸,夜半宵,春帷醉小乔’。”

柳凡城心中一凛,脱口道:“‘五更赋离殇’,你是宗宇翔宗前辈?”

那苍老的声音不答反问道:“是哪位朋友认出了老朽?”

柳凡城道:“晚辈柳凡城见过宗前辈。”

随着柳凡城的答话一条清癯的身影自向铁衣等人身后走来,这人单臂抱琴步履稳健而快速内息雄厚而深沉正是宗老。

宗老迈步走到宜丰身前,似有意若无意将宜丰挡在身后,扫视敌我双方一眼,说道:“深夜时分各位不在家中陪伴妻儿却在这荒山野岭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老东西,少来倚老卖老,要打就打,不打就给我滚。”

宗老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

“‘铁蛮’!”

“老朽还以为是‘不死邪尊’亲至,原来只是个弟子而已。”听到‘铁蛮’这两个字宗老心下大安,京城一战他曾站在远处见过‘霸公’出手,虽然实力强悍,但其真正难缠的是特殊功体,至于拳法、招式、速度以及交手的变化较之‘津海神剑’的‘一剑九连环’和‘一剑十三巅’要差得远了,尽管其出手力道远胜端木,然而对宗老来说倒也不难应付。‘不死邪尊’众弟子中以‘霸公’实力最差,却因其体质特殊故将‘不死邪功’练得最好,所以最得荣宠,因而也最为张狂霸道,‘铁蛮’的‘不死邪功’练的一般,实力虽比‘霸公’强上一些,却差距不大,只要破了铁甲倒也不是全无应付之法。

“师尊若在,你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屡战屡败的人有何脸面矜夸?”宗老讥讽一句,心中暗自盘算战术。

当年‘不死邪尊’(那时候他还没有‘不死邪尊’这个外号)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州衙门无力应对苦不堪言,朝廷于是派夏(龙战天下之下)总捕头亲自出马‘金衣卫’从旁协助合力围剿。

一战之下‘不死邪尊’身负重伤不得已逃出‘天门关’向北而去,这一去竟让他在‘北荒’番邦成圣,自此广纳门众勾结权贵,创立邪教四处教授武学及中原文化,并亲授十徒,传以绝学,一介盗匪摇身一变成为番邦护国法师。

十多年后‘不死邪尊’邪功大成亲率十大弟子及门下教众卷土重来,欲为番邦开路兵发中原,这一次‘不死邪尊’的所作所为更是变本加厉,灭门屠城毫无人性,不足一月已创下一千多起灭门惨案,更屠了北方颇为富庶的‘萍海城’截获金银无算,‘金衣卫’出动精英三千围剿,几番交手竟将十八位顶尖高手尽数折损,三千精英唯余百人,‘京城’、‘八津渡’二十七个门派应朝廷之托联手截杀竟至死伤愈八成之多,自此‘盗’之声名响彻寰宇,时值盖摩天出世,遂与其南北相称。

后‘金衣卫’再次出动,江湖门派往从协助,‘六龙帮’更派出欧阳中露的‘山龙堂’,‘半步堂’则由宗老的师妹甘德

临的师叔赵箐菱(属宇字辈,其在‘半步堂’名字为赵宇箐菱)亲率,压轴(其实应该叫大轴,习惯了就这么用吧)的更是江湖上一名隐士高人,绝世剑者,这一战斩杀‘不死邪尊’四名弟子及教众无数,‘不死邪尊’也被剑者一剑断颈,哪曾想,这家伙邪功护体,竟而无恙,剑者能伤之却不能杀之,久战之下敌不过双息内功的奇特,剑者稍露疲态被一拳洞穿胸膛一代高手就此陨落,‘不死邪尊’自此得号更顶替剑者得列天下顶尖高手之位,这一战‘山龙王’欧阳中露为护属下撤退险些战死,邪尊深恐‘龙神’赶至虽胜亦不敢再进于是率领弟子带着金银连夜逃回番邦,这一战之后邪尊得意之余更为怕死,遂命人打造了一副精钢铁甲。

那次‘半步堂’参与截杀‘不死邪尊’之战宗老因出走未曾参与,不过赵箐菱(赵宇箐菱)与宗老关系甚好,后来亲自请宗老重回‘半步堂’时两人闲聊之余研究过这一战,是以宗老对‘不死邪尊’诸弟子的实力特征颇有了解,那‘铁蛮’在外凶悍厉害,但在这十大弟子中来说却几乎是垫底的存在,当年赵箐菱能占得上风如今即使有了进步宗老自忖自己武艺更有精进亦不惧他。

‘不死邪尊’第三次入中原时一改前风只带了六大弟子隐匿行事,结果还是被‘金衣卫’得到了消息,这次恰巧‘大隅天城’的天君、财神入朝向朝廷讨要军饷及结余货款,朝廷以‘外库内帑吃紧,外贼将至,备钞以遣军用’为由再次相拒,天君财神商议后当即传讯调派‘大隅天城’附近高手迎战。

‘不死邪尊’毫不知情,甫到中原便遭到‘大隅天城’‘山宗’七绝的伏击,饶是以‘不死邪尊’和六大弟子的武功对上‘七绝阵’亦难取胜,战不多久厉九陵又至,‘雷宗’绝学配合‘七绝阵’更增威力,又过片刻病老驰援而来,‘造化天书’化作‘枯骨功’藉由剑气发出,夺万物之生气为己用,重生造化,再塑乾坤,几可生死人肉白骨,剑气所过之处草木为枯,沙石金铁化作飞灰,‘不死邪尊’之弟子不及‘七绝’和厉九陵远甚,邪尊失了助力又不知病死鬼的‘造化天书’练到什么程度,此外尚有天君、战神等随时可能到来,当即不敢恋战扔下三具枯骨遁归番邦。

三番战败,‘不死邪尊’在番邦威信大减,后又因国师之位被免与番王交恶,争的血流成河,番王最终屈于武力复其之位然而终是貌合神离信任不再,其所作所为除了三大弟子之外均为外人见疑。再后来朝廷党争不休,武经国花重金相邀‘不死邪尊’助阵,‘不死邪尊’贼心不死欲重塑威名重组邪教掌控番邦大权,借机利用武经国权利之便复至中原,武经国亦利用其野心帮自己铲除异己,屠杀支持敌对方的各路高手。二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因怕武林中人群起而攻,故多在暗中行事,数年来‘不死邪尊’师徒联合武经国邀请的江湖人士斩杀了‘危州’‘永兴城’素有儒侠之名的孔家高手‘寒门五子’、格杀‘古梦州’大名鼎鼎数一数二的高手‘心一拳’宗师王大成,屠戮‘北川’‘冰城’、‘不老长春城’的‘三大流派’,大破封剑城苍泉山道派,致残掌门贺真人,逼死贺真人的师弟王柳赵李余五位真人......。

武经国文有李师爷,武有‘不死邪尊’师徒,文武双全的又有司寇元焽,要钱,武经国可谓生财有道不但卖官鬻爵卡拿索要更近则垄断经商远则迫使各路富商支持,要权,武经国掌管‘内督府’,节制‘金衣卫’,连朝廷‘兵部’尚书亦是其义子,九州九侯有半数以上都是他的人,就连‘龙禁卫’亦在其掌握之中,在朝,凡有不顺武经国之意者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再不然派高手将其击成暗伤,官员不久人事却又牵扯不到他的头上,有‘不死邪尊’这种高手出马任凭再多的护卫再强的高手也很难护其周全;在野,任何江湖门派若要与武经国为敌则先要对上其手下的武林人士,战败固然难逃一死,倘若战胜了武经国又能借口调兵,最终仍然难逃一死,于是武经国权倾朝野天下莫能当之。

老实说,武经国能有如此成就‘不死邪尊’功劳不小,论战绩‘不死邪尊’击败的人无论是‘寒门五子’还是‘三大流派’,抑或是‘苍泉山’道派都是威名赫赫,称雄一方,‘心一拳’的宗师王大成更是可以比肩道境禅宗掌门的大人物,‘金衣卫’高手亦不用说,能在几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顶尖的存在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可其屡次败归番邦,十大弟子死的只剩下三个,手创的邪教覆灭这也是事实。说起来在那种情况下遇到那样的对手败也情有可原,但这三次败逃使得其地位一落千丈,邪尊师徒更引以为奇耻大辱。

事实最是公道最是无可辩驳,事实也最不讲公道最能冤屈人,一个人打赢了九十九仗可以一笔带过,打输了一仗却被有心人大书特书,于是一代英雄可以说成是无能懦夫,反之,只打胜一仗的人在大肆渲染之下被称作‘战神’为后世膜拜的亦不在少数。‘不死邪尊’打败的几战天下皆知,后来打胜的几战反倒知晓的人不多,江湖上自然认为这家伙名头不小,战绩却也平平,按这样的逻辑莫说是‘不死邪尊’,便算是当今的‘雷神’‘龙神’二位也难免被黑,难免被人轻视,只有真正有见识的人才知道‘不死邪尊’这四个字的分量,更明白六大高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当然,宗老心中明白可也没有兴趣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

第186章 赶着去送死

‘铁蛮’听宗老出言讥讽勃然大怒,一拳悍然击出,向铁衣早有防备,‘黑焰’跳动一拳迎了上去,二人俱是毫无保留全力出击,拳拳相交一声脆响一声闷哼二人各退三步。向铁衣衣袖轻颤,黑的发亮的肌肤变的灰白了几分,似乎是受了伤,‘铁蛮’铁拳待欲再出又是一声脆响,铁甲上一条细微的裂缝顺着他的手背处蔓延至肘,同时铁蛮身子一颤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竟似隔着铁甲受了些伤。宗老看中时机不待‘铁蛮’稳住身子步履早动,一掌按在‘铁蛮’右臂处,柳凡城双手齐扬十余枚木钉迅若惊雷打向宗老,刀网瞬起五名‘玄衣卫’尽挡暗器,柳凡城欲待再行暗器突袭被宜丰抢上拖住,齐平驰援,‘裂山狼牙棒’挂着风声砸向宜丰,郁栖柏长棍一挥迫退齐平。

‘当!’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宗老突袭得手‘铁蛮’手臂回屈击在自己胸口,‘铁蛮’左臂挥扫,宗老纵身跃起,向铁衣看出便宜哪肯罢手,勉强运用‘黑金百炼衣’内功趁机一拳击在‘铁蛮’手臂之上,一声刺耳的巨响‘铁蛮’手臂处的铁甲崩裂,碎铁片四散飞溅。

“二更星月,水迢迢,辚轹紫蟒袍。”‘铁蛮’尚未喘息宗老凌空下踩一脚已然到了头顶,‘铁蛮’左拳与向铁衣对轰一记,右拳‘冲天一炮’对准宗老足底打去,宗老足下微移,身子一转旋身下踩,一脚踏在他手肘上一脚对准后脑磕去。‘嗡’地一声,铁盔受击回荡之声叠在一处声音之响呈几何倍放大,‘铁蛮’被震得脑袋一晕,手臂被宗老踩得下沉之际向铁衣一拳再度袭来。‘铁蛮’一拳与向铁衣硬碰硬对轰一招不妨脑门又被宗老狠狠踩了一脚......

头顶上有宗老不断缠斗,‘铁蛮’束手束脚无法全力施为,眼前又有向铁衣勇悍无匹,使其不得不认真应对,三人交手十余招‘铁蛮’越打越恶心,仗着邪功护体未曾重伤,想要取胜却也万难。又过数招,‘铁蛮’与向铁衣对轰一拳借力纵身后跃想要甩开宗老,三名‘玄衣卫’早有准备长刀配合绊其脚下,斫其关节,‘兵甲帮’齐平的几名手下抢上相助,被一阵‘玄光针’尽数射死,‘铁蛮’踉跄后退几步,以宗老身法之快被这一拖延却又如何能甩得掉?宗老力用双足再度下踩,‘铁蛮’双拳护住头顶,来回急扫,宗老不愿硬碰足下一错自他身后落地。

‘铮’然弦声自‘铁蛮’太阳穴边响起,弦声饱含内力经铁质传导入盔,‘铁蛮’耳朵几乎贴着铁盔,这一声受的实在,劲透入颅响亮之极,‘铁蛮’霎时感觉天旋地转,腹中一阵翻滚险些呕吐上来。

“‘初更灯火,蝉赋谣,一曲千古调’。”宗老口中吟唱,手指不停拨弦,内力灌注之下声声往‘铁蛮’耳边送去,‘铁蛮’脑中‘嗡嗡’作响,手脚反应慢了半拍,被向铁衣在‘太阳穴’处又狠狠击了两拳,柳凡城发暗号命令,‘显威帮’众人手一扬,数把毒粉向宗老撒出。宗老长袍无风自鼓后襟一卷一拂,霎时将毒粉倒兜了回去,两名‘显威帮’帮众首当其冲被毒粉迎面撒到,入眼入鼻,待二人惊觉时业已中毒。

“‘三更凝眸,夜半宵,春帷醉小乔’”宗老不去趁胜追击,小兵自有‘玄衣卫’对付,当即施展三更名招贴近‘铁蛮’,宽大的长袍兜起将‘铁蛮’和自己罩在其中,内力在袍内鼓荡两人束在袍中近身短打,‘铁蛮’拳法大开大合短打本就是他的弱项现在身着铁甲运转更加不甚灵便,宗老出招极速,‘半步封神掌’配合‘擒拿手’使出,封、锁、擒、拿变化无端,招招发在‘铁蛮’出招之前,式式皆往‘铁蛮’弱点而去,击铁盔、卸关节、绊足下,‘铁蛮’空有一身力量,能使出的不足三成,只有在被拿住时才能派上用场以蛮力崩脱。

宗老三更之招打的‘铁蛮’应接不暇,虽占尽上风却也难以伤敌,琴声一响,宗老战术再变,锁拿之际更冒险动用一更之招,长袍之内空间狭小而聚拢,琴声之响来回激荡闻之犹如挖心掏肺威力益发惊人,‘铁蛮’更是吃亏,琴声本就冲着他去的,经过长袍中的内力和他铁盔的双重放大只震得他神情恍惚,不知所以。铁甲本是护体之用,现在反而成为敌人攻击他的有效武器,‘铁蛮’做梦也不曾想到。

‘嗡~~~~~~’,琴声灌入铁盔在颅中震荡,‘铁蛮’神若癫狂功力自发护体一拳打出,内力鼓动的长袍之中回声与原声重叠不分敌我难以控制,宗老耳中闻声亦有些懵然,待惊觉时这一拳已难闪避,铁拳轰然而至宗老不及封卸力量,仓促间以硬碰硬接了一拳,‘嘭’地一声,长袍崩裂宗老人倒飞了出去。

‘哇’地一声,‘铁蛮’再也抑制不住腹中的翻滚,吐了出来,铁盔内满满当当尽是秽物,‘铁蛮’伸手欲摘掉铁盔,向铁衣陡然近身,一掌架住他右臂一拳砸来,‘喀拉’一声,失去铁甲护体的右臂被生生砸断,扭曲的不成形状。‘铁蛮’剧痛未休,又是一呕,秽物在铁盔内对冲,吐出去的没地方可去又被他吞了回去,秽物倒入气管,‘铁蛮’呼吸为滞,险些一口呛死。‘铁蛮’闭气硬受向铁衣两击,单手狠命一扯终将铁盔摘了下来,只见他满头满脸被糊的粘稠不堪,一只断手下垂,站都站不稳,狼狈之态可见一斑。

向铁衣在前宗老在后,‘铁蛮’在二人虎视眈眈之下断无胜理,‘兵甲帮’‘显威帮’的帮众此时也被‘玄衣卫’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几人欲偷袭宗老也被唐贤数枚钢针放倒,柳凡城看出事态不利收势退开,齐平正战的兴起,‘裂山狼牙棒’不管不顾径朝郁栖柏砸去,郁栖柏见战局已定无需他顾料策应当即不再留手长棍一甩‘疯棍棍法’上手。郁栖柏内力迸发,十丈长的铁棍呼啸而出。

‘当’,一声巨响火星四射,棍端棒头相击,齐平倒退数步,狼牙棒往地上一顿索性扯掉上衣袒胸露背,只见他肩头肌肉隆起如两颗馒头,胸口鼓如覆碗。手一抄,狼牙棒再度回到手上,齐平内功外力一起较劲‘裂山狼牙棒’抡起来高舞过顶其大如斗的尖铁棒头向郁栖柏扫去。那齐平得‘裂山狼牙棒’的外号顾名思义其功夫走的是刚猛一路,据说其内功深厚,外功更是在整个‘中州’也能排得上号,他能在‘兵甲帮’这种帮派成为独当一面的一堂之主绝非偶然。齐平狼牙棒全力砸出,当真气势惊人有裂山之威,忽然,一条长棍自天边打来,那棍如天柱倾倒,天柱之下人如蝼蚁,树如草芥,齐平心头一凛却不敢稍退,狼牙棒迎击而去。

‘当~~~~’,棍棍相击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夜空,齐平喉头一甜鼻腔中一热,一股血气涌了上来。他心中惊惧之意未退,那天柱般的棍子又横扫而来,当下将‘裂山狼牙棒’全力扫出。‘当’又是一声巨响,齐平浑身一颤,两耳发聋眼睛发黑,耳中鲜血淌出。‘当’,第四声巨响发出,齐平双臂痛入骨髓,狼牙棒险些脱手。‘当’,巨响再次由两人棍间响起,铁杆的狼牙棒承受不住打击顿时弯折,齐平再也忍不住伤势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血模糊了他的双眼迷住了他的视线,人就此一动不动,少顷,轰然倒下。

战胜了齐平郁栖柏长棍一摆,与宗老、向铁衣、宜丰分立四方,围住‘铁蛮’与柳凡城二人。

柳凡城看了一眼四人,又看了一眼队列整齐的‘玄衣卫’和其身后的唐贤,颇为戒备地道:“宗前辈这是打算将我们赶尽杀绝了?”

宗老未答话,向铁衣道:“左七指对敌从来不留活口,我‘扬刀盟’难道便该行那放虎归山的伪善做派么,还是说柳先生以为我们没有留下两位的本事?”

柳凡城道:“我柳某人能活到今日别的本事不敢说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如我看的不错这一战几位好似胜的并不像表面那么轻松,若硬是要杀我以几位的本事并不困难,不过‘不死邪尊’的弟子岂会没有几招保命的手段?我二人若是拼了这条命一味防守拖个把时辰也未尝做不到,敢问向执事耗得起么?”

向铁衣眉目一肃,柳凡城说的没错,他耗不起,对于‘扬刀盟’来说杀不杀‘铁蛮’和柳凡城无关大局,若是有足够的时间他手下任选三十名‘玄衣卫’都可以将巅峰状态的二人围困,然后拿下,到时候任凭他‘铁蛮’有什么铁甲邪功都无济于事,锯解、火烧、酸融有的是手段炮制,可问题是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这边磨蹭的时间越长几位堂主就越危险,虽然向铁衣不敢肯定‘不死邪尊’是去了总舵还是伏击几位堂主去了,也不敢保证他们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更不敢说他们赶过去就能解决问题,但放不放‘铁蛮’和柳凡城二人无关大局,即便总舵沦陷也不至于毁了‘扬刀盟’,倘若堂主出了意外那可是动摇‘扬刀盟’根本的大事,若是衡无算也不幸遇难那整个‘扬刀盟’将会在‘不死邪尊’和四帮联手之下彻底覆灭,到时候恐怕全帮上下想求个死得痛快也不可得,所以哪怕只有不足十分之一的机会他还是要把握。

看着‘铁蛮’折断了的手臂正在迅速矫正恢复,向铁衣心中也是一阵恼火,这王八蛋的邪功还真有些名堂,方才为了这一击他和宗老可没少费功夫,想不到这才半刻不到‘铁蛮’断臂的伤便好了个七七八八,看来只要没有立刻死亡用不了多久他的伤势便能痊愈,如此一来想要杀了他尚需费一番周折甚至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向铁衣看向宗老,宗老微微点了点头,向铁衣回身对柳凡城和‘铁蛮’只说了一个字‘滚’。‘铁蛮’大怒,残留着秽物的脸上变了变颜色,柳凡城拽了拽‘铁蛮’二人向相反的方向去了。二人离去郁栖柏长嘘了一口气。

这二人一走,宗老一口气松了下来,一张嘴吐出一口淤血,神情顿时委顿了下去,宜丰手疾眼快点了宗老胸口几处穴道,一手搀着宗老一手自怀里掏出疗伤药喂宗老服下。一回头却见散了功的向铁衣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情况不比宗老好多少,宜丰吃了一惊正待帮忙,向铁衣却抬手止住了他,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我暂且无碍,先给唐大人疗伤。”

两名‘玄衣卫’上前搀扶住宗老,宜丰也不多说自去看唐贤的伤势,先前唐贤猝不及防被‘铁蛮’一招突袭击中胸口,站都站不起来,宜丰也甚为担心,待号过脉发现唐贤的伤势反倒比向铁衣和宗老的轻一些,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好上许多这才放下心来。给唐贤点穴疗伤之后,宜丰又查看了几个‘玄衣卫’的伤势,‘玄衣卫’中除了已死的七人之外,其余诸人皆是轻伤,各自简单包扎了一下。宜丰又去查看向铁衣的伤势,见他脸色已然大好,完全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猜想他定是暂且将伤势完全压制了下去,以应对接下来可能的战况。这种法子可以先行退敌待事情平息后再慢慢调养,好处显而易见。

众人略缓了一口气施展轻功加速前行。

死是生命的终点,凡生灵皆懂避之,人有时候却要赶着去送死。

第187章 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刀

火光在山风中摇曳,照映着山峦,焚烧着希望。谭兴德拨动棍弦射出一排短箭,手指已木得不听使唤。

“战狼死了,胤苍狼死了,熊单迟也死了,老婆死了,‘扬刀盟’还是没能守住。”谭兴德心中闪过一念,是失望是悔恨,‘谭门’已然完了,如今却要搭上自己所有的家人和整个‘扬刀盟’,他看见‘三弦破云弩’的剪枝射穿了熊单迟的胸膛,也射穿了‘玄衣卫’的胸膛,他看见两杆长枪刺向柳十一,他想救援但却无能为力,他知道很快便会轮到自己,很快便会轮到自己的父亲,他绝望更不甘。

如果人活着是一个又一个的苦难,那为什么还要苟延残喘?是因为希望,还是因为责任,或者仅仅是因为没有勇气结束这一切。柳十一不知道也不明白,在她的记忆当中似乎从没有过快乐,只有屈辱和苦难,只有求而不得的辛酸和无奈,或许对于她来说死是一种解脱。她感觉到冰冷的枪尖越来越近,刺破了衣衫,划破了肌肤,她心中平静,闭目待死。

枪临身,一分、两分、五分、一寸、两寸......,如许冰冷如许疼痛。

蓦地,柳十一腰上一紧,有一物环了上来,那是一条手臂,强壮而有力的手臂,她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向后扯去,眼前不见了长枪只见一抹刀光,自信而果决的刀光,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惧怕有的只是毅然、决然、凛然、肃然。紧接着便是两声惨嚎,敌人的惨嚎。

“退到我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一个特别壮硕的身躯,也不是一个特别高大的身躯,他的头发有些散乱,他的面容有些疲惫,他的身上满是尘土,他的衣服上布满了污垢,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汗臭味。

喜悦在柳十一的心底如春风般吹起,如水波般漾开,她没有多余的话,乖乖躲到来人身后。她知道他的武功并不是很高,但在他的身后她感到无比的安全踏实,仿佛他神通广大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在她心里他比‘龙神’还要高大;她知道他的智计并不是很好,但在他的身后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宁静,仿佛他无所不能他就是天下之主,在她心里他比皇帝更加可靠。

柳十一的伤口在淌血,疼痛伴随着失血随时可能让她晕厥,但她似乎不觉得疼,从他到来的那刹那之间她只有喜悦,喜极而泣的喜悦,随后便是为他担忧。

‘兵甲帮’死了两名帮众立刻又有五名持盾的帮众杀了过来,五名持枪的帮众紧藏盾后,五名弩手又在枪者之后。盾者步步逼近,忽然一起发难猛冲了过来,‘嗖嗖嗖嗖嗖’,五声连响,五支弩箭适时射出。

来人不闪不避,长刀圆转如一面镜子护在身前,五支弩箭触之则飞,镜子突然一收,‘嗡’地一声,五枚飞锥尽数打向中间那名盾者,盾者身子缩在盾后半点不露,任凭飞锥从何处打来都绝不会受伤。火光微弱飞锥失了准头,自几名盾者中间飞出,已是打了个空,盾者心中不屑,忽听得耳边‘叮当’之声作响,那已然打空了的五枚飞锥互相碰撞陡然改变了方向自侧里袭来,五人哪里快得过暗器尚未来得及调转盾牌护身已三中后脑两中颈侧尽数栽倒。飞锥出,来人似是早已知道结果一般,刀光乍起,人影在五杆长枪间隙之间钻了进去,枭首斩颈刀刀斫在盔甲接缝处,五名枪者死。

“‘幻无方’。”。人影游走刀光更加飘忽,顷刻间五名弩手死于非命。

“走!”来人倏进倏退,回身拉着柳十一向山上退却。

“放箭!”葛登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人竟然顷刻间破了阵法,更斩杀‘兵甲帮’十五名精英,一时怒极大喝下令。

“‘震刀诀’。”。来人亦是一喝,掌中刀刀锋切开夜幕如一面镜子挡在身前,与此同时箭如飞蝗,向来人激射而去......。

“成功了,他成功了,英杰智杰你们看到了吗,他的暗器不一样了,他的刀也不一样了。”谭兴德绝望之际乍见一抹曙光兴奋的语无伦次,而他口中的‘他’指的正是救下柳十一的梁榭。

李智杰和张英杰当然看到了,八雄自然也看到了。

“孩子们,让我们助执事一臂之力。”谭兴德不待双杰八雄回话又喊了一声,本已疲惫的几无知觉的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气手起处棍弦满如月手一松数支短箭疾驰而去,袭向冲上来的‘兵甲帮’帮众。

“给师娘报仇!”‘双杰八雄’士气大振,拉动棍弦还手。

谭兴德心中刚一喜陡然又是一寒,只见一杆长枪也似的铁箭从天而降直向梁榭射去,铁箭自谭兴德身侧穿过,疾若流星锐叫连连,那是‘三弦破云弩’的箭,他知道那箭的威力,比声音更快比火器更狠,他能在铁箭落地之前听到破空声只是因为铁箭离他更近而离目标更远,待得梁榭听到便已是个死人了。谭兴德一念方起,却已来不及相助。

第三拨箭雨袭来,梁榭‘震刀诀’再度运起欲挡箭枝招行半式惊觉危机当即功力急催借‘震刀诀’之力转为‘离刀诀’,长刀脱手划破长空与下坠的铁箭碰在一处。

‘当~~~~~’,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长刀不知被击向何处,铁箭也已偏离了方向,向山下远远飞去。

梁榭气息一空,只来得及避过咽喉等要害其余数十只箭尽数射在身上,两名枪者乘隙挺枪刺来葛登金槊随后补缺。柳十一失血颇多头晕目眩依稀看到梁榭遇到危险却无力相助,梁榭足下一沉深吸一口气,心神凝于踵精神顺着脉络而动,脚下顿时踏实无比如身有千斤之重,丝丝内息自大地钻入脚跟过‘涌泉穴’周而复回向上导引,通向头顶。一吸尽,梁榭呼气,头顶气息纳入,游走四肢百骸,盘活周身脉络,通体舒泰气息沛然,只一瞬气力仿若从无消耗更胜方才。

箭枝临身,梁榭上身有玄衣护体毫发无损,腿上中了数箭他犹如不觉,伸手一抄将即将掉落的箭枝揽住甩手打向枪者,两名枪者长枪拨落箭枝,不妨两枚飞锥已钉入颈侧,二人翻身栽倒长枪脱手,梁榭抓起一杆长枪架住葛登刺来的一槊,葛登反应极快立时弃了手中长槊探手抄起另一杆长枪刺向梁榭咽喉,就在中枪刹那梁榭弃枪陡然一把抓住葛登的枪杆用力一拗,‘咔嚓’一声,枪杆折断,梁榭手持断枪撞入葛登怀里,葛登双足如钉入地身子后仰一记‘铁板桥’让过,起身之时探手将金槊抄在手中,他正待再次出招陡然心中一凛,本身并不高大的梁榭在他眼中似乎变成一座铁塔,葛登只觉得对方是个绝顶高手,自己无论下一招怎样迅捷狠辣都会被对方轻易破除一招反杀,他甚至觉得有一柄刀划过了自己的脖子。瞬间的惧意让葛登出招变得犹豫,心境变得畏缩。

“‘势无伦’”。梁榭等待的便是这一瞬间的机会,口中厉喝气势凌人飞锥同时出手,葛登毕竟是独当一面的一堂之主,他情知有异当即上下齿一合咬破舌尖身形暴退不敢稍停,疼痛让他精神一振,‘金风槊’舞出一道金幕击落飞锥,三晃两晃便钻入队伍之中。

梁榭岂肯放他,心境再变。

“‘去无回’”。未等三字出口,梁榭电闪追来,四名帮众举盾合围,梁榭身子一侧如白驹过隙钻了过去,葛登不战再退,斜侧里穿梭而走,绕过三名盾者五名枪者,三面盾牌一挡梁榭去路五杆长枪分刺梁榭咽喉胸腹等要害,先前那四名帮众手持盾牌亦围了上来。按理说梁榭此刻唯有先行后退再做打算,否则一旦被围将是完全被动的局面,然而梁榭不退反进拔下腿上箭枝打出,足下‘回风步’疾走不顾伤势抢先一步窜出。

‘砰!’盾牌合围,三枚飞锥慢吞吞飞来,将要碰到盾牌刹那忽然先行碰在一起,这一碰登时改变了方向,激射乱窜向另外三名枪者打去,那三人全然不曾防备,两枚透过两人脚面钉在地上,一枚射入其中一人的眼睛,贯脑而入眼见活不成了。

葛登再退,将属下一拨一拨挡在身前,梁榭不闪不避只将轻功运到极处紧追不舍,往往在间不容发间使敌人攻击落空,无论‘兵甲帮’有多少帮众一起动手,无论攻击多么迅速密集总是慢了那么一点,而梁榭所过之处均会留下或三或两的飞锥,在‘兵甲帮’帮众全神贯注阻击他时狠狠予以痛击。

葛登退三十步,梁榭追三十步,葛登退到五十步时,梁榭也已追上五十步,气机牵引之下葛登始终摆脱不了梁榭,也始终腾不开手还击,待退到六十步时,他已无人可用,梁榭已无人可阻,他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不死邪尊’正奋力一拳砸向从天而降的铁箭。葛登无奈挺金槊疾刺梁榭心口,这一槊已来不及变化,来不及暗藏后招,更来不及凝聚全部力量,他不寄望能够杀敌只愿阻梁榭一阻,梁榭侧身闪过身形不曾稍顿贴着金槊欺近身来,葛登弃槊后跃人在半空梁榭一掌已然袭来,葛登双掌一架挡住梁榭。

“‘幻无方’”,梁榭身在半空心境再变,变掌为爪一把抓住葛登双手,内息急速流动,藏在怀中的一枚飞锥经内力一送顺着袖口蹿出打入葛登咽喉自身后颈椎钻出。

梁榭一招得手,更不停留,落地之刻挑起金槊横掼出去,‘兵甲帮’数人挡开金槊梁榭在他们出招反击之前一闪而过,就在这白驹过隙的瞬间两枚飞锥已分别刺入了两人颈侧。梁榭再杀两人‘兵甲帮’剩余一百多帮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堂主被杀惧意在人群中扩散,梁榭足下不停杀了回去,‘兵甲帮’帮众见梁榭身法奇快又不知他有什么古怪的暗器出手,

当下人人但求自保不但不上前阻拦,反而及时闪避让出一条路来,生怕自己有什么损伤,梁榭发飞锥又打死数人这才回到柳十一身旁。

柳十一血染衣襟脸色煞白,迷迷糊糊见他安全回转,只笑了笑便晕了过去,梁榭赶忙一把揽住,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半天却是半点金疮药也没有。这时谭兴德派的李传雄和郑七雄也已赶来接应,梁榭将柳十一交予李传雄,李传雄背起柳十一梁榭和郑七雄在一旁护卫以防‘兵甲帮’之人偷袭,三人向山上撤去。‘兵甲帮’死了堂主已无心恋战,反正英勇杀敌也没人报功畏缩不战也不会受到帮规惩处,这种情况下又有哪个情愿冒着风险去招惹梁榭他们?梁榭三人所在之处离山上本就只有几十步远近,没有敌人捣乱的情况下退的十分容易。山上的郎中早已等候多时,李传雄刚一放下柳十一两位郎中便过来接手,两人止血的止血敷药的敷药动作熟练而迅速。柳十一的伤离心口不远,若在平时男女有别定有颇多忌讳然而现下所有人命悬一线谁也顾不得矫情只好一切从权。

“梁执事,你的箭伤如何?”

“不......不碍事。”

梁榭忧心柳十一伤势,正自盯着两位郎中给柳十一上药不防谭兴德忽然问道,这才想起自己如此做法实在有些失礼,结结巴巴回了一句,忙将头转到了谭兴德这边。

一名郎中过来给梁榭上药包扎,谭兴德道:“执事无碍便好。依属下看对方有‘不死邪尊’压阵今日之战恐难善了,‘兵甲帮’死了堂主群龙无首也不过是片刻光景,一会‘不死邪尊’定会逼迫他们继续进攻,执事虽武功大进但想要对付‘兵甲帮’一百二三十名全副盔甲的精英也不太容易,何况对方还有‘不死邪尊’这种高手。”

梁榭心中一凛,情知谭兴德说的有理,本来他正聚精会神练功听得战况匆忙自后山赶来目前情况尚不明了自忖不会比谭兴德更能把握战局,当即道:“谭掌门有话请说不必顾虑。”

谭兴德也不客气,点头说道:“战局关键还在‘不死邪尊’身上,只要此人攻不上山来其他人我们总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倘若我们与‘不死邪尊’正面对上那便毫无胜算。”

梁榭点头道:“谭掌门但请吩咐无妨。”

谭兴德道:“能阻挡‘不死邪尊’的唯有十八架‘三弦破云弩’,如今左路已破,老父和‘玄衣卫’寡不敌众,破云弩已有数架落入敌手,执事若能夺回我等还有希望。”

梁榭看了一眼纱布被血浸透,手足尚在微微颤抖的谭兴德师徒,忧虑道:“面对‘兵甲帮’的人谭掌门可能守得住?”

“守不住也得守。”谭兴德道。

第188章 谭普年

梁榭再不多话,‘天根诀’极速运转一周将状态恢复到最佳,俯身拾起一柄刀和一些提前备好的暗器向左路驰援而去,至于箭伤同样是带着毒性的止血麻痹之药一敷,扯条布一勒了事,反正一会伤口还是会裂开包的再好也没用。

梁榭之前作为杀手,长于伏匿、偷袭,路子走的是以轻功、暗器、招式等爆发取巧为主,武功其实并不差,他们所杀之人有不少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但只要藏得好,配合的好,出手时把握好成功并不算难,即便是强如宗老这一级别的高手也极可能栽在梁榭手里,甚至于到了酆无常这个层次的被他们盯上了也不敢说完全不惧,当然前提是要藏得住不被发现。

可惜暗杀和明着对敌是两回事,自打他跟人正面对敌以来时时别扭处处艰难很难打赢一仗,究其根本主要是内力不济长力不足的原因,尤其以少对多的时候,对方十个人每个人都有防备,你全力发难三招两式杀掉了一个气力已然大打折扣,可剩下的九个怎么对付?气力不足招式速度也便跟之不上,练武说到底还是为了解决速度、精准和力量不足的问题,一共三样东西一下子丢了两个那还怎么打?

这不是梁榭一个人的困扰,而是大多数杀手、隐者、刺客的共同问题,他们爆发力强,实力变化大,极度危险的同时却也极度脆弱,他们固然可以杀死武功高于他们三四倍的高手也容易被武功远不及他们的人斩杀,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实力自然有所提升,梁榭以前便知道这些,却做不到,因为招式容易速成,功力和火候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大幅度提升的,直到‘天根诀’的出现,这门内功不但补足了他长期以来飘忽薄弱的根基,更在实战中大幅度提升了他的速度,招式的威力,理论上讲并非他的实力提高了这么多,而是原本只能全力使出一两招的‘恨刀十二诀’得到‘天根诀’的帮助下可以招招爆发,招招全力,这就使得他实力提升了一成却能爆发出翻倍的实战效果。

梁榭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创出这种内功,强大到恐怖却又简单易练进步神速(前提是练对了的情况下),他这才知道‘大隅天城’的可怕,当真是应了师兄的那句话,只要‘大隅天城’愿意,只要银子能补给得上(毕竟要有人去挣钱,不然吃穿从哪来?一心研究武功的人只会消耗不会挣钱),他们可以像烧制瓷器一般一窑一窑批量生产高手,同为四大帮派的‘扬刀盟’与之比起来简直不值......,等等,‘扬刀盟’能在数年之内组建起实力强悍的‘玄衣卫’似乎也不是光凭有钱就能做到的(这是当年云老在雷神手中救下财神的根本原因之一,另一个是钱)。

‘风火门’的人四处乱窜,烧屋、放火、杀人,搜刮财物毫无顾忌。左中右三路以左路实力最差,谭普年算得是高手其他都是武功入不了三流的乌合之众甚至有不少人半点武功不会,此外便只有操作‘三弦破云弩’的六名‘玄衣卫’了,而对手‘风火门’不但有霍楠和桑廷两位高手还足足有二百多名精英手下,形势可想而知。破云弩过于笨重掉转不灵,对远处的敌人威胁大,对近处的敌人便不太好使了,先前为了压制‘不死邪尊’所有的‘三弦破云弩’都朝中路打去,待这六名‘玄衣卫’发现左路即将失守连射数箭逼退‘不死邪尊’再赶紧调转方向时霍楠和桑廷已然抢先一步上山,对着六人便发起进攻,拖得一时半刻‘风火门’的人越来越多,六人只有招架的份哪还有余暇操作破云弩,结果六架破云弩被夺去反伤己方,熊单迟和一名‘玄衣卫’也因此殒命,幸好‘风火门’的人不擅于操作‘三弦破云弩’,折腾半天也只有三箭是有准头的,对方若是有‘玄衣卫’的水平及时再补几箭不但梁榭死定了,谭兴德师徒也一个活不了。

‘玄衣卫’六人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势,霍楠、桑廷夫妻二人联手顷刻间已击杀一人,转而又合力向另外一名‘玄衣卫’攻去,‘玄衣卫’被‘风火门’的人逐个分开围成一团难以结阵抗衡,火具密密麻麻轮番攻击,又有两位堂主乘隙出手,任凭‘玄衣卫’功夫了得也难以招架,转眼之间又一名被霍桑二人击杀。谭普年手持一根长棍正自杀的眼红须发皆被烧焦他恍若不觉,老头搏杀之际犹要顾及他的手下,这一分心好几次都差点要了命,他的手下在敌人攻上山之前是不小的助力,可一旦与敌人正面对上却又成了十足的累赘,这就使得本就处于劣势的他更加危殆。霍桑二人看出便宜合力攻了过来,谭普年无奈将‘大则三十六’尽力挥洒开来死命搏杀。

谭普年这套棍法乃是当年在军中谭季二位将军手下的第一高手姬将军所创,这位姬将军身在军中性子却野,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说是军中第一高手,实则放眼天下也少有敌手,姬将军年轻时曾以棍法力压禅宗高手,惊动朝野,后投军效力抗击‘东岛螟国’,季将军观其武艺绝伦于是推而广之将其棍法简化后令军中士兵练习,之后士兵武艺进展神速与日俱增。

谭普年就是在那时习得这套棍法的,虽经简化易学了好多,威力也因此大打了折扣,然而在无数场生死中搏杀验证过的绝技又岂是凡品?霍桑二人与‘风火门’帮众联手占得上风却为棍法所逼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拿下心中不免焦躁,他们哪知谭普年更是憋气,更是恼恨,心想:“若是再年轻三十岁,哪怕二十岁,早把你们打趴下了。”

谭普年年轻时受伤过多过重,到现在年纪大了已是越来越严重,筋骨不及年轻时强健,反应也不及年轻时迅速,内力也不及年轻时刚猛,久战之下谭普年伤痛发作起来更是难忍,出招之际越发危殆,好在其经验丰富,‘赶鹤轻功’又十分了得,才不至颓败。

谭普年身为‘谭门’创始人,武功却与‘谭门’任何人均不相同,‘谭门’作为门派不但要传承武艺和精神,更要有银子维持日常开销,而协助官府抓捕通缉要犯领取赏钱便是‘谭门’主要收入之一,这便使得‘谭门’的武功和战术多以擒拿抓捕为主,击杀为辅,久而久之难免出手不够狠错失良机,而谭普年是在军中拼杀出来的,出手果敢勇猛之中又不失章法节奏,相较而言更加狠辣几分。

这主要是立场不同想法差异带来的结果。‘谭门’除了谭普年之外众人对敌时心中均在想‘能留活口就留活口,否则领不全赏钱了,最好敌人能够投降省事事省。’,而谭普年对敌时却在想‘能打死就别留活口,这帮王八蛋害死了我多少兄弟,最好你们一个别投降,全战死了才好。’。

正因如此,谭兴德不可能用太多的精力研习‘大则三十六’,谭兴业等人也是同样,所以谭普年往下‘谭门’不乏高手,却不太可能有真正的一流高手,而这‘大则三十六’的棍法除了他之外只有谭兴德、兴业、兴丞三人学了个半吊子,在对上功夫根底更加扎实的对手时半吊子的武功显然是不管用的。

这些年‘谭门’银子赚了不少,谭普年与谭兴德、兴业、兴丞父子四人商议一番本来决定这几年开始将门中买卖交由其中一人打理,其余几人好好研究研究武功,再把谭兴德的两个儿子谭辉寿,谭辉禄两人从其师父那接回来先教会这套棍法再说,结果未等他们计划实施武经国已然做大,党争之下‘谭门’受到波及,关系网也散了,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日子怎么过还是个问题又哪来的闲心发扬武功,于是一拖再拖,到现在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武功还没传下去,谭普年十来个孙儿孙女现在也只剩下了三个,当此情景谭普年和谭兴德父子心照不宣都想给‘谭门’这个谭家分支留个后,哪还敢轻易接谭辉寿、谭辉禄回来冒那个风险。

谭普年腰压长棍手近棍端一字电步上前架开桑廷双锏双手之力急环棍尾横扫而出,两名合力围攻谭普年的‘风火门’帮众躲闪不及被一棍扫中当即击飞,霍楠、桑廷看出棍势刚猛急忙后跃避开,谭普年足下连倒长棍在腰间环了一圈双手与腰眼合力长棍暴涨一丈由左至右去的更急,一名帮众被拦腰一棍打飞,棍势一阻谭普年借棍端反弹之力立刻调转方向由右向左去势不减向霍桑二人扫去。

这一棍乃是‘大则三十六’中‘大吊平峰走连山’之招,棍势左右逢源,挡不得,遇阻则平遇强则借力反向;躲不得,躲得快连山走更快;进不得,一端近手为守一端远手为攻,两端之力互用以腰手为轴借杠杆之力应敌,使敌数倍之力加之而不屈;退不得,退则敌之气为我夺我益盛而敌益馁,则胜负见。

霍楠长剑不敢与棍相碰,桑廷抢上双锏交叉一挡,‘嘡啷’一声一锏脱手,棍势受阻立时反向扫去,两名帮众再度受创,棍势再返,桑廷双手持锏一挡,只一下虎口崩裂,锏脱手飞出,桑廷不顾伤痛双手一张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抓向棍端,谭普年长棍去势已老收势慢了刹那被对方一把抓住,对方手远谭普年手近一夺之下竟然未能夺下。两名‘风火门’帮众把握时机手中火具喷出两条火舌照谭普年脸上喷去,谭普年知道对方火具里喷出来的不止有火焰更有滚烫粘稠的洧水,这东西见火就着粘到身上一时半会弄不下去更是恐怖,当即不得不松手放开长棍。

火光一闪谭普年躲得稍慢仅剩的几根眉毛也被烧着,一道寒光藏在火光之后急刺而来,谭普年久战沙场经验老道,虽然双眼被火光所阻不能视物,却是未见寒光先行后退,在间不容发之间提前避了开去,霍楠心中微觉诧异手上变化更快一剑穿心又刺了出去,谭普年心有不甘,他所学‘大则三十六’中的那几招足足练了几十年,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地,却不想临到老了还能有这样的失误,唉!眼角余光望去,左路那六架‘三弦破云弩’俱已转向,几名‘风火门’帮众正在以生硬的手法调试角度,其中已有一架调好了角度,铁箭所指正是谭兴德,而谭兴德浑然不觉,正自厮杀......。

谭普年,谭氏分支谭开敬之子,‘谭门’创始人,少随季将军御寇,后拜谭离为叔,善长剑(棍),精武艺,长于纵跃,以‘赶鹤’名,系军中好手。谭年至耄耋,不就阴湿,不食蟹蛎、西瓜,不饮青绿之茶,凡寒凉之物皆避之,余观其功法乃属热性,易内瘀火毒,常人惯以凉寒之物平之,然谭迥异于人,余疑其旧创未能尽复。若果然耳,则谭功法刚猛,必致复发,久战不攻自破。

这是关于谭普年的情报,精准无误,战况果如所料。谭普年成名数十载,更是‘谭门’创始人,杀掉他既是大功一件又让‘风火门’露脸。霍楠的剑快速而果决,如针、如锥、如黄蜂尾上的刺、如青竹蛇儿的口,终似恶毒妇人的心好时待人如蜜,待到翻脸时不念曾经不留余地,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刻后悔,用尽了力气,耍尽了手段,只往人最致命的地方捅去,使人不及防,不及避,永无翻身的机会。霍楠一如其兄霍无央,静如圣贤动如魔,平凡之中见不凡,温和之中见狠辣,他们可以等待时机,也可以创造时机,不到十足的把握时他们绝不全力出击,一旦有了好机会却又冲在任何人的前边。

霍无央,央是灾祸的意思,无央便是没有灾祸,因为他本身就是灾祸,忽然的,突然的,陡然的,霍然的,最大的、顶级的灾祸,就像是天河决堤,大地汪洋一般的灾祸,人只有祈求这样的灾祸不要发生,尤其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霍无央这三个字的意思,霍楠武功不及乃兄,计谋不及乃兄,隐忍不及乃兄,心肠不让乃兄,她是女的霍无央缩小了的霍无央,她的心更狠,更绝,更加不留余地,所以他的前三任丈夫都死了,死的没有留下半点骨头,没有留下半个亲人,死因仅是夫妻拌嘴而已,嘴而已,而已,已......,如果不是她想有个孩子,如果不是她当年年纪已然不轻,如果不是桑廷会巴结她讨好她或许桑廷也已死去多时了。

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年的她,如今她的孩子也已成年,如今她已老了,‘徐娘虽老,犹尚多情’的老,所以她依旧认为自己很美,认为自己很有魅力,她喜欢自己的美,喜欢自己的魅力,她认为她的‘美’桑廷不能独占,她认为她的‘美’她的‘魅力’要让更多的人喜欢,要让更多的人痴迷,要让更多的人疯狂,疯狂之后往往是平静,对于生命来说只有死亡才能够真正平静,她依然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比年轻时更恶毒,更会玩。

她要‘扬刀盟’死,也要谭普年死,谭普年的儿子要死,孙子要死,所有的亲人都要死,然后便轮到李婉、楚中卿、雷钧、衡无算、邵鸣谦以及他们的亲人朋友,‘扬刀盟’上上下下都要死,一个不留,死尽,死绝,她害怕,害怕自己眼角的皱纹,害怕自己逐渐松弛的皮肤,她害怕老去,害怕自己不再‘美’,所以她痛恨一切年轻的人,痛恨美丽的人,更痛那些老而不死却优哉游哉的人,她要让他们害怕,比她更害怕。

霍楠的剑一如她的人布满倒刺,一旦被刺中拔剑时倒刺就会钩入骨头,这样的伤更残忍,更毒辣,任何地方中了剑都不是能轻易养好的,都是一辈子的痛苦。霍楠对自己这一剑很满意很有信心,这是她全力刺出的一剑,谭普年不是昔日的谭普年,他已不及躲闪第二次,当然若不是认定谭普年躲闪不开霍楠也绝不会全力刺出这一剑。她感到剑尖已刺中了一具身体,剑尖在没入,剑身上的压力逐渐增大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紧接着剑身变弯,弯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张带有尘土并不老气的脸庞急速凑了上来,剑尖抵在那人胸膛上,剑身弯的几乎对折了起来.......

第189章 暴荒雷

“‘悍刀诀!’”

三个字,更狠、更辣、更绝、更残忍地从那张脸的口中喊出,那声音似乎不是人喊出来的,准确的说喊出那三个字的人似乎根本不把人当人,其实霍楠也是这样的人,不同的是那人是不把自己当人,而她是不把别人当人。这是她此生听到的最后三个字,当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冰冷和疼痛随之传来......

天依旧是天,云淡、风轻。

人视鸟兽如蝼蚁,天视人亦如蝼蚁!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天,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生命升起惋惜之情,那是她第一次想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那是她首次感到孤独,比起老去她更害怕孤独,曾经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要死去,她一定要带几个人陪她,至少会带着桑廷,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老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没有了机会。那一年是丁卯年,那一天......

九月二十二,四更。她倒下去的时候看到‘风火门’有十几个人同时也倒了下去,那是在‘三弦破云弩’旁边的人,他们每人身上都插着一柄锥子,梁榭的锥子——‘落羽锥’。

霍楠没料到‘扬刀盟’还有这样的刀,还有这样的高手,情报中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情报中的高手今日只有三个人在山上——谭普年、谭兴德、熊单迟,他们自信完全能够对付,可惜凡事总会有意外。桑廷显然也没有料到,霍楠倒下去的时候桑廷愣了一愣,然后不由控制的笑了笑,然后笑容逐渐冻住,最后恐惧笼罩了他的全部。他似乎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两手乱抓拼命挣扎他高声咆哮大力呼救,可偏偏叫不出声来。

他捡起双锏发疯似得对着梁榭乱砸,竟似不会武功一般全然不成章法,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梁榭还是头一次见,‘恨刀十二诀’悍不畏死善于拼命可绝不是如这般打死敌人自己一定死打不死敌人自己也死定了的打法。梁榭方才救人心切硬抗了一剑受了不轻的伤,他虽身着玄衣刀枪不入,此刻也缓不过劲来,谭普年怕他有失抢在头里与桑廷战在一处。

‘风火门’的帮众到此时方才各持火具驰援而来,梁榭双足如山根植大地,纳气行功,急转三个周天后气息通行无阻内力竟似更强了些。火舌喷来梁榭足下一动运起‘恨刀十二诀’中的‘幻无方’一诀穿梭于火焰与人影之间,手中长刀快捷刁钻刀刀不离‘风火门’帮众要害,一时间血花在火光中绽放,黑水在人影中飞舞,战况激烈之极。谭普年腾开手来,长棍挥舞与梁榭和四名‘玄衣卫’渐渐呼应,六人配合之下局势渐稳,‘扬刀盟’中其他武功差劲的压力减轻逐渐撤向后方。

谭普年奋力杀敌,他要赶在中路右路被破之前转败为胜,只要重新将左路的六架‘三弦破云弩’控制便能压制‘不死邪尊’,使其难以攻上山来,只要能压制‘不死邪尊’其他敌人总有办法对付。而现在十二架‘三弦破云弩’受限于角度和‘不死邪尊’的身法并不能保证不间断攻击,以‘不死邪尊’的速度,稍有间隔或许就能一跃上山,那时‘三弦破云弩’离得近了想要瞄准必须要调整更大的距离,从而更加受到角度的限制,难以发挥效果。谭普年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从方才左路被破开始,‘不死邪尊’便利用‘三弦破云弩’的攻击间隔向山上不断靠近,照那个速度中路被破是迟早的事,现在‘扬刀盟’又重新有了机会。

就在形式略有好转,谭普年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股蛮荒霸气轰然而至,压力瞬间传遍整个‘扬刀盟’总舵,谭普年骇然一瞥,只见中路之处一尊铁塔从高空落下一踏足尘土飞扬,地陷半尺,一出拳空气炸裂,两名帮众举手一挡,手臂折断人如两段烂木头一般飞跌出去。

铁塔傲然扫视众人,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恣意张狂,全然不将山上众人放在眼里,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山谷回声阵阵,‘不死邪尊’睥睨天下之态显露无疑。谭兴德心中骇然,其他人更是心头发麻手足发软,毫无战意。

‘不死邪尊’笑罢扫视众人一眼,森然道:“自尽——可留全尸。”

谭兴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淡然一笑道:“这世上我只见过战死的人,没听过吓死的鬼。”

“好!”‘不死邪尊’一个好字出口一拳击出,空气陡然一声炸响,谭兴德早有防备横棍于胸全力一挡,‘嗡’然一声,谭兴德虎口迸裂棍弦险些脱手,‘不死邪尊’收拳再出,同样的招式,同样的角度,谭兴德再挡一记,棍弦脱手撞在胸口,人倒飞了出去。

谭普年看的真切,脸瞬间惨白,提棍转身便要过去,梁榭也不答话两刀砍死两名‘风火门’帮众,抢先一步而去。

“咳咳咳......”谭兴德咳出两口鲜血,勉力站了起来,‘不死邪尊’缓步跟上,双杰八雄见师父危难各提棍弦助战,被‘兵甲帮’的人挡住厮杀。

‘不死邪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朝着谭兴德走来,一记直拳再度袭来,谭兴德未动手之前便已疲惫,现在武器已失更是被动,而‘不死邪尊’由于‘双息不死功’的奇特先前费力虽多却几无影响,两人实力本就相差悬殊,这一来谭兴德又如何抵挡得住?谭兴德勉力躲过一拳,‘不死邪尊’一拳又至,同样是不讲招式技巧,同样是毫无花俏的一拳,却蕴含着惊人的威力,谭兴德已不及躲闪。突然一声尖啸在谭兴德耳畔划过一柄铁箭已射在‘不死邪尊’胸膛,‘不死邪尊’被这一箭的威力冲的飞了起来,直到十余步外方才落地。

“哼!”一声冷哼,‘不死邪尊’身形电闪,打斜刺里冲来,含怒一拳出手,‘三弦破云弩’过于笨重,掉转不灵在‘不死邪尊’如此快的身法之下哪里能够有机会瞄准,两只铁箭打空‘不死邪尊’已到了谭兴德身前,谭兴德勉力一躲,另一记铁拳又至,谭兴德不及闭目唯有待死。突然一面镜子挡在他的身前,‘不死邪尊’一拳砸至,镜碎一条人影借力飞退。

‘不死邪尊’受此一阻,不理来人,一拳略缓又向谭兴德砸去。

“‘离刀诀!’”

一声喝,刀先至,长刀飞来砍在‘不死邪尊’手腕之上,‘不死邪尊’一拳打偏,谭兴德趁机退开。

“小辈,好胆!报上名来。”‘不死邪尊’铁拳一握转身对着来人道。

来人三十来岁年纪,一身尘土,衣服上沾的满是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脸上,手臂上亦沾了一些,烫的脱了皮,这人真是从左路驰援而来的梁榭,方才与‘风火门’一战毕竟以寡击众,对方火具又厉害,受伤在所难免。

“梁榭!”

“师承何人?”

“......,‘狂刀’传人。”

“‘狂刀’传人?不过三招而已。”

谭兴德缓缓踏前一步将梁榭挡在身后,梁榭一笑,又踏前一步挡在谭兴德身前,谭兴德略一犹豫便不再争抢,低声在他耳边道:“他内力外功极深,要能躲得过尽量别挡。”

梁榭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苦笑,他本不以掌力见长,以前连沈南武的血手都硬拼不过,现在练全了‘恨刀十二诀’又练了‘天根诀’自觉内力大进,身体也远较以前强悍,然而谭兴德如此内力在拿着武器全力抵挡都挡不住,自己在没有掌握‘千江流’之前和这样的人硬拼无异于找死,至于游斗,也不过多撑片刻而已,何况以‘不死邪尊’在半山之中应对‘三弦破云弩’的身法和力量来看,方才分明没有全力,真要认真起来,自己恐怕连身法的优势也要失去,至于招式,对方身着铁甲,邪功护体,刀法再好也等同于无。

梁榭正自苦思对策,一瞥眼间右路也已破了,眼看着粮仓、水井就要被投毒,忽然一行人马突兀杀到,这一行只有八人,武功却非常好,与几名‘玄衣卫’配合起来竟也抵挡得住‘显威帮’的攻势,梁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离得远了他也无法仔细看清。

他再向左路瞥了一眼,却见有一团寒星闪动,流光溢彩,如在火光中投入一‘团’彩虹,那‘团’彩虹所到之处‘风火门’的帮众瞬间稀少了一些,彩虹之侧是一团火焰,火焰依稀勾勒出人的影子,那团火焰所到之处‘风火门’的火立刻被压了下去,莫名的强援让‘风火门’措手不及,伤亡惨重,‘扬刀盟’那些武功差劲,不会武功的帮众没有在战乱中躲起来,而是不待吩咐自发救火。梁榭觉得那团火和那团彩虹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

‘不死邪尊’显然已经看到了,他铁盔下的面容不知是怎样的表情,微一迟疑,随即森然道:“‘邵鸣谦’那个懦夫还留了一手,不过又有何用?多几个送死的人罢了!本尊就以你们两个开始灭尽‘扬刀盟’一草一木。”说着眼神冷冷扫了梁榭和谭兴德一眼,铁拳真元凝结,空气炸响。

梁榭和谭兴德对望一眼硬着头皮准备迎战,突然一只大手不知从何处而来,搭在谭兴德肩上。

“谭兄,这让我来吧。”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谭兴德回头一看,一张威严之中透着些许无奈的国字方脸映入眼帘,谭兴德一喜,喜中却带着满满的苦涩。

“又来一个送死的,你是什么人?”‘不死邪尊’问道。

“江湖上习惯叫我‘天鬼’或者墨二侠。”

“你是墨幽帆?你不是被邵鸣谦关起来了么?”

“‘天门关’挡不住你们的野心,一扇门又怎能关得住侠义?”

“这么说‘六龙帮’要管这个闲事?”墨幽帆笑了笑并不作答。

“你以为你有胜算?”

“一块铁皮而已,你可听说过‘破甲神锋’?”

“你可知道穿在我身上的就算是一张纸也会比铁更硬,何况我现在穿的是精钢铁甲。”

“你可知道‘破甲神锋’因何被称作十大名锋之首?”

“就算破得了我的铁甲,你又如何对付我的‘双息不死神功’?”

“如果‘六龙帮’的情报不错你的‘双息不死功’并没有练到家,我说的对么——‘暴荒雷’?”

第190章 不死邪尊

一声‘暴荒雷’惊诧众人,那铁盔下的脸色大概也变了一变,沉声道:“不愧是‘龙神’的左膀右臂,好眼力。”

墨幽帆道:“好眼力谈不上,以‘不死邪尊’的实力直接动手便可哪里用得着同姓墨的废话,更无需虚张声势做那嘴上功夫,这不合乎常理,何况我并不认为谭掌门能接下‘不死邪尊’一招,哪怕是未尽全力的一招。”

谭兴德脸上一热,他并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对手实在厉害,压力之下难以仔细推敲,再加上妻子殒命更是怒痛交心,哪里管得了那些,经墨幽帆这么一说顿时恍然,以他的实力对上‘不留’大师这种高手尚且挡不住三招两式,又怎能挡住‘不死邪尊’两招而不死呢。

‘暴荒雷’盯着墨幽帆良久,突然气势一凝,威压之气再度攀升,墨幽帆镇定自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兵甲帮’原本攻向‘双杰八雄’的五张盾牌,八杆长枪不约而同向他攻来,墨幽帆不慌不忙自袖中掏出黑漆漆一物,那物出袖既长,其大如盾轻轻一挡,陡然间一个圆盘状的东西旋飞了出来,盾牌长枪如纸糊的一般触之纷纷断裂,‘双杰八雄’的危机顷刻解除。‘暴荒雷’紧握的铁拳‘噶啦啦’响动,僵持了片刻终于撤去威压,一转身去了。

他这一走,‘兵甲帮’帮众剩余的几十个残兵败将生怕墨幽帆大肆屠杀忙跟着去了,中路撤兵‘暴荒雷’退走左右两路不敢逗留,早无战意的桑廷拖着一身伤痕带着只剩下的七十多个手下向山下退去,那‘日月双魔’仅出手片刻便斩杀了上百名‘风火门’帮众,实力可见一斑。

比起‘兵甲帮’和‘风火门’来,‘显威帮’损失最小,不但两位堂主安然无恙,帮众尚余半数,在两位堂主的带领下‘显威帮’有条不紊地撤下山去,梁榭冲上一阵猛攻竟也攻不破两位堂主的防守,只杀死数人轻伤王琥不得已返回,王郑二人亦对梁榭刀法和暗器颇为忌惮,明明对方实力并不如何高明却能在他二人联手防御之下伤人杀人,这种爆发性,突击性的打法领他们不禁有些胆寒。

这本来是‘扬刀盟’生死攸关的时刻,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了,众人对墨幽帆心存感激之余不免多少有些埋怨若是他早些出手哪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可转念一想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这件事跟‘六龙帮’没有半文钱关系,人家凭什么挡在前面拼命,何况墨幽帆还是被‘扬刀盟’扣押的,能最后出来解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墨幽帆望着山上的一片狼藉,满地尸首,摇了摇头叹道:“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可惜这世上不讲理的人太多,总想掠夺他人致别人于死地,遇到这等人也唯有用‘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的墨法来对待了。”

炽日道:“你们‘墨家’偏有那许多规矩,还是依我们魔道的行事作风斩尽诛绝来的痛快。”

墨幽帆道:“‘龙神’懂得规矩,懂得在收敛的时候收敛在张狂的时候张狂所以他是‘龙神’,天下只有一个‘龙神’,所以‘六龙帮’蒸蒸日上,之前的崇无敌不懂得收敛,所以他只能是崇无敌,一个无敌的笑话。”

“堂主教训的是。”炽日不敢再说。

天色依旧未亮,依旧未晴,‘扬刀盟’受伤较轻者帮忙救助伤患,收尸打扫战场,山上现在只剩下一名郎中,忙的满头大汗,今日在山上的除却‘六龙帮’众人之外几乎人人带伤,唯有孙铭、任嘉娴、任骁三人不见踪影,梁榭担心妻子向谭兴德问起,谭兴德只说是他安排任嘉娴姐弟不要露面的,其余并不多话,说罢不待梁榭再问已向山腰走去,梁榭看他似乎有所隐瞒众人面前却也不好追问,反正只要确认妻子安全也就是了。

不想梁榭和谭兴德说的话正好落到旁别一条大汉耳中,那大汉满身衣服全是被火烧坏了的破洞,头发也泰半烧焦,皮肤黑一块红一块被烧焦好几处,受伤颇重,这人正是先前愤愤不平自称老子扬言要让敌人尝尝他石头的厉害的那位赵锋。他负责操作‘排弩’协助谭普年守左路,左路被破他亦冲在前边杀敌仗着会几招拳脚打架勇猛愣是让他活了下来,这时他正在等郎中给他疗伤上药,听到谭兴德的回答狠狠瞪了梁榭一眼,梁榭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得罪他了,追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原委。

战况如此紧张,‘扬刀盟’总舵这些人差点便让尽数屠杀,众人不管男女老幼尽皆拼命,弄得死的死伤的伤,谭兴德的妻子也因此阵亡,连墨幽帆这些外人也参与了进来,唯独自己的妻子,小舅子,师父三人安居屋中半分力气没出,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梁榭开始还有些怀疑赵锋的话,但看见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赵锋的不是,甚至没有人打断赵锋的话便知其所言不虚。望着不远处谭兴德抱着妻子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上走着梁榭心头格外不是滋味,那尸体仿佛有千斤之重,谭兴德竟似十分吃力十分吃力。

战后清点此次‘扬刀盟’的损失十分惨重,隶属七组的胤苍狼、战狼惨死,四组执事熊单迟惨死,‘玄衣卫’中路同熊单迟一起的一人也已折损,左路折损了两名,右路折损了六名,柳十一、老鹰重伤生死难料,谭普年、梁榭、谭兴德、‘双杰八雄’等俱都受了不轻的伤,其余‘禄堂’、厨子、账房、郎中打杂等人员共阵亡一百一十四人,重伤三十七人,谭兴德妻子阵亡,‘谭门’家属阵亡三人,重伤一人,轻伤不计其数。

然而比悲伤和仇恨更加重要的一个疑问在每个人心底升起,既然进攻总舵的是‘暴荒雷’,那么真正的‘不死邪尊’去了何处?

‘百瑞城’。

‘扬刀盟’胜券在握,楚中卿的脸色却缓缓凝固了起来。

甲方箬又是轻松一笑道:“楚胖子,怎样,害怕了么?”兵綦印冷‘哼’了一声,似是对妻子公然调笑不悦。

楚中卿陷入思索不再接话,衡无算环顾四周淡然道:“仰仗着他(她)出头么,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战。”

“如你所愿!”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压迫感如一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在众人心头,惨叫随之传来,四名铁塔也似的壮汉突然飞在半空,硕大的铁锤四分五裂四散飞溅,那‘金瓜四力士’一招未出,已全数殒命。

“废物就不该留在世上!”在众人疑惑间一人身着精钢铁甲自北边迈步走来,这铁甲人较常人高出一头,行动之间威势凛然,每踏出一步大地都要抖上一抖。

衡无算脸色大变,一顿足人已跃在半空掌中‘玄默刀’如山压下,暗夜倏然寂静,那人一拳直出击在面前虚空之处,虚空爆裂,寂静顿时打破。

衡无算身形疾走迎了上去掌中‘玄默刀’毫无变化又是一记劈出,那人上前数步亦是一拳直出,刀拳相交并无半点声响,气劲涟漪却是无端散开不分敌我当者立毙。衡无算退后三步,内力灌注刀身‘玄默刀’立时沉重百倍,衡无算毫无花俏又是一刀劈出,那人跟上三步又是一拳直出,刀拳再度相交,一声沉闷的轻响发出,衡无算浑身一颤,刀气不收反涨,轰然一声刀拳再度相交,衡无算半步未退,两人相距半步对立。

平分秋色的一招,楚中卿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玄默刀’刀势内敛以顺势破势为主,善于在弱势中掌握优势,遇强敌更该避其锋锐,现在的情况却是衡无算在抢攻,这恐怕是衡无算无法控制战斗节奏不得不以硬碰硬的结果。这个人身着铁甲,身材高大,能让衡无算脸色大变,数招之内掌握战斗主动权的,其身份唯有——‘不死邪尊’。

一想到是‘不死邪尊’楚中卿既感诧然又是心寒,急忙喊道:“老衡,别管我们你先走。”

“老楚,小婉你们带人先走,我断后,岳兄,水家姐妹,三位道友烦请护送一程。”衡无算与‘不死邪尊’对峙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好!”岳函一句废话不说,当即答应道。

楚中卿、李婉、‘凌风三剑客’、水家六姐妹相继答应。

见‘不死邪尊’并无出手的意思衡无算继续吩咐道:“‘玄衣卫’刘还谨听令。”

“在。”刘还谨和三组‘玄衣卫’异口同声应道。

“护送两位堂主和其他弟兄撤退。”

“是。”‘玄衣卫’齐声应了一声立刻行动。

“想走?没那么容易,拦住他们。”赵擎哪里肯放走他们,一声令下‘兵甲帮’帮众立刻阻拦,将‘玄衣卫’围了起来。

衡无算陡然弃战退走,‘玄默刀’倏忽而动刀势简单、粗陋,却要解‘玄衣卫’之围。

“‘倾天柱’”。‘不死邪尊’岂肯由他,蓦然拔地而起,铁臂挥击而下,恐怖的气劲毫不留情向衡无算砸下,衡无算向侧里退开‘玄默刀’在空处斩出。铁臂上的气劲轰然砸在地上,‘兵甲帮’帮众离得不近却仍是受到波及,瞬息被余劲击飞。

衡无算身子再退一步,似是不敌那一招余力又似乎在引‘不死邪尊’进攻,这一退暗夜随之宁静,连那火把上跳动的火苗忽然之间也似乎停住了。

“‘断天关。’”。‘不死邪尊’悍然落地立刻出手,一拳击在衡无算与方才斩在虚空那一招处的中段,一拳出‘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八声脆响连珠,衡无算后退三步眉宇间似被针扎抖了一抖,‘玄默刀’刀气大盛一阻余力,暗夜的宁静瞬息打破。

衡无算掌中‘玄默刀’连斩数刀,足下再退数步,‘不死邪尊’铁臂连挥,以‘倾天柱’之式连番攻击,狂放的气劲在地面上打出一道道的沟来,衡无算内力不断催逼,‘玄默刀’之沉再次翻倍,奋力抵挡‘不死邪尊’的那招。

衡无算一退再退,‘不死邪尊’紧逼不放渐渐被引到‘兵甲帮’包围‘玄衣卫’的圈子边上,衡无算退步之际一刀向包围‘玄衣卫’圈子砍去,那圈子犹如纸糊登时开了道口子,衡无算退入圈中,‘不死邪尊’紧随其后,招式中的余劲使得‘兵甲帮’帮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登上让出了一条路来。

“‘将星出世间,引弓五十年。勿念家中子,北月有风弦。’”衡无算忽然念出一首诗来,随着衡无算诗句一句一句念出,原本严阵以待的‘玄衣卫’足下连走,各占方位。

“不好,是‘大弦五十’困阵。”赵擎急喊一声,四帮与‘扬刀盟’对敌多年自然知道这个阵法的厉害,对付这个阵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其结阵前破坏,他一直有防备却仍然疏忽了。原来衡无算叫‘玄衣卫’离开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待敌人放松警惕再命其结阵,而那首诗看起来似是衡无算自己招式的名堂实则是暗号,每一句都有对应的节奏、步伐方位以及刀招运使。

‘不死邪尊’一招‘破金门’攻向几名‘玄衣卫’,‘玄衣卫’置之不理,犹在抢位,衡无算却早有准备‘玄默刀’一刀刀斩出似相同又是不同堪堪抵住‘不死邪尊’那一招,‘玄衣卫’训练有素,眨眼间的机会已然各守其位,衡无算急退两步,融入阵中,成为阵眼,大阵结成合众人之力或可一战邪尊,兵甲等人则交予楚中卿等应付,好在‘扬刀盟’这边尚有岳函等高手相助,应不致落败。

大阵浑然一体,将所有人的力量拧在一处,强如‘不死邪尊’也不禁感到棘手,大阵发动,刀幕卷起如怒海波涛滚滚而来,‘不死邪尊’一招‘断天关’迎击而去,衡无算正面一挡,整个大阵形成的气势瞬间向‘不死邪尊’压了过去,连同刘还谨在内的五十一名‘玄衣卫’实力恐怖,‘不死邪尊’力抗之下,衡无算的‘玄默刀’一刀砍在空处,不在伤人,只在破势,‘不死邪尊’威压顿减,夜复归于静,衡无算的刀势与大阵融合一处浑然一体,压得‘兵甲帮’的包围圈不得不退。‘玄默刀’当先劈斩,然而就在大阵即将发动第二轮进攻配合衡无算之时,刘还谨的步子却慢了半拍挡了他身后的‘玄衣卫’一步,大阵瞬间露出破绽。

“‘震天山’”。就在大阵露出破绽的同时‘不死邪尊’周身气息骤然爆开瞬息反扑,震得失去大阵配合的衡无算几乎将‘玄默刀’脱手。‘不死邪尊’窥得一线机会杀入‘玄衣卫’大阵之中,几乎就在同时兵綦印一枪如龙娇娆腾挪而至,枪尖所指尽是衡无算上半身的要害,甲方箬如投林之燕,双手短枪全是封锁之招,衡无算刚要阻截‘不死邪尊’二人三枪已然杀至,他心知个中蹊跷不及细想忙退一步‘玄默刀’一改前风湛然如雪后初晴雨洗乾坤,一瞬间他整个人似乎融入了无尽的夜空之中,黑,黑的深邃,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千百火把的光芒就连火把上的火焰本身都难以照亮,就在他那一刀完全击斩出去的刹那,夜空在黑的不能再黑之下淬出了一抹幽光......

第191章 岔子

一刀,只是一刀,三枪尽折,甲方箬重创,兵綦印断臂,天地如覆镜,任外界嘈杂,镜中幽静如故,那幽静的感觉迅速扩散将跟随兵甲二人冲上来的十多名‘兵甲帮’高手立毙当场,兵綦印断臂之外再添内伤,甲方箬再度重创,一口血雾喷了出去,神色刹那间萎顿不堪。

楚中卿最先反应过来,知道大阵出了问题拔刀带人冲上,‘月下寒光’岳函、‘凌风三剑客’、‘湄子江’水家六娘子、李婉先后发觉有异,从四面赶至驰援衡无算,外围‘兵甲帮’围成的圈子丝毫不慢,立时抵御,赵擎‘太息枪’长短相顾攻守兼备长枪一枪三段攻向李婉短枪挑拨封挡挡住李婉的刀。

铁甲鸣响,‘震天山’之招不停,‘不死邪尊’冲入阵中以功力的绝对优势伤敌,‘玄衣卫’不敢硬挡,大阵再乱。

“‘碎铁衣’”。‘不死邪尊’功力运使之法再变,左右双拳齐出击在两名‘玄衣卫’胸口,此招雄浑内敛拳待击实蕴含之力始放,爆裂之声同时响起,捣碎玄衣穿胸透背,只一拳,人与玄衣尽化齑粉。再一拳又有‘玄衣卫’脑袋如西瓜般爆开,一身铁骨只余残躯......。功力相差悬殊,‘不死邪尊’攻无不破,身着精钢铁甲身怀‘不死邪功’,‘不死邪尊’守无不固,失了阵法和衡无算的配合,强如‘玄衣卫’也只有被屠杀的份,纵使打光‘玄光针’亦毫无用处。

‘当~~~’,刀拳相交,拳难进分毫,刀者嘴角溢血后退三步,这一招竟被一把黑漆漆的刀挡住了,这把刀自然是衡无算的刀。衡无算瞥了一眼地下十余具‘玄衣卫’的尸体心如滴血,他心知中计拼命一招败敌只求争得一瞬间的机会,然而‘不死邪尊’争的也正是这一瞬间的机会。大阵被破,余下的人已不足组阵,加之对方有了戒备更失去了组阵所需要的一点时间可谓优势尽去。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间的变故却是生死两分。

‘不死邪尊’有精钢铁甲护身,砍不动;‘不死邪尊’有双息内功为底最能久战,耗不过;‘不死邪尊’功力深厚胜过在场任何人,力量之大强过在场任何人,实力差距过于悬殊,擒不住。衡无算最烦这样的对手,对上这样的人再好的战术也发挥不出多少,再巧妙的招式也不大管用,敌人似乎毫无弱点,除了以更强的高手正面对敌之外似乎别无他法,而功力不足的无论多少人,无论车轮战还是以众凌寡都是徒劳,这感觉唯有恶心和无力。

这是其他高手所不具备的优势,如果说‘不死邪尊’以前凭借‘不死邪功’已经足够对手恶心,那么在‘不死邪尊’打造了精钢铁甲之后这种恶心更是成倍增加。以前虽然能伤不能杀,毕竟还能伤得到他,只要能使其受伤的速度快过其恢复的速度还是有一线取胜希望的,现在‘不死邪尊’以功力配合铁甲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不但杀不了他,连伤都伤不到了。对上这样的敌人,以弱胜强不再奢望不再是奇迹,甚至连神话都不是,只能是妄想。‘雷龙影盗闇惊虹’,衡无算宁愿对上的是惊虹或者闇甚至是影,因为胜算虽然渺茫好歹强过没有。

‘不死邪尊’拳出,衡无算刀迎,拳狂猛,刀沉稳,衡无算已不抱胜利的希望,唯有拖延。‘玄衣卫’只是出刀,砍一个砍不动的人,挡一个挡不住的人。

“老楚,小婉撤吧,岳兄,水家姐妹,三位道友,劳烦了,若能不死我们后会有期。”衡无算这回说的是实话不是在迷惑敌人。先是收到‘不死邪尊’暂时来不了中原的假消息后是阵法出了问题,刘还谨虽未伤一人却已公然站在兵綦印身边任其包扎,衡无算就算再傻也全明白了,他不是没想到‘扬刀盟’有内奸,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内奸出在‘玄衣卫’,而且竟然还是‘玄衣卫’的执事,他已很小心很谨慎今夜行动的细节能不告诉的人一律隐瞒,然而还是出了岔子。

楚中卿无奈一叹,领人边战边退,他虽不忍衡无算犯险却也不敢拿千把个弟兄的命开玩笑,毕竟除了‘不死邪尊’外尚有兵綦印、甲方箬夫妻以及‘风火门’、‘兵甲帮’一千多名手下,一旦留下或许就会全军覆没,两个堂主一个副盟主一千多手下,这样的损失‘扬刀盟’承担不起,他想过替衡无算,却知他们根本挡不住,只有白白送死。李婉无奈,心一狠猛攻几刀向后撤走。

岳函双头链子枪舞动击杀数名‘兵甲帮’帮众,说道:“对这鬼壳我也没有办法,留下来也帮不上忙,衡兄保重,‘扬刀盟’的人我会照顾妥当。”

“多谢......嗯!噗!”再挡一拳,内伤愈重,衡无算一口鲜血喷出。

楚中卿令‘扬刀盟’帮众先撤、自己带着一部分弟兄和李婉、‘月下寒光’岳函、‘凌风三剑客’、‘湄子江’水家六娘

子负责断后,且战且走。

“这里交给本尊,你们去对付其他人。”‘不死邪尊’眼见衡无算防守了得,不是三招两式能够拿下当即向兵綦印、甲方箬命令道。

兵綦印煞白着脸,疼的不敢动弹,但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一声,想到衡无算方才那一刀心有余悸走出两步又回头佯作关心道:“衡无算厉害,邪尊请......小心。”

‘不死邪尊’毫不领情呼呼两拳挥出,冷然道:“管好你的事,拿不回敌人的脑袋便由你的女人来服侍本尊。”

兵綦印心头火起,摄于‘不死邪尊’武力终究不敢顶嘴,心中暗骂一声领着甲方箬,赵擎以及‘兵甲帮’、‘风火门’一干帮众追击而去。

衡无算方才一招费力过巨此时更是无力抵挡‘不死邪尊’的猛攻,‘玄衣卫’不畏死,不说话,只在衡无算将要挡不住的时候替他抵挡,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用自己的命去挡。刘还谨跟在兵綦印身边,看着昔日的袍泽一个个惨死,似有不忍却终究没有说话,衡无算没有问他背叛的缘由,‘玄衣卫’也没有人问他,一切只在鄙夷,冷笑和慷慨赴死中不言而喻。

‘玄衣卫’在一个个减少,三十七、三十六、三十四......二十九.....,没有人退缩,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呼喊,只有冰冷的拳击碎颅骨,穿过胸膛的声音,衡无算心痛,却格外冷静,在大阵被破那一刻起他已接受了事实,他已将自己和所有‘玄衣卫’视作死人,他不想让‘玄衣卫’死,却没有办法,他一个人挡不住‘不死邪尊’,为‘扬刀盟’而死是他的使命,也是‘玄衣卫’的使命。

从他接手‘玄衣卫’那一天起他就想到了这一天,从每个人加入‘玄衣卫’之时衡无算便会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一点,在‘扬刀盟’中‘玄衣卫’的死亡的可能是最高的,所以衡无算初选‘玄衣卫’时除了梁榭他们第七组几乎都选孤家寡人,没有一家老小的死便是了,活着他们守护‘扬刀盟’是‘扬刀盟’的英雄,死了他们是‘扬刀盟’的神。有娶妻生子的‘扬刀盟’便会渐渐调换其职务,分做其他事,当然‘玄衣卫’成立也没几年,虽替换了‘紫衣卫’成为天下四卫之一,但毕竟根基尚浅,人员更替是否合理还有待长时间验证。

二十三、二十二......

衡无算再接一招‘破金门’吐了一口血,两名‘玄衣卫’再度补上送死。衡无算是个奇怪的人,既冷酷狠辣又心软重情,既不擅与人相交却又有极好的朋友,既不爱说话说起来又没完,既不愿表露性情又立场坚定而鲜明,财神曾开玩笑的说他纠结的像个女人,然而他的作风他的承担却是男人中少有的。

战斗仍在继续,‘扬刀盟’和‘兵甲帮’的人撤的撤追的追走的干干净净,唯留衡无算和‘玄衣卫’在此死战,衡无算知道他今天想走也走不了了,以他现在的伤势肯定跑不过‘不死邪尊’。

‘扬刀盟’得岳函等人相助撤退并不困难,以楚中卿、李婉加上岳函、‘凌风三剑客’、‘湄子江’水家六娘子以及几名‘玄衣卫’和一众‘扬刀盟’帮众的实力已在兵綦印为首的一伙人之上,之所以要跑是怕‘不死邪尊’的追杀以及免除衡无算的后顾之忧为其逃脱争取机会,并非是惧怕断了臂的‘兵甲帮’帮主和那百十来名‘风火门’的帮众。

兵綦印却是十分头疼,岳函的链子枪神出鬼没精准之极专刺盔甲的缝隙,‘兵甲帮’帮众死伤惨重,‘凌风三剑客’剑法了得剑锋锐利长枪大槊狼牙棒这种重兵器没等发挥作用便被削断木杆,难以配合冲杀,水家六娘子和李婉小巧腾挪身法奇特专捡破绽击杀‘风火门’的帮众,楚中卿功力深厚招数大开大合难以近身,‘玄衣卫’区区数人配合无间刀网难以攻破,最头痛的还是‘楚门’‘哉毋’两堂的堂众,这些人进退有度撤退有节人数众多反应迅速,有他们捣乱‘兵甲帮’想要凭借人多的优势荡然无存。

反观己方,除了妻子甲方箬可以和对方高手一较长短之外,就只剩下赵擎一个能用的,属下也不比别人多多少,而对方却是十几个高手,兵綦印头疼之余更是左右为难,进则难以取胜不免折损人手退则无法向‘不死邪尊’交代,‘不死邪尊’和他们夫妻不同,他们做事是为了利益好歹还分敌我不管怎么说对自己人还算过得去,而‘不死邪尊’师徒臭名昭著的不能再昭著,那种人做事不但是为了利益只要你没有他厉害只要他高兴压根不分敌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在中原他烧杀抢掠在关外番邦他更是连自己女教徒也不放过,只要有姿色的皆为其师徒所奸淫,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喜欢‘不死邪尊’这师徒几人,所谓的尊重也不过是害怕而已。

‘兵甲帮’进退不得兵綦印只好令属下不远不近跟住,既不放跑敌人又避免离得过近对方反扑。双方一撤一追,渐行渐远,出了‘百瑞城’往西而去。中原以中州为先,并生四虞八方,‘中州’地处‘天芒朝’中心不与外邦接壤,兵力在九州最为薄弱,其下所属之城不过是民众聚集的多而已,并非兵家防守要塞,因此本朝以民生计并未在‘中州’建墙挖壕,整个‘中州’也除了数朝古都底蕴深厚城池皆备之外只有‘九梁城’等少数几个是有城池的,这些城池还是前朝的前朝抵御前朝时留下。

‘百瑞城’在‘中州’来说是府城一级的大城颇为繁华二百多年来几经扩建早已超出了旧城的规模,原本的城墙早已没有了御敌的意义,护城河也早已填平,不过就算城池完备也是无用,若是连‘天门关’都守不住待打到‘中州’恐怕‘天芒朝’也无力回天了。没有城门没有守卫这给‘兵甲帮’今夜的行动带来了方便却也给‘扬刀盟’的撤退提供了便捷。

楚中卿一行撤至旧城西门依然未能甩脱追兵,李婉对‘百瑞城’甚为熟悉知道再行五六里便到了城郊那里民居会越来越少草木会越来越多,再往西走十多里坑坑洼洼的路,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们之所以选择向西撤退便是为了平原地带对方难以设伏,不至于被前后夹击,可平原处固然不怕埋伏逃跑也是一眼可见,若不能趁着天黑与地方拉开距离终究还是会被人追上。

可眼下‘兵甲帮’的人不知道是等待‘不死邪尊’来援还是在等什么,既不进攻又不放弃,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这群人要是沿路留个记号什么的‘扬刀盟’的人再怎么跑也是白搭。

第192章 叛徒

岳函被追的火起,回头冲楚中卿传音道:“楚堂主,这么跑也不是个事,干脆杀他个回马枪算了,趁着兵甲二人重伤要了他的命。”

楚中卿微一思忖传音道:“恐怕不行,对方实力差不了我们太多,真打起来一时半会解决不掉,一旦‘不死邪尊’赶来我们脱不了身,到时候老衡更危险。”

岳函道:“好吧,那我留下来守住城门为你们断后,你们先走。”

楚中卿道:“我留下来帮你。”

“不用,你带着你的人快走。”岳函和楚中卿说了一句回头向‘凌风三剑客’高声喊道:“三个牛鼻子,一会请你们喝酒去不去?”

凌松道:“有酒喝干嘛不去,可别又是你请客我们付账。”

岳函道:“少废话,去就跟我守住城门。”说着话链子枪抖开已站在城门口。

凌松呵呵一笑,缓步走到城门边,与他并肩而战,风恶回道:“好嘞!也算我一个。”说着也站了过去。

“又喝酒?要去你们去我可不想江湖人说我们堂堂‘凌风三剑客’整天喝酒,没个正行。”三已阙显然对喝酒不太感兴趣但还是站在了城门口。

岳函笑道:“堂堂凌、风、三、剑客怎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凌松:......

风恶回:......

三已阙:......

楚中卿知道这四人都是一流高手,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他们守在城门口‘兵甲帮’的人想冲过来难上加难,即便抵挡不住以他们的轻功想走随时可以走掉。言念及此楚中卿冲四人道声‘保重’带着‘扬刀盟’的人向郊外撤去。

兵綦印一行追至城门处,见四人一字排开,已知其意,当即令十名持枪十名持狼牙棒的帮众配合进攻,再令十名‘风火门’的帮众在后以洧水掩护。

十名手持狼牙棒的在前十名持枪的在中十名持火具的‘风火门’帮众在后,三十人分三排缓缓推进。前进十来步前十名帮众陡然加速,一排狼牙棒两两配合舞的密不透风将上三路尽数囊括冲杀过来,中间十名持枪的帮众紧随其后,长枪自前十人胯下腿侧间的缝隙扎出,尽封下三路,最后一排‘风火门’的帮众持火具跟上,远距离将滚烫的洧水射出伤人。

岳函链子枪抖直更比狼牙棒长上几分,枪尖如毒蛇之信吞吐不定,在前排手持狼牙棒的十人颈前一一点过,任凭十人狼牙棒挥舞的如何劲急依然未曾碰着链子枪半点,十人喉间一痛已然受伤,惊骇之余自然而然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狼牙棒的攻势顿时瓦解,他们后退第二排持枪的尚在前冲一进一退险些撞在一处。

‘凌风三剑客’看准破绽,三柄剑一起出手,三剑疾刺,那十名手持狼牙棒的‘兵甲帮’帮众刚刚发现喉咙处受的只是轻伤立刻就被各补了一剑。岳函闪躲着洧水链子枪倏忽点出第二排数名持枪者躲闪不及咽喉又被刺中,岳函再进两步,链子枪横扫枪尖在十名‘风火门’帮众颈前一划而过,人已闪身退回,一具具尸体缓缓倒地,火具散落,黑色的粘稠的水流了一地,碰到火焰立刻燃了起来,发出阵阵恶臭。

‘凌风三剑客’收剑退回,四人甩了甩粘在身上的洧水,皮肤下已烫得起泡。刚才交手看起来轻松实则不易,若不是岳函的链子枪足够的长足够的快让对方长武器发挥起优势来饶是他们武功胜过对方数十倍也只得退避锋芒。那洧水更是恶心,‘风火门’以特殊火具打出来散的到处都是,极不好躲,若是只顾着躲闪洧水又难以提防对方的枪棒,好在这东西烧屋攻山虽有奇效,滴在人身上却只能灼伤,只要及时处理要不了人的命,不像箭枝中一下非死即伤。

顷刻死了三十人兵綦印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怒色,略作调整又派了三组一共三十人再次进攻,这次以拿长槊的十名帮众为首排发起进攻,槊比狼牙棒更长,足有一丈之多,岳函的链子枪与之相交差不多长短,已不能像刚才那样如法炮制。

“三位,帮我挡一挡。”岳函一句话出口人已窜出,十杆长槊或高或低或左或右挺刺而来,岳函身子一侧一步电闪而出链子枪‘刷拉’一抖刺向一人眼睛,对其余刺来的长槊一概不理,凌风二人护在左右双剑挡开两槊,链子枪已刺破眼珠贯脑而入,岳函再进一步手臂一勒拔出链子枪又是一甩枪尖划了个半弧‘噗’地一声又钉入另一人的颈侧,三已阙挥剑挡开刺向岳函的一槊,自己大腿上一痛已中了一枪。

岳函手下不停链子枪忽远忽近枪尖吞吐如电神出鬼没,虽在暗夜之中却又精准无比的打在盔甲缝隙的致命之处,每一次出手必要一人性命无一招落空。他本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功力既深又以速度招式见长‘兵甲帮’的人哪里能挡住他一招半式,半盏茶的功夫,在不逢年过节之际三十具尸体的大礼又送了出去。

兵綦印脸色更加难看。

四人抽身退回,岳函抖了抖衣服,向‘凌风三剑客’问道:“牛鼻子,怎样,伤着没有?”

三人为了保护他俱都挂了彩,风恶回伸指在伤口处点了两下,一笑道:“敌人似乎不太好对付。”

三已阙道:“‘兵甲帮’是中州四帮里攻守最有法度的帮派,有几分军中手段他们的帮众是最难缠的。”

凌松道:“一帮乌合之众就叫我们挂了彩,要是对上军中精兵岂不是连小命也丢了?”

岳函笑道:“还好这城门只有一个否则我们连这群乌合之众也挡不住。三位,想个好点的办法?不然再来两次我们只能爬着去喝酒了。”

风恶回道:“在平地以寡击众貌似进攻比防守轻松一些,跑着打比站着打赢面大一些。”

岳函点头道:“好,下次我们先出手。”

他们四个在城门西边闲扯,‘兵甲帮’在城门东边着急。

一名帮众道:“帮主,有城门挡着我们没办法围着他们打,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何况城门不够宽阔我们的长兵器施展不开,不如.......放他们走吧。”

兵綦印瞪了他一眼,吓得帮众赶忙缩了回去。

甲方箬背对着兵綦印竟向那名帮众做了个鬼脸,惨白的脸色既有些滑稽又有一种病态美,叫人看了难免心疼,那帮众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刘还谨道:“兵帮主,他说的对,这么进攻你最少要死二三百人耗到对方失手受伤才能攻过去。”

兵綦印不悦道:“有办法就说,死的不是你的人你不心疼是么?”

刘还谨道:“一夫当关派兵不如派将,如果有高手能冲过去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哼,以为你有什么高见,本帮主早就派人传消息给邪尊了,等邪尊到了他们四人不足为虑。”

刘还谨道:“恕我直言,曾为‘玄衣卫’我最清楚衡无算和‘玄衣卫’的实力,邪尊恐怕没那么快赶来。”

“哦?”兵綦印语带轻蔑斜瞥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邪尊还拿不下区区一个衡无算?”

刘还谨笑着反问道:“二位应当对衡无算实力的期望比我更高才对,毕竟关乎‘兵甲帮’的脸面,不是么?”

“哼!”兵綦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刘还谨言辞占得上风,不为己甚当即口风一转,道:“若有盾牌配合进攻效果应该更好一些。”

兵綦印道:“所有盾牌都被拿去攻打‘扬刀盟’总舵了,你说话之前最好自己带着眼睛看一看,顺便提醒一句,事情未成之前太过狂妄容易招惹祸端。”

刘还谨被呛了一句,笑道:“有邪尊亲自出马,衡无算不过多撑片刻,今日必死无疑,等再干掉楚中卿和李婉‘扬刀盟’至少去了四成实力,总舵中向铁衣已带人离开,只要有办法应对得了‘三弦破云弩’攻下‘扬刀盟’总舵只是迟早的问题,到时候邵鸣谦就算是赶回来也是孤掌难鸣。”

兵綦印道:“看来你认为‘扬刀盟’是必败无疑了?”

刘还谨轻笑道:“若没有八分把握我岂会选在今日背叛‘扬刀盟’?何况帮中还关押着‘扬刀盟’的两大敌人,我们盟主的师父啊,对他这个徒弟是嫉妒到了极点,巴不得他早早死去。”

兵綦印瞥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虽然我不知道拉拢你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但以我对府督的了解就算你帮着灭了‘扬刀盟’最多也不过让你当上‘元戎帮’的帮主,‘元戎帮’比起其他三帮来可还差着一截,何况是一个打残了的‘元戎帮’。”

刘还谨满不在乎地道:“无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破败总有千把个人可用,总有万把两银子可使,再不济买卖关系楼门店铺总还是有的,够花一世了,何况我刘某人能有第一个‘元戎帮’就会有十个,有百个,有千万个‘元戎帮’。”

第193章 岳函的枪

兵綦印冷笑道:“年轻人好志气,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太师,当心高括做不成反做了木荒城。”

刘还谨脸色大变,他的心思正好被兵綦印说中,他之所以背叛‘扬刀盟’一是认为‘扬刀盟’和武经国作对迟早要完,二便是想赌一把,用最少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利益,一步登天,就像高括一样从区区一个县官为武经国修了座生祠送了份称心的贺礼便直接被提拔成‘知府’然后在几年内逐步升到当朝一品,封疆大吏太师之尊。

就像所有赌徒一样,明明知道赌博输多赢少却只看到赢钱后的纸醉金迷,对输的倾家荡产视的人而不见,刘还谨凡事谨小慎微,精打细算,却仍不能避免这种侥幸心理,说到底人还是自以为自己比别人不同。兵綦印直接点明让刘还谨心头一凛,他仔细在心中盘算一遍,发现据他所知跟着武经国威风八面的人固然有许多,被当作弃子卖了的也不在少数,真难保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木荒城,还有那前一任的‘中州候’在武经国还没有成大气候的时候带人投了他,后来仗着功劳大有些飘飘然,结果稍有不听话被高括替换掉了。事到如今回头无路最好的办法只有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

言念及此,刘还谨收敛倨傲之态,一本正经地道:“衡无算与这四人认识不久却一见如故,已是过命的交情,他们五人互相之间极为信任。”

兵綦印道:“肯把自己的空门交给别人关系自然差不了,你这辈子恐怕是不会有这样的好友。”

刘还谨颇为尴尬,略一犹豫道:“我方才说这样的地形派兵不如派将,刘某不才自认称得上一将,对付拿剑的那三位之一不至落败,但对方有四个高手这......”

赵擎见刘还谨自告奋勇,也道:“帮主,属下对付一人也不成问题。”

兵綦印道:“你们不是岳函的对手。”

甲方箬道:“岳函我来对付。”

兵綦印摇了摇头,一时沉默,他们夫妻之所以厉害除了各自武功高强之外配合更是了得,如今他断了一臂失血过多,虽即使灼烧了断处止了血不至于丧命,然力气、速度、反应已然大打折扣,偏巧他用的还是长枪这种两只手用的武器,又不懂得赵擎单手用枪的技巧,所以暂时形同一介庸手,根本派不上用场。而甲方箬双枪被断,一时找不出趁手的兵器,兼且身受重创实力大打折扣,若是对上普通人倒也无妨,与岳函对战恐怕是必败无疑,以岳函的速度之快招式之精根本来不及救援......

兵綦印思索片刻认为怎么打都讨不到便宜,可想到‘不死邪尊’方才的那些话又不敢放任楚中卿他们逃走,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这回与前两次进攻不同,前两次个人武功低配合较好,这次甲方箬、赵擎、刘还谨三人个人武功较高配合要差一些,这种情况下人多了有时候不是助力反而会使得闪躲不便互相掣肘,甲方箬只选了两名帮众当中武功较高的协助他们三人进攻,其余三十人在一旁伺机而动,只待他们顺利冲过城门然后一拥而上。

甲方箬取了两柄长枪从中折断当作短枪用,试了试手却是有些别扭,她原本的双短枪是两个枪头,变化更多令人防不胜防分量也更足一些,长枪折断的枪却只有一个枪头,而且手感分量也出入不小,为今之计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赵擎双手各持一柄长枪一马当先,刘还谨拿刀走在左边稍却其后,甲方箬走在最右边,身后跟着两名手拿长枪的帮众。

岳函看见甲方箬亲自出马眼前一亮,调笑道:“大美女是要陪爷喝两杯么?”

甲方箬白了他一眼道:“你打赢我再说。”

岳函也不管对方气势汹汹,迎上前去,颇为下贱地道:“美女,要么让爷香一口爷放你过去?”

岳函此言出口,‘凌风三剑客’皆向其投来鄙夷的目光。甲方箬一笑道:“好啊,不过你要先放我们过去哦。”

岳函道:“那是当然!”说着身子一侧,真的让出了一条道。

对于甲方箬这种态度一干帮众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兵綦印气得够呛。

“多谢啦!”甲方箬又是一笑,向赵擎使了个眼色,赵擎心领神会,正要出手偷袭忽然一根铁链迎面穿了过来,这条铁链速度极快,甫一发觉便至额前,赵擎大惊失色,慌忙举枪格挡,同时向后跃开,一名帮众反应急速挺枪相救,哪知那铁链陡然一拐赵擎一枪挡了个空,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却是那名帮众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颈侧中了一枪。

岳函一招得手,腾身而起,身子在半空中打了个转,链子枪自那名帮众颈侧拔出向甲方箬脸颊对穿了过去。岳函调笑时说的客气,动起手来却半点不留情,甲方箬双枪合绞,岳函手腕陡然一收,倏然一抖,链子枪一收一放如蛇信般快速已躲开甲方箬双枪绞拿,枪头转向向另一名帮众点去,那名帮众乃是‘兵甲帮’帮众之中的好手,反应极快长枪一拨反刺了出去。岳函手臂急速在空中画了个圈,铁链受力急速传递,枪头处跟着也是一个小圈掠过那名帮众的颈侧,血喷涌而出,刘还谨堪堪抢上却已不及相助。

岳函身子落地急速转了半个圈以双小腿为支撑‘坐’在地下,躲过那一枪的同时反手一指,指向刘还谨,链子枪被他一甩从他的后背、手臂一瞬滑过另一头的枪头自下而上快速变长急点刘还谨咽喉,这招‘坐盘回首望月’是从剑法中化来的,最是意外,这一招叫岳函用在他的双头链子枪上长短变化伸缩如电更是突然。刘还谨止步脑袋急速往回一缩同时长刀裹起刀幕封死上三路,岳函不去理他链子枪再度转向向赵擎攻去。刘还谨惊出一身冷汗,伸手在下巴一摸,触手粘稠却已被擦破了皮,他定了定心神,舞刀再上。

岳函突袭得手哪里肯给对手机会,链子枪全力抖开如千万毒蛇游走无方,两个枪头又如万千蛇信吞吐不定,以一敌三竟然全是进手招,无一式退避。三人当中赵擎双手长枪被死死压制,只得缩短抵挡根本腾不出手来进攻,刘还谨身为‘玄衣卫’三组执事武功高强刀法精湛却也只落得个自顾不暇,武功最高的甲方箬重伤在身,数招一过牵动内伤出手更是破绽百出,险象环生,兵綦印五次派出帮中好手接应均是有去无回。

岳函占尽上风,‘凌风三剑客’乐的袖手旁观,凌松喊道:“老岳威武,天下无敌。”

三已阙喊道:“老岳,快赢了,再加把力。”

风恶回道:“老岳,你先打,我去买酒,你要竹叶青还是女儿红?”

岳函骂道:“牛鼻子,不帮忙就闭嘴,小心生孩子没**。”

三人哈哈大笑,哪里管他,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瞎喊。

再战片刻,赵擎腿上中了一枪,刘还谨咽喉处被划破一道口子受了些轻伤,胸口中了一枪仗着玄衣护体捡回一条命,甲方箬牵动伤口吐了两口血,并未再受新伤,招式越发散乱。

岳函战的兴起,链子枪指东打西一枪急点甲方箬心口,甲方箬断枪格挡,却慢了一拍,以岳函的功力,以链子枪的速度,这一招中了必死无疑。毙敌在望岳函忽然间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他并非嗜杀之人,却也不是手软的人,以‘兵甲帮’今日的作为杀了她其实不冤,以其往日所为虽罪不至死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岳函有一丝的后悔,却又来不及后悔,这一枪太快了,快到后悔的念头来不及确定,快到即使想收手也来不及收手,即使收了手枪也会毫不停留刺进去,岳函似乎感到枪尖刺破胸膛的痛,似乎感到金铁触碰肌肤深处的冷,似乎感到生命流逝的惋惜与迷茫,然而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突然,链子枪的枪头陡然一止,难动分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那是一只手,一只惨白惨白的手,白的好像是从面粉堆里拿出来的,那只手的手指很匀称,匀称的看不出任何关节,那只手的主人很奇特,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纪,看不出喜怒。暗夜中火把下一张惨白而妖异的脸庞狠狠击在众人心中,触及灵魂,那张脸不似人脸,更像是......像是——女鬼,‘妖艳’的女鬼。

第194章 出门不看日子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在没有见过的时候绝对不相信其存在,但当你看到他(她)第一眼的时候你就认出了他(她),断定是他(她),他(她)就是这种人。

一个不知是男不知是女,不知是老不知是少,不知是人不知是鬼的人;一个妖艳而惊怵,魅惑而恐怖,纤弱而强大的人;他(她)很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胆战心惊,美得荡人心魄,却并不漂亮;他(她)很静,静的不出一语,静的古井不波,静的无物萦怀,但他(她)无处不言。

暗夜中一人,一伞,静立,伫立,矗立。

岳函看到他(她)的那一刻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链子枪在他(她)食中二指间随意一夹动弹不了分毫。刘还谨看出岳函受制长刀一挥砍向岳函,他(她)面容不变,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食中二指一松,岳函链子枪回到手中,双手持铁链架住长刀,手腕一抖枪头向刘还谨咬去,刘还谨赶忙跃开,他知道惹了他(她)不高兴了,当即退下不敢造次。

甲方箬得救,兵綦印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当即上前一步,双手(好吧,不抱拳也行),诚诚恳恳地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他(她)不回头,不说话,仿佛这事跟他(她)没有半点关系,兵綦印心有疑惑还以为他(她)今日不来了呢,却不知他(她)还是来了,至于为何此时方来,却不敢问,问了他(她)也不会回答。比起‘不死邪尊’他(她)的脾气好不到哪去,看起来他(她)甚至更像鬼,但兵綦印对他(她)却是出自内心尊重,或许只因为他(她)更有人情味,不近人情的人情味。

‘凌风三剑客’各自上前几步,与岳函并排而立。

他(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并不着急动手,岳函收敛一下心神,故作轻松,笑了笑道:“牛鼻子,看来今天的酒是喝不上了。”

凌松笑道:“何止是今天,以后也不用喝喽。”

岳函笑道:“明知道我外号叫‘月下寒光’,无算这小王八蛋不抓紧时间动手,非要拖得天阴了才甘心,真他奶奶流年不利。”

三已阙道:“这个借口找的好,不过你是有了说辞我们怎么办?”

岳函骂道:“呸,你们是牛鼻子,出门不看黄历死了怨谁?”

风恶回道:“嗯,有道理,今天是丁卯年,庚戌月,乙酉日,二十八宿是.....”他一本正经掐指算了半天,突然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狠狠砸了几下道:“难怪,难怪,今日二十八宿是鬼,有道是‘鬼宿值日不非轻,一切所求事有惊,买卖求财都不利,家门灾祸散零丁。’倒霉,倒霉,难怪出门碰到鬼。”

凌松指了指他(她)问道:“同样的一天,我们碰到鬼,他(她)碰到的是我们,这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风恶回假装思忖了半天,道:“他(她)把我们杀了我们也变成了鬼,那他(她)碰到我们也就是碰到了鬼,没问题啊。”

三人面面相觑,同时重重点了几个头道:“嗯,有道理,有道理。”

岳函道:“要么你们先撤,我顶一会儿?”

三人头摇的跟拨浪鼓相似,一齐道:“不行不行不行,这么好的日子哪能让你一个人占了。”

四人相顾大笑。

“哼,有病!”兵綦印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四人一眼道。

四人不理他自顾大笑,笑了半天四人也觉得无趣,停了下来,岳函冲着甲方箬道:“大美女,爷今日恐怕不能叫你陪酒了,有机会再点你,给爷笑一个算是道别如何?”

甲方箬方才动手伤上加伤,脸色不比他(她)好上多少,听着岳函的话也不以为忤,竟然强打精神勉力抛了个媚眼又笑了一笑。

“好嘞!”岳函十分满意,回过头来冲着他(她)道:“在我们四人临死前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刘还谨道:“死就死了,提什么要求,难道你要求放过你别人也要答应么?”他这话是给他(她)提个醒,勿要上当,哪知他(她)全然不领情,竟然点了点头。

岳函更为高兴,颇为好奇地道:“听江湖道上的朋友说你从不跟人说话,也没有人见到你和人说过话,今天在临死前你能不能跟我们说句话?”

“好!”他(她)开了口,然后又陷入沉默。

虽只一个字,岳函已经十分满意。

“来吧。”链子枪一抖,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千千万万条蛇千千万万条信一起攻出,‘凌风三剑客’三柄剑配合岳函一起出手,四个人都以速度招式见长拼了老命条条蛇影霍霍剑光,风雨不透。一只手推、弹、挡、格、拿、拂、扫、点、叩、抓任意挥洒,没有半分慌乱,没有一丝紧迫,他(她)一只手的速度竟然快到这种地步......。

“老不正经,死也死的不正经。”甲方箬低声啐骂了岳函一句,声音低的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破旧的城门下一顶红伞飘出,伞下一人红衣如血面无表情,举步抬足之间已消失在原地。城门门洞内,四个人四具尸体倒在地下,四人面上带着笑容,安详而开心,其中一人神态轻佻,仿佛在说:“喂,美女,要不要过来陪爷喝杯酒?”

城中。

衡无算越战越是辛苦,内伤越来越是沉重,他身边的‘玄衣卫’所剩已不到十人,反观‘不死邪尊’气势只增不减,式式分金,拳拳裂石,每一招打出都带着空气炸裂之声,强如‘玄衣卫’竟无一合之将,韧如刀枪不入的玄衣亦不能挡其威猛。衡无算仗着‘玄衣卫’拼死相护将‘玄默刀’的优势发挥出来,勉强掌握节奏,当即全力防守不敢轻易进攻,只求拖得一刻是一刻,他是‘扬刀盟’除却邵鸣谦之外最重要的人,只要他不死‘不死邪尊’永远不会放弃他去追击其他人。

一柄黑漆漆的刀,一帮视死如归的人,一套顺势破势的刀法,死死缠住当今天下六大高手之四的‘不死邪尊’。

“‘破金门’”。‘不死邪尊’气势攀升,一拳出气势磅礴而恐怖穿山透甲直捣黄龙,衡无算不去硬接,强敛几乎收压不住的刀气内息顺着‘不死邪尊’的气势努力让后一大步,‘不死邪尊’一拳堪堪打空,腋下空门尽漏。

换做旁人招式中出现空门,下一招必然要再跟上一步以更强的招更长的拳弥补,而在刚刚强势一招击空的情况下此时必然会气势稍措甚至有换气的空当,哪怕是绝顶高手也不免露出一瞬间的脆弱,而这一瞬间的机会足以衡无算要了他的命,这便是衡无算‘玄默刀’的厉害,在简陋、平凡、千篇一律之中乍起一丝变化,就像是一个从不轻易说话的人,只要他张口必是事情之关键,而‘玄默刀’中这一丝的变化便是那关键之言便是那要命之变。

衡无算的刀招招不变招招可能变化,衡无算的退步步平凡步步皆是陷阱,无论怎样的高手若想胜他难免进攻,若要进攻却又不得不面对陷阱,最可怕的是一般的陷阱你看到了就不会踩下去,而衡无算的陷阱却像是沼泽,当你左腿深陷其中时,哪怕你明知道后果也会毫无办法心甘情愿地将右腿踩入其中以拔出左腿,然而右腿却陷得更深,这时你只有再将左腿踏入其中以拔出右腿,循环往复直到全身陷入沼泽不能自拔而止。不同的是陷入沼泽的人只要不踏入右腿起码被吞噬的速度会慢上一些,而衡无算的陷阱,如果不跟着踏入右腿只会立刻毙命。

可惜‘不死邪尊’不是一般人,他有铁甲护身,他有‘不死邪功’护体,他有双息之气轮替交换永远不累,他从不精炼招式,他只会用简单、粗暴直接的招式对敌,招式有破绽如何,露出空门又如何?是陷阱我踏平陷阱,是沼泽我烘干沼泽,他甚至不管敌人有多少,也不管敌人有没有援兵,反正来多少都一样,只要不是他那一级别的,来一个杀一个他也懒得观察。

衡无算看着陷阱中的人就如同蜘蛛看到蛛网上沾着的不是虫豸不是小鸟而是一只鹰,衡无算没有办法,这个食物他吃不下。他只有退,只有拖,同样的步子,同样的方法,以往他可以拖垮敌人,今日他拖垮的只能是自己,陷阱依旧布下,他的刀能破得了‘不死邪尊’的势,却伤不了他的人,破势可以让敌人招式中的威力减弱,不那么快,不那么连贯,在以往这点优势很有用,很可能会扭转乾坤,现在只不过是比硬拼好上一些,可以比硬拼多拖一些时间。

衡无算功力很深,刀法很强,战术很好,可在‘不死邪尊’看来,这些东西都没用,对他丝毫构不成威胁,一个衡无算不行,两个同样也白搭,三个衡无算也不过是多撑些时候罢了,要累死也是三个衡无算先累死。别人力求招数如何精湛,力求战术如何巧妙,‘不死邪尊’从来不重视战术,不重视战术不见得便是没有脑子,恰恰相反他很有头脑,他对战术嗤之以鼻是因为他有比战术更好的东西——战略。

当他第一次战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战术再好也终究有用不到的地方,招式再妙也终究有发挥不好的时候,只有在自身上练的毫无破绽的时候才是一劳永逸才是真正的实力,而招式在他来说只不过是将力量更好的打出去,更好的破坏而已,哪用得着管什么破绽。

所以他拟定长远战略,费尽半生根据自己特殊的体质创出‘双息不死功’,这样他犹嫌不足,又打了铁甲,又将铁甲和内力结合,至此周身上下胜似铜浇更过铁铸,使别人只能困战不能杀他,只能拖延不能拖垮他。他对自己的武功和创意很满意,于是他更加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若非他生性怕死不敢轻试或许连‘雷神’、‘龙神’也不放在眼里,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他不认为自己对上雷龙二人会死,但也不敢厚着脸皮说他能比肩二人。

第195章 及时的援兵

城西、西郊、坑坑洼洼的路段,平原。

‘扬刀盟’一路西撤,草木益繁,似乎已然安全,楚中卿却渐渐感到不安。

“大哥,那几位朋友迟迟没有追来会不会......?”李婉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凑过来悄悄向楚中卿问道,‘扬刀盟’堂主帮主之中以楚中卿年纪最大,衡无算、雷钧他们称其为老楚,李婉、陆朝华则称之为大哥。

“我们走了这半天都没有人追来按理说......”楚中卿顿了顿,使劲摇了摇头接着道:“或许他们真的喝酒去了也不一定。”

李婉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又走了片刻依然不见岳函他们追来,楚中卿有些按捺不住,向李婉低声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兄弟们交给你了。”

李婉低声道:“不妥,他们若是真的喝酒去了你回去碰到敌人反而不好脱身。”

楚中卿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岳函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兵甲帮’两位帮主都受了重伤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与‘凌风三剑客’联手要想走应该不难。”话是这么说,他的神情却没有轻松多少。

两人互相开解几句,又为衡无算犯起了担忧,继而商量着如何求助,如何解围,对付不了‘不死邪尊’终究太过被动。二人正低声商谈对策,李婉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悸动,她运起内力回头望去,视野清晰许多,却见暗夜之中依稀有一袭红衣一顶红伞缓缓飘来,她心头一寒,却见楚中卿脸色十分难看,原来他也已经发现了。

红衣,红伞,如人,似鬼。几乎不用去猜他们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他(她)既然来了岳函等人什么下场也不用多想了。

“‘玄衣卫’的兄弟,咱们一起来?”楚中卿怕,却只能硬着头皮上,他是‘楚门堂’堂主,他有他的责任,他的兄弟需要他保护。

一名‘玄衣卫’道:“‘玄衣卫’听候堂主差遣。”

李婉道:“大哥......”

楚中卿知她意思,点了点头。

‘湄子江’水家六娘从人群中走出并肩走了过来,大娘道:“楚堂主可别忘了咱们姐妹。”

楚中卿一笑道:“好吧,大家一起会一会他(她)。”

红伞飘近数十步,不少人都发觉气氛不对,‘楚门堂’一名弟兄赶忙凑过来低声道:“堂主,你先走,兄弟们替你顶着。”这名弟兄是‘楚门堂’中的好手职位不低江湖经验丰富自然听说过他(她)的恐怖。

楚中卿心中一暖,笑道:“不要白白送死,快带弟兄们走,日后练好武功替我们报仇。”

“堂主......”

“‘扬刀盟’需要你们。”

“是。”那名弟兄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招呼‘扬刀盟’众人撤走。楚中卿、李婉、水家六娘以及八名‘玄衣卫’扇形站立,十六人远远兜住了红伞。

‘扬刀盟’一千多名弟兄对两位堂主一直颇为敬重,此时见堂主毅然决然挡在他们身前感动之余更是不忍,然而他们纵然想与堂主并肩作战也不过是多添伤亡多给‘扬刀盟’制造压力而已,于事无补。

当实力相差太多靠数量是无法弥补的,同样的武功一百个人是打不过一千个人的,但只对付一个人差别却不大,因为哪怕你有一万人同时出手的也不过是几个人,其他人想帮忙也只能等这十个人退下或者死掉才能出手,而且这十个人都不免互相掣肘,造成一加一小于二,二加二小于四的局面,甚至十加十小于一的局面都可能出现,这样对于一个高手来说他真正需要同时对付的不是一千人,一万人,他只要强过十个人联手能扛得住车轮战就差不多了。

当然如果对方训练有素懂得配合便不是那么简单了,比如懂得阵法,阵法越好配合越好每个人便能发挥的越好,于是一加一接近于二或者大于二的情况都会发生,至少不会出现十加十小于一的情况,这便是军中出一人未必打得过武林人士,军中千人却远不是普通帮派凑一千个人可比的,历史上也多得是几百几千精兵大破万人以上队伍的战斗。

当然长武器在战场上替代了短武器,弓箭可以较长枪更有优势,火器更比弓箭厉害,其中部分原因便是这些武器可以使更多的人发挥作用,只是武林中人的弓箭实在一般,射的再准在配合上也要较真正军队中的精兵差上许多。

若有一天,谁能拥有更多类似‘惊掷春雷’那样的武器,恐怕规则又要改写了,随便一个庸手都有斩杀万人之力,而到那时绝顶高手的地位恐怕也会受到威胁,毕竟‘龙神’再厉害,敌人丢几十个‘惊掷春雷’过去他也受不了,而这东西武功不好的人也可以使用。

红伞飘近,不疾不徐,他(她)并不着急出手,也没有去追击正在撤退的人,今日的他(她)似乎与往日不太相同。

十六人,扇形排开,楚中卿居扇中,‘玄衣卫’在左,水家六娘与李婉在右,他(她)没有动,他们也没有动,楚中卿完全没有把握,他在等,等一个破绽,等一个出手的机会,十六人人俱在等,如临大敌(本来就是大敌。)

对峙,一个鬼与十六名高手的对峙,良久,双方不曾稍动。

秋风拂过,楚中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居然感觉到一股透体的寒意。

这怎么可能?这样的天气,运着功,精神如此集中怎会被寒风侵体?

楚中卿疑惑未解,红影闪动,他(她)已出手,一掌向左侧一名‘玄衣卫’按去,那名‘玄衣卫’似乎没有发觉,待掌印临身才慢吞吞举刀一封,完全没有平日该有的反应那一刀的角度、速度、力道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宛如不会武功的莽汉胡乱砍的一般破绽百出。楚中卿大急,长刀挥出相救,他陡然发觉自己其实根本不着急,对此战胜败更是漠不关心,刹那间甚至对帮中兄弟和自己的性命也全然不在乎。

不止是他,十六人俱都如此,战意全无,状态全无。

‘嘭嘭嘭’,三名‘玄衣卫’倒地,楚中卿的刀才砍了过去,他(她)随手一拂便将楚中卿长刀荡了开去。另外五名‘玄衣卫’联手出招,刀招穿插配合得七零八落,完全无法形成刀幕,他(她)一掌探入,在其中二人胸口各印一掌,抽身后退正好让过冲上来的李婉和水家六娘,白的如从面粉中抽出来的手掌快速无伦在二娘、六娘、五娘胸口一晃,二娘中指,六娘中掌,五娘却被他(她)反手以手背击中,亡。

意料之中的出手,意料之外的威力,瞬息之间半数人殒命,楚中卿知道厉害,却依旧着急不起来,害怕不起来。‘玄衣卫’手中‘玄光针’打出,他(她)不曾退后一步,食中二指随意一夹夹住一支,手腕翻转间将以手中‘玄光短针’将其余‘玄光针’尽数拨落,令多少高手头痛的暗器在他(她)手中如同儿戏,随手拨挡随手弃之。

惨白的手一抬朝楚中卿探来,理智告诉楚中卿危险,他却不感到紧急,多年的经验驱使他刀锋反指以最少的移动使出一招‘楚荆’,‘楚荆’乃是看似不防守的防守之招,却是他在邵鸣谦的指点下创出来的,自创招以来已帮他解过三次致命危机。

此招依着邵鸣谦的理念所创,招式简单实用,威力小而快捷,刀锋所向并非要害全是肩、腿、手足等处,能伤敌不能杀敌,可谓是刀中偏门之道,正因如此反而有效。这招就像是荆棘,不管荆棘林中的果实有多好,人想要摘取总要慢慢拨开尖刺不能太过心急,否则就容易被划伤,虽然仅仅是划伤就能达到目的却也不是正常人所愿意的。

他(她)的手即将按上楚中卿的胸膛,楚中卿的刀锋即将戳在他(她)的腿上,只要再前数寸,楚中卿死他(她)也会受不轻不重的伤。

‘当~’,楚中卿长刀一震,险些脱手,红影闪退,楚中卿身边三人缓缓倒地,‘玄衣卫’再死一人,水家唯余大娘,李婉负伤。众人在这种状态下接一招都很难,取胜更是妄想。

红影再动,众人强打精神应战。

“‘嗡’!”

佛音乍起,清澈剔透,楚中卿心头陡然一亮,手中刀不由自主刀芒大盛,两名‘玄衣卫’刀招突然变得精妙,李婉缠身一刀递出,快捷刁钻更胜往昔,红影向后一飘,他(她)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众人联手一招逼退。

这一声阴霾尽扫,天地似乎一下子变得清亮了起来,天空中的月亮似是受到感召恰巧自乌云中探出半边,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这荒郊显得格外的干净。

楚中卿知有高人相助,不由得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老僧周身上下一派祥和,自东边迈步走来。

“净业断孽,福寿自在,去鬼去妖,观音庇佑,愿诸位施主多福多寿,少灾少难。”老僧的声音如有菩萨加持,字字清音,句句庄严,楚中卿顿时精神抖擞,风声、鸟鸣入耳变得格外清晰。

他(她)收手,静静地看着老僧,没有任何动作,伞依然不曾放下。

“大师好。”待老僧走近一些楚中卿忙躬身问讯。

“施主好。”老僧合十回礼,看了一眼地下的尸首,慈祥的面容上略过深深的痛惜,不忍道:“老僧来迟,致诸位罹难,此我之过也。”

楚中卿苦笑一下,无从接起,说一句‘没事’对死者未免轻巧,说一句‘老东西你太不靠谱了,这全是你的错’也说不过去,毕竟人来了。

老僧口中念诵几句经文,转而向他(她)正色道:“施主杀我‘不留’师弟在前,伤我八大弟子和‘不问’师弟在后,今夜可否给老僧一个解释?”

能将‘六字大明咒’修至这般功底,又称不留和不问为师弟,那这个老僧自然便是禅宗‘三不神僧’中主张赦生度化的当今禅宗之主‘不伐’禅师了,听‘不伐’所言,此前‘不问’已带了八大弟子与他(她)有过一战,而且还都打输了,看来倒不是禅宗违背与邵鸣谦的约定不肯出手,而实在是没能打过。

此次衡无算带了一整队‘玄衣卫’防他(她),却没想到他(她)因禅宗纠缠未到,反而来了个‘不死邪尊’,本来邵鸣谦临走之前安排妥当,结果一场十拿九稳之战,却因假消息导致如此局面,楚中卿实在不敢想,如果禅宗的人没有出手那么此战‘扬刀盟’是否便会全军覆没。

他(她)不言。

‘不伐’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若肯就此悔过赎罪之路有老僧为施主指引,禅宗亦可不究过往为施主疗伤。”听‘不伐’大师的话他(她)在与‘不问’大师和八大弟子先前的战斗中受了点伤。

他(她)不语。

隔了片刻,‘不伐’又道:“今日施主随性得片刻痛快,须知他日果报临身苦难无有已时,届时悔之晚矣。虎以纹章爪牙傍身,亦因其招祸,施主聪慧自知其理,爪牙既不能傍身不如弃之,于人无损方可享得天年。”

他(她)缓缓抬起惨白的手向楚中卿一指随后招了招,却仍是不言,这手势再明白不过了。

第196章 佛灯 夜鬼

“好吧。”‘不伐’无奈一叹,道:“施主杀孽太重,不能自醒,待老僧助你一臂之力。”‘不伐’说罢,宽大的僧袍一甩,缓缓踏上一步,如一堵城墙将楚中卿一行挡在身后。

深厚博大的气息流转,悲悯而精深的佛法扩散,禅宗之主的气场瞬间显露,不同于不留的威猛强悍,不同于衡无算的内敛幽深,禅宗之主的气场强大而浩瀚,周遭祥和之气遍布。

红影动,惨白的手幻化无方,快、快的的看不见变化;僧衣展,宽大的僧袖挥扫相迎,遮,遮的不留半点缝隙。

红影退,千招一瞬,攻者未占得半分便宜;僧衣收,以简驭繁,守者不曾露一丝破绽。

一番试探,却是旗鼓相当。

静。

对峙。

他(她)无言,森森阴寒之气弥漫;他不动,朗朗祥瑞之意扩散。一者如夜中之鬼,一者似灯下之佛。

气与气的对抗,势与势的较量。

蓦地,众人心头一跳,‘咚’这一下心跳的异常剧烈,接着又是两下‘咚咚’这一次心跳至喉间,几乎要脱口而出,众人眼前一黑,脑仁破裂般地剧痛,心跳的声响清晰可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心跳声在荒野之中响起,在众人之间回荡,只眨眼的功夫,众人心如机簧,手足颤抖,眼不可视物耳中所闻除却自己的心跳别无其他,楚中卿功夫较高,尚可一抗,水家大娘与‘玄衣卫’两眼翻白,天旋地转,顷刻间已识不得人我。

“‘嗡、嘛、呢、叭、咪、吽’。”禅宗之主手结‘莲花印’口中‘六字大明咒’饱含‘狮子吼’内劲一字一字发出,振聋发聩,驱散鬼氛,惊醒梦中人。众人心头压力一去,周身上下如同汗洗。

红影再动,惨白的手掌翻转连击,招招阴沉;僧袖重出,泛金的拳臂直击硬扫,式式阳刚。

红影退,静立远处。僧袖收,岿然不动。

他(她)以掌换拳,中了三拳,那是‘金刚降魔杵’的神通;他以拳换掌,中了五掌,那是不知何名的掌法。

他(她)嘴角溢血,他未曾受伤。

楚中卿一喜,这就是‘佛灯长明之躯’,传说只有大彻大悟的高僧才能练成,练成之后无论心境还是肉体都坚不可摧,难怪‘不伐’不会受到他(她)诸般手段的影响,却原来这几年‘不伐’大师的修为已脱胎换骨精进若斯。

他(她)以袖拭去嘴角血迹,很淡然很淡定亦很美,妖媚的美,似狐中仙子,惊怵的美,更是夜间鬼魅。

乌云遮月,大地重新被黑暗笼罩,天地寂静无声。

暗夜之中一袭红衣一顶红伞发出淡淡的幽光,妖异而邪魅。

他(她)一手打伞,一手缓缓抬起至胸前而止,五指张开遥对禅宗之主,红色光芒自他(她)掌间弥漫了开来,如雾、如烟、如霜、如冰、如铁、如山,一瞬间他(她)之气息攀升数倍,竟是出了全力。赤霞染天,红光遍地,那柄伞伞顶通红,透亮幽寒,那幽亮的光芒散发着骇人灵魂的压制与束缚,众人神魂惊怖,手足俱软,动弹不得。

禅宗之主闭上双目,两手缓缓合十,心静气沉不染外物,一点灵光内守照耀前方。

红光异动,漫天赤霞遍地红土无穷无尽,沉重若山一般翻滚着席卷而去,刹那间已将禅宗之主包围在内。

‘光耀十方’

禅宗之主沉声低喝,佛光乍起,头顶足下四正四隅遍生佛灯,金光照耀十方,力挡妖异。

颤抖的大地,翻滚的红土,与金光一触,寸寸崩塌,红光化作血海挥之不去,粘连涌动,十方金光一黯,血海再度席卷而来。

‘迷途划界’

禅宗之主再喝一声,功运十二成,双手一翻在身前一抹,足下一划佛灯燃处顿时辟出一条路来,将那血海彻底隔离开来,血海触之则过仿佛与眼前佛灯点亮的路不在同一世界毫无交集一般。

红影一瞬,佛路再生妖物,一只白皙到毫无血色的手掌轻飘飘打来,禅宗之主抬手相接,微退一步,他(她)跟身进步手腕一翻变掌为拳,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流水介次第而出,在禅宗之主‘上腕’、‘巨阙’、‘鸠尾’、‘中庭’、‘膻中’五处穴道各点了一下,止势、阻息、乱神、逆脉、破气一气呵成,禅宗之主气息一滞,经脉阻行,他(她)手掌再翻变拳为掌,一掌击在禅宗之主胸口,以六换一,‘降魔杵’同时也打在他(她)心口。

‘噗~~~~~’。

一个声响,两人重创,红影退后,僧袍飞跌,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禅宗之主翻身再起,身子一晃一口鲜血连同血沫再度喷出,一时间其口鼻眼耳七窍之中流血不止。饶是他‘佛灯长明之躯’了得也经不起破气后的一击,禅宗之主晃了一晃,‘扑通’一声,再度栽倒。

“带大师走。”出人意料的一击,一瞬间的逆转,楚中卿趁着他(她)气息减弱之际,扬刀起手。

“‘东阳’”。

‘东阳’之招九虚一实,虚者封死敌人退路,实者杀敌,迅捷而不失威猛。李婉近身出刀,使‘东阳’之招虚招中更添变化,水家大娘身子下伏‘分水峨眉刺’刺其双腿,一名‘玄衣卫’跃起出刀,砍他(她)首级,防他(她)纵跃闪避。

他(她)手中伞一挡挡去七成攻势,步子虚化,迅速退走。

“‘楚风’”,楚中卿一刀砍空,刀势顺势一转,‘楚风’之招及远而轻快,趁间隙,寻破绽,无孔不入,李婉一扭,身若布条,刀如带,封锁抹杀,水家大娘‘分水峨眉刺’在手中跳转变化,伏身追击又刺他(她)大腿,‘玄衣卫’人在半空掌中‘玄光针’连番打出。

他(她)一伞遮挡,足下连闪在间不容发间回避攻势,躲过了李婉的刀,躲过了大娘的刺,挡去了‘玄光’的针,人已在三十步开外,却不防仍然中了楚中卿‘楚风’两刀。

伞,重新打起。伤,尚不致命。一瞬间的喘息于他(她)已足。

红影动,楚中卿首当其冲,反击一掌快而诡,楚中卿退,掌中刀弃威力而取速度招出半分,虚招如雨点般洒下,正是一招‘楚泪’,此招为防守之招本难伤人,他(她)若再进则中,对上他(她)楚中卿难以正常招式应对。

他(她)足下一转,反取‘玄衣卫’,一掌重伤之。身影动,水家大娘危殆,楚中卿长刀生焰,一刀砍出,一招未尽,再转‘楚歌’之招,红影退而再进,五招,水家大娘死,再三招李婉伤,再两招李婉香消玉殒。

“‘楚殇’。”楚中卿一招搏命......

秋夜的风拂过,是凉爽还是寒冷,带着几许苍凉,带着几许惆怅。地上的人或在垂死挣扎,或永远没有了呼吸,再也站不起。

他(她)静静地站着,良久,良久。既没有去追背着‘不伐’逃跑的那名‘玄衣卫’,也没有追击‘扬刀盟’逃跑了的那些人,更没有回‘百瑞城’,或许是他(她)受的伤不轻,或许是他(她)觉得杀那些人没有价值,又或许是他(她)杀了太多人,已受制于反噬之力,总之他(她)没有动。

楚中卿看了他(她)最后一眼,终于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火把,人影,是‘兵甲帮’的人。

刘还谨看着地下躺着的人,拿长枪挨个通了一枪这才过去割下楚中卿、李婉、‘玄衣卫’的头颅用布袋子包好,自己留了楚中卿的,其他的头颅则交予‘兵甲帮’的帮众。

“我知道他们要逃去什么地方,跟我去追。”刘还谨面有得色,与赵擎领了五百名‘兵甲帮’帮众追了出去、

他(她)不言,转身即走,兵綦印、甲方箬带着剩余帮众跟上。

‘百瑞城’中,‘玄衣卫’尽数罹难,衡无算撑无可撑。

‘玄默刀’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斩出一刀,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的纯粹一刀,‘不死邪尊’挥拳以对,竟被震退半步,然而衡无算这拼命的一刀依旧未损‘不死邪尊’毫发。

衡无算的力气已经耗尽,他连手中的刀也几乎拿不动了,‘不死邪尊’走上两步,铁拳举起,‘破金门’一拳砸出。

忽然一块黑布挡在衡无算身前,那块黑布被一人在两端扯住绷紧,那人浑身黑的发亮神态悍勇异常,‘不死邪尊’一拳直直砸在黑布之上,黑布难以承受一拳之威被砸了个大洞,余力未衰又砸在了那人胸膛之上,那人喷出一口鲜血飞跌出去,被另一人一掌接住,卸去力道放下。

一条长棍如天柱倾倒砸向‘不死邪尊’,‘不死邪尊’铁臂迎击,‘倾天柱’对碰长棍,长棍接口处断裂,断了的半截棍子飞得无影无踪,郁栖柏一招失手立刻撤退,一条黑影爆射而至,掌中‘黑焰’一吐击在‘不死邪尊’胸口,‘不死邪尊’岿然不动黑影反被震退数步,精钢铁甲光亮如故没有一丝一毫破损。

‘铮’一声清响一名老者于十步外抱琴而立,他身边正是被其救下的衡无算。

“妄想破本尊铁甲,可笑,本尊身上就算穿的是纸你们也打不破。”‘不死邪尊’不屑道。

这是何苦来着,死一个不够,还要赔上几十个弟兄,衡无算心中温暖却是无奈,别说向铁衣带来的‘玄衣卫’不足五十人,就算人数够他也无法主持大阵了,便算能主持,也不过多撑一段时间而已,面对‘不死邪尊’的功体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宜丰,一会打起来先带统领走,若敢失败,我代十二那小子与你断绝师徒关系。”宗老头也不回道。

宜丰道:“太师叔的轻功好过徒孙,您带统领走出去的机会更高。”

宗老道:“你......还年轻。”

‘不死邪尊’沉声道:“本尊手下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向铁衣迈上一步道:“‘玄衣卫’何在?”

‘玄衣卫’齐声道:“誓死护卫统领周全。”衡无算苦笑一声,知道此刻叫他们逃走他们也是决计不会的了,索性也不做那惺惺之态。

“小子,你功夫有些门道,不过凭你们就想对付本尊未免将本尊看得太轻了。”‘不死邪尊’道,在场任何一人被他砸上一拳恐怕都不可能再站起来,唯有向铁衣似乎没有受太重的伤,虽说他并没有出全力,而且是击破玄衣后的余劲,可那也是‘不死邪尊’的拳,非血肉之躯能够抵挡,没想到叫这个在他看来的无名后辈扛住了,令他意外之余对此类功法更是颇感兴趣,‘双息不死功’加上精钢铁甲再加上这种刀枪不入的功夫,天下有谁能伤?

向铁衣道:“能拖得一时半刻便好。”

‘不死邪尊’道:“本尊今日必杀衡无算,阻挡者死。”

向铁衣道:“‘玄衣卫’就在这儿,任凭你杀,待邪尊天地之力制衡,反噬之力累积后不知你还有多少把握活着离开中原?”

‘不死邪尊’一阵狂笑,向铁衣只感觉头皮发麻,呼吸不畅。

“本尊神力自生,无需吸纳借用,制衡反噬微乎其微,斩杀区区几十人对本尊造不成丝毫影响。”

向铁衣硬着头皮道:“‘扬刀盟’有八千多兄弟等着,在下倒要看看邪尊能杀多少?”

‘不死邪尊’道:“好气魄,那就让本尊看一看‘扬刀盟’到底有多少不怕死的。”

“‘扬刀盟’没有不怕死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却很少有逃避责任的人。”

‘不死邪尊’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条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从东北方向缓步走来,他一步步踏出不疾不徐走的很稳。他每一步踏出,坚定无比,好似绝不会回头,绝不会后退;他每一步踏出,好似前方便是有千山万水千难万阻也可如履平地绝不在话下;他每一步踏出,步步为营,牢不可破,他身后的土地似乎已全然属于了他,听他使唤。

“邵鸣谦?”

世界上有一种人,面对的事情越是棘手他越是沉着,越是危殆他越是稳重,越是分秒必争的生死之刻越是头脑冷静不急不躁,‘不死邪尊’听过这样的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邵鸣谦,那个资质不佳成就不凡的人。

连夜从京城赶回来的人,没有丝毫疲倦,面临灭门灭族的大事,尚能控制情绪,没有乱了方寸,看来此人果然有些不简单。若是他全力施展轻功赶回来此刻状态绝不会这么好,击败他也将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看来他也是明白了这一点。

邵鸣谦稳步走来,向‘不死邪尊’问道:“邪尊是打算放我们走还是要继续一战?”

‘不死邪尊’道:“多你一个不过多撑片刻而已,绝对实力面前你的小伎俩没什么用。”

邵鸣谦道:“邪尊所言极是,我的目的也只不过是想多拖延片刻而已。”

“哦?”这个回答令‘不死邪尊’颇感意外,难道‘扬刀盟’中还有比邵鸣谦更加厉害的人么?

第197章 三招

邵鸣谦意在拖延不但大出‘不死邪尊’意料,更出乎了衡无算一干人的意料,今夜之战是邵鸣谦未走之前和衡无算两人商议过的,连同邀请禅宗的人相助对付他(她)以及为防万一带着一组‘玄衣卫’等等都是事先拟定的,当时并未再留后手,怎么听邵鸣谦的意思还有高手相助?

“你以为本尊是谁想拖延就能拖延得住么?”‘不死邪尊’口中轻蔑,当即便要出手。

“中州之地,龙气汇聚之处,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称尊?”随着声音,一名头戴斗笠农夫样子的人从街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你是?”

“这片土地的主人,‘天芒朝’种地的农户。”一个农夫跩成这样也不容易。

“哼!”‘不死邪尊’冷哼一声,气势瞬间攀升,当代顶尖高手的威压如千斤巨石瞬间向全场压下。

农夫并不慌张,微微一笑向后边巷子中高声喊道:“盖兄,你再不露面我可替你认输了。”

“你敢?”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屋顶上响起,只见屋檐边上坐着一个身材不超过三尺破衣烂衫的小孩,这小孩约莫五六岁一张脸蛋粉嘟嘟的煞是可爱。

“听说你叫‘不死邪尊’?”小孩晃着双腿一脸严肃问道。

“盖摩天?”

“废话,我问你‘南魔北盗’为什么有人要把‘北盗’放在‘南魔’的前边?”他没有否认,自是承认了他就是盖摩天,传说江湖上最变态,最没有人性,最不靠谱的‘北盗南魔’中的‘南魔’‘童丐’盖摩天。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要不是死了众多弟兄心情沉重,要不是摄于他的名头真就要大笑出声。

“武林中实力为尊,娃娃你的问题多余了!”‘不死邪尊’并不怕他。

“实力么?我出三掌,你若接得住这里所有人任你处置。”

‘不死邪尊’纵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娃娃你好大的口气,就依你?”他是胆子小,所以他行事、武功多以保命当先,不过那不代表他惧怕任何人,实际上自从‘战神’死、‘天君’消失之后当今之世他只怕三个人‘雷神’、‘龙神’还有那个谁。

其他人强如‘影’他也不过略有忌惮不愿招惹而已,盖摩天许下三掌之诺省下了他不少功夫,他更是乐得如此。

邵鸣谦一听盖摩天的话就知要糟,果然,‘不死邪尊’并没有受激说什么你我不死不休之类的话而是及时拿住了把柄。宗老、向铁衣、宜丰心中暗道‘完了’,可又不敢公然反驳,惹得盖摩天不高兴了随时可能倒戈相向。

那农夫淡然一笑道:“邪匪,你上当了,盖兄对敌不论强弱习惯以三招为限不假,不过这三招什么时候出,全由盖兄说了算,盖兄若是高兴自可一次打完,若是盖兄打出两掌后突然懒得动手了,也大可离去,过一会再见面那又是另一回的事了,到时候是战个天昏地暗还是日月无光那就看盖兄的高兴了,何况规矩由盖兄定下自也可以由盖兄废止,一切全看盖兄的心情。”

盖摩天一本正经道:“嗯,没错。”

那农夫暗自抹掉头上的汗水,他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哪里是那么回事。他早知道盖摩天性情难以捉摸,请他出手实在存在不小的变数,是以方才千叮咛万嘱咐,商量了不下五遍,屡次提醒不要定什么三招之约不要定什么三招之约,盖摩天满口答应,结果比不嘱咐更加不如,临到动手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他请的帮手,是来帮忙救人的,结果这一句话差点把要救的人全都帮死,更可气的是,以他对盖摩天的了解,这句话十有八九是他故意说来刁难的,反应稍慢一点帮手就变成了别人的帮手。

见农夫随口便将这个难题解决掉了,邵鸣谦也不禁暗暗佩服,他知道农夫的本事,却也没料到反应这么快。

‘不死邪尊’情知被耍心头火起,想要立刻动手,可仔细盘算了一下双方实力,知道自己并不占优。

仗着‘双息不死功’又有铁甲在身‘不死邪尊’几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他知道盖摩天不同于邵鸣谦和衡无算,邵衡二人的武功高,招式强,战术厉害,可力量来源毕竟是其自身,纵然到了这个级别可吸纳天地之力终究局限于自身修为,就像是一口缸,缸就是那么大,无论灌水快慢,无论水从何处来的,最多也就能盛放那些水,多则溢,甚至不堪自重而裂。

而盖摩天则是可以直接借力的,同样盖摩天是一口缸,哪怕是只碗,只要他认识有大缸的人借一口缸过来用用就行,如果能傍个富翁或许还能借个池塘,只要借得到只要用完肯还只要付得起利钱就好。

借来的东西,能借多少,借不借得到,后果是什么,都只能猜测个大概,变数太多,‘不死邪尊’当年之所以不走这条路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只抢,从不借,因为他付不起利钱也不想到手的东西还回去。

他抢来的实力很强,强到哪怕他身上穿的只是一张纸,只要他愿意,在他内力的附着之下也会变得比钢铁更硬;强到即使别人把刀插在他心脏之上他也可以拔出刀丢掉继续和人战斗;强到哪怕把他绑起来沉到水底,他也可以不借助空气自行呼吸。

他抢来的东西不比借来的差,完全有实力和借力之人一战,甚至他的方法更有不少好处,起码少了许多束缚,起码这些东西永远都是自己的。

他很强,面对盖摩天他不怕,面对这许多人他也不怕,但他不能无视盖摩天,也不能无视这些人,他有邪功护体立于不败之地,对方人多势众,更有盖摩天邵鸣谦等数位一等一的高手,他想杀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双方都有顾虑,都在衡量得失利弊,只有盖摩天无所谓,‘不死邪尊’不怕他,他同样不怕‘不死邪尊’,眼前这些人是死是活他更无所谓。

高兴么,玩么,这就是盖摩天,一个无所谓胜败,无所谓利益,无所谓生死,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神经病。

盖摩天没有立刻出手,‘不死邪尊’也没有动手,‘扬刀盟’的人也没有动手。盖摩天性情难定,此战既然要仰赖他邵鸣谦也不敢自作主张以免多生变数。

夜色在黑暗中带着阴沉,在黑暗中带着些许灰蒙。从街道的西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行几百人正向这边走来,为首一人红衣、红伞、惊怵而恐怖。

邵鸣谦和衡无算心头一凛,两人对望一眼,已知各自所想,他(她)安然无恙的来了,那其他人.......。

‘不死邪尊’笑了:“很好,正好一网打尽,省得本尊麻烦。”

“笑话!”一句话惹恼了盖摩天,稚嫩的脸庞瞬息森然,掌按屋檐人已冲天而起,只眨眼间便被夜空吞噬。

忽然在场众人感觉气息一窒,天空中的夜色如实物一般凝重压在头顶,继而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气劲扩散,众人只觉得周遭空气被抽空头顶压力尽去,一只气感形成的手掌一寸、一尺、一丈、十丈迅速放大自天空中向街道西头迫了下去,这一掌风云卷动,大地震颤,那只手掌犹似未尽依旧在几何倍的增长。

“‘‘尊鼎摄’、‘黄龙殛’’”。‘不死邪尊’陡然厉喝一声,双拳齐出,人影拔地而起,大地似乎不堪重负被他一脚踩得沉了数寸,两双铁拳带着破山裂地之威轰击而去。

‘轰~~~~~~~!’一声宛若大山倾倒的声音震动天地,几座屋舍承受不住声响轰然倒塌,‘兵甲帮’一行武功较差的顿时震毙。

气劲笼罩着本就阴沉黑暗的夜空,天空中三岁孩童般弱小的身子与一尊铁塔悍然撞击,凝在一处,气劲相互抵消吞噬,良久,弱小的身子倒飞上天,铁塔轰然砸地。

又是一声巨响,大地顿时多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接着井中射出一人,疾如火炮快若流星,在场唯有邵鸣谦、农夫等少数几人才能看到,以宗老的功力也只感到眼睛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口井中窜出。

‘不死邪尊’足踏大地直冲天际,一瞬间便与盖摩天齐平,双拳一拧,气势攀升到极致。

“‘催长城’、‘碎铁衣’”左右两拳分使不同之招击出,双息气劲沿着不同路子全数运转,一拳及远,一往无前直捣黄龙,一拳及近,雄浑内敛以猝然爆发伤敌,难以卸力,近拳略快,远拳微慢,近拳击中对手对手未能卸力之际远拳随后袭来,猝不及躲更猝不及防。

这是‘不死邪尊’少有的打法,将双息内力拆分而用,威力倍增,却不能像以往那样持续快速回气。

盖摩天不躲,不防,身在空中倏然凝住,双掌出,以攻代守。

“‘叠嶂’。”

天空中再度爆出一声震响,‘不死邪尊’与盖摩天双双倒飞出去,二人身在空中所借之力不足以止住身形,只有等落地后再行动手,突然‘不死邪尊’身后出现一把红伞,一只惨白的手掌按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推,‘不死邪尊’霎时止住退势借反推之力爆射而出。

“第三招。”‘不死邪尊’一声大喝,瞬间追上犹在半空中的盖摩天,一拳没有花哨,没有招式,直接,快速,纯粹向盖摩天胸口砸去。

邵鸣谦等人看到红伞出现已知不妙,果然红伞向后飘退,‘不死邪尊’却借力出招,想要救援已然不及,这招要不了盖摩天的命,却会要了他们的命,只要盖摩天出招一挡或者对攻,那么在三掌之约之外他们要么任人宰割,要么还要面对盖摩天这样的敌人。

变起仓促,谁也不曾料到。

盖摩天没有出掌,气运胸口硬受一击,这一拳带着爆炸般的速度狠狠砸在其胸口之上,矮小瘦弱的身子顿时被打的无影无踪。

‘不死邪尊’受力一阻,轰然落地,他不待喘息,铁拳再起,一招‘破金门’再度打出,招至中途,‘不死邪尊’陡然全身一震,铁甲‘喀拉拉’乱响,接着又是几声脆响,竟裂开了缝。

当下不及伤敌,立即收招,双息内力急速运转之下,受到的伤势即刻痊愈,铁甲的裂缝竟然也瞬间修补完好。众人骇然于‘不死邪尊’的强悍,也骇然于盖摩天的掌力。

“一明九暗,十道劲力,盖摩天之名果然不凡,若非本尊旁人承受不得。”‘不死邪尊’言下得意,向前踏上几步。一人红衣红伞淡淡然,轻飘飘出现在其身侧,兵綦印、甲方箬领着‘兵甲帮’众人跟在其后。

“铁衣,带人去看看,或许两位堂主和其他兄弟还有得救。”衡无算见兵甲帮的人少了数百人,刘还谨和赵擎俱不在场,猜想必然是追击其他兄弟们去了,当即嘴唇不动向向铁衣传音安顿了一句,又大概说了下楚中卿等人撤退的方向,敌我近

三千人马,一路交手不断,又有‘兵甲帮’先前故意留下的记号,找到他们并非难事。

向铁衣不着痕迹向宜丰、宗老、唐贤、郁栖柏他们使了个眼色,悄悄从后撤走,宜丰和宗老悄悄跟上,唐贤和郁栖柏却是没动。

“想走?”‘不死邪尊’身形一动挡在向铁衣身前。

“邪尊留步。”农夫跨上一步挡在‘不死邪尊’身前,‘兵甲帮’众人正要动作,‘玄衣卫’唐贤、郁栖柏立刻上前拦住,向铁衣、宜丰、宗老三人也不多话,施展轻功顷刻间走的无影无踪。

“你们帮本尊拖住其他人,待本尊先解决掉这个种地的。”

兵綦印高声道:“邪尊的话都听到了没有。”

“是。”‘兵甲帮’众人齐声应道。

农夫摇了摇头,无奈一叹,好好的一局势均力敌,叫盖摩天一句话给毁了,不但坑了‘扬刀盟’和他,连盖摩天自己也都生死不明。

‘不死邪尊’铁拳抬起,气势又一次压了过来,农夫斗笠压的更低,身子缩成一团,几乎就要缩到斗笠之下,一双手拢在袖中不知是何架势。

红影一动,他(她)挡住邵鸣谦,使邵鸣谦应援不得。

“小邵勿慌,贫道来也。”说话者声音平和,淡定,灰蒙蒙的天色下只见一名道士出现在南边一所房顶之上。

第198章 援手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来飘去不自由。无岸无边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那道士口中吟哦,足下一踏飘飘然已到了数丈之外的另一所房顶之上。

“同在‘中州’‘挚云’道友来的好快。”又是一名道士自东南方向走来,这名道士生得一头金色卷发,高耸的鼻梁远超常人,眼眶深陷双目幽蓝,显然不是中原人,但一口汉语却说得字正腔圆,没有半点生硬,比中原人还要标准几分,想必来中原时间不短。

“哎呀,‘九幽琼楼’的西洋道士竟然也来了,稀罕稀罕,我说‘挚云’,你怎地不将老张家的人也叫来一雷劈死这个铁疙瘩?”话语轻松,又是一名道士,却从西北方向走来。

‘挚云’笑道:“老张可是正经的二品真人,跟九州九侯一个官阶,他家的人整天神秘兮兮拿不准他们在想什么,万一叫了不来贫道岂不是很没面子?”

“呸!你有面子?头一次听说。这位洋道友叫什么来着,名字太长实在没记住。”

‘挚云’道:“贫道也记不住,他来自大洋西端通常我都叫他‘西洋镜’。”

“嘿嘿,道友,臭道士这么叫你你也给他帮忙?”

“我觉得‘西洋镜’很好听,而且观主觉得上次和邵盟主做的买卖吃了亏,叫我来占点便宜。”

“好吧,看起来还是我吃亏一些。”他说着话摇了摇头。

这三名道士走路无声,行动快而无风,谈笑间气态悠然,几句话之间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一个八辈子不下山的死宅,一个籍籍无名的鼠辈,一个万里之遥的‘西荒’洋人,‘扬刀盟’与你们什么关系,这么急着跑来送死?”‘不死邪尊’心头火起,他懒得查看敌人援军,可这一个接一个来的还有完没完。

‘挚云’不理他,一笑对着那名‘籍籍无名的鼠辈’道:“道友,你被鄙视了,咱们急着找死这个问题你来回答好了。”

那道士道:“咳,贫道身为道家人,除魔卫道乃是本分耳。”

‘不死邪尊’冷哼一声道:“哼,放屁!”正巧盖摩天从远处走了回来,他当即向盖摩天一指道:“既然是除魔卫道,那里也有个魔,三位请。”

‘挚云’摇头道:“魔也要分亲疏,他好歹是我们‘天芒朝’的子民自有朝廷律法约束,我们要除的是你这外魔。”

‘不死邪尊’冷笑道:“‘天芒朝’的皇帝昏晕无能,祸害百姓,你们有什么狗屁律法?”

那无名道士道:“邪尊昔年肯将发妻和幼女献于番邦皇帝,自然觉得番邦皇帝如神仙一般完美无瑕连脚趾也是香的,我‘天芒朝’的皇帝毕竟还只是人有缺点,有毛病哪里比得上神?”

“你怎......你究竟是谁?”‘不死邪尊’语音带着杀气。

“好说,一个喜好自由生性懒惰的散修而已,似贫道这样的性格自然不会有什么名气,便是说了邪尊也未必知道,邪尊若是高兴尽管随意称呼猪狗畜生想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只要不管贫道叫爹贫道定然应答。”

“你.......”‘不死邪尊’怒极,铁拳一挥,快如闪电,重若泰山打去,那无名道士神定气闲,元气不经运使而自发,掌伸处手中多了一个净白如玉的石盘,一接招道士后退一步,毫发无损,一闭目天人互法,气凝内给瞬间进入胎息之境(真气还元铭)。

‘挚云’淡然一笑道:“小邵儒道双修,性子历来沉稳,又被称作‘希望之刀’凡事考虑必然周全,贫道既然受邀又岂能叫朋友前来送死?邪尊未免将别人看得太蠢了吧?”

‘不死邪尊’道:“不过是多费些功夫打发而已,还真以为你们能抗衡本尊不成?原本本尊尚忌盖摩天三分,现在却无此顾虑,张口三招之限你以为你们的人不蠢么?”

盖摩天道:“方才一战已了,再次见面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死邪尊’看了一眼他明显减弱的气息,道:“吃本尊一拳未死算你有些本事,可惜你重伤至此已不足道。”他回头又向他(她)和兵綦印等命令道:“帮本尊拖住这三个道士,十招之内本尊定然击杀盖摩天。”

他(她)无言,扫视一遍三个道士,一个招呼未打,忽然转身离去。

‘不死邪尊’一愣,旋即狂怒,‘兵甲帮’一名副堂主资历较老,阅历丰富凑上前在‘不死邪尊’耳边低声道:“邪尊勿怒,这三个臭道士大有来头,那洋道士是‘九幽琼楼’楼主最强的两名弟子之一,这一派的内功可吸纳天地之气为己用,内力深厚源源不绝,不畏久战;那‘挚云’的武功更有些古怪,听说他与人动手几乎不怎么用力气,却叫许多一流高手奈何他不得;那一个道士虽然没有名气,但在下观他方才出招,似乎元气自生,修为了得,而他手中的玉盘有些古怪看起来像是武林‘十大名锋’中的武器,再加上邵鸣谦和盖摩天一干高手,我们没有胜算。邪尊,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我们先撤,等改天再逐个击......”

‘不死邪尊’听他快要说完,陡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森然道:“本尊做事要你来教训,你是不是觉得你眼光比本尊更好?”

那副堂主脸涨得通红,声音嘶哑,从喉咙里勉力喊道:“不......不敢.....,邪.......邪尊饶命......”‘不死邪尊’哪里管他,手上使劲,那副堂主脸色登时变得更红,继而紫黑,他拼命挥舞手脚拍打在‘不死邪尊’身上,却是毫无用处。

甲方箬看着属下命在顷刻心头不忍,便要上前相救,兵綦印用仅有的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她。未几,副堂主双腿使劲一蹬再也不动弹了。

“走!”‘不死邪尊’狠狠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说到底他还是撤了,‘兵甲帮’众人赶忙跟上。‘扬刀盟’的人奈何不了他,他同样奈何不了这三个道士联手。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阴霾却依旧未去,灰蒙和阴暗仍然遮着光明。兵綦印的脸色比阴着的天更加难看,直到‘不死邪尊’走远了他才缓步跟上。

敌人离去,天色已明,百姓依旧不敢出来,也难怪,那么大的动静,折腾了半个晚上,谁敢出来?

邵鸣谦向众人一一抱拳致谢,尤其对盖摩天,邵鸣谦毕恭毕敬鞠了个躬,第一个道谢,其他人都好说,这可是祖宗,好在别人都听过盖摩天大名,没人跟他去争。

邵鸣谦也的确发自内心感谢,相助是一事,另一个便是以盖摩天这么不靠谱的人,宁可选择硬捱一拳也不肯出第三掌,可见对他们已然极其......,也不见得,鬼知道这种人怎么想的。

邵鸣谦一圈道谢,众人皆表示不用客套。

‘挚云’苦道:“咱们能胜他,却杀不了他,这‘不死邪尊’留在世上迟早是个祸害,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太可惜了,要是师兄还在的话他算个屁。”他摇了摇头,神色竟然有些暗淡。

那无名道士道:“是啊,今日的危机是解了,可这人还在‘中州’难保不会哪一天杀上‘扬刀盟’。”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道长说的有理,的确不可不防。”

‘挚云’道:“对付‘不死邪尊’还要实力压过他的人出手才行,‘西洋镜’,你也算是‘大隅天城’的人,你去跟‘雷神’说一说,请他大驾露个面,他要不愿动手只要把‘不死邪尊’赶出中原就成,大不了叫小邵花个万八千两银子。”

‘西洋镜’道:“道友放心,正好病老这段时间在观里参悟‘大造化神通’,这里的事他已知道,我回去帮你问问他的意思,或许他一高兴出来散散心也不一定。”

‘挚云’道:“小邵,病老那可是真正的顶尖高手,比我们这三个臭皮匠强得多,比你这名头还要实在一些。”

“后学晚辈不敢与病老比肩。”邵鸣谦谦逊一句。盖摩天哼了一声道:“什么后学晚辈,虚伪,他可没你大。”

邵鸣谦心忧其他弟兄,无心讨论,当即向盖摩天报了报拳,转身向‘西洋镜’道:“如此拜托道兄了。”

‘西洋镜’道:“好说,观主说邵盟主若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大可去找他研究研究修缮道观的事。”

“一定一定。”邵鸣谦再次抱拳。一事拟定,转而又向‘挚云’道:“道兄,小弟还有一事相烦。”

“请说。”

邵鸣谦道:“因不留大师遭他(她)毒手之故,此前小弟已邀禅宗的人牵制与他(她),方才他(她)既现身恐怕禅宗的人情况不妙,小弟想烦请道兄代小弟往禅宗一趟,若是真出了事还请道兄相助,以免对方各个击破。”

‘挚云’道:“小事一桩,贫道这就去。”

“道兄小心若有危机还请道兄及时传讯,小弟火速增援。”邵鸣谦道。

“放心吧,他们不敢同时与禅宗、道境结为死仇。”‘挚云’道。

邵鸣谦也是这般认为,当即再次致谢。

三个道士,一个回转‘九幽琼楼’,两个结伴往禅宗方向去了,邵鸣谦见‘挚云’有那位‘籍籍无名的鼠辈’相伴当即放心不少。

目送三人离开那农夫向邵鸣谦抱拳道:“为兄还有要事,不敢久留,盖兄的伤烦劳邵盟主操心。”

邵鸣谦抱拳道:“兄长哪里的话,小弟自当尽力。”

“如此甚好。”

“兄长慢走。”

“不送。”农夫甩步离去,转瞬间不见了人影。

众人皆已离去,剩下一堆尸体,衡无算令向铁衣带来的几十个‘玄衣卫’的人收尸找个地方掩埋,之后再找受到殃及的百姓给予补偿。安顿完毕邵鸣谦、衡无算一干人则往城西而去,盖摩天嫌他们事多麻烦,也不用邵鸣谦找郎中给他看伤,自顾离去了。

第199章 杜鹃花

邵鸣谦一行顺着楚中卿他们先前撤走的路线寻了下去,沿途丢弃着各种兵器及衣物,想是先前‘兵甲帮’留下的记号,打斗痕迹倒是少见,直到旧城城门处才发现有几十具尸体,其中四人正是岳函和‘凌风三剑客’,衡无算和他们相识不久,交情却好,看到好友的尸身伤痛之余更是愤怒,奈何帮中兄弟吉凶未卜,他也无暇留下掩埋尸体,当即拜了三拜起身离去。

过了旧城西门又往西去,出了城到了城郊,邵鸣谦一行顺着杂草被踩乱的地方一路寻下去,走过坑坑洼洼的路段,到了平原,又走了一段路发现前边的草有一大片俯了下去,根据经验判断,定是经过打斗所致,说不准会有尸体。

几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只见好大一片被血染红的草,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被割去了脑袋,邵鸣谦和衡无算不看还好,仔细一看,饶是他们见惯生死也不由得心如刀割。

看那些尸体的衣衫,身材,竟无一个是敌人,其中一个尸体体型较大,肚子隆起,手中握着一把长刀,长刀上刻着一个楚字,那是楚中卿的刀。

邵鸣谦鼻子一酸,强力忍住,再一一看去,有几具‘玄衣卫’的尸体,还有几具女子尸体,其中一具女尸被割去了脑袋,身躯小巧玲珑,穿着轻裳薄袄,袄的左领口下方绣着几朵粉红色的杜鹃花,艳丽非常,手艺却很是一般......

邵鸣谦缓缓蹲下身子,拾起那女子的手,紧紧握住,眼中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默默涌出。

那一年,他是‘扬刀会’的帮主,她是‘哉毋堂’的帮主,他们互相竞争,互相争抢生意,彼此间均无好感。直到有一天,他去找她,她刻意刁难,叫他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施施然出来见面。他将合作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中途打断了六次,次次都是叫手下去浇花,连个借口都没换,他知道她故意刁难,他并没有生气,还是耐着性子讲完。

“跟你合作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她笑着问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很耐心的讲解了合则力强,分则力弱的道理,以及如何一定要联手,如何在联手之后合力发展,什么时候可以一抗四帮,四帮做的生意有哪些弊端,以及如何在四帮生意弊端之下求发展,如何在‘大隅天城’之下求生存等等,以及对‘哉毋堂’有哪些好处。

他热血沸腾讲完之后,她只说了三个字‘没听懂’,于是他又讲了一遍,结果还是没听懂,如是三次,直到天黑,她居然连口水都没给他喝,他忙乎了一天最终得到个‘看看再说’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过了些日子,邵鸣谦又去找李婉,李婉还是没有明确回复,又过了几天,邵鸣谦第三次去找李婉,这次李婉开出一个条件——绣花。没有标准,没有限制,唯一的要求就是亲手绣出她喜欢的花。

邵鸣谦回去向人打听什么花漂亮,听说牡丹鲜艳,于是买了针线开始通宵绣牡丹,他向来手笨,别人两天就能绣出来的小花,他花了好几个昼夜才‘弄’了出来,花瓣大的大小的小,大的壮实犹如穿着棉裤的壮汉,上下一桶;小的干瘦犹如晒干了的柴禾,左右嶙峋,针脚密的密稀的稀,密的堆积,稀的露底。

他硬着头皮拿去给李婉一看,李婉板着脸甩出三个字‘不喜欢’,打发走他李婉终于憋不住差点笑死,邵鸣谦不理解两帮合作这女人干嘛非让他绣花,但没办法,既然开出了条件总比没有条件的好。

于是,他只好重新来过,这次他想绣莲花,看起来似乎更复杂,于是他选了个他认为简单的‘水仙’来绣,买了图样回去看一眼绣一针,拿尺子量,拿针头比,一朵花认认真真绣了七八天稍具形态,然而花蕊部分又绣成了一坨,扁平,死样活气,不过好歹比上次强多了,拿去给李婉一看,还是不行。

于是邵鸣谦开始第三次绣花,这次绣的是‘杜鹃’,邵鸣谦觉得这花漂亮,然而那是图样,当他费劲千辛万苦熬了十五个昼夜完成之后才发现图样上的‘杜鹃’鲜艳灵活,他的死气沉沉。这一次李婉当着他面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绣花不用绣绷么?”

“什么是绣绷?”

“那你是怎么绣的?”

“看着绣的,不然还能怎么绣?”

李婉再次莞尔,不过通过这三次绣花她终于摸清楚几个情况:1、邵鸣谦真的如她打听到的一样很笨,也很用心;2、邵鸣谦果真有耐心,果真有诚意,果真守信,但凡他找个人帮忙也不至于绣出这么个东西来;3、邵鸣谦身边没有女人,如果有这个花也绣不成这样,至少她这么认为。

这三点与她打听到的一致,她不是刻意刁难,而是不放心,她一介女子,武功远比不上邵鸣谦,也比不上雷钧和楚中卿,她不想羊入虎口,不想自己的帮派被人吞掉,所以想出这个办法试探一下邵鸣谦,结果对他有了好感。

选好日子,邵鸣谦带着陆朝华、雷钧、楚中卿同李婉一起吃了顿饭,算是把结盟合作之事定了下来,四帮联盟,取名‘扬刀盟’,之后几人互相商议如何做起买卖来,李婉那时才知道不论是邵鸣谦的‘扬刀会’还是雷钧的‘绝问刀’,抑或是楚中卿的‘楚门刀’都有不小的问题。

邵鸣谦大方向没错,眼光也比他们要准,口碑更是少有的好,却有些手笨,很多生意总是慢人一拍,被别人抢了先,该赚的钱没有赚到。楚中卿为人随和,大方,会来事,跟各方面的人关系处的很好,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就是没有长远打算,账面上也是一塌糊涂,被手底下的人黑了不少。雷钧最凄惨,他事必躬亲手下养着不少闲人,由于一张凶巴巴的脸,谈判又直来直往,好多客人都不愿与他打交道,致使其他两帮介绍过去的客人流失太多。而李婉自己,实力最弱,虽然账面清楚,却缺乏长远目光,又苦于武力,底蕴不足,一直只能小打小闹。

李婉与三帮联手,互相取长补短,生意越来越好,邵鸣谦稳重不急躁,他们的联盟发展的不算快,却四平八稳,四人相处越来越好,渐渐合成一家,‘扬刀盟’不再只是‘扬刀盟’更像是一个帮,那时的‘扬刀盟’已有了和‘兵甲帮’等‘中州’四大帮派任意一家一争长短的实力,这在以前他们不敢想,到那时他们也不敢想有一天他们可以凌驾于四帮之上。

直到有一天,邵鸣谦认识了财神,财神加入大刀阔斧进行变革,首先组建‘禄堂’,他收陆朝华为徒亲自教授,之后便是削减人员和一些买卖,把帮中好吃懒做的,作花账的,能力不足的逐批辞去,奇怪的是人少了买卖少了‘扬刀盟’盈余反倒多了起来,那时邵鸣谦他们才恍然。

之后财神便是用大量的银子迅速帮‘扬刀盟’发展生意,谁家有独到的货物立马连人带技术高价买下,短短一年之内拿下‘中州’几乎所有州县城,这与邵鸣谦的计划不谋而合,只是因为银子更多,提前办到了。同时为了避免遭人嫉恨背后对‘扬刀盟’不利,财神与邵鸣谦组建‘玄衣卫’专门负责保护和对应敌人,衡无算便是那时候发现的人才。

那段时间帮中怨声载道说什么的都有,邵鸣谦和雷钧、楚中卿、李婉顶着压力扛了过来,在众人合力下‘扬刀盟’凌驾于四大帮之上逐渐独大于‘中州’。那一刻留下的人得名得利,那些昔日离去的帮众唯有悔恨。

那一天邵鸣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个老实人,不同于其他老实人一辈子只守着几亩薄田度日或者培养个儿子考状元,他连两亩薄田也没有,他是个有想法的老实人,他不愿意过那种生活,他有自己的想要的人生,也有自己的抱负,尽管他知道那很难,尽管他知道他有些笨,但他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自己,他用刀将自己的抱负刻在了树上,刻在了心底,尽管那很迷茫,尽管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邵鸣谦从小佩服大师伯,他知道他没有大师伯的天赋,也没有大师伯的气魄,但他还是想有一天出人头地,不为别的,只为能帮助更多的可怜人,所以他练功十分用功,他以为武功可以解决一切,练得越多,错的越多,挨打也就越多,师傅因为他的笨越来越看不起他。

之后他更想出人头地,不为别的,只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被师傅和师叔瞧不起,所以他拼命练功。

再后来,他见多了师叔的嘴脸,他更想出人头地,不为别的,只为能在不愿意做的事前说个不字,他知道这很难,这需要足够的实力,所以他玩命练功。

师门遭难的时候,邵鸣谦的师弟们死了,师叔的嘴脸显露无疑,他被师伯的仇人千里追杀,他想要更加强大,想要保护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亲人。

他无助,他软弱,他痛哭,可当敌人杀来时他还要跑,还要想办法应付,想办法面对,他从大师伯那里没有学过刀法,只听说过事迹,他没有佩服大师伯的武功,却佩服大师伯的胆量和坚强,他坚信并且承载了下去,所以他扛了过去,打败了敌人。

那一刻他更加勇敢,他敢于面真实的自己,感觉承认自己的不切实际,敢于接受自己的笨,然后再一次刻下了自己的抱负,刻在树上,刻在心底,这一次他很明确,他想帮助更多人,他想有尊严,他想守护自己的亲人,他更想将大师伯的精神传承下去。

十多年后他做到了,并且不忘初心,‘扬刀盟’帮助了更多人吃饱了饭,他获得了江湖上的声誉获得了百姓给予的尊严,他不但守护住了自己的兄弟更让自己的兄弟受人尊重,爱戴。

当‘扬刀盟’成为天下四大帮派之一的时候,当‘扬刀盟’有了足够的实力自保的时候,他很高兴,他从心底高兴,兴奋,他从里到外感谢着雷钧感谢着楚中卿感谢着李婉,也感谢着陆朝华、财神、衡无算以及一干弟兄。

可今日,他的兄弟们再次面临死亡,他没能保住,‘玄衣卫’死了,楚中卿死了,李婉也死了,这一刻他很痛苦。

“不是带了一整队的‘玄衣卫’了么,怎么还会败成这样?”邵鸣谦没有起来,也没有回头。

衡无算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还谨?”

衡无算长叹一声,算是默认。

邵鸣谦感到很累,手足俱软,他认为他已经足够努力了,他可以接受失败,也可以接受死亡,但眼前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死后还被割去了脑袋他还是很难接受,难道几十个‘玄衣卫’兄弟们的死还不够么?

秋天,晨风,冷,无情。

第200章 殇

几年前。

‘秋池’。

夏天,烈日高照。

财神冷,冷的发抖,他坐在‘秋池’之中,整个湖面已经结冰,将他半个身子冰冻在其中。邵鸣谦在岸上守着,心中有些担忧,这段时间财神来这‘秋池’是越来越频繁了,泡在池子中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了,池水结冰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厚。

湖面上白森森一片,冰冻的高高凸起裂了开来,财神缓缓睁眼,邵鸣谦赶紧上前用刀将冰面切开,扶着财神站起来。这一刀竟然没有探到水面,那冰好似已冻到了湖底。

财神浑身几近虚脱,在邵鸣谦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湖面。

“你我认识多久了?”财神煞白着脸问道。

“还差两个多月就两年了。”邵鸣谦道。

财神苦涩一笑道:“两年,我以为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不是财神,没想到又多当了将近两年,老实说你对我满意么?”

邵鸣谦道:“你我初次见面时‘扬刀盟’只有不足两千人,现在足有七千多人,两年内多养活五千多人,多养活五千个家,财神之名实至名归。”

财神笑了笑,邵鸣谦搀扶着财神慢慢往回走着,良久无言。二人走到山顶一颗巨石处,财神突然止住了脚步,邵鸣谦没有说话,跟着止住了脚步。

“就这儿吧。”财神语气平和,神情却无比萧索,落寞。邵鸣谦放开了手,财神慢慢依在大石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太阳。太阳西落一寸,财神的眼光跟着挪动一寸,除此之外便一动不动。山顶,巨石,两人一言不发,邵鸣谦静静地站着,陪着。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太阳高悬天空,看不见有任何挪动,变化,却慢慢地慢慢地向西移去,落去,森白色的太阳渐渐变成黄白,黄,橘黄,橘红......

“真好啊!”财神长长叹了一口气,无比眷恋。

邵鸣谦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

“这两年我很高兴......很高兴......,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他。”财神道。

邵鸣谦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财神重重拍了拍邵鸣谦的肩膀,凄然一笑,那一笑成了永恒。

邵鸣谦没有动,他呆呆地站着,直到他能平静心绪,直到他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也谢谢你,兄弟。”

第二天邵鸣谦开始盖‘财神观’,他了解财神,他知道他喜欢被人这么叫,他了解财神,知道他放不下这帮兄弟,他了解财神,知道他已把此处当成了家,他了解财神......

邵鸣谦盖好了‘财神观’请人塑了财神的神像,打点了财神的后事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屋里闭了关,没日没夜练了十天的武功。再开门时,他还是那个沉稳,稳重的邵鸣谦。

“刘还谨,我有什么事对不起他么?”邵鸣谦语气平静地问道,握着李婉的手更紧。

“没有。”衡无算回道。

“那是你对不起他了?”邵鸣谦问道。

“也没有。”衡无算回答。

邵鸣谦点了点头。

“那想必是中卿或者小婉对不起他了!”

那一年,春节。

‘扬刀盟’放了假,兄弟们有家回家,没家的便在‘扬刀盟’过年,邵鸣谦叫人置办了年货,总舵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氛围。邵鸣谦、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陆朝华六人坐在一起,嗑着瓜子闲聊。

“过年了,朕满足你们每人一个要求,说吧想要点什么?”邵鸣谦玩笑道。

五人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一齐来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呃......无算先来。”

“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击败你。”衡无算道。

咦~~~~~

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到这么一本正经,顿时好失望,鄙视的眼神立刻投向衡无算,衡无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由他们鄙视。

“呃啊......好刀法......算你厉害!”邵鸣谦假装受伤的样子捂着胸口,然后满脸敬佩地道,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平日里邵鸣谦一本正经,不正经起来却也好玩。

雷钧沉着脸一本正经道:“我想听听帮主扮女声唱歌。”

众人一起起哄,邵鸣谦死活不愿,经过讨价还价,大家决定叫他在大年夜穿着女人衣服扮女声当着所有帮众的面唱歌。

邵鸣谦:......

邵鸣谦觉得自己上当了,这番讨价还价貌似越争越吃亏。

正起哄间,门一开,刘还谨钻了进来。

“帮主和几位堂主在玩什么这么高兴?”

楚中卿道:“还谨你来的正好,咱们帮主打算明儿晚上扮女人唱歌,一会记得跟众兄弟们说一声。”

“好嘞!”刘还谨幸灾乐祸。

邵鸣谦忙拦着道:“还谨别听楚胖子胡说,没这回事。过年你有什么想要的,说来听听。”

“我呀?”刘还谨指了指自己,一时不知该要什么。楚中卿悄悄指了指李婉,刘还谨心领神会,立刻道:“我想要帮主明儿就成亲。”

邵鸣谦贿赂刘还谨不成,又被抓住把柄,楚中卿、雷钧、衡无算三人一起起哄,邵鸣谦招架不住,闹了好半天这才安静了下来,刘还谨见三人联手欺负邵鸣谦一溜烟逃走了。

接下来该问李婉,李婉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帮主把欠我的给我就行。”

“欠你什么?”

李婉不怀好意一笑道:“绣的那朵花啊。”

“不是给你了么?”

“你那也叫花?”李婉幸灾乐祸,指了指自己新袄领口下的地方道:“地方我都给你选好了,就绣在这吧。”

邵鸣谦一头黑线,只好答应,最后问到陆朝华,陆朝华却什么也没要。于是嬉闹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

第二天过大年,大年夜众人吃过年夜饭一起玩闹,邵鸣谦被众人按住七手八脚给换过女装,垫了胸,画了眉,涂了胭脂,抿了口红,然后丢给他一个琵琶推了出去,这装束要多惊怵有多惊怵,活脱脱一个五大三粗饱经风霜的风尘女子。

‘扬刀盟’的兄弟霎时笑开了锅,笑成一团,起哄着叫邵鸣谦唱歌,邵鸣谦无奈,只好学着女声唱了一曲‘凤求凰’,唱罢一名帮众丢给两个铜板,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道:“小妞唱得不错,再给大爷来一个。”在这名帮众的大胆调侃下大家更加起哄起来。

邵鸣谦:.......

‘凤求凰’唱完又被要求唱了一首‘琵琶行’,‘琵琶行’唱完又......。

这一晚邵鸣谦被折腾的够呛,过后他便真的在李婉的新衣服上重新绣了朵‘杜鹃花’,打那以后李婉这件袄破了再补补了再破一直穿到今日。

为了这件事陆朝华整整三天没理邵鸣谦,他莫名其妙,追过去解释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一样亲,他自认为解释的很好,结果陆朝华五天没理他。

为此邵鸣谦又被楚中卿鄙视,楚中卿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着他的肩头老气横秋的说他不懂女人。

此后,戏耍盟主便成了‘扬刀盟’每年过年的规矩,再到后来不但耍邵鸣谦一人,连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陆朝华一个都没能跑掉,李婉出生鱼米之乡,本就有才,诗词歌赋乃至跳舞不敢称作高手也能拿得出去,楚中卿生得好嗓门歌唱的很好,放得开,还居然会跳舞,陆朝华更擅琴瑟,只有邵鸣谦和雷钧年年闹笑话,帮中兄弟大老粗的多,对正经歌舞看得直打瞌睡,反而喜欢他两人出丑闹笑话。

邵鸣谦还好,丢人就丢人对耍闹不怎么在意,可苦了雷钧这一本正经心高气傲的人,每年快到过年愁眉苦脸胆战心惊好似上刑场一般。

邵鸣谦的手握的更紧。

衡无算没有回答他,这是个明摆着的问题,刘还谨是他的属下,并不是楚中卿和李婉的属下,楚中卿和李婉就算想对不住刘还谨也恐怕不太方便。

“走吧。”邵鸣谦渐渐清醒,再多的悲痛,再多的回忆和惋惜都无济于事,现在他们要做的唯有阻止更多的人死去,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重要,这道理邵鸣谦明白,衡无算也明白,邵鸣谦有些不甘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得到消息没有传讯邀请帮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或许来得及救楚中卿和李婉和一干兄弟以及赶来帮忙的朋友,但他清楚的知道,他若是真那样做了,‘扬刀盟’就彻底完了,楚中卿和李婉只不过死晚一会,连自己和衡无算都要搭上,以四帮行事之狠又有武经国暗中支持自己和衡无算若死‘扬刀盟’怕是鸡犬难留。

最好的办法是‘龙神’随他赶来,由‘龙神’出手,可‘龙神’未必愿意来,即便愿意帮忙也难以帮忙,现在与以前不同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武经国太愿意‘龙神’有所动作了,更愿意借助‘龙神’的动作找个借口堂而皇之调兵。

‘扬刀盟’还不足以让朝中所有官员害怕,‘六龙帮’却可以,不仅因为他们更强,而且因为他们在京城的势力太大,就像一条巨龙,不动时让人佩服,让人仰慕,一旦稍微动一动这种佩服和仰慕会瞬间化为戒备,化为恐惧,甚至是敌对。

哪怕这条龙只是想撒泡尿也要小心翼翼,很明显今时今日的‘龙神’便是这个样子,尤其上一次在京城‘龙神’高调出场坑了武经国之后更是如此,或许‘龙神’不在乎,他的确有不在乎的资本,但他毕竟还是没来,也没有任何理由来,他们之间没有交情。

邵鸣谦一行继续跟着众兄弟撤退的痕迹寻了下去,又走出几里路迎面碰上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向铁衣、宗老和宜丰三人。

向铁衣见到邵鸣谦和衡无算登时一喜,赶紧上来说话,衡无算一问之下才知道,向铁衣和宗老他们顺着衡无算说的方向追去,沿途跟踪战斗痕迹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

当时众兄弟与刘还谨和赵擎带着的‘兵甲帮’帮众正在厮杀,由于缺乏高手和护甲,士气又低到极限,众兄弟处于下风死了不少,三人看到立刻加入战团,在向铁衣和宜丰协助下宗老一击奏效斩杀了赵擎,刘还谨不敢再战带人逃走。

退敌后向铁衣把人分成两拨,自己和宗老、宜丰带着没有受伤的几十人赶回百瑞城增援,其他兄弟则带着受伤的兄弟先去安顿疗伤。

“两位堂主和众兄弟的首级呢?”邵鸣谦待向铁衣说完问道,以向铁衣的作风,宜丰的精细不可能看不出在半路发现的无头尸体就是楚中卿、李婉和‘玄衣卫’的。

向铁衣道:“抢回来了。”

邵鸣谦点了点头,心下稍觉安慰。敌人既退,接下来便该给自己人收尸了,邵鸣谦带着向铁衣一行返回头将楚中卿、岳函等人尸体背上,再度回转‘百瑞城’。

‘百瑞城’是‘哉毋堂’最大堂口所在地,仓库中应用之物不少,邵鸣谦当即命人收拾出一些马车又去车行雇了十多辆这才着人拉着自己人的尸体回转总舵,他则要了五十名手下和他一起留下来处理杂事。

为了防止‘不死邪尊’一行去而复返,邵鸣谦命手下火速给各处堂口飞鸽传书,令所有堂口的兄弟火速撤回总舵,留下二十名‘玄衣卫’易容换服监视四帮动向,又令向铁衣带领十名‘玄衣卫’易容去保护陆朝华,再一面传书给京城的朋友,叫他们找所有印报纸的地方商议加印报纸,一面派人去找‘中州’所有印报纸的地方,他则带人去自家赶印报纸。

报纸一份两张内容简单直接,以朱砂为字,赤红醒目,标题上写着:杀人抢劫的‘不死邪尊’来‘中州’了,文中无字仅配以鲜血淋漓的一只手掌。第二张的内容却是‘中州’衙门出借朝廷铠甲盾牌参与帮派私斗,太师高括知情不举,各州县府城衙门与‘不死邪尊’过从甚密等等。

所有报纸均在夜间免费发放,俱无出处署名,丢的挨家挨户大街小巷四处都是,秋风一刮报纸展开那血手印触目惊心。一日之内,除了官方‘邸报’依旧歌舞升平,歌功颂德之外,所有报纸刊印的都是这个血手印,‘中州’百姓人心惶惶。

第201章 霍无央

钱究竟还是个好东西,若无钱根本做不到这些,哪怕隐去署名出处也无人愿意刊印,但有了钱就不同了,起码隐去出处还是都愿意冒险的,毕竟出了事也首先会怀疑到‘扬刀盟’头上,轮不到他们受过。

这一闹不仅‘扬刀盟’的买卖没法正常做,就是四帮和‘大隅天城’的买卖也大受影响。

九月二十三,丙戌日,晨。

待‘不死邪尊’、兵綦印等回到‘兵甲帮’总舵时看到门口多了一个卖面的摊子,一个瘦的几乎只剩骨头,人皮两分的老汉坐在摊子前的长凳上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面,他动作很慢,慢的似乎快要睡着,他的手在颤抖,抖得几乎抓不住筷子,他的背佝偻着,佝偻的像个车轮,他呼吸艰难,一口气呼出几乎要将肺也吐出去好半晌才听到一声重重的吸气声。

“这老头是谁?如果太祖还活着,大抵也老不成这幅模样。”甲方箬饶有兴致问了一声。却听‘不死邪尊’极为不爽地重重地‘哼’了一声,率先踏入‘兵甲帮’总舵。

‘不死邪尊’这一声让兵甲二人脸色齐齐一变,这才想起这快要死的老头是谁,不由得心中骇然。他(她)打着红伞惨白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变化。

九月二十三,丙戌日,夜。

‘中州’百姓心慌,家家户户把能藏起来的东西全部藏了起来,毕竟‘不死邪尊’名声在外,万一来了少被抢点也是好的。

九月二十三,丙戌日,夜。

‘中州’百姓心慌,兵綦印心堵,‘兵甲帮’副帮主死了,所有堂主死了,他只剩下了一只手臂,多年心血毁了一半,自己废掉了一只手,这一战终于算是打赢了,按理说他能得不少好处,然而他宁愿输。

九月二十三,丙戌日,夜。

‘中州’百姓心慌,有人的心更慌。回到‘风火门’的桑廷看着霍无央略带笑意的脸只感到尿急。

霍无央一边看着伤痕累累,稀稀拉拉的属下,一边不断地点着头,脸上噙着笑容。桑廷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好妹夫,你媳妇呢?”霍无央笑着拍了拍桑廷的肩膀,桑廷两腿发软,憋着的一泡尿顿时撒了出来。

“她她她......”桑廷想解释,不敢出口。

霍无央不蠢,五百个人出去,几十个人灰头土脸回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笑着凑近桑廷的脸道:“咱们是一家人,妹夫有什么话不敢说呢?”

“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还有个高手,所......所以......”桑廷战战兢兢说着,脑袋已木的几乎没有知觉。

霍无央笑着又拍了拍他肩膀道:“多大点事,早说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桑廷心头一喜,听这话霍无央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自己的责任,哪知还没等他真正高兴起来,霍无央接下来又笑着说道:“承担后果就是了嘛。”

桑廷顿时全身一寒,如坠冰窟,他知霍无央的手段,当即先下手为强手中双锏向前一砸,他也不管是否能砸中,转身便跑,刚跑出几步忽然膝弯一痛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一只大脚随即踩住了他的小腿。

“连自己媳妇都保护不了,留你何用?”森冷的话语从霍无央口中说出,桑廷听得‘咔咔’两声,双腿剧痛,紧接着颈上一热,火辣、滚烫、粘稠的液体满头满脸的倒下,跟着那液体越倒越多将他整个身子包裹,霍无央伸手接过一支火把丢在

桑廷身上,那液体见火即燃,桑廷在地上翻滚、爬动,黑色的液体及时续上,火势持续不断。

凄厉的惨叫声在暗夜中久久不绝,渗人异常......

九月二十三,丙戌日,夜。

‘中州’百姓心慌,‘中州’官爷得志,刘还谨意满,以其无权无钱不损一分一毫,却成了这场争斗的最大赢家之一。

九月二十四,丁亥日,巳时。

‘六龙帮’堂主欧阳中露求见皇帝,‘金衣卫’阻其皇城之外,适逢杨泽丰巡城见之传皇帝谕,准入。‘六龙帮’请修水渠,一应开销无需朝廷拨款俱由其自负,皇帝准,下旨,‘工部’七品‘侍奉’索修以事关京城防汛事恐民间不能胜任为

由劝皇上三思封还圣旨。

至夜,未名报纸四处乱飞,血手在上触目惊心,‘内督府’、‘金衣卫’出动两千多人抓捕散播者,销毁报纸。

皇宫。

皇帝一人在座,殿外许秉、桑靖守候,一人身穿白衣踱着方步背着手优哉游哉朝着大殿行了过来,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纸棍一面走一面转动手指,纸棍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在他指间舞得花团锦簇宛若一套棍法。

‘吱呀’一声,殿门推开,白衣人不打招呼迈步进入,反手将门关上,摇头道:“这破门也该修一修了,堂堂皇宫还不如狗窝宁静。”

许念恩听这话十分不爽,正要呵斥被皇帝抬手打断,皇帝道:“酆侍卫找朕有事么?”那白衣人除了酆无常却还有谁。

酆无常在大殿扫视一番,懒散地道:“没事,小杨不在,没人跟我说话来皇上这儿串个门儿。”

“哦,酆侍卫请......”一个‘坐’字还未出口,酆无常已搬了把椅子坐下了,皇帝心头不悦,脸上却不显露。

酆无常翘着二郎腿坐下看了看皇帝脸色,道:“皇上还在为封还圣旨的事不高兴?”

皇帝心头一凛,知道自己的不悦已被人看出,当即就坡下驴道:“算了,既然给了六部‘侍奉’这个权力朕也不好说什么。”

酆无常道:“嗯,想开就好,皇上再看看这个。”

说着将手里的纸棍丢了过去,皇帝伸手一抄没有抓住,许念恩赶紧捡起来打开,皇帝拿过一看,只见皱皱巴巴的纸上触目惊心赫然映着一只滴血的手印和几个鲜红的大字,血手印上又勾勒着一些黑线,黑线之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小字,尽是些‘此处手指过长,此处应该加两寸指甲,此处这个邪字该用小篆写,此处手心中间最好有个狰狞的笑容伸着滴血的舌头才好’等等废话,想必是酆无常自己加上去的,皇帝揭过第一张,第二掌纸上写着的却是官府私借铠甲等事。

皇帝眉头一皱,问道:“这上面写得是真的?”

酆无常道:“是啊,皇上不觉得手心里画个狰狞的笑容这样更符合他要表达的意思么?”

皇帝道:“......,没问你这个,朕是问‘不死邪尊’去了‘中州’和官府私借铠甲的事是不是真的。”

酆无常道:“皇上着急什么,下面还有两张官方的‘邸报’,皇上看完再问也不迟。”

皇帝揭过第二张纸,往下看,这一张是‘中州’昨日清晨发的‘邸报’,算算时间差不多刚刚传来京城,上边内容大多是百姓安居乐业,近日有没有下雨,粮食产量大约比去年低两成,税款征缴遭遇阻碍,刁民百般躲避交税,不过‘中州’大小官员在高括大人的领导下全力追收,与百姓摆事实讲道理,百姓感念天恩浩荡,感激涕零等等,不一而足,对‘不死邪尊’和官府私借铠甲等事只字未提。

皇帝眉头紧皱,这两份报纸内容出入太大了,到底该相信谁?如果是民间造谣那太可怕了,煽动民心除了造反还有什么,如果是‘邸报’刻意隐去事实不报那更可怕。

官方‘邸报’的发行可以让皇上不出皇宫除了奏章外得知更多消息,如果消息就是错的,那结果不敢想象,甚至可以说整日收到的奏本都在掺假,奏本若假那整个朝廷的命运可想而知。

酆无常见皇帝发呆,知道他已看完,笑了笑问道:“皇上相信哪个?”

“酆侍卫认为呢?”皇帝反问道。

“这嘛......,昨天老不死的捎信过来说是最近病了,臣公务在身走不开说寄点银子吧奈何囊中羞涩实在是......”他边说边摇头。

皇帝‘哼’了一声,不接话。酆无常自觉无趣,厚着脸皮道:“那份报就当时送的皇上能不能借臣三百两银子,待臣发了俸禄一准给你。”

皇帝道:“涨俸之后你一年只发五十多两银子,你拿什么还三百两?”

酆无常道:“皇上再给我涨点俸禄不就还得起了么?像高括,一年一千多......还是两千两银子的俸禄来着?加上各种冰敬,碳敬,收税的火耗,还个区区三百两还不是轻而易举?”

许念恩实在忍不住插嘴道:“酆大人真会找人比对,高括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州之长,封疆大吏,每个......”他还待再说皇帝抬手挡住,他当即住嘴,话说到这个点上恰到好处。

酆无常对许念恩的讽刺全然不在乎,认认真真反驳道:“论文,本大人知韬略,懂医术,有奇谋,奇门遁甲,断易天机,紫薇六壬我虽然不会他高括一样也不会,论武本大人武功盖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高括一百个也白搭,论样貌本大人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高括一个死胖子如何跟我比?不就是他侥幸考了个进士,拍马屁的技术好那么一丝丝么?这有什么难的,本大人拍马屁也很有一套。”

皇帝无心听他胡扯,赶紧拦住道:“酆侍卫有何奇谋妙解,若真有些用处那三百两银子朕赏你也未尝不可。”

“这就对了嘛,堂堂九五之尊大方一点没坏处,看看人家府督,随手打赏都是几百两银子。皇上不妨也学一学,试试先打赏的效果会不会更好。”

皇帝懒得跟他争辩,叫许念恩取了银票给他,等酆无常接过银票胡乱揉作一团往袖子里一丢这才笑道:“酆侍卫请说。”

酆无常道:“皇上请想,首先那‘不死邪尊’来没来我们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唉(ái)~~?皇上,要从你的位置去看,我当然知道。”

皇帝点了点头,酆无常接着道:“‘不死邪尊’来没来我们不知道,但是呢这个不重要,皇上认为百姓们认为这个‘不死邪尊’来没来。”

皇帝想了想道:“百姓们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所以,皇上分辨真假做什么?”

皇帝点了点头。

酆无常凑上前在皇帝的耳边道:“皇上请再想一想,至于高括勾结外敌私借铠甲的事你希望是真是假?”

皇帝道:“不管怎样,先得给百姓一个交代,明儿个再叫府督派人去‘中州’瞧上一瞧,这些个真真假假迷惑人的事还是他有法子对付。”

“这嘛......其实皇上要肯多出点银子臣保证那个‘不死邪尊’活不到年底,至于高括,权当赠送如何?”

皇帝一笑道:“听说那‘不死邪尊’是天下顶尖的高手,酆侍卫打得过他?”

酆无常不以为然道:“打不打得过和杀不杀得了是两码事,皇上千万不要混淆。”

“那酆侍卫要多少银子?”

“十万。”

皇帝笑道:“朕还是另想办法吧,实在是请不起啊。”

酆无常笑了笑道:“那臣只能谢过皇上这三百两银子了。”说罢起身扬长而去。

“爷,话是您说的,主意也是您拿的,这酆无常分明就是来骗银子使的。”许念恩对酆无常颇为不满,压低声音说道。

皇帝笑着低声道:“无妨,要对付武经国这只老虎就要先剪掉他的爪子,剪爪子最忌讳的是碰着肉,咱们若是无缘无故公然撕破脸皮对付高括恐怕已碰着他的肉了,受痛的老虎发起狂来我们暂且不是对手。”

“爷的意思是?”许念恩有些明白却还是低声问道,他是伺候人的人自然懂得顺着别人得意之处问下去,别人是很高兴的。

皇帝低声道:“酆无常算是武经国的人,就让他暂且充当剪掉爪子的麻药吧。”

“爷高明。”

“少拍些马屁,这东西听得多了害人。”

“是。”

第202章 抚恤

‘经国府’中,武经国宴请众人,一人一身白衣,未经通报优哉游哉走了进来。

“哈,本大人今日有口福了。”

“是酆大人,请坐。”

酆无常坐下,下人拿上碗筷,酆无常毫不客气直接夹了一块肉过去。

“酆大人可是又有什么消息了?”李师爷作为师爷当然知道在武经国不便开口的时候开口。

“嗯,是啊,不过昨RB大人看上了一个......一个......哦对了是凤钗,正好想要送给一个相好,可惜啊......唉。”说着不断摇头。

“钱师爷,一会给酆大人拿五百两银子零花。”武经国吩咐道。

“是。”钱师爷答应。

酆无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把那份报纸拿给皇上看了,皇上找我问了半天,耽误了吃饭。”

“皇上找酆大人说了什么?”

“大概说要先给百姓一个交代,稳住民心,具体的事情我搀和不上估计皇上明儿要跟府督商议。”

武经国一笑道:“大家先吃饭,其他的事稍后再商议不迟。”

“说得对,说得对。”酆无常绰起一只螃蟹看了一眼大概感到无从下手便丢到一边,又夹了一片烤鸭边吃边道。

九月二十五,戊子日。

朝堂之上。

先有‘中州’官员奏本称钟蛰擅离职守,乔装私入‘中州’,后有御史参钟蛰与‘扬刀盟’、盖摩天过从甚密,且与盖摩天称兄道弟,多年来放任盖摩天残害我朝百姓,再有数人联名参奏钟蛰勾结江湖帮派欲图谋不轨,不利于社稷......

皇帝即刻下旨令钟蛰闭门自省,罚俸半年,朝臣始休。

皇帝再下旨,令‘天芒朝’军民捕快见到‘不死邪尊’师徒格杀勿论,有斩其首级者赏千金,赐号‘忠勇’,封‘金衣卫’‘都首’之职。

接着先后有两名三品文官弹劾高括,所言与报纸上相去不远,皇帝只说从长计议,令两人退下。

散朝后,皇帝宣武经国单独觐见。

武经国叩首,皇帝忙离座扶起,笑道:“武督乃朕之良师,朝廷砥柱,不必行礼。”

武经国起身道:“皇上召见内臣有何吩咐?”

皇帝拿过那份鲜血的报纸道:“府督可知此报出自何人之手?”

武经国道:“‘内督府’的人昨夜已查过,这报纸无出版署名,应是现以硬木刻模,然后刊印成的刻本,无需在册任何私人均可为之,京城巧手甚多一时无从查起。”

皇帝听他说话与常日不同,知是其属下昨夜汇报之言,心头暗笑面上却佯怒道:“哼,也不知是谁造的谣,那‘不死邪尊’倒也罢了,外族歹人其心不轨,发一道旨意有则除之,若无此人亦于我们没有损碍。可那高括一品太师,封疆大吏,朕若听信谣言革去他们职务势必寒了朝中大臣的心。”

武经国道:“皇上想的周详。”

皇帝又道:“可若放任不理,如今天下百姓十有其八信了这谣言,年关不远,税收尚不足三成,朕怕百姓若心存不满故意拖赖又是不小的麻烦。‘北川’用兵日久,饷银一岁紧似一岁,将士们吃不饱肚子哗变起来朕与武督俱不得安稳。”

武经国道:“皇上说的是,刁民撒泼抵赖,拖欠税收一年重过一年,官员一头是政绩考核一头是百姓口碑,要办好的确不太容易。”他似觉得有些替答非所问,又补充道:“皇上或许能理解官员的难处,士兵们却拿肚子来说话,所以税收不敢少,不能少。”

皇帝道:“武督跟随皇兄多年,必有妥善之法,可否说与朕听听?”

武经国道:“内臣鲁钝一时没有好法子。”

皇帝摇头叹道:“一面是惹不起的百姓,一面是不敢不给的军饷,一面又是官员的为难,着实叫朕为难啊。”

武经国低着头不说话。

皇帝知他不说话是要自己彻底表态,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面子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他刚刚与武经国关系缓和了一些,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再度被疑心,现在兵权、金钱、人事任免全在武经国手中,他能依仗的不过是武经国太监这个身份不免有些阻碍,还有便是他们之间每个人的私心,这才使得武经国不愿意轻举妄动,若是让他感到威胁那便等同在老虎面前大喊大叫,要受惊了的老虎不伤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皇帝假装思索半天道:“这样吧,武督派人去一趟‘中州’看看,至于高括暂且留任,待查明后再做处理,这期间他们不便管事,‘中州’的大小事务谁合适去管武督不妨推荐推荐。”

武经国道:“钟侯爷文武双全,他辖下离‘中州’又近,内臣以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心头一喜,正打算答应,却突然想到他推选钟蛰的真实用意,当即脸上神色顺着笑意改为嘲弄,不屑道:“朕原本以为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却没想到他竟是沽名钓誉之辈,朕不追究他是不想多生事端,哪还能委以重任?”

武经国忙跪倒道:“皇上恕罪,是老臣失言。”

皇帝道:“武督请起,此处就你我二人,说错说对全无关系,没有那么多忌讳。”

武经国谢过起身,皇帝道:“朕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此事便交给武督代为费心吧,只要懂得收税,性子安定些不要生事就好,至于江湖帮会的事能安抚最好,若是不能便叫衙门闭了眼任由得他们折腾,江湖帮会彼此消耗对朝廷未尝不是件好事。”

武经国一愕,道:“是。”

皇帝摆了摆手,武经国正要告退而去。皇帝忽又将其叫住,道:“听说武督有个义孙叫李......李麒的,是不是?”

武经国道:“回皇上,是李麟。”

“哦,对,忘记了,牝为麒牡为麟,老是记不住。此人怎样?”皇帝问道。

武经国道:“呃......,李麟性子倒算安分,只是......”

皇帝道:“既然是武督的义孙就叫他去替换高括吧,还有‘兵部’尚书任思勰这个人武督多留意一些,若没有‘兵部’的旗牌调令那高括想调兵也调不动。”

武经国道:“老臣领旨!”皇帝说罢摆了摆手,武经国识趣退出。

“老臣,哼,不自称内臣了么?”皇帝心中冷笑,缓缓坐下,全身绷紧的肌肉骨骼顿时放松,人倍感疲累。身为皇帝的他每日里提心吊胆,过的跟密谋造反似的,实在难受,这段日子好歹御膳房的饭敢吃了,不像刚登基那几天那么难熬,然而只是比起以前强点。

这种日子何时到头啊!

‘扬刀盟’

最近几天‘扬刀盟’上下除了悲痛便是恨意和怒意,‘百瑞城’一战是‘扬刀盟’建帮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败的如此惨烈,如此彻底,险些连盟主,副盟主一同丧命。

此次‘扬刀盟’的损失极大,‘百瑞城’之战加上总舵以及各分堂光‘玄衣卫’就折损了近八十人,其中‘百瑞城’最为惨烈,折损了一整队‘玄衣卫’,总舵折损了十多名,向铁衣所率的第一组最强的‘玄衣卫’亦折损了数人,其余分堂及陆朝华处也有‘玄衣卫’殒命,与敌人伤亡相比尚在意料之中。

其他弟兄一共阵亡一千零三十六人,其中‘百瑞城’之战占去六成,总舵的伤亡看起来不算太大,可总舵死去的人当中有许多是‘祿堂’的人,这些人武艺不行,文采或许也不行,但擅于计算,在江湖上属于稀缺人才,这些人的死去一时半会很难补充。

‘扬刀盟’请来助拳的各路高手,‘百瑞城’一路全数罹难,其他各处尚无多大损失,当然最大的损失仍是楚中卿和李婉这两个堂主。

邵鸣谦自回总舵后一天多的时间几乎片刻未歇,一边忙着安抚帮众情绪一边安葬死去的弟兄一边又安排‘祿堂’计算财物损失并且亲自核查,此外又与‘祿堂’几个主事、衡无算、雷钧等商议抚恤、赏罚事宜,以及如何反击等事。

抚恤事宜在‘扬刀盟’早有先例,所不同的是根据粮价涨幅上调抚恤金,至于反击等事,对方有‘不死邪尊’师徒坐镇,又有那名红衣高手在侧光凭‘扬刀盟’的实力必须避其锋芒,最后商议决定‘扬刀盟’再加八千两一共调拨一万八千两现银请‘雷神’对付‘不死邪尊’,消息派人送出,接下来便只有等‘雷神’的回应了。

抚恤加上请‘雷神’的银子以及各种损失,‘扬刀盟’因这一夜的变故花去三十多万两银子,足以抵上‘扬刀盟’一年多的盈余,这个已经很难靠打压四帮带来的利益短时间弥补了,而这一切刘还谨的缘故要占去一半还多。

人手的折损加上真金白银的损失,帮里三位出钱却从未露面的长老利益受到损害极不高兴,九月二十四一大早便登门问罪,邵鸣谦和衡无算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这几人眼见官府施压‘扬刀盟’形势危殆一起撤回了投入‘扬刀盟’的银子。

自九月二十四晨自夜间这样的人一共来了十七八拨,这其中有原本是‘扬刀盟’长老的,也有新进入伙投钱的百姓,来来去去足有一百多号人,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要钱散伙。

二十五清早又来了几拨,邵鸣谦刚刚打发掉一拨又有二十多人找上了门,这二十多人还没处理完便又有四人来了,接着又是五个,这五个还未进门又是一人来了,邵鸣谦、衡无算、雷钧和‘祿堂’的人忙的连喝水的时间也没有,‘玄衣卫’更是几乎跑断了腿。

这两日这些人有的是拿一两万两银子入的伙,有的只有百余两,入伙的时候都想着在‘扬刀盟’分一杯羹,如今却唯恐晚人一步,银子就此打了水漂。

‘玄衣卫’一二三四组‘执事’不在的不在,叛变的叛变,阵亡的阵亡,山上的防卫便由五组执事房荣负主责,六组执事章羲、七组执事梁榭为辅,众‘玄衣卫’听从安排,梁榭暗杀擅长,守卫安排这些远不及谭兴德和宜丰,谭兴德身上有伤于是第七组‘玄衣卫’便交由宜丰和郁栖柏安排,他则帮忙处理杂事以及照顾伤患,郁栖柏不知为何坚决推辞,唐贤曾经作为大内高手之一,却也不愿指挥他人,宜丰眼见众人不愿也不推辞,当即协助房荣安排守卫起来。

到未末时分,天色又阴了起来,临近立冬,山上的风比往年更冷。邵鸣谦打发走最后一批,终于缓了口气,几人赶忙喝水吃饭,这会不吃一会再来了人指不定要磨到什么时间。

果不其然,邵鸣谦一碗饭未入腹,外面又有三四个人吵闹了起来,嚷着要见邵鸣谦,出口极为不逊,梁榭正好在场,便请来人到议事厅等候,解释盟主正在吃饭,片刻就来,这三人哪里肯听,张口少吃一顿死不了,闭口‘扬刀盟’沽名钓誉,邵鸣谦猪狗不如。

衡无算放下碗筷喝了口水正要起身出门,突然一声咳嗽一口血喷了出去,邵鸣谦吓得赶紧叫‘玄衣卫’扶他回去休息,立刻又命人去找郎中,他自己则赶忙出去应付胡搅蛮缠的人。

好容易安抚好这三人情绪,问了半天才知道,这三人早先在李婉处定了一批货,说好九月底之前交货,结果不但货没影整个‘哉毋堂’也不见了,邵鸣谦解释半天,这三人依旧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得退钱另行做了赔偿。

这三人一起了头,整个下午竟全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有的确有其事,有的压根是无中生有,他们胡说八道不要紧,‘扬刀盟’却要进行反复核查,待接待过五六个这样的人邵鸣谦心里也有了个大概,这些人大多是浑水摸鱼和敲诈勒索的,总之是讹上‘扬刀盟’了。

邵鸣谦无奈,对于确有其事的予以补偿,对于敲诈的开始放其下山离开,后来不得不先要来人拿出盖有‘扬刀盟’印章的货单然后再核查是否存在这笔买卖,这一看不要紧,竟然每个讹诈而来的人手中的货单都盖有‘扬刀盟’的印章不然便是‘扬刀盟’中堂主的签字。

邵鸣谦心知肚明,这是出自四帮的手笔,至于临摹碑帖是刘还谨的拿手好戏,模仿李婉和楚中卿签字的除他之外更无旁人。

第203章 那一年

散伙要钱的,讹诈的脚踩着脚的不断来找事,人人来了吵着都要找邵鸣谦本人,其他人无论怎么说一律不认。自未末时分到黄昏,邵鸣谦忙得眼睛都难得眨一下,照这样下去‘扬刀盟’什么都不用干了,整天应付这些人就够了。

邵鸣谦实在无法将前来讹诈的人一律扣押了起来,改日扭送官府,又令‘玄衣卫’六组执事章羲与‘玄衣卫’五组执事房荣各带一队‘玄衣卫’轮流守在山下进行封山。效法‘中州’官府的做法,所有事情待初一一起处理,然而挡住了讹诈的,却又招来了官府的捕快,‘百瑞城’、‘棕城’、‘落阳城’、‘九梁城’凡是有‘扬刀盟’堂口分舵的地方皆有捕快来调查,这些人来完一拨来一拨,没有任何两拨是一起来的,甚至光‘百瑞城’的捕快或三或五就来了五批,每来一批便将‘扬刀盟’里里外外搜查个遍。

黄昏到二更丝毫不断,到了三更依旧有人纠缠,这些是官面上的人,调查是他们的权力,‘玄衣卫’封山却不好封他们,否则一旦动手衙门又会派兵来,再来一次官兵攻山除了造反恐怕‘扬刀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二十四、二十五两天来,‘扬刀盟’被合伙人撤走二十多万两银子,退还货款及赔偿五万多两银子,这当中由于李婉和楚中卿以及其手下的死亡造成有些买卖无法核对,不知有多少是被讹诈了的,‘扬刀盟’既不想耍无赖,被人浑水摸鱼也是在所难免。

外部的不断施压,使得‘扬刀盟’内部也出现各种分歧和流言蜚语,其中收留梁榭一行人便成为讨论最多的一项,那日三帮攻山时梁榭的师父、妻子、小舅子躲起来没出半分力气的事更是被越传越离谱,邵鸣谦无暇解释,亦无暇处理,唯有忍着。

梁榭见大师兄承受内外压力依然硬抗,心中极为不忍,奈何他的帮忙招来的除了白眼外更无其他,不仅是他,宗老,宜丰,谭兴德等人也均不受待见。

梁榭遭受的白眼越多便越是心疼大师兄,越是对师父的作为不满,对任骁的不满更是与日俱增,嘉娴有病在身也就罢了,任骁身为男人却眼巴巴看着帮里‘祿堂’的女人、刷碗的大婶以及‘谭门’的女眷帮忙抵抗敌人,却无动于衷。

整个帮派与邵鸣谦最亲的人应该是他梁榭,邵鸣谦对待最好的也是他,承受‘扬刀盟’恩情最多的也是他们一行走投无路的人,在抵抗敌人的时候他们却成为整个‘扬刀盟’上上下下唯三不出力的人——孙铭,任嘉娴,任骁。

哪怕你们出来看着别人动手也算一回事,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做,梁榭不满,生气,更委屈,更为大师兄委屈。

三更尽,‘百瑞城’又来了一拨捕快,比起前几拨来,这一拨较好说话,并不指名道姓叫邵鸣谦,只是找人了解了一下‘百瑞城’之战的事,邵鸣谦怕别人说漏了嘴,叫宜丰作陪回答,他则稍作休息出去透了一口气。

邵鸣谦知道这事说来其实‘扬刀盟’占理,四帮带人攻打‘扬刀盟’堂口,依照‘天芒朝’律法‘扬刀盟’可以将其击杀,按理说衙门的人应该先找四帮的麻烦,但这群人沆瀣一气,摆明偏袒,他知道却也没有好办法。

不过邵鸣谦拿准了只要‘扬刀盟’是在反击就不怕官府的调查,毕竟这么大的势力官府也要忌惮三分,朝廷‘北川’用兵军饷、兵员、装备都还不足,一旦‘中州’再激起民变高括和冯丕轻则罢官重则掉脑袋,以前武经国可以一手遮天他们倒也不怕,现在却不免要收敛许多。

真正令‘扬刀盟’担忧的是雷钧灭杀‘元戎帮’的事,此事追究起来‘扬刀盟’麻烦不小,但不冒这个险又不行,待‘元戎帮’的人养好了伤‘扬刀盟’又是以一对四的局面,所以对付‘元戎帮’叫手最狠的雷钧去,杀了个鸡犬不留,官府和四帮心知肚明。

奈何雷钧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没有留下证据,当今既缺乏狄仁杰那样水准的捕快在政治上又不能随便拿人提审,衙门即使知道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公然派兵,话又说回来,‘中州’的那点官兵也拿不下‘扬刀盟’,要解决‘扬刀盟’还得经过朝廷派兵,那便要经皇上的手了,谅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除此之外还要靠四帮等江湖门派的手段。

这一拨捕快问询半天便即离去,这时山风更紧,夹杂着冰冷的雨滴洒将下来,滴在人头上,脸上钻入领口冰冷刺骨。

“有这一场雨挡着大概不会再有人来了吧。”邵鸣谦自言自语道。

“师兄!”梁榭没有去睡,不仅是他‘扬刀盟’许多人都没有睡,毕竟有一帮人来回折腾问话的搜查的想睡着并不容易。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邵鸣谦又似自语道。

梁榭不知师兄的意思,附和道:“是啊,前两年即便在京城‘小雪’之前也没有过这样冷的天气,更何况这还是在‘中州’。”

邵鸣谦伸手接了几滴雨,颇有些忧心地道:“今年雨水少庄稼长势本就不好玉米已然歉收,哪曾想小麦刚发起苗来便要经这一场冻雨看来今年种的冬小麦又要歉收了,朝廷和百姓的日子恐怕都不太好过。”

梁榭道:“靠天吃饭本就时好时坏,或许明年秋天大丰收也不一定。”他不由得佩服师兄,天气变化他首先忧心的是嘉娴的病会不会加重,其次便想着朋友养伤受到影响,自己上茅房也要痛苦许多,而师兄心怀百姓和朝廷,眼界要比自己高上不少。

邵鸣谦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了,咱们师门与这里的气候差不多,以前在师门数九之前不穿棉衣也丝毫不觉得冷,等你二师姐出嫁后就再也没有过那样温和的天气了。”说到师门他似乎勾起了回忆。

“章羲,叫‘玄衣卫’的人别在山下守着了,都回来休息吧,这样的天气估计衙门的官爷是不会再来了。”

“盟主,这点寒冷‘玄衣卫’受得住。”

邵鸣谦道:“辛苦是为了换取价值,而不是毫无意义的折磨,山上留两个料敌守夜的兄弟就是了,其他人已然没必要耗着了。”

“是。”章義应声而去。

雨水越下越急,在山风里飘摇,渐渐地凝成了细碎的雪粒,拂打着人的肌肤,冰寒生疼。

“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啊!”邵鸣谦自言自语道。

梁榭知道大师兄口中的那一天指的是哪一天,他依稀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阳光明媚,那一夜雨雪交加,那一天有人欢天喜地,那一夜有人寸断肝肠,那一天二师姐出阁,那一天大师兄迷茫,那一天新郎官欢声笑语,那一夜新娘子片字皆无,那一天师兄弟祝贺打闹,那一夜大师兄一语不发。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那一夜大师兄一袭单衫冒着雨雪独自一人离开了师门,等到师父和师兄弟们送亲回来之后看到的只有大师兄留下的一封书信,简短而简单,师父说大师兄没有度量,没有出息,没有担当,师弟们也都这样认为。

当年的梁榭不理解,师弟们更不理解,在他们心中,只有轰轰烈烈,挣脱世俗,浪迹天涯,生死以之,不计任何后果的争取才配叫做爱情,从不认为像大师兄二师姐那样庸庸碌碌,平淡无奇,闲话家常,索然无味没有经过任何考验的感情能叫做爱情,他们认为那太过平凡,太过无趣,只有几十年前受儒家礼教束缚的老古董才会喜欢,年轻人从不喜欢,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更不喜欢,不同于以前,这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时代一个可以张狂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做买卖的可以比种地的牛,商人可以比朝廷有钱,官员可以比皇帝嚣张,当官都是副业,做买卖才是正途;在这个时代里,人人可以打两句禅语,个个张口便是人生,农夫可以畅言天下,乞丐也曾指点江山,老翁装着嫩,孩子假成熟,人们在倒掉山珍海味扔掉绫罗绸缎的同时指责着朝廷感概还是吃不饱饭的日子舒服,大多数人的日子都很好,好的有些闲闲着无事就要生非,就要扯淡;在这个时代里,要求别人孔老才为标准,对待自己流氓也是性情,侠客助人收取一两便被骂作畜生,豪强为盗越恶越是英雄。

全新的时代,无限生机的时代,全新的时代,奇葩扭曲的时代。或许是好日子过得久了没事干,或许是吃得饱了撑着了,总之,很......很奇特,梁榭也曾这般奇特,不过他还不够奇特,他还想当大侠。

当那个费力不讨好,当面得人称赞背后被戳脊梁骨的大侠,所以他不被人看得起,邵鸣谦也不被人看得起,他不被人看得起的同时还看不起自己的大师兄,认为他懦弱,虽然他一直没敢承认,但不承认不等于没有,所以当邵鸣谦缺人、缺钱、缺帮手的时候师门没有一个人去帮忙,所以后来当邵鸣谦成为一方巨擘的时候师门也没有一个人去投靠。

或许他们和梁榭都怀着同样的想法,毕竟当年的邵鸣谦平凡,木讷,呆板,内向还有些手笨,今天的邵鸣谦比当年强了太多,外向了太多,其实人还是那个人,不同的只是身份,所以当年的平凡变成了潜藏,当年的木讷变成了沉着,当年的呆板代表了坚持,当年的内向变成不屑争辩,当年的手笨变成了大智若愚......。

他的确只是手笨,并不是脑子也笨,他慢一些,却很有智慧,他的担当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默默承担,当年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远不如他,在师门中或许只有一个人真正去了解过他,真正相信过他,那个人不是他的师父也不是梁榭这个师弟。

生命在幸福中抱怨,在前进中彷徨,挣扎、瞭望、希望、努力、索然无味、挥霍、指责,一切都在扯淡中不断寻求新的东西,寻求新的突破,突破需要契机,需要努力,需要坚持,更需要运气和偶然,有人的努力会像邵鸣谦一样‘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旦成名天下知’,也有许多人会想前任九鼎鼎主一样在机会面前陨落,这一切在发生之前没人知道,机会或许是机会,或许是陷阱,这些百姓不知道,官员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人们变了,变得不再说人生,变得厌烦打禅语,变得开始向往侠客,变得突然又觉得孔子人还不错,不像大家说的那么迂腐,那么恶心,那么死板,大家变得又开始重新审视起规矩来了。

然后,忽然地,突然地,朝廷加征了税,然后打了一场仗——北伐,一场不得不打顺理成章的仗,之所以说突然不是打的突然,而是败的突然。

那一战之后噩梦再次逼近了‘天芒朝’的百姓,那一战之后‘北川’沦陷大半,那一战主帅分兵冒进,令朝廷损失了十数万精锐使得‘天芒朝’一日之内一落千丈,攻守易位,那一战军中狂人战死,那一战朝廷第一猛将中计被‘金骑’围困鏖战而死,那一战朝廷最为精锐的三千精兵被援军所坑,力战而死,那一战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那一战多少汉奸志得意满。

那一战是如此的惊魂,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出人意料,更出人意料的是敌人的兵法大胆而锋锐远超估计,最出人意料的是军中两大高手和‘六龙帮’随军三十多位一流高手以及一千名精英的死法——经过改良的‘绝岭千峰大阵’。

‘绝岭千峰大阵’是‘山宗’的拿手阵法之一,‘山宗’是‘大隅天城’中专门负责征战、研发武功和阵法的一宗,其执首被称作‘战神’。这套阵法繁琐复杂,威力极大,可反制高手的威压克制高手的功法,由于需要配合的人太多所以很少有人学的会,能学会并且改良的只有一人——御边三十余年败尽‘北祸’、‘金骑’,战必胜,攻必取,号称本朝近百年来第一将军的‘天柱大将军’。

‘天柱大将军’死了没几年,一个不起眼的听都没听说过的部落便突然钻了出来一统八大部落号称‘金骑’建国‘天雄’,就像是从地下钻出来一般,突兀地钻了出来,强大的势力,训练有素的骑兵,精湛的兵法皆可称为当世一流,在那一战之前朝廷以为对手不过是只猫,毕竟新兴势力能有多少底蕴,打过之后才知那只猫已长大成为了虎,蓄谋已久,蛰伏已久的虎。

虎是刺客,温顺美丽的外表下随时都有一颗暴起的心,虎是刺客,一个高手的武功或许会强过刺客,但当刺客亮出匕首的那一刻高手已来不及拔剑,那一战‘天芒朝’便是那个高手,一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高手,当一个人自以为一件事十拿九稳的时候,其实往往是最可怕的时候,可怕之处在于他根本不知道威胁在哪,于是‘天芒朝’败了。

那一战后朝廷就像挣脱了车轴的车轮,从此不受车辕车轴的牵引,‘一骑绝尘’而去,越跑越远。‘北川’沦陷,朝中大臣整日争吵弹劾,皇帝气病,百姓恐慌,咒骂,‘大隅天城’屡遭质疑,内部混乱不堪,买卖更是一落千丈。

那一年邵鸣谦还在被人追杀数次险些身死,梁榭记得那一年嘉娴病的十分厉害,他整日东奔西跑却毫无办法,凄凉和无助一直跟随,从未断去。

第204章 暗夜来客

后来,熊善迟的本家叔叔人称熊瞎子到任,‘六龙帮’再派高手跟随,才稳住形势,次年皇帝驾崩,熊瞎子屡遭弹劾自请卸任,新‘北川侯’到任,以仁治兵广纳降将,结果‘金骑’攻来降将做内应,‘六龙帮’高手皆死,那之后至今‘龙神’再也没有派人掺和过朝廷内部的事,用‘龙神’自己的话来说‘我的兄弟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不是给白痴垫脚玩的’,那是‘龙神’当着兵部几位大人和皇帝的面说的最不客气的一句话。

同年‘大隅天城’‘天君’任满,长老会分裂,各自支持旧任‘天君’和五大候选人中的宗主,争来争去结果‘天君’败,‘财神’重伤,‘战神’死,长老会从此不复存在,其他候选人俱已殒命,只走了‘财神’,后来‘财神’和邵鸣谦认识也才有了今日的‘扬刀盟’。

邵鸣谦还是以前的邵鸣谦,梁榭不再是以前的梁榭,他渐渐地理解了大师兄当年的想法。

一段怅然的情,一个奔波的命,自己当年选择,宁愿让妻子承担奔波的命,如果是现在,他宁可忍受着怅然的情,大师兄是有主见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不可能放弃,他也知道他想要的绝不是二师姐想要的,他在自己做选择的时候也在等待着二师姐的选择。

可能在二师姐心里,平安,平淡,平凡,温饱,踏实才是福气,的确,平安本身就意味着平凡、平淡,看起来不起眼,却无比重要,这世界上想找一个比平安更重要的东西出来很难,非常难,十分以及万分的难,这一切都基于和平、太平,而这正是朝廷带给百姓最有价值最有价值最有价值的东西,最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大师兄理解二师姐的想法,更认可二师姐的想法,他们本是同一种人,不同的是二师姐想的是一个人的平安,一家人的温饱,而大师兄想的却是更多的人,就像是大师伯。

大师伯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心狠,手更狠,他做事简单,粗暴,直接,果断,谁拿起屠杀的刀他便干掉谁,大师兄是个安分的人,心慈,手也......慈,他做事有节奏,有步调,有谋划,有取舍,比大师伯温和得多。

大师伯擅于攻,如暴雨,如久旱逢甘露,得利的人立刻得利,直接,痛快;大师兄长于守,是细雨,是润物细无声,受益的人长久受益,连绵,滋润。

‘扬刀盟’养活着近万个帮众,也就几乎是近万个家,‘扬刀盟’做生意货真价实,不会像‘显威帮’一样缺斤少两以老鼠,鸡鸭,猪肉充牛羊肉,更不会以毒药来保鲜;‘扬刀盟’不会像‘元戎帮’一样布匹尺寸短缺,丝中掺麻,更不会在人穿上后腐蚀肌肤;‘扬刀盟’不会像‘风火门’一样以料器充玉,更不会在江湖争斗中随意焚毁百姓屋舍;‘扬刀盟’不会像‘兵甲帮’一样瓷器以私窑充官窑,烧个天青釉、天蓝釉埋个一年半载就敢说是汝窑真品,更不会拿假古董骗人倾家荡产。

‘扬刀盟’的米面肉食不掺其他,‘扬刀盟’的布匹丝就是丝麻就是麻,‘扬刀盟’的玉器绝不以次充好,‘扬刀盟’的古董年限清楚绝无赝品,‘扬刀盟’的瓷器无论是仿汝瓷还是仿黑瓷都落自己帮会的款。

‘扬刀盟’没有能力保证每一个东西都完美无缺,但当客人找回来的时候退的干脆,换的干脆,赔的干脆,这很难,没有人愿意把到手的银子再退回去,更没有人愿意做了买卖退了货还要再赔偿,但‘扬刀盟’做到了,再大的困难留给自己解决,方便留给客人,所以‘扬刀盟’的口碑一直很好,由于买卖几乎和四帮全部重叠,所以老百姓喜欢他们四帮的人却恨他们,所以四帮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扬刀盟’。

当年的‘扬刀盟’前有生意上的困难,后有人暗中耍手段,左边是不断胡搅蛮缠的客人,右边是不理解的合伙人,可谓是四面楚歌,然而邵鸣谦扛住了,帮里来了多少人,走了多少人,有多少支持的长老,又有多少反对的长老,曾有多少帮会慕名来投,又有多少门派眼前看不到利益而反目成仇,万幸的是邵鸣谦还有衡无算,楚中卿,雷钧,李婉,陆朝华,他们一个都没有走。

对于一切困难邵鸣谦谨守底线,做生意本分,诚信,邵鸣谦做的生意一定要做好,没有能力做好的他宁可把这个生意撤掉也绝不以次充好祸害百姓,几年来‘扬刀盟’新增多少买卖,又撤掉了多少买卖,留下的都是他们能做好的,能赚钱的买卖,同样也是童叟无欺的买卖,在这里起码不会被骗,起码不会被坑,明码标价,说一是一。

衡无算他们也难,但他们选择相信邵鸣谦,不论多难,他们都相信,他们认可邵鸣谦的做法,于是一起熬了过来,等到‘财神’到的时候,‘扬刀盟’已经很具规模了,已经在‘中州’站住了脚活了下去,并且活的不错,当‘财神’出手的时候‘扬刀盟’就像飓风一般席卷‘中州’大地,‘财神’的玩法很有效,财大气粗自然好玩,但不管怎么玩,‘扬刀盟’初衷未改,还是那个‘扬刀盟’。

‘扬刀盟’生意最繁杂的时候有三十多种买卖,后来撤掉了大半,如今买卖只有粮食,肉食,瓷器,布匹,古董,玉器,当铺,报纸,刺绣,脂粉,盥洗之物如胰子等,以及龟裂护肤等油脂药物如面脂之类,生意种类变少却反而更好。

‘扬刀盟’的发展几乎是按照邵鸣谦的想法一步步走下来的,如今‘扬刀盟’方便了‘中州’的百姓,也成就了自己,若是没有‘扬刀盟’,‘中州’百姓在以衙门和‘显威帮’为首的奸商算计之下每年光粮食价格的打压就会多数万人家受害,若是没有‘扬刀盟’,光当铺一项指不定要迫多少人家破人亡,若是没有‘扬刀盟’‘中州’再也没有能与四帮和衙门抗衡的,百姓将会在他们日日算计之下越来越凄惨,朝廷就算免掉五成征税也会绝大多数变成四帮和衙门的好处,而百姓得益十不足一,如此百姓越来越穷,朝廷越来越穷,奸商和贪官会越来越富。

如果‘大隅天城’还是百年前的‘大隅天城’根本轮不到四帮钻空子,如果‘雷神’做买卖的水平有他武功的十分之一好,‘大隅天城’早在当年变乱之后重新焕发生机了,可惜没有如果,当然,如果‘大隅天城’还是‘大隅天城’那‘扬刀盟’想要起来将会异常困难,而现在在‘中州’‘扬刀盟’的生意远好过‘大隅天城’。

如今‘扬刀盟’不仅买卖厉害,实力也越来越强,‘扬刀盟’之所以能在实力上远超四帮,不仅是邵鸣谦和衡无算厉害,更在于‘玄衣卫’厉害,帮众敢于拼命,‘扬刀盟’对战死兄弟的抚恤远高于朝廷,是‘兵甲帮’的五倍,是‘显威帮’的二十六倍,是‘风火门’的三十倍,是‘元戎帮’的一百多倍(他们帮谁死了谁倒霉),比之‘大隅天城’、‘六龙帮’亦不遑多让,正因如此,帮众们敢死,敢打,‘玄衣卫’悍勇无双,至少自己死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老父老母不至于饿死。

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四帮之中‘兵甲帮’最是难缠,‘元戎帮’最好打,他们习惯欺负弱者,看到强者自然而然退缩,除了帮主等几个少数高手外其他人都不难对付。

“回去歇着吧,夜雨阴冷当心寒气侵入脏腑。”邵鸣谦发呆了半晌回过神来说道。

“嗯。”。梁榭应了一声又说道:“时候不早了,师兄也歇着吧。”他看着大师兄有些心疼,他对邵鸣谦的感情有些复杂,小时候崇拜,亲近,敬重,如兄如父,长大一些,他对大师兄依然亲近,仍然敬重,却没了崇拜,多多少少有些觉得大师兄懦弱,后来邵鸣谦力挽狂澜救下他和众师弟他又对其多了几分敬重和羞愧,少了几分亲近。

再后来留在他心中的多数是曾经的记忆,大师兄给他的感觉遥远而亲切,有些不太真实,如今大师兄还是那个如兄如父的大师兄,对他对师兄弟们从未变过,而他则对其多了几分心疼多了几分愧疚,因愧疚而更加心疼,因心疼而更加愧疚,比起大师兄来他做的实在太差太差了。

现在他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担当的,当不解和嘲笑降临到自己头上时不是每个人都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坚持自己的想法,当困难来临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诉求,大多数人的选择恐怕是逃避,至少梁榭是在逃避,哪怕现在的他已比几个月前进步了很多,但他依然有他的坎儿,依然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

邵鸣谦道:“你去吧,师兄还要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梁榭颇有些意外,这大半夜风雨交加的,谁那么勤快。

“嗯,等一个人。”邵鸣谦没有明说,梁榭也不好再问,现行回屋歇着去了。

山风依旧,山雪依旧,细碎,急促,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来的突然,来的出奇的早。落地即融,落地即化,山风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冷,先前地下的积水渐渐冻成冰碴,雪粒落到地上融化的越来越慢,山上山下渐渐蒙上一层白纱,继而白布。

章義等人早已回屋休息,除了三个负责守夜的‘玄衣卫’站在高台上瞭望,唯有邵鸣谦一人挺立雪中。

邵鸣谦没有打伞,任雪落在他的身上,衣服上,融化,结冰,他没有动,一丝一毫也没有动,在寒风中他的身躯依旧挺拔,他的背脊依旧雄厚,他是邵鸣谦,一个低调而略显笨拙的人,一个毫无亮点的人。

山雪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山谷,天地混为一体,白茫茫一片,美,美得有些孤单,有些寂寞,雪本来就不艳丽。

落雪犹如起雾,数丈之内难辩人畜。

雪下的最紧的时候‘扬刀盟’迎来了两个人,两个浑身裹着白袍的人,这两人行动轻快,借着大雪极为隐秘,直到快踏上总舵所在的平地才被‘玄衣卫’在‘千里镜’中发现,不待‘玄衣卫’出声邵鸣谦已示意三人他知道了,三名‘玄衣卫’领会,当即默不作声。

邵鸣谦待那两人走近一些迎了上去,抱拳道:“风雪交加,二位一路辛苦。”

一人道:“‘扬刀盟’来客众多,若非这场风雪邵盟主怕是没空理会我们。”

邵鸣谦道:“岂敢岂敢,二位且请进屋喝杯热水。”

另一人道:“喝水免了,有个泡澡的地方最好。”

邵鸣谦道:“这个好说,二位请随我来。”当即领着两人朝着混堂走去。

先前一人道:“邵盟主见笑,我这朋友一天至少洗两次澡,多少年的恶习改也改不掉。”

邵鸣谦道:“爱干净是好事,像我这样的邋遢鬼冬天里十天半月难得洗一回澡才让二位见笑。”

另一人道:“邵盟主说笑了。”

‘扬刀盟’人多,混堂自也不少,五男二女共有七个混堂,平时山上人少的时候只开放一男一女两个混堂,若是过年过节等帮里人多的时候便要多开放几个了,这样既便于打扫,平时又能省不少炭火,否则混堂盖的太大,炉子既烧不热,屋顶椽木还不好承接。

近日‘扬刀盟’几乎将帮众尽数召回,总舵里人满为患,混堂自是全部开放。此时已无人洗澡,混堂里也无人伺候,好在有先前烧好的热水未曾用完,水这东西烧好了且冷不了,混堂里每日留有火根,本就暖和,热水放了半天至少还是温的。

邵鸣谦也不叫人,自己动手将水倒入池子,给地炉中加了炭火,那两人毫不客气脱光跳入池中,邵鸣谦跟着下了池子,褪去长袍的掩盖,两人形貌分明,一人面无二两肉,身材精瘦,一人浓眉大眼,身材壮硕。

‘扬刀盟’每个混堂里都有水池,水池的下方、周边有暗道,暗道里过火,犹如火炕一般,地炉里加炭火,池子周边发热,这东西热水较慢,却能保持池子中的水洗多久都不会冷。

第205章 合作

三人在池水中泡着,过了片刻水温渐渐升了起来,堂中白雾蒸腾,三人越发舒坦惬意。

那精瘦汉子道:“我来之前听说‘扬刀盟’已与‘不死邪尊’有过一战,结果如何?”

邵鸣谦道:“有劳罗掌柜挂怀,那一战中卿与小婉命丧敌手,其他兄弟死了几百人,助拳的朋友中‘金瓜四力士’、‘湄子江’水家六娘子、‘凌风三剑客’、‘月下寒光’尽数罹难,无算受了内伤好歹命是捡回来了,若不是贵帮相助传讯,

邀请帮手,那一战恐怕会教‘扬刀盟’一蹶不振。”

罗掌柜道:“‘龙神’未曾出手相助还请邵盟主见谅。”

邵鸣谦道:“贵帮已仁至义尽,本帮出了内奸怎还能怨到‘龙神’头上?况且‘龙神’亦有难处。”

罗掌柜道:“多谢体谅,邵盟主接下来有什么应对之策?”

邵鸣谦道:“无算远非其敌,我与无算伯仲之间自也胜不过他,那一战盖摩天受了重伤,其他高手不少,但对上‘不死邪尊’终究是能困不能伤的局面,未战我们便已输了八分,何况‘不死邪尊’还有个绝顶高手相助,如今也只有试试看重金相邀之下‘雷神’愿不愿意出手了。”

那壮汉眼神一肃问道:“盖摩天也败了?”

邵鸣谦苦笑道:“本就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恶战盖摩天非要坚持三掌之规,岂有不败之理。”

那壮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邵盟主所说的绝顶高手是他(她)么?”

“正是。”

“有些棘手了,听说‘雷神’自败了天君之后不知为何再也没出过手,邵盟主的想法恐怕有些难度,不过......若是病老肯全力相助倒也不惧于他。”

邵鸣谦道:“我也不敢想‘雷神’出面,其实原本就是奔着病老去的,昨天听兄弟们回报说‘兵甲帮’总舵之外出现了一个老者,多日盘桓不去,自打那老者出现‘不死邪尊’回去‘兵甲帮’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位老者很可能便是病老了。”

那壮汉道:“看来‘大隅天城’真是缺银子缺到一定程度了,连病老也会挣这种钱。不过病老因身子的缘故对敌不敢尽全力向来是能不出手绝不出手,能出五分力绝不出六分,邵盟主能否令其破例仍是未知。”

邵鸣谦道:“无妨,能退敌就好,‘不死邪尊’未见得敢与病老当真动手,不管怎么说病老身后还有‘雷神’,怎么打他都赢不了,怕只怕万一‘大隅天城’不收这份钱。”

罗掌柜道:“邵盟主请放心,京城刚传来消息为了对付‘不死邪尊’今早皇上专门下了旨,不出三天全‘中州’的人都会知道,‘大隅天城’出头短期内生意可能会好上一些,若此时反将人抽回得罪的就不止‘扬刀盟’一家了,恐怕连同皇上也得罪了,‘雷神’虽然不惧却也不愿。”

邵鸣谦道:“如此甚好,想不到皇上处理事情如此果决。”

罗掌柜道:“‘不死邪尊’的事好说,反倒是衙门的人和其他帮会邵盟主可有办法应付?”

邵鸣谦道:“敝帮此次大败固然损失极重其他四帮的损失却只有更重,动起手来四帮讨不着便宜,现今他(她)先后与禅宗两位大师大战也受了重伤,敝帮倒也不惧,至于衙门的人......”邵鸣谦思忖半晌,道:“官方‘邸报’和民报之间皇上既然相信了民报想必近日也会有所动作,就算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皇上多半也会以安抚为主,武经国虽握有大权既然一开始没有造反也断然不会因此便与皇上闹翻,若然朝中持息事宁人的态度高括也不会蠢到自寻烦恼,四帮失去衙门支持自知不是敝帮的对手,必然也会消停。为今之计阴谋暗算和明刀明枪交锋均不再重要,买卖上的较量恐怕才是胜负关键,那高括虽是草包,手下却也不乏明白人,‘不死邪尊’不能一击击垮敝帮他们便知机会已失,这两天的组织人来闹事也是想断了敝帮现银,拖垮敝帮的买卖,这一招正是看中了敝帮的弱点而出不可谓不狠。”

罗掌柜点头道:“邵盟主下一步将如何做?”

邵鸣谦道:“四帮和衙门每年与粮商勾结,故意打压百姓粮食价格,此一项所得最丰,今年秋收已毕却无几个粮商收粮,九成以上还是与四帮合作等衙门崔征税款,百姓降价变卖的机会出现。眼看着快要入冬,税收征催越来越紧,这一场冻雨更使得交通不便,百姓零零散散的小门小户变卖起来更加难上几分,恐怕难以支撑多久便会低价出售,想来四帮动手之期不远,敝帮若要一击奏效这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件事有利于百姓和社稷,一举三得何乐不为?此事几天前在下曾与罗掌柜提及过,只是时间紧迫未及细谈。”

罗掌柜道:“老实说我二人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我与邵盟主谈买卖的事,他一则是保护我二则是看一看邵盟主有没有办法应付颓势,如今看来倒是我等多虑了。”

邵鸣谦道:“谨慎无坏事,生意上的事我们该当向罗掌柜学习。”

罗掌柜道:“邵盟主客气。”

邵鸣谦道:“这几天敝帮前后支出数十万两银子,眼下现银短缺所需更较上次为多,罗掌柜可有办法?”

罗掌柜微笑道:“这对‘扬刀盟’是件坏事,对我们却算是好事。”

邵鸣谦笑道:“‘龙神’果然已是天下第一大财主,不知罗掌柜上次说的合伙如何合法?”

罗掌柜道:“我帮与‘大隅天城’有约,不得入‘中州’做买卖,所以‘中州’的生意要彻底劳烦邵盟主,‘唐州’、‘危州’、‘古梦州’你我两帮可以共同协作,至于囤积、变卖、以及去农户家收粮等事我帮一者没有做过,二者没有多余的人手,做起事来必然不及‘扬刀盟’稳快,所以这些事便只有交给贵帮做了。”

邵鸣谦道:“这个好说,合伙做事本就该当如此,对于分成罗掌柜打算如何分法?”

罗掌柜道:“那要看邵盟主的意思了。”

邵鸣谦道:“出力以敝帮为主,出钱以贵帮为主,‘财神’曾说过买卖没有辛苦的说法,只有盈亏,所以你我以盈余分成如何?”

罗掌柜道:“理当如此。”

邵鸣谦道:“你我两帮回本之后,除却开销对分如何?”

罗掌柜摇头道:“不妥不妥,如此‘龙神’恐怕不能答应,如今上至朝廷下至‘大隅天城’都难以拿出现银。买卖粮食的事‘六龙帮’可以找别人合作,但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唯有我帮,这一点想必邵盟主不必在下提醒,况且贵帮买卖虽大盈余却少与贵帮合作分成少了未免有些鸡肋,所以我以为三七分成最为公道,若是亏了‘六龙帮’承担七成也是有此实力的,而这样的亏损对于‘扬刀盟’而言却是致命的。”

邵鸣谦道:“罗掌柜好眼力,‘危州’、‘古梦州’富商巨贾所在极多,‘扬刀盟’碍于时间紧迫又乏于交情无法合作,同样理由敝帮极难与‘钧天九鼎’和‘大隅天城’合作,何况‘大隅天城’未必有那么多现银,为今之计‘扬刀盟’唯有‘六龙帮’一个选择,所以罗掌柜认定即使没有银子赚为了对付四帮敝帮也非就范不可?”

罗掌柜道:“邵盟主过奖,买卖人自然要对自己有利一些才好,况且‘扬刀盟’得利虽少,风险亦小,算不得不公。”

邵鸣谦道:“这个在下同意,不过,‘扬刀盟’固然非‘六龙帮’不可,‘六龙帮’一时也难以找到更稳妥的合伙人。‘扬刀盟’几千人做事还算仔细利索,加之在‘中州’一州独大声名俱佳所以入手出手均要快于旁人,出手快现银回的自然也要更快一些,也更易做成这件事做好这件事,何况除了‘扬刀盟’目前没有哪一家商贾,哪一个帮派能吃得下如此多的银子,故而在下以为‘六龙帮’与其放任银子闲置生锈不如稳当的赚取一笔。”

罗掌柜笑道:“人言邵盟主为人厚道老实,哪知两次相见均是口才便给,看来这传闻不可信呐。”

邵鸣谦道:“念之在心,言之在口,好口才也可以忠厚老实,这本身并不冲突。”

罗掌柜道:“好一句‘念之在心,言之在口’,我不得不承认邵盟主说的确有道理,这样吧,既然你我都有道理不如各退一步,六四分成,若是亏了‘六龙帮’愿担其六。”

邵鸣谦道:“好,不过只要现银或者通宝,不要宝钞。”

罗掌柜道:“这个自然。”

邵鸣谦道:“银子何时能到?”

罗掌柜道:“此事需你我两帮同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得头筹,邵盟主请先行做好准备,待时机将至提前三日说话就行,银子随叫随到。”

邵鸣谦道:“如此最好不过。”

商议停当,三人起身穿好衣服,罗掌柜从袍子中拿出备好的笔墨纸砚,研好了墨,舔饱了笔,刷刷点点将两帮约定尽数写了上去。一律的蝇头小楷,字字清晰方正,大小间距宛若印出来的一般,无毫厘之差,契约浑成,整齐端正,罗掌柜与邵鸣谦各自检查数遍字句斟酌,无错漏偏失,这才各自签了字,割破手指按了手印,之后又照着抄录了一份,同样签字,割破手指按手印。

正事议罢,罗掌柜便要告辞,邵鸣谦道:“墨二侠尚在敝帮,罗掌柜可要见上一见?”

罗掌柜道:“不必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的事我不知道,我们的事还请邵盟主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一旦走漏风声恐多生阻碍。”

邵鸣谦道:“在下一定遵从。”他自然知道这一点,否则就不会大半夜在雨雪中等候了。

罗掌柜道:“邵盟主,趁着天色未亮,雪未停我们该走了。”

邵鸣谦道:“本该相留,但正事要紧,二位珍重,改日得空还望二位不嫌敝帮简陋再次莅临。”

那壮汉道:“在下以前曾在‘瓮堂’洗过澡,邵盟主这个池子却也舒服得很,不比那‘瓮堂’差,就冲这个,他日我若再来‘中州’势必会到邵盟主这里泡上一泡。”

邵鸣谦笑道:“谬赞了,朋友若肯来在下欢迎之至,只是不知这位朋友的名讳方便见告么?”

罗掌柜道:“江湖上爱洗澡的人倒也不是很多,能跟着我一起来又长这个模样的邵盟主不妨猜上一猜。”

邵鸣谦略一思索,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幸会幸会。”终究他也没有把名字说出来。

“告辞!”

“山高路滑,二位慢行。”

第206章 牵线之人

衡无算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香的觉,等他睁眼的时候午时已经过了,邵鸣谦正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前。睡了五六个时辰的觉没有让衡无算更精神,反而感到头痛欲裂,身子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怎样,好些了么?”见他醒了邵鸣谦笑了笑问道。

“咳咳,好多了。”衡无算咳了两声,肺好似被抽空了一般的疼,他那日和‘不死邪尊’交手几乎将所有力气全用完了,更伤了肺经,内虚外寒之下更染了风寒,恰巧这几天帮里事多,繁杂,他怕邵鸣谦忙不过来便硬抗了几天,疲累交加,痛恨交加之下昨夜他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邵鸣谦道:“那天受了内伤也不说,还以为你调息过就没事了。”

衡无算道:“没事,歇几天就好了,衙门......的人今天没来找麻烦?”他强忍着没让咳出来。

邵鸣谦道:“大雪封了山,没点好处衙门的人吃不了那个苦,自然不愿来了。”

“还没入冬就下雪了?”衡无算颇感意外。

邵鸣谦道:“嗯,有小半尺厚,就不知‘中州’有多少地方下了雪。”

衡无算道:“咳咳......百姓又有得苦吃了。”

邵鸣谦道:“是啊,这么厚的雪,其他地方即便昨夜没下雪也怕是上冻了,今年雨水太少,已然歉收,被这一场冻雨一冻明年夏初的小麦也是非歉收不可了。”

衡无算道:“朝廷若是......咳......咳......”他话说了一半,摇了摇头便不再说。

邵鸣谦道:“减了税也没多少作用,除非彻底免税,否则火耗上扒一层,奸商扒一层,本该卖掉十石粮食就足够交的税,至少要多花七八石,朝廷勒紧腰带免上一两成的税,到百姓那恐怕一粒米也省不下来。到时候歉收还是歉收,百姓还是饿肚子,朝廷更紧,只肥了奸商和贪官。”

衡无算道:“没办法,积弊日久,如今衙门捞银子越来越狠......咳咳咳咳......”

邵鸣谦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先歇着,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吃的,吃过饭歇一会也好吃药。”

邵鸣谦说罢出屋,‘扬刀盟’打杂的不少,仆人只是为了伺候伤病雇的一些人,本就不多,这段时间‘扬刀盟’伤病不在少数,仆人又被‘风火门’攻山时杀了一些,剩下的更是奇缺,邵鸣谦来之前打发了人走,现在仆人们都在照顾其他伤者,衡无算这边一时却是没人。

邵鸣谦出身本就贫寒,干活利索,也不讲究身份如何,自顾去厨房给衡无算弄了些吃的亲自端了回来,当然这个厨艺实在是......。

衡无算吃罢,复又回床躺下,两人交情既好,身份也相近,平时也不计较那些俗礼,既然帮主愿意亲自照顾,他也受之无愧。邵鸣谦替衡无算把药熬上,陪着衡无算说话。

这两人说话,三句不到又扯到了帮中事务上来,对那天之败衡无算愧疚不已,声称要负责到底,自请卸去副盟主和‘玄衣卫’统领之职降为‘玄衣卫’执事,邵鸣谦却说那日之败他也有责任,起码将刘还谨安排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两人都失策了。

之后两人便讨论起刘还谨为何反叛,以及帮中一些弊端和帮众的反应,再到替代楚中卿和李婉,适合提为堂主的人选等等。

最终,两人均认为‘扬刀盟’收留梁榭等于公开对抗了武经国,可能使得帮里弟兄产生了分歧和不满,刘还谨的反叛很可能是这件事引起的,帮里的弊端也因此激化,例如堂主位置过少,三堂堂主之下也唯有分堂堂主一个职位,这样固然节省开销不过帮众上升机会太低,也是一个弊端,又例如‘扬刀盟’货物价格过于实在,盈余相对较少,合伙人十分不满,尤其粮食一项,每年都要投入大笔现银,比较而言盈余却是所有买卖中最少的,又例如做一些重要的事不够保密,以致被人钻了空子。

至于代替楚中卿和李婉当堂主的人选很可惜,都差了不少火候,当年李婉和楚中卿能有那般水平也是在多少年的失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又向‘财神’请教了将近两年,实践了数年,现今‘扬刀盟’既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天才,又建帮日短,变革后时间更短,帮众还没来得及成为独当一面的老手,两位堂主便去了,无奈之下有的买卖若不想因调配、把关以及堂主缺失带来的环节漏洞坏了名声就不得不考虑缩减了。

例如虽然楚中卿以前一直被手下搞点花账,但与人各种交情极广,见识非凡,途径颇多,且在古董,玉器的真假鉴别评估价格等事上门儿清,举帮之中没有人做到他三成水平,楚中卿若在,‘楚门堂’之下哪个分堂的古董、玉器有人搞鬼,哪个当铺做的不好,究竟哪些环节哪个物件出了问题一清二楚,楚中卿不在当铺有些名贵古物件便拿不准不能再收,名贵碑帖之类的由楚中卿亲自把关较为复杂的东西更要杜绝,一件古董搞错了可能一个分堂甚至整个‘楚门堂’一年就白干了,当然‘扬刀盟’也可以学‘兵甲帮’做旧卖假古董,当铺当个幌子,那样管保赔不了,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口碑就会在短期之内迅速崩毁,而且邵鸣谦本身也做不了这样的事。

再例如,在各种刺绣来说,李婉是当之无愧第一人,哪件绣品有什么问题,值多少钱,好在何处,能不能出手,出手能卖多少一清二楚,且与许多富商一直合作,出货不愁。

如今两位堂主已殁,关键环节受了影响,堂中人手分堂众多调配等事上不是哪一个分堂堂主能接下来的,关系虽在又需要派人重新梳理联系,而且关系这一项若是接替的人有稍有贪心当此特殊时期,很容易被四帮高价收买,造成‘扬刀盟’致命打击,而且分堂堂主也死了几个,干活的帮众死了一千多,缺口无论如何是补不上的。所以邵鸣谦最后决定暂不提拔堂主,先观察合适人选,待与四帮仇怨处理掉再行提拔。

仆人服侍衡无算喝了药,邵鸣谦打发仆人出去二人又闲话了一会,邵鸣谦这才起身打算离开。

“盟主,有一件事......咳咳......我们要当心一些。”衡无算犹豫一下道。

衡无算是个果断的人,似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比较少见,邵鸣谦知道事必不小,问道:“什么事?”

衡无算道:“刘还谨的事,必有人牵线......咳咳。”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理当如此,你可发现可疑之人?”

衡无算摇了摇头道:“兹事体大,不敢乱猜,不过......咳咳咳咳......有几个人盟主多加留意一些。”衡无算说着压低了声音。

邵鸣谦知他意思,屋中就他两人,为了以防万一,邵鸣谦凑了过去,衡无算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邵鸣谦略有些诧异,问道:“当真?”

衡无算道:“此前我一直留意,未曾发现可疑,反倒.....咳......叫刘还谨那小子坑了一道。”

邵鸣谦又点了点头,道:“不管怎样,防胜于治,真正让我放下不下的还是书良,这小子年纪不小,杀人放火的事也干过,心肠却优柔寡断,遇事有些退缩逃避。任大人贪污不少好歹人还算刚直,以前也曾弹劾过武经国,没想到有骨气了大半辈子到现在才想起来巴结权贵,书良这个女婿想在帮里有个脸面怕是不容易了。”

衡无算道:“他一时不顺心也无妨,你这个做师兄的总会有办法,反倒是他那个小舅子听说不是盏省油的灯,连秦昭和陆孤鸿这种老江湖也栽在他的手里。”

邵鸣谦道:“无妨,‘玄衣卫’不是早就盯着他了么。”

衡无算笑了笑,道:“‘玄衣卫’至今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书良的媳妇是个厉害人物。”

“盯好就是,你好生歇着吧,我出去看看。”邵鸣谦安顿一句,开门离去。衡无算运功行气,慢慢调息。

午后,格杀‘不死邪尊’的圣旨传遍‘中州’,先一夜的大雪似乎完全没有阻碍。‘大隅天城’得知圣旨,立刻调‘四厉’领三十名‘雷宗’高手出发,‘不死邪尊’师徒闻风而逃,遁出‘中州’逃往京城,沿途遇到‘六龙帮’的‘跃龙’、‘见龙’两堂高手阻拦,‘不死邪尊’师徒不敢停留,不敢恋战,转向而走,展开轻功连夜逃回番邦去了。

消息遍传天下,百姓雀跃,欢呼皇上圣明。

九月二十七,庚寅日。

皇帝告天地宗庙,册立周氏为后。

礼毕,二人小叙片刻,皇帝心不在焉。

周皇后道:“听小太监们说今年‘中州’已落了雪,皇上是为了这个忧心么?”

皇帝道:“冬小麦的青苗才刚刚露头,怕是抵受不住这一场冻雪,这场雪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挨饿了。”

周皇后道:“皇上免‘中州’一年的税百姓便不至挨饿了。”

皇帝抚着皇后头发叹气道:“百姓要吃饭,边关的将士也要吃饭呐。”

周皇后道:“明年如果是个丰年就好了。”

“是啊,若是战争结束百姓的日子该有多幸福。”皇帝叹道。

‘扬刀盟’。

大雪未尽消,天气转暖,山上山下泥泞一片。

这几日调养轻伤者已无碍,重伤的也已缓了过来,老鹰伤未全好便馋的找酒喝,被谭兴德说教了一顿,柳十一的伤也已好了许多,梁榭每天抽空去问候,两人闲聊一会,她的心情便会大好。梁榭对她有着感激,更有着愧疚,不管出于感谢,还是出于两个人两年来的交情或者是因为柳十一在山上举目无亲,梁榭都必须多加照顾。

然而梁榭有梁榭的想法,却惹得任嘉娴极为不满,任骁趁机煽风点火,要姐姐带着姐夫一起回‘东尧城’父亲那里,这在以前若能得小舅子当说客梁榭求之不得,但现在梁榭却觉得无比别扭,尤其当‘扬刀盟’吃了这么大的亏,自己说什么也不好丢下师兄,丢下朋友自行离去,哪怕以他的武功留下来并不能解决问题。

第207章 元老失策

经国府。

武经国端坐正位,他身后两名护卫面无表情侍立在侧,除却原本两位护卫之外,武经国的左右两旁分别站着一位肥胖老者和一位中年黑衣妇人,那老者双手拢袖大肚翩翩着一身素衣长得慈眉善目小眼睛眯缝着好像睡着的样子,一双耳朵长而肥大,耳廓耳垂似是分离,耳廓上过双眉,耳垂直垂至肩头;那黑衣妇人身材挺拔相貌平平,双手筋骨分明,留着寸许长的指甲,修剪的尖细锐利,她黑着脸,冷着眼,盯着厅上每一处角落。

自上次吴氏兄弟在‘龙神’面前饮败,武经国对二人的印象一落千丈,于是便开始另寻高手护卫,这二位正是不久前武经国花高价请来的,那老者号‘四耳老人’一把年纪极为好色,重金难请,李师爷许了每三天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给他,

这‘四耳老人’才答应了;那黑衣妇人姓赫名奕江湖人称‘黑蚁’,一手‘贪翅黑刑’的操控手段毒辣刁钻极为难防,她行事从来不讲情面只认金子,连银子都不大看得上眼。

这二人名气或许不大,却是真正的厉害角色。

大厅两侧分别坐着一排人,左侧为首的是元老,第二位是瑞婆婆,往下原本是孙铭和端木先生,此刻却是无人。右侧为首之人是李师爷,下首依次是任思勰,贾成方、骆镶,徐春之,之后一人浑身铁链缠绕,居然是难得露面的金铣,金铣下首一人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大厅上除了那和尚和那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之外就属他优哉游哉,这人除了酆无常还能有谁?

酆无常往下是两个年轻人,看穿着也是‘龙禁卫’中的人,他们便是‘兵甲帮’副帮主许高谷的儿子许秉和‘风火门’帮主霍无央的外甥桑靖。

“皇上的圣旨诸位也都看过了吧,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两天李大人和刘千户便该到了‘中州’了,这件事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李师爷张口替武经国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直接造反吧。”酆无常不等别人说话,直接丢了一句出来,元老本来打算阐述这样一个观点,没想到被酆无常抢先说了出来。

当然,元老不会直接这样说,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正好趁着‘兵部’尚书和‘金衣卫’的掌纛在场说明利害,说服两人合力逼宫拥立新主,理由太简单了,只需要对天下说皇帝弑兄篡位即可,至于证据,到了手的权位还怕捏造不出来?

武经国不是不愿意造反而是害怕失败,更害怕这两人临阵倒戈,而这两人犹豫不决是现在已然位高权重,要什么有什么,没必要冒那个风险,万一失败性命也难以保全,而且他两也怕有人勤王有人倒戈。

在元老的想法中要么陈说利害,要么当头棒喝叫他们清醒一些,总之任何方法都要比酆无常这样直挺挺的丢出来要好,要好太多,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样不经考虑的言辞就像是一个外人等着看他们造反失败的笑话一般,在任骆二人听来只会更招反感,还好是酆无常说的。

“元老,这里数你脑袋清醒,你赞不赞同?”酆无常完全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丢了颗瓜子入口,似笑非笑看着元老问了一句。

元老心中一凛,一股威胁感瞬息临身,他一直以为酆无常拿钱办事,玩世不恭,看不起别人,对李师爷不屑,偏偏这人武功智计都厉害,能做成别人做不成的事,一直以来酆无常对他还算恭敬万万没想到今天来这一手,这不是赞扬他,而是要让他更惹人厌啊。

知道的人会说酆无常口无遮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司寇元焽自以为是,背后里骂了府督,骂了众位大人,自称自己最具智谋,旁人都是蠢货,而在他主张‘不死邪尊’一击击垮‘扬刀盟’未竟全功‘不死邪尊’做下那等不光彩的事又连夜逃走的情况下被人如此误会恐怕更是雪上加霜。

果然,任思勰淡淡一笑,贾成方与骆镶瞥了他一眼满脸不屑,徐春之‘嘿嘿’冷笑两声道:“酆大人这话真是将我朝廷瞧的没人了,随便哪捡个乡野村夫也强过我们这些吃皇粮的。”

酆无常无所谓一笑道:“这么说徐大人自认为武功比元老强了?还是说智谋在元老之上?依我看除了官阶比元老高,会点折磨人的手段之外,徐大人似乎......”他没有再说,却摇了摇头。

徐春之霍然站起道:“我堂堂‘金衣卫’掌辕朝廷四品命官......”

他话未说完,酆无常笑着接过道:“又加授三品衔是么?”他话说一半又摇了摇头,眼睛却看向元老。

元老略微松了一口气,方才酆无常的话不好接,徐春之这一打岔反倒对他有利,当即笑了笑道:“酆大人爱开玩笑,徐大人怎地当真了?老朽得蒙府督不弃来此避难,岂敢与各位大人相提并论?老朽不过是有些力气,替府督处理一些杂事而已,府督若是闲空老朽偶尔说几句忠言,也从未有要强过谁的想法,只求侥幸能帮府督办件事也就心满意足了。”元老的话平稳非常,声音并不响亮,却将徐春之怒气冲冲正待出口反驳酆无常的一句话噎了回去。

“就此事而言,请问元老的意思是?”李师爷问道。

元老笑道:“老朽不敢妄言,还是先听听诸位大人的高见吧。”

任思勰道:“都是自己人,元老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元老皱眉不语,骆镶道:“事情如何督父必然成竹在胸,元老就当作是抛砖引玉吧。”

元老眼看拗不过,微微一笑道:“皇上任由府督选人走一趟‘中州’自是相信府督的,只是......”元老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只是什么?元老有话请直说。”武经国道。

“那老朽便直说了。”元老客气一句道。“最近来看皇上颇为信任府督,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古有孙膑假痴不癫,又有勾践卧薪尝胆,近有‘金骑’示弱择机,又有‘雷神’幽伏潜藏,古往今来凡示人以弱的将来必成气候,皇上手中无人,掌中无权,行事不燥不怨,安于现状,若其本性如此则必有所好,或荒淫贪色或嗜于文笔或乐于技巧,今上贪色而能止好文而不溺乐武而不痴,这绝非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本性,回想嫣红之事老朽只怕他对府督的信任是装出来的。”

徐春之冷笑道:“只因为元老一个毫无道理的猜疑我等便起兵造反这也太儿戏了。”

元老道:“老虎扑食待见其爪牙为时晚矣。”

酆无常又磕了一颗瓜子道:“元老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李师爷正想着如何对付元老,听酆无常帮着元老说话恨得牙痒痒,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似乎全无章法,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正待反言讥讽两句,哪知酆无常吐了一口瓜子皮,接着道:“要么府督封我个大将军给我两万兵马几十万两银子,我帮你把皇上拉下来如何?”

此言一出,厅中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惊,有惊于他的直接,虽然大家都是为了权位银子,武经国也是心知肚明,可这么明着说的还是少有;有惊于他的大胆,厅中的人不是跟着武经国数年的义子就是一身利益系于武经国之身的人,可说是无人会出卖他们,然而敢这么明目张胆喊着造反的还是不多见,元老身居江湖,造反不成以他的武功逃跑还是可以的,酆无常身为‘龙禁卫’吃着皇粮,一旦武经国、任思勰几人不愿造反,他万一被人出卖皇帝随时一杯毒酒就可能把蒙在鼓里的他毒死,若是武经国要造反,他杀皇帝同样也远比其他人杀皇帝容易得多。

元老不同于旁人,他的惊在于酆无常这句话的可怕,这句话本身似乎是酆无常求功心切不顾大局,听在元老的耳中却似在说他一般,若是李师爷背后添油加醋恶意引导一番以武经国的心性十有八九会觉得这便是他司寇元焽所图,武经国不怕手下要钱要权,怕的是不顾大局,不顾他的死活。

李师爷道:“酆大人好手段,府督若应了你的条件酆大人有几成把握成事?”

酆无常道:“没有把握,古往今来做大事的有哪一个起初是有把握的?还不是事情越做把握越大,最后功成。”

李师爷一笑,金铣冷冷说道:“酆老四,以你的功夫战败了自然走得了,府督和几位大人怎么办?府督是叫我等议事不是要造反。”

酆无常无所谓地一笑,对于金铣的抢白毫不在乎,自顾自又嗑起瓜子来了。众人对金铣的话默默点头,元老的脸色却陡然变了,因为他看到了酆无常向金铣使了个眼色,更听到两人的传音。

酆无常传音道:“二哥说的不错,有李师爷运筹计划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二哥得手后别忘了兄弟的好处。”

金铣嘴唇微动,却听不到声音,想必他功力更深,传音更为严密,以元老的修为也无法探听到。元老此前猜想这几人已然联手要对付自己,听了酆无常这一句传音更是确定无误。

武经国、任思勰、骆镶不动声色,徐春之的脸色变了变,李师爷心头一喜,趁机道:“金大人已表了态,徐大人以为如何?”金铣这话与他此前背地里同武经国分析元老的心思如出一辙,武经国听在耳中无疑会更加确认他的分析,也更会加对元老见疑。

徐春之道:“金大人是大内第一高手,他说的话必然有道理。”

李师爷点了点头,看向任思勰和骆镶,任思勰身子欠了欠,向武经国道:“督父,孩儿以为‘中州’之事不过暂时换个帅而已,高括失势新去的依旧是督父的人,于督父无损。此事恰恰证明督父得皇上信任,只要李大人在‘中州’做的不要太过分了皇上自不会对督父见疑,起兵造反云云未免小题大做。”

武经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骆镶看出武经国态度,附和道:“督父有任大人的‘兵部’、孩儿的‘金衣卫’在手,‘龙禁卫’金大人,酆大人也都是督父的人,万一形势有变也来得及应付,倒也不急于一时。”

武经国道:“皇上力主宽和,对‘中州’几帮争斗的事不欲追究,你们有什么办法对付‘扬刀盟’?”

徐春之抢先道:“一个江湖帮派,谅必也翻不起多大浪来,放他多活几天就是了。”

徐春之说罢武经国面容没有半点涟漪,任思勰、骆镶拿不准武经国的想法,不敢乱说,厅上一时沉默,隔了片刻瑞婆婆道:“对付‘扬刀盟’这种武林帮会老身觉得还是元老比较有经验。”

“哦?那元老说说看,该怎么办?”武经国道。

元老尚在为刚才金铣的一句话想的出神,听到武经国的话思索了片刻方才回道:“既然府督不愿走极端,那便将对付‘扬刀盟’的事放一放,‘元戎帮’毁了一多半,‘兵甲帮’元气大伤,又逢大变,没有邪尊和衙门的协助左帮主、霍帮主他们不是‘扬刀盟’的对手,眼下安抚自己人更为重要。”

听元老说要暂且放过‘扬刀盟’,许秉离座而起,向武经国跪拜叩首道:“家父命丧‘扬刀盟’之手,请府督做主。”

桑靖也跪拜道:“府督,靖之严慈尽殒命于‘扬刀盟’请府督为我做主。”

武经国看了元老一眼轻哼了一声,似是对元老的提议颇有不屑,本来对‘不死邪尊’抱有极大的希望,结果一道圣旨‘大隅天城’的人参和了进来,‘不死邪尊’打了一个不算胜仗的胜仗灰溜溜地走了,只留下一堆烂的不能再烂的摊子。

元老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武经国待许桑二人跪了半天才慢吞吞地道:“二位大人起来吧,‘扬刀盟’是你们的敌人,更是本督的敌人,岂能轻易放过。”

“多谢府督!”二人叩谢归坐。

李师爷道:“府督,学生倒有一个想法。”

“说!”

李师爷道:“‘元戎帮’群龙无首‘兵甲帮’元气大伤,这两帮实力是打了折扣但其名下店铺,手中钱财仍在,只要善加利用未尝不能在生意上打击‘扬刀盟’,刘还谨在‘扬刀盟’中职位不低,‘扬刀盟’许多弱点和习惯自然知道,我们未能如愿将‘扬刀盟’一举击垮最着急的必然是刘还谨,现在‘元戎帮’交由他去打理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置‘扬刀盟’于死地,着‘中州’衙门口在钱财上支持他既不违背皇上的意思,又能借力制衡‘扬刀盟’。”

武经国点了点头,李师爷继续道:“我方挖走了‘扬刀盟’那么多合伙人,他们一时缓不过手来,我方占着衙门的关系招揽做买卖的合伙人远比‘扬刀盟’为易,此消彼长之下还是我方赢面居多,况且‘扬刀盟’能出一个刘还谨就能出第二个,利益驱使之下,别说近万人的大帮,就算只有十个人的世家也不可能一条心,如此他们没有胜算。”

“好,就按你说的办。”武经国道。

“是!学生这就派人传书‘中州’。”李师爷应道。

第208章 退念

既有定论除了李师爷外众人知趣先后退出大厅,迎面碰到一名破衣烂衫长得傻乎乎的和尚和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溜溜达达朝着大厅走来,酆无常洒然一笑,朝着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仿若不觉,径直朝走入大厅。元老看的真切,当即加快脚步朝着住处走去,瑞婆婆赶紧赶了上来,传音道:“元老为何这般着急?”

元老(传音)道:“情况有变我得赶紧离开了。”

瑞婆婆(传音)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元老(传音)道:“如所料不错,李师爷,酆无常,癫和尚他们已连成一气,在府督面前说了老朽不少坏话,加上我最近失策较多,已失去府督对我的信任,再留下来恐怕有人要对我动手了。”

瑞婆婆(传音)道:“元老此前不是派人在监视李师爷吗,没拿到他什么把柄?”

元老(传音)道:“没有。”

瑞婆婆(传音)道:“难道张沣他们几个......?”

元老(传音)道:“嗯,多半也是被人收买了。”

瑞婆婆(传音)道:“元老功力未复,现在离开遇到‘钧天九鼎’的人怎么办?”

元老(传音)道:“没办法,‘钧天九鼎’尚是明处的敌人,此间现在需时刻防备,留下来更加凶险,以我眼下的功力只要不碰到‘钧天九鼎’几位鼎主逃跑还不成问题。”

瑞婆婆(传音)道:“或许过几天元老重得府督信任,此时走了未免可惜。”

元老(传音)道:“不可能了,几位大人和府督太注重眼下的地位不肯冒险,‘中州’之事能忍恐怕皇上将来一点一点蚕食他们的势力他们也能忍了,‘金衣卫’、‘内督府’、‘兵部’只要有任何一方被皇上掌控,府督再想动作,取胜的希望绝不会超过三成,目前我的功力已恢复七成,就算碰上‘钧天九鼎’的鼎主联手至少三成逃跑机会还是有的,再加上李师爷、酆大人等各种加上明刀暗箭,怎么算也是走了的合适。”

瑞婆婆叹了口气,(传音)道:“元老走了我欧阳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

元老(传音)道:“你们暂且无妨,不过名下的买卖产业先慢慢变卖吧,等到风头不对带着飞儿他们几个离开‘天芒朝’就是了。”

“我老婆子老了,可是飞儿的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唉......”瑞婆婆不无担忧地道(传音)。

元老(传音)道:“放心,老朽一身所学尽数送给了飞儿,假以时日必能跻身真正的一流高手之列,这几天我又仔细推敲了一番,做了些补充,便是我离开了中原也不会影响到飞儿习武的。”

瑞婆婆(传音)道:“让元老费心了。”

元老(传音)道:“飞儿是你跟欧阳老弟的孙儿,也就等同是我的孙儿,欧阳老弟能后继有人老朽也算对得起故人了。”

瑞婆婆再次感谢,跟着元老回去了。

厅上。

李师爷道:“二位可住的习惯?”

“喂,山羊胡,你这句话颠倒了咔。”破衣烂衫长得傻乎乎的和尚道,这人正是不留当初在‘中州’碰到的癫和尚。

李师爷微微一笑道:“意思到就行,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闷闷闷......,没有秃驴,没有糖吃,没有女人,也没有鬼,疯子要鬼,疯子要穿红衣服的女鬼。”癫和尚道。

李师爷道:“糖,女人都好说,这鬼......可着实为难了。”

“疯子,他们骗你,原本说好的什么都有,结果竟然连鬼也没有,穷的连鬼也没有,呜呜呜......”癫和尚疯疯癫癫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蓬头垢面的汉子假装思索了半天,一本正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就是鬼,鬼就是钱。”这汉子自然就是古今昇了。

李师爷笑道:“这个好说,二位稍后可去钱师爷处领银子。”

癫和尚摇头道:“不好不好,我们光有钱没有磨,疯子你的磨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古今昇道:“有了钱,鬼自己去找磨。”

“有道理,有道理,咦,疯子,你要的不是鬼么,要磨干什么?你脑子不清楚,你疯掉了,疯掉了,疯子疯掉了。”癫和尚道。

李师爷强忍着不耐道:“二位与元老在同一个院中,最近可有什么发现?”

癫和尚道:“没有圆圆的老头,疯子没看到,和尚也没看到。”

“多谢,二位可以去领银子了,什么时候花完了可以来找在下。”李师爷知道再问也是无用,当即说话打发了。

“疯子吃糖。”癫和尚一个跟头翻过,将脚趾头照着古今昇嘴巴塞了过去,古今昇伸手抓他的脚,癫和尚一阵乱踢,二人疯疯癫癫,打打闹闹出去了。

“这就是你说的元老背地里的图谋?”武经国瞥了一眼李师爷道。

李师爷道:“小心无大错,学生不敢放过任何能威胁到府督的人和事。”

“嗯。”武经国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颇为欣喜,他顿了顿道:“这种疯疯癫癫的人少去招揽,缺规少矩,又没多大本事,银子以后要花在有用的人身上。”

李师爷又道:“是,其实这两人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方才的话有两个用得着的地方。”

“哦?”

李师爷道:“第一,那个红衣红伞的高手不知府督是否还记得?”

“当然。”

李师爷道:“这两人的话方才提醒了学生,那人与元老关系匪浅,无论将来元老是继续效忠府督还是另谋出路,这人我们需自己收买了。”

“嗯,有理。”

“其二,元老连两个疯子都信不过,这样的城府府督不得不防啊。”李师爷又道。

武经国道:“你先问过张沣他们三个的话,现在又派了这两个监视元老,得到了什么?江湖人料事顾头不顾尾,他智谋不及你,可背叛了本督也没他什么好处,这事恐怕是你多心了。”

李师爷道:“但愿是学生多心,府督可曾记得学生上次同府督说的话,今日金大人、酆大人也说出同样的话来,金大人向来一本正经,酆大人说话虽然一直乱七八糟,但每次均非无的放矢,今日这番话只怕也是意有所指。”

武经国思忖片刻,并不言语,李师爷观他表情,隔了一会道:“其实元老心中如何想法问一个人就可以得知了。”

“哦?是谁?”

李师爷道:“欧阳夫人!元老和欧阳世家老家主过命的交情,自来了府上与欧阳夫人也走得亲近些,想必他们之间会说一些真话。”

武经国道:“那便叫欧阳夫人来问一问。”

“是。”李师爷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心中大喜,转头派人去寻瑞婆婆。

瑞婆婆刚从元老处取得秘籍补充的手稿出来,便碰到了前来相请的侍卫,瑞婆婆并不多问,随着侍卫来到厅上。

“老身拜见府督。”瑞婆婆作揖道。

“免了,欧阳夫人请坐。”

瑞婆婆起身归坐。

李师爷道:“欧阳夫人,听说老爷子在世时与元老有过命的交情,不知是否属实?”

瑞婆婆道:“拙夫生前与元老确是好友,此事师爷和府督也是知道的。”

“唉!这可难办了。”李师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瑞婆婆道:“比起元老与拙夫的交情欧阳家更得府督庇护。”

李师爷道:“既然如此,府督有些疑问要请教夫人,还望夫人如实相告。”

瑞婆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停顿了片刻,方才问道:“是关于元老的?”

李师爷道:“是。”

瑞婆婆道:“师爷请问。”

李师爷道:“听说近日来元老对府督颇有微词,不知是谣传还是属实?”

瑞婆婆道:“元老为人谨慎,绝不会与任何人说府督的不是,师爷所闻当属谣传。”

李师爷微微一笑道:“我听你们武林中的人说元老智谋出众,也当真谨慎,所以凡事都留有后路,这也是他能在‘钧天九鼎’的进攻下全身而退的原因,可有这么回事?”

瑞婆婆道:“行事若下棋,元老落一子而观三步,能在众多高手中娇娇而立绝非幸致。”

李师爷点了点头,笑问道:“元老如何对敌?”

瑞婆婆道:“元老对敌从不求侥幸,对手便是三岁孩童,元老也当慎之又慎,窥不足而后动。”

李师爷笑开了颜,又问道:“元老对皇上什么看法?”

瑞婆婆道:“皇上是暂藏爪牙的虎,异日或成飞天的龙。”

李师爷眼睛闪着光,再问道:“元老与强敌对战情况不利时是否会弃友不顾,倒戈相向?”

瑞婆婆道:“不曾听说元老倒戈,自顾脱走有过两次。”

“元老何时会脱走?”

“遇危殆时或自料取胜无望时立刻脱走。”

“去往何处?”

“老身若是元老便会远离中原,投往他邦。”

“多谢夫人。”

“老身告辞。”

送走了瑞婆婆李师爷收敛笑容,回身恭恭敬敬向武经国一揖道:“请府督示下。”

武经国不语,半晌方道:“留不住的人,去便去吧。”

李师爷再揖道:“禀府督,学生以为一柄利剑若然不能为府督所持,亦不该将剑柄授于他人......”他顿了顿偷眼去看武经国,武经国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李师爷却似捕捉到了什么一般,接着道:“而一柄利剑只要留于世间则迟早会为人所持,因为越好的东西越会招更多的人觊觎。”

武经国点了点头,道:“嗯,不过元老所虑也不无道理,皇上的确不得不防。”

李师爷道:“莫说是一只幼虎,就算是真龙,失了爪牙也不过是会飞的大蚯蚓而已,府督和几位大人想必心中早有定论。”

武经国笑道:“拔牙斩爪的确是个好办法。”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一暗,一人一身黑衣嗑着瓜子优哉游哉步入厅中,他身后是一身缠满铁链的汉子。

“府督可是有了无常赚银子的买卖?”黑衣人似笑非笑道。

第209章 截杀杀劫

夜,无月。

子时。

元老越墙而出,直奔北城。

元老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个果断的人,更是个会选时间的人。既然发现情况不利于自己那便要走,既然要走那便绝不拖延,暗夜是最好的机会,他可以更容易避开守城越过城墙,也可以借着暗夜的掩护避开‘钧天九鼎’的眼线。

他离去的很突然,没有和武经国打招呼,也没有和经国府中任何人说,他是老江湖,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当面告辞或许就会走不掉,留书告辞的话又会留给人白纸黑字的把柄,这都对他没有好处,他知道武经国的为人,对于投效他的人要钱给钱,要权给权,可一旦要离开那便是敌人,没有中立,没有退隐的说法,谁想中途退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退出不易,李师爷更走不掉,除非武经国倒了,或者武经国不要这个人了。

可武经国从来不会放一个有用的人离开,当有用的人变为无用的时候更加离不开,元老眼睁睁看着武经国费劲巴力的派人将已然毫无用处,毫无威胁的沈南武捉了回来,抽筋、扒皮。

元老不同于沈南武,沈南武没了官职只不过是个普通高手而已,在一般人眼中那是一流高手,武经国手下却多得是,便是一百个沈南武也不能威胁到武经国,而他司寇元焽不是,放眼天下武功高过他的屈指可数,便是‘大隅天城’、‘六龙帮’也缺这样的高手,‘扬刀盟’更缺,他投效了任何一方都会令对手头疼不已。

这样的人武经国不会放他走,就算武经国放他走武经国的手下也不会放他走,元老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选择当夜就走,走的果断,离去的突然,离开中原便天大地大,以他的实力到‘东岛’也好,‘金骑’也好都要强过他在中原。

元老展开轻功身形如御风而飞,眨眼之间已到了北城城下,他回首看了一眼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人家(估计是熬夜读书的好学生),长叹一声,半晌出神。他在中原活了七八十岁,老来却要远走他乡,胸中无比怅然。

“今日一走与中原或成永别。”元老喃喃自语一句,心一狠提气纵起,突然一条长蛇凌空出现身子一盘罩住他的头顶上方,脑袋一折朝着他的面门俯冲下来。

元老临危不慌,食中二指并起急点蛇头,交接刹那一股极其罕有的强横真气凌然暴出,元老身躯一震,整条臂膀一麻,当即不敢大意凌空倒踩数步落下地来。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元老心中一凛,以他的武功竟然险些吃了亏,这自然不可能是蛇,蛇不会飞更没有真气。他收敛真气,全神戒备,黑色的眼瞳迅速放大,借助远处的微光瞬间眼前景色亮如白昼。

“金大人,既然来了请现身吧。”在京城中能有这样身手又使这种武器的元老只想到一个人,他缓缓转身,只见十余丈外逐步走来一条大汉,约莫四十左右岁的年纪,略微发黑的脸膛上没有半点笑容,他手上持着一条铁链,铁链的一端在元老身前不远处的地下,正是先前那条‘长蛇’。

“司寇元焽,不告而别就是你们江湖人的作风?”金铣道。

元老淡然一笑道:“不告而别犹遇截杀,正大光明的走我这把老骨头走得了么?”

金铣道:“现在你也一样走不掉。”

“哈哈哈哈!”元老大笑数声,道:“老朽即便走不掉也绝不会留给你们想要的东西,不过有一样东西老朽倒是愿意奉送。”

“什么东西?”金铣问道。

“伤!”元老从牙缝中狠狠吐出一个字。“一辈子的伤。”

金铣道:“就凭现在的你?”

元老道:“当然,想仗着两个人的优势暗中偷袭将老朽轻松留下二位大人的算盘打错了。”

“嗯?”金铣面容稍动。

元老道:“‘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莫非金大人以为老朽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的图谋吗?”

金铣道:“知道又如何,明着打你照样扭转不了乾坤。”

元老朗声道:“既然如此,酆大人也别藏着了吧。”

“哎呀呀,被发现了,果然姜是老的辣,元老前辈厉害,厉害。”一个惫懒的声音传来,酆无常一袭白衣溜溜达达从远处走来。

“不敢当,酆大人三言两语便唬得老朽入局才是不凡。”元老道。

“那也要元老重伤未愈,李师爷肯配合无常才能侥幸得手啊,想一想,若是元老身上无伤我二人留你不住,若是李师爷不在府督面前进谗言元老更不至此局,最最侥幸的是‘不死邪尊’对付‘扬刀盟’未竟全功,那个蠢货他的徒弟霸公尚懂得用他‘不死邪功’的奇特幻化面容以假乱真,他竟不懂得脱下铁甲将化作旁人行事,着实笨的可以,累得元老见疑于府督被李师爷钻了空子,所以说脑子这东西和脸皮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酆无常道。

元老苦笑道:“是啊,虽说化作他人需要对他人的面容、筋骨、肌肤、神态、气色琢磨透彻,若非有丹青雕刻等功底实难模仿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但中原人见过他真面目的不多,邪尊只需将面容扭曲装成普通人并不算难,如此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酆无常道:“可不是么,随便问问身边的脑残便能想到这个点子,那‘不死邪尊’却偏偏不问任何人的主意,所以说,元老败的冤枉,败的可惜。”

元老道:“知我者酆大人也,老朽好歹也算是叱咤风云几十年的老江湖了,伤的莫名,败的古怪,所以说行走江湖武功高低无关紧要,首要的是合伙做事要选信得过靠得住的朋友,免得祸生肘腋被人迟早卖掉,其次行走江湖要有个好的脑子免得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以酆大人的智谋自然是卖人的人,倒不虞有此。”

元老此言一出金铣脸色不经意的一变,他本就信不过酆无常,被元老这般旁敲侧击的一点更是心下生疑。

酆无常一本正经道:“哎呀,我替前辈惋惜前辈却趁机分化我兄弟二人,一门心思想着逃跑,这样不好,不好。”

元老道:“老朽只是实话实说提醒金大人莫忘记酆大人的心思和手段而已。”

酆无常道:“三国之争孙刘联合而抗曹,前辈是实力最强的曹魏,金二哥次之为孙吴,无常最末则为刘备,孙刘合而后败曹,鲁肃死孙刘分而各自败亡,历史教训历历在目,金二哥岂会如当年孙权一般因小失大,无常又岂会像刘备那般不懂得轻重?若是二人有鲁肃之智自知联弱灭强方为保存之道称霸之途,联强灭弱只会令强者更强自己反陷危局,魏蜀吴三国刘备无力灭孙权,二者联合或可抗曹,曹灭则孙战刘至少有六成胜算,刘战孙亦远较与曹相争为易,二者合则霸业之途更进一步,却叫他们生生葬送。”

元老道:“理是如此,可惜老朽功力不足,怎敢自称曹魏?”

酆无常道:“赤壁败退的曹操也是曹操,而且是揣着宝物的曹操,我与金二哥无荆州之争,倒有共享宝物之义,想不联合也难。”

元老道:“酆大人好俊的口才,老朽甘拜下风,不知道接下来酆大人是否能言行如一。”

酆无常道:“三人之争不比三国之争,藏掖不住的,此局如何当立见分晓。”

元老吸一口气,真气流转周身笑了笑道:“好,那二位谁先来还是一起上?丑话说在前头,老朽不是二位的对手,不过拼死重创一人自问还能做得到,明说了吧,谁出手快,谁出手狠老朽便针对谁,二位请。”

此言一出本打算先行出手的金铣不由得有些踌躇,以方才元老一招应变的情况来看,他的功力至少已恢复大半,若要拼死反扑实在不容易应付。

金铣知道酆无常这种人心思难测,说不好临阵对敌耍个滑头,他可不想因为半本秘籍落得终身伤痛武功大打折扣,那还不如当初不答应酆无常,何况元老有没有将武功写成秘籍还是未知之数,贸然犯险实在划不来。

然而酆无常拉着他已在武经国面吹了牛出去,现在撤了实在丢人,酆无常可以不要脸他不能不要。

“前辈,接我一招‘拓疆手’试试。”金铣尚在犹豫酆无常陡然喝了一声力自脚至腰腿,至胸腹,至手臂,身子一拧双掌在前如钻头般向元老钻去,正是‘拓疆手’中的手法之一。

元老双臂架开酆无常双掌,不待‘拓疆手’这一招后续变化起足一脚踢在了酆无常的胸口。

‘砰’地一声,酆无常飞跌出去,元老身形幻动食中二指并拢,一指向酆无常追点而去。

铣铁链尽出,抖得如千万条毒蛇后发先至迎面向元老袭来,元老嘴角微笑,声东击西一只脚已踩在了城墙墙面之上,只需上跃一步便能上了城头,金铣似已料到,紧跟而来,铁链卷曲封锁元老上方,元老陡然止步,足下一错变换了方向,只见人影如一道电光平踏着城墙墙面向金铣闪去。

金铣铁链在外心知中计,右臂一抖铁链回卷足踏墙面身子同时向后暴退,他快元老更快,元老本以身法速度见长,又是欺敌在先突然袭击,金铣的铁链不及收回便被元老追上,那一指比箭矢更疾,比炮火更烈,破空而来。

金铣急出左臂挥挡,元老身形顿止,如一道钉子垂直钉在墙面上,金铣一挡竟快了毫厘,空挥而过。

突然元老黑色瞳孔急速收缩刹那间缩成一点,双眼眼球几乎尽成白瓷之色,于此同时一指爆闪而出,金铣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那一指偏了数分点在右胸。金铣铁链脱手,铁链脱手的一端几乎在金铣中指同时狠狠甩在元老胸腹之上,两人同时中

招各自晃了一晃,险些掉下城墙。

元老强压一口献血顾不得伤痛足下错动向后退去,金铣悍勇非常双掌灿然如金,不护自身拼死反扑,元老似已早就料到,提前闪避,金铣双掌斩空,铁链却已倒卷了回来,那本已脱了手的铁链竟似活了一般纵横交错‘阡陌’勾结,尽数将元老退路封死,毫无章法乱卷乱点。

元老止步再度变换方向,不退再进,人影在城墙上如履平地,金铣双掌又至,元老‘弥罗百步’使出,足下错乱步子如牛毛般密集,身形在毫厘之间变化堪堪闪避开倒卷而回的铁链,金铣一手金掌劈斩,一手抓住铁链一端,手抖处铁链更快更急更密,铁链与掌法配合全力抢攻,元老步法微妙,指法绝伦,丝毫不逊色于金铣的铁链。

元老功力未能尽复又受重击,如此施为已感吃力,他旨在脱身并非要与金铣拼个你死我活,眼见金铣伤势爆发,招式中露出一丝破绽,当即一指虚点待金铣应变之际抽身便走。

元老一提气,正要纵上城头忽然自己身上的长袍倒卷兜头罩来,却是刚刚爬起来的酆无常出的手。

元老止步下滑长袍被其一扯兜罩之招化解,元老抓起长袍一把撕裂,正待再走忽觉危机袭来,他步履错动向左一闪,那危机随之而来,他向右一闪,那危机紧随其后,再躲已然不及,元老足下不停,反手一指点出,正点在铁链一端。

铁链与手指凝而不发,元老身形顿止,两人功力借着铁链交锋,元老伤上加伤之下一口血再也压制不下喷洒而出,尽数落在铁链之上,金铣牵动伤势口鼻溢血,他强运功力铁链前端一弯猛地弹在元老胸口,元老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那喷出的鲜血化作无数血珠袭向金铣,金铣勉提功力,身子向后退却,所过之处在城墙上踩出一串深约寸许的脚印,他手中铁链急速卷舞,尽挡血珠,哪曾想元老先前的血如蚂蚁般附在铁链之上带着精纯无比的内力在他拼力抵挡之际趁机爬上他的手臂,血透肌肤而入,急速上行,金铣惊觉之时立刻运起内力全力抵挡,两股内力在其臂膀内爆发。

‘砰’地一声崩掉他半条右臂,两人均受重伤自城墙上摔落尘埃。金铣待要起身再战,元老更快一步已忍痛遁走,金铣暗劲爆发翻身栽倒。

第210章 心寒的算计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玉宇千重藏金阁’?果然是招中藏招,厉害得很,还好中招的不是我否则一定疼得很。”

酆无常替金铣检查了伤势,发现尚有几股暗劲没有爆发,他一边给金铣止血疗伤消除暗劲一边慢吞吞地说道。酆无常仗着身怀‘通明镜心大法’对自身脏腑内外每一寸肌肤了如指掌,不但学武奇快,更能以内力补伤缺,加之医术了得更懂得如何导气疗伤,又练有半吊子的‘龙章暗鳞’虽中了元老一脚,却不碍事。

酆无常自言自语道:“金老二的横练功夫也不差被阴了一招还能打到这个程度,换做是庄老三恐怕会要了命,本大人该不该救他呢?

嗯,现在还不能不救,真是麻烦。”他给金铣处理一番伤势,确定其死不了这才不慌不忙站起来到一户人家敲开门给了几两银子雇人照顾金铣,请郎中,那家人早已入睡,被酆无常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待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既害怕又高兴。

那家人住在北城脚下一所破旧的四合院中,那院子里只盖了几间正房南房连厢房都没有盖料来不甚富裕,几两银子于他们已是一笔横财,本来心中害怕还在犹豫不决,结果被酆无常三言两语说动答应了下来。酆无常安顿完毕这才转身去追击元老。

元老强忍伤痛,展开轻功飞奔而走,突然前方一黑衣女子拦路,女子见到元老身前‘嗡嗡’之声大作,陡然间千百枚黑漆漆薄如蝉翼般的物什飞了起来尽数朝着元老冲来,元老内息再提,向一侧急速滑走,那物什如跗骨之蛆追随而至。

‘是贪翅!’元老头皮发麻,‘贪翅’之所以叫贪是因为里边藏有九蠽毒虫之中最为贪血贪食的一种毒虫虫卵,其歹毒更胜凌迟,一旦被此物击中其中藏着亿万之术的虫卵将穿经入肉见血重生,届时亿万毒虫将顺着血脉窜遍全身,将中招者血肉一点一点啃噬干净。

以元老的见识自然知道当贪翅的厉害当下不再顾忌伤势是否会加重,功力运起身前空气凝而成墙,贪翅击中气墙,气墙登时千疮百孔,有的更穿破过去追击而来,元老受创喷出一口鲜血凝成一堵血墙再挡贪翅,亦挡住了女子的视线。

血墙破,元老已不见踪影,黑衣女子透过血墙依稀见到一个黑影窜出扶走了元老不知所踪,当即皱了皱眉离去了。

血雾落尽将地下的尘土染成红色,元老遁走,黑衣女子离去,地下的红色尘土渐渐蠕动了起来......

一条僻静的街道,两条黑影一个搀扶着一个缓慢而行,被搀扶的黑影忽然止住了步子。

“元老,此处不安全,府督的人随时可能追来,不如先去我府上藏身。”另外一个黑衣人道,这黑衣人身材短小,头发花白,面容熟悉,竟然是瑞婆婆。

元老抹了一把口角边的血迹,缓缓摇了摇头道:“走不动了,呼......呼......,先扶我到对面胡同里歇一会。”

瑞婆婆道:“我背你走。”

元老道:“不用了,歇一会就好。”

瑞婆婆扶着元老走入一条胡同,时当半夜,胡同里静悄悄四下无人,元老顺着墙根缓缓坐下。

瑞婆婆问道:“元老伤的怎样?”

元老看了她一眼,凄然一笑道:“大内金老二的手段......中了两招,这京城......是出不去了。”

瑞婆婆道:“元老上次的手段能够白骨生肉,这等伤势必然难不倒元老?”

元老调息片刻道:“佛前燃双灯,一左一右,左者夜间点亮纳月华,右者白天长明纳日精......双灯共纳佛光,至一个甲子日取出,以内力锻之收其精华于体内,如是纳一百零八盏灯方能得薪火印记。”

瑞婆婆计算片刻道:“一个甲子日,一百零八盏灯,也就是......九年?”

元老道:“至少是九年,上一个印记我炼了十二年。”

瑞婆婆道:“为什么佛前一次只点两盏灯,如果一次放一百零八盏灯日夜交替岂不是两个月就可以了?”

元老道:“是啊,为什么佛前一次只点两盏灯,为什么有的人要练几十年内功才有成就,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招式要练上万遍才有威力,为什么.....哈哈哈哈......人为什么不能一顿吃饱一辈子不吃饭?”

瑞婆婆脸色变了变,硬着头皮问道:“难道是炼化两盏灯也需要两个月所以一次点齐一百零八盏灯也无用么?”

元老不言,呆呆望着天空,过了一会瑞婆婆又问道:“那元老可有别的办法疗伤?若是有什么需要元老只管吩咐,小妹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替元大哥做到。”

“小妹,元大哥......”元老轻笑一声念叨了两句却不再言,瑞婆婆听他语气不由得有些焦躁,道:“此间不宜久留,元大哥若是好些了就请先随小妹回府,府上有懂医术的先帮元大哥瞧一瞧。”

元老望着天空,不予作答,过了片刻才淡淡地道:“弟妹,我与欧阳老弟交情如何?”

瑞婆婆下意识答道:“拙夫一生最敬重的人便是元大哥。”

元老笑了笑问道:“我对飞儿如何?”

瑞婆婆道:“元大哥对飞儿如同自己亲孙。”

元老淡淡道:“如同亲孙,是啊,我无儿无女,几个徒儿也死了,若是到了百年我这一身的功力除了飞儿还能传给哪个?”

瑞婆婆一激灵,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元老摆了摆手,瑞婆婆到了嘴边的一句话生生噎在喉间,未能出口。

半晌,元老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迈步而行,瑞婆婆上前搀扶,元老轻轻挣脱,道:“弟妹回去吧,想给你们的东西不用你来要我自然会给。”

元老说罢缓缓走出了胡同,瑞婆婆站在当地半晌无声,这句话显然还有后半句,却已不用明说。

夜幕下的长街清冷而萧索,一片片的枯叶随着风摇摆落地,长街上一条佝偻的身影缓缓而行,他走的很慢,一步一顿,时不时要停下来歇上一会。

他迷茫,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似乎只是为了走而走,似乎只是因为不想停下来而行,他像一个老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生命在他的身上已经失去了活力,剩下的只是挣扎与不甘。

瑞婆婆看着这个老人,她心下有些不忍,却更添了几分恨意,当不忍已成了残忍,当恨意中还怀有一线希望莫大好处的时候,她不知该怎么办。杀人?简单,可杀人并没有好处。她踌躇了良久,默默转身,离去。

长街很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长街很短,在夜幕的吞噬下短的只剩下区区几步。他走得疲累,一段没有目标的路是最累人的,比没有目标更累的是绝路;他觉得寒冷,临近冬日的深夜是寒冷的,比夜更冷的是人的心。

他紧紧裹着身上的半截袍子佝偻着慢慢地慢慢地靠在墙上一口一口呼着气,他自问不是好人,但他没有对不起朋友,他的徒弟也不是好人,但总算对自己的师父有几分真诚。他的一辈子胜多败少,多数情况下吃亏只吃小亏占便宜却是大便宜,因为他懂得取舍。

他曾经最大的一次吃亏是帮徒弟出头,于是‘金阁’没了,第二次吃大亏是为了一个交代碰了一个不该碰的人,于是用掉了苦炼十二年的薪火印记于是落下伤痛,这是他第三次吃大亏,或许将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吃亏,说起来可笑,竟然是因为对别人好的过头,给的东西过于好的缘故。

他防着所有人,只相信了一个人,因为他们有很好的交情,也因为他们属于同一个阵营的人,更因为他想有个传人,将自己一身的本事好好传下去,然而他还是错了,错的离谱。

他自认为很了解人性,却宁愿去相信一个人能在获得巨大利益的机会下不动心,他自问做不到,他也知道极少有人能做得到,然而他相信了,像一个白痴一样相信了,只因为他觉得凭他们之间的交情哪怕是再眼红也能忍得住,可惜他又错了,错的可怕,她和他是夫妻不假,却是两个人,的的确确,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的两个人,哪怕再相近也总会不同。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老人蜷缩着,颤抖着,伤痛之下的他已无力抵挡这夜间的寒冷,他没有再调息疗伤,疗伤并不能改变他的处境,数丈高的城墙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能跳过去的,经国府的人也不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能对付得了的。

夜风之下人更清醒,清醒的冷,清醒的痛,清醒的绝望着。

‘咔咔咔......咔咔咔.....’,一阵如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在老人头顶上响起,声音不高,在静夜之中却格外清楚。

第211章 拜师

老者苦笑一声,道:“是酆大人吧?”

白影一闪,从屋顶上跳下一人,正是酆无常。他磕着瓜子走上几步,笑道:“我发现这东西炒了吃味道不错,可惜刚才打架洒了许多,就剩下这一把了,元老要不要尝尝。”

元老道:“我老了,这种新奇的东西接受不了,酆大人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酆无常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自顾又吃了起来。

“中我一脚酆大人似乎并没有受伤,当真是后生可畏。”元老惊诧于酆无常的悠闲,问道。

酆无常道:“受伤了,不过这种程度的伤早就习惯了,要是没有老杨的玩意那就难说了。”

“老杨?”元老并没有听过江湖上有哪个姓杨的绝顶高手。

酆无常道:“一个说书的,元老估计不认识。”

元老惨然一笑道:“老朽孤陋寡闻了,方才发觉酆大人身上有抵挡功力的东西,本以为是‘金衣卫’的金衣,原来竟是酆大人新练的功夫,可喜可贺,看来酆大人方才也是有意中招的了。”

酆无常道:“想试试‘拓疆手’的威力,没想到还是被元老一招破掉了,唉,看来在元老面前这些一流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元老道:“酆大人已经练的很快了,再过一年半载,酆大人‘拓疆手’的威力怕是能与绝顶高手一争长短了。”

酆无常道:“多谢元老赞誉,不过我对元老的武功也颇为感兴趣,不知道元老肯不肯教?”

元老笑了笑道:“如此简单的要求酆大人何不早说?”

酆无常道:“这么大方?”

元老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本简单,现今老朽命不久矣,恐怕无暇指点大人了,仅有的一本秘籍也早已送于他人了。”

酆无常毫不意外地道:“这我知道。”

元老神色一变,道:“原来酆大人谋划的不是秘籍功法,而是老朽的传灯?”

酆无常道:“秘籍功法还不简单,随便哄骗几个就好了,哪用得了如此大费周章?”

元老冷笑一声道:“酆大人当真好手段,可老朽凭什么传灯于你,别忘了若不是你,光凭李师爷未必能把我如何。”

酆无常道:“元老反正难逃一死,将一身功力埋在地下多可惜,还不如传了给我,逢年过节还能收点纸钱。”

元老道:“就算要传灯也恐怕轮不到酆大人。”

酆无常道:“元老是想传给***的白痴孙子欧阳飞?传他不如传狗,狗养好了还能旺个财。以元老的智谋应该不会想不到是欧阳家的老婆子出卖的你吧,否则我与金老二怎知元老几时要走,又怎能跟踪元老?”

元老道:“酆大人一直以吊儿郎当的态度应事,使人不论吃多少次亏都难以对你足够的重视,欧阳夫人的出卖恐怕也出自于酆大人的算计吧。”

酆无常道:“无需算计,我只叫人给他们一家子难堪而已,促使老女人对元老动手的是贪心。”

元老道:“若无酆大人从中搅合老朽何至如此?”

酆无常道:“我既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欧阳家的老婆子为了欧阳家的面子为了孙子的强大便迫不及待想害元老,何其狠毒?”

元老道:“说起狠毒,酆大人亦不遑多让,比起狗来酆大人又有优势?”

酆无常道:“这不同,我与元老从来都不是朋友,在利益和元老面前理所当然选择利益。”

元老道:“就算是酆大人的朋友又如何,金铣难道很舒服?”

酆无常道:“元老又错了,金老二从来就不是我的朋友,众所周知我与庄老三比较好,但这次我并没有叫他,因为我知道

截杀元老是一件危险而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与其让庄老三冒险不如叫金老二去。”

元老不言,酆无常说的似乎真是这么回事,而且金铣与庄则敬不合坑了金铣对庄则敬反倒是一件好事。

酆无常又道:“***有三个孙儿,老大欧阳正不喜练武,老三欧阳远志人品敦厚又甚是勤劳,元老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唯独对老二欧阳飞青眼有加,恐怕除却旧交元老更注重这三人的天赋,这么看来元老是想要一个传人无疑了。”

元老叹了一声,正如酆无常所说,他想要一个传人,如果仅仅是念旧情,欧阳远志会是更好的选择,至少不会急功近利,或许在瑞婆婆有心害他时还能加以劝说,可惜他喜欢的是欧阳飞,只有欧阳飞才最有可能将他的绝学练成,瑞婆婆最喜欢的也正是这个二孙子。

“老朽还是低估了酆大人,论计谋你虽未必比得上李师爷,但旁人难以对你看重的错觉,实际斗起来恐怕更易出奇制胜。”

酆无常笑道:“既然元老想要一个传人,那您老觉得无常可够资格?”

元老眉宇一跳,此前他有心收端木先生传承衣钵,可见在他心中端木的资质人品自然在欧阳飞之上,结果端木死了,后来他才把注意力转到欧阳飞身上结果叫人卖了,他可从来没想过能收酆无常为徒,一则他觉得酆无常不靠谱,很可能出卖了他,二则大内高手一个个牛哄哄不可一世,那排名第五的赵硎都狂的不行,酆无常身为老四在江湖上名头极其响亮,他更不敢想,至于他最看好的庄则敬与他差不了多少,收徒更是张不开口。

元老没想过的事被酆无常先行提了出来,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才刚刚被欧阳家阴了,又被酆无常算计了,此时再收酆无常为徒显得十分荒唐。

酆无常似是看透他的心思,笑了笑道:“无常除了拳馆的老师之外前后一共拜过四位师父,赵三刀,章择,天虎道长,吕四平,不敢瞒元老,这四人起初都不愿收我为徒,是我连哄带骗骗得他们中计,对于如今的我来说除了天虎那老家伙其他三位师父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可师父就是师父,不管什么手段拜的师无常谨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如今过的如何以元老的见识想必略有耳闻。”

元老点了点头,这四人他也有所耳闻,听说这四个老头原本风马牛不相及后来却陆续住在一个院子里,整天斗嘴吵架,关系属于离不开见不得。

这四人除了天虎道长算是真正的高手之外其他三人还不如当初陆孤鸿他们,尤其赵三刀的武功更是惨不忍睹,按理说以天虎道长那么难伺候的人绝不愿意与人同住一院,尤其是他居然能忍受邋里邋遢的赵三刀和碎碎念的章择,这四人能将关系处的不错,又有闲情吵闹,想必酆无常所言非虚。

酆无常见元老犹豫不决,当即跪倒‘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元老道:“老朽险亡于你手现在收你为徒,你这算盘打得也过于精了些吧。”

酆无常道:“谋划者李某,下令者府督,动手者金铣,出卖者欧阳夫人,师父为府督尽心尽力,为欧阳家谋划进退,与李某人共事良久,与金铣无冤无仇,他四人却欲置师父于死地,徒儿与师父先前立场不同,又无交情纵然为敌也不过是想从旁受益,师父一代高人又怎能抓着过去的事不放?师父收我,不但能得传承技艺之人此后师父之仇更由徒儿代劳,金铣残废,李师爷身死便在不久,至于欧阳家后悔才是对其最大的羞辱,徒儿必以师父所授败尽欧阳家上下。”

“当真?”

“无常从不......呃......自然是真的。”

“唉!传灯授艺不出半日老朽便会心脉枯竭而死,你做与不做已死之人又怎么知道。”元老刚刚有所动摇的心再次沉了下来。

酆无常道:“若是其他脏器枯竭徒儿确实无能为力,若是心脉的话,我的‘通明镜心大法’加上医术或许师父还有一线生机。”

元老半信半疑道:“传灯者历来无一人存活,便是练会‘造化神通’也无济于事,你的本事莫非还能大过‘雷神’和病死鬼不成?”

酆无常道:“一药对一症,人参未必便能好过草根,‘造化神通’是自练自救,就算再厉害十倍一旦传灯功力尽归受者,传灯之人已不怀‘造化神通’还是免不了一死,医术和‘通明镜心大法’却可用于他人,自然不同,而且师父莫忘了‘通明镜心大法’的来历。”

故老相传,昔日大地异乱,邪魔四走,吞噬生命,魔气吞灭三光,黑水腐蚀大地,草木不生,人畜鸟兽朝生夕死苦不堪言......。

忽一日,天降大山,有一仙者临凡,邀天仙散修鬼府一千有余,扯红菱三千三百三十三里,织就五星通五路,取天河水五滴化作五湖填满五角,镇压邪氛魔气。

此五湖为明镜心、厚坤舆、苍天剑、黑玄冰、化青藤,对应火心、脾土、肺金、肾水、肝木五行五脏,五湖地气相连,表面上依旧呈现水相,但其地气却在水的滋养下各有不同。

仙者又亲授五法于‘大隅天城’,每一法授三百三十三人,五法共计一千六百六十五人,令其居其山守其湖,此五法以镜心为首,生发五行流转不息,利用人之功法与山湖呼应年年岁岁加固封印,永镇邪氛,是山因有五湖故名‘明唐五镜’。

这个传说元老自然听过,他无法辨别真假,但确有其山,确有其湖,‘明唐五镜’也的确有其功法,在山上练习每种功法的也的确是三百三十三人,有亡故的也会第一时间挑资质好的补上,有多余的方可自行下山,这个习惯不知延续了多少年,从来没有变过。

‘明唐五镜’本身只花钱不挣钱,一切用度皆由‘大隅天城’提供,当年‘大隅天城’内乱,天君败逃,据说就是藏身在这‘明唐五镜’按理说以‘雷神’的脾气不灭了‘明唐五镜’已算是客气,可这几年来‘明唐五镜’的用度‘大隅天城’一文钱没少给过,可见两者之间的确有不浅的关系。

‘明唐五镜’的这五种功法据说确有奇效,然而其弟子极少下山,即便下山也极少显露武功,具体五种功法有何奇效外人都不清楚。但别的不知道,至少这些年来酆无常是怎么打都打不死,不管多重的伤过两天又是活蹦乱跳的,可见这镜心大法的确不凡。

不过元老知道这酆无常在未得到镜心大法之前也是怎么打都打不死,再重的伤过两天依旧没事,可酆无常这般精明的人费尽心机骗来的东西却从来不在人前施展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元老点了点头道:“这个传说老朽听到过,‘通明镜心大法’也的确不一般,但传灯之法本就逆天而为,死亡的代价也算得当。说实话,老朽不是吝惜功法,更不是舍不得这条老命,只是若是临死之事再次被骗这一辈子过的未免可笑。”

酆无常道:“师父在传灯时做个手脚就是了,我若说谎必然自食其果。一边是必死之局,为李师爷、欧阳家所笑是免不了的,一边是尚有一线生机,或被江湖人耻笑,或能有个传人,两者如何选,就看师父甘不甘心了。”

元老沉吟片刻,终于道:“但愿这一次我没有看走眼。”

酆无常再次叩首道:“多谢师父传功。”

第212章 谁是赢家

九月二十八,辛卯日。

天未亮,京城一处说书摊前,一老者闭目独坐,不远处一人一袭白衣快步走来,正是酆无常。

“客官好准时,相差还不到两个时辰。”老者眼睛也不睁道。

酆无常全身大汗淋漓,仿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走到茶摊前一屁股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大口喝掉,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客官的样子好像刚刚生完孩子,那迟了一些也是难怪了。”老者道。

“老东西,你少扯淡,托你办的事都怎样了?”酆无常道。

“客官放心,万事俱备只差客官的赏钱了。”老者道。

酆无常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道:“除了说好的之外,这些银子也给几个老不死的捎过去。”

老者接过道:“客官就这么把人和银子丢过去,不打算写一封书信说一说么?”

“写,当然要写,拿纸笔来。”说到写书信酆无常突然来了精神,老者点上了灯,取过纸笔,酆无常直接往砚台里倒了半杯茶水拿笔戳了两下,也不管墨是否磨的均匀细腻,拿起来就写。

‘你们四个老不死的听着,老子又拜了个师父,好生照料着,他要是死了老子搞不好也得完蛋,以后没人给你们送终。还有,没事别出去赌钱,老子八辈子的俸禄都被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输光了,实在无聊你们去妓院找几个女人回来开开荤也好......’字写的恨意十足,老者看着这教训孙子一样的口气直摇头。

酆无常写完把纸一揉塞进那包银子之中丢给老者,老者指节在桌子上叩了几下,街边立刻跑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名身材干瘦面色蜡黄的老汉,马车两侧是两名脚夫模样的汉子,说书老者吩咐几句,马车一甩顺着街道去了。

“客官,可以给银子了吧?”老者道。

二十两一锭的银子酆无常掏出六锭放在桌上,道:“急什么,银子又跑不了。”

老者笑道:“银子是跑不了,客官你可是长了腿的。”

“等他们顺利出了城银子少不了你的。”酆无常盯着马车离去,点了点头,问道:“老家伙,你银子赚的亏不亏心,收那么多钱找个快死的车把式给我?”

老者道:“请客官发发善心,老范头身患绝症,妻子早亡,家中尚有瘫痪在床的儿子要养活,这趟活儿便让他接了吧。”

酆无常嗤之以鼻,不屑道:“老家伙,你那么好心,给他三五万两银子不就好了,还赶什么车?”

老者道:“他的病不是因老汉而起,他儿子也是为‘金骑’所伤,与老汉无关,老汉并不欠着他们,倒是以酆大人的眼光医术,救人不过举手之劳。”

酆无常道:“本大人学医是为了杀人,可不是救人。”

老者道:“救人总好过杀人。”

酆无常道:“有什么好的?天虎那老不死整天救人,救来就去自己的武功耽误的一塌糊涂,临到老了还不是靠老子来养,旁人哪管他死活?”

老者一笑也不与他争辩,打了个哈欠自顾擦桌子扫地烧水准备一会天亮后接待客人。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渐发白,街道上逐渐有了行人,又过了片刻,茶摊上陆续有客人来吃早茶,老者给酆无常倒了一碗茶水,端上一盘点心,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茶摊上人来人往,越聚越多,老者瞅着已有十四五人,清了清嗓子,醒木一拍说起了书来,书接着上文,却是一段神话故事。

酆无常是京城各个书摊的常客,这套书诸多个版本别说是听,背也能背得下来,酆无常百无聊赖将桌上的六锭银子拿在手中把玩揉捏,老者抑扬顿挫说了半天,说到赵公明服得张天师仙丹,能驱雷掣电,呼风唤雨,授正一玄坛元帅,下得山来云游至某处,却闻此间人人得病,赵元帅心知有异抬目观瞧却见山间隐隐有一团黑气翻滚,赵元帅掐指一算大叫了一声不好......。

众人正听到关键之处,老者一拍醒木,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挖了个坑把众人打发走了。

“瞎掰吧你就,上次看到这团黑气的还是张天师自己,然后你居然给张天师和女妖精搞了一段神鬼恋,这回怎么又换成赵财神了?”酆无常嗤之以鼻,问道。

“没办法,老张家今天有人进京,被听到了不好。”老者边收拾茶碗边道。

酆无常幸灾乐祸笑道:“嘿嘿,老家伙,你也有怕的时候?”

老者道:“怕个屁,他还能打我老汉不成?”

酆无常道:“那可难说,堂堂天师,到你嘴里成了流氓,老张家不跟你拼命就不错了,话说哪天有空给七爷八爷编一段艳遇呗。”

老者道:“得,要编客官您自个儿编去,七爷八爷人气没财神高,老汉编了万一没人听书茶钱你给啊?”

酆无常道:“嗳~~~此言差矣,要懂得创新才行,不能总吃老本,过来过去孙悟空,猪八戒,财神,听都听腻了,要从小人物抓起才接地气嘛,我给你出个主意,下回就从李天王十万天兵里挑一个出来说,名字我都给取好了,就叫‘托塔天王李靖麾下十万天兵之第七万八千六百四十二个天兵李有才修仙练气云游打怪花前月下背后的神秘故事’。”

老者道:“客官,您要闲着无聊,帮老汉收一收茶碗。”

酆无常一本正经道:“不抢风头是本大人一贯的美德,老家伙你慢慢忙,我吃点心好了。”

“老先生行行好,赏叫花子一口水喝。”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叫花子凑了过来道。老者倒了一碗茶水,端了一盘点心,叫花子一手拿着点心盘子,一手拿着茶碗蹲在地下吃喝起来。

叫花子三两口吃喝完拱手作揖道:“多谢老先生,花子今天运气好,出门尽遇贵人,在南城外碰到一辆马车撞断了花子的打狗棍还赔了花子二两银子......”说着走远了。

“客官这回安心了吧?”老者待花子走远问道。

酆无常道:“嗯,老家伙,你这说书摊不简单呐。”

老者道:“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老汉不过是多认识几个朋友罢了,我那个孙儿好久没见回来了,不知在宫里呆得怎样。”

酆无常道:“除了闷一些其他都挺好。”

“他跟皇上关系怎样,依客官看,皇上会不会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官半职?”老者又问道。

酆无常道:“那还用说,我带去的人小皇帝还能不给面子?”

“咳咳~~~”老者咳了两声。酆无常厚着脸皮假作不知,老者又问了酆无常关于孙子的事,酆无常半真半假胡说八道了一通,直到老者问无可问,这才站起身来抓起方才被他揉捏了半天揉作一块的六锭银子塞到老者手中道:“一百二十两银子你称一称,人送到了我再给你送剩下的。”

老者接过已被酆无常捏成人形的银子,苦笑道:“称你个......好好的银子,上边有压好的官印,非要多此一举。”

酆无常道:“你个老流氓给张天师搞一段露水情,自己至少二十多年没碰女人了,本大人看你事办的利索,赏你一个童***的**女子,好生珍惜。”说罢离座而行。

“‘北方有佳人,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锦帐冬来迟。’哇哈哈哈哈......”酆无常得意非凡,一阵狂笑逃之夭夭。

老者看着银子捏成的所谓****的异域女子哭笑不得,这手艺比三岁孩童捏的泥巴强不了多少,除了一个上边一锭银子捏成圆的算是脑袋,中间一锭银子揉成一团算是躯体,其他四锭银子搓成长条接在中间那一团之上勉强算是两手两脚之外其他实在很难和人联系到一处。

老者摇了摇头,手指动处将手中银子一阵揉捏,那银子如泥土般柔软,六块银子被老者生生捏成一块,老者手下不停指间锋芒流转手法极其熟练,指拃衡量捏拿削刻,片刻之间银子便被捏成一具手足俱全比例协调玲珑浮凸的女子模样,老者指下勾截跳转,那银子捏成的女子五官渐渐被勾勒出来,丰唇杏眼巧目含春,清纯中透出几许妩媚,指锋划过,银子之上留下一条条细线勾勒出一丝丝一根根别具风采的眉毛......。

老者手指再动,女子根根秀发披散下来,长裙曳地,衣服褶皱漂流如轻风吹拂,领口宽大微敞,女子胸前高隆挺拔将衣领更撑了开来,她似是羞赧以左手轻掩心口,却仍是露出半缕春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生挺挺的银子在老者的手下竟活脱脱变成一个刚刚出浴着袍的诱人女子。

酆无常精疲力尽,这一夜又是承接功力,又是救人疗伤,加上‘通明镜心大法’最是耗损元气心火久运之下使即使是狠辣如他也有些吃不消,他上午去经国府回了令,回家想泡个澡睡一觉,却哪里有时间?

这‘传灯大法’虽是世间一门奇功,受功者不会因内力满溢走火而亡也不会有筋骨难以承载力量从而致残致死,但以元老全数修为的七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全掌握的,此后每日子午行功,循环一个甲子日,天天脱胎,日日换骨,不但能将元老所授修为尽归自身,自身内力在其融合之下也会更上层楼,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不必借助佛灯便可更快地吸纳日月精华,生成‘薪火印记’。

最最关键的是元老一生领悟尽数在传灯中转给了酆无常,自身努力以及天赋加上元老一辈子的领悟,以后酆无常的成就可想而知。

酆无常午时行功一个时辰,将新承接的功法和自身功力梳理导引一番,自觉筋骨更壮,内力更强,‘龙章暗鳞’的功夫竟似也有不小的提升。小试身手酆无常接着便在脑中回想元老各种绝技的练法运使。

酆无常有了元老直接传灯,无论功力还是招式顷刻间便已掌握,秘籍于他已纯属多余,他磨好了墨,将元老的内功、步法、指法尽数记录了下来,所有武功练法都不算难,一种武功有几百个字基本也就说清楚了,真正难的是日积月累,周而复始的苦练和练功之中遇到的一些困难和解法,酆无常记下元老所有功夫的练法也不过才三四千个字,比起元老送给瑞婆婆的秘籍尚不足十分之一。

酆无常拿着写好的秘籍找了个字写得漂亮的教书先生又抄录了一份,这才满意。

收拾完这些天色已快要黄昏,酆无常穿好昨天夜里那一套白衣在地下连爬带滚折腾一番,又去找杨老汉狠狠踹了他两脚这才拿着教书先生抄录的秘籍去看金铣,金铣脸如淡金有气无力地躺着,看到酆无常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放着好好的暗器不用,非得试什么新练的‘拓疆手’否则自己昨夜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他正待咒骂,待看到酆无常灰头土脸,鼻孔里还残留着干了的血迹气顿时消了三分,待酆无常拿出秘籍金铣的气已消了大半。

酆无常乘机将昨夜如何追击的元老,二人如何又大战了一场,仗着元老已受重伤自己如何将其击败,元老又要逃跑,自己和小杨如何联手将其擒住,又如何逼迫其写下秘籍,之后元老又如何在黑衣人的帮助下逃走等等有的没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金铣本来对他十二分的不信,但看秘籍上的字不是出自酆无常之手,纸张字迹也未曾磨损确是新写无误,他又看了内功运行之法确实高明可行这才半信半疑收起。

待金铣问到秘籍全归自己,酆无常怎么办的时候,酆无常更是大度,只说待二哥记住了他再借来抄录。虽说最终分赃与先前说的不同,但终究是对自己有利,金铣当即也没再多说,将秘籍收了起来。

两人说了半天,已然入夜,酆无常又给了那户人家五两银子,安顿那户人家好生照料金铣,这才起身告辞,回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赶往皇宫。

昨夜本该他当班结果他叫杨泽丰替了一夜,他自己则跑掉了,今夜轮到庄则敬和杨泽丰当班,本该他来替换杨泽丰,结果二更时分他才溜达着来了,新皇登基对他们‘龙禁卫’的态度向来是不管不顾,爱来不来,请假的、换班的更是随便他们折腾。

原本任何时候‘龙禁卫’的护卫必须有超过一半人当班,然后再一个个日夜轮流倒替,确保人人都能休息到,宫内守卫亦不至于出现过大的漏洞。

哪曾想整个‘龙禁卫’在皇帝看来有和没有没什么两样,甚至有这些人守卫更加危险,所以皇帝的态度是银子照发,人来不来都行,‘龙禁卫’直属皇帝管辖,皇帝都不管除了史官狠狠记上一笔之外旁人更没有权利过问。

“上哪去了,怎么才来?”酆无常穿过皇城,刚踏入皇宫迎面碰上了庄则敬,他睡眼惺忪毫无防备,被庄则敬突然一问,吓得跳了一跳,庄则敬哼了一声,对酆无常这种夸张的反应嗤之以鼻。

酆无常也不以为意,涎着脸把庄则敬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道:“庄老三,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庄则敬见怪不怪,半点兴趣也无。

酆无常从怀里掏出他写的秘籍悄悄递了过去,庄则敬动也没动,酆无常楞往他手里一塞道:“你先看看再说。”

庄则敬打开来扫了一眼,神色微变,道:“是元老的绝学,你从哪弄来的?”元老的步法对他有莫大的裨益,他早已留心,只看了一眼练法走位便知一二。

酆无常道:“你不妨猜猜看。”

“你拜了元老为师?”庄则敬猜道。

“再猜。”

“难道......金老二一天一夜没见人影,难道是你两个抢来的?”庄则敬道。

“差不多,不完全对。”酆无常得意道。

庄则敬脸色一沉道:“连自己人都下手,你们也太缺德了。”

酆无常笑道:“没有府督的意思我们哪敢私自做主?”

庄则敬奇道:“府督为什么要对付元老?”

酆无常道:“这还不简单,不为我用便是敌,元老想要离开中原,难保不会被敌人收买,再有李师爷从旁挑唆所以......”

庄则敬也非痴傻,自然能理解原由,他点了点头,问道:“结果如何?”

酆无常道:“好不容易抢下秘籍,元老却跑了。”

庄则敬道:“难怪‘正奇双卫’和百里大人在午后告假离开了皇城,想必是为了针对元老。”

酆无常道:“估计是了。”

庄则敬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合上秘籍递给了酆无常,酆无常却是不接,乜斜着眼道:“爷赏的,送给你了。”

庄则敬脸色一沉,还是收了起来,低声道:“你又把金老二卖了?”

酆无常道:“废话,不卖他难道卖你?你没见金老二那个惨状,换了是你怕是没他那么能挨。”

“我从来不练挨打的笨功夫。”庄则敬冷笑道,他顿了顿道了声‘谢’转身走了,迎面又是杨泽丰走了过来,酆无常远远瞧见,夸张地喊道:“小杨兄弟,想死哥哥了。”说着张开双臂向杨泽丰抱去,杨泽丰一闪让开,酆无常一抱抱了个空,很没面子地干笑了两声拍着杨泽丰的肩膀商量着什么......。

第213章 唐贤的暗器手法

‘秋池山’上。

梁榭收了功,只觉得通体舒泰,趁着精神又练了一会刀法和暗器这才歇了下来,看看时间大约练了两个多时辰,他自觉内力又深厚了些,也不知道是这套内功着实了得还是自己以前功底扎实未得激发,这两个时辰的效果足足抵得上以往半个月的苦练,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也能与真正的一流高手较量,而不是在庸手之中称雄。

他其实有些矛盾,一方面对自己是不是高手不怎么介意,另一方面却再也不忍身边的人一个个惨死,他也想帮大师兄的忙,也想保护身边的人,然而现在的他武功虽然进步不少却仍不足以独当一面,在众多敌人之中他固然无法接‘不死邪尊’和他(她)这等高手的一招半式,也不能与‘暴荒雷’、‘铁蛮’、兵綦印、甲方箬、左七指、霍无央这些人相提并论,就连四帮帮主之中最弱已被雷钧斩杀的‘元戎帮’帮主元破也在他之上,公平打斗他与葛登这些堂主只在一个层次。

这个层次在普通人眼里是一流高手,其实却在帮派争斗之中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换句话说,只要面子广出得起银子,这个层次的高手并不会太缺。

梁榭的目标不高,能放倒四帮帮主之一便好,起码也给师兄长长脸,起码也能在任骁不仗义的作为之下挽回点自己人的尊重,他可以不要这点尊重,但跟他一起来的宜丰不能不要,郁栖柏不能不要,谭兴德更不能不要,柳十一更是最最需要,至于宗老,真正的一流高手,一战之下孤身灭杀‘元戎帮’二百帮众,与向铁衣联手破掉铁蛮的铁甲,击伤击退铁蛮,有这两战更是威名赫赫根本不需要他给撑门面。

“我若是能有宗老或宜丰的速度就好了。”梁榭以招取胜,速度和变化的优势让他能在与‘兵甲帮’‘风火门’的战斗当中表现比谭兴德更好,同样速度的差距让他面对宜丰宗老这等对手时束手无策,‘恨刀十二诀’在他们手下并不能发挥太多突袭和招式上的优势,同样,与宜丰旗鼓相当的敌人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棘手的存在。

梁榭对练武原本不急,现在却有点着急,尤其是早上在茅厕外听到两名帮众对他以及任嘉娴任骁姐弟风言风语的时候他更急,别人背地里说他的长短那一刻他却不敢踏入茅厕,因为别人说的是事实。

山上男女茅厕各有好几个,每个茅厕里都有二十多个蹲坑,男茅厕之间互相都离得比较近,那两人说话又比较响,进出茅厕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梁榭没敢踏入其他茅厕,反而躲得远远的等着,一直等到那两个人出了茅房,远远走了他才敢出这个恭。他不是怕那两个帮众,而是怕尴尬,旁人知道他偷听了那两人的谈话只会对他们更加不屑,或许会因此招来更多的风言风语。

梁榭实在不敢相信,假如那天他没有杀死葛登和霍楠,他们会怎样,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对他不满?假如那天他没有参战会怎样,‘扬刀盟’的帮众会不会公开逐走他?

假如那天‘扬刀盟’彻底失守会怎样,这帮人会不会恨死自己,会不会连带着对嘉娴、柳十一、老鹰他们一并怀恨在心,会不会连大师兄这个盟主也不再信任?

这怪不得他们,‘扬刀盟’不是大师兄一个人的,祸端却可以说是大师兄包庇自己这一行人招致的,两个人的心都很难绑在一处,一万号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毕竟这里不是军队,这里的人都有妻儿老小,都要养家糊口,‘扬刀盟’给的银子也是叫他们干活的,不是叫他们拼命的,虽然打起来人人奋勇,但能太平度日没人愿意折腾。

其实就算是在军队里,如果面临城破的危局将军的什么亲戚坐着吃白饭却要手下们拼命恐怕也要引起诸多不满。

“绝不能再让师兄为难,我要自己想办法扭转众人的看法。”梁榭心中想道。

想要扭转众人的看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扬刀盟’的危机,如若不能至少为‘扬刀盟’解决一两个有分量的敌人,‘不死邪尊’和他(她)不用想,除了这两人剩下来最有分量的当属三帮的帮主了。

“那日死在我手上的霍楠武功颇为了得,若不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势必会费一番功夫,桑廷的武功不在霍楠之下,听说霍无央轻松杀掉了桑廷,若是其他两帮的帮主也与霍无央差不多那自己对上他们任何一人都必败无疑。

明着打不行,如果暗着来呢?未必便没有机会。”梁榭心中思忖,自己所长正是藏匿,暗杀,那次失手实在是因为不留大师功力太深,四帮帮主纵然了得总不可能强过不留大师,若他们真有那个实力也不会联手还被‘扬刀盟’压一头了。

四帮之中‘元戎帮’帮主已死,‘风火门’这段时间损失不小,但其帮主霍无央实力强横,其手下尚有不少好手不是好下手的对象,‘显威帮’更是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而且听说左七指对杀气的感应异常敏锐,更不易下手,‘兵甲帮’副帮主已死,堂主尽数折损,帮中好手损失泰半,帮主兵綦印断臂,甲方箬重伤,倒是个好下手对象正好四帮之中就属‘兵甲帮’杀害‘扬刀盟’兄弟最多,帮中弟兄也最恨他们......。

“对,就拿兵甲二人开刀,省得他们养好了伤又给师兄填麻烦。”梁榭打定主意,暗自盘算对方实力,他自忖来‘扬刀盟’之后在师兄的帮助指点下先得‘恨刀十二诀’刀谱又得‘天根诀’内功,暗器功夫又有了不小的精进,此时的自己全力施为之下不见得不如当初自己和李二、柳十一、凤七四人联手的实力,那时四人对上宗老尚能勉强一战,想来断臂重伤的兵甲二人不应该比宗老还要恐怖。

可话虽如此,毕竟‘兵甲帮’除却兵甲二人还有不少帮众,尤其对方那种近乎军队的打法,要比普通帮会麻烦许多,自己孤身一人还真没把握,若是有个帮手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说起帮手梁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唐贤,一者是自己这边一起来的人,再者对方暗器了得,十分适合暗杀,就算被窥破行踪有唐贤那一手暗器也不至于被捉。

除了酆无常之外唐贤是梁榭见过暗器打的最好之人,对他梁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无视感,‘龙禁卫’十大高手个个都很厉害,可排在倒数第二的唐贤似乎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觉,对于普通高手来说,唐贤这个层次的高不可攀,对于‘扬刀盟’这种帮派来说唐贤这样的高手不多,却也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就像梁榭,以前的大内十大高手在他眼里那是高不可攀,不可战胜,现在来说虽然那依然是高手,梁榭自认没有任何一人功力深厚、精纯,招式也没有对方熟练老到,但若是和最末的全狙正面拼死一战梁榭未必没有机会,哪怕是老八褚寿廷梁榭也认为自己还有一成取胜的机会,而无论是全狙还是褚寿廷对上他(她)或者‘不死邪尊’依然没有一战之力,顶多比自己多撑几招,就算是对上‘不死邪尊’的弟子‘暴荒雷’也是必败之局。

以过去的这一战来说就算多一个全狙也似乎比自己强不了多少,多一个褚寿廷也一样,甚至不见得有自己那样迅速的手法,褚寿廷不行,排名低于褚寿廷的唐贤一样也......。

等等,梁榭陡然心中一怵,面对唐贤,他竟完全想不到任何取胜的办法,如果那一日在山上留守的是唐贤,那‘风火门’和‘显威帮’根本就是些笑话。

梁榭再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唐贤暗器的可怕,唐贤可操控千枚暗器分打不同的人,这些暗器个个精准,个个都可以中途转变方向,想想自己一直以暗器为豪也只能打出三五个会拐弯的暗器,再多一些准头就无法保证了。

他练过多年暗器,自然知道暗器越多越难以控制,其难度随着出手暗器的增多呈几何倍增加,比如一手打五只暗器可以分别取准,如果要练到一手打十只暗器也达到同样的精准那难度不仅仅是二倍而已,其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耗费的时间可能是五倍十倍甚至终身无望,而唐贤出手的是一吊铜钱,整整一千个。

一千个,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唐贤背着一麻袋铜钱闯一趟‘风火门’和‘显威帮’这两个帮派除了帮主可能幸免于难之外其余人等无一存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唐贤不可能这么厉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疏忽了。梁榭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他取了二十枚飞锥钉在地下,然后又取出二十枚铜钱握在手里退后十余步,内力运起以暗器的手法将铜钱一把撒出,铜钱歪歪扭扭落得满地都是。

梁榭拾起铜钱再试一次依然如此,一连试了三四十次,没有一次能将二十枚铜钱打在那二十枚飞锥之上,别说完全取准了,这二十个飞锥如同二十个箭靶在出手刹那看都看不过来,更别说个个在出手后变幻方向了,那越发想不过来。

一千个,一千个,这怎么可能?梁榭思索半天盯准一枚飞锥,然后将铜钱一把撒出,这一次竟有半数打中了飞锥。

原来如此,想是那次唐贤以一串铜钱击落箭雨是以中间一人为目标,目测每个官兵之间的距离,然后将手中铜钱控制在某一个角度之下一把撒出,这才侥幸击落了对方的箭雨,若是那天那群人不是站着射箭,而是乱走乱射唐贤便无能为力了,

想明白之后梁榭再依法打出铜钱,这一回有半数命中,那一半即便没能打中也相差不远。

梁榭再以第一枚锥为靶,一把打出,竟有十六枚铜钱打中了目标。看到这样的结果不知为何梁榭重重松了一口气,尽管如此唐贤的暗器依然厉害,远在自己之上,有这么一个帮手自己把握的确会大上许多。

他又连着练了几十把,直到有好几次二十枚铜钱全部中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在实战中也可以勉强一用了。

‘咳咳’。梁榭正打算去找唐贤商量,背后忽然传来两声咳嗽声,梁榭回头,见是衡无算走了过来。

第214章 丹禾府

“属下见过统领。”梁榭口中尊敬,心中却于那日衡无算的那句话仍然耿耿于怀。

“免了,功夫练的怎样了?”衡无算问道。

梁榭道:“有师兄和统领指点,已大有进步,统领的伤怎样了?”

“好多了。”衡无算干咳了两声道,他上前几步与梁榭并肩站着,道:“你好像有些心事,怎样,愿意跟我说说么?”

“没,没有。”梁榭否认道。

衡无算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梁榭道:“统领,真的没有。”

衡无算道:“放心,我不会告诉盟主。”

梁榭嘴动了动,忍住了没说话。

“你知道‘玄衣卫’为什么要由我来带么?”隔了片刻衡无算忽然问道。

“不知道。”梁榭摇了摇头。

“盟主对自己残忍对别人太过仁慈,带不出这么狠的兵,雷钧又太狠往往会有一些不必要的杀戮,铁衣和东壑定不服他。”衡无算道。

梁榭点了点头,有道是‘义不主财,慈不主兵’邵鸣谦性子坚忍对别人却一直能忍让尽量忍让,现在他为了自己人的安危迫不得已时能够狠下心来,但说起心肠之硬还是远比不了衡无算,更无法和雷钧比。

衡无算见梁榭听了进去,继续道:“对于你,你师兄总想替你办好所有的事,他怕你出事也怕无法向你的妻子交代,可我并不赞同他的做法,既然你们加入了‘扬刀盟’成为了‘玄衣卫’执事就该担起作为执事的责任,咳咳......危险也好,困难也罢,都要你自己去面对,我们给你们的都只能是帮助而不是庇护,朝廷也好,帮派也罢,虽要权衡得失不能保证公平公正一视同仁,想要做好仍然免不了有相对公道的法度。”

梁榭心头一动,衡无算这几句话虽是不甚赞同自己先前的做法却说的光明大方倒让他生了些好感,先前心中的小成见也因此消散,当即道:“统领说的是,我这个执事的确不称职。”衡无算如此直说他心头反而舒服一些,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属下想趁着‘兵甲帮’元气大伤之际暗杀其帮主,不知统领是否准许?”

衡无算道:“你有心做事又有利于‘扬刀盟’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你对‘兵甲帮’了解多少,此行有多少把握,若是失败你打算如何应对?”

梁榭道:“听说统领曾和‘兵甲帮’的两位帮主交过手,属下正要向统领请教。”

衡无算点了点头道:“‘显威’、‘兵甲’、‘风火’、‘元戎’,四帮之中以‘显威帮’建帮最久,帮众最多,人脉最广行事也最是毒辣,‘兵甲帮’建帮最晚,原本是四帮中最弱的一个,老帮主死后‘兵甲帮’一改以前的作风,以古董生意为主,赚了不少,后来又借鉴军队的战术及训练,为帮里私造了二百多副盾牌铠甲,实力早已超过‘元戎帮’许多,比起其他两帮也不遑多让,此次兵甲二人闭关再出武功已今非昔比,再加上向官府借用的千副铠甲可说是四帮中最难缠的一个了。”

梁榭道:“盾牌铠甲的确麻烦,不过既然是暗杀避开他们不难,属下更在意的是兵綦印、甲方箬这两人的武功。”

衡无算道:“兵甲二人单打独斗在江湖上已是名声在外,联起手来制衡之势自成,与其对敌进也错,退也错,往往实力发挥不出一半便已战败,若是不得其法恐怕宗老那样的高手两三个也难以拿下。”

梁榭惊道:“这两人这么厉害?”

衡无算道:“兵甲二人与‘金衣卫’中赫赫有名的‘正奇双卫’有些渊源,几年前曾得二人指点过数月,武功大进,此次闭关再出,实力自然不俗。好在现在兵綦印断臂,甲方箬重伤,两人身法速度较平常要差上许多,你暗中下手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安全起见,你最好带一个帮手一起去。”

梁榭道:“属下正打算叫唐大人陪同。”‘金衣卫’中论实力有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之上有‘金衣九禁’、‘四大神刀’再之上才是‘正奇双卫’和百里无痕,此前京城一战梁榭自忖正常状态下自己也就比‘七十二地煞’略强一些,估计单打独斗未必能是‘三十六天罡’刀的对手,此时虽武功大进,也就在‘三十六天罡’刀之上,能不能单打独斗敌得过‘金衣九禁’还两说,‘正奇双卫’更是想都不用去想。不过回头一想任他实力如何,自己长于暗杀,唐贤又是暗器高手,只要不正面对敌怎么说也不至于不敌。

衡无算道:“此事成败尚在其次,首要的是别被对方抓住把柄,唐大人名声太响‘蚀髓针’又与众不同,一旦出手未能尽数拾回天下皆知是他所为,‘兵甲帮’有衙门撑腰留下半点证据都可能我们带来大麻烦。”

梁榭略一思索也觉在理,当即道:“除了唐大人最合适的人莫过于宜丰和郁侠捕了。”

衡无算道:“宜丰武功高强行事谨慎老练,万一失败也必有应对的办法,的确是个好选择。”梁榭点头称是。

衡无算当即命梁榭秘密叫来宜丰将此事说了,宜丰见过兵甲二人知道他们身受重伤实力大打折扣,饶是如此宜丰犹不放心,详细问了这二人的武功路数,又与梁榭、衡无算三人演练了多遍,直到自认为他与梁榭联手把握超过八成这才作罢。

梁榭一方面嫌他麻烦,另一方面却也在心中佩服,武林中人不缺不怕死的莽汉,缺的正是宜丰这种做事仔细的人,仔细十次,九次用不上也无妨,莽撞十次,半次出了篓子下辈子也补不回来。

演练完毕,宜丰和梁榭告辞,百步之外的山石后转出一人,对衡无算似是戏谑地说道:“你口中的那人是我么,我怎么从来不觉得?”这人长得敦厚老实,正是邵鸣谦。

衡无算道:“重要么,他相信不就好了?”

邵鸣谦走上几步,与衡无算并肩,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但愿他们这次顺利。”

衡无算道:“要不要传讯给铁衣,叫他暗中相助?”

邵鸣谦道:“不用了,铁衣去了还有什么意义,况且铁衣现在自身难保。”

衡无算一惊道:“他怎么了?”

邵鸣谦道:“还不是跟你一样?受了内伤不说话,一直逞强,现在病倒了人事不省,没个十天半月怕是醒不过来。”

衡无算道:“是跟‘铁蛮’动手受的伤?”

邵鸣谦道:“伤本不重,无法修养才是问题,朝华已派了人照看,等他好一些就送他回来,到时候你要好生说一说了,对敌时强撑也就罢了,那是没办法的事,平时有伤就要养,有病就要看,顶看不惯这种做派,非要在人前装一装才叫男人才叫铁汉?”

衡无算笑了笑道:“大盟主,你这是指桑骂槐连我也捎带上了吧?”

邵鸣谦道:“难道不是你教的?”

衡无算叹了口气,道:“人性若也能教,又怎会出刘还谨这号人?”

邵鸣谦道:“放心,这笔账终归要跟他算的。”

为防夜长梦多,梁榭和宜丰二人拿好应用之物连夜下山出发。

这几日天气转暖,雪也消的七七八八了,山上、山下被雪水浸润到处泥泞一片,梁榭和宜丰惯走江湖,这点麻烦自也不放在心上,过了‘九梁城’地下泥泞更甚,看来前几日不止是‘扬刀盟’下了雪,其他地方的雪下得更大。

梁榭心中唏嘘,足下不停,宜丰紧紧相随,二人轻功均好从夜里一直走到天亮,这才碰到一座小县城,两人进城找了家饭庄歇了歇脚,顺便打听打听道。

那‘兵甲帮’总舵在离‘百瑞城’不远的‘丹禾府’城中,传说这地方土地奇特,好好的庄稼种到这儿来就会长得如血般通红,‘丹禾府’因而得名。

也有说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地,几百年前曾经有个县令带领百姓垦荒种地,逐渐人多了起来百姓们也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因此也引来了山贼,县令于是带领百姓筑城抗击山贼,有一天皇帝出巡在此地遇到山贼险些丧命,被那名县令拼死救下,而那名县令也身中数十刀而死。

后来皇帝感其丹心一片,特以丹字和县令名中的一个禾字为这座城命名,自此‘丹禾城’的名字便传下来了,后来人越住越多,县城就成了府城。

至于皇帝为什么好好的皇宫不呆非要跑到穷乡僻壤抽风,抽风也就罢了为什么没有随行护卫军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故事而已,说者说得信者信得,大家高兴就好,就像是小说,本来就是编的,写小说的人也不是经天纬地之才有不合理之处很正常,非要较真就不快乐了,何况生活中不合理之处比比皆是,随时随地拍脑袋的决定,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脑残言论,相信赌博致富的人才以及脾气上来不顾天不顾地的冲动做法,又有哪个正常了?可又有谁没干过几件不靠谱的事呢?

说不准古往今来就有如此野如此浪的皇帝也未可知。梁榭和宜丰当然不会相信这店小二小说式的历史介绍,打听到此处离‘丹禾府’已不足百里,便知这一夜起码没跑错方向。

一般来说城与城之间相距甚远,绝不可能两座府城相隔只有百多里,但‘中州’少经外族入侵,人口越来越多,只要地势相对平坦适合耕种便会聚集大量百姓,往往山的一边是一座城,翻过山另一边又是一座城,人极多,可耕种的地却不多,百姓惜地如金聚而成城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这一来衙门口的压力就大了,收税、断案、诉讼、稽查、入籍灭籍、开具路引、检查路引等等,没有一样不要衙门口费力的。

自‘启宗’‘泰丰’二十五年往后,上自京城下到州县,各衙门人手不足的问题越发明显,‘中州’更是如此,原本一座县城一个县令,一座府城一个知府,哪个府哪个县人口多了管不过来便会加派临时官员协助。

结果‘启宗’二十五年往后,别说加派,就连有的县城也会缺了县令,哪个官员死了拉倒,朝廷高兴了派人来顶替,不高兴就那么空着,由上级州城、府城的官员接管,‘泰丰’四十二年,‘丹禾府’知府病死在任上,至‘启宗’驾崩数年来一直空缺,直到五年前才有新官上任,结果上任不足三年便卷入党争之中,被罢了官,死在狱中。

后一任知府上任一年多也是卷入党争而死,现在在任的是高括的子侄,这家伙除了搜刮钱财便是赌博,据说这位知府大人更有龙阳之好,府中养有**十余人,与其食同爨,寝同帷。

知道了这些,二人心中有了底,吃过饭,两人歇了一会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拿出地图仔细研究核对,将路线默记在心。既然知府大人是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城中搜查想必不严,二人商议一番决定先进了‘丹禾府’踩踩点再说。

二人自信以他们的轻功身法避开几个搜查的普通捕快还不成问题,商议已定两人即刻起身,至午时已进了‘丹禾府’地界,果如所料,这‘丹禾府’虽是府城人口众多,城墙也算坚固结实却没什么人盘查,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城。

那‘兵甲帮’实力庞大,总舵规模更比衙门口还大上许多,城中百姓无人不知,宜丰一问便知所在,两人换了衣服,简单易容,前去打探。

第215章 男女之谋

‘兵甲帮’帮众一共有两千四百多人,在四帮中位居第三,其主要买卖分布在府城一级人口众多的大城市之中,其中以‘丹禾府’为最,‘兵甲帮’在这里的生意约莫占去其生意总数的三成左右。

因为生意的缘故,‘兵甲帮’总舵常年均有不少帮众居住其间,故而修建的十分庞大,屋舍极多,也因此所在颇为偏僻,几乎快要出了城。‘兵甲帮’总舵并不难找,离着老远便能看到居中一座十余丈的高楼如鹤立鸡群一般耸立于众多屋舍之中,高楼顶上旗帜张扬飞舞,迎风飘扬。

梁榭与宜丰依着先前那人的描述一路找了过来,在其总舵大门对面的一个面摊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面一边吃着一边不经意探查‘兵甲帮’的布局。

两人吃的很慢,看的很快,也很仔细,一碗面吃完梁榭已了解了大概情况,知道‘兵甲帮’之所以在总舵居中建一座高楼多半是用来监视敌情的,毕竟像这种武林大派的总舵,金银无算,帮主又得罪了不少人,保不准就会有哪个门派突然带人来或是寻仇或是掠夺,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暗杀其帮主,所以建这么一座楼,干脆派人住在其上,居高望远,令敌人无所遁形。

梁榭与宜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为难和苦涩之意,看来‘兵甲帮’并非是草莽之辈,这一次的暗杀比他们想象中要难上许多。

大体上对‘兵甲帮’总舵的布局有所了解后第二碗面也端了上来,两人开始在众多屋舍中寻找帮主所住的房屋,一般来讲帮派中除了大殿、议事厅、练功房等场所外帮主的房舍是最大的,也是最为考究的,找起来并不算难。

梁榭不懂建筑,但他从事暗杀有段时间自有他的方法,对付富商之家,最华丽便是主人的屋子,对于官宦之家,哪个屋子最考究最复杂便是一家之主的屋子,对于帮派,武林人家,往往不那么讲究,但其一家之主或者一派首脑人物的房子一定最为气派,对于‘兵甲帮’众多屋舍梁榭只扫视了一遍便已找出几个与众不同的,再略加辨认便知大概,他向宜丰点了点头,宜丰会意,起身付了帐离开。

两人怕对面‘兵甲帮’看门的两名帮众瞧出破绽,头也不回走出一里多地,两人再走出几里,确认脱离‘兵甲帮’监视范围这才找了家客栈投了宿。

天色尚早,‘兵甲帮’有那么高一座楼监视,梁榭宜丰二人除非硬闯不然大白天绝不可能混进去,两人要了两间客房暂且安顿下来,商议下一步计划。

小二给二人开了门,领二人进去,转身离开。宜丰待其走远这才来到梁榭房间,带上了门,低声道:“情况有些不对。”

梁榭低声问道:“有什么不对?”

宜丰道:“执事不觉得‘兵甲帮’的总舵有些死气沉沉?”

梁榭点头道:“的确,他们总舵里很安静好像没多少人在。”

宜丰道:“按理说这么大个帮派至少要有一个副堂主以上的高手和几十个人守着再加上‘兵甲帮’新近战败,帮主和不少帮众都受了伤,里里外外许多事需要人打理善后,帮里少说也有二三百号人,不该如此安静才对。而且我方才看到许多屋舍都有破损的痕迹,总舵外又有不少杂乱的脚步,正常走路不会留下那样转圈似的脚步,若是做买卖拉的货物起码也该有车辙印才是。”

梁榭道:“屋舍的破损和地下的脚印我也看到了,像是打斗所致,难道‘兵甲帮’有外敌入侵?”

宜丰道:“不像外敌,若是外敌以他们和衙门的关系早就大张旗鼓喊开了,‘兵甲帮’总舵无人街面上又听不到动静倒更像是出去捉拿叛徒的样子,果真如此很可能事情就发生在昨夜。”

梁榭道:“叛徒正面交战还能逃走‘兵甲帮’中几大堂主已死目前哪里还有这样的高手,况且背叛‘兵甲帮’最好的选择就是投靠‘扬刀盟’,叛徒为什么不在几日前双方交战之前反叛,而要置自己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宜丰道:“这也是我有点想不通的地方。”

梁榭道:“先不管那些,今夜想办法混进去再说。”

宜丰道:“这个执事是行家。”

梁榭道:“没有月亮混进去倒也不难,只要‘兵甲帮’负责监视的人手中没有夜视镜,避过一两盏灯难不倒你我,他总不能整个总舵灯火通明彻夜不休吧。”

宜丰笑道:“那样也不用人打了,受了重伤的帮主便该先累死了。”

梁榭一笑,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决定后半夜动手,宜丰起身回到自己屋,两人心知对手厉害,不敢半点马虎,闭目养神,养精蓄锐等待时辰到来。

天色渐暗,街边上的商户点亮灯笼,依旧做着买卖,没有半点打烊的意思,客栈里也掌起了灯,往来吃饭投店的客人三三两两有大声喧哗吹牛的也有窃窃私语的,方言俚语各种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客栈的里里外外。

梁榭闭着眼,行着功,对门外的嘈杂充耳不闻,内息顺着‘天根诀’的行功经脉流走,每过一个呼吸,梁榭便舒泰一分,他知道功力又巩固了一分。

练这门功夫讲究头顶青天足踏大地,周遭气息和地气格外重要,在客栈的屋内练这门内功的效果不及在‘扬刀盟’山上的十分之一,尽管如此强一点便有一点的好处,而且这门内功越练越精神,丝毫不会使练习者觉得疲倦。

也不知过了多久,客栈里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走道里传来店小二和一男一女两位客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接着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似是小二领了那两个客人进去,过了片刻,房门被带上的声音响起,一个脚步声逐渐远去,房中那一男一女两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起初这两人说什么梁榭并不在意,可过了一会隔壁房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竟响起女子的呻吟声,梁榭脑中一激灵,顿时热血上涌,吓得他赶紧收了功。

那声音声声入耳,如尖针般刺破梁榭的心房针针入心,梁榭自从嘉娴病重后再未行过男女之事,压抑了数年的欲火被一下子点燃,腾升着,燃烧着,他想静下心来却哪里能够?

梁榭好容易等到隔壁房间安静了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隔壁男子是个情场老手,百般情话哄得女子‘咯咯’直笑,梁榭心中欲火渐渐平息时已再无心思练功。

隔壁两人调笑一阵,女子忽然语气一肃,道:“说真的,那件事要是成了你打算怎么办?”

男子道:“杀了母老虎娶你过门,不然还能怎么办?”

梁榭心中一凛,暗道:“好狠毒的男人。”为了沾花惹草宁可杀害发妻,这种事梁榭之前只听说过,不想今天竟叫他碰上了。

女子道:“少扯那没用的,我可不是卓文君,休想三言两语把我哄骗到手。”

男子道:“姑奶奶,这事要是成了我就算当不了四大堂的副堂主至少也能升个分堂堂主,到时候我是管生意的你是管账的,稍微做点手脚你我还缺银子花么?”

女子道:“这事你有几成把握?听说帮主有个朋友武功高强,神秘莫测,你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男子‘呵呵’一笑道:“帮主的行踪我已经告诉丁先生了,要是他们师徒连一个重伤一个残废一个九流武功的黄脸婆都收拾不了,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至于那什么朋友云云只是吹的厉害,没什么本事。”

女子道:“你怎知道?”

男子道:“要是连这个都搞不清楚我岂敢打他们的主意?帮主一落脚,便指派我去送信,我亲眼所见那不过是城西三十里马庄的一个教书先生而已,举手投足会点武功,不见得能胜过我,等他来了自有丁先生的人收拾他,再说他要真的厉害帮主也不会被衡无算砍断了手,被‘不死邪尊’欺辱。”

女子笑道:“所以打听清楚后你便把帮主藏在了你家再用他朋友接应的借口稳住了他们?”

男子道:“就算不用这个借口帮主也无处可去,他们被丁先生的四个徒弟追杀了大半夜,支持他们的弟兄一个不剩全部死了,也只有我敢冒险收留他,他不住我家住哪?”

女子‘咯咯’笑道:“先收留再出卖,倒是大功一件,这要是被丁先生师徒知道,看你怎么死?”

男子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帮里两千多号弟兄,副堂主分堂堂主才有几个,凭实力论本事哪辈子能轮到我?”

女子笑道:“虽说‘无毒不丈夫’,但为了当这个小小的分堂主你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卖了,我怎么信得过你?”

男子道:“怎么,信不过我你还打算守一辈子寡不成?”

女子道:“那要看你当上堂主后怎么对我了。”

‘啪’地响起一声清脆的声响,那男子似是拍了女子一巴掌,佯作咒骂道:“你这贱货,半点亏也不肯吃。”

女子并未生气,反而得意的笑了几声,听这情况那一巴掌显然不是拍在她脸上,接着两人又调笑了起来,梁榭知道想要再听详细些已不太可能,当即起身出门,一开门迎面撞上宜丰,宜丰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梁榭会意,两人无需说话彼此在想什么已经一清二楚,毕竟在‘丹禾府’能一下子出动几百人的大帮派只有‘兵甲帮’一个,而这两人说的帮主很可能就是兵綦印、甲方箬二人,既然涉及到‘兵甲帮’的帮主梁榭和宜丰都不能坐视不理,至少也要问个清楚。

‘啪啪啪’梁榭抬手敲门。

“谁?”

“我有件事要请教两位,是两位出来呢还是要我进去?”梁榭道,他可不想他跟宜丰突然冲进去看到两个赤条条的人纠缠在一起,那就尴尬了,是以提前说明。

“老子没空教你,滚。”男子喝道。

梁榭也不废话,右掌在门扇上一按,‘咔嚓’一声震断门闩,却不开门。

“找死!”男子怒喝了一声,扯过衣服三两下穿上,探手抄起(绰起)一把贴身匕首怒气冲冲走了出来,在他开门瞬间一把更长更大的刀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问你们几个问题,哪个答得快便留哪个的命。”对于这种人,梁榭不会半点心软。

第216章 兵甲之败

“你......你想知道什么?”男子毕竟久经生死,气势虽然馁了,心中虽然害怕,却不至于太过慌乱。

女子先前听着有异早已穿起了衣服,这时又听梁榭这么说生怕落后,忙道:“大侠请问。”

梁榭收了刀一脚将男子踢进了屋,宜丰跟着进屋,反手将门关上,点亮了灯。

梁榭不怕男子有什么异动,凭刚才反应来看,这男子的武功一般,他就算想反抗在梁榭和宜丰手下也全然没有机会。

“你们口中的帮主是谁?”梁榭问道。两人想也不想,同时抢着道:“是兵綦印兵帮主。”

梁榭又问道:“丁先生是谁,‘兵甲帮’发生了什么事?”

“丁参。”女子抢着说了两个字出来,见占了先机,接着道:“昨夜丁先生带着他的四个徒弟接管了‘兵甲帮’,兵帮主和甲夫人被赶了出来。”

梁榭虽知昨‘兵甲帮’夜定有变数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变数,他将信将疑,一边在心中盘算这件事的可能性,一边问道:“堂堂‘兵甲帮’怎么会轻易被人接管,总舵里没有帮众在么,怎么不联手反抗?”

“丁先生有‘内督府’的命令,帮里多数弟兄都倒戈了,剩下的为了护帮主逃走已被尽数斩杀。”这回却是男子嘴快。

梁榭更是不解,问道:“你们‘兵甲帮’原来不就是武经国的人么,他们怎么还会派人对付你们?”

男子生怕自己方才回答的慢了对方要了自己的命,赶忙又抢着道:“帮主请府督派人处死邪尊,府督没答应,帮主于是自己动手,不知从何处弄来‘九蠽噬功散’下在邪尊饭菜里,要不是邪尊是不死之身换做别人早就功力散尽被吃成一具白骨了。”

“兵綦印对‘不死邪尊’下手,这又是怎么回事?”梁榭更是不解,几天前‘兵甲帮’才和‘不死邪尊’联手重创了‘扬刀盟’,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反目成仇了。

女子道:“好像是邪尊动了夫人,帮主才跟邪尊翻了脸。”

梁榭恍然,有道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兵綦印身为一帮之主平素里威风八面结果被自己人来了这么一手闹得全帮上下皆知也难怪他翻脸。

宜丰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问道:“‘不死邪尊’心胸狭窄,你们帮主对他下毒他怎么会放过你们帮主?以兵綦印的武功怎能在‘不死邪尊’手下活下来?”

女子道:“邪尊是要杀帮主,结果被一个穿红衣服的人挡住了,邪尊跟他(她)动了手,他(她)受了重伤,邪尊身中奇毒功力好像出了问题铁甲也被他(她)用伞打裂了受了重伤,后来天城的厉九陵也来了,邪尊就带着徒弟跑了,邪尊走了那个红衣服的也走了,再后来府督派人来安抚了帮主几句,帮主正在气头上,闹得不欢而散。昨天府督又派了人来和左帮主、霍帮主、还有‘元戎帮’新任帮主刘......刘还谨来议事也被帮主拒之门外,夜里那个刘还谨和丁先生师徒就来了。”

宜丰又问道:“你们口中的丁先生是不是六十多岁断了一双腿的老者,外号叫做‘摘星圣手’?”

女子道:“是。”

“你认识这个丁先生?”梁榭插嘴道。

宜丰道:“这丁参掌法出众更精通各种兵器,以前也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仗着第二大帮‘四罡正气会’首席堂主的身份做起事来嚣张跋扈,动辄断人手脚杀人全家,四师叔便被他拗断过手臂。几年前他听书的时候与说书摊儿上的一个不会武功的胖子起了口角,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却踩断了那个胖子的一条腿。”

梁榭皱了皱眉道:“一把年纪却这般德行,后来是尊师将他赶出了京城?”

宜丰摇头道:“不是,那天丁参踩断胖子腿的时候说书摊儿上有个年轻人讥讽了他两句,他不认得那人一怒之下动了手,结果对方出奇的厉害丁参反被踩断了一条腿,第二天他带人寻仇的时候才知道那年轻人是酆无常,结果丁参好话说尽也没管用又被酆无常踩断了另一条腿,扔出了京城,后来‘四罡正气会’的帮主败于不知名的高手手中重伤而死,两位副帮主和几大堂主皆被欧阳中露所杀,帮众逃的逃死的死堂堂的京城第二大帮曾经的京城第一帮彻底瓦解。可怜当初‘北罡真人’又是收徒传功又是教化帮众又是接济穷苦百姓呕心沥血才创立了帮派,结果‘北罡真人’羽化后传不到五代帮派作风便与当初创立时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一大帮派存活了一百年不到就此烟消云散。”

梁榭道:“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他谁不好惹去惹酆无常?”

宜丰叹了口气,似是在缅怀那日京城一战死在酆无常手下的弟兄,隔了片刻方道:“以丁参师徒的一贯作风成了事功劳是他们的,出了事拍拍屁股走人,这回接手了‘兵甲帮’行事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现在比起他们来孤立无援的兵甲二人杀与不杀尚在其次。”

梁榭道:“你想救兵綦印夫妻?”

宜丰道:“先去看看也无妨,救与不救视情况而定,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男子忙道:“来得及,大部分人都去搜查帮主的下落去了,我先前去禀报的时候丁先生的四个弟子中只有‘繁刀圣手’孙府毅一个在帮里,他调集人手也需要时间,我们现在赶去正好来得及。”

宜丰一笑,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这男子是想借丁先生师徒对付他和梁榭,不过这也说明现在赶去或许真的能来得及,他看了一眼梁榭道:“执事,去与不去还要你拿主意。”

“好,去看看再说。”梁榭转头又向男子命令道:“带我们去你家,不过这事我们不希望被第五个人知道.....”‘啊’,梁榭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惨叫打断,只见女子胸口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梁榭没动,宜丰没动自然是男子下的手,那女子捂着胸口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那男子擦了匕首上的血,满脸堆笑,向梁榭和宜丰道:“二位放心,我这人最能保密,这里的事保准不会说出去半句。”

梁榭对他极度厌恶,强忍着一刀砍死他的冲动,推开窗户,率先跃出,男子会意随后跃出,他前脚落地刚想要逃跑,一只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梁榭掌指用力,‘咔’地一声将其右臂摘脱了臼,男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梁榭手臂移动接着又将其左臂摘脱。

“带路。”

男子武功本就不高,又被摘脱臼了双臂纵有些手段哪里还能反抗?只好强忍着疼痛乖乖在前带路,他心中将梁榭、宜丰二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偏偏脸上不敢表现出半点,梁榭也不管他心中如何咒骂只是和宜丰紧跟在他身后。

九月二十九。

‘秋池山’上。

邵鸣谦将飞鸽传来的纸条递给衡无算,雷钧二人,二人看了一眼又递了回去。

雷钧道:“想不到‘内督府’的人这么狠,竟会叫丁参接手‘兵甲帮’。”

衡无算道:“这倒不失为一手妙招,既收买了丁参师徒,‘兵甲帮’的钱财和帮众又都能为‘内督府’所用,可谓一举两得,对‘内督府’来说‘兵甲帮’帮主的反叛对他们并无损失,亏只亏了兵綦印夫妻二人。”

邵鸣谦道:“确是好招,只可惜书良和宜丰的暗杀只会替那帮人做了好事,这倒有些始料未及。”

衡无算道:“莫要小看了你的师弟,很可能他们此刻已在‘丹禾府’打听到了消息,至于会不会让丁参等人渔翁得利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我们操心也已不及。”

邵鸣谦道:“嗯。知道丁参师徒的武功如何?”

衡无算道:“对于他们两来说颇为棘手,加上刘还谨的话,正面对敌书良必败无疑,逐个击破至少有五成以上胜算。”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丹禾府’一带咱们的人只有一只鸽子了,希望下一个消息能够更加重要。”

雷钧道:“盟主若是担忧,我去接应他们一趟就是。”

邵鸣谦道:“不行,此刻接应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帮里至少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内奸,书良一走已然引起他的警觉,你若再去说不准左七指等人已布好了埋伏,徒然多添一份危险。”

更深夜静,商户打烊居民入睡,街道上一片漆黑,三人手中没有灯火男子只能勉强分清道路,梁榭、宜丰刻意运起内力,眼力自比男子强上数倍。

三人脚下不慢,穿街过巷一路向西走去,约莫走了一刻多钟遥遥望见远处有火光闪动,再行百步隐隐有杀喊声传来。男子驻足一望,回头向梁榭道:“大......大侠,那亮光就是从我家的方向传来,丁先生的人应该和帮主他们交上了手,两位现在赶去正好来得及。”

“想让我们放了你就快些带路,去的晚了别怪我手下无情。”眼前这男子武功不高,心眼却是不少,虽说已看到了火光,听到了打斗声梁榭也不敢大意。

“我的胳膊......”男子正待借口让梁榭将他脱臼的胳膊接上一把刀已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慌忙住嘴。

三人朝着西南方的火光赶去,男子以己度人害怕梁榭真对他下手忍着痛足下加快,梁榭和宜丰在后跟随。

随着三人逐渐走近,火光越来越亮,打斗声越来越响,一座不大的院子之内传出阵阵金铁交鸣之声。

“二位大侠到了,就是前边这个院子。”男子回头道。

梁榭不言扫视院墙外围,但见个院子东墙、北墙外各有数人把守,正房、西侧厢房的屋顶上分别站着两个人,想来也是为了防止兵甲二人逃跑的。

院子不大,里面没有盖南房亦没有盖东厢房,想来这男子在‘兵甲帮’中地位一般,没有多少油水可捞所以住的地方也不甚讲究。

梁榭与宜丰对望一眼,二人心下了然,院北是正房,屋顶上有人,院外把守的人较少,只有三个,而东墙外则有七八个,西墙、南墙外虽然不知想必也有数人把守,想要看清院中情况藏身于正房屋脊后是最佳选择。

院中灯火通明若在墙边探头探脑则更易被院子里的人发觉,何况失去黑暗的掩护想要干掉七八个人不被院内的人发现其难度自比收拾三个人难得多。

梁榭和宜丰不敢轻易走入火光范围,小心翼翼避开那三个把守之人的目光慢慢从阴暗处靠近,双方相距渐近,宜丰身影一闪陡然发难,那三人只觉眼前一花,两个人颈侧各自被斩了一掌缓缓倒了下去,另一人正要呼喊,颈侧一痛眼前发黑也倒了下去,宜丰在三人倒地之前伸手接住,缓缓放倒在地,未发出半点声响。

梁榭见他一击得手,这才押着男子从暗处转出走了过来,走到墙根底下梁榭足尖点地纵身跃起堪堪探到屋檐时梁榭左掌一按人如一张毯子般缓缓‘铺’了上去。厢房上有人把守,梁榭若是直挺挺跳上屋顶哪怕他轻功再好就算不被正房顶上的两人发觉也会被厢房上那两人看到,所以这一跃断然不能高过屋脊,好在梁榭曾从事暗杀的时间不短,借助屋脊掩藏身形是其常用的手段算是轻车熟路。

屋顶上那两人似是有所察觉,以为是一只猫跳了上来,一人回身一望,却见一枚铁锥正指在他的小腹处,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同时一把钢刀抵在了另一人的后腰处。

“不要出声,你两靠近一些。”梁榭传音道。

二人不敢不从,慢慢靠近,宜丰在底下看得清楚,待两人靠近架起男子跃上屋顶,有前边两人挡着,无论从正面还是西厢房的位置看都决计不会被人发现。

仗着屋脊的掩护,梁榭三人伏于两人身后探头向院内看去。

院内酣战未休,十几条拿着刀,拿着枪的大汉正在围攻一名只余左臂的中年人,地下横七竖八倒着二十多具尸体,其中竟有一具颇为壮硕的女子尸体,刀枪弩箭散落了一地,此外尚有十来具身着铠甲的尸体,想来方才打斗颇为激烈,那中年人能够先行杀死拿着弓弩的敌人防止战斗之中被暗箭所伤也是行家。

那中年人长袍染血,神态凛然,左手持一杆长枪使得颇为别扭,然而威力却是不小,一枪横扫便震断了一名敌人的枪杆,枪挑处又刺在另外一名敌人的胸口,那人惨呼一声,这一枪差了一点便能刺中心脏立毙敌人,可惜仍是差了一点。

中年人身后不远处一人艰难应敌,因背对着梁榭等人看不着面貌,观身材应是妇人,那妇人身上亦染了不少血污,看她出招艰涩勉强自保的样子似是受伤极重。中年人对面十余步外站着一条精壮汉子,那汉子以刀拄地呼呼直喘,右肩上一个血窟窿犹在淌血,院中除了死人之外只有他一个人不曾参战。

“谁取下兵綦印的首级我赏他五百两银子,给他一个分堂堂主去做。”拄刀汉子口出悬赏,战况更烈。

第217章 宜丰的策略

院中的这些人梁榭一个也不认识,但结合之前男子所说,众人围攻的那位独臂中年人想必就是兵綦印,其身后那妇人想必就是甲方箬,倒在地下那位壮硕的女子想来就是男子的发妻,他口中的黄脸婆,那拄刀的汉子既能许诺分堂堂主至少也是丁参的四大弟子之一,看其兵器是刀,想必就是那‘繁刀圣手’孙府毅了。

‘啊~~~啊’又是两声惨呼,两名正在围攻甲方箬的拿刀汉子又被兵綦印的长枪刺中了心口,兵綦印一声闷哼,却是右肋下中了一枪,他一脚踢开长枪,近身一步右臂空袖一甩正甩在那名敌人太阳穴上,那人头脑一晕,昏厥过去,两杆长枪再度刺来兵綦印挥枪格开,闪身后退。

孙府毅蓦然一动,在兵綦印退步刹那瞬息砍出一十六刀,招招不离要害,兵綦印手忙脚乱,左臂持枪拨挡右袖在内力灌注之下不断挥舞堪堪挡住,孙府毅招行半式刀交左手,舞起五朵刀花裹住兵綦印,兵綦印右袖连挥,仗着功力深厚以硬碰硬,击散刀花,孙府毅蓦地又将刀交到右手之上,闪电一刀刺向兵綦印腰腹,兵綦印侧身躲过,孙府毅将刀一横急速回带,在他左肋下拉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孙府毅一招得手不为己甚,抽身后退兵綦印足下一踢半截断掉的枪杆激射他咽喉,孙府毅举刀将其斩为两段,那再次断掉的枪杆去势未衰仍向他咽喉射去,孙府毅慌忙向右闪躲,‘噗噗’两声,两截断枪杆仍是刺入了他的左肩。

孙府毅先前右肩受创用力之下血流的更紧,此时左肩再度受伤,一手刀法去了多半,他心头大怒,向外喊道:“院外的是死人么,还不进来帮忙?”

“是。”一声应答,大门外又冲进来六人,这六人手持弓弩,一字排开对准了甲方箬,几名正在围攻兵綦印的帮众立刻收招退后,让出地方来。兵綦印冷哼一声,毅然走上几步将甲方箬护在身后,梁榭心念一动,对这人竟生出一丝认同来,换做是他他也会这般做法,看来这兵綦印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放。”孙府毅一声令下,六人弩箭齐发,兵綦印右袖挥舞击落五支,却在重伤之下且不能躲闪腿上仍中了一弩。

“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一个虚弱中略带一丝魅惑的声音响起,却是出自甲方箬之口。兵綦印不言,用仅剩的握着枪杆的左臂将甲方箬向后推了推,甲方箬向后退了几步,身子一侧露出半张毫无血色却依旧媚态十足的脸来。

“兵綦印,力破十副重甲你还有多少力气?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念在你们往昔为府督出过力,看在尊师和‘正奇双卫’的份上只要你说出其他银子藏在何处府督或可留你夫妻一命。”孙府毅道。

兵綦印冷哼一声道:“叫府督放心,这些东西我宁可给‘扬刀盟’给衡无算也不会给他。”

孙府毅怒道:“不识抬举!”

兵綦印淡淡地道:“我夫妻这辈子只眼瞎一次绝不会有第二回。”

“好!”孙府毅重重说了一个好字,忽然脸色一转,冷笑道:“以夫人的姿色,帮里的弟兄想必垂涎已久,一会我叫全帮上下的弟兄,佣人,街边的乞丐都好好爽上一爽。”

兵綦印神色一厉,强压怒火道:“生不由我,死却是我说了算。”

孙府毅邪笑一声道:“就算死了兄弟们照爽不误。”

“很好!”兵綦印怒极,手中长枪在内力催逼之下‘嗡嗡’作响,孙府毅全神以待不敢大意。

‘噗~~~’,兵綦印一口鲜血喷出口外,盛怒之下内伤终于压制不住,爆发而出。

“执事。”宜丰向梁榭传音询问。

“嗯。你救人,弓弩手交给我。”

两人正要动手,忽然先前那男子挺身一跃,越过屋脊从后坡頂上直挺挺向前坡滚了下去,口中大喊道:“孙堂主,救我。”

他心知这是最后机会,孙府毅若是死在梁榭和宜丰手中多半他这条小命也要玩完,是以无论如何也要冒险一试。

“王八蛋!”梁榭心中暗骂一句,抬手两枚飞锥刺入屋顶上那两人颈侧纵身跃起手中一甩六枚飞锥又向六名弓弩手打去,六人不及发射弩箭慌忙躲避,男子顺着坡顶滚出屋檐横着向地面掉下,梁榭伸足一脚踩在男子头上,男子大头朝下加速坠落,‘啊啊啊啊’四声,六名弓弩手中倒有四名未能躲开飞锥,被射中咽喉,另外两人狼狈躲开。

‘砰’!一声巨响,男子摔了个脑浆迸裂。

变起仓促孙府毅大惊之下怒喝道:“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梁榭落地答道。

“大言不惭,院外的都给我回来。”孙府毅一声令下,大门外又冲进十四人。

“放箭。”这十四人毫不停留,手中弩箭立时打出,梁榭身前人影一闪,身法轻盈手法快捷,遮拦擒拿之间已将十四人的弩箭尽数纳入掌中,梁榭甩手打出五枚‘落羽锥’,身形瞬动,在人群中一去一回,立刻有四人中刀,五人中锥身亡。

‘砰~~~砰’两声巨响从西侧传来,却是宜丰在落地之前将西厢房屋顶上的两人击倒滚落了下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梁榭和宜丰这一出手孙府毅立刻便知凭自己现在的状况断然不是两人对手,当即下令道:“所有人给我一起上。”众手下一拥而上,孙府毅返身便逃。

“不能让他逃走。”宜丰急忙喊了一声,待要拦住孙府毅却被迎面而来的几个人缠住。梁榭躲过刺来的一枪扬手一枚飞锥打出,孙府毅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劈落,人已出了大门。

“‘震刀诀!’”梁榭手腕一转,削断刺来的两杆长枪,招行半式长刀陡然脱手。

“‘离刀诀!’”长刀划破长空急闪而过,孙府毅刚刚收回了刀,感到背后飒然刀招已不及再出,慌忙中赶忙俯下身去,

哪知他动作快梁榭的刀却是更快,他只来得及略微弯下了腰这一刀便自背至前胸透体而过,余劲未衰带得尸体冲出数步这才止住。

孙府毅身亡,众手下立刻掉头逃离,梁榭心知不能让这些人逃走,以免给‘扬刀盟’招祸,心头一狠双手齐出‘落羽锥’四下撒去,顷刻之间孙府毅的手下全部中锥身亡。

梁榭本不愿杀这么多人,但这些人出去全然不会念着他饶命之恩,只会成为‘扬刀盟’四处杀人的铁证,在这结果眼上正好给了衙门对付‘扬刀盟’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好斩草除根。梁榭叹了口气,将丢出去的刀,打出去的飞锥尽数捡起擦拭干净,这才回到院中。

兵綦印看着先前带他藏身的那名男子开了瓢的尸体,良久才移开目光,向着宜丰道:“我见过你,你们是‘扬刀盟’的人。”

他冷着脸,脸上没有半点感激之色,也没有脱离险关的喜色,更没有询问那男子为什么会带宜丰和梁榭来此,那句‘孙堂主,救我’已说明了一切。

“‘玄衣卫’第七组宜丰。”宜丰的回答很干脆。

“原来是甘掌门的大弟子。”兵綦印竟然知道宜丰,他顿了顿道:“既以‘玄衣卫’的身份现身,你我两方是敌非友,邵鸣谦不可能派人来助我,有什么企图你们直说吧。”

梁榭道:“没有救你,我们来‘丹禾府’本是要杀你的。”

兵綦印道:“好,二位请便。”说着他将长枪掷在地下,双手负后闭目待死。

梁榭颇为诧异道:“你不反抗?”

兵綦印凄然一笑道:“能死在你们手里对我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梁榭一怔,想不到这兵綦印倒是有些骨气,正因为这份骨气和他先前力护妻子的作为让梁榭反而有些犯难。

为了‘扬刀盟’死去的弟兄,这兵綦印死十次都不多,但他现在已不是帮主,杀不杀他无关紧要,反倒是丁参师徒对‘扬刀盟’的威胁更大,武经国能让他们接手‘兵甲帮’绝不仅仅是让他们享福的。

梁榭思忖半晌,有意放过他们,可一想到死在‘兵甲帮’手里的战狼、胤苍狼,以及重伤的老鹰,柳十一几人对这曾经‘兵甲帮’帮主的恨意就不打一处来,但叫他杀人好说,杀两个刚刚救下来的人他却有些下不了手。

梁榭略一犹豫,道:“念在你还有些人性的份上,自尽吧。”说着将刀一转丢了过去,以目前兵綦印重伤再加上耗损过度的身体也不怕他反抗。

兵綦印睁开眼睛一把接住,道声‘多谢’将刀一横就要自尽。

“且慢!”宜丰陡然出手,一掌在刀背上一搭一按,另外一掌已抵住了兵綦印的手腕。“兵帮主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难道连夫人的生死也不在乎了?”

兵綦印神色一变,睁眼凛然盯着宜丰道:“你什么意思?不要忘了邵鸣谦将‘扬刀盟’的声誉视若性命,你敢乱来你们盟主饶不了你。”

宜丰道:“兵帮主不要误会,我是说若是二位能将那批银子赠予‘扬刀盟’,我们放了二位回去也好有个交代,至少那些死在二位手上那些弟兄的家人能多分到一些,多一份安身立命的保障,就当作二位的歉意不过分吧。”

梁榭眉头一皱,宜丰这番话说得十分现实十分理智,比起报仇来多些抚恤金自然是实实在在,的的确确的好处,但听在耳中却有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感觉,总之怪怪的。

以梁榭对宜丰的了解,宜丰和他年龄相距不远,行事虽然十分理智,十分现实,却不是个将银子看得比自家弟兄的仇恨还重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逃离京城之后去请宗老和不留大师为师父、师叔和师弟们报仇了。

甲方箬语气虚弱地道:“你们放他走,我带你们去找银子。”

兵綦印向妻子看了一眼,道:“算了,不用垂死挣扎了,事到如今实话实说了吧,银子全在总舵,我们哪还有什么银子,就算有银子又哪里来的时间去藏?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乱报虚账临时保命用的......”

宜丰一愕,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梁榭也是一怔,身为帮主这两人确有些手段,也难怪重伤如此还能从丁参师徒手中逃了出来。

兵綦印一言出口甲方箬煞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凄然,兵綦印安慰道:“久走江湖必有今日,能死的痛快些已是奢求,就算骗过了他们以我们目前的样子也躲不开衙门的搜查,挡不住丁参师徒的毒手,与其那样反倒是现在死了的干净。”

甲方箬一笑道:“嗯,你拿主意吧。”这一笑在凄然之中带有几分妩媚,看得梁榭心中升起一丝不忍,旋即想到差点死在‘兵甲帮’手中的柳十一,想起柳十一当时的神色,心中又恨了起来。

兵綦印正要二次动手自刎,宜丰手掌未松,道:“等一等,兵帮主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倒有个想法,不过需要二位帮忙?”

“什么想法?”

宜丰道:“丁参为人狠辣决绝,武功又高,我们想要冲入总舵杀他恐怕不易,他既不肯放过两位帮主,倒不妨利用这一点引他过来,一举铲除,二位帮主可愿意帮忙?”

兵綦印缓缓放下了刀,说道:“能在临死前为自己报仇当然再好不过。”

宜丰向梁榭问道:“执事以为如何?”

“这倒是个好办法。”梁榭点了点头,心中既是认同宜丰的做法却更是奇怪宜丰为何要护着兵綦印,难道说宜丰是武经国派来的内奸不成?

可无论是宜丰在京城之战中起的作用,还是来了‘扬刀盟’之后的表现,不管梁榭怎么看怎么想都无法将宜丰和内奸联系到一起,就算说与众人听恐怕无论是‘扬刀盟’的人还是谭兴德、老鹰他们都更愿相信他梁榭是内奸,毕竟他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多了,宜丰却是没有。

第218章 四小圣手

一朵烟花升空,奇特的天兵图案浮现天际,在暗夜中醒目、绚丽。这是‘兵甲帮’惯用的传讯手法,意思是需要派人增援,看到这个图案的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至。

这支烟花是从孙府毅身上搜出来的,宜丰放出烟花,接下来要做的是等待敌人的出现。

丁参,外号人称‘摘星圣手’精通各类兵器,尤擅掌法,一套‘丁火繁星手’得自‘大隅天城’传授,招式精妙绝伦,快捷奇诡,繁复无比,往往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取人首级,昔年在京城中丁参威名赫赫,后被酆无常打断双腿败出京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丁参座下有四大弟子,人称‘四小圣手’,分别是‘繁刀圣手’孙府毅,‘快剑圣手’李恭武,‘铁拐圣手’蒋莲生,‘摘花圣手’楚南风,四大弟子各得丁参一门武艺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堂,四人中以楚南风武功最高,李恭武次之,孙府毅最差,此外丁参更向‘大隅天城’买过一套阵法,据说由其四大弟子合使威力倍增。

宜丰对丁参师徒知之甚详,再加上兵甲二人的补充可谓是了若指掌,梁榭在片刻之间已有了打算,以他和宜丰的武功,对付丁参任何一个弟子都较为轻松,便是对上丁参本人也有不小的胜算,但这些人若是一起来,再加上一些手下就难说的很了。

这不是比武较技讲究公平,而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变数太多,思来想去,梁榭觉得还是暗杀更为稳妥。

商议已定,梁榭和宜丰搬动掩盖了一下院子外的尸体,免得被丁参师徒一来就发现从而有了戒备,兵甲二人草草包扎了一下,甲方箬失血过多伤势尤重,包扎完伤口后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兵綦印将其背回内屋休息,由他露面迎敌,梁榭藏在屋顶等待时机下手,宜丰则藏身于房内。

深夜,屋顶的砖瓦上透着几许凉意,梁榭收敛气息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等待着敌人的来临。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远方忽然有火光闪动,那火光闪闪烁烁,有时候被房屋挡住了便暗淡了下来,再出现时又近了一些,接着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彪人马向着此处疾驰而来。

一、三、七......十六、十九......,梁榭听着脚步声默数着敌人的数量,这一行一共二十二人,其中八人脚步沉重应该是着了甲胄体重重于旁人,其余十三人脚步轻快显然并非庸手,另有一人脚步沉稳刚劲似乎蕴含着不俗的力量,想必是这一行的领头人,丁参双腿已断,那这人定是其三位弟子中的一人,但到底是哪一个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的曾经半职业杀手,梁榭在出手前往往会对敌人的实力进行评估,以确保一击必杀,对于杀手来说手段和方法比实力更重要,只要气息隐藏的巧妙时机掌握的精准敌人判断的准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照样可以杀死武林高手,但若正面对决则无半分可能。

梁榭曾经善于隐藏自己,善于掌握时机,每次动手前都会评估敌人的实力,并且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久,直到他厌倦了杀人,彻底无法忍受,在那一次后他失误频频,在刺杀不留和宗老失败后他更是乱了方寸,放弃了自己一贯的优势,选择用自己的弱点和别人的长处硬碰,于是失败跟随着他。

他认了命,甘于平凡,可他无法平静,人有时候要的东西越少老天给的就会越少,有时候连仅有的一点东西也会夺走。

梁榭想的简单,事情却不想让他简单,他想重新拾起昔日的自己,不是狠辣,不是杀戮,而是想拾起昔日的坚韧,拾起昔日的勇敢,面对随之而来的困难,他想自己解决,不拖累师兄。这一点似乎很容易,梁榭却感到很难,不知为什么,自己越是坚韧却越来越软弱,越是狠心却越来越恐惧,越是成熟却越来越迷茫。

敌人越走越近,并没有刻意压制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梁榭听着敌人脚步声之间的间隔,呼吸节奏的快慢,评估着对方的实力,武功特点,行事风格,头脑中甚至有了对方面对偷袭的反应的画面。

杀手,如果既不是影那样的绝顶高手又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投机取巧’的好,什么‘乔装改扮’,‘暗箭伤人’,‘鱼腹藏剑’,‘图穷匕见’能用尽量还是要用,即便如此依然免不了失败,梁榭自问自己目前离‘绝顶高手’这四个字的距离不比‘状元及第’这四个字近上多少,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敌人二十二人,一个高手,八个着甲胄的,除了铠甲护体较为麻烦实力也就一般,其余诸人极可能是手持弓弩放冷箭的,正面迎敌的话这二十二人将会比较棘手,若是出手偷袭只要打乱他们的节奏对付起来要容易很多,最稳妥的打法是先从其余十三人身上突破,最快的打法则是直接斩其首领。

火光移动,敌人渐渐走入视线,梁榭功聚双目,借着火光视物更为清晰,为首一人身形壮实,手持双拐龙行虎步,落足稳而重,双臂肌肉隆起,气势颇为悍勇。

梁榭心中点头,这位应该就是‘铁拐圣手’蒋莲生了,自己所料不差,果然是精通外门功夫的好手,看其步履之间除了这一双拐之外腿法定然也颇为出众,听其呼吸间隔颇长,气息雄厚,内力必然不错,反应定然也颇为机敏,这些宜丰并未刻意提及,看来是离开京城的这几年又有了精进。

若在以前,梁榭暗杀这一人或许不难可想将这二十二人全部杀死恐怕是难以做到,若在正面对敌更无胜算。

现在他‘恨刀十二诀’威力大增,也更稳定了些,一旦爆发更是强悍,‘天根诀’使他内力大进,不再如以前那般害怕‘恨刀十二诀’的力量消耗和对身体的负荷,便是正面对敌打的久一些也是无妨,这二十二人就算一起动手他也不惧,何况还有宜丰帮忙,他唯一担心的是这是在‘丹禾府’,除了蒋莲生外还有丁参和另外两个徒弟不知何时来援,更棘手的是,丁参接手了‘兵甲帮’,在这‘丹禾府’中少说也有几百号‘兵甲帮’的帮众,不知丁参他们会带多少人过来,一旦拖延事态随时可能变化,他和宜丰很可能走不出‘丹禾府’。

蒋莲生旁边是两个拿着火把的汉子,武功一般,他身后两侧跟着八个身着铠甲的人,八人之后是八个并未穿铠甲的汉子分作两行跟随,最后又是三个拿着火把的汉子,梁榭在暗,蒋莲生等人在明,以暗视明容易,以明视暗却难,他们一门心思增援孙府毅,擒拿兵綦印夫妇,并未注意躲在屋顶上的梁榭。

蒋莲生并未发觉异样,领着二十一名手下自梁榭眼皮子底下一一走过,八名身着铠甲的手下率先开路冲入院中,然后他看到一个只剩左臂的中年人正在和‘繁刀圣手’孙府毅对峙,孙府毅背对着他,衣袍染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院中尸体横七竖八倒着,看起来除了孙府毅之外其手下全部丧命,形势不容乐观。

“孙师弟莫慌,师兄来助你。”蒋莲生佯装焦急喊了一声,却不动作,心中幸灾乐祸道:“想一个人拿下兵甲二人独吞功劳,活该你这幅模样。”

“我......咳咳......”沙哑的声音传来,孙府毅的身子晃了一晃,似乎随时就要摔倒。蒋莲生面容一变,向身边八个身着铠甲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八人分左右两边慢慢掩上。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蒋莲生可不想‘四小圣手’中任何一人死掉,尤其是师兄弟中唯一一个弱于他的师弟,他们师兄弟四个每人在江湖上都能称得上是高手,但要真正对付硬角色还要他们四人联手,一旦死掉一人组不成阵法实力就会折损一半还多,到时候耀武扬威的本钱就会大打折扣,比起对外的威风和好处他们宁可自己内部有点小矛盾。

八人慢慢靠近孙府毅却没有动作,蒋莲生道:“孙师弟,你先退下。”孙府毅‘咳嗽’了两声,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却还是没有动作,蒋莲生有些恼火,掣双拐迈步上前与八人渐渐向兵綦印围拢过来。

忽然孙府毅身子一动,向蒋莲生撞了过来,蒋莲生微一错愕,立刻双拐一横封在胸前挡住孙府毅的身子,接手刹那两枚飞锥破空而至擦着孙府毅的身子的两侧向他打去,蒋莲生反应急速,身子向后急退,左右双拐挥舞‘铛铛’两声击落飞锥,他心知对方定然还有后招,当即毫不犹豫腿起处将离得最近的一名手下踢飞挡在身前。

金属穿破血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那名属下的凄厉惨叫。蒋莲生暗呼侥幸,他已退到了众手下身后,心中也有了戒备,对方再想偷袭已没那么容易,总算凭着自己的反应在危机之中逃过一劫......。

他得意之余觉得脖子上有些冰凉,有些疼痛,不由得伸手一摸,黏糊糊似乎沾上了什么,紧接着一股腥味钻入鼻孔,他心中暗道不妙借着灯光看了看手掌,已染成鲜红一片。

蒋莲生倒下了,闭眼之前他看到一个人,一个拿着刀的人,然后是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相继倒下。

二十二人,死!

第219章 真实的自己

偷袭在先,梁榭宜丰解决起这些人来并不困难,连蒋莲生在内梁榭一共杀了十五人,宜丰杀了六人,兵綦印杀了一人,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宜丰的意料。

梁榭这样的刀法比之京城强了太多太多,当然这不代表梁榭的武功已经超过兵綦印和宜丰,只是‘恨刀十二诀’讲究爆发,梁榭又是杀手,对于武功不高的人来说梁榭动手的效果要远好过宜丰,而兵綦印重伤之下有人代劳更没必要拼命。

“恭喜执事刀法大进。”宜丰笑着道。

梁榭也没想到如此顺利,笑着向宜丰抱了抱拳。兵綦印看了一眼梁榭道:“这种打法,是刀狂的‘恨刀十二诀’?”

梁榭点了点头,兵綦印脸上闪过一丝自嘲之色,苦笑道:“没断臂之前你的刀法伤不了我。”

梁榭‘哼’了一声,正想反驳一句‘可惜你断臂了’,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既然暂时合作又何必起口舌之争?于是当即转口道:“准备准备,对付下一个。”

见梁榭不悦,兵綦印自知失言,他为人冷傲,对待自己的发妻尚且从不解释从不道歉何况是对梁榭?

梁榭与宜丰又简单搬动了尸体,稍作掩盖,这一回倒不用再放烟花,有前一次足够了,免得隔了这么长时间又在同一地点频频求救反而更招人疑心。

收拾完尸体后梁榭翻身上房,他刚刚藏好却见远处火光闪动,一拨人正自西向东急匆匆赶来,看样子怕不有四五十人。

四五十人,出手若是顺利也可以应付,若换做是对别人下手梁榭不免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人命,但对于这帮人梁榭觉得并无多少愧疚。

首先,争斗是这帮人挑起来的,这帮人夺物杀人,‘扬刀盟’多少兄弟死在这些人手上;其次,他们依附武经国,武经国残忍狠毒,自私绝顶,朝野上下贪腐成风,拍马屁成风,搜刮更胜从前,梁榭对其一直厌恶至极,后来结了仇,更是痛恨,如今武经国依旧不依不饶不肯罢休;再次,这帮人半点良心也无,江湖上无论正邪总要讲点道义的,兵綦印和甲方箬绝不是好人,但不管怎么说对待手下人是不错的。

江湖人命贱,大多数帮派手下的死了给点银子就将其家人打发了,至于孤儿寡母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不管了,类似于‘显威帮’,‘风火门’这样的,更有甚者如‘元戎帮’,给他们卖命,前脚死了后脚妻儿就得上吊,而‘兵甲帮’的抚恤算不上很多,却也说得过去,尤其在四帮之中算是最好的。

江湖人不值钱,放眼江湖几千个门派真没多少能舍得给负责拼命的手下配备铠甲,在这一点上‘兵甲帮’已经做的很好了,当然这跟抚恤的多少有着很大的联系,一般来说抚恤越高的帮派越舍得在装备上花钱。

然而尽管兵甲二人把这帮人的命当作命来对待,这帮人依旧没有半点感激之情,武经国一句话,丁参师徒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就能让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倒戈相向,从先前孙府毅说出那番话之后这帮人眼中惊喜的神色来看,他们不但对自己背叛的行为没有丝毫愧疚,而且还打着甲方箬这个曾经帮主的主意,这帮人就好像......那个男子一样,自私,狠毒,没有人味,在他们心中永远只有自己,没有自己人。

这种人并不少见,梁榭不知道这种人在‘扬刀盟’有多少,目前发现刘还谨就是这种人,对于这种人,梁榭不会手软,愧疚有限,他不会主动追上去杀,结了仇倒也不介意下死手,他不是大师伯,这种人大师伯一般遇到就不会放过,甚至会追着解决掉。

火光忽明忽暗快速飘来,梁榭正准备仔细探查,忽然发现自东边又赶来一彪人马,看样子人数也是不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梁榭暗叫不妙,身形一飘落在院中,宜丰知道事情有变,赶忙出来,问道:“什么情况?”

梁榭道:“这回有些棘手,对方前后脚来了两拨人,人数都不少,恐怕一次吃不下。”

宜丰道:“要不要我拿着烟火引开他们,执事在后边找机会下手?”

梁榭点头道:“这样也行,我们在一个地方死等反而显得有些不合理。”

“等一等。”宜丰正要动身,兵綦印叫住了他。“他们未必会和你纠缠,还是我去吧。”

宜丰略微犹豫了一下,把手中传讯烟花递给了兵綦印,兵綦印没接,转头向梁榭道:“既然受了你们的恩惠‘兵甲帮’总舵我会设法烧毁,之后我们互不相欠。”

梁榭道:“好。”

兵綦印见梁榭答应这才接过烟花大步向门口走去,在即将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斩钉截铁地道:“宜丰,如果我回不来,请你照顾好她。”

“好!”宜丰脸色一变,握紧了拳头重重答应。

“我这一生只敬重一个人,这人言出必行,不愧为一代宗师,你是他的大弟子,希望你能永远记得。”兵綦印又道。

宜丰道:“‘天地君亲师’,师父教导宜丰终身不敢或忘。”

兵綦印没有再说话,大踏步走了出去。宜丰知道兵綦印这句话是违心之言,不过他选择相信。

照顾,这两个字很有意思,可以有好多种解释,梁榭不知道兵綦印怎么想的,他发现宜丰是无比认真,或许在宜丰心里这两个字只有一个解释,他理解兵綦印,因为兵綦印没得选,换做是他他也会那么做,他不理解宜丰,因为宜丰不但有得选,而且有很多选择的余地,但他却没有去选。

梁榭自忖如果他是宜丰,他未必会答应,即便是答应了照顾二字也会有好多个意思,他觉得娶妻还得是清白身家的女子的好......。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猛然一惊,他忽然想到柳十一,如果没有嘉娴他会娶柳十一么?不会,绝对不会。

尽管他对柳十一很好,尽管他和柳十一很合得来,尽管他觉得柳十一是个好姑娘,尽管他认为十三和柳十一很般配,自己的小舅子任骁配不上柳十一,尽管他认为必须是个人品绝佳的青年才俊才能够配得上柳十一,他自己还算不上是青年才俊,尽管他很心疼柳十一,但他非常确定他绝对不会娶柳十一,哪怕他还没有妻子。

莫非自己从内心深处的深处一直有点嫌弃她?

梁榭一想到这个问题猛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出身不好,却一步步通过努力在改善自己的处境,我堂堂七尺男儿却在一天天妥协,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她?若说自己嫌弃柳十一,为什么别人话语中稍有轻蔑他首先便受不了了?若说不嫌弃,那么为什么他会铁定的认为即使没有嘉娴自己也绝对不会娶柳十一?

难道一个人的身份比这个人本身更让他在意么?梁榭在内心问了问自己,如果我是兵綦印,发生了这样的事会怎么面对?会不会毫无隔阂,毫不介意,望着兵綦印消失的背影梁榭首次为自己的现实和自私感到不堪。

“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

榭头皮有些发麻,他蓦然间又想起那日王五临走之前的话:“我到一直当你是朋友,只不过我更加恨你,恨你没能骗过李二害死云老,害死大家,恨你没有狂气,没有傲气,就连喝酒都不敢放开来喝,更恨你在个女人面前连句痛快话都不敢说,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吧,替你的女人过一辈子。像你这种人,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又不敢做,再活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是白活!若在‘钧天九鼎’你这种人第一个被逐出帮派。”

回想着这句话,梁榭更感到恐惧,难道我真的连面对自己真实想法的勇气都没有么?

兵綦印走了,敌人近了,梁榭却呆了。

‘嗖~~~啪~~~~’,西南方一朵烟花冲天而起,本已到了院子附近的敌人没有停留直接追了下去。

紧接着脚步声响,灯火照亮了外围院墙,第二拨敌人也追了下去。

梁榭没有动弹,时隔多日王五的话又一次刺痛了他,比起当时的不爽,现在的他感到害怕,没有人愿意替别人活一辈子,更没有人愿意窝囊一辈子,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愿意。

感情、责任,有时候是推动人前进的车轮,有时候却又是桎梏人生的枷锁,使人在枷锁中害怕,在枷锁中挣扎,在枷锁中固步自封,最终找了借口认了命一辈子得过且过,遗憾了一辈子。

梁榭本已认了命,但当他在心中看到自己临终时没有一件引以为豪的作为没有一件痛快的事没有一点能留给儿女的东西的画面时,恐惧席卷而来。梁榭全身毛骨悚然,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第220章 快剑圣手

“执事......执事......执事?”

“呃......嗯?”宜丰叫了三声,梁榭回过神来。

“第二拨敌人已经过去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宜丰问道。

“好。”梁榭点头道。两人出了院子不疾不徐,不即不离小心翼翼地跟在火光之后。

梁榭知道自己是个有很多想法的人,有用的没用的一大堆,由于想法太多,所以冲突也太多,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可事情偏偏又不能不做,于是一边做事一边纠结,一边还得继续,力求事事合乎道理面面俱到,偏偏没几件事能符合他的条件,于是面面俱到便成了没一面照顾得到。

他知道其实自己是个冲动的人,脑袋一热,话语一激有时候就不计后果,说他没有热血,他做事易急躁,情绪易波动,一点就着,说他有热血,多数时候又是死样活气畏首畏尾,搞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什么样的人。

就像他本来甘于平淡,对别人的看法浑不在意,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在得过且过,而且他觉得得过且过也挺好,可当他在茅房外面听到‘扬刀盟’的那两个弟兄的对话时他依旧很受刺激。

他这次之所以来刺杀兵甲二人是他不想师兄难做,不想堂堂天下四大帮派之一的帮主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抛开邵鸣谦,就他自己来说他也受不了别人在背后指点,哪怕这指点很有道理有道理到连他自己本身都承认,但他依然受不了。

“若是没有大师兄,这一次我还会来么?”梁榭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会不会来他不知道,但他想来。

“如果丁参师徒人品不是很差,‘兵甲帮’这帮人不是这么忘恩负义,自己还会下手么?”梁榭又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他杀人从来都要想很久,分辨这个人是不是好人,做过什么坏事,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不会觉得如何难受,如果这个人还有一点可取之处他便会觉得愧疚,懊悔。

恃强凌弱,残害无辜,奸淫掳掠,烧杀抢夺,那不是人,那连畜生都不如,那种人在江湖上有个专有名词叫‘不死邪尊’;不分正邪,随心所欲,一日千变,捉摸不定,那是狂人,那是盖摩天;精算利弊,衡量得失,有利则动,无利则安,那是孙铭,那是梁榭的师父,也是大多数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为我用,便为我杀,那是‘无根党’,那是武经国;匡扶正义,除暴安良,却四夷于国门,平仇寇于足下,仗手中三尺青锋斩尽人间事不平,那是狂刀,那是疯棍,那是挡不住的剑。

这些人都不是梁榭,梁榭虽然杀过人,但他不喜欢杀人,即便是对‘坏人’,对敌人,只要不太过分,他也很少下死手,他喜欢和平,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他听到的道理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诸如此类,他觉得做人本该如此,就像墨家说的‘非攻’一样,我过我的日子,你过你的日子,你不抢我的,我也不抢你的。

‘恨刀十二诀’出现后他发现师父教他的,师叔们挂在口边的,和他们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些东西他们不信梁榭却信了,遇事也习惯了这么去想,这么去做,但怎么想和想是两回事,应该怎么做和内心深处想怎么做又是一回事,此刻当他在心底彻底问了自己第二个问题之后,他有了两个答案,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第二拨敌人一共五十一人,领头之人腰间悬着长剑,剩下五十人分为五列十排,每隔一排的左边第一人拿着火把,整整齐齐地跟着,前两排和后两排都是穿着铠甲的,看来是为了应付敌人的突袭。

“是‘快剑圣手’李恭武,丁参四大弟子中最狂的一个。”宜丰仔细看了一遍后心中已有主意,此间房舍较多,待稍后队伍拐弯时可向最后一行的人下手。

走出半里多地远方再次出现烟花,与方才的一模一样,方向却有些不同,原本西南方向的烟花,现在却出现在了正南方,李恭武止步看了一眼,略作判断立刻转向向正南方追去。他一改变方向第一排的人立刻也随之转向,后边的九排跟着改变了方向,宜丰知道机会来了,内息运转一触即发,第六排、第七排已转了过去,紧跟着是第八排,第九排,在街角房屋的遮挡之下这边的火光已暗淡了许多。

宜丰蹑足紧走几步,等到第十排第一个拿火把之人将转未转之时,宜丰身形陡然一动,双手齐出,立掌如刀分别斩在两人盔甲(头盔,铠甲)相接缝隙的颈侧,两人眼睛一黑登时昏厥。身边两人听得声音转身举枪刺来,宜丰左手在一人枪杆接近枪头处一搭一按,枪长臂短杠杆优势之下宜丰几乎不用什么力气拿枪那名帮众的枪便不由自主转变了方向挡开了刺向宜丰的另一杆枪,宜丰右掌电闪而出在他颈侧狠狠一斩,接着身子一矮从枪下钻过在左掌反手又斩在了另一名拿枪的帮众颈侧,两人缓缓软倒。

宜丰出手快如闪电,一举击倒四人,掌起处又斩在第十排拿火把那名帮众颈上,却已被第九排的发现,五人一起转身,五杆长枪分五个方位刺来,宜丰足下连动避过两枪,双掌一搭一按将另外两杆枪带歪双枪交叉架住第五杆刺来的长枪,三人长枪刺空同时用力回夺,三杆枪的枪头立刻别在一处,宜丰趁机一掌又斩在其中一人颈侧,先前两人长枪回转,第八排五人挥刀杀来。

宜丰贴身游走‘半步封神掌’封锁之招展开,枪刺出去一半不是互相别在一起便是被一搭一按之下改变了方向,刀砍出去一半不是被托住了手腕就是被撞着了手臂,好好的刀招使的乱七八糟,宜丰以一敌九数招之间占尽上风。

“哪里来的野种敢打老子的主意?给我围起来,别让他跑了。”声到剑到,一道寒光在刀枪空隙之间直取宜丰胸口,宜丰不敢大意侧身让过,那一剑不等用老立刻反挑宜丰咽喉,宜丰向左让开,两柄刀随后砍来,不等宜丰躲闪一剑快过双刀后发先至斜削宜丰肩膀,宜丰侧身闪避,右手手掌搭上剑脊,李恭武变招极快手腕一翻剑刃在宜丰手掌中一带,宜丰手掌随之翻转贴着剑脊一搭一按,长剑一偏挡开两柄砍来的刀,宜丰的左手几乎已搭在了李恭武右腕之上。

李恭武撤剑收手,长剑向下落去,他双腿一别身子旋转坐盘在地左手反手又将长剑绰在手中,手腕急速抖动之下一连串的剑花朵朵绽开,宜丰撤掌后退,像这种速度极快的虚招他也不敢轻易封拿,李恭武身子反向旋转,复又站的笔直,长剑平指宜丰,五名拿刀的和四名拿枪的也停了手,围成一个半圈隐隐将宜丰包围。

“好溜的手法,你是哪个门派的?”交手数招李恭武险些丢了武器,气势不由得收敛了起来,说话也客气了许多,他问出一半忽然觉得对方长相和武功都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宜丰道:“在京城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四师叔断腿那一次也有你的功劳吧。”

宜丰这么一说李恭武登时想起,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甘十二的大弟子,都说冤家路窄,想不到老子来了‘中州’你巴巴地跑来‘中州’送死。”

宜丰道:“是不是送死你不妨回头看看再说。”

李恭武心头一凛,忽然身后传来阵阵惨叫,他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他带来的手下纷纷栽倒,一个个头顶冒血,眨眼之间死了十来个。

“小心,房顶有人。”李恭武向身后喊了一声,飞锥却已先他的话到了,登时又有五人中锥,只见一条黑影跃在空中,手一挥三枚飞锥齐头并进向这边打来,一打向李恭武两枚打向两个拿刀的帮众,三枚之后又是三枚飞锥打来,一样的角度,一样的目标,李恭武长剑连抖三朵剑花绽开迎向飞锥,‘叮叮叮’三声连响,却是击落了后发先至的三枚飞锥,先发的那三枚却稍慢了半拍在剑花消散的刹那钉了过来。

李恭武心下大骇,手挽剑花身形向后暴退,‘叮’地一声,剑花与飞锥相碰,李恭武手臂一颤只觉得一股沛然的内力从飞锥上传来,未及他再行变招宜丰一记掌刀已斩在他颈侧,李恭武眼一黑倒了下去,与他同时倒下去的还有那两名拿刀的帮众以及两名身着铠甲拿着长枪的帮众,这两人并非为飞锥所伤,而是各中了宜丰一掌。

梁榭身子落地,五枚‘落羽锥’一撒而出,迎面对上冲过来的五人,那五人急忙躲避,三人躲闪不及胸口中锥,两人武功稍高侧身堪堪躲过,颈上一痛却被梁榭手中的两锥刺了进去。

变化的步法,诡异的暗器,在没有组成任何阵型的敌人队伍中如入无人之境,顷刻间又是十人殒命。

逃跑,不知是哪个人发明了这个好办法,有人反应过来立刻采用,转身即走,一人落跑,剩下的人放弃抵抗一哄而散。他们不知道合力抵抗尚有一线生机,逃跑却哪里跑得过暗器,又有谁能在宜丰‘一步登天’的轻功之下顺利逃生?

半刻间,五十一人全数倒地,有受伤的,有死亡的,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宜丰捡起一柄长枪将受伤的挨个补上致命一枪,梁榭则快速回收擦拭暗器。

第221章 摘花圣手

‘摘花圣手’楚南风带着四十名手下朝着烟花处追去,昨夜搜了半夜今天满城搜了一白天都没有找到兵綦印夫妻,想不到直到此时才有了消息。

楚南风是丁参四个徒弟中做事最谨慎的一个,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个,年纪不大却精通三十四套刀法,十八套剑法,比起刀剑他更擅长的是掌法——‘丁火繁星手’,楚南风嫌这个名字不好听,为其改名为‘万花飞雪掌’,他喜欢花更喜欢雪,他甚至在每套衣衫的肩膀上都要绣上一朵大大的六瓣雪花,所以他很喜欢自己为这套掌取的名字又有花又有雪,他是喜欢了丁参却认为这名字还不如不改。

丁参不理解人们为什么喜欢花,在他认为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几片红的黄的白的破花瓣么,比绿叶没好看到哪去,他更不理解有人喜欢雪,雪有什么好的,北方的冬天一下雪好久都化不开,冷的要命。

南方的雪倒是化得快,结果一融化到处都是泥泞一片,搞得哪哪都是,推个轮椅出去没走几步就沾了厚厚的泥卡得死死的,所以他还是喜欢这套章法的原名。

这是一套繁复无比的掌法,练起来繁琐,枯燥极耗功夫,又难记又难练,四位师兄弟中只有他一人练成,甚至在招式上他比他的师父丁参更加熟练,他所差的不过是功力,火候和临敌之间的应变而已。

当然以‘大隅天城’的标准来说这套武功算是垃圾,不是威力不强,招式不精,而是当年创招之人性子太过细腻,力求没有破绽,面面俱到之下致使这套武功越来越繁琐,麻烦,这也就加大了练习难度,对练习者的要求拔高了许多,这在‘大隅天城’来说是不能接受的,‘大隅天城’对好武功的要求只有两个,威力和方便要同时具备,当然这样的武功几乎都是天价,甚至于即使出得起钱也未必会卖。

‘大隅天城’出售武功秘籍有个宗旨,是哪个门派的人就卖哪个门派的武功给他,别的秘籍除非是‘大隅天城’自己所创或者原创门派同意否则一律不卖,很不巧丁参的门派最拿手的武功就是这‘丁火繁星手’,其他公开的秘籍要么威力一般,要么贵的吓人,以他当时的财力这是难得便宜实惠的秘籍,所以对丁参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套掌法丁参练了忘,忘了练,练了又忘,忘了又练,练了再忘,丁参多少次暴跳如雷均无济于事,他资质不错然而并不是个容易静下来的人。

十年,他足足苦练了十年才将这套掌法的招式变化,出手运劲,内力转换全部记住,又用了八年才将这些全部练熟,等他武功高了,有了钱了可以买得起更好的武功了,这套掌法的威力却也真正发挥出来了,再叫他回头花十年二十年练个别的武功那时的他过惯了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日子再也静不下那个心,吃不下那个苦了。

丁参收徒后也将这套掌法分别传授给了四个徒弟,结果孙府毅练了半年放弃,李恭武练了两年没练会放弃,蒋莲生看了一眼秘籍的厚度果断放弃,只有楚南风一人练了下去,并且丁参用了十八年才熟练掌握的武功楚南风只用了七年就完全达到了,这让丁参又喜欢又嫉妒。

其实这与楚南风的性格有直接的关系,楚南风不像他,也不像其他几个师兄弟权利,金钱,女人,美酒,武功都想要,他简单许多,除了喜欢练武和偶尔看看书之外只有一个爱好——女人,他的外号‘摘花圣手’这摘花二字除了说他掌法精妙能摘得下花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

楚南风有个习惯,当他练武练累了练烦了就跑去‘摘花’,‘摘花’之后立刻精神百倍再去练武,周而复始简单枯燥他却乐在其中,至于喝酒赌钱,听书看戏这些事他一律不参与,只有在他缺钱的时候才会帮丁参和师兄弟几人办事挣点钱花,当然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好事赚钱并不容易,丁参也没有好事让他做,他很不愿意替人做事,不管好事还是坏事,但他需要银子,尽管他除了找女人之外几乎不花银子,可找女人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他想偷懒也不行,这一次他同样是为了银子,而且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由不得他拒绝。

不管是协助丁参接手‘兵甲帮’还是搜查兵綦印夫妇都是不得不做的事,因为是‘内督府’的人找上了他们,报酬非常丰厚由不得他们不接,丁参很高兴,光是‘兵甲帮’帮主这个位置就足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楚南风却很担心,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一种随时被人卖掉当成替死鬼的感觉,可他无法拒绝,因为他们既不能拒绝又不敢拒绝。

楚南风比较谨慎,他方才看到传讯烟花立刻带着人赶来,没等他们赶到传讯烟花又一次升空,这次的方位却变了,还没等他们追过去第三朵传讯烟花再次出现,这一回方位又变了。

楚南风在脑中用线将三个传讯烟花的位置连接起来发现一个问题,第二朵传讯烟花在第一朵的西南方,第三朵的烟花按理说会出现在偏西南的方位上,可却偏偏出现在了第二朵烟花的东方,也就是对方把向西跑出去的那段路又兜了回来,而且从时间和距离上看,这移动的速度快了一些,不像是经过战斗。

他对自己几个师兄弟的武功很清楚,昨夜他们也与兵甲二人交了手,如果说兵甲二人没有受那么重的伤他们师徒想接手‘兵甲帮’是痴人说梦,哪怕就兵綦印一个也将会非常棘手,可惜他们又是断臂又是受伤,昨夜一战后兵甲二人更是强弩之末,仗着一个藏银子的秘密使师父投鼠忌器不敢下死手这才勉强逃脱。

自己师兄弟的武功不差,每人又至少带了二三十人,就算兵綦印再硬气毕竟是断臂加内伤加外伤加疲累,武功顶多剩下两三成,能自保就不错了,断然不会在面对二三十位帮众和三位师兄弟之一的情况下轻松取胜,突围也是难上加难,换句话说,孙蒋李三人任何一人碰上兵綦印至少也能阻挡片刻,顶多是暂时不能取胜,绝不会频频发动传讯烟花求援。

莫非这烟花不是我们的人放的,而是兵綦印放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兵綦印必有帮手,那么三位师兄弟中恐怕已有人遭了毒手,兵綦印之所以兜圈子很可能是想借此引开自己一行来对付其他人。

以其他三位师兄弟和师父那目中无人的习惯恐怕明知是计也不会把敌人放在眼里,京城里有‘六龙帮’几万帮众,十数个大帮派,还有‘金衣卫’、‘内督府’、‘龙禁卫’的一大批高手,以及不知名姓数之不尽的前辈隐士,说不好哪个说书的哪个卖菜的就是曾经叱咤江湖几十年的老怪物,身处这样的卧虎藏龙之地这四位犹是如此作风,更别说是已在掌握中的区区‘丹禾府’了,楚南风越想越怕,冷汗直流。

他们曾经所在的帮派比之‘兵甲帮’全盛时期还要强横得多,照样说倒就倒,更何况是立足未稳的他们,他很害怕因为大意几年前在京城的那一幕再度重演。

“不行,不能再追下去了。”楚南风心念一动,陡然止步,这时他们离第三朵烟花发射之处已然很近。

“堂主,怎么突然不追了?”离得近的一名帮众问道。

“情况有些不对,你火速赶回总舵请帮主发本门讯号将所有人召回后再一起行动,‘丹禾府’可能有外来高手到了。”楚南风命令道。

“是。”那名帮众不敢再问,躬了躬身立刻转身向总舵跑去。

等那名帮众离开楚南风又下令道:“所有人都听着,枪队殿后,大家随我一起回转总舵。”

“是。”众人齐声道。他们也知道情况有变,不敢多问,立刻变幻队形。

楚南风等队形稳定,又命令道:“大家离房屋,大树尽可能远一些,注意敌踪有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是。”众人又齐声应答。

“走!”楚南风又再下令,正要离去,忽然听着前方传来一声惨叫,声音来源正是方才那名帮众逃走的方向。

“不好,快结圆形防守阵。”

“来不及了。”

第222章 诛灭四小圣手

一个声音响起,一道人影疏忽而至,这人影步子跨的很大,一步跨出数丈距离一闪而过根本无需第二步,楚南风看到人影的时候两人相距还有数十步的距离,待‘了’字出口一掌已然临身,楚南风右掌迎出,一招之内含三种点穴、六种截脉、八种反攻、一十四路擒拿,这一掌打来至少有十种以上的陷阱等着他。

人影掌至中途陡然回缩三寸,这一招简单之极平庸之极,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似乎是不敌对方掌法才不得不转攻为守的,可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一缩使楚南风的点穴,截脉,擒拿等二十多路手法尽数落空,无论楚南风掌法中再有何变化想打中人影都要移动至少半尺以上,而对方缩回去的这半招只需移动不足一半的距离便尽可挡得住,怎么看都来得及。

楚南风掌出一半忽然一愕,心中有种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他识得厉害,当即右掌收回,左掌快如电光火石般横劈过去,这一劈既快且狠,暗含四式擒拿手,随时可以变招,对方若是格挡就要应付那几式难缠的擒拿手。

人影不退反进,缩回去的那一掌在楚南风右掌回收之时闪电般跟上,掌托紧贴着楚南风右掌的几根手指,楚南风掌收的快,对方的掌跟的也快,不留一丝一毫的距离,楚南风擒拿,点穴,截脉,反攻的各种后招变招均在一瞬间失去施展的空间,‘丁火繁星手’长处便在于变化和出人意料,这一来再精妙的招式都已无用。

‘啪’,就在楚南风右掌招式被封的同时,对方的右掌刚好隔开了他的左掌,楚南风多年拆招练习‘丁火繁星手’之下根本无需多想,左掌条件反射般变掌为爪,抓向对方手腕,对方手腕一翻,掌心紧贴着他的掌缘五指虚罩在他左手手背之上,他进对方收,他收对方进,攻不破甩不脱逃不掉,无论他如何变化招式均在其手掌的笼罩之下无所遁形,对方总能给出相应的变化紧贴不放。

楚南风左臂屈肘向那人胸口撞去,那人不闪不避只将手掌下按,楚南风这一肘尚未撞到敌人自己的小臂臂骨便先别住了,若再继续用力则有断臂之虞,无奈之下只好收招后跃,退入人群之中。

人影站定,神态恬淡,相貌堂堂,不过才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宜丰。楚南风心中惊骇,交手不过才三四招,他已全然处于下风,这在同龄人中他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亏。

这种招式,这种掌法他曾见过两回,一回是师父丁参与‘半步堂’一位姓张的前辈高手动手,对手功力明明有所不及,可掌法难缠到极致,师父最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李恭武扰乱之下才折断了对方一条手臂。

当年那一战师父丁参怎么打怎么别扭,虽占着上风却怎么也赢不了的尴尬场面如今楚南风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现在这人年纪虽轻掌法却丝毫不亚于当年那位姓张的前辈,尤其第一掌那中途收回去的半招更是有些不一样却更加难缠的感觉。

第二回是他们效力的京城第二大帮‘四罡正气会’的副帮主周泉与‘半步堂’掌门甘德临交手,那甘德临使的也是这样的掌法,招招封锁,式式制衡,掌法之精,之准令人叹为观止,加上他步法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精巧挪移,快若闪电倏忽进退之间使人往往猜不准他的速度,掐不准他的距离,暴起发难之时更是防不胜防堪称恐怖,周泉速度招式跟不上只得发动全身功力以硬碰硬压制对方优势,任那周泉在京城以内力雄浑著称最终也只落得力竭而败。

楚南风当时看得震惊,想不到实力强横高高在上的周泉也会败的如此无奈,他看了甘德临的出手便知道凭师父丁参这辈子无论如何苦练也难有赶上甘德临的一天,偌大个帮派中也只有帮主的‘北罡正气’才能与之匹敌。

楚南风见对方年纪轻轻武功却恁地高强,心中对宜丰的身份已猜出了八九分,他压下心头惊骇向宜丰问道:“朋友可是‘半步堂’的?”

他问了一句,抬手掸了掸落在左肩那一朵六瓣雪花刺绣上的土,尽管并没有什么土,但这是他的习惯,他在心中不安的时候往往会用这个动作假作轻松,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宜丰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四师叔断臂那次你也在场吧?”

楚南风道:“原来是甘前辈的高徒,你是来为张前辈报仇的?”

宜丰道:“算是吧。”

楚南风道:“之前张前辈的事是家师理亏在先,你我本身并无仇怨,实在没必要非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朋友以后或许有用到我得时候。”

楚南风不是莽夫,他可不认为宜丰只有孤身一人,这是他的谨慎也是他与其他三位师兄弟的区别。

宜丰没有答话,自他身后走来又一条人影接道:“你的提议很好,可惜我们不能答应。”这人正是梁榭。

“这是为何?”楚南风口中发问心中对局势大致分析了一下,宜丰果然有帮手,看起来似乎不弱,这两人再加上重伤的兵甲二人的确棘手,不过好在这个帮手选择现身而不是藏在暗处偷袭,否则更是麻烦。

梁榭缓缓上前,目光扫了一眼楚南风和其手下,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因为我们是敌人,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句话出口梁榭心头一轻,那个问题他已想好了答案,这是他的选择,发自内心的选择,他不会再因这次的选择犹豫徘徊,也不会因对方时好时坏而愧疚纠结,因为他已能够从内心面对‘敌人’这两个字。

宜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短短一顿饭的功夫梁榭的神色气势已完全不同,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就在刚才自己这个上司还有些神不守舍,此刻却是神态轻松淡然,语气坚定无比。

楚南风心头一凛,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决心,他不知道对方为何非要如此,但局势很明显,这是一场生死之战,不管什么原因,是师父招惹的也好,是府督逼迫的也罢,此刻的他只有选择面对。

楚南风正要下令变阵迎敌,一股危险的感觉蓦然袭来,宜丰出手了。宜丰出手只有一个字——快,掌法快,掌微抬已至楚南风面门;步法快,足一动数丈距离一步而过,人已冲入人群之中;身法快,四柄刀砍出三杆枪刺去均被其瞬间躲过,那一掌没有丝毫阻挡袭来。

楚南风抬掌相迎,擒拿、点穴、截脉、格挡、反击、对拼......,十几种应对几十种变招尽藏于一掌之中,‘丁火繁星手’的繁复变化与威力在这一掌之中展现无遗。

宜丰的掌只有一个精髓——封,任你千变万化的招式也有其规律存在,若是指上的变化我便封你的掌,若是掌上的变化我便封你的臂肘,打不出去的力道再强也是无用,‘半步封神掌’就是要在对手招出一半的时候打断,就像洗澡洗到一半忽然停水一样,杀不死人也能恶心死他。

楚南风这一掌变化很多,招出一半发现能用的只有最简单最被动的招式其他变化虽然精妙却全然用不出去,楚南风不敢退,一旦后退将再无还手之力,于是他的另一掌也打了出去,那是变化少却拼尽全力的一掌,无形之间他和当年的周泉选择了一样的打法。楚南风当年研究过甘半步的掌法步法,起初他对周泉硬碰硬的战术颇为不屑,认为太笨太蠢,可后来他发现那个笨办法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此刻的他只好效法周泉。

楚南风全力一掌打出去一半一枚飞锥陡然激射而来,他骇然暴退,瞬间退出数丈,躲开了飞锥又接了宜丰一掌,然后他感觉脖子上有一些凉,然后是一股热流,然后是剧痛,他倒下去了。

他倒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和一把刀,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刀,那是不要命的刀,如此惊惧,如此恐怖,明明是比较简单的招式,却让人生出一种难以抵挡的感觉,没有铠甲的十多人顷刻毙命,然后他又看到了另一种刀法,刁钻,变化,快速,进退如风,刀刃在铠甲缝隙之间游走,一刀一人绝不落空,然后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一片漆黑,身子犹如坠落深不见底的洞穴又如向天飘去的皮影,他不知道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他喜爱武功,不为名利,不为其他,只是单纯的喜爱,他喜欢刀剑,更喜欢掌法,他也喜欢着那套‘丁火繁星手’,这套

掌法有着发现不完的变化,天天都有着惊喜,每掌握一种变化他都会很高兴,很有成就感,他陶醉其中,他迷恋这种每天

进步一小点的感觉,他喜欢这套掌法,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万花飞雪掌’。

他喜欢雪。

血在飞,这是他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可惜血不等于雪。

丁卯年,辛亥月,壬辰日,九月二十九,立冬。

夜,今天是立冬的一天,却是天气回暖的一天,有些人的血却已凉透。

第223章 丁参

夜,已深。

丁参没有睡,他睡不着,他很高兴,很兴奋。他想起几年来辛辛苦苦创立门派也就招了一百多个饭桶,可现在不到三天就接手了千人以上的大帮,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

昨夜,当兵甲二人落荒而逃的时候他掩盖不住的一阵狂喜,他知道从此他在整个天下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他很想‘发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很想立刻带着人耀武扬威一把,很想看到别人在他脚下哀嚎求饶,自打被酆无常打断双腿逐出京城之后他常常被人取笑,失去了靠山只有他师徒五人他不敢与别的武林门派结仇,谁知道哪个不起眼的人背后就有一个大门派撑腰。

他已压抑了太久太久,他迫不及待想让人看到他的威风,看到他的强大。有了‘兵甲帮’这个台阶他就有机会为府督立下大功从而一步登天,等到那时他要将那些得罪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酆无常,你可要等着我。”

他半躺轮椅上在地下来回打圈,晚上当他请‘内督府’的人和刘还谨这两个功臣吃罢饭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找了一整天的兵甲二人有消息了,并且留守总舵的孙府毅已带人去了。

他对自己这个徒弟的实力很有信心,也很放心,尤其是带着二三十人去对付两个又重伤又残废又饿又累的人,不敢说手到擒来,起码不会吃亏,何况即便遇到麻烦四人还可以发传讯烟花求援,以确保万无一失。

“算算时间,孙府毅也该回来了,难道这小子在打那娘们儿的主意?那娘们儿倒确实是个尤物,就这么死了的确有些可惜,太可惜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颇有些后悔自己没下令叫他们给自己留着,要是回来的时候被人先糟蹋过了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好意思再下手。

“算了,有钱还怕没女人么。”

丁参自我安慰了一句,心下却更是痒痒,六十多岁的他对男女之事的要求更多了,倒不是他身体强壮雄风不减,而是他自以为自己雄风不减,并且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向别人证明着他雄风不减当年,越证明越不满意,越不满意越要证明,越证明又越不满意,越不满意又越要证明,他有个保持多年的习惯证明成功了他会给这个女人很多银子,一旦证明失败了他就会毒打虐待这个女人,然而证明来证明证明去证明了这么些年连个儿子都没证明出一个来。

第一朵传讯烟花在远处升起,手下飞速来报,丁参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半分要动身的意思,他知道孙府毅找到兵甲二人了,这个徒弟他很了解,平时狂妄自大关键时刻很怕死,从以前到现在孙府毅动手的时候从来都是叫手下人先上,自己躲在一边伺机下手,一旦发现自己打不过对手立刻会丢下手下扭头就跑,绝对称得上‘俊杰’二字。

对于孙府毅他半点也不担心,他能烟花传讯说明形势并不算太坏,多半是兵甲二人困兽犹斗比较难缠,他没有把握拿下才传讯叫人,若真是有意外他早就跑了,如果换做是蒋莲生发讯求援那才是真正情况有变。

“快了,用不了多久四大弟子就会闻讯赶至,到时候任凭你兵綦印再顽强十倍拖着半死不活的伤体也是插翅难飞。”丁参面露得色自言自语道。

过了一会第二朵传讯烟花升起,手下赶忙又跑来禀报,丁参脸上的得色瞬间消失,身子一下坐直,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了变数,但他还是没有动,两地相距不近,他行动起来实在有些不太方便,虽然当真跑起来他的轮椅不比别人的腿慢,然而轮椅毕竟时轮椅,比起以前麻烦了太多,而且地势一旦不平坦将会更麻烦,不但耗损力气更颠的难受,颠的狼狈。

丁参不喜欢狼狈,他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能让弟子处理的事他一般都不太愿意管,实际上有四大弟子就足够了,九成以上的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去管。于是他挥了挥手,屏退手下,身子又缓缓躺了下去,然而心头却添了一丝烦躁。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他自己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旋即又自己答道:“应该不会,毕竟这里是‘丹禾府’,‘兵甲帮’就是最大的帮派。”

当第三朵烟花升起手下再次禀报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召集了三十名刀手出发,这三十名刀手全是他原先自己帮派的人,‘兵甲帮’的一个没带,虽然他的人比‘兵甲帮’的帮众要差不少,但他要去对付的是‘兵甲帮’的前任帮主,尤其在怀疑有变数的情况下还是他自己的人更加信得过。

召集完毕,丁参双手抓住轮椅的轮子向前一用力轮椅如一匹马车般载着他疾驰而去,他很烦躁,很愤怒,顺顺当当眼看成功的事在最后关头出了变数换做是谁也不会痛快。

丁参运起功力轮椅转动如飞当先而走,三十名刀手展开轻功跟随其后竟有些跟之不上,一行三十一人朝着最后一朵传讯烟花发出之地赶去。

丁参的轮椅很快,他已顾不得颠簸,他对别人残忍对自己的四个弟子却很好,不仅因为他们是他的徒弟,更因为他们身上有他倾注的心血,最重要的是这四个弟子可以为他赚钱,只要有这四个弟子在他的日子便过的足够的舒服,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只需要下命令即可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所以他不允许四名弟子中任何一个出事,因为任何一个出事就意味着失去了结阵对敌的杀手锏,实力的损失不是四分之一,而是一半还要多。

立冬的夜不算太冷,只微微有一丝凉意,冬天本来是寒冷的代言,可笑的是今年立冬第一天的夜却是中秋之后天气最暖和的一夜,尤其比起前几天简直堪称盛夏。

清风徐来,空气带着湿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具普通帮众的尸体躺在地下,丁参放在轮子上的手蓦然顿住了,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袭上心头,三十名刀手自后跟了过来,一名刀手用鼻子在空气中狠狠嗅了嗅,看见地下倒着的同门正要说话忽然瞧见在火把的照耀之下丁参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走!”丁参内力运足,缓缓推动车轮,目光在暗夜之中闪烁着精芒,耳朵在夜色之下更加聪灵,十丈之内落根针他也听得到,未见敌人先行防备,丁参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虽然狂妄却并不痴傻。

随着丁参等人前进的脚步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再走了几十步丁参率先看到了尸体,那不是一具而是几十具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材精壮,面容依稀俊朗,尸体穿着一袭青衫左肩上绣着一朵大大的六瓣雪花,颈下是浓浓的一大滩血水,血水向四下里流出几乎将他上半个身子都泡在了其中.......。

丁参面容不变,手上的青筋却变得更加粗壮,他目光向其他尸体扫去,发现小一半的尸体都是同一种死法,这些尸体除了颈侧动脉被割断外全身上下没发现其他明显伤痕,另外一部分的尸体却是胸口中刀而死,同样除了胸口一处致命伤之外一眼看去身上并无其他地方流血,显然伤口就这一处。

“一刀毙命,好厉害的刀法。”

丁参推动轮椅在尸体中缓缓走动,几具身着铠甲的尸体让他更为震惊,这些尸体同样是被一刀割破颈侧动脉而死,每一刀均在铠甲缝隙处拉过,无一例外,似乎也无一失手。

“‘中州’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丁参出口问了一句,以他在江湖上四十多年的阅历竟然不知对方是何来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刀法光从尸体上他还难以看得出来,若在以前这种手法多少和猎北风有些相似,可猎北风早就死了,据说是被冻成冰块摔碎了,除非有人捡回家化开再用胶一块一块粘起来,否则肯定是死了的。除却猎北风他实在没有头绪。

“咦?那边的天怎么通红一片。”一名刀手突然惊奇道。

“那个方向好像是咱们总舵着火了。”另一名刀手道。

丁参霍然转身,只见‘兵甲帮’总舵的方向火光映天。

“妈的!”丁参咒骂了一句,他只顾着带人出来,却忘记了计策中还有一招调虎离山,他帮主刚刚上任了一天总舵就被烧了,里边多少钱粮多少金银古董,还有那满满几屋子的酒。这样的损失不用敌人来对付他,‘内督府’那几位就能要了他的命。

“快回总舵救火。”事到如今只希望能来得及赶回去救火弥补损失,或者抓住敌人将功补过,否则他想见到无常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不过不是酆无常而是黑白无常。

三十一人急急忙忙赶来,还没研究清楚所有尸体有几种死法,敌人有几个又急急忙忙往回赶。丁参轮椅上的两只轮子陀螺也似得转动,心中一遍又一遍将‘兵甲帮’总舵留守的那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白痴,饭桶,这么多人守着能让人把总舵点着,点着也就罢了,都他妈死人么,不去救火?能烧到这么大的火岂能是一时半刻做得到的?除非对方有无数的油......”

想到油他立刻想起了总舵之中除了备用的粮食和油之外还藏有很多酒,很多很多的酒,烈酒!想到酒他的怒火一下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惧,是绝望。

丁参的手在抖,但他却笑了。

今夜之后他将会是‘天芒朝’武林界上任最快卸任也最快的帮主,毕竟从加入一个帮派到当上帮主再到卸任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个速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自从当年被酆无常如戏耍孩童般打断双腿声明大跌之后,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有重新名扬天下的一天,或是练成神功,或是夺取帮主之位,或是教出个天才徒弟等等,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以‘天芒朝’有史以来上任最快卸任最快的帮主的名号名扬天下,载入‘大隅天城’的武林史册,这太可笑了,更可笑的是他的一身本事居然正是从‘大隅天城’买来的。

激动,喜悦,兴奋,伤悲,愤怒,绝望,无助,恐惧,沮丧,可笑,无奈,这几天来诸般心情涌上心头,他此刻却只想用一个字来表达!

丁参的轮椅飞转,很快火光映天总舵在望,然后他看到二十丈外背着火光并肩迎面走来三个人,期中一人只有一条手臂,丁参认得那断臂之人。

在他认出断臂之人的时候,一道寒光射了过来。那是一枚飞锥,黑色,约有大半只手掌长短,锥尖锋锐,近尖三分之一处略粗,向尾部渐细,手艺考究极易取准......。

第224章 杀丁参

丁参心中一凛,暗道:“好险”,这枚暗器是行家打造的,夜里用黑色没等发现就死的不明不白,还好有光亮,还好有准备,他待飞锥袭来手起一掌拍落在地,然后对面另外两人中的一个动了,那人的步子迈的极大,二十丈的距离,只换了一步就跃了过来,左掌一立劈面就打。

丁参右手擒拿手立刻迎上,那人立掌微翻斜向下按去,掌心半笼罩在丁参擒拿手之上,丁参指间略微变化,已虎口卡他手腕,依旧是擒拿手的招式,那人手掌跟着变化,掌缘切在丁参虎口之上,一声轻响,掌缘虎口相交,二人掌势微挫。

丁参左掌去繁就简取‘丁火繁星手’中威力大速度快的一记变化急速打去,右掌屈指连弹一缕缕劲气透脉封穴,那人左掌拨扫封拿穿梭在指风丝毫不落下风,右掌出手却似乎比丁参慢了半拍,‘砰’丁参的左掌正好印在他右掌之上,外劲相交丁参只觉得对方这一掌软绵绵半死不活既没有多少劲力又没有多少变化,只微微一挫就此不动,丁参内劲猛吐,对方这一掌又挫三分,似乎承接不住巨力摇摇欲坠,然而最终还是抵住了。

丁参右手指弹未能伤敌陡然再变为掌,一掌毫无征兆电光火石般击向那人肩头,那人侧身微让,左掌急收在中途按在丁参右掌掌心之上,两掌相交劲力相撞那人退后一步,丁参的轮椅受不了反弹之力向后急速退去。

丁参内力运足劲透车轮在地下压出深深一道车辙,退出去两丈多远这才停住。交手几招他未落下风,心下却满是惊骇,他这弹指之招半为进攻半为欺敌就算打中了也只能伤敌不能杀敌,这招的作用在于要以快速变化的招式让敌人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从而快过敌人半分获得真正一击致命的机会,敌人要想一一应付在后手之下势必艰难许多,若是放任不管则这招照样伤敌,所以就算明知道这招的名堂敌人也很难应付。

‘丁火繁星手’降低了这招的威力就是要在在速度和变化上相互配合,争取真正的机会,让丁参意料不到的是机会争取到了杀招只出了一半便被接住,致使威力未能尽数发挥,前功尽弃。

他看着对方,这人与自己几个徒弟年纪相仿,然而应变之急,速度之快,远非自己几个徒弟可比,更令他感到麻烦的是这人功力精纯,深厚不似同龄之人,自己六岁练功,将近一甲子的勤修似乎在方才两记对掌之中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若在以前他腿未断还能以硬碰硬趁着对方对掌退步时乘胜追击,即便不能一击得手久战之下赢面还是高于对方,现在他自己退的远比对方要远,要乘胜追击也是对方乘胜追击,久战之下他的赢面恐怕还要低于对方。

丁参与对手交手数招三十名刀手这才追了上来,断臂那人和对方的另一人也不紧不慢走上前与先前那人并肩站在一处,这三人正是兵綦印、宜丰和梁榭。

梁榭看了一眼丁参一行,向宜丰传音道:“有没有把握缠住丁参?”

宜丰传音道:“取胜不易,缠住不难。”

梁榭传音道:“好,那丁参就交给你了,其他人我来对付。”

“好。”宜丰好字出口已一步跨出,‘半步封神掌’展开直取丁参。

宜丰一动丁参已猜出对方战术,当即‘丁火繁星手’去繁就简‘呼呼’两掌迎出,口中吩咐道:“保持阵型,务必攻守一体,不要单独抢攻。”说话间已与宜丰来去十余招,三十名刀手本就保持着阵型,也不用丁参将话说完已知其意,三十人三十柄刀分三组向梁榭和兵綦印围了过来。

梁榭没有动,眼光以最近一组的第一人为靶目测着第一组每人之间相隔的距离、角度、移动速度,然后他将刀插在地上,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手一扬,一把铜钱向第一组的十人头脸撒去,十人早有准备挥刀将铜钱打落,就在他们击落铜钱长刀砍出的瞬间五枚飞锥盯入其中五人的眼中,几乎就在同时另外五枚飞锥跟着打入另外五人眼中,十枚飞锥冲破眼球,贯脑而入,第一组十人殒命。

丁参只瞥了一眼,心中便是一颤,还没等他再出言提醒,梁榭手下不停,又是一把铜钱撒向第二组十人,有前车之鉴第二组的十人哪里还顾得上保持阵型,立刻左右跳跃闪避,梁榭双手齐发左右手各打出三枚飞锥,打向六人,六人慌忙躲闪,哪知这六枚飞锥在中途互相一擦立刻改了方向,打向另外四人,自以为安全的四人躲闪不及立刻中锥,与此同时刀离地,梁榭出刀,没了阵型的六个人不堪一击,眨眼之间第二组十人全部殒命。

第三组的十个人正在慢慢靠近打算与前两组人配合而战,待梁榭和兵綦印冲破前两道屏障时予以一击,忽见第一组的人倒下了,接着第二组的人闪躲蹦跃了起来,一抹刀光过处立有一人鲜血飞溅,眼看着第二组十人死光那抹刀光朝着自己杀来第三组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丁参,不约而同转身便跑,梁榭飞锥连发十人顷刻死绝。

三十人在有防备的情况下顷刻死绝,自始至终兵綦印都没有出手帮忙,梁榭得胜之余心中痛快,他没想到他完全抛开束缚之后‘恨刀十二诀’的威力竟然大有精进。

丁参看在眼里,自知大势已去,心头一狠立运搏命之招双掌带动破空之声打向宜丰,这一招速度奇快,宜丰变招不及只好运足功力抬双手硬接一记。

‘砰’然一声,四掌相交,宜丰身子晃了一晃,一口鲜血喷出口外,丁参受反冲之力轮椅如箭极速向后退去,丁参犹嫌不够快双掌在前方地下凌空猛轰两掌,轮椅在快无可快之下再快三分,看样子他是要借势遁走。

“离刀诀!”梁榭大喝一声双足顿地跃空而起,身子在空中急速旋转一圈,‘天根诀’的内力运使至极手一扬一柄长刀激射而出,丁参轮椅快,刀更快,长刀划破夜空眨眼间便已追到,丁参大骇侧身一翻滚落在地,长刀贯穿轮椅钉在地上,轮椅去势未止带起长刀一溜烟滚的不见踪影。

丁参滚落在地,止不住惯性在地上擦出去老远一截又翻了几个滚这才停下。

梁榭顾不得理会丁参,忙去查看宜丰伤势,宜丰紧闭着双眼端坐在地上,衣襟被血水浸透,他咽下口中的血鼻子中的血又流了出来。

梁榭赶忙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伤药给宜丰服下,宜丰强忍着没吐出来,强忍着没有晕厥过去,伸手在自己胸口几处穴道上推拿了几下,理顺了气息,吐纳半晌之后这才缓了过来,他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向梁榭笑了一笑,一张煞白的带着血的脸上这样的笑容显得有些恐怖。

“伤的怎样?”梁榭赶忙问道。

“我没事,先问......刘......刘还谨......”宜丰有气无力地道。

“嗯。”梁榭见他暂时无碍,长出了一口气,应了一声,转身向丁参走去。

刘还谨昨夜与丁参等人一起对付兵甲二人,今日或许还没离开‘丹禾府’,宜丰重伤之余犹能考虑到这一点,让梁榭不得不佩服。要说‘扬刀盟’最痛恨的人当中,兵甲二人恐怕只能排第四或者第五,就连‘不死邪尊’也顶多只能排第二,能排首席的非刘还谨莫属。

不论是兵甲二人的计谋或者‘不死邪尊’的狠辣还是‘元戎帮’的无耻至少都是敌人,立场不同生死相搏也无可厚非,而刘还谨享受着‘扬刀盟’众兄弟和堂主的礼遇,拿着‘扬刀盟’的俸禄,担负着保卫‘扬刀盟’的职责却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己的兄弟,出卖了自己的上司,出卖了自己的良师益友,要说‘扬刀盟’最痛恨的人自然非他莫属。

梁榭此次下山的第二目标也正是刘还谨,只是之前刘还谨威胁不及兵甲二人大,且兵甲二人受伤未愈机会难得所以他才打算先向二人动手,如今看来能将刘还谨抓回去自是最好不过。

先是搏命之招内力过度运使,现在又连摔带拖,铁打的人也得蜕一层皮,丁参磨破了衣衫,浑身是血,躺在地下奄奄一息,一头原本略带花白的头发已变的雪白,显然是那一招消耗的不少。

一杆长枪指在丁参的咽喉,兵綦印手持长枪铁青着脸站在一旁,身上血迹斑斑,犹有数处新添的伤口上结着厚厚的血疙瘩,大概是方才放火烧总舵时与人动手留下的。

梁榭捡回长刀,走到丁参近前,长刀一指问道:“丁参,昨夜与你一起动手的刘还谨还在不在‘丹禾府’?”

丁参脸上露出讥讽之意却是不答。

“刘还谨在哪?”梁榭又问一句,丁参依然不答,梁榭也不动怒,转头向兵綦印道:“兵帮主,人交给你了。”

梁榭说着收刀向后退了一步,兵綦印一句不问长枪一抖刺入丁参左腿膝盖,枪尖一挑一块膝盖骨便被挑出,丁参浑身一颤,兀地坐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膝盖,兵綦印眼睛都不看他一下枪尖一抖又刺入他右膝,膝盖骨随即被挑出。

“嗯!~~~~!”丁参忍不住痛哼出声,声音颤抖,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兵綦印长枪再度举起,对准丁参左臂就要落下......。

“‘四海客栈’.....城东‘四海客栈’!”丁参眼睛瞪得通红,抢着喊道,声音中充满怨毒与恨意。

“很好。”兵綦印长枪一抖直接刺入他胸膛,丁参睁着眼,身子缓缓躺倒,满腔仇恨到死也没能化开,他若是知道他从兵甲二人手上夺取了‘兵甲帮’不但给自己惹上了杀生之祸更间接救了兵甲二人估计不用别人动手自己气也气死了。

得知刘还谨下落梁榭立刻赶去自是最佳时机,奈何宜丰伤重,此处离‘兵甲帮’总舵不远,逗留时间久了难保在灭火之后不会有人追过来,为今之计只能将宜丰安顿好了再去寻刘还谨晦气。

他走过去正要将宜丰背起,兵綦印忽道:“你要是信得过就把他交给我来照顾,信不过你自己想办法。”

梁榭一顿,双方毕竟是敌非友,纵然情势所迫暂时合作也不过是暂时而已,要他完全相信兵綦印他实在做不到,可眼下这是唯一能够一举两得的办法。他正在犹豫当中,宜丰抢先道:“劳烦帮主了。”

“我们在先前的院子里等你,天亮前会有人来接应出城,你回来若是见不着我们便可去城西一寻,我会留下暗号。”兵綦印向梁榭说道,他似乎很少客套。

梁榭道:“好,便信你一次,你若敢对宜丰不利我定叫你夫妻二人和你的朋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兵綦印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他是谁?”

宜丰抢着道:“二位,你们.....放着两个......重伤之人......不管了?”

梁榭当即住嘴,传音道:“你好生养伤,若是他们想对你下手你先拿了甲方箬再说。”

宜丰向他点了点头,梁榭知道宜丰颇有智谋,安顿也是多余,当即向兵綦印抱了抱拳,打听清楚‘四海客栈’地址,捡起散落的暗器向东城而去。

兵綦印长枪做笔在地下写了一句“你夺我帮派,我灭你一门。”,然后负起宜丰向西而去。

第225章 擒刘

夜,依旧。火,渐小。

街上渐渐出现了一团一团的火光,有的是灯光从院落中透出显然是周边住户听到动静点上了灯,有的火光则在迅速移动,很可能是‘兵甲帮’的人在搜查。梁榭足下如飞,轻易躲避,功聚双目向街边的房屋一个个看去,片刻之后便寻到一处客栈,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正是‘四海客栈’。

梁榭闪身躲入对面一个巷子里,‘天根诀’内力运转数周,疲惫一扫而空,登时精神奕奕。

这次对付丁参师徒除了对付普通帮众严格来说都不算是暗杀,以往他的暗杀等对方完全没有戒心的时候动手,而这次不论是丁参还是他的四个徒弟,都是在备战状态下的,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有相当戒心暗杀效果大打折扣,尤其对付丁参的时候更是正面对敌。

碍于时间紧迫,他无法等待更加合适的机会动手,以至于宜丰险些丧命,接下来他要单独面对曾经的‘玄衣卫’第三组执事刘还谨。

刘还谨身为第三组执事,武功应当在熊单迟之上不及向铁衣和东壑,梁榭没见过刘还谨与人交手也没见过东壑动手,不过从熊单迟身上能略见一二,他刚来‘扬刀盟’时比熊单迟差了许多,现在应当能胜过熊单迟,至于刘还谨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倒也不惧于他。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暗中下手梁榭自忖三个刘还谨也不在话下,但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刘还谨到底在哪个客房里他尚无头绪,若是一个一个寻找势必打草惊蛇,暗袭变成明战,他虽不怕刘还谨却怕招惹到别人,留下衙门对付‘扬刀盟’的话柄,到时候说不得只能杀人灭口。

‘四海客栈’有两层,梁榭略一思索已有计较,先从二楼下手,他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在客房上端揭开瓦片一一观看,屋内漆黑犹胜街外,半点光线也没有,再加上角度不便,梁榭功力再运依然看不清楚。

此法不通梁榭当即合上瓦片双脚勾住屋檐用口水沾湿手指捅破窗棂纸,勾开窗户翻身钻入一间客房,落地瞬间他双手托地就地一滚,悄无声息,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是一条五大三粗的大汉绝非刘还谨后反手关上窗户,从里打开客房门出去了。

梁榭从这一间客房出去,走到左手边的一间,用刀插入门缝,挑开门闩推门进去,这一间客房里住着的却是一男一女两人,梁榭看清男子不是刘还谨后赶紧出去将门带好,再往左一间则是一间空房,梁榭如法炮制连开了四五间客房均未找到刘还谨。

“难道丁参说了假话?”梁榭心中疑问,可很快又被这个想法排除了,刘还谨昨夜帮丁参夺下‘兵甲帮’自是一大功劳,问丁参要点好处也在情理之中,他既不在总舵又不可能住在衙门,‘丹禾府’也没有‘元戎帮’的堂口,住在客栈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而且以丁参的为人自然想让别人帮他报仇,他不说刘还谨的下落是为了谈条件保命,他既说了出来想必不会是假的,那刘还谨好歹也算个高手,万一梁榭等人失手被杀丁参也算给自己报了仇,他若不说刘还谨遇不到梁榭等人自不会无缘无故跑来给他报仇,至于刘还谨的死活他才不管。

梁榭略作猜想便下了楼,从一楼的几间客房挨个找去,当他用刀挑开第三间客房门的门闩推门迈步进入的时候,梁榭小腿的‘迎面骨’陡然一痛,似是被镖的尖角刺了一下,梁榭暗道:“不好!”

他反应极快立刻收步纵身向旁边一跃,一道刀光从门口劈落,接着那道刀光反手撩了过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梁榭横刀一封,对方变招奇速,手腕一翻反手撩刀变为正手一挑,直穿梁榭咽喉。

梁榭后退一步,眼前刀光霍霍,一招三式快的不及眨眼,梁榭先机已失,处处挨打,他身子后边右边贴近墙壁出招处处受制,连‘震刀诀’都运不出来,数招之间险象环生。

梁榭心中惊骇,对方不用内力附着,全以招式极速对拆,自己空怀‘恨刀十二诀’竟腾不出手来施展,一身‘天根诀’内力也只能加快出招速度以求自保,一招不能反攻,他这才知道对手的可怕,若在之前他在失了先手的情况下决计不可能在对方如此快的刀法下支撑十招。

对方一言不发出招越来越快,二十招眨眼而过,梁榭手足酸麻,四十招一过,梁榭气息不畅,筋软骨酥,他暗暗叫苦,只要能缓过一口气来他便能反攻,可偏偏就慢着半拍,这半拍的先手让他无法逆转。

再过数招,梁榭大腿被划了一刀,这一刀他竟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些木,他心中大骇,知道这是中毒迹象,定是方才刺中小腿的镖上有毒,大敌当前他不及细想拼力抵抗下他手足更软,稍慢了一丝一毫,脸颊上又被扫中,若是再慢一分半边脑袋就不见了。

梁榭手臂已然酸麻眼看着就算毒性不发作也是必败无疑,就算他能打得过对方毒性也会发作到时候一样必败无疑,对方丝毫不给他反攻的机会,刀招更加快半分,一刀又向梁榭咽喉挑来,梁榭知道拖下去死的只会是他,当下心一狠一刀横挥斩向对方颈项,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对方身子倏忽后退避过,那一挑在梁榭咽喉处留了一点血痕不及刺入。

梁榭不等对方进攻将手中刀直接丢向对方,这是随便的一丢,并非‘离刀诀’,可说毫无威力可言,任何会武功的人都能挡开或是躲闪,对方长刀一挑挑飞梁榭的刀,梁榭已趁机一把铜钱照着对方头脸胸腹乱撒了出去,同样是不及附着内力不及运用手法毫无威力的一把铜钱。

然而在暗夜之中谁又能分辨清楚,对方几乎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急速后退刀光闪起织成一组刀幕,‘叮叮叮叮’数十声响过铜钱尽数飞散,铜钱之后一枚飞锥破空而至,对方侧身一闪梁榭甩手又是两枚飞锥,对方手起刀落,‘叮叮’两声崩飞飞锥。

一把铜钱又至,打落铜钱之际梁榭揉身直上,左右手各一枚飞锥点向对方颈侧,对方撤身后退,刀幕再起,梁榭双手飞锥连番掷出,相擦相撞之下方向陡变防不胜防,对方刀幕只护住头脸,胸腹任凭飞锥射中只略微疼痛并无大碍。

梁榭再打出三快两慢五枚飞锥,已是使上了‘落羽锥’的手法,他足下一挑,长刀回手,在对方应付‘落羽锥’之际舞刀过顶,周身气脉依‘霸刀诀’而行,梁榭气势陡然大盛,一刀砍向对方,对方堪堪打落暗器举刀一封,‘当啷~~’一声巨响,两刀相交竟是势均力敌,梁榭内力加催,对方双手执刀内力抗衡,丝毫不弱。

梁榭头皮发木,知道毒性已然渐渐发作,他兵行险着陡然松手弃刀,双手手掌斩向对方颈侧,梁榭长刀失去掌控被崩飞出去,对方回刀防守已然不及,慌乱中一刀直刺梁榭咽喉,那一刀只刺出一半人便倒了下去,刀势未衰却失了精准在梁榭肩膀上刺了一下,梁榭仗着玄衣护体,微微一痛,毫发无损。

将人打晕之后梁榭才来得及仔细观瞧,他在‘扬刀盟’见过刘还谨几面,暗夜中依稀就是那个熟悉的面孔,梁榭确保没有打错人这才放心,腿上传来阵阵麻痹之感,他撕下一条衣襟在膝弯缠了几圈重重勒住,以减缓毒发的速度,然后俯身拾起长刀、飞锥、铜钱,还刀入鞘,这才发现那枚毒镖被绑在一只小凳子上,梁榭在刘还谨身上和屋里搜了一圈,均未发现解药,他不敢多耽搁,当即拆下毒镖揣入怀中推开窗户一手拎着刘还谨纵身跳了出去。

客栈中已有人点亮了灯,梁榭不去理会只要没人见着正面,他便无须杀人灭口,当即拎着刘还谨展开轻功遁走。‘兵甲帮’的火已然扑灭,街上到处都是搜查的人,有衙门的捕快亦有‘兵甲帮’的帮众,放眼望去火光星星点点,东一堆西一簇总共怕不有几百人出动。

一团火光从西边迅速飘了过来,梁榭不敢与之照面拎着刘还谨一闪身钻入一处巷子中。趁着无人梁榭撩开裤腿双手卡主小腿从上往下狠狠一捋,伤口处的血已然凝固,这一捋只有一小点血渗出,梁榭拔出刀来在伤口处又割开一道口子,用力再捋顿时腥臭味扑鼻,血水汩汩而出,暗夜之中梁榭也看不清血液到底是黑是红,只一个劲向下捋去。

忽然巷口处火光映照,梁榭立刻停手,拉起刘还谨贴墙而立,火光越来越亮,一队人陆续走过,巷口渐渐又暗了下去,那一队人显然并未发现他,走了过去。

梁榭心头一松,连忙再挤毒血,从上到下连续捋了十多下直到感觉到了疼痛他这才收手,梁榭知道这毒多半已挤了出去,其余的早已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现在他的头皮发麻,四肢发木,显然是这毒药的功劳。

梁榭知道宜丰颇通医术,即便没有解药也总强过了他,当即决定先回去和宜丰汇合了再说。他拎着刘还谨钻出巷口,看了看左右无人,为了防止刘还谨半途转醒一挥手又在刘还谨颈侧斩了一掌,这才穿街过巷向西南方向奔去。

衙门的人半夜出动,再加上‘兵甲帮’总舵人的人,‘丹禾府’街上人越来越多,每隔一两个路口就有一队人搜了过来,梁榭从一个空巷中刚一露头迎面又是一队人走了过来,他赶忙又缩了回去躲在一间房后。

一条人影从他侧边掠过,梁榭贴墙而立,这人左右扫了一眼暗夜中并没有发觉异样,忽然手掌贴紧墙壁人已悄无声息飘落在一处屋顶之上,阴阳怪气地喝道:“匪类还不现身?咱家看到你了。”

这种声音并不陌生,与武经国颇为相似,却更加尖细,梁榭心头一突,听这人声音,这人八成是‘内督府’中的人物,看刚才那一手武功弱不了。

声音在暗夜中传开,好半晌并无任何回应,这人长袍猎响裹住身躯已跃下屋顶去了,原来那一句竟是虚声恫吓之言,梁榭若是慌张逃窜正中他的套路。

待这人走后梁榭拎着刘还谨从屋后转出,辨明方向立刻飞奔了起来,刚走出几步忽然阴风飒然,梁榭急忙转身将刘还谨当做盾牌挡在身前。

“着!”一掌正中刘还谨胸口,梁榭手臂一曲,刘还谨倒撞在他身上,梁榭站立不稳‘蹬蹬噔’倒退几步,那人掌甫出腿又至,凌空一个旋身一腿自上而下劈打下来,梁榭将刘还谨一架,那一腿又劈在刘还谨胸口,刘还谨甫转醒又着了一记痛哼一声张臂抱去,那人已一膝向梁榭胸口顶去,梁榭顺势将刘还谨向下一拖,那一膝又顶在刘还谨胸口,刘还谨喷了一口血手臂已然软下,梁榭将刘还谨往那人身上一推,抖手一把铜钱撒出,那人抡起刘还谨几下将铜钱击落,再看时已不见了梁榭踪影。

“贱民哪里走?”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与刚才屋顶上那人比颇为相似却又是另一种风格,夜幕之下方才又有刘还谨挡着视线他看不太清,只依稀在黑暗中看到梁榭跳入一个院中再也没有出来,他随手将刘还谨往地下一抛左右看了几眼,身子一纵跳入院中。

在他跳入院中之际一条黑影自旁边屋角转出,抓起地下再度陷入昏迷的刘还谨一溜烟跑了。原来方才梁榭只是纵身跳起,并未跳入院中,趁着他抵挡铜钱之际顺着墙根转了个圈。

院中鸡飞狗跳,男人的怒骂声,女子的惊骇声,孩子的啼哭声,接着是几声惨叫,一队搜查的捕快闻声赶至,火把照映之下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自院中踱步走出,用一条手帕擦了擦手,随手丢下。

“‘兵甲帮’总舵着火这么大的事丁参师徒跑哪里去了?”中年人尖声问道。

“启禀李公公,丁参师徒已尽数被人所杀。”一名捕快道,原来这名中年人果然是‘内督府’的人。

“知道是谁下的手么?”李公公问道。

“启禀李公公,根据现场留书放火烧总舵的和杀丁参的都是原帮主兵綦印所为,字迹也的确是出自兵綦印之手,只是兵綦印身边至少还有个帮手。”

李公公鼻孔中冷哼一声,右手摸着左手上硕大的金戒指,不屑道:“这丁参还真是个废物,连几个贱民都收拾不了,当帮主不到一天便连自个儿脑袋也混丢了,嘿,什么武林高手,贱民终归是贱民。”

“公公说的是。”捕快附和道。

李公公又问道:“你们的捕头呢?告诉他,带人封死各处路口,全城挨家挨户搜查,敢放走一个人他就是兵綦印的同谋。”

“启禀公公,听说先前有人在城西放出了‘兵甲帮’的传讯烟花,孙捕头带着五个弟兄去搜查了,城里城外各处路口由王公公带着韩副捕头部署。”

“王公公好快的手脚,打个盹儿个功夫又跑到我们前边去了。”

“......”

第226章 偷袭 反偷袭

梁榭回去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他对兵甲二人他极不放心,将刘还谨放在一边耳朵特意贴着墙壁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屋里有几人说话,其中一个似乎是女声,声音都比较低,梁榭听不太清,只大概听到有个男子像是宜丰的声音。

确保宜丰无虞兵甲二人没有耍花招梁榭这才放心,探手抓住刘还谨后背一拎,这一拎与方才大不一样梁榭手足酸的厉害吃不上力刘还谨竟然纹丝不动,梁榭吸一口气再次用力才将刘还谨拎了起来,提步欲走却是脚下一软险些跪倒,梁榭勉力直起腿弯重新拎起刘还谨从大门进入,院内外都是死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空中令人作呕。

屋内没有点灯,梁榭走近将刘还谨靠着墙一立,只觉得头发木手发酸腿弯不听使唤只想屈膝跪倒,一时间他全身血液、筋骨、皮肉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拿也拿不起来,他知道这毒虽经处理延缓了许多减轻了许多,但还是发作了,这会是一阵比一阵厉害,身上受伤的地方半点不觉得疼痛,肌肉里却是一下接一下的酸疼,他调息了几下抬手敲了三下房门。

“谁?”宜丰出声问道。

“我。”梁榭答了一个字,眼皮酸涩难堪,几乎快要昏睡过去。

“原来是张家表弟啊,快进来。”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说道,显然是甲方箬出声。

“什么张家表弟,乱七八糟,这女人脑袋被打坏了么。”梁榭心中疑惑,正要推门而入,就听宜丰催道:“张兄,不管局势如何左右......左右要进来再说,咱们......嗯......当面慢慢商议对策,总会有三......三两个办法的。”

宜丰向来正经这一句话却说的甚是奇怪,梁榭陡然一惊,心中默默将两人的话连在一处‘张家表弟’,‘张兄’,‘左右’,‘对策’,‘三两个办法’以及宜丰的停顿,这些词没什么问题,宜丰重伤之余说话不能一次说全也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他不姓张,屋里只有三个人这个称呼是给谁听的?他反正要进屋,宜丰和甲方箬为什么又要催促?

梁榭这一停顿屋里的更急了,连兵綦印也催开了,梁榭再无疑问,答应一声,当即伸手推门。

一条黑影迈门而入,门左右两侧立刻闪出两人,四柄尖头铁尺狠狠捅在人影胸腹之间,人影痛叫一声倒下,一枚火折子飞了进来在漆黑的屋里划过一道火光,火光下一枚飞锥急打宜丰身后之人的咽喉,那人反应奇速,侧头避过。

一抹刀光自门口飞入,在门侧左右两人身上一闪而过,然后是一把铜钱撒向宜丰和其身后之人,那人急忙退步闪避,铜钱尽数打在宜丰头脸之上,却是疼而不伤。

火折子落地,门口那刀光闪现直追那人,那人出招极快右手尖头铁尺一架一绞已绞碎刀光,左手尖头铁尺毫不留情照着对面之人心口捅了过去,对面之人拿捏不住,长刀脱手,‘呛啷’落地,尖头铁尺中间的尖头毫无悬念抵上了对方胸膛,一用力,入肉三分,然后他突然觉得颈侧奇痛,一股粘稠的液体流入衣领,他惊惧,手上的尖头铁尺难进分毫,疼痛,颤抖,无力,不可置信,然后他永远倒了下去。

‘噗通’一声,梁榭也倒了下去,胸口有些木然的疼,神情更加有些迷糊。还好他提前推了刘还谨进来,否则以这样的状态很难躲过对方偷袭。

梁榭再一次睁眼的时候他已躺在了床上,屋里已点上了灯,地下躺着六具尸体,其中一个穿着与众不同,似是捕头,正是先前和他动手,刺了他一尖头铁尺的那位。

兵綦印和甲方箬坐在一边,宜丰离他最近,他一撇之下看到胸口处已做了包扎,腿上的布条也去了,伤口处也已做了包扎,知道是宜丰所为,他翻身坐起,卷起裤腿一看发现伤口处包扎整齐布条周边透出一个黑紫色的圈子深印肉中。

梁榭知道这是拔火罐留下的印子,宜丰颇通医术,看他腿上绑的布条已然明了是中毒,定是他找出伤口以火罐拔毒,梁榭动了动身子,依旧酸痛麻木,心中又犯起愁来了。

此处没有草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若在平时也不妨事,但以现在的形势他们四人伤的伤中毒的中毒,随便来几人也未必应付得了。

“没有草药只能先如此了......好在执事中毒不深,处理及时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宜丰重伤之余替梁榭处理伤口已累的不行,此刻说了一句话更有些疲累。

梁榭扫了一眼又添新伤的兵綦印和脸色煞白的甲方箬以及昏昏欲睡的宜丰,苦笑道:“这毒中的真不是时候,以我们四人目前的情况,恐怕再来几个捕快就能将我们拿下了。”

兵綦印看了梁榭一眼,见他神色,难得露出笑容道:“刚才不是还很厉害么,怎么对付一个刘还谨就落得这般下场?”

梁榭念着先前甲方箬说话颇有示警之意,虽说也是为了她自己,但现在四人好歹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也不想多做计较,认真说道:“刘还谨好像早有准备,我去暗杀他反而被他算计,差点回不来。”

兵綦印道:“‘兵甲帮’总舵着了火,小半个‘丹禾府’都能看见,只要没睡着不可能不知道出了事,以他的作风没有准备才不正常。”

梁榭点了点头,刘还谨能摆了衡无算一道,全仗着多年来做事稳妥,滴水不漏,这是何等的小心,何等心性?

梁榭自认这一点自己远不是刘还谨的对手,这回自己已经慎之又慎到头来还是着了道,若不是他长于暗杀,行动时时刻防备着别人的反偷袭刘还谨的第一刀就会要了他的命,或者说他哪怕在毒镖刺中他的时候他的反应没那么快,伤口再深上一点势必会中毒更深,那么此刻的他也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梁榭不由得暗呼侥幸,向地下看了一眼,刘还谨气息微弱,眼睛迷离竟然还没死去,梁榭略一思索便即明了,他有玄衣护体,所以在和那拿尖头铁尺的捕头搏命时才能一招制敌,不然就不会是受伤那么简单,当时死的很可能就会是他,刘还谨作为‘玄衣卫’第三组执事,玄衣自是时刻穿在身上,即便背叛了‘扬刀盟’这玄衣也是断然不会还的。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外边到处是搜查的人,搜到这里是迟早的事,二位帮主有没有退敌的良策?”梁榭不再就刘还谨的问题上多做讨论,直接问起了正事。

兵綦印道:“等吧,现在出去也跑不远,徒然浪费了力气,更加难以抵挡。”

“兵帮主的意思是我们要坐以待毙?”梁榭不悦道,这的确是个烂的不能再烂的主意,跑出去还有一线希望,留在这里只能等死,被寻过来的机会可以说是十成,或者说若不是这几个捕快搜查这边,估计‘内督府’那两位高手早就亲自寻来了。

兵綦印道:“不,留在此处定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现在逃跑各处路口城门定然设卡,三五天我们也未必出得了城,迟早也会被他们捉到。”

宜丰问道:“兵帮主怎能如此肯定?”

兵綦印道:“我收到了他的亲笔书信,他说天亮之前到就必然会在天亮之前到来。”

宜丰不语,梁榭想起之前在客栈里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倒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一则兵綦印和那所谓的教书先生交情到底如何,这人会不会来,来了会不会真帮助他们,别再来个援兵倒戈徒添一位敌人;二则从先前那位男子也就是此间房屋的主人口中得知,那教书先生只是会点武功而已,来了到底管不管用,若是不管用又何必连累别人。

梁榭张了张口,待要说出疑问又忍住了,过了少许使劲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丹禾府’现在不止是有衙门的捕快和‘兵甲帮’的帮众,还有‘内督府’的高手,我在回来的路上已见过两人,而且和其中一位交了手,以我们目前的情况等他们来了恐怕想走也走不了。”

梁榭此言出口宜丰也是一皱眉,此前在京城他们只和‘金衣卫’的人交过手,‘内督府’的也就对沈南武,郑千户,贾成方等少数几个有过了解,真正的精英,高手一个也不知道。

在官场之中,真正的高人学问好,武功高的未必能做大官,能做大官的对察言观色,迎来送往,溜须拍马,中伤排挤的本事定然有一套,至于本身实力或许并不怎么出色,换言之,‘内督府’中武功在郑千户,副督贾成方之上的大有人在,就像‘金衣卫’中李念的武功未必比得上‘地煞金刀’中的任何一人,但他的地位却还在百里无痕,‘正奇双卫’、‘四大神刀’、‘金衣九禁’之上,更别说‘天罡地煞刀’了。

‘金衣卫’如此,作为不怎么靠拼命办事的‘内督府’自然更是如此了。此次‘内督府’的人来了‘中州’‘扬刀盟’早已知道,宜丰也已听说,做主的武功如何不清楚,但他身边必然会跟着几个厉害人物。

兵綦印听梁榭这么说,淡然一笑道:“能等到他来最好,万一等不到我给你们断后,你们带她走。”

甲方箬颇为不悦道:“这叫什么话,你我夫妻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兵綦印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走不了了,等不到他来我只有死,你们三个还有万一的希望。”

第227章 装死

兵綦印这么一说梁榭才仔细向他看去,只见他双腿腿弯处各缠着一块白布,想必先前受制时被下了酷刑,结合他刚才的话很可能腿筋被挑断,梁榭再向宜丰和甲方箬看去,发现两人如常,出了新添了两处轻伤外并未遭这等罪,他颇为奇怪,一转念间又已明白,方才三人中宜丰伤重说话都要费一番力气,甲方箬先前伤势就重重伤初醒也没有多少威胁,兵綦印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能杀人能逃跑的必然会受到特殊照顾,何况梁榭回来之前那三个极可能就是被他杀死的。

依着梁榭的意思,趁着毒未全然发作,他和宜丰闯一闯,使点手段还有逃出去的希望,再拖一会儿毒性发作就真的没希望了,可眼见宜丰半点动弹的意思也没有,显然不愿意扔下兵甲二人而逃。

甲方箬没说话,向着兵綦印笑了笑,面容在灯光下有些凄婉,兵綦印探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我以为我先前就死定了,想不到还能看到丁参师徒和刘还谨他们的下场,已经知足了,很知足了,多谢你们二位替我报仇。”

兵綦印笑了,笑的很得意很满足,抚摸着甲方箬秀发的一只大手却忍不住有些颤抖。

“不用客气,没有你我们两个避不开‘兵甲帮’的守卫,烧不了‘兵甲帮’,也引不出丁参。”梁榭说道。

他使劲掐了掐自己手臂,好像有一丝丝的痛感,眼前老是有一种贴了一张膜的感觉。既然兵綦印走不了,宜丰又不愿意扔下兵甲二人,他也不好坚持现在逃走,虽说是敌非友,但毕竟共同合作抗敌临危逃走有些说不过去,最关键的是他心中并不愿意这样做。

梁榭站起身来,走到里屋在北墙一角用刀撬下一块砖来,外边搜查的人大多数都是拿着火把的,有这个口子便能看到远处的火光,提前做好迎敌的准备。梁榭顺着口子向外看去,发现远处是有火光,却并非从这个方向走来,当即放下心来,他用砖再将口子堵上,以免屋内灯光透露出去,转身走到刘还谨身边。

梁榭本想活捉了刘还谨回‘扬刀盟’交由衡无算和大师兄发落,可眼下这一百多斤却是背不动也拎不动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砍下头颅带回去交差,刘还谨眼中露出求饶之色,梁榭哪里管他长刀举起就要斩落......。

“等一下。”宜丰忽然叫住。

梁榭一愕,兵甲二人也是不解,宜丰接着道:“我刚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梁榭收刀道:“什么办法?”

“我突然想我们何不换上死人的衣服装死?”宜丰顿了顿和兵甲二人以及梁榭对视一眼又接道:“能混过去最好,混不过去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兵綦印点了点头道:“嗯,可以一试。”

宜丰道:“所以杀刘还谨不用着急,杀掉了他反而暴露了我们现在无力反抗的处境否则已然活捉了的人何必杀掉。”

梁榭点了点头,旋即觉得有些不妥,说道:“不对,我们若是将刘还谨砍下脑袋吊起来示众会怎样?”

兵綦印皱了皱眉,甲方箬忽而一笑道:“小子很聪明啊,对方一定以为我们已经逃走了,殊不知我们正在装死。”

梁榭道:“正是。”他只回了两个字,只觉得这两个字好像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木然,讷然,甲方箬带着娇媚的笑脸似乎在镜子中一般似真似幻,他知道是毒扰乱着他的感觉,使他遇敌紧张不起来,遇险害怕不起来,想出良策得意不起来,所有的理应出现的感觉都要变慢许多,变淡许多。

宜丰不无忧心道:“首级藏哪?”

“哦!”。梁榭理智上觉得自己方才疏忽了,是啊,那么浓重的血腥味,一般的地方根本藏不住,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处理,挖坑掩埋。

兵綦印道:“没有破绽的不是计谋,是事实。你愿意怎么做就做吧,我的命是你们救回来的,赌运气也由你们来赌就是了。”

宜丰也不再说话。

梁榭略微犹豫一下,脑袋里似是空白,似是想到点什么,最后道:“算了,还是押回总舵听统领发落吧,大家快换衣服,把他也装作死人。”

“好。”兵綦印当先答应,立刻抓起地下的人换起衣服来了,宜丰也抓了一人换上衣衫,梁榭给自己换好衣衫一掌将刘还谨再度打晕,也扒了衣衫换上,最后是甲方箬,本来男女有别,她换衣服该当找一间屋子换上,但眼下众人行动不便,时间又较为紧迫,只好一切从权,梁榭和宜丰背过了身子甲方箬三两下换好。

众人在脸上涂抹上血污,即便有人发觉在暗夜中也保准认不出来。

梁榭拉起那被扒了衣服的五人丢到院子的一众尸首里,他既不给这五人换上他们的衣衫又不掩盖他们换下来的衣衫,只将五人脸上抹了几道血污使其不方便辨认,然后将他们换下来的衣衫揉作一团丢在院中。

那被扒了衣服的五人身上只余里衫,在一众尸首里格外醒目。现在屋里原本死去的五个捕快变成了院子里的死人,那些‘兵甲帮’帮众或者丁参原先的手下,而他们五人则打算躺在屋里成为已死的捕快,在外人看来,捕快还是捕快,一个没少,全死在屋里,只是院子里少了五套衣服,和多了五套换下来的衣服。当然兵綦印说得对,计谋都有破绽,没有破绽的叫事实,比如尸体总数怎么会多了起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然而丁参师徒已死,其他人有几个知道他们有多少手下,这些手下有多少个死在院子里,多少个死在了别处,都长得什么样,漫说是在夜晚,就是白天想要完全记住,完全分辨清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这当中有空子可钻,梁榭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当然破绽不止这一个,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弥补这些破绽,他中毒后迟钝的脑袋能想到这些就很不错了,眼下只能钻空子拼侥幸,空子能不能全部钻过去他们谁也不知道。

做完这些梁榭已累得有些迷糊,可没办法,现在那三个‘武林高手’还不如他这个中了毒的,至少他还能勉强把人丢出院子里,那三位却很难做到。

屋里,五个人,一盏灯,灯光昏暗。梁榭吹灭了灯,很显然,死人是不需要点灯的。他走到北墙,将那块砖再取下来,这回监视外边的一切变得格外方便而又不担心暴露自己。一切准备妥当,宜丰忽然‘哎呀’一声,连道:“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梁榭问道。

宜丰道:“我们干嘛非要装死捕快,装作是院子中那些人可不是好?”

梁榭一怔,使劲摇了摇发木的脑袋,道:“对呀,丁参师徒死了,他们的手下也死伤殆尽,我们装作丁参的手下‘兵甲帮’的人和衙门的捕快都没见过他们几面,不容易认出来,但衙门的捕快不可能不认得自己的同僚,就算我们把血污粘在脸上也难保他们不会识破。”

他话是这么说,心里也觉得的确如此,却并不着急,头皮木然,脸上的肉就像一块猪皮手指划过去只觉得的确有东西划过,至于是疼,是痒,是轻,是重却感觉不到多少,四肢的动作总与自己头脑中感觉到的有些脱节。

兵甲二人也是一愕,这两天他们身心俱疲,有个应敌的办法就觉得不错了,却没想到这一点。

梁榭使劲睁了睁眼,道:“我们好像没力气把他们搬回来,再换过衣服了。”

宜丰点了点头道:“也罢,力气留着偷袭也一样,现在用完了一会若是瞒不过我们就只有等死了。”

兵綦印道:“嗯,赶快疗伤恢复吧,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四人不再说话盘膝打坐导气调息,梁榭回到里屋对着砖孔坐下,每隔几个呼吸便看一看外边情况。半刻......一刻......梁榭的眼皮越来越重......两刻......梁榭眼中的物什忽远忽近......三刻,终于有一团火光朝着这边飘过来了,梁榭使劲甩了甩脑袋,略微清醒一些,低声提醒道:“做好准备,有人朝这边来了。”

兵綦印、甲方箬、宜丰三人赶忙模仿那几个捕快死前的样子或趴,或侧卧在地下,三人半边脸颊无一例外杵在血泊里,梁榭待那团火光离得更紧一些,听到了脚步声这才堵上砖孔走出外屋趴下装死。

过了一会,脚步声响动,似乎有十来个人进了院子,一人‘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死......死人。”

另一人道:“看......见了,好像全是我们帮和丁先生的人。”

先那人问道:“是帮主下的手?”

“很......很有可能。”

“帮主会不会还......”

又一人假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清了清嗓子,一个略微有些苍狼的声音大声道:“我们是‘兵甲帮’派来捉拿叛徒的,院子里还有没有活人,有的话出来回话。”

声音传出,然后是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过了片刻,一人道:“副堂主,这里有五个人的衣衫被扒了,那边还有换下来的衣衫,估计是帮主他们干的。”

先前说话那人道:“嗯,看来帮主他们定是换了衣衫乔装逃走了,我们到别处看看。”

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问道:“副堂主,屋里我们还没搜过,要不要进去看看?”

那个副堂主还没说话,立刻有一人骂道:“进什么屋?你是不是疯了?丁先生他们都死了,万一帮主他们藏在里边凭我们几个闯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这个......咳咳......”副堂主略显尴尬,咳了两声老气横秋地说道:“换做是你你还会藏在屋里等着人去捉么?”

那年轻的声音道:“不会。”

副堂主道:“那还看什么?走。”他一句话出口,院中悉悉索索一阵响,渐渐远去了。

宜丰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他刚要说话,忽然院外又是一阵脚步声靠近,他赶紧闭嘴。

“刘爷,孙捕头来这边搜了半天也没见回去,会不会出什么事?”一人道。

“孙捕头的本事没那么不济,几个断了爪的鹞子伤不了他。”一个中年男人道,这人自然便是那个刘爷了。

“刘爷说的是,兄弟们日后......咦?”他说了半句,突然惊咦了一声,道:“这五个死尸被人扒了衣衫,看来孙捕头没得手让爪子跑了。”

那刘爷道:“嗯,老孙失手,这爪子有点难啃啊。”

先那人道:“依兄弟看刘爷的本事比孙捕头只高不低,这份功劳孙捕头拿不下正是老天给刘爷的好机会,兄弟们能不能出头全仰仗着刘爷了。”

刘爷‘呵呵’一笑道:“什么你高我低的我这把年纪也不争那个了,我们这些外地人能在大人面前出一出风头,讨几个赏钱喝酒才是实在。”

五六个人一起‘哈哈’大笑,先那人道:“是是是,以刘爷看,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追?”

刘爷道:“不急,打点水把这几个人脸洗干净看看认不认得再说。”

一名捕快不解道:“这么多尸体随便五具尸体我们哪认得出,刘爷费这劲干嘛?”

刘爷哼了一声道:“不认一认我们怎么知道爪子乔装成什么样逃走的?”

那捕快还是不解,问道:“要是认不出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乔装成什么样子?”

刘爷哼了一声没说话,先前拍刘爷马屁那人道:“爪子的对手一共有四拨人,原‘兵甲帮’的人,丁参的人,‘内督府’的人,我们的人,我们的人自然认识,‘内督府’的人都是太监,没有胡子也好辨认,‘兵甲帮’的人在城里多年,

一个两个不认得,不至于五个都不认得,只有丁参自己带的人面生,要是这五人我们都没见过那爪子定然穿着丁参手下的衣服乔装逃跑的,大体跟地上那些拿刀的人打扮相仿,其他的还用再说么?”

宜丰在屋里听得暗暗心惊,这些捕快倒并非全是乌合之众,尤其是那个刘爷和拍马屁的那家伙,看来想混过去并不容易,当即低声向几人道:“那几个捕快的身份定然会被发现,大家做好准备。”

“好。”兵綦印应了一声,手已暗暗抓紧枪柄。

第228章 毒发

梁榭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黑暗中依稀看到身边的甲方箬忽远忽近,忽上忽下,忽而正着旋转忽而倒着旋转,听宜丰说话,下意识应了一声,却连他自己也听不见,宜丰的话音犹似在九霄之外,他耳中只听得自己的心‘咚咚咚’跳个不住,一下下一声声,响声清晰,沉重,这声音比宜丰的话音高,比院子中一众捕快的声音高,这声音似乎要掩去世间一切声音。

那捕快不再说话,他也不打水,吐了几口唾沫在死人脸上,用死人的衣襟擦去了血污,刘爷骂了一句,举着火把凑近一看,顿时惊咦出声:“是小张?快看看其他几人。”

其他几个捕快依样学样,用唾沫洗干净几具尸体的脸,举着火把凑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李......李有福。”一名捕快声音有些颤抖道。

刘爷快步过去,火把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也不由得惊道:“是我们的人,都是跟老孙走得近的几个。”

“刘......刘爷,我们......我们追不追?”另一名捕快有些慌张,问道。

“等等,等一等。”刘爷的语气也有些紧张,他顿了一顿,忽然又吩咐道:“快,快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老孙。”

几个捕快立刻行动起来,过了片刻,一个个均是摇头。

刘爷略微心安,定了定神说道:“进屋看看,要是老孙......老孙也......,我们追上了也是送死。”

几个捕快心头慌张,没人再有闲心奉承,一名捕快走到门前站住,停了片刻一狠心用力一把将门拉开,还没等门彻底打开他早就一闪身躲到一边去了。过了一会,屋里没有动静,也并没有人偷袭,他这才转过身来,就着火把向屋里看去,见地下似乎躺着一人,并没有什么敌人,他这才放心,回头向刘爷道:“刘爷,屋里有一具尸体。”

“是不是老孙?”

那捕快脑袋探入一半看了一眼,闪电般缩回,忙道:“好像,好像是孙捕头,又好像不是。”

刘爷向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道:“你去把尸体背出来。”

旁边那捕快硬着头皮进屋,一把拉起尸体忙不迭跑了出来。

用唾沫抹去血污,几位捕快仔细一看,都不由头皮发麻,寒毛倒竖,那具尸体不是孙捕头还能是谁?

几个捕快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刘爷,我们怎么办?”

刘爷道:“禀告上头,叫他们小心面生的捕快,拿人的事交给‘内督府’的几位大人去办好了,我们蹚不起这趟浑水。”

“刘爷说的是,刘爷英明。”先前拍马屁那人忙道,这回没人觉得他是在拍马屁,反而觉得刘爷真的英明。

“走吧。”刘爷一句话,带着几个捕快出了院子。

宜丰待脚步声渐渐消失,紧绷的心弦再次放松了下来,还好刚才发觉梁榭情况不对他急中生智将众人拖到里屋,若是贸然出手偷袭此刻他们恐怕已是死人了。

宜丰心头松懈下来,憋着的一口血终于忍将不住,口一张,一口血吐在了身边甲方箬和梁榭身上,梁榭知道有人在自己身上吐血,感觉却好似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昏昏沉沉抬不起眼皮来,甲方箬缩了缩肩,却也不在意,兵綦印一头大汗强忍着腿上断筋的疼痛,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方才从外屋回里屋的挪动已让他痛不欲生。

等,等吧,等一个希望,等一个契机,凭这个状态没人追杀没人搜查想要出城至少还需要一辆马车,宜丰如是想。这一次原先的计划很好,到头来毕竟还是托大了,事实与预想没有一次是一样的,原先是打算杀两个伤者,结果是杀五个无伤的和一个受了伤的,原先是要杀兵綦印和甲方箬的,结果反倒与他们联手来对付丁参,不过这很好,对宜丰来说很好,哪怕结果是现在这样,他也觉得很好,至少在心里很轻松,很轻松!对于他来说现在远比原本的计划要轻松许多,心里要舒服许多。

几个捕快离开院子走出去老远,刘爷忽然止步,说道:“不对,有问题。”

几个捕快也跟着站住,其中一人问道:“刘爷,有什么问题?”

刘爷道:“我们中计了。”

另一名捕快问道:“刘爷,什么中计了?”

刘爷道:“爪子既然换了我们的衣服逃走定然希望我们发现的越晚越好,他们为何不将尸体藏起来?”

“许是一时着急,或者他们想不到刘爷这个办法。”一名捕快道。

刘爷道:“不对,就算不将尸体藏起来,也断然没有将尸体丢到院子中的道理,这岂不是提前让人发觉么?”

“是呀!”那捕快恍然大悟道。“莫非他们太蠢?”又一名捕快道。

刘爷哼了一声道:“不,他们定然是受了重伤,躲在屋子里,换好了衣衫却没有力气逃走更没有力气藏尸体,所以才只好如此。”

先前拍马屁的那捕快道:“刘爷的意思是他们还藏在院子里?”

刘爷道:“很有可能。”

一名捕快颇有些犯怵,道:“可我们院子都搜过了,屋里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有人。”

刘爷道:“或许还有我们没搜到的地方,走,我们回去看看再说。”

一名捕快道:“刘......刘爷,我们还是让‘内督府’的大人去吧,就我们几个我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刘爷道:“他们要是连搬动尸体的力气都没有,你还怕什么?”

那名捕快道:“就怕万一......”

刘爷道:“没有万一,他们要是受伤不重早就走了,我们回去也碰不上。”

几个捕快依旧有些害怕,无人表态。

刘爷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不去,赏银都不要了?”

“......要。”

先前拍马屁那捕快道:“这一回要是干好了,大人在‘内督府’的人面前涨了脸,至少能赏我们一二百两银子,说不准刘爷能升任捕头,到时候有什么好差事能不带着你们?”

几个捕快登时一喜,一人道:“刘爷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好!”

夜,在捕快们走过归于平静,五个人,刘还谨半死不活陷入昏迷,梁榭迷迷糊糊半醒半晕,宜丰、兵綦印、甲方箬三人全力调息,恢复。

真气在周身游走,一周,两周,伤势几乎没有多少好转,这一刻,宜丰真正体会到‘不死邪尊’功法的可怕,那‘铁蛮’是他眼睁睁看着断臂愈合,若是这种功法他们习得一两分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咳咳......咳......”甲方箬可能是行功时有些急躁,诱发了内伤,咳了几下‘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溅得宜丰衣服上到处都是,宜丰一惊,伸手正要搀扶,却碰到了一只粗壮的手臂,原来兵綦印比他更快了一些。

宜丰一激灵闪电般缩回了手,‘男女授受不亲’他伸手的位置更易让人误会,正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却不知该怎么张口。

兵綦印仿若没这回事,一手扶着甲方箬一手内力浸透在她颈下来回揉动帮她顺气,甲方箬气息渐匀,推开兵綦印的手道:“好了没事了,留着力气还要对付敌人。”

兵綦印收回手掌,只是帮忙顺气而已,却已累得他满头大汗,方才一动之下又碰到了腿上的伤口,更是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强自忍耐,甲方箬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痛觉才渐渐减轻,甲方箬感觉到他紧握的拳头放松了下来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快、快走,帮我照顾......”梁榭躺在地下,一只手死死扒着地,一只手拼命把宜丰向身后搬去,口中含糊不清一阵催促,也不知道他纠结‘梦到’了什么,竟让他呓语连篇。

宜丰伸手按在梁榭额头,触手处滚烫如碳,梁榭似是感觉到有人触碰,立刻一把抓住宜丰的手臂厉声喝道:“放开她,听到没有,我叫你放开她。”

宜丰无奈撤回了手臂,眼下没有草药,没有郎中,他又身受重伤,对梁榭的情况也无可奈何,唯有希望他能凭借扎实的根基能硬抗这些毒药。

“唉!”甲方箬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他也挺可怜。”

宜丰怔了怔,过了半晌才嘘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本不该是敌人。”

甲方箬愣了愣,忽而调笑道:“怎么,你小子喜欢上姐姐了?”她的调笑兵綦印仿佛没听到,竟是丝毫不介意。

宜丰更是尴尬,假咳了两声道:“甲帮主说笑了,这般说话的风格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甲方箬道:“是么?是哪个相好的?”

宜丰一本正经道:“是‘龙禁卫’的酆无常,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行事却叫人捉摸不透。”

甲方箬笑道:“是么,想不到皇上身边还有这么好玩的人。”

宜丰道:“好玩可也危险。”

甲方箬道:“你是想说姐姐我也危险么?”

宜丰道:“那就要问问兵帮主和‘不死邪尊’了。”

兵綦印忽道:“男人活一辈子总该面对一次危险,怎么,你不敢?”

宜丰一笑道:“我爱好和平,却总是在打打杀杀,我胆子小,却常常置身于险地,我脑子笨,却避不开帮人拿主意,有时候敢不敢是一回事,面对不面对又是一回事。”

兵綦印道:“好,记住你先前答应我的,就凭你这句话,今天拼了老命也要保你们活着离开。”

宜丰一皱眉,兵綦印正色道:“需要面对的来了。”他咬着牙忍着痛将腿上的布带狠狠勒紧,直到几乎感觉不到直觉,一探手将长枪绰在手中。

脚步声传入院中,然后窗棂上映出几个火把的影子,接着窗棂纸便烧了起来。

“......”宜丰无奈一笑,这还偷袭别人,哪知对方放火烧屋一招破解,现在只能主动出去被别人偷袭了,否则烟熏过后打也不用打了。

第229章 三位公公

“刘爷高明,院子里就算藏着人这一把火也定将他烧出来。”拍马屁的那名捕快道。

刘爷呵呵一笑道:“有时候要懂得用省事,安全的办法做事,按道理来说敌人未必在院子里,就算在也伤不到我,可万一呢?”

“‘姜还是老的辣’,我们以后还要跟着刘爷好好学习才是。”

刘爷又是呵呵一笑,却不接话,转而向众捕快吩咐道:“都给我注意着点儿,看到有人出来,先给他一尖头铁尺再说。”

“是。”这句话正中这几个捕快的下怀,当即痛快答应。

火未彻底烧起,浓烟四溢,钻入里屋,呛得人只欲咳嗽。

“院子里一共有八个捕快,待会儿你先出去,我在后边掩护你,宜丰,地下的人就交给你了。”兵綦印吩咐道。

“嗯。”“好。”

甲方箬先行走到外屋,兵綦印跟着爬出,宜丰吸了一口气,双手抓在梁榭背后的衣服上用力一提,人被提起半寸不到宜丰眼一黑,一口鲜血立刻涌上喉头,他强忍着咽下,将梁榭放了下来。他暗叹了一口气,决定先对付敌人,然后回来慢慢再将梁榭拖出去,现在若是拼着吐血,用尽了力气,出去也免不了一死。

屋门未关,接着烟雾中的一点火光,刘爷已看到了几条人影,当即向几个捕快道:“屋里果然有人,大家准备好。”他话音刚落,忽然‘呼’地一声一个黑影从门口飞了出来,两名捕快立刻上前手中尖头铁尺同时递出‘喀拉’一声,碎屑纷飞。

“快躲......”刘爷看得真切,两名捕快刺破的是一张桌子,他经验丰富立刻知道有人就要跟着出手,赶忙出言提醒,一个‘开’字未及出口,甲方箬人已跃出两杆短枪刺入两名捕快肋下,两人惨叫一声,翻身栽倒。甲方箬这一用力牵动内伤,口一张,吐了一口鲜血,另外三名捕快看出便宜立刻抢上,手中尖头铁尺就要递出,忽然‘呼呼’两声两柄尖头铁尺从屋里飞出,正扎在两名捕快咽喉,捕快手抓着尖头铁尺踉跄几步摔倒,另一名捕快吓得一激灵,刚要闪避,兵綦印手中长枪掼出刺了个透心凉,连续三次用力兵綦印气空力尽,身上的伤更是如刺骨一般疼痛,眼看另外两名捕快又朝着甲方箬去了,他强忍着伸手抓起地上另外两柄尖头铁尺全力一掷,却只丢出了门口便掉落在地。

那两个捕快其中一人便是拍马屁那个,两人尖头铁尺一递向甲方箬刺去,甲方箬身子向后躲闪稍慢左臂被刺破,二人尖头铁尺再度刺出,‘铛铛’两声,却是宜丰跃了出来拿着两柄尖头铁尺堪堪架住,二人一用力,宜丰手足酸软,尖头铁尺脱手飞出,两个捕快四柄尖头铁尺刺向他肋下,宜丰身子一侧在一人身上一撞,那捕快踉跄跑开两步,他手臂一勒已抱住了另外一个,捕快尖头铁尺后撞,撞在宜丰肋下,宜丰死抱着不放,甲方箬趁机一枪刺在捕快腰腹间,宜丰用尽力气一推,捕快前扑倒地,短枪从后腰穿出,死的这个正是爱拍马屁的那个。剩下那名捕快尖头铁尺趁机刺向甲方箬胸口,宜丰伸手一抓,尖头铁尺尖头刺穿他手掌,捕快用力一拧,宜丰疼的眼一黑,强忍着一把将他推开,捕快再上,忽然‘噗’地一声,一枚飞锥刺在他手臂,捕快不及伤敌捂着手臂退后。

宜丰见是梁榭又惊又喜。

刘爷正要动手,被突来的暗器惊了一跳,他谨慎后退两步,但见门口处站着一个汉子,以刀拄地摇摇欲坠。待看见那汉子的状况,刘爷立刻放下心来。

“刘......刘爷,我们撤吧。”那唯一幸存的捕快正是胆子最小的一个。

刘爷定了定神道:“别怕,我们刚才有些着急被他们钻了空子,真正打起来他们四个加起来也不是你们任何一人的对手。”

“可是......”

“没什么可是,去,把那个人给我拿下,等回去赏银我们两个平分。”刘爷催促道。

“刘......刘爷......”捕快不敢上前,反而后退了两步,刘爷伸手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捕快毫无防备踉跄两步跑了上去,他赶紧将尖头铁尺向前一递,刺向梁榭,梁榭不闪不避,长刀平举迎了上去,捕快收足不住两人立刻对撞了过去,刀长尺短,‘噗嗤’一声,长刀刺入他胸口,尖头铁尺的尖头堪堪碰到梁榭,捕快回头望了刘爷一眼翻身倒地。

梁榭一步一摇走到宜丰和甲方箬跟前,将他们挡在身后,兵綦印勉力从屋里爬了出来,捡了掉落的一柄尖头铁尺已是又痛又累‘呼呼’直喘。

“你没事吧。”梁榭问道。

“还好.......,执事你.....?”宜丰问道,先前还呓语,神智不太清楚,自己连门都出不来,这会居然可以动手,这让他怎不意外。

“被烟熏了几下,感觉稍微好了些。”梁榭道,手足依然酸软,脸皮依然如猪皮一般木然,院子在他眼中看去如海上的舟,左摇右摆漂浮不定,心脏狂跳不止,脑袋发木,发胀。

身后火焰一点一点壮大,刘爷看着四人观察片刻,终于掣出了两柄尖头铁尺。足一动掌一翻直接向落单的兵綦印头顶刺下,步法轻快,出招狠辣精准,梁榭探手入怀抓了一把铜钱撒了出去,刘爷纵身一闪,尽数躲过,他一退即进尖头铁尺再度向兵綦印刺下,兵綦印手中尖头铁尺扬手打出,刘爷身子一转从侧面冲向甲方箬,兵綦印被虚招所欺白白扔掉了兵器。

梁榭横刀一拦,刘爷左手尺架住长刀一拧,梁榭长刀脱手,刘爷右手尖头铁尺速度极快在梁榭肋下刺了一尺,梁榭一抓抓空,刘爷早已收招,尖头铁尺还是刺向甲方箬。

甲方箬向一边躲去,刘爷左手尖头铁尺一拦,右手尖头铁尺自她胸腹间穿去,宜丰离得最近,一把扯住她向后一拉,刘爷声东击西那一尺狠狠刺在宜丰胸口,宜丰一声痛哼,双臂一环死命抱住刘爷右臂,梁榭冲上前去,刘爷左臂尖头铁尺又狠狠刺在他胸口,梁榭仗着中毒,不怎么觉得疼痛,左臂环住刘爷左臂,身子不退反而抢上半步右手一抬一锥扎向刘爷颈椎,刘爷双臂被抱住一时动弹不了,那一锥不偏不倚正钉入颈椎之中。刘爷发一声惨叫,双臂一甩,将梁榭和宜丰甩开,踉踉跄跄退开几步,瘫倒在地。

“着!”

梁榭尚未松一口气,忽然一袭宽大袍子从天而降,一腿劈在他肩头,接着胸口一闷如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中,梁榭身子离地,飞跌出去,一口鲜血喷洒半空。

袍子向上飞起,落于墙头,只见一个头盖高帽身着墨绿色长袍面皮白净的中年人傲立墙头,手中拿着一方锦绣手帕,这人正是李公公。

院外‘哗啦啦’跑进来一队人马,共有十数人之多,看穿着正是‘丹禾府’的捕快。

“区区几个二流角色的贱民也能在‘丹禾府’撒野?我看你们的高大人这官算是当到头了。”李公公不紧不慢,拿手帕按了按脸颊阴笑道。

“公公武功高强,我们‘丹禾府’若有公公坐镇自是无人敢撒野。”捕快的头回道。

李公公嘿嘿一笑道:“小小一个‘丹禾府’也用得着我坐镇?朝廷发给你们的俸禄是养闲人的么?”

“公公教训的事,老公公大驾我等罪该万死。”捕快头忙躬身道。

“咱家还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李公公跑到这小地方耍起官威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一条黑影如一张布悄无声息落在北屋屋顶,正是先前嘘声恫吓梁榭的‘内督府’高手。他刚刚踏足屋顶,又有一人落在西厢房的屋顶上。

李公公道:“赵公公和冯公公好快的身法,二位怎地不去和王公公一起设卡拿人反倒跟踪于我?”

北屋屋顶上的赵公公阴笑道:“笑话,咱家爱去哪去哪,莫不成这‘丹禾府’是你李公公家的?”

李公公道:“赵公公说笑了。冯公公你是帮赵公公还是帮我?”

冯公公道:“两不相帮,大家各凭本事拿人。”

李公公道:“好,那二位请。”

冯、赵二人却是一动不动。

火渐渐燃起来,院子里,屋顶上,十多号人,却是没一个人去救火。梁榭和宜丰有玄衣护体,伤势虽不轻,却不足以致命,梁榭咳了几口血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李公公看了梁榭一眼,颇感意外,在他想来,方才这一脚即便踢不死他也能让他昏迷一时三刻,想不到片刻不到便醒了,眼看赵、冯二人不动手,当下向一队捕快道:“去,把人都给我绑了。”

捕快的头躬身道:“是。”当即一招手,捕快开始行动。

“既是要犯还是咱家亲自动手的好。”声到人到,赵公公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陡然左掌在屋檐上一按飘了下来,右掌直拿兵綦印。

‘砰砰砰砰砰砰’,三条人影撞在一处拳掌膝肘在空中交替出招,响作一团,赵公公一掌挡开冯公公一脚借力跃起,手掌在屋檐上一按翻身又落于屋顶。冯公公一肘与李公公一膝撞在一处,冯公公一个倒翻落回西厢房屋顶,李公公身子凌空旋转着落回墙头。

李公公道:“‘丹禾府’的事还是交给高大人自己处理的好,赵公公出手算怎么回事,是算帮忙还是算抢功?”

赵公公道:“咱家怎会稀罕这点功劳,自然是帮忙了,就不知道冯公公阻拦咱家是想放要犯一马还是怎生想法?”

冯公公道:“‘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一起出手将人拿了,不管功劳多大,出力多少,三份儿平分如何?”

赵公公道:“好主意,咱家答应。”

李公公道:“何不分成十份?你我三人占九,总要留一份给各位捕爷,不能砸了人家饭碗不是?”

一句‘捕爷’吓得众捕快齐齐跪倒,捕快头赶忙道:“我等能为三位公公做事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如何还敢邀功?三位公公若是愿意,我等愿为奴为俾一辈子伺候公公,‘捕爷’的称呼请公公万万不要提起,以免折煞小人。”

赵公公道:“李公公恁地好心,人家却好像不领情。”

李公公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到底要是不要?”

捕快头道:“我等但凭公公做主。”

李公公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二位公公,这一份功劳不会舍不得吧?”

冯公公道:“我没意见。”

赵公公道:“咱家也是这个意思。”

李公公道:“那还看什么?动手吧。”

众捕快齐身动手,两名捕快拿着铁索兜头向兵綦印套去,当此情形反抗只能自找罪受,兵綦印眼睛一闭,任由捕快锁了。就在铁索即将套上的时候,忽然空气中泛起一层褶皱,‘嘣’地一声硬生生将铁索崩断,两个捕快大惊失色,踉跄后退。

第230章 书生

“咦?”李公公惊咦了一声,手中内力爆出,手帕立刻成为碎屑。

“对不住,我来迟了。”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兵綦印身边站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书生手中抱着一杆写字用的毛笔。

“你再晚来半刻我们就永远见不着了。”兵綦印睁开眼只看了来人一眼,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便放下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不便参和你们之间的争斗,厉老三没走我没法脱身帮你。”书生道。

“难为你了。”兵綦印道。

“便是我不出手,你那堂兄兵二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不得已时也会想办法的。”书生道。

兵綦印笑了笑,不再说话。

捕快的头越众而出,抱拳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书生道:“一介书生而已,无需称呼。”

捕快的头道:“在下是衙门的捕快,这三位是‘内督府’的公公,公门的事还请朋友不要插手。”

书生道:“好,人就在这儿,捕爷请。”说着退在一旁,手中笔在虚空中随意一点,周遭空气犹如被烈火蒸腾一般泛起褶皱。火光之下无人注意,捕快的头向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迈步而出,只走出几步便一头撞在褶皱之上,空气中的压力瞬间压至,两人一言未发狂喷鲜血而死。

捕快的头大惊,急忙向后退去,众捕快不敢上前,跟着退后几步。

书生抱着笔一言不发,捕快的头道:“尊......尊驾莫要为难我等,有何条件不妨开出来咱们商议商议。”

书生道:“在下只不过是想保几个人的性命而已,无意与三位公公和各位捕爷结仇,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捕快的头不敢自作主张又不敢得罪书生,向李公公投去询问的目光,李公公道:“人我们是一定要的,你开个条件。”

书生道:“万两现银,拿得出手在下走人。”

李公公道:“张口万两,好大的口气,一个王爷一年的俸禄也到不了这个数。”

书生转圈向道:“诸位,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留他一命于诸位何损?”

李公公道:“嘿!堂堂‘兵甲帮’的帮主,私藏了多少金银尚未抄没?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便想叫我们放人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私藏?便是私藏你们又凭什么抄没,莫非这天底下的金银都进了你‘内督府’的口袋里才算不得是私藏?”书生道。

李公公道:“区区贱民有几分本事便以为能翻了天不成?‘内督府’也是尔等贱民能随便说的?”

书生道:“在下十年寒窗饱读圣贤之书想不到在公公眼里竟是贱民,既然如此,不才倒想领教领教诸位公公的手段。”

“动手~~~”李公公仰着头吩咐一声,众捕快一拥而上,书生袍袖一挥,十几个捕快立足不稳,踉跄后退。

“接招!”李公公倏忽而动,自墙头一跃而下一腿下劈过来,书生左臂轻挥格挡,李公公左掌袭来书生抬右肘挡住,臂弯一转毛笔自下臂反递而出,李公公仰头闪避窝心一脚踢出,书生横笔杆一挡,李公公借力重新跃回墙头,只觉得脸上有些潮湿,伸手一抹乌黑一片,竟已被书生在脸上留了一笔。

冯公公见李公公重回墙头足下一踏人已跃出,一掌凌空袭向书生,书生单掌接架,冯公公左右掌闪电般出手瞬间交替二十四式,书生随手挥洒,不退半分,冯公公凌空之势已尽,他不待身子落地与书生对了一掌,一个翻身落回西厢房的屋顶,

足踏屋顶之际他方才发觉一截衣袖不翼而飞。

赵公公脸上阴笑微露,见两位公公先后小亏,神色间更加漫不经心,一招手一片屋瓦跃起他伸手掌心贴在屋瓦上一推,屋瓦‘呼’地一声向书生后背打去,书生反手一掌震碎屋瓦,赵公公一手在房檐上一托人如一张布一般向书生罩来,宽大袍服之中赵公公双掌齐齐按下,书生后退一步,赵公公身在半空陡然转身长袍一挥又盖了过来,双掌一齐推出,书生毛笔转动,笔杆一横挡住两掌,赵公公借力反跃而起,书生毛笔在掌间再转半圈,纵向一撩,赵公公招变到一半陡然自下颚过鼻尖而至额头瞬息一凉,他不及伤敌掌在地下凌空一按,借掌风倒跃左掌搭住屋檐人已轻飘飘落在屋顶之上,声息皆无。赵公公探手入怀掏出一面小铜镜借着火光一看,果然有一道黑线自鼻梁中分贯穿他一整张脸。

“咱家倒是小看你了。”赵公公阴冷着说道。

书生道:“不是你小看我了,而是我高看你们了,不过也难怪,‘内督府’‘七只豹子’只来了三只能成什么气候?”

“一起动手。”冯公公道。

“好。”李公公答应一声陡然发难,他一动冯公公、赵公公立刻也跟着动了,三个人俱都出了全力,速度之快,力量之强,内力之阴与方才更是不同。

“各位请入画。”书生后退一步,提笔在空中虚点一笔,一副水墨画面立刻浮现眼前,三人凌空互交一掌,不敢进攻倒翻回去。

“傍一川山水,泛一叶小舟.....”书生提笔在画中勾勒,画面中山峦叠起,一条河流自山间缓缓流下,溪边一笔住人家,再一笔一人乘舟泛于河中。

“取一抹夕阳,映一际烟霞......”书生探手在身后火中一绰,丢入画中,赤红的夕阳立跃入画,在黑白底色之上显得格外醒目,房屋的火宛若被抽干了空气,瞬间熄灭,烟雾大起,站在西厢房的冯公公犹如被‘夕阳’烤到,痛哼一人忙不迭跃开,书生再一招手,院中的烟雾入画,化作云朵,在‘夕阳’映照之下呈现黯然的红色,冯公公又一声痛哼,吐了一口鲜血,血入画中,竟在红霞之下落下了血雨。

“等一等,等一等......先等一等。”眼见冯公公莫名其妙重伤,李公公再也顾不得脸面,声嘶力竭连忙喊停。

书生收笔,画面尽散。

“你......你是......你是......”李公公吓得脸色煞白,气也喘不匀连说了两个‘你是’却没能接下去。

书生道:“现在才看出来?好眼光。”

李公公道:“我们.....我们没有仇怨是不是?”李公公瞬间转变,傲态全无。

书生道:“是。”

李公公道:“晚辈......晚辈给先生赔礼,还请先生住手。”

书生道:“我的画只画了个开头,可还没画完。”

李公公听到这话勉力宁定心神,道:“这几人......先生带走就是。”

书生扫了一眼众位捕快和惊魂未定的赵公公一眼,赵公公道:“既然相识,咱家便卖你个面子。”

书生道:“谢了,以后‘内督府’若有万两银子以上的买卖需要我们效劳的也可以来找我,不过犯法的事不做,杀人的活儿不干,卖国的事不为。”

“一定一定。”李公公忙道。

书生不去理会他们,走到兵綦印身边一把将其负在背上,向甲方箬,梁榭几人道:“门口有马车,这点路还能走得动么?”

宜丰怕这一走给‘扬刀盟’带来麻烦,趁着掌握主动赶忙向书生道:“前辈且慢,我们......这一去.......前辈和我等四人必然被.......被张贴画像四处通缉,这一生唯有......唯有逃亡了。”

书生默然,眼光一扫众人,李公公忙道:“先生放心,他们脸上满是血污哪个能认得出来他们是谁,又如何画法?何况丁参和刘还谨夺了兵綦印的帮主之位,兵綦印带人寻仇,烧楼留书已闹得众人皆知,先生杀不杀我们于事无补。”

书生道:“听说这次‘内督府’派了一个姓刘的千户和打算接替高括的李大人来,随身护卫的是‘老虎’,传闻这老虎实力之强世所罕见,若是问起这里的事你们如何作答?”

李公公道:“暗夜之中看不清楚遭了暗算也属正常。”

书生道:“我既已出手恐怕想瞒也瞒不住了,三位不妨直说,我这几位朋友的事烦请三位代为周旋,刘千户与李大人若肯放在下这几位朋友一马在下可保‘扬刀盟’的人动不了他们分毫。”

李公公道:“先生之意定当转达。”

书生不再理会他们,背着兵綦印出了院子,宜丰受伤沉重,跟在书生身后,梁榭和甲方箬回屋合力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刘还谨拖了出来跟着出了院子,李公公和赵公公眼巴巴看着几人坐上马车去了,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李公公,你口中的贱民走了,咱家看你如何交代。”赵公公阴阳怪气地道。

李公公道:“赵公公放心,虎帅追究起来我定然会拉上你。”

暗夜中,一辆马车上挤了五个人向城西驶去,书生抱着笔跟在一旁,一路上遇到六拨捕快,皆在书生提笔拂袖之间顷刻败退,眼看火把光芒一团团越聚越大,书生不欲纠缠耗时掌中笔一甩,一路走,一路凌空挥毫,一副庞大的水墨世界当先开路,凡遇到敌人不管身份如何武艺高低书生皆一笔勾勒入画,入得画中之人不由自主或伤或败无一例外。

梁榭和宜丰重伤躺在马车上,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惊骇,明知道这画乃是虚幻,但敌人先后败退却是事实,若是他们二人未受伤时对上了这种完全搞不明白的东西恐怕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书生笔不沾水,却有用不完的墨,行十里,退百人,前方火把通明王公公和韩副捕头带着五十多人拦路,书生墨水一甩,一笔入画五十多人一招败退,再行数里‘内督府’五六名高手挡路,一招退之,又行二里,‘内督府’三位绿袍太监自身后赶来,书生笔墨一甩,画中山移,两人不敢相接,足尖点地倒纵而走......。

第231章 请

西去十五里,众人已出了城,沿途遇敌二百多人,皆是一招而退,只伤不杀,除了刚开始那撞在空气褶皱上的两名捕快外无人丧命。

出了城又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已蒙蒙亮,书生武功厉害车却赶得一般,又或许他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更没料到这些人受那么重的伤,车上五人伤痛加上饥饿一路颠簸之下昏睡的昏睡醒着的也有些支撑不住,甲方箬倚在丈夫身上早已睡着,梁榭中毒之下又遭重击时而昏迷说着胡话时而又能清醒过来,这时又昏睡了过去,兵綦印浑身上下都是伤,颠簸之下宛如最毒的酷刑一般难以忍受,宜丰重伤之下又添新伤,手上被尖头铁尺刺穿更是痛的厉害,想睡也睡不着,比兵綦印舒服不到哪去,至于刘还谨众人自己的死活尚且顾不过来又有谁去关心他?

自从扔到车上以来他好像就没动过,是死是活更是不太清楚。又走了一会,马车走在了一段被水冲的坑坑洼洼的上坡路段,兵綦印和宜丰看不着外边情况,猝不及防之下被颠了一下触碰到了伤口痛的冷汗直流,接着车子就在坡上左摇右摆‘蹦蹦跳跳’前行,梁榭和甲方箬被这一阵颠簸弄醒,兵綦印和宜丰更是疼的咬紧牙关死扛,就在他两几乎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车子一稳上了坡顶,正前方隐约中出现一处庄院。

书生道:“几位忍一忍,前方不远便到了。”

众人心头一喜,‘脚’下的路也似乎显得比先前稳了许多,车子渐行渐近庄院逐渐清晰,那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青瓦灰墙古朴而素净,宜丰知道这家人的身份只是富有的庶民并无官阶,然而当今天下朝廷也不怎么管建筑规制,只要不太过分也就是了,连京城里的官民都不再讲究庶民三间正房不用彩色等规矩,此间主人倒依旧遵守,这让宜丰不禁有些担忧,如果目的地是这一家那恐怕有些麻烦,自己这一行五人可没一个顺民,此间主人将他们轰出来的可能远高于收留。

又走了大约一顿饭功夫,车子一掉头果然来到宅院前停了下来,书生将马拴住上前敲门,过了片刻一名家丁打开了院门,

惊咦道:“咦,先生昨夜不是在府上么,怎地跑外头去了。”

书生道:“我带了几个朋友回来,烦请向马庄主通报一声。”

“先生稍等。”家丁关了门转身通报去了,过了一会,一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家丁迎了出来,那中年人睡眼惺忪似是刚刚起床的样子。

书生上前一步,抱了抱拳,向那中年人叫了声:“马庄主。”

马庄主摸了摸肚子,笑道:“听说先生有朋友来了,在哪儿呢?快给我引荐引荐。”

书生指了指马车,两名家丁立刻过去搀扶众人,等众人一个个浑身上下满是污血地下了车,马庄主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低声向旁别的书生道:“先生,这是?”

书生低声道:“‘兵甲帮’的帮主夫妇受了伤想在此暂避一段时间养伤。”

“这......”马庄主顿感为难。

宜丰见马庄主的脸色不太好看低声对着书生耳语,情知对方不愿收留正找借口打发,只见书生又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那马庄主颇为不情愿地点头答应,显然这书生虽是马庄的先生地位却是极高,说出来的话连庄主也不好驳了面子,这也难怪,如此实力的书生自是隐居此间,马庄主即使有钱也不敢真拿他当普通的先生看待,自然礼遇有加。

众人伤重,若再颠簸几日恐怕尚有性命之忧,眼下也唯有寄人篱下,纵使看人脸色也好忍了。

两名家丁将众人先后搀扶回庄院,安排了两间厢房住下,自然是兵甲二人一间,梁榭和宜丰一间,伤重之下彼此间也方便照顾,至于那不知死活的刘还谨则与梁榭宜丰同一间房,几人和庄主客套了一番之后伤痛疲累更甚,好容易等庄主出去几人在各自的房间倒头便睡,宜丰按了按刘还谨颈侧,感到依旧有脉搏跳动,当下勉力封了他几处穴道也上床休息去了。

刘还谨的重要性不仅是为了在死去众兄弟墓前献祭,更是揪出内奸的铁证,怎奈梁榭制住刘还谨时便已中毒,紧接着便遇到了敌人,来不及追问,后来刘还谨一直半死不活,众人伤重且有性命之忧更无暇审问,一直拖到了现在。

那书生安顿好他们之后便出去了一趟,直到快午时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名郎中,郎中给众人重新包扎处理过伤口,给兵綦印接了脚筋,开了药方,又专门给梁榭开了一服解毒的方子,虽非毒镖的解药然医理相同,尽管效果差一些却也远胜于无,好在梁榭身子健壮中毒的时候伤的不深毒量有限而且又挤掉了许多,有这些药应该也足够了。

给梁榭等四人一一看完之后,郎中又去给人事不知的刘还谨处理了伤势,毕竟辛苦费力将其带出了城现在死了有点得不偿失,然而忙乎了半天仍不见起色,反倒引得他屎尿自流身上臭的一塌糊涂,两名家丁强忍着呕吐为其擦洗打理。

郎中给众人治病疗伤之际,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在门口探头探脑,显得十分好奇,书生将孩童叫到屋里,孩童抱着书生的腿,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郎中和几人左看看右看看,半点也不害怕。郎中看完了病起身告辞,小孩屁颠屁颠跟着书生将郎中送到大门口,书生吩咐了两句小孩又屁颠屁颠跑去找了两个家丁过来,书生将方子给了家丁,家丁自去药店抓药去了。

过了一会,仆人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众人各自的房中,众人吃罢饭,喝过了药各自运功调息。马庄主对众人的态度始终不太热情,自从早上寒暄几句后连面也没再露过,反倒是那小孩跟着书生跑前跑后兴致勃勃。

午后,梁榭等人都略有起色,唯独刘还谨昏迷不醒。

丁卯年,辛亥月,癸巳日。

九月三十。

当梁榭等人尚在马府养伤之际,‘丹禾府’之乱却已传的沸沸扬扬,丁参夺了‘兵甲帮’帮主之位,第二夜师徒一门五人尽数被人所杀,杀人者留书‘你夺我帮派,我灭你一门。’,事情几乎不用调查便有了结果定是兵綦印和甲方箬所为,至于怎么下的手街头巷尾纷纷议论不休,这个说兵綦印请了一个用刀的高手一个用暗器的高手,那个说兵綦印单枪匹马大展神威,也有人说兵綦印和丁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都死了,说‘兵甲帮’被烧大快人心等等。

‘摁倒葫芦瓢又起,一桩不了又一桩’,本来四帮和‘扬刀盟’之间的争斗就已经闹到天下皆知皇帝不满的地步了,这才派了‘内督府’刘千户和李大人来查高括是否有激起民变之嫌的。

刘千户和李大人来了没几天,刚刚借助身份之便帮丁参当上了‘兵甲帮’帮主,本可以一手遮天蒙混过去的一件事,谁知一夜之间失控死了一百多号人又搞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了,两人不敢再拖延,赶忙把屎盆子扣到高括头上,然后下了高括‘中州候’之职,由李麟李大人暂代。李麟上任立刻发公文对百姓和帮派进行安抚,并声明之前帮派之间的斗争不予追究,若是再有寻仇之事发生将严惩不殆云云。

九月三十,癸巳日。

巡查御使杨邦德,刘宪,为武经国请祠,未许。

九月三十,夜。

‘元戎帮’新任帮主刘还谨在客栈失踪的消息在帮中暗传了开来,各处堂口数十帮众趁夜席卷财物而走,有人先行动了手,更多的人争相效法,各处衙门口派出数百捕快连夜追拿。

十月初一。

丁参师徒被杀,李麟接任的消息传到‘扬刀盟’。

雷钧笑道:“世事难料,前日才传来消说丁参当了帮主,今日便有消息称丁参师徒惨死,‘兵甲帮’被一把大火烧去了大半,这丁参恐怕是有史以来当帮主时间最短的一人了吧。”

邵鸣谦笑道:“只能说是‘天芒朝’有史以来,之前有个帮派一日换五个帮主的也不是没有。”

衡无算道:“盟主这回该放心了吧,一个用刀的高手,一个用暗器的高手,除了你那师弟好像也没有旁人。”

邵鸣谦笑道:“很好,书良和宜丰这回做的很好,‘兵甲帮’这一烧财物损失颇多算是彻底失去了威胁。接下来李麟代任‘中州候’,必然不敢再暗中支持四帮动用武力,我们也将会有一段太平日子过。”

雷钧道:“太平日子?他肯我还不肯,四帮不绝我雷钧不死,不仅是四帮,衙门的人我也不会放过,没有那帮不男不女的背后撑腰四帮不敢与我们动手。”

衡无算道:“老楚、小婉的仇和众兄弟的仇要算,并且现在就要算,不过我们可能要换一种杀敌的方法。”

邵鸣谦笑道:“正是。朝华那便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巾帼英雄了。”

雷钧道:“无聊,还是真刀真枪来得痛快。”

邵鸣谦道:“对方算上‘不死邪尊’这种帮手我们确实不是对手,况且我们死不起人。”

雷钧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邵鸣谦道:“无算内伤未愈,不易奔波干他的老本行镇守总舵就好,你借无算一组‘玄衣卫’,再带些机灵的手下去协助朝华,中途任何一人但有可疑立刻拿下再说。”

雷钧道:“好。”

“我们的店铺也该重新开张了。”邵鸣谦道。

衡无算道:“既然书良他们联合了兵綦印夫妇,那么事情便又不同了,‘丹禾府’那边是时候派个人去看看了。”

“不应该是派人去。”

“那是?”雷钧不解。

“应该说‘请’人去。”邵鸣谦道。

雷钧一愕,衡无算点了点头,道:“或许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232章 无锋之战

初一。

‘中州’风雪冻雨刚过不久,原本十来家收粮的粮商相继停手,农户粮食在手,欲卖无门,‘显威帮’所在城市店铺以低于去年米价一成开始出售,消息散布,城中居民大肆抢购,农户微慌,奈何交通不便,来去城里路途遥远,每家手中粮食又不多,来去一趟不仅不便城中动辄要钱人吃牛嚼之下亦不大合算,多数农户仍在等待粮商或小商贩上门收购。

十月初一,甲午日。

‘燹州’。巡抚李崇德、偕守备蔡撰、参将康承年、范景,领一万六千余人,四面围剿,剿灭巨盗胡龙,‘燹州’数年匪患始息。上大悦。

十月初一。

‘元戎帮’,逃走者愈众,各衙捕快疲于奔命,追回财物不及三成。是夜,‘元戎帮’新帮主上任,难解颓势,捕快协助收拢金银财物。

十月初一。

昏迷了数日的刘还谨终于断了气,自始至终梁榭和宜丰没来得及问话,刘还谨亦坚持未醒,本来以他的内功加上玄衣护体受了几记重创也不至丧命,可无巧不巧偏偏还是死了。

梁榭和宜丰直呼可惜,费了多大劲擒回来的人该问的一句没问就这么死了,不过想起那日大火烧屋刘还谨在屋里躺的时间最久,或许被烟熏过重才导致不治身亡,当日并非没有想到这层,然而四人命在顷刻又哪里顾得上刘还谨。

十月初三,‘元戎帮’基本稳定,加上刘还谨当帮主之前已然逃走的,到目前为止‘元戎帮’帮众剩余不足三成,其金银财物大多随着总舵被烧毁毁于一旦,所剩的只有分堂和店铺中的一些。

刘还谨上任后已将数处店铺,分堂的金银财货收拢到了一处,其他未及收拢的泰半被逃跑的帮众卷走,至此‘元戎帮’所剩财物较之开战前勉强保留两成,帮主一家,原副帮主,各堂堂主已一个不剩。

十月初三,‘兵甲帮’新帮主上任。近几日‘兵甲帮’权位变动太大太快,有的帮众支持兵綦印为丁参师徒所杀,有的支持丁参为兵綦印夫妇所杀,后来又有不少死在梁榭、宜丰手中,再加上先前和‘扬刀盟’对敌时四帮就属‘兵甲帮’出力最多死伤也是最多,剩下的帮众胆战心惊在失去帮主堂主约束下‘兵甲帮’与‘元戎帮’一般无二,帮众争前恐后卷着金银逃走,及至新帮主接手时硕大个帮派满目疮痍,四处狼藉,金银几空,余物无多,眼看吃饱饭尚成问题,更别提有何作为了。

十月初三,丙申日。

工科建言五事,上允之。

十月初三。

扬刀盟正式开始以去年粮价收取粮食,凡小麦、玉米、糜子、水稻借以去年同期价格为准未减一厘。

十月初四,丁酉日。

朝廷补缺、封官。上以‘内督府’刘千户‘中州’一行有功,授三品衔,着其回京听召,‘内督府’撤离‘中州’。

十月初六。

‘元戎帮’开仓售粮,售价在‘显威帮’的基础上降低一成,‘扬刀盟’自初三至初六收粮共花去三万两,四帮知之。是夜,‘兵甲帮’新任帮主盗取帮中金银连夜逃走,至次日晨,剩余帮众纷纷效法,‘兵甲帮’一夜瓦解。

十月初七。

李麟得讯派人查看,‘兵甲帮’徒留屋舍,此外竟无金银半两帮众一人。

十月初七,庚子日。

上告天尊先皇谥号,定庙号‘显宗’。次日,颁诏于天下,诏曰:“帝王聖德弘施昭懿範於當時者.......皇兄大行皇帝仁孝.....佈告萬方鹹使知悉。”

同日,‘大龙城’杨、赵两位老臣自言因党争事屡遭弹劾以退为进上奏乞休,上未允,二人自以为得计,沾沾自喜。同日,有两位老臣弹劾任思勰贪赃枉法,十恶不赦,任自请卸任,上未允,斥其诬告,三人窃喜。

十月初十。

‘风火门’粮价再降低一成售卖,至此粮价已低于去年同期市场价格三成,较之去年四帮收米价格相去亦不远,‘扬刀盟’现银不足独木难支,遂降价一成收米,数日内花去十八万两现银,李麟发文着各府县崔征税款,百姓无处售卖愈慌。

十月十五。

各家米行相继降价出售,数家粮商开始收粮,其价格约为去年同期价格的六成,各处衙门催缴税务日紧,有不缴纳的开始扣人,以徭役抵税负,缴纳不足五成的限期一月内交齐。

十月十八,丁巳日。

‘厄州’巡查御使,贾东辰劾任思勰不忠不孝,任思勰再请卸任,上留之。

十月二十日。

各家米行争相降价售卖,收米的米行又少,较去岁少了一半,且价格只给去年的四成,出价高的不过五成,百姓急甚,争相卖米,‘扬刀盟’收米又花去三十六万两银子之多,价格远高于市价,有甚者去四帮粮铺中买来粮食卖于‘扬刀盟’,以市价来看扬刀盟必亏,左七指与霍无央时时紧盯‘扬刀盟’不放,暗中计算‘扬刀盟’手中现银剩余,‘扬刀盟’内奸不知用何法得知,尽泄帮中收粮大小事。

十月二十三。

‘扬刀盟’现银再窘,折卖仓中其他货物,降价两成花去十一万两银子收米,现银不足开始以物相抵米价,百姓更急,奈何收米者价低‘扬刀盟’一家现银有限收不了多少米,百姓无奈只得以半价以下售卖。

是日,‘风火门’、‘显威帮’帮出动,米价略涨,以半价收取,各处每日限收一个时辰,先来者先收,过期不候百姓争相卖米,三日内四帮及各米行尽收三十万两低价米,转入粮铺再度售卖。

十月二十四。

百姓惶急,天未亮便排队等候卖粮于‘风火门’、‘显威帮’帮,‘元戎帮’不知何处寻来十多万两银子与其他两帮并手收粮,该日,三帮尽收五十多万两银子的低价米,转入各自米行粮铺只以高于收米价的两成出售,继续打压价格,百姓无可涨价。

十月二十五。

‘大有米行’出手横扫三帮米行、粮铺,‘风火门’、‘显威帮’发觉有异,及时停售,粮食已被收去了半数,‘元戎帮’名下所有粮铺的粮食尽数被收去。当日,凭空出现的‘大有米行’忽然以低于去年粮价一成收米,各地百姓趋之若鹜,单日收米约六十万之多,‘风火门’、‘显威帮’、‘元戎帮’该日收粮不足五万,三帮欲提价收粮唯恐中计未敢轻动。

十月二十六。

‘扬刀盟’涨价,以与‘大有米行’相同价格收米,两家更得许多,三日连扫‘中州’,三百多万,两家相争异常激烈,最终‘大有米行’棋高一着,‘扬刀盟’因现银不足,货物相抵了一部分,只收了大约五十多万两银子的粮食,远不及‘大有米行’。

十月二十九。

粮价再涨,‘大有米行’以去年同期粮价收米,‘扬刀盟’随之涨价,三帮惶急,始派人去‘唐州’、‘古梦州’等地打探粮食价格,得知‘唐州’粮价更高于‘中州’,‘古梦州’有‘六龙帮’无限量收米,价格不高不低,三帮若是以同等价格收米则加上来回运输开销将会高出不少,而且三帮根基在‘中州’,‘中州’人惯吃面食,大米在‘中州’恐怕售卖较慢,若是再运到‘古梦州’或其他州售卖则成本益高,三帮只好回转‘中州’,此时‘大有米行’和‘扬刀盟’又已涨价两成。三帮粮铺低价粮食已被百姓倒买倒卖,几乎贩售一空,三帮粮价未能压下,新旧粮食一起卖掉只落了个平进平出,扣除各种车马、帮众等费用已是亏了本。

十一月初一。

三帮开始以高于‘扬刀盟’两成之价格收米,百姓赋税该交的已差不多交齐,不急出卖,米价居高不下,‘扬刀盟’和‘大有米行’随之涨价,该日三帮所收不多,眼看着今年歉收,明年第一季又是歉收,明年粮食的价格至少要比今年和去年高三成以上,可惜仓中无物也是无可奈何。至此‘扬刀盟’各处堂口均已开业,奇怪的是‘扬刀盟’六成以上堂口均改为售粮,粮价零售已较去年高出一倍,三帮知道自己所谋太狠已错失良机。

第233章 左霍之谋

是夜,‘风火门’。

霍无央躺在宽大的床上,枕着一名绝色妙龄女子的腿,听着屋中女乐演奏,那妙龄女子两只柔嫩的玉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按摩。

“用点劲,没吃饭么?”霍无央对女子的手法颇为不满。

“是。”女子手上加劲。

“嗯,这还差不多。”霍无央赞许了一声,眼神迷离,渐渐似要睡着。女子帮他按完肩手指滑到霍无央左右‘太阳穴’处轻轻揉动,她只揉了一圈突然脖子一痛被人掐住,接着便是狠狠一甩,她收势不住脑袋重重在墙上一磕,顿时撞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她痛的‘呻吟’一声,顺着墙根倒在了地下,一时竟然起不来。

霍无央已站了起来一双眼中透出极度狠辣之色,女乐吓得也停了下来退在一边。霍无央等着女子,阴声道:“说,是谁派你来暗杀我的?”

女子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战战兢兢道:“没......没有。”

“那你碰我‘太阳穴’做什么?”霍无央面色阴寒。

女子又往后缩了缩道:“按......按摩‘太阳穴’,可......可以缓解头痛。”

“哦!那你继续。”霍无央神色缓和,重新躺回床上。女子扶着墙挣扎着爬了起来,走过去坐在床沿将霍无央的头抱起来放在腿上,双手轻轻按着霍无央‘太阳穴’一圈一圈轻轻旋转。

“嗯,不错。”霍无央舒服的夸赞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女乐再起,有弹唱的,有跳舞的,哪怕霍无央闭着眼这舞却是非跳不可的,千万不能停下来。

霍无央正自享受,忽然传来两声痛呼,接着门口烛火一动,一个黑衣人已站在门口。

“滚出去。”黑衣人黑着脸,出口不逊。

霍无央没睁眼,女子依然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其他女乐对黑衣人心中害怕,却仍不敢停下来。

“滚!”黑衣人张口又说出一个字,女乐还是没停,曲子却已不成曲调,舞步也已乱了。

霍无央得意地笑了笑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女子齐齐一福,转身出门,唯有那绝色妙龄女子依旧没敢动。

黑衣人迈步入门,瞥了一眼女子,冷冷地道:“霍帮主还有心情享受女乐,真是好兴致。”

霍无央睁开眼睛道:“我找一群女人算是好兴致,左帮主大老远来找一个男人岂不是更好兴致?”原来那黑衣人正是左七指。

左七指不去理他,突兀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霍无央道:“还能怎么办?算计别人反被别人算计了,咱们想的还是过于狠了些,没把‘扬刀盟’套进去,反倒自己将了自己一军,这一局我们好像赢不回来了。”

“霍帮主不想解释两句?”左七指道。

霍无央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安插的人没问题,‘扬刀盟’此前的确已没多少银子,按原计划他能高价买的粮根本不足‘中州’的十分之一,我们有衙门支持,手中有四百万两银子,后期半价收回,原价转卖也能赚上不少,‘扬刀盟’收粮价格远高于我们按原价卖必然亏本,若是不卖他们哪里来的现银做其他买卖,谁知道中途杀出一个什么‘大有米行’坏了大事。”

左七指道:“‘大有米行’是什么来路查清楚没有?”

霍无央道:“‘大有米行’早已有之,只是今年这么大手笔倒是第一次。”

左七指又问道:“这家米行与‘扬刀盟’有什么关系?”

霍无央道:“应该没有关系,两家在收粮的时候互相抬价,真金白银几万两出去了,这对‘扬刀盟’来说不是轻易能承担得起的。”

左七指道:“你离李麟较近,接下来他有什么指示?”

霍无央道:“你们帮是最有钱的,而且在粮食这趟生意上来说是‘中州’最大的,你反过来问别人?”

左七指道:“‘内督府’和衙门答应的漂亮,李麟这白痴做起事来拖泥带水,‘元戎帮’的跑了也就算了,‘兵甲帮’的也跟着跑的一个不剩,这他妈还不如原来的高括。他们要是接下来没什么指示我们也该为自己谋算些利益了,一年到头就两个机会总不能白白放弃一个,衙门若是不管我们两千多口子人拿什么吃饭?老子跟着他们是要见利益不是讨苦吃的,而且看今年这天气,明年的粮价只会更高不会低。”

霍无央道:“府督就派了这么一个货色来,有什么办法?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指示,今天白天李麟派人来了。”

“说什么了?”左七指问道。

“‘好好干,府督不会亏待你们的,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打垮‘扬刀盟’’,反正府督拨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已给了我们,其他的银子都是各粮商合伙出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除了这些他还能说什么。”霍无央道。

左七指哼了一声道:“这些话用得着派人专程跑一趟?”

霍无央道:“他觉得这句话很重要,本以为跟着府督一举击垮‘扬刀盟’以后‘中州’就是我们的了,哪曾想到目前为止有害无益,早知道搀和在他们之间干什么。”

左七指又哼了一声道:“霍帮主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会吃亏,当真少见。”

霍无央道:“‘不死邪尊’来了也只是这样的战绩,还有什么好说?眼下我们已没有了退路,只能跟着府督一条道走到黑,好在‘扬刀盟’除了有我的人更有府督的一枚重要棋子,邵鸣谦的败亡是早晚的事。”

“嗯。”左七指神色略舒。

霍无央又道:“今年最大的好处被‘大有米行’捞走,我们已无法控制粮价,‘扬刀盟’这回押上全部现银本是最好的机会,却被‘大有米行’拉了起来,本是保住了,我们再想对付‘扬刀盟’只能另找机会,这一招今年已然不管用了。”

左七指道:“我不是李麟,能看得出来。”

霍无央道:“那左帮主的意思是?”

左七指道:“几十家粮商合伙的银子都在你我手中,霍帮主是想原封不动退还还是要给利钱?”

霍无央道:“都不想,若是退还了不但李麟那没法交代,而且明年再想合伙恐怕没人再会相信,拿银子的这些人不少都是衙门口的关系,本就谋着得利,若是明知可以得利再原封不动退回去恐怕免不了在其他事上给我们一些不便,至于给利钱那就更不愿意了,我们尚在亏本,凭什么给他们利钱?”

左七指道:“所以霍帮主的打算是?”

霍无央道:“管他‘内督府’、‘扬刀盟’,我们能赚先赚点银子再说,何况邀不了功劳总要邀些苦劳,能给府督顺带赚十几万两银子也算个交代,否则李麟那个白痴岂会放你我干休?”

左七指道:“霍帮主与我不谋而合。”

霍无央道:“问题是,现在粮价已然居高不下,若再涨价还有盈余的空间么?”

左七指道:“涨价只要不超过三成,至明年前半年尚有利可图,若是后半年雨水充足我们便需在秋收前出掉八成以上,否则难说。”

霍无央道:“那明日起我们便与‘扬刀盟’一样的价格收米。”

左七指道:“同样的价格收米,你我两帮的名声好得过‘扬刀盟’吗?”

霍无央道:“好像我们的名声还不如‘大有米行’,不如我们也借着别家粮商的名号收一收。”

左七指道:“价格才是关键,提高一些也无妨,否则‘大有米行’再收几天,‘中州’怕是要没粮可卖了,到时候我们的银子只能留在手里了。”

霍无央道:“好吧,明日我们便将价格再提两成试试。”

左七指道:“告辞。”

霍无央道:“不送。”说罢缓缓闭上眼睛又享受了起来。

左七指瞥了一眼道:“女人还是少碰的为妙,当心像兵綦印一样,因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性命。”

霍无央不以为意笑道:“兵綦印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左七指道:“他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说罢一甩袖,出了屋子已纵身上房,眨眼之间去得远了。

左七指走后,霍无央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元戎帮’、‘兵甲帮’的下场历历在目,他不由得有些担忧,尤其是兵綦印堂堂一帮之主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出了事武经国不但不为其做主,更使人夺了他帮派。

“‘兔死狗烹’自古有之,可悲的是,‘扬刀盟’这只兔子还没死,老兵这只狗便被煮了。”霍无央自言自语道,他知道狠辣如左七指也有这个担忧。

他这句话说的语气有些阴森,女子似是害怕,手指微微抖了抖,霍无央笑道:“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听到了,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霍无央阴森一笑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女子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手抖得难以控制......。

第234章 高括倒台

十一月初二。

‘风火门’、‘显威帮’提价两成收粮,‘元戎帮’手中已无现银,由于‘元戎帮’不论是武力、财力还是做买卖现在在三帮中都是最差的,再加上新换的帮主调度缓慢,做起事来处处掣肘,有时候竟然连一共拿出多少银子,收了多少小麦,多少玉米都搞不清楚。

左七指与霍无央二人实在看着别扭,便弃之不顾,既无银两支持,又不派人相助,‘元戎帮’早早的歇下了。

这一日,没了‘元戎帮’拖累,‘风火门’和‘显威帮’颇为轻松顺利,不太费劲便收了四十多万两银子的粮食,反而超过了‘大有米行’的三十三万两和‘扬刀盟’的八万两。

十一月初三。

‘大有米行’提价一成,‘扬刀盟’未曾变动,这一日‘风火门’和‘显威帮’由于价格最高,所收粮食亦最多,又收了六十多万两银子,‘大有米行’只收了二十余万两。

十一月初四。

‘扬刀盟’现银短缺厉害,停止收米,‘大有米行’收米十多万,‘风火门’和‘显威帮’共收八十多万两。

十一月初五。

‘风火门’和‘显威帮’继续收粮,‘大有米行’价格不变,由于二帮价钱给的高人们争先恐后将粮食卖给二帮之人,竟比往日多了数倍之多,负责收粮的人十分高兴来者不拒,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其他地方也有人大量卖粮,这些人就像是商量好了的,将所有的粮食毫不吝惜有多少卖多少地全部卖给了‘风火门’和‘显威帮’。

待至午后,离得最近的负责收粮的人回转帮派时左七指和霍无央陡然感觉不对,赶紧召集手下四处召回收粮的人,却已晚了一步,所有派出去收粮的人均已满载而归,银子花的一两不剩,现银用尽,原本每一拨人手里的银两都有很大的富裕是为了方便,使得这边收少的时候那边能多收点,没想到却出现以往想也没想到的结果,理论上既不可能每一处收粮的地方卖粮的农户都那么多,作为对手的‘扬刀盟’又不可能把自己的粮卖给他们,而且‘扬刀盟’手中的粮食就算全部卖给他们他们也吃得下。

往年收回的粮有‘兵甲帮’和‘元戎帮’分担存放很大一部分,今年‘兵甲’、‘元戎’两帮总舵被烧,分堂中缺乏人手无人看管,一时间,‘风火’、‘显威’两帮中小麦,玉米囤积如山,无处运输、无处存放,不得已两帮只有租了一些宅院屋子,存放粮食。

十一月初六。

‘扬刀盟’各粮铺降价零售卖米,其价格等于二帮昨日收粮价格,左霍二人心知又已中计,‘扬刀盟’主要收粮价格大概与去年粮价相近,而他们足足高出六成还多,以同样的价格售卖‘扬刀盟’能赚不少,而他们则必然亏本,不卖则恐无妥善存储之处,且租来的地方每日均需花费不少银两。与二帮合作的粮商闻讯已起埋怨之声。

十一月初七。

诡异的一幕出现,所有‘兵甲帮’产业,堂口全部改头换面,更名‘大有米行’,所有堂口均临时改为粮铺,不仅出售小麦、玉米,更有大米出售,价格与‘扬刀盟’出奇一致,更诡异的是数家报纸在米行开业的同时已整版刊登,就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衙门口派人去查看,‘大有米行’早在数年前便已在衙门备案在册,店铺更有与‘兵甲帮’的租赁契约在手,契约下署签名赫然便是兵綦印,而这些分堂堂口包括‘兵甲帮’总舵的地契正是兵綦印的名字。

事到如今左七指与霍无央已然知道‘大有米行’和‘扬刀盟’确属一家,先前两帮血拼收粮一者是为了抬高粮价让他们收粮时价格更高,二者则是拿真金白银打消他们的念头,而可笑的是霍无央安插在‘扬刀盟’的内奸不仅没能帮上忙,更坐实了‘扬刀盟’现银短缺断然不可能用几万两银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更不可能拥有‘大有米行’这么庞大的粮商支持,其实也难怪他们那般想法,因为之前‘扬刀盟’的合伙人在衙门的一再施压之下纷纷离去,抽走多少银两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仔细算算‘扬刀盟’建帮日短,挣下的银子扣除积累的货物,盖建帮派总舵、分堂,再除去抚恤帮众家属之外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就是‘六龙帮’也做不到,更别提‘扬刀盟’了,然而最不可能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衙门派去的人在‘大有米行’查出兵綦印的地契时李麟到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内督府’的人不遗余力要除掉兵綦印,原来这个败落的光杆帮主竟还有如此一招,对方地契租约在手李麟不敢妄动将此事连夜飞报武经国,武经国召众人商议,得任思勰献计。

十一月初八。

‘户部尚书’陈玉庭奏‘中州’之地‘扬刀盟’与‘大有米行’囤积居奇操控粮价,百姓深受其害,以致税收不足,朝廷边用更紧,请求皇帝惩处。这一奏本可谓一举两得,既借机对付了‘扬刀盟’和‘大有米行’又解了自己税收不足的责任。

皇帝闻奏大怒,立刻下旨处没‘扬刀盟’、‘大有米行’白银各三十万两充公,以儆效尤。旨意方下,立有巡查御使张鹤上奏,言‘中州’之地‘风火门’、‘显威帮’历年勾结粮商控制粮价,刻意打压收粮,高价卖粮,致使百姓辛苦劳作不足交税,年年所得不能果腹,原‘中州候’高括不仅放任不管,更参与其中食民而肥,食君而肥。

皇帝闻奏怒盛,下旨‘风火门’、‘显威帮’与‘扬刀盟’、‘大有米行’同罪,各罚白银三十万两,半月内上交,上缴不了的立刻全数查抄充公,并着李麟督办,到期若不能将罚银收上来则以包庇罪论处。紧接着又下旨查验高括家产。

是夜。

经国府中再次聚议,‘户部尚书’陈玉庭俨然在列,诸人对张鹤恨之入骨,对李麟的反应迟钝,应变无能万分不满,然而事是他们挑起来的,一时又拿不住张鹤的把柄只得暂时将胸中怒火压下。

十一月初十。

圣旨传到‘中州’,‘风火门’和‘显威帮’头痛万分,一家三十万两的现银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是断然拿不出来的,李麟是指望不上,衙门口没钱诸位大人虽然贪了许多银两愿意入伙的早已假借粮商的名入了伙,没有入伙的却也不可能拿出来给他们用,武经国已出了许多银两,剩余的以应变其他变局,绝不可能因小失大补这个洞,左霍二人商议半日眼看时间紧迫万般无奈之下决定降价卖粮。

十一月十一。

‘风火门’和‘显威帮’开始低于‘大有米行’和‘扬刀盟’粮食一成的价格直接亏本售卖,半个时辰不到‘大有米行’和‘扬刀盟’全部降价两成,‘风火’、‘显威’两帮无奈再降价两成,‘大有米行’、‘扬刀盟’跟随之......

一日之内,‘中州’粮价骤降三成,此前卖粮卖了高价的农户暗呼侥幸,卖低了的更是等待粮价继续下跌,买粮的人却是不多,尤其‘风火’、‘显威’两帮臭名远扬,‘显威帮’粮中参杂着沙石等事众人皆知,没有价格优势之下更加无人过问,往年四帮假托别的粮商的名字出卖倒也是个好办法,今年因与‘扬刀盟’争战之事搞的时间紧迫不说更亏损了不少人手,现下又被‘扬刀盟’死死盯住,假托的商行第一时间就被‘扬刀盟’宣扬了出去,两帮改换了头面重新租店铺售卖,脚跟未稳又被宣扬了出去。

三天之内两帮处处掣肘,‘扬刀盟’仗着以往货真价实的名声,只将粮价与‘风火门’、‘显威帮’定的一致,两帮便再也卖不动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与两帮合作的粮商等人后悔不跌,天天踏破两帮门槛要求撤伙,有的更直接兴师问罪起来,其形势更堪比当初‘扬刀盟’。

‘风火’、‘显威’两帮被罚,一些有见识的富商怕一向沆瀣一气的‘元戎帮’也遭此劫,纷纷去找新任帮主退伙。

十一月十二日。

朝廷查高括家产折十七万三千二百零八金(银子),经调查核实高括任职期间共贪墨近四十万金(银子),除却挥霍所余非其数百年俸禄难以积累。

于是‘查’就变成了‘抄’,高括逮捕入狱,所有金银家产尽数充归国库,由户部入账,其家中一妻十三妾因未尽劝诫之职,且有助涨之势,尽充边塞。

高括上任时短,挥霍无度尚且有十七万之多万家产,皇帝震怒,下旨凡朝中与高括沾亲带故的一律严查。

十一月十五。

两帮无奈之下,再次降价,粮价腰斩而出,这回‘扬刀盟’、‘大有米行’不再跟随,‘中州’百姓开始大肆购买,一日两帮到手二十多万两银子,然而这些粮食却是用四十万两银子收回来的,再加上租借宅院、来回运输、帮众工钱等等成本,亏本几近七成。

是日晚,合伙粮商再次登门,反对两帮低价售粮的做法,纷纷要求撤伙,至夜争吵至晨,左霍二人既不相让更不同意撤伙,力主盈则共赢,亏则共亏,众粮商无奈转而要求拿粮抵钱,以二帮收粮的原价抵去众人合伙事出的钱,左霍二人颇感为难,一面是半价卖粮,一边是原价抵债,看起来似乎合适,然而这个头一旦起了将永无宁日,二人不敢松口,纠缠至午,左霍实在不堪其烦将人一顿毒打轰了出去,暗中却将一些粮抵还给了一些知府、御使、巡抚的七大姑八大姨。

两帮的情况更加带动‘元戎帮’的颓势,要求退伙的人越来越多,新帮主连上一批退伙的人尚应付不过来,这又新增了数倍,更是只有着急的份。

十一月十六。

经查证,高括的子侄、岳丈、小舅子、朋友、以及经他手安插在‘中州’各处的官员多达四十多位,皇帝只有一个字——‘办’,‘丹禾府’知府首当其冲,正在玩亵**之际便被拿下,于是这些十天前还耀武扬威的官老爷突然变成了阶下囚。

气氛的突然严峻让武经国有些慌张,连夜与众人商议,众人都认为形势似乎有些不对,经李师爷献计着手再次联系江湖高手、‘百忍精堂’、‘听雨读剑楼’等等,甚至连‘钧天九鼎’、‘九幽府’、‘独一处’这些帮会门派都在联系之列,总之,凡能想到的都要挨个联系一遍探探虚实口风,择其态度试图收买,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异变。

计策既定,武经国连夜派遣‘内督府’五十位高手出发到‘中州’问左霍二人要回之前拿出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第235章 分出胜败

十一月十七。

当‘内督府’的高手抵达‘风火门’的时候霍无央并不在帮里,几人从中午等到傍晚依然不见人影,帮中五六个合伙人吵闹了半日也不见霍无央露面,更没有安排只言片语,一整日对粮铺卖粮之事也放任不管,及至入夜,‘内督府’的人发觉情况不对,一搜之下发现帮中银两几空,当下叫来城中捕快连夜赶往各处钱庄查问,这一查才知道昨夜霍无央带了银两来兑换成金子,兑换不完的全部存入钱庄换成了银票。

‘内督府’几人赶忙核对时间,发觉去过钱庄后霍无央再也没有回帮,估计早就乔装逃走了,‘内督府’当即下令通缉,并将霍无央的妻子、女儿、父母连夜拿下,一家人莫名其妙毫不知情的做了阶下囚。

十一月十八。

‘内督府’幕后操控‘风火门’、‘显威帮’,粮价再降一成,城内百姓哄抢,‘扬刀盟’趁机暗中购买,京城形势随时有可能出现变故‘内督府’众人已无心管‘扬刀盟’之事,只求快些卖掉,回去复命,武经国只要拿回银子即可至于那些个合伙人怎么办,‘风火门’和‘显威帮’的人怎么办则根本不去考虑,左七指心中懊悔,痛恨,然而上贼船易想要下去很难,他想要动手做掉‘内督府’这几个人,之后效法霍无央逃掉,然而有了霍无央的先例这个漏洞却不再好钻,眼看老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虽在他的地头他也实在不敢贸然发难。

十一月十八,夜。

‘危州’‘永兴城’‘大隅天城’的一处钱庄,有人连夜叫起掌柜,用银票折价兑换了五万两黄金,雇人放在一条船上连夜出海入洋去了。至十一月十九日,通缉霍无央的消息才传到了‘永兴城’,然而最可疑的人已出海,谁也不曾想到,霍无央出海后并未逃往‘东岛’、‘钜岛’或者‘丽人’等国,而是潜入了赵文槐管辖的‘缚右岛’摇身一变成为外地富商做起买卖来了,‘缚右岛’军中缺饷,总兵赵文槐好不容易逮着个土豪怎能拒绝?当然往来通商,赚取了不少金银,‘内督府’既未将通缉令发往‘缚右岛’,朝廷亦不知‘缚右岛’有此一人,竟让其生生混了过去。

霍无央在‘中州’莫名‘失踪’,其他两帮压力更增,‘元戎帮’新任帮主终于效法霍无央,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十一月十九。

‘风火门’、‘显威帮’粮食销售一空,‘内督府’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到手,存入‘大隅天城’钱庄,兑换银票,一行人连夜回京向武经国复命。整个‘天芒朝’人们现在最信得过的钱庄首先是‘六龙帮’的钱庄,其次便是‘大隅天城’的钱庄,现银也是一样,百姓最买账的是‘六龙帮’的银子,纯度高,分量足,其次才是‘大隅天城’,第三才能轮到官银。

若放在以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大隅天城’是当之无愧,无与伦比,毫无争议的第一顺序,因为信誉太好了,太好了,然而后来直到现在这个与朝廷爱恨交织,亦敌亦友,让曾经盛极一时的‘天芒朝’都嫉妒不已,更让天下万邦都嫉妒不已的庞然大物不再如从前那般光辉。

人言’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以扶之者众也。’,可谁又曾想过,扶之者众的‘百足之虫’,倾之者亦众,‘大隅天城’的今日非天君一人之过,亦非一代人之过。昔日‘大隅天城’多番面临绝地是一个又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回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将其救了回来,重回巅峰,今日的‘雷神’是否有这样的本事更待时间去验证。

十一月十九。

失去约束的‘元戎帮’乱成一团,粮食货物纷纷被合伙商人搬去抵债,帮众眼看留下已无便宜可占相继卷了东西逃跑,‘元戎帮’名存实亡。李麟眼见形势失控,既不知如何处理又怕处理不当违背圣旨吃罪不起,连日来称病卧床,装作一无所知。

十一月十九。

‘内督府’的人撤走,霍无央逃跑,‘风火门’乱作一团,三位堂主趁机卷了金银,带了人逃往他处另立门户,剩下的帮众将帮内所有搬得动的,拿得走的哄抢一空,一夜散尽。

十一月二十。

皇帝斥责骆镶的‘金衣卫’,武经国的‘内督府’监督不善,以致高括贪墨巨款,罚骆镶俸禄一年,罚武经国俸禄三个月,之后皇帝又单独召见武经国,金铣、赵硎若有意若无意侍立门外不去,‘金衣卫’中‘正奇双卫’和‘百里无痕’的神情有些肃然,微风卷起地下的一截花枝碰到了‘正卫’腿上,那花枝瞬间化为粉末。

对此皇帝似乎没有半点察觉,君臣谈话一个多时辰,时而大笑,时而叹息,最后皇帝着武经国对手下严厉一些,莫要纵容,君臣谈话结束,武经国告退。这一番谈话让紧绷的武经国再次放松了不少。罚俸禄这种无关痛痒的惩罚似乎真的只是告诫而已,皇帝肯用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跟他讲情义,讲治国,苦口婆心教他如何御下更像是真的打算做长久的君臣。

夜幕降下,皇帝趁着身边无外人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坐在椅子上,许念恩站在一边也跟着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的心思。

这几天皇帝打算向武经国直接动手,但没把握,于是方才单独召见做了个试探,然而,金铣和赵硎的举动让他立刻转移了话题,改变了态度,他知道这两人要保护的绝不是他,除了他之外屋中只有武经国。

皇帝在‘金衣卫’中没有信得过的人,在‘内督府’中没有信得过的人,在‘兵部’没有信得过的人,在‘龙禁卫’中只有杨泽丰和武经国没太大的关系,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武经国的人,他不敢动手,更不能动手。

这仗要想赢起码要占着一股势力才行,哪怕一个真正属于他的能用得上的人也行,可惜,除了和武经国作对的几个文臣之外他没有任何力量,而文臣在没有武力保护之下随便一个‘金衣卫’便能要了他们的脑袋。

这一次,差一点,差一点就迈错了关键一步。

“难道我还是急躁了么?”皇帝心中问自己。

十一月二十一。

因霍无央逃跑,其外甥桑靖被逐出‘龙禁卫’,桑靖大呼冤枉,声称其父桑廷死于霍无央之手,他与霍无央之间仇深似海,话未说完‘奇卫’人影在他面前一晃,桑靖躲闪不开被击晕在地扔出了皇城。‘兵甲帮’帮主反叛,许秉亦受牵连,也被乱棍打出了皇城。

十一月二十二。

‘显威帮’上缴三十万两银子的罚银,‘扬刀盟’和‘大有米行’跟着上缴,皇帝大喜。边防各处欠饷,军中哗变日增,皇帝即刻分拨银两运往各处,暂补欠饷。

十一月二十二。

‘显威帮’开始抵卖帮中地产、堂口、店铺,少了堂口、店铺‘显威帮’养不起那么多人,左七指一狠心下令要将八成帮众逐批遣散,一个两千多人的大帮逐步将会变成只有五百多人的帮派,虽依然是大帮派,但其在‘中州’已不再如从前般举足轻重。

“邵鸣谦,我左七指誓报此仇!武经国,你当我左七指是好耍的么?你终有失势的一天,那时便是你的死期!”左七指的手在一名帮众的脑袋上轻轻的拍着,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的狠毒,待他‘死期’二字出口,指掌上的力道猛然大增按着帮众脑袋的手指寸寸内陷,那帮众的头骨在阵阵‘咔咔’之声下碎裂。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伴随着帮众的惨叫左七指的狂笑声响彻云霄。

第236章 邵墨

十一月二十三。

‘秋池山’某一处荒无人烟的山顶上有几间孤零零的房屋,房屋没有鸱吻和彩绘,盖的简单、干净,屋子前方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放着一张石床,石床左边不远处是一张石桌,石桌的周围放着一圈四五个石凳。

空地前百步是一处湖泊,湖泊很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对岸,湖水很清,清而澈,澈而净,净而静,如一汪秋水(呃......好吧,就是秋水)。湖面平静如寂,水波不兴,仔细看去那清澈的湖面上铺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的冰。

湖边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那石头有多一半都是凌空的,随时都可能掉到湖里,可石头上偏偏站着一个人,一个长着一张方脸的黑衣人。

“这就是秋池?”黑衣人突然问道,似是自言自语。

“是啊,这就是那个让一代美人肖君瑶流连忘返的秋池,也是财神结庐而居借以疗伤的地方。”一个中年汉子自一边走来,赞叹道。

这汉子浓眉大眼,看起来敦厚老实,颇为顺眼,(作者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来,这人)正是‘扬刀盟’盟主邵鸣谦。

“听说秋池常年不结冰,越是冬天湖水越是宁静越是清澈。”黑衣人道。

邵鸣谦道:“秋池虽在山顶地形特殊,照阳避风,白天颇为和煦,夜间湖水因有白天的余温倒也不至于太冷,以前天气暖的时候据说从不结冰,等我来的时候偶尔已会结冰,这几年更是年年结冰。”

黑衣人道:“哦?看来我该早几年来才对。”

邵鸣谦道:“不结冰有不结冰的澄澈,结冰有结冰的风景,倒也难分轩轾,只可惜,离‘财神’故去已有三四年了,秋池里始终没能再生出鱼来,即使人为撒进去的鱼苗没几天也都死了,湖里原本有些水草也尽数死去。”

黑衣人转过身子,道:“‘雷神’寒雷的霸道非任何生物所能抵挡,我迄今不敢相信财神在这种煎熬之下能撑两年。以‘龙神’对‘雷神’的评价,这湖水没三五十年化不开,现今景象已是意外了,想来‘秋池’结冰也与此不无关系,‘秋池山’上其他湖泊或许不会如此早便上冻。”

邵鸣谦笑了笑,未做辩解,岔开话题道:“这回加上上一回两次蒙墨二侠援手,‘扬刀盟’感激不尽。”原来那个黑衣人竟是墨幽帆。

墨幽帆道:“我来此本就是为了帮忙而来,可惜之前武经国便怀疑你我之间联手,上次不得已对付‘暴荒雷’更让他们坐实了这种猜想。”

邵鸣谦道:“这本非贵帮的之意,墨二侠能两次将书良送至‘扬刀盟’对我已是天大的恩德,至于你我之间的算计武经国也不是蠢人,瞒不过也是正常。”

墨幽帆道:“客套话省下,邵盟主打算怎么处置兵甲二人?”

邵鸣谦道:“既然有言在先,便该履行诺言,过河拆桥的做法我还是不太习惯。”

墨幽帆道:“也好,这次要不是兵綦印熟知左霍二人的手法你们也不会赢的这么轻松。”

邵鸣谦道:“是啊,只可惜‘扬刀盟’已被渗透的厉害,帮中有抓不完的内奸,稍有不慎帮中机密便会走漏。”

墨幽帆道:“人的所作所为自有‘天鬼’记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何况古往今来,哪国没有内奸,哪家没有叛徒,若非内奸之功‘北川’又如何会沦陷?只要重要的事上不要走漏风声,提防任何人传递消息纵有内奸作为有限。”

邵鸣谦道:“墨二侠说的是。”

墨幽帆走下那块石头,道:“这几年天下形势变幻莫测,六七年光景换了三任皇帝,算一算当今皇上已是第四位接任的了,朝中从上到下几乎换了个遍,江湖上‘六龙帮’的崛起,‘大隅天城’的没落,‘钧天九鼎’、‘九幽府’等闭门不出,‘黑水七盟’从鼎盛到覆灭,还有你们‘扬刀盟’的凭空出世,对这些邵盟主有什么看法?”

邵鸣谦道:“频繁换帅不论是军中还是政界都是大忌,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天子总要用新的心腹开创一番新的气象,这本是好事,可若是更换过于频繁所有势力都会忙着争斗,忙着自保,真正利国利民的事恐怕没几个人愿意做,更没人来得及去做,且无人会做了。武林中你方唱罢我登场,失去真正执牛耳者乱成一盘散沙也是朝廷的损失,如今就看当今皇上如何收拾残局了,若是‘龙神’肯入朝相助以‘六龙帮’的人才济济,财大气粗扭转朝廷颓势自会容易得多。”

墨幽帆道:“邵盟主说笑了。‘龙神’这两年性子变了太多,愿不愿意我尚拿不准,皇上敢不敢冒这个风险我们更拿不准,何况就算‘龙神’和皇上都愿意,这一举动将触犯太多人的利益,若无大功勋于社稷百官岂肯放‘龙神’这样的危险人物入朝?帮里的兄弟恐怕更没几个愿意入朝为官,既受官场那套约束还要天天如履薄冰巴结上司,俸禄又不多。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在‘六龙帮’的俸禄大约与朝廷一品官差不多,加上每年‘龙神’都要拿出半数盈余来分给弟兄们和各堂主,我每年大约又能拿到几千两,总算下来比一品官的俸禄要高出数倍,可朝廷一共才几个一品大员,岂能轮得到我?我若是入朝为官除了贪污断不可能有如许高的俸禄,就算我无所谓,帮里弟兄几万恐怕当个县令、主薄之类的小官也轮不到他们,人人上有老下有小在真金白银面前又岂会都无所谓。”

邵鸣谦道:“唉,从古至今金钱总是最难过的关之一,若是丰收之年,朝廷无边患之忧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的自也顺心,一旦起战便是三餐温饱也是难得。”

墨幽帆道:“邵盟主这番话倒与我墨家不谋而合,但愿天下太平,永无争战,可惜有的人永远听不进去。”

邵鸣谦笑道:“‘龙神’已听了进去,墨二侠善莫大焉。”

墨幽帆笑了笑道:“许是上了几分年纪,‘龙神’现在不愿自己的兄弟们再去拼命,对任何事但能和谈都不愿动武,和他比起来我倒显得有些强硬。”

邵鸣谦道:“‘白刃可蹈,中庸难得’我倒以为墨二侠的强硬不过不失恰到好处。”

墨幽帆‘哈哈’一笑,二人并肩向屋舍走去,行至屋前,邵鸣谦起手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位丰满中带着几分妖娆的美妇。

美妇看见是墨幽帆和邵鸣谦,将二人让进屋,妩媚一笑道:“难得今天邵盟主和墨二侠都亲自来了,这是要放我们夫妻走呢还是要拿我们夫妻抵命去?”

邵鸣谦抱拳道:“得蒙兵甲二位帮主相助,敝帮大获全胜,你我既有言在先,‘扬刀盟’自当践诺。”原来这美妇正是甲方箬,观其神态气色伤势已然痊愈。

坐在床上的兵綦印闻言道:“邵盟主此话当真?”他腿筋重接后依然未能大好,虽能走路却仍是瘸了。

邵鸣谦道:“当然,今日过后我会向帮里的弟兄说明此事,‘扬刀盟’不会再向二位寻仇,但二位若是再伤我‘扬刀盟’的兄弟就莫怪了。”

兵綦印道:“好,我们何时可以离开?”

邵鸣谦道:“晚一些墨二侠的人会备好马车送两位下山,两位若是着急,现在想走也无妨。”

兵綦印道:“我夫妻听凭邵盟主和墨二侠安排便是。”

话已说完,邵鸣谦和墨幽帆告辞出屋,屋外已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宜丰,一个是梁榭。

“墨二掌柜,师兄。”

“盟主,墨二掌柜。”

“嗯。”

“嗯。”

邵鸣谦和墨幽帆点了点头,先后应声。

“盟主,兵帮主他们......”宜丰话问了一半便止住,偷眼观看邵鸣谦的神色。

邵鸣谦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宜丰一愕,顿了顿还是回答道:“二十五虚岁。”

邵鸣谦道:“甘半步的大弟子还真是年轻。”

宜丰道:“师父收徒要求练‘童子功’,我和二师弟从小拜师父为师,入门最早,其他师叔的弟子却有许多比我们年岁大的。”

邵鸣谦笑了笑突然一记掌刀向宜丰肩头戳去,宜丰不及思索肩头微缩,双掌一掌切邵鸣谦手腕,一掌切邵鸣谦臂弯,邵鸣谦手肘一沉手腕一翻,掌缘快速无伦割向宜丰脉门,宜丰手臂微缩以手掌掌托托住邵鸣谦掌缘,另外一只手虚按在邵鸣谦臂弯。交手两招宜丰这才察觉失礼,赶忙退后,躬身抱拳道:“宜丰鲁莽,请盟主恕罪。”

邵鸣谦笑着收回手臂道:“不愧是甘半步的大弟子,年轻有为。帮里‘禄堂’有不少好姑娘,有没有看上眼的?我和无算帮你说媒去。”

宜丰脸色腾地一红,墨幽帆笑着拍了拍宜丰的肩道:“放心吧,你们盟主说过的话不会不作数。”

宜丰神色再次窘迫起来。

邵鸣谦难得开了个玩笑,见宜丰难堪也不为己甚,转而向梁榭道:“帮里今日要庆祝此次大获全胜,一会你和宜丰带着人去找无算。”

“是。”梁榭应了一声,邵鸣谦又在梁榭耳边安顿了两句,梁榭点了点头,邵鸣谦安顿完毕也不多话和墨幽帆相跟离去。梁榭和宜丰目送二人离去,一转身却见甲方箬站在门外似笑非笑看着两人,显然方才那番话都被她听了去了。

宜丰向甲方箬一抱拳转身回了隔壁屋,她却笑的更加妩媚了。

“我有一事要请兵帮主帮个忙,不知兵帮主愿不愿意?”梁榭隔着门朗声问道。

“什么忙?”兵綦印道。

第237章 假名单

‘扬刀盟’今日大肆庆祝,这一战兵不血刃,力挫三帮,‘风火门’解散,‘宣威帮’实力大损,‘元戎帮’早已不成气候,现在更是连看门的也找不出几个来。

众人齐聚山顶武场,邵鸣谦率众人敬天祭地,然后念诵最近亡于四帮的众位兄弟姓名及功绩,每念一人的名字众人都要一齐跟随邵鸣谦拜上一拜,以示对亡者的尊敬。众人一一拜完,邵鸣谦又将四帮的仇人姓名一一重申,待说到丁参夺取‘兵甲帮’,兵甲二人倒戈相助这才顺利击败其他三帮的事众人大感意外,邵鸣谦接着又宣布‘扬刀盟’和兵甲二人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众人顿时哗然。

有个脾气烈的当众说道:“帮里的弟兄死在‘兵甲帮’手里的最多,此仇此恨怎能如此轻易便算了?”

另一个道:“盟主既然有言在先便该遵守诺言。”

又一人道:“盟主答应最多盟主不追究就是了,衡副盟主和雷堂主照样可以带我们报仇。”

一人又道:“盟主这样做也是为了彻底瓦解四帮,否则真正动手我们还会有更多弟因此兄丧命。”

先前那个脾气烈的又喊道:“丧命就丧命,还怕了不成?盟主,你说出兵綦印和他娘们儿的下落,咱们自己去,别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是成是败也没人能怪到你的头上。”

“是啊盟主,那兵甲二人现在何处请盟主告知。”

“请盟主告知。”

邵鸣谦看了看身边的雷钧,苦笑了一下,众人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雷钧低声道:“盟主可以告诉我一人,保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邵鸣谦斩钉截铁道:“不行。”

“听说盟主的师弟上月出去至今没有回来,会不会早就被兵綦印收买了?否则兵綦印怎么逃脱丁参毒手的,盟主又怎么会跟兵綦印联合的?”一人低声跟旁边的人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邵鸣谦还是听见了,邵鸣谦瞥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嘲弄,却没有做声。

这是‘扬刀盟’的帮众,楚中卿的手下,名叫王辛的,一年前入的帮,当时他因长得与一名江洋大盗有几分相似被捕快抓去抵数,恰逢楚中卿路过看出破绽替他作保将他救了下来,之后楚中卿用了半个月时间将大盗抓住,洗脱了他的罪名,还了他清白,之后王辛便请求加入‘扬刀盟’,楚中卿见其可怜,人又本分便准许其入了帮。

王辛被邵鸣谦看了一眼心中发毛,当即背过身子将声音压得更低,向另外一人说着什么。

众人正在吵闹间,忽然第六组执事章羲快步走来,向邵鸣谦躬身抱拳道:“启禀盟主,兵綦印,甲方箬夫妇求见。”

邵鸣谦一皱眉,他没想到这两人胆子这么大,竟敢来此,但既然来了,遮也遮不住,当即点了点头道:“有请。”

章義退下,过了一会带了一男一女两人走了过来,男子的缺了右臂,双腿有疾,只以左臂腋下夹了一根拐杖拄着地,女子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扶着男子,权当男子的另一条腿,两人搀扶着一步一停缓缓走来。

见是兵綦印和甲方箬,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一人喊道:“就是这两人害了我们的弟兄,大伙儿一起上为兄弟们报仇。”话音刚落,立刻有三人冲了上来,兵甲二人不动,章義闪身挡在二人面前,三人拳脚尽数落在章義身上。

“盟主的话你们也不听了么?”章義内力一震,三人各退一步,相顾一眼,却是不敢再上,毕竟邵鸣谦是好脾气,但盟主的话却也没轮到他们肆意践踏。

“盟主,你不让我们动手,在你心里到底是兄弟们的仇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一名帮众当众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登时有数十人跟着附和,邵鸣谦静观众人,一言不发,甲方箬笑道:“老霍真是厉害,他自己都跑了,想不到安插在‘扬刀盟’的人还是这么卖力,邵盟主,你这位子不好坐啊。”

王辛正要附和,被甲方箬说笑一句,吓得立刻将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

先前质问邵鸣谦那人骂道:“贱人,少离间我们的关系,今天定叫你下不了山。”

甲方箬丝毫不让,盯着他妩媚一笑,转头向众人高声道:“打仗时没见过出力,取胜后反倒质问其自己的帮主来了,到底是我离间你们,还是另有别人离间‘扬刀盟’的兄弟不妨仔细想一想。”

王辛道:“嘿,凭你们两人也配做我们‘扬刀盟’的兄弟?”

有人立刻附和道:“是啊,害我兄弟性命,现在反倒装起好人来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兵綦印冷哼一声,向雷军道:“雷堂主,‘扬刀盟’的人都是这般乌合之众没有明事理的么?”

雷钧气运丹田,朗声说道:“各位兄弟,既然兵甲二位帮主来了,想必有事要说,等二位说完来意各位兄弟再论究仇怨不迟。”这句话平平道来将在场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下了。

王辛道:“雷堂主说的对,大家先住口,看看这两人还要找什么借口掩盖过错。”

“好,就让他们先说。”

“也不迟这一会儿。”

众人嘈杂一阵渐渐无声,兵綦印等众人都静了下来这才道:“我夫妻今日既然敢来便不怕各位动手,我能活到今日自有一些保命的手段,此前对‘不死邪尊’留了一手,后来对丁参也留了一手,现在对邵盟主同样留了一手。”

众人愕然,不知这留了一手指的是什么。

兵綦印接着道:“我知道‘扬刀盟’上下包括邵盟主在内无人不恨我,我敢跟他合作自然有保命的法宝,邵盟主此前若是失言我便会以此作为条件活命,但邵盟主并没有失言。我兵綦印一生为善也好为恶也罢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邵盟主既能信得过我,更能守信,我便不该叫他难做,现在我将所知和盘托出之后是杀是剐但看各位的意思。”

雷钧道:“兵帮主好深的心机,希望你接下来说的是真话。”

邵鸣谦道:“兵帮主请说,在下尽力护你周全便是。”

兵綦印看了雷钧一眼,继续道:“四帮与‘扬刀盟’一战‘兵甲帮’是主力之一,所以我的地位无论是在‘中州’还是在武经国眼中并不低。”

邵鸣谦道:“这个当然,四帮之中以‘兵甲帮’最为难缠。”

兵綦印道:“我们四帮合作分工不同,我和‘显威帮’的左七指负责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元戎帮’负责跑腿传递消息,‘风火门’的霍无央则负责安插细作渗透‘扬刀盟’或直接收买‘扬刀盟’中的人。”他说着目光向台下众人扫了一眼,众人不敢与他目光对视,生怕兵綦印将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那细作二字恐怕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好在兵綦印扫视一遍又收回了目光,道:“细作之事并非近日才有所动作,其实早在数年前我们围攻邵盟主失利之后便开始了布局,据霍无央所言,他在‘扬刀盟’中安插和收买的不止一人......”他说罢眼光又向众人扫视了一遍,众人心中一阵发毛。

一人高声喊道:“姓兵的你算什么东西,你的话也能信得?”

兵綦印二目如锥般在那人身上一扫,那人吓得一缩,甲方箬笑着道:“邵盟主,为了保全你的面子,那几人的姓名我已写在了一张纸上,就放在......”她话说一半突然身子一侧,一支袖箭贴着她胸口激射了过去,接着‘啊’了一声惨叫一枚石子正打在一名帮众‘太阳穴’上,却是雷钧紧急之时出手。

那帮众翻身栽倒,袖子里的袖箭筒也掉了出来。

“快看一看还有没有救。”雷钧吩咐道。

章義走过去俯下身手指按在那人颈侧停了一会,起身摇了摇头。

甲方箬笑道:“这么没耐心么?邵盟主,藏名单的地方你可猜得出来?”

邵鸣谦嘴唇动了动,似是传音,甲方箬点了点头道:“人说邵盟主有些笨,这也不笨呐。”

邵鸣谦笑了笑,嘴唇又动了动,章義躬身道:“是。”转身离去。众人虽听不到邵鸣谦说了什么,但观甲方箬后续话音中的意思和章義的离去自然知道是邵鸣谦猜出了藏名单的地方,令章義去取了。

过了片刻,章義回转,将一张纸递给了邵鸣谦,邵鸣谦打开看了一眼收入怀中,向众人扫了一眼却一语不发。

“姓兵的随便写几个名字陷害我帮中兄弟,盟主千万别信。”一人吼道。

老鹰离得较远,一直不便插话这时实在忍不住了,喊道:“邵盟主,你还给几个内奸遮什么丑?到底纸上写的是谁说出来好了,省得大伙儿猜来猜去。”

邵鸣谦道:“内奸便该一会儿留在众兄弟坟前献祭,现在却不忙。”

老鹰还待再说,唐贤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名单是假的,兵綦印他们根本不知道内奸是谁,你再喊下去邵盟主收不了场。”

老鹰一愕,道:“没有名单这算搞得哪一出?”

郁栖柏道:“自然是想通过假名单让真内奸自己露出马脚,可惜内奸聪明的很,没有中计。”

老鹰压低声音喊道:“你怎么知道没中计?”

郁栖柏道:“若是中计章義岂会这么快就回来?内奸自然会想办法偷袭于他,那可是唯一的机会。”

唐贤道:“郁侠捕言之有理,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老鹰这才恍然,当即闭了嘴,去跟柳十一闲聊去了。

“盟主,属下认为兵綦印的话不足取信,属下在‘扬刀盟’两年多从来没见过什么内奸,方才那位兄弟也不过是太过痛恨他们夫妻想为先前的弟兄们报仇而已。”

“是啊,敌人的话怎么能够相信?”

“是啊,盟主可别中了别人的离间计。”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均不相信兵甲二人所谓的名单,偏偏兵甲二人既没言明名单上的人,邵鸣谦又不打算公布。

“兵綦印的话不足取信,那他们的话呢?”一个沉稳而内敛的声音响起,武场一侧走来一行人,为首一人正是衡无算,他身边跟着的两人却是宜丰和梁榭。

第238章 打草惊蛇

“是盟主的师弟,他怎么回来了?”

“估计是快活够了才回来的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争论了开来。

“统领,此前帮战梁榭躲起来不露面,后来又失踪了一个月他知道哪个是内奸哪个是好人?”王辛高声道。

王辛一说话,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莫不是要胡诌两个人名出来吧?”

又一人道:“他离开一个多月,谁知道是不是被兵綦印收买,沆瀣一气想夺了我们‘扬刀盟’。”

“就是,他是盟主的师弟,盟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然会将位子传给他,你们猜谁最希望我们盟主出事?”

众人又争了起来。

梁榭和宜丰不由得一皱眉,这些人不知对他们哪来的敌意,两人不敢说对‘扬刀盟’多大功劳,起码比这些人功劳要大上一些吧,就算梁榭初时对敌没在,后来不也救了不少人,杀了不少敌么,怎么越来越似成了罪人一般。

梁榭强压怒火,冷声道:“我不知道谁是内奸,不过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刘还谨!”

“刘还谨自然知道,不过刘......”

王辛只说一半便已顿住,只见衡无算身后谭兴德押着一人走了出来,那人耷拉着脑袋,披头散发遮着半张满是血污的脸十分吓人,颏下有一颗黑豆大小的痣,痣上亦是满满的血污。一双铁链穿过了他左右双肩的衣服里,虽被披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但依稀便是穿透琵琶骨的模样,铁链的一端正持在谭兴德手中,谭兴德手腕轻轻一带,那人痛的立刻闷哼了一声。

此人一露面众人议论之声立刻停止,王辛更是脸色大变。

“师兄,我回来的晚了。”梁榭道。

邵鸣谦笑了笑道:“不晚,刚刚好。”

“他妈的这叛徒终于逮回来了,还是梁兄弟有办法。”老鹰高兴的大声说道。

唐贤饶有兴趣问道:“老鹰,你怎知道这人就是刘还谨?”

老鹰道:“那么明显的一颗痣除了他还能有谁?”

唐贤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向郁栖柏道:“郁侠捕认为刘还谨会供出谁呢?”

郁栖柏道:“唐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唐贤笑道:“郁侠捕说笑了我怎会知道?”

一旁的李智杰道:“这人恐怕不是刘还谨。”

唐贤笑问道:“何以见得?”

李智杰道:“唐大人请想若真是刘还谨又何必用头发遮住脸庞?”

唐贤道:“有道理。”

郁栖柏道:“唐大人早就猜出来了吧?”

唐贤道:“哪里哪里,有郁侠捕和‘谭门’智囊在此哪轮到我这莽夫猜出来。”

三人说笑,老鹰一怔,随后也想明白了。

谭兴德将刘还谨押至邵鸣谦跟前抬足将其踢得跪下。

梁榭道:“刘还谨,将你先前的话对盟主重复一遍,‘扬刀盟’中哪些人是霍无央安插的内奸?”

刘还谨口中含糊不清说了几个字,邵鸣谦点了点头,刘还谨接着又含糊不清说了几个字,邵鸣谦又点了点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邵鸣谦,盯着刘还谨,等待着内奸被揭晓,王辛悄悄矮下身子从身边两人的缝隙处小心翼翼地挤了出去。

“上哪去?”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邵鸣谦看也不看一眼,似对着空气说了三个字。

王辛正猫着腰蹑手蹑脚往外蹭,听到邵鸣谦说话硬着头皮回过身道:“禀......盟主,去......去趟茅房。”

“四个人一起去么?”邵鸣谦又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他的神情淡漠中带着一丝痛苦。

王辛知道已然暴露转身挤出人群狂奔而去,另外三人见他一跑立刻跟着逃跑,‘玄衣卫’不待命令几个起落已然追上其中三人,三两下将人击倒拖回,那王辛轻功很好,一名‘玄衣卫’追出百步远竟然追之不上,唐贤见状从袖中拿出一枚铜钱来,一扬手铜钱打着弧度飞出以极快的速度追上王辛,‘噗’地一声嵌入其后脑,王辛犹似未觉,又跑出老远才怦然倒地,尸体顺着山坡滚落,‘玄衣卫’追上将其拖回。

邵鸣谦苦笑一声冲着那三人道:“说说吧,霍无央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盟......主,他们扣押了我的双亲。”其中一人道。

邵鸣谦又看向另外两人,两人也点了点头。

邵鸣谦道:“赵圭,我记得你是前年中秋入的帮,李堂主问你为何不在家中陪伴双亲,你可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赵圭吓得一个激灵,浑身都酥了,只道:“盟.....盟主饶命......盟主饶命。”

邵鸣谦不去理他,向另外一人看去,缓缓道:“李固,我记得你是‘匿州’人,霍无央不去抓你在‘中州’的妻儿,反而舍近求远跑去‘匿州’以令尊令堂相胁,且不说他能不能找得到令尊令堂,‘匿州’是钟侯爷的地盘,霍无央又怎会触那个霉头?”

邵鸣谦说罢又看向第三人,道:“至于你......”

“盟主饶命......”第三人跪倒在地叩头道:“是霍无央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请盟主看在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情分上饶我一命。”

邵鸣谦未说话,衡无算道:“‘扬刀盟’从不容忍叛徒。”

李固大叫道:“这不公平,你们连兵綦印都能放得过,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衡无算道:“站在敌人的立场厮杀是本分,化敌为友只是为了对付敌人更有把握以此减少自己兄弟们的伤亡,你能告诉我放过一个叛徒能带来什么?对别的兄弟有什么好处?”

李固语噎。

衡无算转身向众人朗声道:“‘扬刀盟’前次之败主因消息有误,刘还谨正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如今‘玄衣卫’第七组执事梁榭与副执事宜丰两人不但擒回了叛徒,更联合兵甲二位帮主瓦解了‘兵甲帮’,功不可没,特许金(银子)三千,梁执事与宜丰副执事可入‘武阁’钻研武学,‘玄衣卫’第七组替换原有的第三组。如此处理帮里的兄弟可有不服气的么?”

衡无算一句话问下,立刻有一人高声喊道:“梁榭,老子本来看不惯你,但这次老子佩服,统领再赏你们三千银子老子也没意见。”这人正是先前协助谭普年守左路差点死在‘风火门’手里的赵锋。

赵锋口语惯了自称老子,却没想到他给梁榭称老子连带邵鸣谦都成了他的晚辈,梁榭向赵锋的方向一抱拳道:“多谢赵兄,上次赵兄拼死守护总舵在下更是佩服。”

赵锋哈哈一笑,甚是高兴。

一人又喊道:“咱们最恨的就是刘还谨这叛徒,兄弟们早就私下里商议动手,没想到被两位执事擒了回来,今日正好将其剖心挖肺祭奠死去的弟兄。”

“祭奠倒是不妨,剖心挖肺却是做不到了。”邵鸣谦说道。他拍了拍跪在地下的‘刘还谨’,又道:“辛苦了,起来吧。”

‘刘还谨’起身,拨开头发抹了抹脸上的血污,众人看时这人身材脸型与刘还谨相似,长相却不甚相同,‘刘还谨’用手在颏下一抠,那颗痣顿时被抠掉了下来,这哪里还是什么刘还谨?

真面目露出众人顿时哗然,一名帮众高声问道:“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邵鸣谦伸手撕破‘刘还谨’肩头的衣衫,取出铁链,道:“帮里早就有霍无央等人安插的奸细,一个一个排查太过困难只好请兵甲二位和这位兄弟帮个忙,好叫内奸不打自招。”

听邵鸣谦亲口这么一说,三个内奸几乎气死,当即有人称赞有人恍然,也有人大叫可惜。

“原来是假的啊,害我白高兴半天。”

“就是,就是......”

邵鸣谦道:“大家勿躁,刘还谨确已被擒回。”说罢一挥手,立有两名帮众退下,时间不大两人带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走了过来,邵鸣谦接过,打开包袱,从里边拎出一颗湿漉漉的人头来高举在前。众人见那‘人’脸庞熟悉,颏下赫然有一颗黑豆大小的痣,虽然经过药水浸泡多日面貌有些许变化,但确是刘还谨无误。

众人再次热闹了起来,伴随着几声痛快的‘咒骂’。

邵鸣谦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带着众人拎着刘还谨的首级押着几个内奸到先前死去兄弟的坟前祭奠,兵甲二人待众人祭奠完了也默默上前拜了三拜。

众人依然对兵甲二人怒目而视,甲方箬忍不住还争辩两句,兵綦印性子冷淡若非必要一般不愿过多说话,任凭旁人如何辱骂均未作声。

众人对梁榭的态度因刘还谨的首级而大为转变,不少人愿意主动和梁榭打招呼,夸赞两句,梁榭均一一客气回谢。

第239章 不得已的合作

“恭喜梁执事获准进入‘武阁’,梁执事他日跻身顶尖高手之列前途无量。”章義祭拜完毕走了过来说道。

梁榭道:“章执事言重了,以我的资质入了‘武阁’恐怕也与顶尖高手无缘。”

章義摇头道:“不,‘武阁’中据说留有财神凭借记忆抄录的‘苍穹宝鉴’残本,上边不但记录着不少顶尖武学,其中的理论更能助人在修炼任何武功时进展神速,当年‘财神’和帮主、统领请了三位顶尖高手六人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将残本中的武学留招注解,可说是一目了然。帮里凡是入过‘武阁’的,除却李堂主和陆堂主对武功不太感兴趣之外,其他人均斩获极丰,二执事侥幸立功入了‘武阁’更藉此拜了‘财神’为师,短短数年从一个略懂武功的庸人变为一流高手,要知道‘财神’可只当了他一个月的师父便已去世。大执事斩获了昔年黑疯子留下的绝技,楚堂主和雷堂主也因此突破桎梏功力倍增。梁执事只需将一两种绝学记下待出来后再慢慢推敲,纵使一时难有精进早晚也会成为顶尖高手,到时候兄弟若在武学上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望梁执事可以指点一二。”

梁榭心中一动,听章義的话颇有羡艳的意思看来这‘武阁’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但‘扬刀盟’将‘武阁’中的顶级武学作为大功劳者的奖励自然是希望能借此引导帮中兄弟多为帮派发展考虑,自己若是出来再四处宣扬搞得人人皆知这‘武阁’就失去了其该有的意义了。

他略一思索,便有了打算,当即笑道:“章执事客气,衡统领的武功列数当今天下顶尖之列,‘玄衣卫’有统领亲自指点远胜于自己在‘武阁’中苦思,我想衡统领只是将‘武阁’作为一种荣耀象征罢了。”

章義摇头道:“不是的,衡统领平日指点更重于彼此配合和阵法,对于个人武功强弱倒不会过于在意,只有在‘武阁’中统领才会使尽浑身解数教授解读当中的武学,可我们在武林中混的有谁不想成为真正的一流高手?”

梁榭笑了笑道:“反正再高也超不过‘龙神’,武功练到能够自保也就是了。”章義见他随口敷衍当下也不好再说抱了抱拳自顾去了。

章義离开,宜丰走了过来与梁榭并肩站在一处,那边众人一个个上前祭拜,老鹰,双杰八雄等,接着又是‘禄堂’的堂主陆朝华带着一些先生和女子,女子中有一人体态柔弱长得极美也在跟着众人祭拜,梁榭眼光在她身上扫过心中莫名一喜,这女子正是柳十一,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白衫,在柔美之中更添了一丝恬静。

“梁执事.......”耳边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坏心思呢?”

梁榭回头见是甲方箬,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他没有理会甲方箬的调笑,反问道:“二位这是打算下山了?”

兵綦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也该走了。”

梁榭点了点头,没再接话,他对这两人实无好感,若不是迫于形势梁榭绝不愿意与他们合作。

“二位接下来要去哪里,可有什么打算?”宜丰问道。

兵綦印道:“‘厄州’老家尚有一处老宅几亩荒田,租出去勉强也可度日。我们夫妻这些年一直忙于帮务忙于练功,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了。”

宜丰道:“这样也好,总强过整天打打杀杀。二位以后不打算再回‘中州’了?”

兵綦印苦笑道:“‘中州’?我们还有脸再回来么?”

宜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神情中有些难以言表的怪异。甲方箬一笑凑在宜丰耳边说了一句话,宜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甲方箬见宜丰发窘幸灾乐祸地‘咯咯’娇笑起来,直笑的宜丰更加难堪,梁榭心头发毛。直到兵綦印假咳了两声甲方箬这才瞟了宜丰一眼收敛了起来,这时众人均已祭拜完毕,内奸均已在死去的弟兄坟前处决,邵鸣谦安排一番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今日的事多谢二位帮忙了。”

甲方箬看了邵鸣谦一眼道:“邵盟主,你的鬼主意干嘛非要别人替你说,难道你自己开口要我们帮忙便掉了身价了?”

邵鸣谦微笑道:“岂敢岂敢,当着墨二侠的面二位若是拒绝我这脸上也不太好看。”

甲方箬似笑非笑道:“是么?邵盟主什么时候这么看重面子了?”

“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二位想什么时候离开?”

兵綦印道:“既然准备好了,那便现在走吧。”

邵鸣谦点了点头,唤来一名帮众做了安排,那帮众屁颠屁颠去了。回过头来邵鸣谦又道:“‘大有米行’占用了两位的店铺,如今两位要走店铺一时半会腾不出来,二位是卖是租开个价,只要价钱合理现银还是银票随二位选择。”

兵綦印道:“不用了,邵盟主留着用或是分给‘扬刀盟’死去的兄弟做一些补偿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子地契递了过去。

“这使不得,二位没了进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邵鸣谦推却道,兵綦印此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两人直到现在也谈不上朋友,甚至说为了使帮里不会损害到根基这才被迫合作,除此之外双方仍是仇敌关系,兵綦印名下房屋店铺不少卖掉后足够后半辈子吃喝不愁,断无送给他这个仇敌的道理。

兵綦印道:“我们留着也保不住,与其给了那帮人倒不如送你们给‘扬刀盟’,或者邵盟主觉得‘兵甲帮’以前骗了不少人想要退还给他们也由得你。”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兵帮主既然如此说,那我便收下了。”

邵鸣谦接过地契,再次谢过兵甲二人,过了一会,一辆马车驶来,赶车的是墨幽帆的两名手下。‘扬刀盟’众人对兵甲二人都甚为痛恨,邵鸣谦也不好强派手下送两人下山,以免中途发生争执。

马车停下甲方箬扶着兵綦印上了车,蹄声一响,马车顺着山路缓缓驶离。邵鸣谦和梁榭待马车走远转身离去,宜丰却是没动。

终于被‘扬刀盟’的人所接纳梁榭心头的不爽一扫而去,还待帮着邵鸣谦打理些杂务。

邵鸣谦却笑道:“装模作样到现在也不容易,快陪你的夫人去吧。”梁榭大喜,一溜烟跑掉了。

回到住处任嘉娴正拿着一个绣绷在绣花,见梁榭进来仿佛没有看到,仍自顾自地一针一针绣着,梁榭凑过去看了一眼,嘉娴绣着的是一朵粉红色的鲜花。

梁榭见她不理会自己,拍马屁似的说道:“这朵牡丹绣的真漂亮。”

“这是吴葵。”

“呃......,你怎么想起绣花来了,病全好了?”

“嗯。”然后任嘉娴不再做声,只顾着绣她的花,头也不曾抬一下。

梁榭莫名其妙,不知怎地又惹下她,他隔了一个多月兴高采烈的回来可不愿意吵架,心想纵使嘉娴有什么不痛快让她抢白几句气也就该消了,当即无话找话地问道:“任骁呢?这小子一天没见跑哪去了?”

“不知道。”任嘉娴说了三个字,手中活计丝毫未停。

梁榭一下子被噎住了,站了半天实在找不出话来,转身便要出去,刚一开门嘉娴头也不抬地说道:“出去把门关好,代我向她问好。”

梁榭身子一顿,皱眉道:“向谁问好?”

嘉娴道:“当然是你的柳家妹子了。”

梁榭火气腾地一下起来,没好气地道:“什么我的柳家妹子?我去找老鹰喝酒,要问好你自己问去。”

出了门梁榭一下子意兴索然,刚才说什么找老鹰喝酒不过是话赶话说说而已,他在出门之前就只是在屋中压抑别扭而已,至于出来后去哪他没想过,他不知该去哪,也哪都不想去。

一个月前的出生入死,一个月来对妻子的思念刹那间变成了满腔的委屈,以前嘉娴病的厉害他也不计较什么,能忍让就忍让,可这两次他已渐渐有些烦躁,多了几分计较。

第240章 做点小事

梁榭没有去找老鹰喝酒,他去了后山,一个人在后山呆了很久,练刀,练气,发呆,什么都好,好过生闷气,好过吵架。

梁榭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去跟众人见面,他觉得一个人在后山也挺好,宁静自然,想躺着就找一块大石头躺下,躺累了就起来练两趟刀法,练累了再行一会内功,觉着无聊就拿暗器打靶子玩,他没想过成为天下顶尖高手,可这么练也挺有意思,内功一点一点变强,暗器一点一点变得更快更准更奇,刀法越发精湛,‘千江流’越发使他舒坦。

在养伤的期间他多练内功,对‘千江流’也试着练习了几次,发觉这门功法与‘天根诀’的博大浩瀚不同,这是一种以弱胜强的运气技法,不但能将敌人的力道分散导引更奇特的是能将伤势借运气导出体外,虽然他现在还差的太远,但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以梁榭目前的修为无法评判两者孰强孰弱,‘天根诀’给他带来的是震撼,‘天根诀’的变态之处在于力量可以汲取,内力可以瞬间恢复,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点一点长年累月的累积,较之以前的内功就好比一个是像牛羊一样饮水一个是像猫狗一样用舌头沾着解渴,两者孰多孰少一目了然.

‘千江流’给他带来的是惊奇,‘千江流’的魅力所在在于你还是你,力量没变强,但原本拿不动的东西拿动了,就好像一个人提两桶水的同时再拎一根棍子还要背两条绳子会觉得很困难,但若是将绳子绑在木棍两端和水桶之上将木棍当做扁担挑着两桶水走便会轻松许多,甚至会觉得比单单提两桶水更省力,更方便,然而人还是那个人,力量还是那点力量,事情还是那件事情,难度却较原先降低了很多。

比起‘恨刀十二诀’中运气的霸道和强横梁榭更喜欢‘天根诀’和‘千江流’,他本不是刀狂,他的性子没有那么硬,没有那么狠,无论对比人还是对自己他都不想那样,这次动手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例外。

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例外几乎都是发生在近几个月当中,从京城到‘中州’,随着他对‘恨刀十二诀’的逐步领悟,随着形势的一步步进逼,他似乎比以前更加从心里认可了大师伯的行事作风,认可了大师伯的性格,在以前他觉得大师伯是高不可攀的神,是遥远的传说,传说怎么说他怎么信,认为大师伯做的是对的,仅此而已。

现在他慢慢觉得大师伯其实也是人,也会痛,也会怕,也会犯懒,不同的是他对敌习惯退缩,在被迫时才会反抗,而大师伯的反抗更加直接,更加主动,或许那不能称作反抗,而叫主动出击。

人就是这样,有的人被迫努力有的人主动争取,没有不努力的人只有没遇到让其努力的事,刀狂属于主动,想要的东西他就会主动去争取,遇敌就会主动出击,无论这件事多难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毫不退缩,梁榭的性子则是比较被动,需要逼迫,需要刺激,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就不会再去折腾,至少现在的他是这样,至于曾经的他......。(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梁榭在后山呆了很久,想事,练功,想了大师伯,师父,师兄和以前的自己,他发现自己的性格从初出茅庐的莽撞直接到后来渐渐控制,稳重,逐步变成谨慎,退缩,压抑着冲动,甘愿于平凡,经此一事他多多少少又有些当年的冲动,他突然又觉得何必一定要过平凡的日子,做不了大事做几件小事也似乎不错。

这就像这次的丁参师徒和刘还谨对于‘扬刀盟’来说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甚至不过是些二三流角色,但这件事毕竟是经过自己的手做成的,事不算大,影响却不小,通过这件事他赢回了名声,赢得了尊重,从以前见面被人指指点点到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主动恭贺,从这点来看一个刘还谨让他在‘扬刀盟’众人心中改观不少,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拼了小命不为名声不为利益,只为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印象——即使他不是邵鸣谦的师弟他也有资格留在‘扬刀盟’,有资格当‘玄衣卫’的执事,更有资格让自己的妻子留下,这是他的争取,更是他的尊严。

梁榭想要对得起庇护他们的师兄,想要对得起将终生托付给他的妻子,也想要对得起为信任他的兄弟,亦想对得起一直跟随他倍受委屈的柳十一,更想对得起为他们把命搭上的不留大师,其实在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云老宁死也护了他们几个周全,不管此前如何,若是他回去种了地或是什么也不做似乎总觉得有些别扭。

“嘉娴的病基本上大好了,眼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或许正是该做一些事的时候了,待她将养两年两人要个孩子,我再帮着师兄好好打理帮派,规规矩矩做买卖,本本分分做人,这一生过的虽然并不灿烂,却也很是完美了。”梁榭心中想着不由得自言自语出声,浑然已将先前的不快抛诸脑后。

冬天的天色黑的很早,没等入更便已漆黑,梁榭收了刀和暗器离开后山回屋。

屋中漆黑,没有点灯,想来嘉娴已然睡下,梁榭轻手推开门,放下刀和暗器等物,脱了外边的长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任嘉娴不知是睡着了没听到还是装睡,对他的举动毫不理睬。

梁榭坐了半天自觉无趣,便上床在嘉娴旁边躺下,任嘉娴侧身背对着他还是未予理会,梁榭单臂从后边轻轻抱住,任嘉娴往一边让了让挣脱,梁榭再次抱着,任嘉娴无处可让,却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动,既不甩开亦不理会。隔了半晌梁榭翻了个身,两个人一言不发背对着自顾自睡去。

夜已深。

邵鸣谦并未睡下却依旧坐在床上行功练气,作为帮主(盟主)他的房间很简单,床上也只铺了一床褥子,几乎就是个硬板床。多年来他已习惯简单,甚至于习惯简陋,过于舒适的生活反而会让他觉得很累。

‘啪啪啪’,三声敲门响。

“进来吧。”邵鸣谦睁开眼睛停止练气。

门一开,衡无算走了进来。

“看来你也看出来了。”邵鸣谦开口道。

衡无算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道:“刘还谨是捉住了可惜只诈出来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以刘还谨的野心和谨慎凭那几个人根本不够分量策反,更不可能没见过接头人的真面目,如此劣势之下尚能保持镇定自若看来那人比我们想象中要更沉得住气。”

邵鸣谦道:“确实不简单,这份沉着和胆量非常人可及,我自问未必做得到。”

衡无算道:“或许他自认为即便暴露身份也能逃走。”

邵鸣谦道:“你怀疑宗老?宗老应该是最沉不住气的人了,否则当年也不会和甘半步闹翻,而且他是对付武经国的主要人物,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不留大师也不会出面,没有不留大师这种级别的人物坐镇,谭掌门他们也不敢对付武经国。”

衡无算道:“没有怀疑宗老,我是说上次我提过的那几个人盟主可还记得?”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

衡无算道:“现在依然不排除是他们,为了稳妥一些不如都......”衡无算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凛然杀意。

邵鸣谦摇了摇头道:“不行。这可不像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主意。”

衡无算笑了笑道:“知道你不会同意。”

邵鸣谦道:“冤枉了无罪之人岂不是叫大家伙寒心?长远来讲并不利于帮派发展。”

衡无算道:“可有些人已经渐渐没耐心了,你就不怕万一双方联合起来伤到‘扬刀盟’的根本?”

邵鸣谦道:“人在任何时候都会遇到困难,不到万不得已这种手段能不用则不用,何况‘扬刀盟’中只要你和朝华不背叛其他的人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衡无算苦笑一声,道:“我也想背叛,可惜没机会了。”

邵鸣谦悚然动容道:“你的伤......”

“死不了的。”衡无算不待邵鸣谦说完便打断道。“只是武功打个折扣而已。”

上次衡无算拼死抵挡‘不死邪尊’内功外力透支过度,若是到现在仍未恢复恐怕这伤就会伴随他一生了,不过好在命保下来了,这让邵鸣谦心下略安。

“还剩几成?”邵鸣谦问道。

衡无算道:“大约三成吧,现在十个我也打不过你一个了,对付一般高手倒还不成问题,‘武阁’留痕也应该勉强催动得了。”(衡无算认为功力剩余几成和实战表现不是个加减问题而是平方问题,所以0.3*0.3*10=0.9<1)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再弱的老虎也是老虎,非豺狼敢与争锋,别让其他人知道就是了。”

衡无算道:“纸包不住火,迟早的事,我若是会‘传灯大法’就好了,或可助铁衣神功大成,省得浪费了这一身内力。”

邵鸣谦道:“等大局底定我去求‘雷神’授你‘大造化神通’,病老得枯老绝症都死不了,你这伤痊愈不难。我们本是患难兄弟,他也并非是附庸权贵之人希望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悬崖勒马,‘扬刀盟’已经失去两位堂主了,但愿剩下的能够善始善终。”

衡无算道:“书良眼下还不成气候,宗老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盟主若是不在铁衣那小子或许是最大的希望。”

邵鸣谦笑道:“你倒对你这个不是徒弟的徒弟很是看好啊。”

衡无算道:“作为‘玄衣卫’大执事这小子这几年出了不少奇迹,大概也会一直延续下去吧。”

邵鸣谦笑着称是。

第241章 都一样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四。

按照‘扬刀盟’的规定梁榭和宜丰今日可以一整天呆在‘武阁’修炼,梁榭左思右想之下认为‘谭门’的付出远大于自己,于是呼找到衡无算将入‘武阁’的权利让给了谭兴德,谭兴德百般推辞没能拗过梁榭,再三感谢之下终于接受了。

辰时,‘武阁’厚约尺许的大铁门打开,谭兴德和宜丰在衡无算的带领下在众人百般艳羡的目光中迈步进入,铁门轰然关闭,里边再无半点声响。

“梁执事,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不觉得可惜么?”章義颇为惋惜的看着梁榭问道。

梁榭道:“谭掌门功劳和付出远胜于我,这份奖赏理当由他来领受。”

章義道:“梁执事这是在说衡统领处事不公喽?”

梁榭一愕,这句话却一时接不上,李智杰道:“章执事玩笑了,梁执事体念家师丧妻之痛这才将好处相让,至于梁执事在‘扬刀盟’中的功劳那是有目共睹的,家师更为钦佩,常常教导我等向梁执事和宜大侠学习。”

章義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爱怎么做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告辞!”

“不送。”李智杰道。

章義转身离开,唐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离去,摇了摇头抱着膀子盯着黑漆漆的铁门,似乎在等待宜丰和谭兴德出来。

‘扬刀盟’上下对‘武阁’极为看重,梁榭反而显得无所谓,在他来说‘恨刀十二诀’、‘天根诀’、‘千江流’这三种武功任何一个都足够让他练上一辈子的,在这三种武功还没完全掌握之际,贪得再多也是无用,而且他实在不相信‘武阁’中还有什么武功能超过这三样的。

谭普年看着儿子进入‘武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禁洋溢着一层喜悦之色,唐贤离他较近,笑问道:“据说‘武阁’中藏有‘苍穹宝鉴’的残本,谭老前辈见多识广,这‘苍穹宝鉴’真有传闻中那么神?”

谭普年点了点头道:“唐大人可知道‘大金刚无畏尊者’?”

唐贤道:“当今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一百零八颗念珠所向披靡,武林中谁不知道尊者的大名。”

谭普年道:“唐大人以为我比他如何?”

唐贤道:“恕晚辈无礼,前辈的武功似乎颇有不及。”

谭普年道:“唐大人不用给老朽留面子,莫说是现在,就算年轻二十岁老朽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可当年在军中老朽武功高他甚多,他有好几次遇险也都是老朽救下来的,我两同在姬将军麾下练的都是‘大则三十六’中简化之招,昔年我点拨于他,后来他回了‘无苦宗’,早短短三年时间之内便远超于我,到现在他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老朽徒留一身病痛,唐大人可知为何?”

唐贤道:“是因为‘苍穹宝鉴’?”

谭普年点头道:“是啊,唐大人应该听说过‘无苦宗’也留有一份残本。”

唐贤点头称是。

谭普年仰望苍天长叹一声道:“‘大隅天城’自古被称为武学圣地并非没有道理,纵使道境、禅宗出了多少震古烁今的人物,‘九幽府’、‘钧天九鼎’有多少经天纬地的天才,也只是一时强势而已,这天下命脉武学堂奥还是牢牢掌握在‘大隅天城’的手中,只不过这些年没落了,丢了太多的好东西,‘大隅天城’一向视为珍宝的‘苍穹宝鉴’和‘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也只剩余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残本,‘苍穹宝鉴’犹是如此待欲其他的就更已无力研究发扬,能保住现有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唐贤道:“听说‘苍穹宝鉴’于天下武学无所不收,无所不录,更能照鉴自身修为缺陷,修补不足。‘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则是变繁为简,解构天下武学的一套神奇理论,号称掌握这门理论的人对任何武学信手拈来一看便会,一学便精,任何招式任何武功随时随地都可为我所用。不知是这些说法是好事之徒刻意夸大还是确有其事?”

谭普年道:“没有丝毫夸大,或许传闻尚显不足,‘大隅天城’几千年来多少代人无数高手呕心沥血融汇百家最终在‘太一绵掌’和‘拏云手’问世之后才得以借此大成的东西岂是儿戏?你们年轻未曾听闻,六十多年前,老朽就曾见识过这种本事。”

唐贤饶有兴趣道:“前辈可否说来听听?”

谭普年点头道:“六十多年前,正值螟人犯边,朝廷军饷不足便向‘大隅天城’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老朽随军押运。当时螟人势大又有江湖上一些帮派相助趁机大发国难财,称得上高手如云,我们军中人手不足,‘大隅天城’怕途中生变于是暗中派人护送。果不其然,我们出城不足百里经过第一条山谷便遭到了伏击,虽早有准备但对方武功实在厉害,尤其其中有十来个螟国人,出招快捷、诡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军中高手抵挡不住,阵型被破,我们更无还手之力......”谭普年似是回想起当日情形,长长一呼,停顿住了。

唐贤问道:“定是‘大隅天城’暗中护送的人出面击退了强敌。”

谭普年道:“是,可你要知道当时‘大隅天城’派了什么样的人保准会感到绝望。”

唐贤道:“难道是一名女子或是少年?”

谭普年点头道:“准确点说是一个小孩,一个乳臭未干只有八岁大的小女孩,她手里还拿着未吃完的糖果。”

唐贤想象着一个梳着小辫的小女孩,边走边吃,一本正经呵斥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时不禁一乐,笑道:“‘大隅天城’定是另有高人相随,不然这么大的事派个小女孩主持太过儿戏了些。”

谭普年道:“我们当时也如唐大人这般想,不仅是我们,对方也是这般心思,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小女孩,只以为另有绝顶高手相随才没敢贸然动手,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露面这才知道‘大隅天城’真拿这三十万军饷当了儿戏。”

旁边的梁榭一愣,这太过不合情理,万万没想到‘大隅天城’这样的庞然大物竟会做出这等白痴的事来。

谭普年叹了口气接着道:“发现无人随行对方立刻向小女孩动了手,动手的是一条大汉,起手一刀就向小女孩劈去,我们距离较远,想要救援已然不及。哪知那快若闪电的一刀劈了个空,小女孩跑上一步却抱住了大汉的腿,只一扯大汉毫无防备扑地摔倒,小女孩乐得大笑,将手中糖果尽数塞进大汉口中。一名螟国高手看出蹊跷,立刻向小女孩出刀,更加诡异,更加刁钻的一刀,我们一行最强的高手便是栽在那一刀之下,哪知那小女孩完全不理,径自蹲下捡起先前大汉掉落在地上的刀,这一蹲一起已完全避开了螟国高手的那一刀,然后小女孩用方才大汉的那一招反劈了回去,那一刀正是螟国高手的空门所在,他不及躲闪当场中刀。”

梁榭听的震惊,他曾经与螟国人交过手,虽然那人无法与‘百忍精堂’十二杀手相提并论,但其出手狠辣,决绝,毫无花俏,快速无伦,极难躲闪,且螟国人用的刀不同于中原,其刀身狭长而略带弧度最利劈斩,刀轻而薄锋锐异常变招亦十分顺手快捷,对于一般中原高手来说越是经验丰富便越会别扭十分不习惯他们的招式,极易吃亏。

梁榭那次便险亏敌手,而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内功,力量,速度,反应,经验,心里,胆量处处吃亏的情况下是怎样从容应对这种高手的。

唐贤一脸不可思议道:“谭老,你这可不是开玩笑?螟国人出手狠辣长于速度,想那小女孩就算再是天才也不可能在功力和速度上胜过那螟国高手,除非她的功夫得自于‘传灯大法’。”

谭普年道:“唐大人所言极是,那孩子的确功力不及对方,速度上也没对方快,但在我们看来诡异快捷的刀法在那孩子眼里可能只当做是‘跳马索’之类的游戏吧。多年来我们都在追求更大的力量,更快更精准的招式,更深厚的内功,可回头想想,就像‘跳马索’一样,人需要比马索更快么?”

唐贤笑道:“跟马索比快那还不得累死?只要跳的比马索高一点就完全可以了啊。”

谭普年道:“是啊,所以马索挥舞一圈,人只要抬脚一寸便可,就算马索再快人也总有办法跟得上,与人动手过招不也是这样么,懂得移那关键一寸胜于绕身一周。至于力量你有一百斤的力量可以伤人,有一千斤的力量可以伤人,有十斤力量如果用对了照样可以取人性命,那孩子所用的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梁榭一震,他突然想起那日云老与众人对敌时的情景,云老似乎自始至终出招都没用多少力道,总是轻描淡写就能将人击倒,出招似乎也不快然而总能打中,这个道理他想了很久,大概道理明白却不知该如何用。

唐贤道:“谭前辈此番话可说是武学当中的绝旨。”

谭普年道:“话说着容易,老朽也已理解,可惜这么多年老朽也不曾会用,心中也不曾有那种感觉。那‘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终究是为了培养盖世奇才用的,若是没有悟性,心中不够澄澈便是一千年也难以学成,你我凡俗虽能受益却终究有限,何况仅是一瞥又能领悟到多少呢?‘扬刀盟’中的‘武阁’既有残缺的‘苍穹宝鉴’想来邵盟主他们亦效法天光神通对各种武学进行简化,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唐贤道:“想必如此。那后来谭前辈是如何脱身的?是那小女孩击退了强敌?”

谭普年道:“嗯,那孩子击败螟国高手后,敌人觉得蹊跷便一拥而上了,那孩子又以螟国高手的刀招击败了第三人,以第三人的剑法击败了第四、第五、第六人,又以这三人的武功击败了七人,之后便又用那七人的武功击败了十四名高手,大约一刻时间那孩子用了十几种完全不同武功击败了近四十名高手。这四十人每一个的武功都在那孩子之上,联起手来却仍是一败涂地,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不管一个一个上还是群起结阵,均毫无作用,那孩子只要一出招,他们的武功和阵法自己便会无端露出空门。”

唐贤一脸不可思议道:“一刻时间学会十几种武功,恐怕当世无人能够做到了吧,至少我见过的人当中无此奇才,就算资质最好的酆无常,悟性最高的庄则敬,武功最强的景熙煌也做不到。”

谭普年道:“无关武功高低,那只是培养天才的一种手法,悟性足够进步神速,悟性不足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少出息,可以确定的是但凡能领悟一部分神通的人无一例外皆是一代宗师,甚至成就更高。那小女孩只学了神通残本,而且尚未到家,尽管如此将来最差也能跻身天下十大高手之列。”

唐贤半信半疑,道:“谭前辈这不对啊,武林中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女高手了,除非你说江湖上沸沸扬扬的红衣女鬼就是当初那女孩,可看年龄(他)她也没有六七十岁。”

谭普年道:“你们没听说过那是因为那女孩在十二岁时便夭折了。”

梁榭一怔,问道:“为什么?‘大隅天城’怎会放任这样一个天才夭折?”

谭普年道:“在那孩子十二岁那年,天城中位高权重的几位长老联络乃父使‘山宗’推她为执首,打算与当时的天君之子竞选下一任天君,此事定下两个月不到,那孩子便被诱出天城遭到‘黑水七盟’的伏击战死。”

梁榭愕然道:“天君做的如此明显,难道没人管么?”

谭普年道:“‘大隅天城’的权利制衡出了问题,早就斗的不可开交,那些年又安排了不少先烈的后人,关系错综复杂早就不是那个公正无私的‘大隅天城’了,‘雷神’当年以子为质投身‘六龙帮’名义上是作为人质抵给‘龙神’,其真正目的恐怕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或是怕天城内斗牵连到自己的孩子。”

唐贤叹口气道:“这天下做父母的还真是操碎了心啊,无论儿女多大总免不了担忧。”

谭普年笑道:“唐大人是说‘雷神’还是说老夫?”

唐贤道:“都一样,都一样。”

第242章 发财

几人谈说一会见宜丰和谭兴德还不出来各自离去,只有向铁衣带人守在‘武阁’前。梁榭眼见等不住便去找老鹰、郁栖柏、唐贤他们闲聊了一会,又问了问这段时间众人各自的情况,得知众人武功皆有不小的进步尤其是‘双杰八雄’自前次残亏之后更是勤奋,梁榭心下甚慰与众人又聊了半天,直至午时。

众人吃罢了饭各自练功,这些人或是曾经‘谭门’的精英或是早已江湖成名的高手,尤其像唐贤和郁栖柏无论名气还是武功在不久前都远胜梁榭,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练功方法和习惯,别说梁榭如何教大家练功就连衡无算也只能指点不方便强加干预,这在‘玄衣卫’中是较为独特的。

‘玄衣卫’其他六组都是注重互相配合,个人武功虽高却在其次,而梁榭所率的这组‘玄衣卫’由于来自不同门派,各自配合较少,武器大异武功相差悬殊很难配合,比如较弱的‘双杰八雄’十个人也不是唐贤一个的对手。

唐贤若要配合难免就要迁就‘双杰八雄’,这样十一人加起来或许不如各自为战的好,再比如郁栖柏的棍法大开大合极占地方与一两人配合已嫌掣肘,若是与更多的人配合则完全无法发挥,所以衡无算暂时并不打算将梁榭这组的‘玄衣卫’按以前的训练方法训练,反而是维持原状,加以指点,对于郁栖柏等武功高的则指点其个人武功,对于‘双杰八雄’则指点十人的阵法配合。

经过衡无算这段时间的指点众人皆对自身武功和彼此配合做了完善,接下来勤加练习就是,无法一蹴而就。梁榭见众人有条不紊按部就班操练,自己搀不上手,百无聊赖之下溜达着走开了。

梁榭想要去后山练会功夫却有些提不起兴致,想要回屋但一想到嘉娴爱理不睬的模样他就有些不想回去。

“不如去看看柳十一。”梁榭低声自语道。他自回来还没见过柳十一,昨日匆匆一瞥见她和‘禄堂’的人在一起不知她是加入了‘禄堂’还是只不过跟随‘禄堂’的祭拜而已,梁榭心中疑惑颇想去问一问。

脚步举起,梁榭心中想起昨日嘉娴的话来犯了犹豫,他和柳十一本来清白,别因为这一探望反被误会了,到时候媳妇不理小舅子闹腾师兄脸上无光那就太狗血了,别人或许会觉得无所谓可他打心底实在不愿意面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于是只走出了十几步便慢慢停住了。

“还是回屋吧,等嘉娴的气消了再说。”梁榭转向向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他走出几十步心中又有些不忍,柳十一出生不好半辈子孤苦伶仃,她来了‘扬刀盟’是为了护送自己的妻子,为此差点把命搭上,结果自己丢下她一个多月没露面,若是没回来也就罢了,回到帮里却因为怕误会而不敢见上一面这实在有些不像话,何况要有猫腻早有了哪用得着等到现在?

梁榭如此想当即又调转身子向柳十一的住处走去,走到不远处梁榭不由得再次放慢了脚步,越是靠近他越有些犯怵,方才本来想了好一些的话此刻却觉得其实什么也没必要说,什么也没必要问。

“她已足够不幸,我又何苦招她。”梁榭停下了脚步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

梁榭回到住处,嘉娴还是没有理他,梁榭多少有些气愤,强忍着怒气问了原因,嘉娴只是叫他自己去想,梁榭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再问之下嘉娴更是不理,梁榭一气之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晚上宜丰和谭兴德来找他他才出去,

三人吃过饭去武场讨论了一会武学上的问题,演练了一会,宜丰待叫太师叔验证试招时才从谭兴德口中得知宗老自上次回来后似有所悟于是过了不久与邵鸣谦谈了一天一夜,印证了一天一夜的武功,之后便闭了死关,再也没出来。

三人对练了一会,天色已晚各自告别回屋。回到屋嘉娴依然在绣那朵‘牡丹’,不过比起昨天这朵‘牡丹’基本已经成型,除了嘉娴之外任骁也在屋中,他一个人百无聊赖,正趴在桌上掷骰子玩,手一扬三粒骰子在桌子上滴溜溜乱转,待停下时是三个六点,任骁收手再掷却是三个一点,再收再掷又是个一二三,手法娴熟控点自如显然是个中高手。

梁榭看到骰子不由得头大,对赌博他是异常反感,他在嘉娴最病重,他自己最困难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赌过几把,于是他顺利的开始了半杀手生涯。

梁榭哼了一声,‘扬刀盟’里是不允许赌博的,结果他这个小舅子完全不顾,就他所知,这小子经常要拉这个猜大小,拉那个论单双,邵鸣谦曾警告过多次,这小子当面答应,转过身半点不改。对此梁榭也无可奈何,这小子有些心机并非纯草包,但纨绔是真纨绔,脸皮也是真厚,如果说梁榭的脸皮有城墙那么厚,他小舅子的脸皮恐怕不是城墙拐弯,而是城墙纵向那么厚了。

见梁榭回来,任骁一乐,笑道:“姐夫,玩两把?”

梁榭不悦道:“‘扬刀盟’中不允许赌博你不知道?”

任骁道:“不让玩拉倒,明儿我找‘禄堂’的妹子们玩去。”

梁榭脸一沉道:“不许去。”

任骁道:“姐夫放心,我不去抢你的柳姑娘,昨天我在‘禄堂’见到个姑娘才十八岁,长得......啧啧啧......”

梁榭瞪了他一眼,正待发作,任骁赶忙住嘴,拉了把椅子按着梁榭坐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愣是把梁榭弄得没好意思张口骂他。

见梁榭脸色缓和任骁道:“姐夫,听说你这回露了大脸,你是怎么对付那个刘什么谨的,快跟我说说。”

“就那么对付的。”梁榭不欲跟他多说,敷衍道。

任骁哪肯放他,连番催促,梁榭碍着嘉娴的面子不好对这个小舅子太过冷淡,任骁又死皮赖脸缠着他不放只好将经过简略说了,哪知任骁还是不依不饶,各中细节,动手招式问个不停,又对为何梁榭一走一个多月杳无音讯盘问个没完,梁榭见绕不过去,只好将实情说出。

任骁连一点细节也不肯放过连番追问,梁榭开始不过是回答任骁的问题,待到后来不由自主主动讲述起来,待讲到得手时梁榭不禁有些得意。

任骁自然更是大拍马屁,仿佛梁榭击败的不是丁参师徒和刘还谨等人而是‘龙神’这等绝顶高手,梁榭虽在戒备心中却也受用。

姐夫小舅子二人又聊了一会梁榭见嘉娴有些困意当下将任骁打发走,嘉娴洗了脸洗了脚自顾去床上躺下,梁榭懒得打水就用她的洗脚水洗了下脚也便去床上躺下了。

梁榭几次想跟嘉娴说话,嘉娴似乎瞌睡的厉害刚躺下没一会便已睡着,梁榭只得作罢,这一夜他还是只收到个背影。

次日清晨(十一月二十五),梁榭起来洗脸漱口外出,嘉娴依旧一句话没说,梁榭自有帮中事务需要打理无暇多留,反正在‘扬刀盟’中无需生火做饭,嘉娴除了打扫一下两人住的屋子之外更无半点活要做,她大病已愈身子正在调理中慢慢恢复一天好过一天这点活自不在话下只当活动筋骨罢了,丫鬟小兰虽在前段时间被父母接回去出嫁不却也并未影响到她。

梁榭出了屋,吃过早饭,集结完毕,今夜轮值正轮到梁榭他们组梁榭对众人略作吩咐,安顿众人上午可以适度练功午后尽量不要太过操练以免夜晚犯困,吩咐完之后梁榭和宜丰去‘禄堂’领了三千两赏银的银票。

两人商议,以往‘扬刀盟’对‘玄衣卫’的赏银都是赏给全组的,从未赏给过个人,这次显然也是一样,衡统领那么说想必是想看看他们会如何处理。

两人本非视财如命的人,又无特别爱好,当即决定将三千两全部拿出来与众人商议另行分配。午后,梁榭召集唐贤,郁栖柏,谭兴德,老鹰,‘双杰八雄’等一起商议如何分配,众人开始推辞,梁榭和宜丰坚持不愿‘独吞’众人拗不过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唐贤主张拿这笔银子招一些高手加入,老鹰的意思则是放在谭兴德处,待休息的时候大家买酒喝,讨论来讨论去众人的目光最后落到谭兴德身上,这里边就他曾经是真正当过家掌管过大钱的人,老鹰虽也曾是掌门,不过他们门派没多少人,更是穷的叮当响,好不容易搞点银子也全部送到馆子里去了,其他人就更没有过管一大家子的经验了。

谭兴德知道众人不太擅长,亦不推辞,当即提议将这笔银子分为三部分,其中一千两分给除却梁榭和宜丰之外的其他人,一千两留在组中备用例如打造兵器、暗器,接待众人的朋友以及遇到合适的人选进行招揽等等,剩下一千两由梁榭和宜丰平分。

梁榭和宜丰还待推辞,谭兴德却说一人出力可以全组人受惠但出力最多的人必须所获最丰,否则久而久之就会人人偷懒,众人若是同意以后不论谁立了功也这般分法,见他如此一说梁榭和宜丰也不好推辞,当即每人分了五百两,虽然不及两人‘独吞’丰厚但五百两也是一笔巨款,关键是众人既都得了好处,也更利于他们这组‘玄衣卫’的发展。

众人本想着给死去的‘半步堂’、‘谭门’兄弟的家人一些抚恤,然而一方面这银子是‘扬刀盟’出的分给‘半步堂’和‘谭门’的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一方面死的人太多了,区区三千两银子根本分不过来,况且挨家挨户找到死者的家属再将银子分下去光是做这些事耗费的人力和盘缠便不是三千两银子能做到的,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商议已定,组中的银子由谭兴德保管,其余的都分与众人,老鹰早将身上的银子花了个精光,见有一大笔银子分到手高兴哈哈大笑道:“梁兄弟多谢了,赶明儿哥请你喝酒。”

梁榭一笑尚未说话,谭兴德道:“老鹰,咱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了,有些话不管你高不高兴该说我还是要说。”

老鹰脸色一僵,道:“老谭,你想说什么?”

谭兴德道:“老鹰,咱们这个年岁拉家带口的都不容易,有钱要想没钱的日子,咱们在外吃喝不愁多一顿不多,少一顿也少不了二两肉,老婆孩子在家有没有一口饱饭却还不知道呢。”

老鹰呵呵干笑道:“老谭放心,我那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养活他娘没问题。”

谭兴德皱了皱眉,唐贤道:“鹰掌门,梁执事和宜小侠肯将功劳分给咱们自然不会图咱一顿酒席,依我看倒不如听谭掌门的将银子省下来,给家里寄点过去。再说令公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手里没点银子谁家姑娘愿意给你?”

“喝一顿酒能花几个钱?”老鹰不以为然还要辩解,梁榭脸一沉,道:“鹰兄,‘扬刀盟’中平日里不准喝酒,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执事就莫要违反帮规。”

老鹰道:“梁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一顿酒而已不喝就是,不喝就是。”

他话虽这么说但谁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极不情愿之下才答应的,自打加入‘扬刀盟’他就没痛快的喝过几次,要么没钱要么不许,酒瘾再大也得天天压着,好不容易手中有钱了又被众人数落了一顿,心头很是不爽,然而他自控力虽差却并非不识好歹的人,知道众人也是为了他着想,不然哪个愿意管那么多?

众人看着他愁眉苦脸不禁失笑,老鹰犹不甘心抱怨道:“衡统领也不知定的什么规矩,哪有江湖人不喝酒的?”

谭兴德道:“爱喝酒的人极易上瘾,若是放任不管天天喝个酩酊大醉还如何御敌?就拿上次‘兵甲’‘风火’‘显威’三帮攻山来说,若是大家都喝了酒能抵挡得住么?”

老鹰道:“你们上次倒没喝酒,不也没挡住么,最后还不是靠梁兄弟和墨幽帆解的围?”

谭兴德道:“那天若是梁执事和墨二掌柜也喝醉了呢?”

老鹰一下子噎住了,他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再做争论。

宜丰见老鹰有些尴尬,笑道:“等哪天鹰前辈自己带几个徒弟,专练醉拳醉剑,喝得越多武功越高,衡统领要想请鹰掌门出手便只有向鹰掌门投降了。”

听宜丰这么一说老鹰立刻大为高兴道:“还是这个办法好。”他自然知道宜丰这是玩笑话,不过想一想也很是有趣,不由得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

说着话已天色已黑,吃罢晚饭,梁榭带人替换了房荣的第五组‘玄衣卫’,若在平时本用不着一组‘玄衣卫’守夜,但一则梁榭这组‘玄衣卫’人数太少,二则近日来连番恶战又出了不少内奸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故而梁榭等人分为两拨全员上阵,一拨人负责守在各处高台向四面八方瞭望,看是否有异样,是否有敌情,一拨人则两两成组四处巡逻。

时值深冬,天气寒冷,夜里更较白天冷上几分,众人武功底子均好,这点寒冷倒也不在话下,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不免遭罪。

前半夜很快过去,后半夜瞭望和巡逻的互换,又盯了两三个时辰天已放光,这一夜平安度过,过了一会,向铁衣和第一组的‘玄衣卫’吃过早饭将他们替换了下来。

梁榭吃罢早饭,运气行功,气走数个周天立刻精神抖擞,他没有立刻回屋休息,而是向衡无算告了个假兴冲冲跑下山去,直奔‘九梁城’。

梁榭以前日子过的紧,纵使手中有点银子还不够租房子和给嘉娴看病,现在住房子不要钱,嘉娴的病也基本好了,他一下子多了五百两银子顿时成了财主,他已经想好了,以前嘉娴跟着他日子过得清苦,作为官家小姐出身的她居然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没有,现在他有了钱第一时间要给嘉娴打副手镯,打一对耳环,再买几匹上好的布料给嘉娴做衣服,然后......

第243章 书信

梁榭心中想着,脚下奇快,没用多久便到了‘九梁城’城外,他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爬墙进城,之后找了几家首饰店询问了手镯和耳环的价格,见一副现成的金镯子和两副耳环颇为漂亮便买了下来,正要出去回头又看到了一支黄金翠羽的凤钗手工精细做的极为考究,当即也一并买了。

耳环,手镯,凤钗这三样就花去了小三百两银子,尤其是那支凤钗,足足花去梁榭一百八十八两银子。

从首饰店出来后梁榭又逛了两家布庄,他并不懂什么样的布更好,什么样的布做衣裳更漂亮,只挑贵的买了五匹,雇了辆马车拉出城去,他自己则爬墙出城。

梁榭来的时候展开轻功很快,回的时候因要坐着马车拉运布匹则要慢了许多,直到中午时分才回到了‘扬刀盟’,梁榭叫车夫将布匹卸在屋外付了车钱抱着布回了屋。

任嘉娴见到梁榭抱布进来略微一愣,接着梁榭又抱回了第二匹、第三匹直到第五匹布,梁榭将布放到桌上又从褡裢中拿出耳环、手镯和凤钗,兴冲冲道:“娘子,喜欢么?”

任嘉娴看了一眼道:“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梁榭笑道:“衡统领奖的。”

“奖的?”

梁榭道:“嗯,上个月替帮里抓了一个叛徒,奖了三千两银子,分到我手里就有五百两,今天买首饰和布匹花了三百多两,还剩下一百多两,一会你存起来,咱们在帮里没有什么花销,过两年你身子大好了生孩子用也足够了。”

任嘉娴道:“你一整个月没回来就是去抓叛徒去了?”

梁榭笑道:“是啊,咱投奔而来总要立点儿功,不然时间久了大师兄面子上也不好看。”

“时间久了......”任嘉娴重复了半句淡淡一笑道:“你打算在这里一辈子住下去?”

梁榭一愕,道:“这里不是很好么,不住在这儿你想去哪?”

任嘉娴道:“是很好。”说罢也不收桌上的首饰,直接坐回床上去了。

梁榭心中有气,他明白嘉娴是在担心他,但总是甩脸子这让他有些受不了,他熬了一夜又跑了几十里路又困又乏无心哄她开心,当即转身出屋去到后山,想着两人以往的种种不禁有些心烦,自两人私定终身以来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一直焦头烂额,好容易等到嘉娴病好了以为两人能过上安生的日子,结果又开始闹起别扭来了,当真是有事生烦无事生非。

想当初自己混迹江湖一无所有嘉娴肯放弃官家小姐的身份跟他私奔,现在自己好歹有了事做,虽不敢说多么风光起码‘扬刀盟’做的是正经生意童叟无欺,豢养‘玄衣卫’也不过是为了对付强盗以求自保,从不欺行霸市凌辱弱小,自己在‘扬刀盟’挣的银子也足够两人和和美美过上好日子,可为什么还不满足?难道还要过上那种今天不知明天生死的日子才算好?

梁榭心烦之余更有些不解,自己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了,除了武功别的什么也不会,不留在‘扬刀盟’还能去哪?给朝廷当县令去?人家可也得要啊,再说这几年朝廷官员的生存率还不如‘扬刀盟’的人高呢。

山风迎面吹来,冰凉中透着一股寒意,梁榭被风一激烦乱稍去,他找了一块大石双手交叉为枕躺在大石之上开始想着两人的过去,想着两人的未来。

“如果要和嘉娴离开‘扬刀盟’我们能去哪?离开之后我能做些什么?”梁榭心中感到一阵迷茫。

他小时候雄心壮志,二十岁时意气风发,现在却总感觉束手束脚,前怕狼后怕虎,怎么随着年龄增长武功越高心气反而越低了呢?当梁榭二十岁时他想要闯出个名堂,干一番事业,二十三四岁时感觉保镖护院做生意什么都行,反正都没干过,样样新奇,一个一个尝试多有意思,而现在他不敢轻易尝试,更不敢随意离开‘扬刀盟’,今天的安定来之不易,为了今天的安定他期待了近十年,如果现在离开他将永远没脸再回来。

人到中年,阅历增加了,能力增强了,却也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也没了大不了重头再来的魄力,凡事知道的太多,想的也太多,无形中给自己加了太多的枷锁与桎梏。

若是不大识字,又不会武功,则会甘心务农或是在大户人家做个仆人亦或是学个手艺做个木匠铁匠三餐温饱,一世了然。

若是胸怀宇宙,掌握乾坤,善谋善势之人则不管到了何处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既懂得成败之道按部就班去做也就是了,一辈子轰轰烈烈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五彩缤纷,时而痛快酣畅时而怅恨郁结总不失为丰富的一生。

这两种人的路很清晰,没有年龄限制,要么平淡一生要么精彩一世,不论成败总是有路可走,有法可行,可怕就怕第三种人,既非天才又非庸才,上不足经天纬地又不敢舍弃一切,下未至碌碌无为又不甘平凡一生,兴致来时自以为无所不能,遭受打击又想要平凡度日,整日在纠结和痛苦中挣扎,或一日开悟或有大成或有小就,或郁郁而终至碌碌无为(和道家的无为两码事,千万不要混淆),这种人在‘江湖上’有句话叫做‘高不成低不就’,梁榭绝不是天才,呃......,好像也不是庸才,所以他会随着心情变化而不断摇摆,在痛苦中反复。

无论是上人中人还是下人,每个人都想过上好日子,都想要找到出路,没有人愿意一辈子被人瞧不起,更没有人愿意一辈子衣食不保,不甘并不是过错,世界因不甘而进步,不甘也并非真理,多少人因不甘而耽误,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皇帝,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龙神’,山上即便住满了人也只能是一小部分,山脚下才是绝大多数人的归属。

梁榭翻了个身,脑袋枕在手臂上。他自认为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同样也要过日子,也同样想要把日子过好,也同样有出路,只是他们看不懂何处是出路,何处是弯路,看不见的路才是最难的路。

对于梁榭来说‘扬刀盟’是条路,不见得是最好的出路,至少是条不错的路起码他这样认为。他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梁榭是被冷风吹醒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身上寒意肆虐,腹中饥肠辘辘,梁榭坐起身子整理整理褶皱的衣服运气数周将寒意驱散这才起身向食堂走去。

食堂中空空荡荡,只有边上几张桌子上有零散的几人在吃饭,梁榭误了饭点也不好意思叫厨子重新炒菜,自己拿了碗筷盛了米饭就着剩菜吃了几口。

‘扬刀盟’厨子不少手艺都很好,饭菜又肯下料味道自然不差,虽没有富户人家那么排场奢侈,但味道却是丝毫不逊,荤素菜天天变着样的做,基本上除了极其金贵的东西外大家想吃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过一般不准喝酒,更不准浪费。

然而那么多的人总难做个正好,有吃剩的饭菜在所难免,于是‘扬刀盟’养了猪,养了鸡,据说还养了羊,养了鱼,剩菜剩饭喂猪,收粮时顺带收一些草料喂羊,其中很多草料是百姓们余下来赠送的。梁榭从来没有在‘扬刀盟’见过这些猪、鸡、羊,更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养在哪,至于鱼一定是养在山上的水池中,‘秋池山’很大山上这些池子有很多,倒也养得过来,猪、鸡、羊也同样有的是地方。

梁榭吃罢晚饭回了屋,屋里点着灯嘉娴却在蒙头大睡,梁榭将外袍脱下挂起正要打水洗脸回头一瞥之下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不由得心头一震:“难道嘉娴要离我而去?”他心中想着头皮已有些发麻,取过信打开一看,只见字迹工整刚劲十足与嘉娴的字迹有些许相似却又不同,梁榭心中稍安这才认真看去。

信是梁榭的‘岳父’嘉娴的父亲任康年写给他女儿的,写了好几页纸,内容不少,且连韵带比文采斐然,生僻字更是用了不少,光第一页纸上梁榭竟有十多个字不认识,不过内容条理清晰即使有的字不认得猜也猜能出来。

信上第一页纸的大致意思是一别十来年,做父亲的十分想念女儿,当年的事父女两人都虑事欠周,他作为父亲一直希望女儿认错没想到僵持了这么些年女儿终究也没认错,现在时过境迁他也老了,希望父女两能不计前嫌重归于好,毕竟血浓于水等等。

字里行间透着真诚,透着惋惜,梁榭心中欣慰,不管任康年认不认他这个姑爷,最起码能认回女儿这就让他很是高兴,虽说嘉娴心性要强绝不认输但父女天性毕竟割舍不掉,这些年嘉娴的痛苦他能够了解,也乐见他们父女归好。

梁榭揭过第一页纸,第二页写的是父女二人的回忆,什么时候教嘉娴认得字,什么时候嘉娴写出了第一首诗,及笄那年家里如何过的,母亲如何疼爱她等等,这些事梁榭曾在两人刚好上的时候听嘉娴说过,后来两人私奔后嘉娴再没提过半个字,现在在信中看到梁榭不禁有些感动,毕竟是父母,他从小失去双亲,于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甚是羡慕,却始终未曾得到过。

梁榭抹了抹微微湿润的眼角又向第三页看去,第三页无关嘉娴,写的是任康年夫妇二人这些年的不易,简单来说就是诉苦,梁榭再次揭过,向第四页看去,第四页右半页写了现在概况,任康年升了官,现在是东西尧等五个城的巡抚,权力比以前大了许多,安排人也方便了许多,然后话锋一转说起了梁榭,先是对梁榭的人品予以肯定,接着便说江湖上如何如何不好,如何违背律法为非作歹,又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太过危险,而且以后终究逃不过朝廷的追捕难有出路等等,看到这里第四页写完。

梁榭心中‘咯噔’一下,任康年并没有说错,江湖上混的人的确面临这些问题,然而这只是部分正确,就像龙,你说它像蛇没问题,说它只像蛇就太过片面了。

梁榭揭过第四页,又向第五页看去,第五页则是劝说梁榭改邪归正,戴罪立功,以他任康年现在的权利安排他当一个捕头没有任何问题,或是在军中当个小官也不成问题,待他立了功之后或许可以托人在‘金衣卫’中帮他谋一个差事,以后有了孩子子荫父职也能光宗耀祖云云,然后便是劝说嘉娴和梁榭两人带着任骁一起回去,最后是落款,日期,看日期这封信嘉娴月初就差不多收到了。

第244章 对练

梁榭看完之后欣慰与感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十来年未曾有只言片字,突然间又是劝说又是利诱,这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反感,尤其任康年对江湖人的评价说明在任康年心中始终看不起江湖人也始终看不起他这个姑爷,这让他很不舒服,极度不舒服。

十来年因给嘉娴看病,他偷过,抢过,赌过,骗过,杀过人,放过火,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而他的岳父大人对女儿不管不问,没给过一文钱只有一个丫鬟跟着还是梁榭给的工钱,这一切梁榭都认了,他甚至希望有一天嘉娴和他父亲二人能重归于好,他盼望了十来年终于盼望到了,然而当他又是高兴又是感动的时候,却在这封信笺中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参杂了太多东西的父女之情。

跟武经国打过交道的梁榭自然知道‘金衣卫’是干什么的,也自然知道除了皇帝外哪些人能安排人去‘金衣卫’当差,很显然任康年所谓的托人托的绝对不是皇帝,除了皇帝外‘戴罪立功’这四个字所指戴的什么罪,立的什么功梁榭不难猜出,再加上之前‘扬刀盟’中一些人的‘风言风语’,梁榭可以肯定他猜得绝不会有错,他的这个岳父大人定然,果然,确然已投效了武经国。

梁榭不知道他的岳父大人是为了父女之情写的这封信还是为了他的儿子能平安回去写的这封信,又或许是为了让梁榭帮他立上一功写的这封信,恐怕后者更胜前者,否则为什么这封信偏偏在这个时候收到,为什么又在四帮和‘扬刀盟’争斗不利的时候收到,为什么又是在他升官之后才写了这封信?

梁榭再一次感到心寒,当年那个脾气执拗控制欲极强的‘岳父’不见了,现在他的‘岳父’很温和,也很会来事,对他也远比当年友善,然而他却感到心寒,感到失望,他现在的‘岳父’居然将一个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心系百姓胸怀天下的‘扬刀盟’称作是‘邪’,将一个贪抢阴毒祸国殃民破坏朝纲的‘无根党’当作是‘正’,并劝他改邪归正。

梁榭不知这个改邪归正如何改法,也不知这戴罪立功怎么个立法,他出卖的人是当今皇帝,连皇帝都不再追究了他向谁戴罪立功去?‘扬刀盟’的身份连皇帝都承认了他又从什么立场改邪归正去?

“以嘉娴的性子应该不会......”梁榭想了一半,便即停住。“算了,明天再说吧。”梁榭收起信笺,重新放回桌上,脱了鞋上床躺下。

第二天早晨(十一月二十六),梁榭一睁眼发现床上空荡荡的,他立刻坐了起来。

嘉娴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着,桌子上放着一只空碗和一碗粥,梁榭穿鞋下地,端起粥喝了一口,粥中有红枣、桂圆、胡桃、花生等七八种食材,味道香甜可口,很显然这是一碗腊八粥。

梁榭只喝了一口就知道这是嘉娴亲手做的,‘扬刀盟’中因练武者居多厨子做饭几乎顿顿都是实在饭,粥从来只是点缀绝少做的这么讲究,而且腊八粥一向是嘉娴的最爱。

“信看过了?”任嘉娴问道。

“看过了。”梁榭咽下口中的粥道。

“你什么打算?”任嘉娴又问。

“我......”梁榭正要回答,忽然止住,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我没意思。”嘉娴淡淡回了一句。

梁榭一愣,张了张嘴,却无法接话,这是把天聊死的回答。他低着头慢慢又喝了一口粥,缓缓咽下,又喝了一口缓缓咽下,嘉娴看着他,直到他端起碗来彻底将最后一点粥倒入口中始终没有说话。

梁榭放下碗,隔了半晌,终于问道:“你想回去是不是?”

“我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你愿意回去就回去,你想在江湖上混我就跟你混一辈子。”任嘉娴道。梁榭看了看她的表情,可惜的是她神情淡漠毫无表情。

“你让我想一想,晚上回来再说。”梁榭想说不愿意回去,可又有些不忍,听嘉娴的话音分明是想要回去,他能够理解,人家毕竟是父女,毕竟是一家人,不管曾经怎样,不管离开多久,家人终究是家人。

“好,我等你。”任嘉娴又道,同样是看不出表情的表情。梁榭讪讪一笑,两人夫妻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些拿不准她,两人每次闹别扭梁榭总是处于下风,嘉娴总是能控制节奏,这种智商次次被碾压的感觉很是令他不爽。

天已大亮,又到了一天操练的时间,梁榭出了屋,来到武场,谭兴德已开始和‘双杰八雄’演练布阵起来,老鹰和宜丰两人也在互相探讨武功,唐贤和郁栖柏则在旁观。

老鹰性子较急,不知哪句话不同意便跟宜丰叫嚷了起来,宜丰无奈只得耐心解释。

唐贤幸灾乐祸笑道:“宜执事,对老鹰还藏什么私,你将衡统领在‘武阁’中所授搬出来看他服不服气?”

老鹰道:“搬出来就搬出来,我就不信‘武阁’再厉害,出手慢的还能打倒出手快的不成?”

宜丰苦笑道:“唐大人,真不是我藏私,衡统领带我们看的都是他以功力催动‘武阁’墙上的招痕产生的幻象,这个只能当时体会,很难说清楚。”

唐贤一笑不言,宜丰又和老鹰讲解演练了几招,老鹰用的是‘鹰爪手’出招精准、迅猛,宜丰用的是‘小缺手’处处慢老鹰一拍,却毫不费力将老鹰的杀招克制,老鹰招式一被克制立刻收招,然后变化手法再度进攻,然后再度被克制,如此三四次老鹰这才终于认输。

梁榭走过去拍了拍老鹰的肩膀笑道:“鹰兄,竟敢和你的上司顶嘴,这下可服了么?”

老鹰回头见是梁榭,辩解道:“哪有顶嘴?这不是没拿你们当外人么,再说练武功的不动手试试咋知道谁对谁错?”

梁榭笑问道:“现在动过手了,感觉如何?”

老鹰道:“奶奶的,以前我还只道宜丰兄弟厉害是因为功力深厚,步法招式快捷,现在才知道这蔫儿了吧唧的武功实在无从下手,谁要是攻的急了一准吃亏。”

宜丰道:“师父当年自创这套武功本就是为了对抗顶尖高手,我的‘小缺手’虽远比不上师父的‘大缺手’但其功法相同,道理相通,京城那次若非‘小缺手’的特性以我们和赵硎的功力差距恐怕早死在他的剑下了。”

听宜丰这么一说,老鹰想起京城一战中宜丰的表现和今日的情况由衷佩服称赞起来,梁榭却想到上月和丁参动手时,丁参那搏命一招显然是可以击杀比他功力更深的高手,然而宜丰功力弱于丁参,却只是重伤,一方面是丁参身下的轮椅卸去了部分力道另一方面或许就是这‘小缺手’的功法和气息运用的古怪了。

众人闲话几句,便开始对练了起来,先是老鹰对梁榭拿下刘还谨老大不服气,非要和梁榭比个高低,结果一动手梁榭招式速度比从前快了太多,老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未到三招便被梁榭拿下。

老鹰诧异之余更不服气,做好准备再次动手,只过了十招不到再次认输,老鹰还是不服,结果这次更快,梁榭暗器加‘恨刀十二诀’只用了七招便将长刀架在老鹰脖子上。

老鹰大为气馁,将谭兴德叫过来和梁榭动手,谭兴德长于出招严谨,功力深厚,梁榭长于爆发,变化,两人斗了三十余招未分胜负,又斗了十余招谭兴德自知自己功力虽深,招式虽然更加精准老到,但当真拼命梁榭的手段恐怕更加令人防不胜防,当即撤招认输,对此老鹰也不得不承认,那日三帮攻山时梁榭暗器加明刀的表现的确好过谭兴德,不管是攻其不备也好出招拼命也罢,杀敌是实实在在的。

老鹰知道临阵对敌时可不管你功力深不深,也不管你招式严谨不严谨有没有破绽,更不管你战术稳不稳根基扎实不扎实,一切只以结果论英雄,哪怕不会武功,哪怕出招有一万个破绽,哪怕战术轻浮,招式乱七八糟,只要能保了命杀了人就足够了,否则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就像是厨子做菜,一个厨子选料考究,刀工又好,切菜匀称,细致,下料很准,摆盘漂亮,色香味俱全,用了两个时辰精心烹饪出锅,而另外一个厨子只用了一刻时间简单煮了碗面,结果客人完全不在乎选料讲不讲究,刀工好不好,更不在乎摆盘漂不漂亮,色香味三样除了对味多少有点要求外其他两样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能填饱肚子,那么第一个厨子做的再好很可能都是白费功夫,而第二个厨子就很可能‘钻了空子’,战斗是可以钻空子的,实际上很多事都有空子可钻,只看会不会钻而已。

作为一个刺客,梁榭本身就是可以杀死武功远高于自己的对手的,但同样由于招式过于激进,破绽太多也容易被远不如自己的对手杀死,就算在正面对敌,‘恨刀十二诀’的特性也是可以瞬杀同级别的高手,同样,稍有差错可能自己收势不住撞在别人的刀上送了命,而对于谭兴德来说杀死一个同级别的高手或许需要三十招,五十招,甚至一百招,总之绝非三招两式所能做到,同样,谭兴德也很难被同级别的高手杀死,更遑论武功不如他的人了。

这可能与‘谭门’之前一直从事抓捕逃犯的差事有关,久而久之留下的习惯,是好习惯也是不好的习惯,对于梁榭这种刺客来说同样,爆发,手段奇诡,隐藏好这些是优势,弱势就是难以持久,招式破绽多,一旦遇到稳扎稳打的人很易翻船被人反杀,不过梁榭有了‘天根诀’弥补了难以持久,身怀‘恨刀十二诀’,刀狂既然能用这套刀法驰骋一辈子,除了胆量过人之外这套刀法必然在无形之中规避了最可能被人斩杀的一些风险,否则他早就战死了。

宜丰和郁栖柏对练了一会,两人风格迥异,郁栖柏棍法使开极少有人能抵挡得住,宜丰的路子则是克制别人发挥,所以两人各有顾忌各有优劣,郁栖柏的棍法一旦发挥宜丰除了逃跑只能认输,宜丰一旦克制了郁栖柏郁栖柏只能不断挨打。

于是武场上郁栖柏拼命后撤拉开距离将长棍甩开,宜丰拼命靠近贴身封锁,二人斗了数十招依旧没有结果,眼看要是不分生死难以决出胜负两人同时停了手,梁榭看了片刻已知郁栖柏这段时间功力又深厚了不少,木棍在他内力灌注之下嗡嗡作响,定是得过衡无算指点,而宜丰进了趟‘武阁’似乎也颇有收获,‘半步封神掌’的招式在虚实变化上更难分辨,与步法的贴合程度似乎比以前更加紧密,两人都有进步若是当真拼个生死恐怕宜丰更加稳当一些,郁栖柏的‘疯棍’对功力和心态要求过高,既不能彻底‘疯’起来,便不能将其彻底发挥,甚至于用郁栖柏自己的话来说无论是功力还是心态他连当年‘疯棍’的五成都远远达不到。

两人对练休息了片刻又是梁榭和郁栖柏对练了一局,与此前梁榭惨败不同,也与宜丰和郁栖柏对练不同,这两人均是攻远大于守的人,双方你来我往优劣形势来回转化招招惊险宛如拼命,梁榭终在四五十招后一个不慎被郁栖柏找准机会占了上风,‘疯棍’发挥起来风雨不透势不可挡,梁榭自知机会已失当即认输,其实若要当真拼命,胜败就难说了。

郁栖柏收势擦汗,歇了好一会这才邀唐贤对练,唐贤这次却以自己暗器太过难以控制恐怕误伤自己人的理由坚持不肯出手,郁栖柏只得作罢。

几人你来我往不断反复对练,忙的不亦乐乎。午饭后,郁栖柏,宜丰,梁榭等均与‘双杰八雄’的阵法进行较量,谭兴德反复修复补充‘双杰八雄’配合不到位的地方,直到天黑,众人才收阵回去吃饭休息,这一天众人均觉得有所收获,尤其‘双杰八雄’在谭兴德从‘武阁’出来后阵法配合上比以前更具威胁。

第245章 输信

吃过晚饭,梁榭开始犯愁,早上出门前说好晚上给嘉娴答复,一眨眼已经到了晚上了却仍然没有主意。

梁榭想了半天决定去找大师兄商议,还没等他走到门口便听到屋里有说话声,他刚要离去邵鸣谦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当即叫住了他,梁榭不好再走,推门进去,只见邵鸣谦,衡无算,雷钧,陆朝华四人围坐一桌正在打麻将,玩的不亦乐乎,梁榭一一见过四人,闲聊了几句终究不便张口又退了出来。

从邵鸣谦住处出来信步所之不知不觉走到了柳十一的住处,正赶上柳十一打水回来,两人撞了个对脸,梁榭本不打算见她,免得又给双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但既然见着了也不必刻意躲闪,当即向柳十一微笑示意。柳十一显然没料到梁榭会来,微微一呆旋即展颜,眼中满是笑意道:“老大是专程来看我的?”

“呃......我......随便走走,你的伤......”柳十一这句玩笑让梁榭想到了凤七,那一日凤七过生日时也曾跟他这么开过玩笑,然而这世上对凤七最好的人却因自己的背叛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梁榭心头一阵恐惧,赶忙岔开话题。

柳十一白了他一眼道:“这都两个月了早好了,外边天冷进来说吧。”说着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推开了门。

梁榭定了定神伸手接过水桶,走了进去,柳十一也不客气,任由他拎着水桶。

屋子不算大,是标准的单人屋,在‘扬刀盟’大多数的屋子都差不多,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屋中的摆设也大多千篇一律,居中一张桌子,左手边靠墙处是一组躺柜供居住的人放一些衣物,右手边是一口水缸,往里走有一扇屏风,也有打了一堵墙隔开的,之后便是床,每一个屋子都简单便捷方便收拾,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名贵的东西,不过用的却是好材料。柳十一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也有一些简单的摆设,在那一组躺柜的柜面上放着一张琴,琴的两侧左右对称放着两盆花,和一些小物件,柳十一也与其他女子一样喜欢这些东西。

梁榭知道弹琴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虽然他并没有听过几回,而且听了也听不出好坏。梁榭进屋将水桶放在一边,问道:“你在山上这些天过的还好么?”

柳十一道:“很好啊,怎么这么问?”柳十一给梁榭和自己各拉了一把椅子,探手取过桌上的被子,给梁榭倒了杯水,梁榭也不客气两人对面坐下。

“没什么,我人缘不太好我怕因为我的缘故有人欺负你。”梁榭喝了一口水道。

柳十一摇头道:“没人欺负我,邵盟主和衡统领对我都很照顾,陆堂主也对我很好。”

梁榭笑道:“我倒忘记了,你现在是‘禄堂’的人,我们的工钱都等着你来发,大家巴结你还来不及谁敢欺负你?”

柳十一道:“‘禄堂’的人是要会算账的,帮派各分堂的盈余,那么多帮众的工钱,抚恤,帮里各处开销,看的头都大了,这活儿我可干不来。”

梁榭道:“这个.......你可以找陆堂主教你,嘉娴算盘打的也很好,陆堂主若是顾不上的话你也可以找她教你。”

柳十一道:“那还是算了,免得惹你们夫妻吵架。”

“吵架?吵什么架?”梁榭奇道。

柳十一道:“嫂子本来对我就有戒心,要是知道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能给你好脸色看?”

梁榭眉头一皱,想到那天柳十一送嘉娴来的时候嘉娴说的那些话无形中伤害了柳十一,显然这么长时间柳十一并未忘记,他顿了顿,道:“那天她那番话也是无心之失,你别往心里去。”

梁榭正说着话,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橘黄色的猫优哉游哉溜达了进来,抬头‘喵’了一声,走近柳十一身边脑袋隔着裙子在她腿上畅快地蹭了蹭,柳十一弯腰在猫的下颚上抓了抓痒痒,猫舒服地‘呼噜呼噜’起来。“嫂子又没说错话,我干嘛要往心里去?”柳十一道。

梁榭道:“你跟她相处的时间短不了解她,其实她人很好,只是性子较直说话做事有些官家小姐颐指气使的作风,习惯就好了。”

“老大,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柳十一白了他一眼道。

“什么?”梁榭诧异道。

“没什么!”柳十一笑了笑又问道:“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不会只是要跟我说这些的吧?”

梁榭脸色一僵,沉吟半晌道:“她家里来信了,叫我们回去。”

“这算是告别么?”柳十一心头一酸,神色黯然,随即笑着问道:“他们父女和好了?”

梁榭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柳十一道:“和好就是和好,什么叫‘算是吧’?难道父女相认还有条件?”

梁榭点了点头道:“信里没有明说,只是劝我改邪归正戴罪立功,看那意思恐怕不会那么顺当。”

柳十一颇为意外道:“‘改邪归正’?上次的事少爷好像没打算追究你啊,而且不是说咱们的匾还是少爷亲笔写的吗,怎么又叫你戴罪立功?”

梁榭苦笑一声,并未作答,柳十一恍然,道:“嫂子的父亲不会是武经国的人吧?”

梁榭道:“我也希望不是,但他在这个时候升了官,难免有些说不清楚,总不成少......皇上因我得罪了他反而封赏了我的岳父。”

柳十一道:“嗯~~~~~~,可武经国这个时候提拔他少爷会怎么想?”

梁榭道:“谁知道呢,或许以他的权位有的是办法。”

柳十一道:“那你是打算跟嫂子回去?”

梁榭道:“他们父女好不容易重归于好,我若不跟着回实在有些残忍。”

柳十一叹了一口气,神色又暗了下去,梁榭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口气,两人一时没有说话,隔了一会柳十一勉强笑了笑道:“如果事情真如老大的猜想,我担心他们会叫你出卖邵盟主。”

梁榭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柳十一道:“老大,邵盟主对你很好,嫂子的病也是他找人给看好的,不管什么原因你可不能害了他。”

梁榭苦笑一声道:“不会的,师兄待我如兄如父,我便是自己死了也绝不会卖了他。”

柳十一道:“那......如果有人拿嫂子的命作要挟呢?”

梁榭手一颤,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这个可能性他半点没有想到,然而却是最容易出现的一种情况,说到底能主导这件事的不是任康年而是武经国,任康年于这个时候升职本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若说没有猫腻反倒有些不正常。

“是啊,要是拿嘉娴来要挟我该怎么办?”梁榭口中喃喃自语,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

柳十一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老大,别着急,这只是我们的猜想,事情未必这么坏,你和嫂子要是想回去咱们再另想办法。”

梁榭摇头道:“不,不能回去,打死也不能回去。”

柳十一还待安慰几句梁榭却已出了门,柳十一摸了摸那只猫,猫将脑袋在她手指上来回蹭着,呼噜声更响。

“连猫都能懂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柳十一望着门口颇含幽怨地说了一句。

梁榭知道武经国的地位和实力,这事不比京城,武经国没有那么多顾忌,对付自己也不比对付‘扬刀盟’那么费劲,‘金衣卫’、‘内督府’、‘禁军’、‘龙禁卫’当中那么多高手还有投效其麾下的众多武林高手,随便派三个五个来就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这次他们若是再次落入武经国手中恐怕不会有上次的好运,他不愿冒这个险,梁榭主意打定快速向自己住处走去。

“我们不能回去,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梁榭推开门直接喊道。

任嘉娴看了他一眼道:“陷阱?谁说的?”

梁榭道:“岳父在信中说可以提拔我当‘金衣卫’,‘金衣卫’掌控在武阉的手中,只有武阉才能在‘金衣卫’中安插人手。”

任嘉娴不慌不忙地问道:“所以呢?”

梁榭道:“所以,这封信定是武阉令岳父写的,我们若是回去武阉定会拿你做要挟逼我就范,我不能让你再次涉险。”

任嘉娴淡淡地道:“你怕府督要挟我,就不怕他们要挟我的父母?”

梁榭一愕,答不上话来,自从嘉娴与其父关系破裂之后,在他心底就再也没有过岳父岳母这两个人,此时嘉娴这句话问出来他才想到此节,不管如何任康年毕竟是任嘉娴的生生父亲,生父被要挟换做是谁也不能不顾。

任嘉娴见梁榭呆住,说道:“放心,父亲没有被要挟,否则早在信中留暗语了,他就算不管我的死活也不可能叫任骁回去送死。”

梁榭思忖片刻,这才不由得点了点头,是啊,那可是人家的亲儿子,不比女儿。

任嘉娴道:“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梁榭道。

任嘉娴道:“那好,你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走。”

“明天?”梁榭皱眉道。

“怎么?相公这是舍不得什么人么?”

梁榭脸色一凝道:“师兄待我如兄如父就算要走,总要先打个招呼吧。”

“是该打个招呼。”任嘉娴站起身来自枕头底下又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梁榭道:“辞呈给你准备好了,三天时间够了么?”

梁榭接过,狠狠攥在手中,脸色再无半点变化,口中说道:“够了,足够了。”

二十岁时,他学会了闯荡,爱上任嘉娴之后他学会了争取,任嘉娴病后他学会了承担,之后近十年他懂得了艰辛,更学会了忍耐,京城大战前他学会了反抗,‘丹禾府’一行他懂得了将自己无用的仁慈和纠结抛弃,学会了面对自己的敌人,也赢得了尊重,这一切来之不易,他在心中将衡无算当作自己的恩人,他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现在他很珍惜,十分珍惜,非常珍惜,他不愿意离开‘扬刀盟’,不是因为这是他大师兄邵鸣谦的帮派,而是因为他自己争取到了尊重,更因为他可以胜任这个执事,还因为这里有过与他同生共死的朋友,他已经出卖过以前的朋友一次,不想再抛弃现在的朋友,然而现在他依然要面对两难的选择,或许这一封书信会让他再次输掉好不容易在‘扬刀盟’中,在朋友中争取回来的信任。

第246章 姬韩夫妇

衰草连天,枯叶纷飞,刺骨的寒风吹着地下的枯叶飘起打了几个转后又落下然后再度吹了起来抛得老高在黄土弥漫中贴到了一面墙上,风过后树叶再度跌落尘埃,然后又被另一阵风吹起摇曳着,飘舞着飞向了一边刚刚倒下的泔水的水滩落入其中,少顷,水滩结冰,凝固,树叶被封印其中,任凭寒风再烈树叶纹丝不动。

皇宫。

皇城四正四隅是冻得鼻青脸肿的各路禁军在守卫,皇城中是站的笔直的‘金衣卫’,皇宫里是一个个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嫔妃和来回奔走,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

一座大殿前,一黑衣少年一袭单衫面无表情地侍立在门侧,他似对迎面吹来的寒风丝毫不觉,不觉得冷当然也不会觉得热,这少年似乎是个另类,冷淡的另类,认真的另类,似乎整个皇城周围所有的守卫加在一起都不及他一个人认真不及他一个人上心,这神态似乎随时都会有刺客闯入宫中一般。

大殿之中皇帝手里握着九边战报呆呆站着,如今形势朝廷四面受敌处境堪忧,在内九州灾荒不断粮食连年歉收这对以农耕为主的‘天芒’朝影响巨大,粮食的歉收导致民变激增,邪教趁机放出末世之论妖言惑众壮大势力,在外,夷寇实力如日中天收买各路高手侵扰不断,边关钱粮吃紧饷银拖欠时久兵变时有发生,虽经‘中州’一事朝廷得了不少饷银,然而是入不敷出的局面并未改变,‘中州’罚银也只能抵一时之用,非能长久。

‘天芒’自建朝以来与北祸狼骑连年征战,已愈二百余年,当中耗损非银两可计之,狼骑未衰螟鬼又至,螟鬼方败赤鬼再临,却退赤鬼金骑又起,好容易朝廷出了个天柱大将军镇守边关数十年未败,却又出了‘肥敌’之变,金骑之强几何倍增,而朝中大将、精兵折损极重,朝廷想要练兵却又缺饷,想要有银子却又需休养生息,想要休养生息却不得不退敌,想要退敌却不得不练兵,为今之计要么一举击溃外寇要么多线作战慢慢被拖死,目前来看前者显然是不现实的,领兵能将‘熊瞎子’被斩,唯一击退过金骑的方炳被迫罢官,皇帝想要提拔能人却苦于武经国把持着大半个朝廷。

‘内督府’老妖、千罹、天患名义上是监军,实际却控制着三处边防大军,这几人带兵不行,武功却极高,方炳一介书生性子却极为刚烈,堂堂北川侯无奈他何,那老妖去了没多久方炳便递了辞呈......。

好在‘缚右岛’尚能牵制金骑否则想拖恐怕也拖不住,拖战需要粮饷,粮饷需要收成,没了收成朝廷没钱,百姓更会造反,形势会越来越恶化,现在朝野上下都需要一个丰年,喘过这一口气或许会有转机喘不过来一切免谈。

皇帝已经一动不动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与他一动不动的身姿不同的是他的心,他的心有些乱有些担忧,有些害怕,他不得不乱,不可能不乱,更不可能不担忧不害怕,这一局他没有把握,完全没有把握,但他不能不面对,他本无处可逃,天下万万人中只有他是没有退路的,退路等于死路,他需要压下心中的乱,心中的恐惧,他需要冷静,他需要平复心情,他需要慢慢理顺一切。

冷静冷静,既然静不下来,那就先冷吧。

殿门打开,皇帝迈步走了出来,正好一股西北风呼地刮了过来,将他张口欲说的话生生灌了回去。‘京城’不比‘中州’,冬天的‘京城’在最冷的时候寒风能隔着墙壁吹动烛火,今天很冷,然而在‘京城’这却不是最冷的时候。

黑衣少年见到皇帝向一侧让了一让,躬了躬身,皇帝向他笑了笑,自顾走到大殿基座的栏杆处,他凭栏远望却被宫门阻挡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黑衣少年无言,跟着皇帝的脚步,在他身后一侧一步半的地方站定。

“泽丰。”

“皇上。”黑衣少年道。

“咱俩谁的年龄大?”皇帝面带微笑问道。

“皇上大微臣一岁。”杨泽丰道。

皇帝道:“听说你是‘龙禁卫’中年龄最小的,却是‘龙禁卫’的第一高手。”皇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番话他早先就已经问过了。

“这个第一高手有名无实,是各位大人故意相让。”皇帝重复问杨泽丰只好将上次的回答再说一遍。

皇帝笑道:“想不到你初来乍到人缘这么好。”

杨泽丰道:“不是臣人缘好,是有人耍了无赖,庄大人和金大人不愿计较,于是这第一的虚名便让给了微臣。”

“耍无赖?看来又是酆侍卫的手笔了。”

“皇上圣明。”

“喂,堂堂一国之君和古往今来大内第一高手在背后说本大人坏话,成何体统?”酆无常一袭黑衣,踱着方步嗑着瓜子溜达着从远处走了过来。

“和没大没小目无君上的酆侍卫比起来还有什么是不成体统的?”皇帝道。

酆无常摇头道:“没意思,这个回答不好玩。”

皇帝道:“酆侍卫若是闲着无聊不妨打扫打扫这一地的瓜子皮,太监也是人,这活儿不轻松。”

“哪有瓜子皮?”酆无常将手里的瓜子一收,抵赖道。

皇帝也不去理他,他现在可没有闲心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要不跟他作对别说吃个瓜子,就是在皇宫里种瓜子他也可以忍。

酆无常走到大殿基座底下一纵跃上基座,拍了拍杨泽丰的肩膀一脸不怀好意道:“小杨,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不好。”杨泽丰直接一口回绝。

“呃,重来。”然后酆无常重新拍了拍杨泽丰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好好保护皇上,本大人忧国忧民现在就出宫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要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社稷。”

杨泽丰:......

“你可以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酆无常道:“好吧,府督今天请吃火锅,我占个桌先,皇上要不要一起去?”

皇帝道:“不用了,山珍海味不及一碗粥方便实在。”

“我也就是让一让。”酆无常说完风一般地溜走。

皇帝叹了口气,这几个月下来他多少对身边的人有了了解,酆无常做事夸张不讲规矩,然而这人并非无智之人他的行为很多时候是夸大一种存在现象,就他越来越出格的表现来看,今时今日皇权在人们心中已经越来越薄弱了,恐怕用不了太久便该用新的东西与臣子们相处了,然而这新的东西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也顾不得揣摩。

经国府。

厅上,武经国闭着眼居中而坐,他身后是站着吴氏兄弟和慈眉善目的‘四耳老人’以及一脸冷峻的‘黑蚁’。厅下左右两排坐了许多人,看起来是有事商议并不像请人吃火锅的样子。

厅下,左首之人是个白发老者,老者穿着一身金丝滚边的锦缎长袍,指上戴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翠玉戒指,手中把玩着一件白玉雕刻而成的金鱼把件,足下踩着一双如意头镶墨玉的长靴,这一身穿戴极为奢华在市面要做这么一套行头至少要六千两银子以上(什么?你说老汉没穿裤子?怎么可能,裤子被袍子挡住了我没看到而已),显然老者身份不一般。挨着老者坐着的是一名相貌极美的妇人,看其年龄差不多二十多岁的样子,女子周身上下珠光宝气,珠钗、翠环、玉镯、花鞋、绿戒,一身大红的衣衫上绣着丛生的花卉,花丛中数只孔雀交叠,争相开屏,其针法极度了得竟将花与孔雀绣的宛若活物一般,比起其一身珠宝来这绣工恐怕更加值钱。

挨着女子坐在第三位的居然是赵硎,赵硎之下第四位是瑞婆婆,第五位是‘栖凤楼’的韩鸿,第六位是鲁平一,再往下是一些生面孔。在大厅右侧坐着的依旧是朝廷的官员,任思勰,贾成方,骆镶,徐春之,李念、独臂的金铣等人位列其中,

李师爷则站在武经国身前一侧,并没有就坐。

“诸位都准备的如何了?”李师爷扫视左右两边众人道。

任思勰道:“‘兵部’这边无需担心,经我手提拔的将军有半数以上是我们的心腹,‘禁军’中泰半的统领也都是我们的人,装备最好的‘火器营’更在我的掌控之中,当真撕破了脸只需督父一句话任何事都做得。”

武经国点了点头,骆镶道:“‘禁军’之中‘金衣卫’的装备比不上‘火器营’,不过人数众多,武功最高,进出皇城又极为方便,保准万无一失。”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李师爷的目光看向金铣,问道:“金大人是‘龙禁卫’的第一高手,不知‘龙禁卫’是什么态度?”

金铣道:“金某不是‘龙禁卫’的统领,只能保证自己的立场,至于其他人怎样想金某管不着。”

“有金大人这句话便好。”李师爷笑了笑,又看向赵硎,赵硎道:“赵某自然站在府督这边,庄老三和酆老四也曾为府督办过事,想必也会站在府督这边,剩下的人不足为虑。”

李师爷点头道:“如此甚好。”

左首那老者把玩着手中的‘鱼’,慢吞吞地道:“朝廷方面有诸位大人代劳无需我等费心,除却朝廷江湖上的势力亦不可小觑府督可有妥善安排?”

李师爷反问道:“不知姬老先生指的江湖势力是?”

老者道:“听说府督与‘扬刀盟’的关系势同水火,与‘六龙帮’亦有摩擦,这两个帮派都不好惹,‘扬刀盟’根基尚浅也就罢了,‘龙神’若是跟我们对着干恐怕足以影响整盘计划,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夫妻二人在‘八津渡’可说无人可及,‘龙神’却不是我们夫妻能够应付的,说句不敬的话我夫妻终究是买卖人,府督给的权利虽大好处虽多我夫妻二人并不缺钱花却也犯不上跟‘龙神’搏命。”

“在北方二位的买卖除了‘龙神’外无人能及,要用好处收买二位自然不易,但不知姬先生和姬夫人有没有想过失去的滋味?”李师爷道,老者和美妇听李师爷这般说话脸色顿时一变。

“姬老先生和韩夫人无须担心,有老妖他们四人在,‘扬刀盟’未必能进得了京城,‘龙神’也自有人对付。”知道李师爷这句话起了震慑的效果,武经国睁开眼淡淡地道。

挨着姬老先生的美貌妇人道:“府督用来对付‘龙神’的人选可是‘不死邪尊’?如果是他恐怕要让府督失望了。”话虽依然硬气,语气却低调了许多。

武经国道:“韩夫人的意思是?”

美貌妇人道:“我方至少要有两个‘不死邪尊’级别的高手方可一战,若要超过六成胜算,非三个同级别的高手不可,否则‘龙神’一人足矣威胁府督。”

“不知无常能否算一个。”一个惫懒的声音响起,厅门自开,酆无常负手优哉游哉走进大厅,他去任何地方都不喜通报,经国府的戒备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见他进来韩夫人(姬先生的夫人,姓韩,李师爷称呼她姬夫人,武经国习惯称韩夫人)脸色一凝,顿时满脸杀气,酆无常丝毫不以为意,冲韩夫人道:“几年不见韩夫人又变漂亮了,咦,姬老也在,难得难得,二位的千金怎么没有同来,想当初令千金还是我给取的名字......”(就是当初酆无常给人家闺女起名姬韩娇珀的,两夫妻反应过来后和酆无常结了仇)

“酆老四,不得对家师无礼。”赵硎怒喝一声打断道。

“好,好。”酆无常住了口,扫视大厅一圈,选了个位置坐下。

姬老先生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听说几年前酆大人暴尸街头,被人缝住了嘴,踩断了腿,看来江湖传言不可尽信啊。”

酆无常点头道:“同意,我也曾听说前几年小蜜蜂跑到‘八津渡’作案,闯入姬府,杀了姬燃风,掳走了韩映月,现在看来江湖传言果真不可信啊。”

赵硎见两人又起了争执,再次喝道:“酆老四,你还讲不讲理?上次的事师尊没找你的麻烦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上了,你还要怎地?”

酆无常无所谓地道:“你练武功是为了跟人讲道理?人人都讲了道理朝廷养军队做什么?”

“你......”赵硎气为之结。

“酆大人有对付‘龙神’的把握?”武经国问道。

“没有。”酆无常摇头道。“咱们有‘不死邪尊’、金二哥、欧阳夫人、姬老、姬夫人、和韩执首这么多高手,到时候大家都动手试试,说不定打着打着就打赢了。”

武经国脸上不悦之色一闪即隐,李师爷看在眼里,向酆无常讥讽道:“不愧是酆大人真是好点子。”

“多谢夸奖。”酆无常老实不客气领受,面容一肃,向武经国一本正经道:“府督良机已失,此刻动手只有不足八成胜算,若再拖延下去连先手也要让于别人了,到时候恐怕胜算不会超过六成,当然话是这么说,至于府督和各位大人要怎么做就不用无常操心了,无常只想提醒府督一句,犹豫不决是做任何事的大忌,哪怕是拉泡屎也要痛快一些才行,便秘是没有好处的。”

武经国哼了一声,既不认同也不反对,他不表态众人也不敢乱发言,隔了一会,武经国才再度睁开眼。“诸位辛苦了,府上备了些酒菜诸位先请用膳,此事容后再议。”

武经国说完众人已知其意,先后出厅,最后只留下李师爷和‘四耳老人’他们几个。

第247章 含而不发

“人都请齐了没有?”武经国待众人走后向李师爷问道。

李师爷道:“禀府督,邪尊毒性已解,功力也已恢复,现已入了城,暂住在府督城西的宅子里,‘百忍精堂’要价很高,不过只要银子到位人随时可以到位,那位红衣服的高手暂时未找到,其他各宗各派的高手约请了三百来人,皆由‘栖凤楼’程副帮主安排在城外秘密隐藏,只待府督令下随时可以参战。”

“那个听什么楼的答应了么?”

李师爷道:“禀府督,‘听雨读剑楼’还是那个的意思,‘百忍精堂’要价多少,他们加倍,除非府督不用‘百忍精堂’的人,否则他们决不让价。”

武经国道:“目前我们还有多少银两?”

李师爷道:“昨日学生问过钱师爷,府督家资足够,只是这几年花销太大,眼下现银不太宽裕且半数以上在‘大隅天城’的钱庄里,据说‘大隅天城’现银短缺兑不出那么多来,况且‘听雨读剑楼’的确要价有些过分,花钱多少尚在其次学生只怕这事瞒不过‘百忍精堂’的人,万一‘百忍精堂’也坐地起价咱们的花销就......”

武经国点了点头,向身后的四人问道:“‘百忍精堂’和‘听雨读剑楼’这两个势力哪个更大?”

‘四耳老人’道:“‘听雨读剑楼’的闇是近些年进步最快,最为神秘的高手,‘百忍精堂’的影功法奇诡神秘莫测其东岛绝学已臻化境更胜乃师,闇毕竟新秀年短比起影来尚要逊色几分,以天下高手‘雷龙影盗闇惊虹’的排名来说,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不死邪尊’况且‘百忍精堂’十二杀手个个身负绝学东岛武学又能攻人措手不及,‘听雨读剑楼’两位副楼主虽说厉害却也是中原武功,以之来对付中原人恐怕比不上外来的偏门,不管怎么算都是‘百忍精堂’更胜一筹。”

“听到了么?”

李师爷道:“是,学生尽量两个一起争取,若有冲突便选择‘百忍精堂’合作。”

武经国又问道:“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对付‘龙神’有几成把握?”

‘四耳老人’道:“算上‘听雨读剑楼’可以一战,若光是影盗二位则是输多赢少,‘龙神’固然武功盖世,麾下高手更

是不计其数,像欧阳中露,夏中原这些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咱们这边的江湖高手能牵制住他们就很不错了。”

武经国点了点头,李师爷道:“府督,学生以为一动不如一静眼下变数依然颇高,待我们找到能够牵制‘龙神’的势力的时候再动手不迟,而且事情并未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高大人虽被下狱,‘中州’却仍在府督的手中,只要‘兵部’,‘金衣卫’还在府督手上我们就能主导局势,学生不怕皇上要对付府督,反倒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李师爷道:“学生担心任大人和骆大人嘴上说得好听,关键时候摆府督一道。”

武经国道:“这个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李师爷道:“可我们始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入阁为首成为皇帝之下第一人对于任大人来说极其重要,若是皇上许给骆大人兼掌‘内督府’的好处,骆大人也不无背叛的可能,若要两位大人死心塌地跟着府督显然还需要更好的契机,所以眼下我们还是要招揽足够的势力,含而不发以待变数。”

武经国道:“该怎么解决你去想办法,‘中州’的败局本督不愿再看到,这次要是再出了差错你们李家别想脱了干系。”

李师爷道:“禀府督,学生在‘中州’的事上受了元老影响,有些激进,朝中大事绝不敢有失,只因学生知道‘中州’败十次无妨,朝局的事却必须一击即中,所以学生只能慎之又慎,力求万无一失。”

武经国道:“李师爷,你最好不要拿这些说辞来搪塞本督,事情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难处该怎么谋划也是你的事,本督要的是效果。”

李师爷慌忙跪倒叩头道:“是,学生明白。”

武经国又道:“对有用的人要权本督给权,要银子本督给银子,荣华富贵保他一辈子享用不尽,谁要是胆敢有二心本督管保叫他死不了活不成。”

李师爷连叩三个响头道:“不知是谁在府督面前冤枉学生?学生对府督忠心耿耿,绝不敢怀有二心,还请府督明察。”

“是么?”武经国面色冷峻,直勾勾盯着李师爷道:“几天前你托人开了几张路引是要去哪?”

李师爷心头大震脸色顿时惨白,他确有带家人逃跑的打算可从未托人办过什么路引,难道是臭小子瞒着我去办的?这本是极小极小的一件小事,可在此时此刻放到他的身上却是严重无比,他刚要张口辩解,却听武经国又说道:“不要说是替别人办的,据本督所知你从来都看不起这点小钱,而且路引上的名字本督已叫人抄下,也不要说回老家探亲祭祖之类的鬼话,你跟着本督以来从来没有回家祭过祖。”

李师爷心念电转,知道武经国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这么说必有这么回事,不管自己承不承认武经国都会认定是自己托人办的了,坚持辩解万一被搜出来不但会让他自己陷入死局,更会连累到儿子,毕竟他若没有这番心思家里人也绝不会去办什么路引,他不敢考虑太久以免武经国认为他在编织谎言。

略一思索李师爷将心一横再度叩头,道:“禀府督,此是学生私心作祟,学生怕府督与皇上一旦争执会殃及家人,万一有心人向皇上献计擒了学生的家人来要挟学生背叛府督学生势必难以保全家人性命,所以才叫劣子开了路引,带家人暂时躲回老家去,还请府督容情。”他这么说是为了保全儿子,也能最大可能保全自己,若是武经国问他的路引怎么也开了,他还能说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担心自己云云开脱一番,

武经国脸色稍和,道:“嗯,这也是人之常情。你说的有心人是谁?”

李师爷道:“学生无凭无据,不敢乱说。”

武经国道:“这里不是‘刑部’,等有了真凭实据本督的脑袋早教人摘走了。”

李师爷道:“府督说的是,本督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人和皇上的关系走的有些近?”

武经国道:“你说的是酆无常?”

李师爷道:“酆大人武功高强,智谋过人,上次又为府督立了一功,学生本不敢怀疑他,但酆大人与皇上关系确不寻常,而且他安插在‘龙禁卫’的那位少年一心只是当好自己的差事始终都不愿拜见府督,也不愿与‘龙禁卫’、‘金衣卫’中其他大人打交道,学生怕这其中必有隐情。”

武经国道:“皇宫里的事你知道的不少啊。”

李师爷道:“府督日理万机,些许小事学生自当代为留意。”

武经国道:“李师爷,如果你要对付本督,好不容易混进皇宫中难道不想借此身份多在‘龙禁卫’、‘金衣卫’中打听些内幕或者组建自己的势力?”

李师爷道:“呃......就怕......就怕对方心机深沉,反其道而行之,况且有酆大人在,‘金衣卫’和‘龙禁卫’中已无秘密可言。”

武经国道:“你可知是谁发现你办路引的事么?”

“是酆无常?”李师爷一惊问道。

武经国没说话,算是默认。

李师爷头上的汗立刻下来了,他想借机陷害酆无常,却没想到对方出手比他更快,而且是这种‘不太狠’的手法,事到如今他基本已猜出个大概,酆无常托人替他们全家开路引,然后将消息透露给武经国,武经国查问开具路引的人可以很轻松查到路引上的名字,然后这件事便坐到他的头上来了,不用问酆无常所托的那个人现在肯定逃之夭夭了,而路引肯定被酆无常暗中藏在了自己家,平时绝对不会被发现,但只要大肆搜查肯定能搜查得出来。

这是一种陷害,但这个陷害很奇特,并不是直接陷害,也难以置他于死地,说起来并不算狠然而却很阴毒,阴毒就阴毒在对方对他的心思揣摩的极准准到连他自己都认为是儿子干的,阴毒就阴毒在以武经国的性格不论他怎么解释都会对他产生疑心,现在他无论怎么说酆无常坏话,在武经国听来都像是公报私仇。

李师爷方才已经承认路引的事,此刻哪敢再强行辩解,只得再次叩头道:“看来是学生多虑了。”

武经国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们互相怎么争怎么斗本督不想过问,也不愿过问,但要是误了本督的大事本督不管你们谁对谁错,一律灭他满门。”

李师爷心头一颤,叩头道:“学生明白。”

武经国又道:“元老已经被你们两联手除掉了,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们有什么过节且忍一忍,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待局势稳定之后随便你们斗个死活。”

李师爷再次叩头道:“学生遵命。”心中却更为惊骇,酆无常这都是什么路子,内斗这种事竟然毫不隐瞒告诉府督。

“起来吧,看在你们一家七口人中唯独你没有开路引的份上暂且信你这一回,本督不希望看到下一次。”

“是。”李师爷再次叩头,缓缓站起,心头惊骇已极,难怪武经国坚信酆无常的话,原来这吊儿郎当的家伙竟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条后路,这条后路让他暗呼侥幸的同时更将他自己的回话和此事牢牢钉在了板上,想翻也翻不起来,看来酆无常不仅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更连半点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他只有承认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师爷心中一阵后怕,若说先前他坚持辩解还有两三成的机会说清的话,在这种先将他之前的作为和盘托出后给他留了后路的情况下武经国绝不会相信他他连半分机会都没有,‘内督府’的人定会认认真真将他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个底朝天,一旦搜出路引恐怕连明天也用不了他们一家就会全部被捉拿入狱,而这个‘一旦’代表的是必然。

李师爷勉力镇定,使他的脸色和动作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不能让武经国再起疑心。

“你和钱师爷商量商量,尽快想办法将银子兑换出来。”

李师爷道:“是。”

武经国道:“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费些事从‘中州’运现银回来了。”

李师爷道:“府督不可,那么多银子断然不可运回府中,以免令皇上心生惧意和嫉恨,打定主意对付府督,更怕有心人煽动民心与府督作对,坐实府督参与了‘中州’之争,这些银子现在也只能少量兑换,大批银子只有在用的时候兑现才最为稳妥,若是能说服他们收银票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你看着办吧。”

“是”

“老妖,天患、千罹可有什么消息传回?”

“府督放心,昨天三位大人都来过信,一切安好。”

“嗯,军中有他们三人谅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京城事紧,要不要将三位大人召回来?”

“不用,‘内督府’暂时有‘老虎’一个就够,京城的事重要,三支大军我们更不能出现意外,你先拟好书信,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再把他们三个召回来,换七豹过去监军。”

“是。”

这顿饭很丰盛,酆无常吃的很是享受,桌前摊了一堆,李师爷却毫无兴致,全然吃不出味道来,好不容易吃过饭,等到武经国坐着轿子去了皇宫,李师爷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洗了一把脸出府回家。

回家的时候李师爷的手脚一直在抖,越是忍耐越是抖得厉害,他知道从今日起他全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处于武经国完全的监视当中,他怕人看出心虚,本就深感寒冷的他更刻意裹着长袍前行,一阵寒风吹过,李师爷将袍子死死裹住,慢慢走远......。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弄死酆无常。

第248章 路都是走出来的

京城的寒风依旧不知疲倦的吹着,行人俱都裹着衣衫,瑟瑟发抖。

‘栖凤楼’中帮主卫辞筠、副帮主程庭、右执首韩鸿、左执首鲁平一和几位楼主俱在,那日的娄小楼也俨然在列,除此之外在娄小楼身边尚坐着一名二十多岁的俊朗公子。

“韩执首,这次你们去经国府商议了些什么?”卫辞筠一拳轻握,支着下颏披散着头发,神态慵懒之极。

韩鸿贪婪地望着卫辞筠,眼中如欲喷出火来,直到身边鲁平一提醒他这才缓过神来,忙道:“不过是‘老生常谈’的东西罢了,还能有什么新鲜?不过这次有所不同,府督恐怕要玩真的了。”

卫辞筠道:“当真要动手?”

“嗯,任大人和骆大人都做了准备,只等府督一句令下。”韩鸿道。

副帮主程庭道:“‘內督府’加上‘金衣卫’再加上‘兵部’的确胜算极高,韩鸿,依你看任骆两位大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韩鸿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颇为不耐烦道:“这还用问?这种事商议到这个程度谁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了,若不跟着府督事后无论皇上还是府督赢了都会拿他开刀,任骆两位在朝廷里混到今日不可能连这点也想不明白。”

程庭对韩鸿的态度极为不满,冷笑一声,转头向鲁平一问道:“鲁执首怎么看?”

鲁平一道:“从政者的心思一瞬千变鲁某不敢乱猜,不知程副帮主有什么高见?”

程庭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娄小楼道:“小楼说说看。”

娄小楼偷着向程庭抛了个媚眼,程庭立刻喜笑颜开,脸上的粉刺似乎更凸显了几分,娄小楼看到程庭的表情大为高兴,又向他挤了挤眼睛这才装作楚楚可怜的道:“小楼一介女流,哪懂得你们这些男人们的心思,还是程大哥说吧。”

程庭一双眼睛在娄小楼身上扫了一遍,娄小楼若有意若无意扭动了腰身,将胸挺起越发显得浮凸高耸,程庭狠狠看了一眼,一转头神色顿敛,正色道:“朝廷那边以府督的手段想必没有大碍,反倒是‘龙神’这边的态度至关重要。”

韩鸿道:“‘六龙帮’再大也大不过朝廷,‘龙神’再厉害也敌不过朝廷的军队,况且你想到的事府督又怎会想不到?府督这回将赵硎的师父姬老爷子夫妇也请来了再加上‘龙禁卫’和‘金衣卫’的几位大人,以及‘不死邪尊’等高手足够应付‘龙神’了。”

程庭道:“是否能够应付‘龙神’你我都不知道,这次跟着府督动手是押上了‘栖凤楼’全部家当,万一落败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韩鸿道:“你以为我们不跟着府督一起动手就能置身事外了?李师爷早有暗示,若是我们的态度摇摆不定府督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

程庭道:“上次要不是鲁执首受了重伤提前撤了回来我们的损失会更大,说不定鲁执首的命也得搭进去,上次对付一个不留尚且如此,这次我们的对手十有八九是‘龙神’,你认为‘六龙帮’几大堂主我们能对付得了哪个?”

韩鸿道:“富贵险中求,又不是要我们单独对付。在这个结果眼上,我们除了跟着府督别无他法,‘六龙帮’的情报我们掌握不少,只要小楼妹子愿意‘六龙帮’所有的情报还不是手到擒来?光凭这个也能在府督面前立一大功,再说这种情况下府督若还对付不了‘六龙帮’他凭什么有今天的成就?小楼妹子,你说呢?”

娄小楼伸手挽住身边那名俊朗公子的胳膊道:“那要看公子疼不疼小楼了。”

那俊朗公子立刻道:“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成。”

娄小楼大喜,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咳咳......”程庭假咳两声道:“以公子在‘六龙帮’的地位应当知道‘龙神’的真正实力吧,比起‘不死邪尊’来怎样?”

那公子犹豫一下看向娄小楼,娄小楼搂着他的手臂更加紧了,公子道:“‘不死邪尊’什么实力我不知道,老实说‘龙神’的实力怎样我也不完全清楚,我只知道以我的武功一两百个也不是‘龙神’的对手。”

“说了跟没说一样。”韩鸿道,他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复。

那公子淡然一笑自信十足地道:“这么说吧,在我看来韩执首苦练三十年的‘分金手’不过是个笑话,以你的天赋就算再练三十年也未必比得上现在的我......”他说着看了看鲁平一,接着道:“反倒是.......”

“公子既然这么说,可愿意和韩执首试试招?”鲁平一打断道。

“当然。”

“好。”韩鸿本就老大不服气,听他答应生怕他反悔,立刻站了起来道:“公子得罪了。”

那公子毫不在意道:“韩执首请便。”

“你不站起来?”

“试招而已,用不着站起来。”

“好!”韩鸿心头火起,道:“我这一掌便是一块铁也能打扁了,现在只用五成功力和公子试招,公子留神。”

“多谢。”那公子客气一句还是不起来。

韩鸿运气开声,一掌携带劲风飒然打去,那公子一条手臂被娄小楼搂着,一手抬起迎了过去,啪地一声,韩鸿身子一晃险些退后,那公子却纹丝未动,韩鸿心头惊骇这一掌说是五成功力,实际他用了七成,然而对方坐着连站都不用站起来,只这一招韩鸿便知这公子所言不虚两人之间的实力已不用再试,他知道在‘栖凤楼’来说除了这几年一直‘供着’的那位天天吃喝嫖赌的客人之外,只有鲁平一和副帮主程庭的武功比他高,换句话说公子之后‘六龙帮’还有更强的几大堂主,还有‘龙神’,他们作为现在京城的第二大帮和第一大帮之间的差距不止十倍八倍。

韩鸿顿时没了脾气,缓缓坐了回去,鲁平一向公子身下的椅子腿上看去,只见地面平整如初,青砖没有碎裂,椅子的腿也没有丝毫挪动,心知这公子哥看起来不像什么高手,实际他的武功练十几年已能赶上韩鸿一个甲子的功力,当即不禁暗暗称赞。

程庭见韩鸿吃了暗亏,颇有些幸灾乐祸,笑道:“公子不愧受过‘龙神’指点,好深厚的功力。”

那公子道:“我的功力不过是有限之力,听家父说‘龙神’已懂得运用无限之力,当今天下能达到这个层次的除了‘雷神’我再没听说过第三个人,道理上讲一旦到了这个层次足有逆转乾坤的本事,像我等这种水平的无论有多少都不可能战胜他。”

韩鸿瞪了程庭一眼,向公子问道:“既然说是道理上的无敌,实战中公子可有什么克制的办法?”

那公子道:“当然有,当年‘大隅天城’的‘战神’领‘山宗’精锐布下‘绝岭千峰大阵’克制‘龙神’,厉九陵率‘雷宗’高手以‘天关雷锁’策应,据说这两种阵法一者是以多人精神合力克制绝顶高手一者是专门限制绝顶高手功力和发挥的阵法,若不是‘隐龙堂’的人杀出胜负难料,此外‘大内’的‘北极九皇阵’据说以‘紫微星斗’与皇者之气压制高手,这些阵法各位如果练了其中一两个当可与‘龙神’一战,能不能打赢就不知道了。”

韩鸿道:“这些阵法以府督的权利也不易拿到手,而且现在练也来不及了。”

公子颇为轻蔑了笑了笑,好似韩鸿问的这个问题十分幼稚,然后才说道:“我觉得你们与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对付‘龙神’上倒不妨好好想一想怎么对付他手下的几大堂主,‘龙神’再强毕竟有反噬之力的限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随意动手杀人,其他人则不同,尤其是......”

“咳~~~~~~~”鲁平一咳嗽了一声道:“有劳公子费心,除了‘龙神’之外其他人都有办法对付,大内的金大人,庄大人,酆大人武功极高,‘金衣卫’的百里大人、‘正奇双卫’、‘四大神刀’,‘內督府’的老妖,天患,千罹,老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公子道:“‘六龙帮’不只是表面那点实力否则也难与‘大隅天城’抗衡,算了,这是‘龙神’的一些习惯以及‘六龙帮’的情况,包括‘隐龙堂’我所知道的都写在了上边,随便你们怎么办,总之我从来没来过这里,这件事也与我和小楼无关。”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程庭,程庭又递给了卫辞筠。

卫辞筠接过册子,将册子放在桌上,一只手随意翻了翻,笑道:“想不到‘龙神’这么霸气的人竟也有这么一面,这倒很有趣。”

公子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龙神’了,现在的他越来越听信墨老二的谗言,墨老二一人身兼‘山龙’、‘隐龙’两堂副堂主,又是‘沁龙楼’二掌柜,‘龙神’懒散,无聊,耳根子软,做事优柔寡断,怕东怕西,堂堂一帮帮主喝个茶都舍不得喝最好的,哪有半点当年挥金如土猎奇天下宝贝的风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他赚这么多钱打下来这么大的基业干什么使。”

卫辞筠笑道:“这就是不当家的人说出来的话,过日子不懂的节省将来我们家小楼嫁给你有的苦吃了。”

公子道:“银子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帮主每日脸上抹的珍珠白玉粉花的钱普通人家要多久才能省出来?”

卫辞筠笑道:“小子,知道不少么,是小楼告诉你的?”

公子道:“帮主是天下第一美人,你每顿饭吃些什么,吃多少,脸上抹的什么,用什么洗手,用什么洗脚,一天喝多少水走多少路有多少人天天研究效法,还用得着小楼说么?”

这几句话说的卫辞筠甚是受用,她向后拨了拨头发,头发随着她的手收回来再度披散了下来,她眼孕秋波扫了众人一眼,这一眼庄重之中带有几缕幽怨幽怨中带有一丝挑逗,加上其再度披散下来的头发犹如刚刚起床的美人,慵懒而充满诱惑,众人色授魂与,不禁浮想联翩,程庭,韩鸿几乎将口水流到地上,连那公子和娄小楼都是一呆,鲁平一却皱了皱眉,卫辞筠看在眼里白了他一眼,鲁平一只装作不知。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我要睡午觉了,小楼招呼好公子,公子想吃什么,玩什么都算在鲁执首的账上。”卫辞筠道。

鲁平一:......。

“嗯。”娄小楼答应一声,众人先后离去,娄小楼路过卫辞筠的时候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身子如水蛇般缠在了她身上,慢慢将头探到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卫辞筠反手打去娄小楼一扭腰身避开,已挽着那公子的手臂出去了。

众人离去,卫辞筠随手翻看着那本册子,越来越觉得颇有趣味,不由得面露微笑。

“唉~~~~~~”卫辞筠身后传来一声长叹,不知何时鲁平一去而复返。

“我又让你失望了?”卫辞筠懒洋洋地问道,她没有回头,她知道是鲁平一,除了娄小楼之外帮里只有鲁平一会这么做,敢这么做。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鲁平一担忧道。

“知道啊,怎么了?”卫辞筠又道。

鲁平一道:“小楼做事不顾前不顾后,韩鸿没脑子还在自作聪明,程庭没是个没主意的人,怎么连你也不知轻重了?”

“你坐下说。”鲁平一挨着卫辞筠坐下,卫辞筠将册子合起来,看着他道:“其实你知道府督招揽的高手绝不止‘不死邪尊’一个,甚至说真正挑大梁的不会是他很可能是‘百忍精堂’的‘影’。”

鲁平一道:“‘影’并不是‘龙神’的对手。”

卫辞筠道:“当年‘影’与夏总捕头一战也没人看好‘影’,结果怎样?”

鲁平一道:“夏总捕头顾虑太多,而且‘龙神’远非夏总捕头可比。”

“有了这个就不一样了。”卫辞筠轻轻拍了拍册子,接着道:“其实你知道府督有足够的实力与‘龙神’一战,否则那公子哥再迷恋小楼也不敢背叛‘龙神’,只是你胆子小有些害怕而已。”

鲁平一道:“我怕什么?”

卫辞筠道:“可能是怕‘龙神’对我下手吧,程庭和韩鸿就没这种顾虑。”

鲁平一冷哼道:“那是,他们哪管你的死活,在他们心里只想着怎样才能哄你上床,成为他们的禁脔。”

卫辞筠一笑,意味深长地盯着鲁平一道:“你没想过?”

鲁平一眉毛一抖,好半天才道:“想过。”

卫辞筠得意一笑,鲁平一急忙解释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卫辞筠颇为调皮的看着他道:“是么?有什么不同?”

鲁平一眉头紧皱,一时却想不起该怎么回答才能解释清楚,卫辞筠笑道:“好了,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你说说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袖手旁观?府督未必会如我们所愿。”

鲁平一道:“走到这一步中立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未必非要跟着武经国。”

卫辞筠颇为诧异道:“你是说我们投靠‘龙神’?”

鲁平一点了点头道:“从局势上看府督暂时占优,但‘內督府’、‘金衣卫’、‘兵部’貌合神离,做事议而不决,决而不行,延误战机,而‘龙神’静如一泓秋水,动如雷霆乍响,不动手则已,凡动手没有不成的,‘六龙帮’更是上下一心,如臂使手如手使指,实为当今最可怕的势力;从信誉上讲,就在前不久京城八派中唯命是从的帮派被府督借口除掉,如果我那日不是故意受伤,也会被他们利用冲在最前,最终结果会被不留他们尽数斩杀,相比之下‘龙神’可信得多。”

卫辞筠道:“你少说了一样。”

“什么?”

卫辞筠道:“从利益角度来看,府督倒了我们占不了多少便宜,‘六龙帮’倒下‘京城’的武林可就是我们的了。况且‘龙神’的左膀右臂是我们的人,真动起手来还是府督的胜算大一些。”

“真当‘龙神’不知道有人背叛么,你们也太小看他了。”鲁平一道。

卫辞筠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鲁平一无奈道:“好吧,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

“七天,我只要七天,七天之内这本册子先别给任何人看,包括你在内。”鲁平一道。

“为什么?”

鲁平一道:“如果你还在意我的话就照做,七天之内如果武经国有对付‘龙神’的办法我们便依附于他,如果他想不出办法我们只能选择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卫辞筠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龙神’?”

鲁平一无奈一叹道:“我是护着你!如果你见过真正的‘龙神’绝不会这么乐观。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看到个女人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说,拦都拦不住,但你不该跟着他胡闹,‘隐龙堂’的事不乱说还有挽回的余地,一旦从我们帮传出去恐怕带来灭帮之祸。”

卫辞筠道:“已经晚了,墨幽帆和‘日月双魔’的身份程庭早已报给了府督,据说‘日月双魔’在‘隐龙堂’中只是普通角色,堂主的身份神秘莫测,除了‘龙神’之外只有‘隐龙堂’的人知晓,连欧阳中露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听了卫辞筠的话鲁平一脸色一下子僵住了,卫辞筠向鲁平一抛了个媚眼,狡黠一笑道:“现在我只有一条路走了,帮我拿下京城帮派势力还是明哲保身你自己看。”

“路都是走出来的。”鲁平一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哦,忘记跟你说了,墨幽帆一行已经离开了‘扬刀盟’,府督在路上安排的惊喜大概也快送到了。”卫辞筠又笑道。

鲁平一脚步一顿,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无奈转身离去。

第249章 进退两难

“弟良拜上师兄,天下九州,富属梦危,中唐二境,国民安泰,弟生于边陲之地,居于恶水之滨,既失王宠又塞交通,是处也,上不见泽于滴水,下不见沃于寸土,勤耕一岁不过果腹,日夜劳作只得温饱,宗祖久苦焉。及弟之出世,尊堂欢欣,祖父雀跃,行年八岁,爷娘百谋乃知耕作终是苟且,非读书不能显达,遂弃屋瓦,鬻田舍,举家迁徙,求诗文,供学塾,始闻圣训,祖父殷殷,尊堂切切,所求所盼者弟之良于诗书也,奈何弟资质鲁钝又好玩乐及至今时终未成器,思之念之弟愧恨不已。”

‘秋池山’上,梁榭看着任嘉娴替他写的辞呈,辞呈中提到的这些事太过久远了,远到连他自己都已记不太清。

“弟九岁,双亲弃耕从商别弟离乡,辗转于市井之间,困顿于江湖之上,经年一见所得堪付学资,祖父婴病未敢多言.....”

之前所说大多是真事却与事实有些不符,当年朝廷大兴社学,民间子弟八岁不就学者,罚其父兄,他半自愿半被迫的就了学,至于祖父和父母对他的期盼也的确较高,至于后一段梁榭记得当年父母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否则也不会在后来被山贼洗劫丢了性命,至于祖父,素有肺疾,后来又染上抽旱烟的习惯,曾记得祖父将烟丝放入烟袋中点上火一吸霎时烟雾缭绕,弄得满屋子都是,呛人得很,祖父还老是逗他说烟里有神仙,那是仙境,他信以为真每次祖父抽烟时他虽呛的厉害还是要跑到烟里找神仙。据说这东西是从‘西荒赤鬼’传入的,不知怎地就在中原风靡了起来,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都以吸食这东西为乐朝廷屡禁不止,曾记得祖父每吸一口都要咳上半天,想必祖父抽旱烟的习惯与他的病故不无关系,祖父病故后年幼的他不得不四处流浪偷食。

辞呈上这一段话让梁榭心中有些不爽,他小时候固然过的不痛快然而师兄更难,却还能照顾他们,他又何必再添油加醋博人同情?再往后看去,说的是这几年来东奔西走的难处,然后又说到大师兄收留众人,万分感谢,再说到‘扬刀盟’人才济济,自己才能庸碌留下也无所建树等套话,正好岳父升迁,又与嘉娴两人言归于好等事,于是也想成全他们父女的天伦之乐,自己也可在衙门谋个差事,全了父母及祖父的期盼等等。

这一份辞呈几乎将他从小到大的事全说了一遍,结合他们这几年的生活可说是情真意切,逻辑上更是清晰无比,一步步阐述梁榭的难处,最后请辞的理由更是任谁都难以拒绝。梁榭知道以嘉娴的水平哪怕丢开这么多年写这么一份辞呈仍然是手到擒来,然而让他不爽的是嘉娴将他们的窘境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更让他极度不舒服的事嘉娴没有和他打任何招呼便将辞呈写好,显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梁榭走到邵鸣谦屋外站立很久,脚步始终未忍踏入,在外人面前邵鸣谦是一方巨擘,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可现在的梁榭已感受到师兄这些年来的不易。就像自己的父亲,自己在小的时候不觉得他多么有本事,多么了不起,然而此时回想在祖祖辈辈耕种为生的情况下能够卖掉赖以生存的土地,将全部家当供他读书是要下怎样的狠心?

在他现在看来,这件事或许并不难,可对于当年的双亲和祖父来说这几乎等同是生死抉择,双亲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供他读书归根结底还是想要为自己的儿子拼一条出路,虽然这条出路或许还不及不拼,可那是希望,是他们能知道的唯一的希望。大师兄和父亲是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可他们的性子是一样的坚韧,他们的路是一样的难行,自己作为师兄身边唯一的亲人本该帮着他打理帮派共渡难关,然而自己给师兄带来的却是拖累,现在事情稍有缓和却又要拍拍屁股走人,这实在不该是男人该干的事。

“是书良么?怎么不进来说话。”邵鸣谦的声音传出,尽管梁榭武功大进在邵鸣谦的深厚功力之下还是无所遁形。梁榭走上前去,推门进屋。

“师兄。”

“坐吧。”梁榭落座。邵鸣谦道:“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梁榭欲言又止。

邵鸣谦看了看梁榭袖口露出的一截褶皱的纸,以及他在袖中攥的紧紧的手,笑了笑道:“看来她很了解你嘛,你果然还是决定要走。”

梁榭一鄂道:“师兄......都知道了。”

“嗯,柳姑娘上午来找过我,你的事她都跟我说了。”邵鸣谦道。(十一月二十七)

梁榭苦涩一笑道:“她倒嘴快。”

邵鸣谦道:“她是担心你回去遭到要挟请我派几个人暗中相助。”

梁榭一怔,无言。

“拿来吧,既然都写好了辞呈看看也无妨。”邵鸣谦道。

梁榭略微犹豫从袖中将辞呈取了出来递给邵鸣谦,邵鸣谦接过看了一遍微笑道:“头脑清晰,步步为营,字迹刚劲狠辣,意态逼人,书良,这辞呈可不像是出自你的手笔。”

梁榭一凛,想不到两人十多年没见师兄还是一眼看出这不是他写的,当即道:“师兄好眼力,师弟这些年已把学的字忘得差不多了,这是嘉娴代写的。”

邵鸣谦眉头一皱,道:“看不出弟妹竟是如此厉害之人。”

梁榭道:“嘉娴性子要强一直也是有主意的人,若是在朝中为官或是投身帮派必然是一把好手,只可惜这些年被病拖累的厉害,没有精力管其他事。”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秦昭这种老江湖也会栽了。”

“师兄懂得识字辨人?”梁榭此前也这么想过,只是当时话不投机没有细问,任骁又好吹牛功劳尽往自己身上包揽此刻听大师兄这么一说更加确认当初迷倒秦昭等人是嘉娴的手段,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大师兄竟然只看了嘉娴写的字便猜出她的个性。

邵鸣谦道:“见的多了多少能猜个大概,跟弟妹过了这么多年你没少被欺负吧?”

梁榭道:“男人本该让着女人,何况她身子一直不好,让她念叨两句也不吃亏。”

邵鸣谦笑了笑将辞呈收起,问道:“你和弟妹打算什么时候走?”

梁榭道:“就这几天吧。”

邵鸣谦道:“你可知你的这个决定将会给你带来什么?”

梁榭苦笑道:“我想过了,等待我们的或许是武经国的威胁和拷打,或许岳父是的白眼和轻视,当然也少不了江湖同道的唾骂,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委曲求全唯唯诺诺过一辈子。”

“既然如此你还要走?”

“我......他毕竟是嘉娴的父亲,只要他们能和好,无论江湖朋友怎么唾骂我也认了。”

邵鸣谦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武经国不杀了?”

梁榭苦笑道:“师兄别取笑我了,我这点本事根本杀不了他。”

“李泽堂他们的仇也不打算报了?”

梁榭心头一震,愕然盯着邵鸣谦,只听邵鸣谦继续道:“赵东冉,刘暮,陈小发,楚同熙,坚晓白的仇都不打算报了?”

“你......你怎么知道?”梁榭震惊更甚,邵鸣谦口中这几个人分别是赵三,刘四,陈五,楚六,坚九,正是梁榭曾经出生入死一起当杀手时的兄弟,这些名字在江湖上根本不会有人同时知道,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对应的就是赵三,刘四等人,可以说云老所找的人以前在江湖上或许较为出名,但后来几乎都是被人忘得差不多的,绝没有一个人的名号是太过响亮的,以免被人有所察觉。所以邵鸣谦绝对不会知道这些人,也绝对不该知道这些人,除非.....。

“意外么?”梁榭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邵鸣谦看着梁榭神色无比肃穆,说道:“‘京城’一战你能在司寇元焽,百忍精堂杀手,霸公,猎北风,项岳等数十位高手手中活下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梁榭一直不解云老为何拼死也要护他周全,后来觉得或许是云老对他有愧,可此时经邵鸣谦提起他隐隐想到一种可能。

“师兄认得云老?”梁榭问道。

“师弟,你可知道财神是谁?”邵鸣谦没有回答,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梁榭道:“听说‘大隅天城’‘水宗’历任宗主都以财神为号,‘水宗’负责掌管‘大隅天城’所有账目,盈亏,财帛等事,财神的地位大概和我们的‘禄堂’堂主差不多。”

“还有呢?”

“据说财神是下一任天君最有力的候选人。”

“嗯,还有呢?”

“还有?”梁榭一头雾水。邵鸣谦没有解释,而是耐心地看着他,梁榭思忖片刻道:“‘财神’助师兄壮大‘扬刀盟’是我们名义上的祖师。”

邵鸣谦正色道:“祖师就是祖师,没有名义上实际上的分别。”

“是。”梁榭不敢多言,应道。

邵鸣谦见他态度诚恳这才又问道:“当年‘大隅天城’内乱,‘财神’的最终去向江湖上是怎么说的?”

梁榭道:“江湖上流传好几种说法,有的说‘雷神’放过‘天君’和‘财神’后‘财神’去了海外,有的说‘财神’和‘天君’去了‘明唐五镜’,很少有人说‘财神’来了‘扬刀盟’。”

“嗯,那你想过没有,‘雷神’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而要放过‘天君’和‘财神’,世上那么多帮派‘财神’又为什么唯独要到‘扬刀盟’来,‘财神’虽没能带来‘大隅天城’的金银财宝可他为何将一辈子积攒的钱财全部投入‘扬刀盟’,云老的武功高到那种地步又为何会受伤,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云老?”邵鸣谦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梁榭将邵鸣谦的问题一一思索,隔了好半天突然惊呼道:“‘财神’难道是云老救下的?师兄你......你和云老是一伙的?”

邵鸣谦微笑道:“‘扬刀盟’算是云老最大的一颗棋子,加上云老本身的实力和其他一些势力足以应付任何局面。”

“难怪......”梁榭摇着头道,这一切似乎很难以置信,他当初为了面子没好意思投靠师兄,以为靠着自己的打拼给嘉娴看病,哪曾想到头来小命还是靠着师兄保下来的,他心中想着此前种种神情竟已呆了。

邵鸣谦看着梁榭,没再说话,他不着急他一向很有耐心,又过了半晌,梁榭这才回过神来。

“师兄接下来打算带着‘扬刀盟’的人去对付武经国?”

邵鸣谦点了点头,梁榭惊道:“以我们的实力怎会是他们的对手?即便最终能够取胜,‘扬刀盟’也会伤及根本的。”

邵鸣谦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望向窗外,过了好半天才神情凝重地道:“从云老找到我的那天起,‘扬刀盟’的根本就已经注定要被伤了,区别只在于何时伤何地伤是伤在内贼手中还是伤在外寇手中而已,我们都希望‘扬刀盟’众兄弟的血是为保家卫国而洒,可现在却不得不先内斗。”

“师兄,云老已经死了,我们......”

邵鸣谦笑了笑道:“有的事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要去做的,就像大师伯抗击东岛,就像‘财神’资助‘扬刀盟’,这些事一开始或许是旁人发起的,但只要开始了就是自己的事,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也是共同的责任,不需要别人督促,不需要别人给予报酬,更不计得失,因为这注定将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大师伯的选择如此,云老的选择如此,‘财神’的选择如此,我的选择也是如此,或许你将来的选择也和他们一样。这件事无论如何改不了,所以那日师父来找我我只能将他扣下,否则将来我们与武经国对垒的时候无论双方谁胜谁败武经国都断然不会放过师父,现在无论我们双方谁赢谁输至少师父是安全的。”

梁榭怔住了,他所在意的是个人的得失,妻子朋友的得失,而大师兄在意的却和他完全不同,大师兄更能为大局着想更能为别人着想,师父对他那样他依然为师父留了条后路。他突然彻底了解大师兄当年为何不争取二师姐的原因,彻彻底底了解了,想必在那时他的想法已和大师伯当年出征前一模一样,所以在云老找到他的时候能够一拍即合,所以能够在云老死后他依然守约,只是让他不解的是云老的手段谈不上卑劣,却也谈不上光明,以大师兄的人品怎么会愿意和他纠缠在一起的。

邵鸣谦看了一眼怔住了的梁榭,叹了口气道:“云老找过我之后不久‘财神’就来了,从那年开始中州冬天开始结冰,匿燹二州常常下雪,天气比前些年更加反常,夏天热的厉害,冬天冷的意外。那年开始云老养了好长时间的伤,计划被迫一再延后,好在君瑶能力出众,开镖局,通路子,一手操办,倒也未用我们帮多少忙,反倒替云老筹措了不少银两,后续云老与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借此方便了不少。”

梁榭更是愕然,道:“肖总镖头是云老的人?”

邵鸣谦道:“君瑶不但是云老唯一收的正式弟子,大概也是云老最疼的人,只可惜云老伤的太重无力传授否则以她的资质如今跻身天下前十之列也不是不可能。之后云老以‘拏云手’卸掉大部分寒雷后便急忙赶去了京城,那时的朝局又恶化了不少,之后云老在京城碰巧遇到了你,再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梁榭道:“肖总镖头与云老合作,后来将镖局卖给云老也是做戏的了,肖总镖头既然是云老的徒弟怎么后来再也没露过面?”想起肖君瑶梁榭心中一荡,肖君瑶是他生平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堪称无懈可击,纵使以任嘉娴高贵的气质,柳十一惹人疼惜的柔美在肖君瑶面前也要失色许多。(如果说梁榭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没有丝毫妄想各位男人同胞你们信么?)

邵鸣谦道:“怎么没有?你不知道罢了,凤七生日那天我与君瑶和悟禅大师就在京城。”

梁榭愕然道:“师兄在京城怎么不去帮忙?”

邵鸣谦道:“云老做事必有他的打算,贸然相助只会帮倒忙,张总镖头他们不就是个例子么。”

梁榭默然,的确,要不是有人‘帮忙’,云老也不会死。

邵鸣谦又道:“云老仙去后,君瑶伤心欲绝,直到现在一直没离开京城,提醒一下以后见着君瑶,离她远一点,死在自己人手里就划不来了。”

“多谢......师兄提醒。”梁榭心中惭愧,含糊答应。

师兄弟二人聊了很久,聊了很多,邵鸣谦并没有出言挽留梁榭,对于他的选择邵鸣谦未加不干预,只是将事情说了个明白,也将他以后可能过的日子帮他进行了分析预判,然后让他自己进行选择。

第250章 熟人来访

梁榭在邵鸣谦的屋中呆了很久,等他出来的时候本已决定随嘉娴回去的心再次摇摆了起来,他不想自己渡过难关便拍拍屁股走人,他想与大师兄并肩作战,那是他的师兄,他目前最敬重的人,然而他不能无视嘉娴。

心,忐忑,人,迷茫。或许嘉娴能够等几天,等他和大师兄回来再走不迟,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梁榭回了屋,任嘉娴和任骁姐弟都在,梁榭想等任骁走了找个机会跟妻子商量一下,左等任骁也不出去右等任骁也不离开,只拿着四粒骰子掷来掷去。

“来个‘满堂红’。”当啷啷~~~,几声响任骁将四粒骰子甩手掷出,骰子在桌子上转动,最终停下却是两个二点,一个五点,一个一点。

“再来。”任骁大失所望,一把抓起骰子,再一扬手撒出,当啷啷~~~,骰子一阵乱窜,最终停下却又是三个四点,一个六点,离他要的‘满堂红’始终还是差一点。

当啷啷~~~,任骁又是一把撒出,这回是四个六点,依然不是‘满堂红’。

当啷啷~~~,又是一把,当啷啷~~~,再一把,当啷啷.....。没完没了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梁榭越听越是烦躁。

“你跟邵盟主说了么?”任嘉娴忽然问道。

“说了。”梁榭道。

“你有什么需要带着的收拾一下我们明天走。”任嘉娴道。

“明天?不是说好三天么?”梁榭不由得皱眉。

“你还有事?”

“没事。”梁榭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两个字,‘扬刀盟’打算对付武经国的事太过重要,他不能当着不靠谱小舅子的面随意说出来,万一任骁四处张扬一番大师兄可能会死在自己这句话上。

任骁一把又一把掷着骰子,梁榭怔怔地坐着,没再说话,心中却压感到一阵阵抑郁,仿佛明天这一走不是去岳父家看他父女二人团聚,而是去到一个深不见底,看不见天踩不着地的所在,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极不踏实。

当啷啷~~~当啷啷~~~当啷啷~~~

骰子没完没了地在桌子上滚动着,阳光打在窗户上将窗棂纸照的透亮,梁榭一动不动看着,渐渐地窗棂纸不再透亮变得灰白了起来,渐渐地又变为暗黄,最终变为暗灰,这半天还是过去了。任骁收了骰子叫姐姐姐夫一起去吃饭,梁榭勉强笑了笑,推说不饿,任嘉娴放下手中的活和任骁一起出去了。梁榭双手托着脑袋,只觉得一阵阵头疼。

过了一会任骁哼着曲子欢天喜地地回来了,任嘉娴跟在他身后呵斥了几句,却是玩笑的意味多一些管教的意味少一些。

‘砰’,房门大开,任骁率先踏入。

“姐夫,你刚才没去损失可大了,你知道我们今天吃的什么?”任骁得意洋洋道。

“吃的什么?”梁榭随口敷衍一句。

“其他的不说,好吃的有‘东坡肉’,‘红烧鲥鱼’.....”

“没听过。”

“就是‘金瓶梅’里西门庆家吃的那个,咱们这儿没有那种鱼。”

“哦。”梁榭懒得跟他说,任骁却兴致极高,吹嘘道:“还有一道‘秋水点金鲈’那味道,简直香嫩得很。”

“有那么好吃?”

任骁道:“姐夫你不知道,这可是‘秋池山’上独有的鱼,在外面金贵着呢,去年爹爹请侯爷在‘千钟楼’吃饭,花了十两银子才抢了一小条,我一口没吃上全让侯爷一个人吃了,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吃着了。”

“哦,那不错。”梁榭又敷衍了一句,任骁却似不觉,还待再说,任嘉娴道:“任骁,没事早点回屋睡觉去,明天还要赶路呢。”

“这才刚入更睡什么觉?”任骁道。

“快回去。”任嘉娴又催促了一句,任骁这才怏怏出屋。

“你不高兴?”待任骁走远任嘉娴忽然向梁榭问道。

“没有。”

“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承认,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任嘉娴道。

“好。”梁榭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过段时间再回去,师兄现在需要我。”

“就这事?”

“嗯。”

任嘉娴走过去给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土,整了整衣领,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跟衙门的人搅在一起,可那毕竟是我爹,再说你年轻时候野就野了,到了这把年纪老在江湖上混也不是个办法,跟着爹爹跟着衙门不论银子多少好歹也是个正经差事,过个一年半载和里边的人混熟了还怕没银子赚么?你现在先委屈委屈,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等以后找机会弄个编制我们这一辈子吃喝就再也不愁了。”

“你爹......”梁榭张口只说了两个字,看到嘉娴满带嗔怪的眼神立刻改口道:“你跟我说实话岳父是不是投靠了武经国了?”

任嘉娴道:“信里没说,你问这做什么?”

梁榭道:“武经国是我们的仇人,多少人因他而岳父若只是为了自保敷衍他也就罢了,若是当真投靠了武经国我们回去怎么相处?”

任嘉娴失笑道:“官场上哪来的仇人不仇人,今天势不两立明天称兄道弟的事多了,只要利害与共没什么仇是解不开的。”

梁榭道:“三年前迫死张郎中害得你险些丧命,害得我们这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个仇你也解得开?”

任嘉娴道:“相公,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长不大?已经过去了的事就别再计较了,着眼未来好好当差才是正经。”

“不去计较?”梁榭轻笑了一声。

嘉娴是官家小姐,张口当差,闭口衙门,跟着自己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在她心里终究还是看不起江湖上的人,官面上的人再差也始终高人一等,在他心中有一句话要问妻子——‘若是你爹要我出卖大师兄怎么办,我也不去计较?’。

这句话在他嗓子眼转了两圈生生又被他咽了下去,这话不能问,他也不敢问。梁榭见两人说不在一个层面上再说下去势必又闹不快,当即闭了嘴没再解释,推开了房门迈步就要出去。

“你要去哪?”任嘉娴脸色一沉道。

“找大师兄。”梁榭道。

任嘉娴道:“邵盟主一个粗人,找他管什么用?”

梁榭一鄂道:“不找大师兄找谁?”

任嘉娴笑道:“‘谁忧青鸟落人家,半愁阴雨半愁霞。今把连枝思当(dàng)酒?千金不如解语花。’找邵盟主当然不如去采一朵能解语的花了。”

梁榭道:“不是明天要走么?我找大师兄替你取药方。”他听嘉娴说话的语气有些讥讽的意味心中颇感不快,心道:“有病吧,就不能好好说话,大冬天的采什么花?”于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任嘉娴笑了笑道:“好,相公快去快回,我等你。”

梁榭皱了皱眉出门。

梁榭找到邵鸣谦时,邵鸣谦正在屋中练气,梁榭将来意一说邵鸣谦当即命人去将药方取了来,另外包了六十副足够嘉娴吃两个月草药给梁榭拿上,‘扬刀盟’中有自己的郎中和药房,草药于他们来说所在多有。梁榭将药收入麻袋,邵鸣谦又取了几十两散碎的银子给梁榭路上使用,梁榭坚不肯受,他身上有小二百两银子,现在药方在手不虞有黑心郎中坑他的银子,只要不挥霍未来一年当中吃喝用度连同嘉娴的药钱也都够了。梁榭不肯拿邵鸣谦也不强求,师兄弟二人闲聊一会梁榭告辞回屋。

屋中,任嘉娴已将两人换洗的衣物备好,只待明天‘扬刀盟’的兄弟办好路引便能出发,想到明天还要赶路,两人早早洗涮完毕便上床躺下。

入夜,风起。山风吹着草木,吹着屋子呼呼作响,任嘉娴早已进入梦乡,梁榭躺在床上睡不着,听着呼啸的山风,想着即将离开这里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不由得犯愁,他拙于搞关系拉帮派,尤其是在衙门里当差,和那些人相处完全与老鹰他们不同,当年他在妻子的擘划下算是小有成就然而在他心里他并不喜欢过那种一步步计算着走的生活,他认为那样的人生太过乏味无聊,他喜欢懒散一点随性一点,日子不用多富裕,够买酒喝,够养儿女便好,武功不用多强,打得过地痞流氓,山贼草寇能保一家平安即可,识字不用太多,能写得了看得懂正常人的书信就行,冬天热一壶酒烤着火炉就着咸菜与谈得来的朋友一起喝酒闲扯熬夜到后半夜第二天不想起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下雪的时候,与老婆围坐在火炉边逗着孩子......。

梁榭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后半夜中被冻醒过来,山风依旧在刮,炉火已烧过屋子里有些冰冷,嘉娴卷着身子将被子紧紧裹住,梁榭身上只留了巴掌大的小角,梁榭揪了揪被子却是揪不动,时间还早他不想打扰妻子的美梦,当即默运内功,气息流转一股暖流如同温水一般流经四肢百骸驱寒解乏异常舒服。

(十一月二十八)北风整整刮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安静了下来,梁榭起床穿衣推门出屋,天刚蒙蒙亮‘秋池山’上一片寂静,高台上的‘玄衣卫’似乎与山上的房舍草木融为了一体笔直地矗立在台上一动不动,虽距离很远梁榭依然能感受到众人精满气足,神采奕奕。

“不愧是大执事,带出来的‘玄衣卫’比别的组的‘玄衣卫’性子更加坚韧,更加尽心。”梁榭心中感叹,深吸一口清晨山间的空气,独自一人在‘秋池山’上漫步,凌冽的空气,枯黄的草木,漫山遍野的落叶,有些苍凉却又如许的真实,梁榭的脚踩在‘秋池山’的泥土上,一步一步,他舍不得停下每一步都如此的珍惜。山崖、屋舍、树木、情谊,这里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山间景色好一些,对他来说却是新生的开始,却是被重新认可的地方,却是他再拾尊严之处,而这些刚刚开始自己却又要离开,去到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去到一个他不想去的地方。

梁榭信步所之,转过几所屋子迎面碰到向铁衣领着两个人巡逻。

“早。”梁榭刚要拜见向铁衣,向铁衣已率先向梁榭打了招呼。

“大执事早。”梁榭赶忙拱手道。

向铁衣拱手相还,然后带着人离去了。梁榭在山上转了个遍,直到天光大亮,太阳升起他才回屋,此时任嘉娴也已起床,两人洗漱完毕去吃过了早饭任嘉娴和任骁去打点一些水和干粮,梁榭则去‘禄堂’兑换碎银子,借用马车,向衡无算正式请辞以及和众人告别。衡无算早已知道梁榭要走的消息也未加阻拦,只说想回来随时欢迎之类的话,梁榭要将身上玄衣还给‘玄衣卫’衡无算也没有接,完了又安顿梁榭临走的时候来问他拿三只鸽子,万一有什么意外便将鸽子放回来到时候他会派人支援。

梁榭千恩万谢,他知道一些好的信鸽那可是宝贝,衡无算能给他私人带走三个已是极大的面子了,然而梁榭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自己处理他不想这件事再借‘扬刀盟’的力,那不仅他没有面子,也会让师兄在‘扬刀盟’的威信受到损害。别了衡无算梁榭又与谭兴德,宜丰他们道别,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纷纷劝说梁榭留下,梁榭百般解释,老鹰急了爆粗口骂了梁榭几句,梁榭知他有口无心也不计较,何况在他自己心里也认为此举不甚仗义,对谭兴德这些‘部下’来说他的做法的确不负责得很,然而事难两全,他亦无可奈何。

梁榭与众人先后道别后已是中午时分,吃过午饭,马车,路引等俱已准备妥当,梁榭正打算招呼任嘉娴姐弟上车赶路,忽然远处一阵骚动,两名‘玄衣卫’拦住一名身材较为细小的黑衣人正在交谈,那黑衣人侧对着梁榭看不清长相,梁榭依稀觉得那黑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但相距较远,听不清楚那边的对话,光从身影也无从猜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认得这个人。

梁榭想要过去看看,一瞥之下见任嘉娴秀眉微蹙,任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当即收回目光,招呼任嘉娴姐弟上车,将东西搬到车上,解开缰绳,马蹄一响马车缓缓向山下驶去,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却见‘玄衣卫’已停止盘查,黑衣人被一身素装的柳十一接了去,两人走动间紧紧挨在一起似乎关系匪浅,梁榭见柳十一与那黑衣人举止不知为何心头极不舒服。

“她也该找个依靠了,这......是好事。”他勉力自我开解,心头却还是不爽。

“看到柳姑娘跟别人亲热受不了了?”任嘉娴放下车帘,将头缩回车厢调侃道。

“没有。”梁榭皱眉道。

“相公这些年辛苦了,若当真想纳妾回头我叫爹爹给你挑个年轻漂亮身家清白的。”任嘉娴似笑非笑道。

任骁对任嘉娴的话嗤之以鼻道:“姐,你是给姐夫纳妾还是在为难姐夫,再说纳个妾要什么身家清白,我觉得柳姑娘就很好,你看柳姑娘的腰,再看她的胸比你的......”

“闭嘴,没你的事。”任嘉娴脸色一凝呵斥道,任骁吓了一跳赶紧住嘴。

梁榭坐在车板上听到任嘉娴姐弟两得说话,心头更是不爽,没好气地道:“你们读书人都习惯背后论人长短的么?”

“随便说说而已,相公不喜欢我们就聊点别的,比如相公想纳个什么样的女人为妾,做妻子的先帮你把把关。”任嘉娴轻松笑道。

梁榭道:“纳妾的话是王五哥说的,我可从来没想过,你不用这么不依不饶的。”

任嘉娴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想想也没什么的,再说我哪里有不依不饶,相公可冤枉我了。”

梁榭道:“三妻四妾?你相公没本事,一个都伺候不过来,哪还敢娶三妻四妾?”

任嘉娴道:“听相公的意思,还是觉得受委屈了。”

梁榭还未说话任骁先不耐烦了,抢先道:“姐,你明知道姐夫说不过你你就让让他,别每次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总要占个上风,女人要温柔一些,世上没哪个男人愿意取个‘金衣卫’回家。”

任嘉娴在任骁后脑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好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等回到家看爹爹怎么收拾你。”

马车走在半山腰前方山路有一个急弯,梁榭跳下车来牵着马谨慎前行,于车里任嘉娴姐弟的话无暇再听。转过急弯梁榭正要跳上马车,忽听得山上有人高呼:“梁执事,请留步。”

梁榭愕然,赶紧勒马停车,只见一名‘玄衣卫’打山上如飞般奔了下来,堪堪奔到马车前这才停下脚步向梁榭抱拳道:“梁执事,有人找你。”

“找我,谁?”梁榭颇为诧异。

‘玄衣卫’道:“来人没报姓名,说是梁执事的老朋友。”

“老朋友?”梁榭皱了皱眉问道:“人在哪?”

“就在山上,和柳姑娘在一起,柳姑娘找执事没找到,我正好看到就代为跑一趟。”

梁榭心中疑惑,老朋友找自己的会是谁呢?难道是十三来向柳十一提亲的?仔细一想却又不像,十三最恨叛徒,自己现在在他心中已完全没有地位了,况且以他的性格就算来了也只会将人直接带走,断然不会见自己。

梁榭犹豫了一下,撩开车帘,看着妻子,征求她的意见,任嘉娴也看着他,却不先说话,梁榭道:“要么我们回去看看,说不定真有什么事。”

任嘉娴道:“有什么事是非你不可的?走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叫你那兄弟回一句没追上又得罪不了人。”

梁榭沉吟片刻,道:“还是......回去看看吧,别人大老远过来。”

“随便你。”任嘉娴甩手把车帘放了下来。

第251章 你愿意娶我吗?

马车原路返回,任嘉娴一句话也没有说,梁榭也一句话没说,任骁看着姐姐的脸色实在别扭,跳下马车自己走了。马车停在梁榭之前的住处,任嘉娴自顾下了马车,房门尚未上锁,任嘉娴推门而入,梁榭正要跟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梁榭一下子愣住了,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名‘玄衣卫’怕梁榭面子无光,赶紧打圆场道:“执事莫在意,走出去再折回来换谁也会不高兴,这也是夫人大度,换我那婆娘早跟我闹腾开了,女人嘛总爱使个小性子回头好好哄哄就好了。”

“谢谢。”梁榭苦笑一声,他知道‘玄衣卫’中绝大多数都没有家室。

“我的那位朋友在哪?”

“梁执事随我来。”‘玄衣卫’招呼一声将梁榭领到柳十一的住处,敲开门,柳十一让进梁榭,‘玄衣卫’转身离去。屋子依旧收拾的干净利落,屋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只水杯,挨着桌子西侧坐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别过了头看不见面貌,然而身材纤细,胸前隆起,显然是女子无疑。梁榭知道这就是先前自己看到的那黑衣人无疑了,见是一名女子,不知为何心头松了一口气。

“老大,你看谁来了?”柳十一说道,本该是较为高兴的一句话可话语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是谁?”梁榭想也没想,随口问了一句。

黑衣女子伸手在脸上擦拭了几下,转过头来笑道:“才几个月不见,认不出我了?”

梁榭脑中‘嗡’地一声,但见此女容颜美丽,气质大方,对于梁榭来说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凤七?你怎么来了?”梁榭惊道。

凤七笑道:“好久没见来看看老大和十一妹,说不定没饭吃还要投靠老大,到时候可别不欢迎。”

“欢迎,自然欢迎。”梁榭勉强笑道,李二之死他心中有愧,以凤七和李二的关系他实在难以笑对凤七。

凤七盯着梁榭的眼睛笑道:“关键的时候还是老大管用,李二那家伙靠不住。”

梁榭口中含糊一句,转身在桌子上取了只水杯,自顾倒了一杯水,岔开话题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凤七道:“邵盟主是老大的师兄,你不来‘扬刀盟’还能去哪?”

“这倒也是。”梁榭口中答应,心中却是奇怪,这事自己好像没跟凤七他们说过,云老竟然会告诉她,属实有些出乎意料。

“老大,十一妹,我听说山上有个秋池很漂亮,你们不带我去看看?”凤七似乎兴致颇高。

柳十一道:“七姐想去小妹陪你去吧,老大还要赶着回嫂子家,再晚一会天黑走不了了。”

“好。”凤七嘴上说好,眼睛却盯着梁榭的眼睛。

“再忙也不赶这一两天,七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我陪你们一起去吧。”梁榭道。

凤七顿时喜笑颜开,道:“还是老大够意思。”

三人出了屋,梁榭心不在焉地给凤七介绍着山上的一座座山峰,一处处屋舍建筑,心中却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将李

二之死告诉给她,凤七丝毫没有察觉梁榭的异样,兴致勃勃的听着,不时点头,柳十一则挽着凤七的手臂两人紧紧走在一起,一步不落。

这个季节草木枯黄湖水结冰,以往从不上冻的‘秋池’或因‘财神’之故只比别处冻的更加早了些,说是美景其实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三人缓缓行来,一路上枯叶飘飞,漫山苍黄,四处一片萧瑟的景象。凤七看着业已上冻死气沉沉的湖面,脸上闪过一丝悲凉,继而笑了笑踩着冰一步步向湖中走去。

“湖面可能冻得不太结实,七妹小心。”梁榭出言提醒道。

凤七没说话,继续一步步向湖中走去,待走出几十步凤七这才站定,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梁榭道:“老大,你也过来吧。”

“快下来。”梁榭和柳十一正要踏上冰面,凤七忽然笑道:“老大,要么我给你们做个媒,你把十一妹收了吧。”

柳十一脸色微微一红,止住了脚步,凤七这话分明是看她和梁榭走的近故意臊她的,然而让柳十一有些疑惑的是以往凤七有意无意之间总是给她和梁榭制造独处的机会,今天却似有意分开两人,而且凤七今天对梁榭比以往竟亲昵了许多。

柳十一心头疑惑,梁榭犹豫一下已举步踏上了冰面,他想要回凤七一句,却不好意思当着柳十一的面再次回绝,可偏偏又无法答应,只作未闻。

凤七看着梁榭一步步走来,脸上的蕴含着笑意,待梁榭走至她身前三步外停下凤七竟然上前两步紧挨着梁榭,梁榭下意识向旁边挪了挪,凤七又跟着凑近了几分。

“老大,我有个秘密告诉你,你听不听?”凤七低声道。

梁榭愕然,顺口回道:“什么秘密?”

凤七凑在他耳边以细不可闻的声音模模糊糊说了几个字。

“什么?”梁榭没听清楚,凤七又凑近一些,重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梁榭还是没听清楚,凤七又凑近一些,一手抓着梁榭手臂,脸几乎贴在梁榭耳边,低声道:“你愿意娶我么?”

梁榭一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要是柳十一问起他还多少相信一点,可万万没想到会是出自凤七之口,就在他愣神之际忽见一段明晃晃的光芒自凤七另一只手的袖口一闪,梁榭心头陡然警醒纵身后跃,却不曾想另一只手臂被凤七死死抓住挣脱不掉,紧接着心口一痛,凤七袖中的‘峨眉刺’已狠狠地全力地捅在梁榭的心口......。

“老大!”柳十一眼睁睁看着凤七的‘峨眉刺’捅在梁榭心口,痛呼一声,全力抢上,就在她刚刚跑出几步的时候远处凤七用足力气脚下一跺冰面突然开裂,凤七和梁榭双双掉入冰窟,柳十一心头一颤,脚下一软险些跪在了冰面上,若是心脏受创再被大冬天的湖水一激可说半点生还的希望也不会有,她刚刚发觉凤七有些反常,却做梦也想不到以前几人同生共死的关系凤七竟然会下如此毒手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柳十一拼命扑了过去,冰洞下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半点人影,她二话不说纵身跳入冰窟......。

一股寒彻骨髓的感觉瞬息侵袭柳十一全身,这感觉比卧身冰上更加难以忍受,柳十一勉强睁开眼睛强忍着寒意拼命向下潜去,冰冷湖水在她身上来回激荡,刺激着她的呼吸,柳十一虽不会水仗着内功不错强迫自己闭住呼吸,在水下来回搜寻。

上有冰层阻挡阳光,越往水下越是黑漆漆一团难以视物,柳十一伸手一遍一遍摸索着一遍一遍失望着,除了水她始终碰不到任何东西,她越是着急胸中一口气消耗的越快,渐渐地一口气用完,柳十一勉力再摸索两下终于忍不住换气,一张嘴冰冷的湖水倒灌而入,她这一口没能吸入丝毫空气,不由自主张口又是一吸,湖水立刻再度灌入。

柳十一手足并用拼命扑腾,身子稍微浮出水面又被上边冰层挡住,她无法回气手足酸软无力破冰慌乱之中又哪里能够找得着冰窟所在?一张嘴又是一口湖水灌入......

冰冷的湖水一口一口冲入柳十一腹中,身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如寒彻骨髓,冻凝血液一般,她再度吸气,水入肺中呼不出来咳不出去,阵阵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她手足越来越是无力,头脑越来越是昏沉......。迷迷糊糊之中,忽然,一物碰了柳十一的手臂一下,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不放。

昏沉,挤压,冰冷,窒息,种种感觉似深入骨髓又似远在天边。‘咳咳’,柳十一咳嗽两声,呛了两口水出去,肺如要炸开一般火辣辣地疼痛,‘咳咳咳咳......’,她刚要吸一口气,胸口又被一压,不由自主吐了两口水出去,接着又咳了起来,如此数回,她渐渐能够动弹,身子一侧连呛带吐,又吐出好几口水来,后背上一只手掌不断拍打着,柳十一想停停不下来,腹中翻腾湖水一阵顶着一阵呕了出来,只催得她涕泪横流,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停下咳嗽终于不再作呕。脑袋里传来阵阵胀痛,胸肺间每吸一口气都犹如刺入一把钢针,寒风吹来,柳十一只觉得身上犹似未穿寸缕。

“好点了么?”手掌停下动作一个男子的声音问起,柳十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头大喜,一回头正看到满脸关切之色的梁榭,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又一次涌出。

梁榭鼻子一酸,情不自禁搂住柳十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伸出早已湿透的袖子给柳十一抹去眼泪,他知道柳十一对他好,却还是想不到她竟会为了自己如此奋不顾身。

梁榭慢慢放开了柳十一,见她懂得瑟瑟发抖当即脱下长袍,用力拧干,披在柳十一身上,他心中暗叹一声,别过了头不敢让她瞧见他已湿润了的眼睛。

凤七坐在冰面上呜呜咽咽地哭着,梁榭不知该怎么安慰,又不知该以何立场去安慰,他只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方才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只觉得她比起自己更加可怜,更加不幸。

“七姐......”柳十一取下披在她身上的梁榭的长袍,再次拧干,弯下腰抓住凤七的衣衫粗略拧了拧将梁榭的长袍披在了她的身上,回头再将自己衣衫上的水一点一点拧干。

凤七没有拒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不住地哭,柳十一陪着凤七坐在冰面上紧紧地抱着凤七。

第252章 坚持 选择 坚持选择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问,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摸清楚所有的事。梁榭看到这一幕心中只感到一阵阵地痛,虽然以前李二顶撞他几句,可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从来想过要害死李二,然而因为他李二还是死了,不是他亲手所杀,却是因他而死。

李二对于梁榭来说只是好朋友,不太投缘的好兄弟,可对于凤七来说李二是希望,是支柱,也可能是全部,尽管凤七总是不给李二好脸色,然而在她心底,李二是无可替代的,梁榭本已放下的愧疚再度直挺挺硬生生撕裂他心里的防线席卷而来,看着凤七梁榭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残忍......。

柳十一抱着凤七,凤七也抱着柳十一,她不说话,憋屈了许久的眼泪不住的流,似乎永远也止不住,柳十一劝慰着,也跟着凤七流泪,梁榭心头酸楚,生死是一件永远无法弥补的事,他即便再诚恳十倍,再厉害百倍也无法逆转,他们能做的只是忍受和承担。

或许对凤七来说梁榭那日将玄衣还给衡无算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果,可梁榭知道凤七对他可能只是怨气,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恨意,发泄过后她就会舒服许多,理智许多,毕竟李二是为了对抗武经国的人而死,她如果真的杀了梁榭可能会更加痛苦,所以梁榭不恨她,也不怨他,他甚至觉得自己受的伤如果再重一些反而会使他更加轻松一些更加痛快一些。

良久,凤七放开柳十一,整了整衣服,一溜烟跑下了山,任凭柳十一和梁榭如何呼唤她始终未曾停下脚步,始终未曾回头,梁榭和柳十一心疼凤七,心里虽有一股不祥之感却还是让她走了,几天后,当凤七刺杀武经国失手被‘四耳老人’挑断了手脚筋与和武经国的一众门客凌辱致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梁榭和柳十一的心有如插入万把钢刀,痛的滴血,痛的支离破碎,他们若是知道凤七这一走会有那样的结果就算是绑也会将凤七绑在山上。

武经国和‘四耳老人’得意之余他们却没想到因为这件事他们在京城彻底惹怒了两个人,‘龙神’因而表态,派‘山龙堂’出动,欧阳中露亲自出手一举端掉了武经国安插在城外的六拨人马,近三百高手被杀,其中一十五名叱咤风云的一流高手前脚拍完武经国马屁后脚落了个身首异处,而另一个人是皇帝,皇帝忍无可忍,想要即刻动手,被许念恩拦住,最终还是许念恩找了个机会混出宫去暗中请人帮凤七收了尸。

凤七走后,梁榭送柳十一回到住处,他有着‘天根诀’那等内功护体,这点寒气倒也受得,可怜柳十一险些淹死,又经过惊吓、受寒、悲伤重重变故,头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烫,等到回到了屋终于忍受不住病倒了,梁榭请了郎中,又叫佣人伺候柳十一,自己则回屋换衣。任嘉娴见梁榭着了水衣服尚未干透,盘问起来,梁榭将怕她担心撒了个谎,待换下玄衣的时候,玄衣深陷肉中,上边沾着不少血渍,任嘉娴看到梁榭胸口的新伤起了疑心,再度盘问起来,梁榭见瞒不过便将事情大略说了,惹得任嘉娴一顿埋怨,少不得又将柳十一和凤七连带‘扬刀盟’和所有江湖人归于‘不正经’之人的行列当中,梁榭解释半天任嘉娴这才住嘴。

吃过晚饭,梁榭又去看了一趟柳十一,柳十一睡的死气沉沉不知他来,梁榭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滚烫,梁榭又请来郎中瞧了瞧,安顿佣人丫鬟好生照顾这才出来又去拜访大师兄。三人的事邵鸣谦已听人禀告了大概,又听梁榭说起也不胜唏嘘,安慰了梁榭一顿,亲自指派了丫鬟照顾柳十一。

(十一月二十九)第二天,柳十一还是起不了床,邵鸣谦带着郎中亲自来探望柳十一,因其生病产生的一切医药所用均由‘扬刀盟’承担,其吃喝拉撒均有专人伺候。邵鸣谦和衡无算,陆朝华几人一直对柳十一不错,上次柳十一受伤‘扬刀盟’上至盟主下至堂主均照顾有加,这次柳十一病倒邵鸣谦亦十分上心,梁榭看在眼里对师兄所做的一切甚是感激。邵鸣谦却说柳十一对‘扬刀盟’有护帮之恩,和梁榭有同门之谊,又多次相助梁榭一家,所以不论是‘扬刀盟’还是他自己或者梁榭,都欠着她一份情,不说报不报答起码照顾是应该的。

第三天,小寒,‘秋池山’上北风呼啸,冷的厉害。柳十一依旧发烧,咳嗽,病情并未见好转,梁榭不禁害怕起来,寒水入肺虽然绝大多数咳了出来,然而却伤了肺,寒气纠缠不去,郎中下药对症竟一时也未能见效。

梁榭放心不下,回到屋后再次和妻子商议,想将回家的日期延后几天,他将实情一说任嘉娴脸色拉了下来,不悦道:“你又不是郎中,留下来能帮什么忙?”

梁榭道:“这十年都没着急,我们晚两天回去......也不碍事吧。”

“左等一天右等一天,你要是舍不得什么人就直说,我自己回去。”任嘉娴气呼呼扔下一句话也不等梁榭回答自顾上床蒙头睡觉,梁榭被噎了一句,待要解释,任嘉娴却半点要听的意思都没有,梁榭只好作罢,反正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嘉娴纵对柳十一有些误会时间一久也能解开,可柳十一为了自己三番五次险些把命搭进去,现在她病的厉害自己丢下不管总归说不过去,虽说自己留下帮不上忙,但起码不能叫她寒了心。

(十二月初一)次日,柳十一病情略微有了好转,梁榭与她说了一会话见她有些困了便即离去,刚出门迎面碰到老鹰和宜丰,老鹰大包小包拎了好几包不知从哪弄来的吃的,看到梁榭拉着梁榭又重新登门,早忘了几天前他骂了梁榭的话,梁榭明知道柳十一有些困了无奈还得陪老鹰探望。

一进门,老鹰刚放下东西便开始埋怨‘扬刀盟’的郎中医术不精起来了,紧接着又催着宜丰给柳十一瞧病,宜丰自称会些医术,却远不及‘扬刀盟’中经验丰富的几位郎中,老鹰却哪里肯听,直到宜丰把过脉看了郎中给柳十一开的方子自认不如后老鹰才肯干休。老鹰话多,一口一个妹子叫的十分亲热,梁榭不知二人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若非他对老鹰十分了解还以为老鹰对柳十一有非分之想。

三人闲聊一会,宜丰十分识趣以柳十一生病体弱需要休息为由带了老鹰离开,梁榭随即也告辞出来,回到住处只见桌上放着打包好的行李,任嘉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既不提回家的事也不问梁榭去了哪,梁榭因凤七之事这几天本来心情就差,见妻子如此索性装作不懂,心想柳十一病情已见好转等过几天一别可能这辈子也见不着几面,嘉娴对自己有所猜忌误会也自然澄清了,他没想到这一等等来的不仅是柳十一的病愈还有凤七的噩耗。

当梁榭拿到凤七噩耗的传书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凤七的刚烈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凤七下场的惨烈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被挑断手脚筋凌辱致死尸体高挂城门一天后被神秘人收尸。信是从京城飞鸽传过来的,一共传了三封信中内容不再像以往一样简明扼要而是饱含怒意,邵鸣谦将三封信拿给梁榭后叹了一口气转身避开了,梁榭的心在颤,手在抖,浑身都在发麻,他跪在地上半个多时辰才缓过劲来,双方结仇争斗死伤很正常,然而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残忍灭绝人性的手段即使在武经国手下除了徐春之很少有人干。梁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三封信当中的其中一封信拿给了柳十一,柳十一看完信很平静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收起,呆呆地望着窗户半天一动没动,眼泪止不住地从她双颊不断流下,梁榭无法劝慰,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他带上了门缓缓退了出去一个人在后山‘夔崖’站了很久,让凌冽的寒风吹了很久,直到脸有些发木这才回去。

“‘四耳老人’,我谢书良有生之年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梁榭暗自发誓,他很少发誓,很少对人有如此的恨意,这一次例外,他欠凤七,现在欠的更多,更痛,他永远已无法弥补。

“二十岁时,他学会了闯荡,爱上任嘉娴之后他学会了争取,任嘉娴病后他学会了承担,之后近十年他懂得了艰辛,更学会了忍耐,京城大战前他学会了反抗,‘丹禾府’一行他懂得了将自己无用的仁慈和纠结抛弃,学会了面对自己的敌人......现在是时候学会一件新的东西了,叫坚持,叫选择,或者叫坚持自己的选择。”

夜,深。人,静。

梁榭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他睡不着,也没法睡得着;任嘉娴挨着梁榭躺着也没有睡着,她也在想着心事,梁榭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行李自那天打包好之后再也没拆,这几天任嘉娴天天坐在桌前行李旁边一句话不说,一坐就是一整天,梁榭每天一回到屋看到这个情形压力就会很大,心里就在期盼着柳十一赶快病愈,昨天柳十一的病基本好了,结果今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搞得梁榭再也没有半点心思想儿女情长。

任嘉娴翻了个身与梁榭对面而卧若有意若无意将梁榭的一只手臂抱在怀里,她从不道歉,这算是和解的意思,梁榭伸出另一只手臂搂住妻子,手掌轻轻在她后背拍了两下道:“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任嘉娴没有立刻回答梁榭,而是将他手臂抱紧了一些,过了一会才道:“相公,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梁榭也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将妻子紧紧搂住好似生怕飞走一般。

“有一件事还等着我去做,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过了好半晌才缓缓说道。

“非你不可?”任嘉娴强压不满,问道。

“不是,但我必须去。”梁榭道,他已决定和大师兄一起去京城对付武经国,纵使妻子生气他也非去不可,然而现在却不能明说,从他加入‘玄衣卫’那一刻起,为‘扬刀盟’的重大行动保密是他们最最基本的职责,纵然是父母妻儿,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很显然对付武经国是‘扬刀盟’有史以来最大的行动,邵鸣谦能够提前告诉他已经算是破例了。

任嘉娴‘哦’了一声松开了抱着梁榭手臂的双手将梁榭抱着她的一只手臂掰开,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梁榭,梁榭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陡然袭来一阵刺痛的感觉。

第253章 山龙王的无奈

夜,已深。

‘六龙帮’中帮主的房间内依然亮着灯,‘龙神’没有睡,房间里没有旁人,只有他独自一人喝着茶。金黄色的茶汤倒入天青色的汝窑(仿)杯中淡化了鲜艳增添了平凡,这一份平凡显得更加自然,更加平和而温润,‘龙神’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然后一饮而尽,跟着闭上眼睛神态十分享受,一杯尽,‘龙神’又倒了一杯再次饮尽。

“帮主!”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外垂首。

“是中露啊,进来吧。”男子正是欧阳中露。

欧阳中露进屋。

“坐。”‘龙神’让道。

欧阳中露没有坐。

“兄弟们有没有死伤?”

“以众凌寡突施偷袭又是各个击破,我方只重伤六人,轻伤三十一人,没有阵亡的兄弟,目前均已止血包扎”欧阳中露道。

“好。”‘龙神’点了点头,满饮杯中茶。

“幽帆已经接回来了,除了他之外炽日,冰月等人全部阵亡,‘破甲神锋’也已被夺。”欧阳中露道。

“这笔账暂且记下,幽帆伤势如何?”‘龙神’问道。

“眼下幽帆正由他的女徒弟谭辉贞照顾,他受伤不算太重,将养几日应无大碍。”

“知道动手的是谁么?”‘龙神’问道。

“‘内督府’的老虎,七豹,武经国的护卫‘四耳老人’还有‘龙禁卫’的赵硎。”

‘龙神’点了点头道:“这些人联手幽帆他们败的不冤。”

“我这就带兄弟去找他们算账。”欧阳中露道。

“夜深了,早点回去歇着吧,京城之内暂时还不能公然动手,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幽帆。”

欧阳中露没有动,‘龙神’又饮了一杯茶,看欧阳中露还是没动。

“没想好的事我习惯先放一放,睡一觉起来或许便有了好办法。”‘龙神’道。

欧阳中露依旧没有动。

‘龙神’淡淡一笑,没去理会他,自顾又饮了一杯茶,欧阳中露仍然没有动,他看着‘龙神’,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看着十几里外的东西。一壶水很快喝尽,‘龙神’控了控杯中的茶底,缓缓将茶杯放起,回头看着了欧阳中露的双眼,那是一双满带沧桑的眼睛,他的眼中似乎没有彩色,也没有黑白,有的只是模糊不清的灰色,暗淡,沉重。

“唉~~~~~”‘龙神’叹了一口气。

欧阳中露终于笑了笑,这一笑竟是异常惨淡,然后他缓缓地,重重地跪了下去。“帮主,内奸......属下查到了......。”

‘龙神’毫不意外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帮主!”欧阳中露却未起身。

“起来说话。”‘龙神’道,欧阳中露起身,‘龙神’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派你去查内奸?”

欧阳中露道:“帮主是在顾全属下的脸面,属下鲁钝直到今日才得知帮主用心......我会亲手除掉他不叫帮主为难。”

‘龙神’摇了摇头伸手取过面前的紫砂壶,将旧茶叶倒掉换上新茶叶,然后将水壶灌满了水,水经手而沸,‘龙神’往紫砂壶里注入了多半壶水,洗茶一遍倒掉,又冲泡了一壶这才不疾不徐地道:“娄小楼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欧阳中露回道:“娄小楼,年二十四,卫辞筠得力助手,‘栖凤楼’所属‘蒲花院’楼主,亦是七大楼主之首,相貌姣好,武功不俗,性格多变,面善心冷,尤擅媚术,传闻其有磨镜之好。”

‘龙神’点了点头道:“给你当儿媳妇你可愿意?”

欧阳中露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龙神’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愣道:“犬子的罪便是死一万次也不算多。”

‘龙神’淡淡笑了笑道:“没那么严重,有老爷子的先例,我岂能厚此薄彼?”

欧阳中露道:“不敢与老爷子相比。”

‘龙神’道:“你只说这门婚事愿意或不愿意,其他的事无需理会。”

欧阳中露衣袖颤了颤,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多了一丝欣慰之色,空洞而没有色彩的眼中竟有泪水在打转,他狠狠地,结结实实地在地下磕了一个响头,道:“但凭帮主做主。”

‘龙神’一笑道:“看来是闲不下了,明天一早我替你去提亲,幽帆那我们晚一些再去。”

欧阳中露再次叩头道:“帮主的好意中露领受,他犯了帮规害死炽日,冰月等兄弟,害得幽帆差点丧命死有余辜......我......”他说到个我字却卡住了,没能再说下去。

‘龙神’道:“若要依照帮规处置又何必叫你去查?何况向妻儿家人吐露帮中秘密虽也是重罪尚不至死,这么做并不违反帮规。”

“帮主!”欧阳中露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龙神’叹了一口气道:“你我兄弟多年肝胆相照,‘六龙帮’能有今日更有你的功劳,我已无子于公于私我不能让你也绝了后,何况处置了他也救不回死去的兄弟。”

欧阳中露无言,只有再度叩头。

“起来坐吧,光顾着说话,这壶茶可泡坏了。”‘龙神’笑道。

欧阳中露这才起身坐在‘龙神’对面,‘龙神’重新洗了杯子斟上茶,不再发一言只是在深夜中静坐饮茶,欧阳中露陪着‘龙神’一杯一杯喝着。

清晨,无风。红日初升,阳光清澈洒满大地,多了一分明亮也显得京城的冬天更加干冷。街边的早店铺早已开了门,有的点起炉子架起油锅炸着油条,有的在店门前煮一锅茶叶蛋有的则是架一口大锅煮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各家各店坐着轿夫,车夫,苦力,货郎等各式各样的穷苦百姓,店铺都比较小,往往三五个人便坐满了一屋,于是有的人便坐在外边的长条板凳上懂得瑟瑟发抖等着这一口吃的,店主们犹嫌人少高声吆喝着买卖。

一个中年人自街边走来,与店家们的忙碌和客人们冻得缩成一团的模样不同,中年人穿的颇为单薄却是半点不畏严寒,面带着笑容闲庭信步气定神闲般走来,不时与周边店家们打着招呼。

“龙帮主早,现炸的馃子又香又脆龙帮主来两根儿?”卖油条的老头看到中年人吆喝着道,那中年人正是‘龙神’。

“李叔生意兴隆,今儿先不吃了。”‘龙神’笑道。

“李老头,大清早的谁吃那么油腻的东西?这天寒地冻的吃碗热乎的面可有多好,龙帮主,来,婶儿请你吃碗羊肉面驱驱寒气。”卖面的大婶向‘龙神’热情招呼道。

“多谢张婶,改天定当尝尝张婶的手艺。”‘龙神’抱拳笑道。

“小龙,晚上过来杀两把,昨儿个我刚买了上好的高碎可香着呢,我没舍得喝完就等你来尝尝。”生意颇为冷清卖豆汁儿的老头看到‘龙神’老远便喊道。

“老赵头,人家龙帮主自己就是开茶庄的什么好茶没有?会稀罕你的茶叶末子?你还是好好做你的豆汁儿吧。”一家包子铺掌柜笑道。

赵老头也觉得失言,颇有些不好意思,‘龙神’却不以为意笑道:“赵叔棋下得好,泡茶的手艺更好,我那些茶叶怎么泡也不及赵叔泡出来的香,今晚又少不了麻烦赵叔了。”

赵老头大喜道:“哪儿的话,我老伴去得早三个儿子也都死在了‘金骑’手中,如今天天进进出出的就我老汉一个人,你要不嫌清苦常住我家才好。”

‘龙神’笑道:“那以后我要多叨扰赵叔了。”

“好,好,晚上早点来,叔给你烙饼吃。”

“一定一定。”‘龙神’笑着跟各家店主,客人们打着招呼渐渐走过了长街来到另一条街道,转过街道与之相接的是一条并不算宽阔却异常繁华的街道,街道不长,两旁楼宇林立,一座座张灯挂彩,雕琢屋檐彩绘门帘连匾额上的字都极为考究,一层层轻幔遮掩,珠帘半卷户牖微开每一户中都透出正在忙碌洗漱的妙龄女子,隔着窗户偶尔能在几间房屋中看到几缕若隐若现的春光,一阵阵脂粉的香气布满了整条街,这番景象在冬天清冷的早晨倒给京城添了几分暖气。再往里走,几处楼院越发高大,更加讲究,环境更为幽静,楼外的装点也不再那般露骨,反倒多了几分收敛的气息,‘龙神’负手而行在一处规模最大装点古朴雅致最为考究的楼群之间停了下来,然后选准正门迈步进入,那门头上挂着的一块匾上正写着‘栖凤楼’三个大字。

第254章 高手与美人

一夜繁华褪去清晨的‘栖凤楼’较为冷清,除了小部分常住在楼中的金主之外绝大多数的客人早已离去,这是行业使然,无论是有着青红之分的青楼抑或是单纯做皮肉生意的妓院,都是夜里热闹白天冷清,早晨更是一天里客人最少的时候,毕竟这个时间勤快人早忙正事去了,懒人还在梦中,何况正常人一起床直奔妓院的并不多见。

卫辞筠起的很早,她有个习惯,不论头一天晚上是否熬夜,不论瞌睡与否,只要天一亮便会起床,然后来‘栖凤楼’中视察一遍,有时候她会在梳洗打扮之后再来,有时候她会不梳头不洗脸披散着头发而至,有时候她佩金带玉衣着华丽,有时候她会一副贫家女子一般穿着粗布麻衣出门,她很少有两天之内穿相同衣服的时候,也经常以不同的面目示人,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色授魂与如狼似虎想入非非的众目睽睽之下淡然坐定清点着前一天的收入,等待着几位楼主将其他青楼妓院的账簿送来,每当这个时候众人更是心痒难耐而她的心情便会大好。

她喜欢钱财,更喜欢众人看她的目光,这种宛如全天下唯一主角的感觉让她沉醉,作为帮主她经常露面,却总是逗留时短,她很明白心痒难搔人们才会更加惦念,所以她不吝惜给任何人好脸色,不吝惜给任何人希望,正当别人以为有机会的时候,她又会将这种希望变成失望,正当别人彻底绝望的时候她再度给以希望反复折磨。

她对程庭如此,对韩鸿如此,对帮里几乎每一个男人都是如此甚至在偶尔露面之下对前来消金的客人也是如此,一瞬间自作多情的人有之,难以自已的人有之,风流自许的人有之,生意就会一下子很火爆并且火爆很长时间。这使得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朝廷中大家不约而同都有个共识,像卫辞筠这样的女人一定有男人或是有过男人甚至不止一个,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究竟谁是她的‘入幕之宾’,反正那个人绝不是自己就是了。

今日的卫辞筠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未施粉黛,双目中带着淡淡的血丝,头发有些散乱乱发之下是一脸的倦态惹人心疼,这番打扮活脱脱是一个未曾睡醒的贫家女模样,不同的是,卫辞筠的麻衣是量身裁剪价值不菲的麻衣,卫辞筠的疲倦是恰到好处的疲倦,卫辞筠散乱的头发是经过设计的散乱。绝美的容颜,自若的神态,细腻而白皙的皮肤,美的让人心疼的表面下藏着魅惑而高贵的气质,顾盼之下让‘栖凤楼’所有男人垂涎让所有姑娘艳羡,这一切都在显示着她绝非真正的贫家女。

卫辞筠在楼上楼下客人,姑娘,帮众等男男女女一百多人的注视下淡然地坐在楼下大厅的一张桌前清点着昨日的账目,这些人中有副帮主程庭,也有右执首韩鸿,左执首鲁平一,唯娄小楼和其他几位楼主每日这个时候都要清点各自所管辖妓院的账目故而未曾在场,其余‘栖凤楼’几位首脑人物皆已在列。

卫辞筠面带倦意,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账簿,查看着账簿上昨日记录的每一笔进项出项,衣衫的领口因她的动作微微张开少许露出白皙的皮肤,程庭和韩鸿坐在另一张桌子前与卫辞筠斜对着,两人正襟危坐目光却早已游移到卫辞筠领口处盯着不放。

一个‘大茶壶’端来茶水点心,卫辞筠冲他笑了笑‘大茶壶’赶紧低下头退了下去,卫辞筠坐直了身子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点心便又翻看起了账簿,她一低头胸口处的扣子崩开了一个露出了若隐若现的春光,程庭和韩鸿侧了侧身子,明知道卫辞筠的扣子开了可偏偏被她的手臂和桌子挡着不管他们从什么角度看总是看不着,越是看不着越想看,越想看越是看不着,两人的眼睛更加直了心中益发浮想联翩,这两人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年相反恰恰是久经阵仗的老手,然而在卫辞筠的美貌和他们自己的想象之下不由得也有些‘把持不住’,连带着两人的呼吸竟也粗重了起来,卫辞筠专心致志翻看着账簿对于这一切似未发觉。

“咳咳......。”鲁平一干咳了两声,脸上多了几分不悦,卫辞筠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处这才‘发觉’程庭、韩鸿两人直勾勾的眼神以及大厅中低着头眼珠子却飘向自己的帮众们,然后她‘赶忙’伸手掩住胸口处将扣子扣上,衣衫在紧绷中将那一丝春光掩盖了起来,卫辞筠白了众人一眼,似乎对众人的无礼表现有些不高兴,然而她却并未出言训斥,亦没有丝毫要惩罚程韩二人以及帮众,鲁平一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他是个极有城府的人,甚至在当日和不留动手时那番痛苦也能不动声色忍下来,但卫辞筠的一举一动总让他妒意难平,难以自制。

鲁平一知道世间有一种东西叫阿芙蓉,一旦沾染终身难弃,就算明知道这东西会害死自己也没有人能抗拒,任凭决心如何坚定的人也总会在弃置不久后重新拾起,继而变本加厉欲罢不能,对于鲁平一来说,卫辞筠就是他的阿芙蓉,每次当他失望无比下决心要离开她的时候最终都会演变成更加的难舍,他总是在一次次说服自己再等几天再试一次,然后无休无止。

卫辞筠了解鲁平一,更了解男人,她知道鲁平一不高兴,然而他越不高兴她越高兴,她知道她是鲁平一的阿芙蓉,她也知道她不止是鲁平一的阿芙蓉,更是程庭、韩鸿、以及所有帮众的阿芙蓉,当然‘栖凤楼’一直‘供着’的那尊大神也早已离不开她,她沉迷于这些却仍不满足,在她心中有真正想要征服的人......。

正当鲁平一不高兴卫辞筠高兴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当这个男人踏入大厅的瞬间卫辞筠便看到了他,这世上的人有很多种长相,不过不管有多少人有多少种长相总脱离不了丑的,俊的,普通的,有特点的这几种,而这个人却是例外,他面容清晰却看不出丑俊,相貌似乎没什么奇特却让人看上一眼绝不会忘记,没见到他之前你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人的相貌,等见到之后你突然会了然,确然,恍然,他本该如此,若是丑了未免可笑,若是俊了未免小气,若是有明显的特征未免俗套,这样的长相却是刚刚好,正好适合他。

中年人不疾不徐从门口走入大厅,走到卫辞筠面前的桌子泰然坐在了她对面,程庭,韩鸿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拦,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眼巴巴看着中年人坐下却仍然没有意识到有外人闯入,这种感觉几乎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比如你正在忙的时候身边的人问了一个问题,你确确实实听到了,甚至毫无障碍的回答了,然而你却根本不知道他问了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这种情况很常见,很普通,然而不应该发生在程庭和韩鸿身上,尤其不应该在外人闯入的时候发生。

从中年人进门的一刻卫辞筠的目光便全部停留在了他的身上,她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看着他慢慢坐下,她一直在淡然地笑着,没有慌张也没有意外。与卫辞筠的淡然,程庭、韩鸿的毫无反应不同,打中年人进门的瞬间鲁平一的脸色便不由自主由铁青变成了青铁,他早已料想到‘六龙帮’的人会找来并且做了准备但当中年男子真的来了的时候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和内息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身的武功竟全然派不上用场。

鲁平一绝不是怕死的人,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害怕了,并且比任何人怕的都厉害,他怕这个人,只因为他几乎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人,起码比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了解,当然他怕的不是死。

“常听人说卫帮主是天下第一美人,百年难得一遇,我还道是好事者吹捧出来的,今日一见方知是我见识浅陋了。”中年男人道。

卫辞筠笑道:“传言毕竟是传言,不可尽信,传言还说‘龙神’对任何人从不违心吹捧,胡乱褒贬,今日在我这小小女子面前不也破例了么?”

‘龙神’道:“我确是真心称赞,卫帮主这么说是不相信传言还是信不过我呢?”

卫辞筠道:“我是信不过自己,你我两帮同在京城,相距不远‘龙神’若是当真看得起又怎会等到今日方才见面?”她说这话时显得十分自卑,竟是无比的真诚,鲁平一听着直皱眉。

‘龙神’笑道:“不是我不愿相见,实在是不敢相见。”

卫辞筠笑道:“这倒奇怪了,我这小小女子怎会吓得天下无敌的‘龙神’连面也不敢一见?”

‘龙神’道:“不奇怪,这些年凡是见过卫帮主的人都似中了毒一般神魂颠倒专供卫帮主驱策,金世峰、赫麒只见了卫帮主一面便背叛了‘豹威堂’,豹爷与你对敌时久数次占据上风却始终不下狠手想必也是心中存了幻想,京城帮派中为武经国效力的大多覆灭,‘栖凤楼’却蒸蒸日上,像卫帮主这种让女人和太监都垂涎三尺的人物我岂能不怕?若是一见之下从此离不开卫帮主怎么办?”

卫辞筠叹了口气,眼中突然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谊幽幽道:“‘龙神’这是在挖苦小女子了,要说离不开也该是我这小小的女子离不开‘龙神’才是啊。”鲁平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第255章 享受不了

‘龙神’道:“‘前车之覆轨,后车之明鉴’,‘六龙帮’也算得上小有名气,若是帮众、帮主都拜倒在卫帮主裙下这叫我们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卫辞筠微微一愕,那是娄小楼的手段,不过娄小楼是她调教出来的,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龙神’见她微有错愕笑了笑没有多说。

“听说‘龙神’爱茶,小女子近来无事新学了冲泡的手艺,不知‘龙神’可愿赏脸一品?”卫辞筠笑道。

‘龙神’道:“进门到现在就等卫帮主这句话了,当真能喝一口天下第一美人亲手泡的茶,此生不虚。”

卫辞筠似蕴深情似含嗔怪地白了‘龙神’一眼,一手掩着胸口款款站起,莲步轻移,那完美到过分的身材在颇有些局促的麻衣包裹下显得格外诱人又格外圣洁,可在这身贫女的打扮之下偏偏又显得如此平凡如此亲近,似乎只要愿意人人都能将这个完美的女人占为己有,只要伸手便将拥有令人恨煞的艳福,这一切都是那么地近,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程庭和韩鸿呆住了,厅上所有的男女也都呆住了,甚至有人已不由自主迈动了步子想要凑上去前去,她这一动鲁平一方才对她的不满又一次化为乌有,继而又是深深的恐惧,他怕,他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怕,当然他不是怕死的人,从来都不是。

一身粗布麻衣的卫辞筠在众人巴巴的目光中转入后堂,她再次出现的时候端着茶壶,水壶,身上的衣衫却已换了一套,同样是一套素净的衣服不同的是这身打扮搭配她的长相表情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前后两种不同的风格却是同样的魅力十足,她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即使在干端茶递水这种活的时候都是那么勾人心魄,那么无懈可击。

卫辞筠将一对薄胎青釉色泽莹润不大不小‘普普通通’并不华丽的茶杯放在‘龙神’面前,然后玉手轻挽泡茶,斟茶,她泡茶的水平并不专业,然而她的动作如清风吹拂脸庞,如细雨浸润心田,是那么自然而然仿佛泡茶就应该那么泡,别的再好的手法与之相比都显得浮夸和哗众取宠,她是那么美,美的让人心悸。

‘龙神’眉宇微动,他看着卫辞筠,看着那两只‘不起眼’的茶杯,然后缓缓端起茶杯,饮尽杯中茶,无论是卫辞筠还是那两只‘不起眼’的茶杯,其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任凭再富有的人终身都难见其一,当然这一壶茶也是极品,不敢说换一座楼,在京城繁华地段换一处普通的小宅院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小女子新学的手艺能入得‘龙神’的口么?”卫辞筠盯着‘龙神’的双眼,丝毫不避地看着他问道。

‘龙神’道:“极品的茶叶,神品的茶器,天品的茶人,今日竟全让我见着了,该说我这莽夫有福气呢还是该说卫帮主肯下本钱呢?”

卫辞筠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是见一见么?”这一句话充满着失望与委屈,她说罢不再多言,只默然给‘龙神’的杯中斟满了茶,却弃自己的杯子于不顾,然后她静静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龙神’,仿佛‘龙神’不在身边,而在那触不可及的天边。

‘龙神’眉间一颤,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掉了第二杯,卫辞筠无言,又再斟上,‘龙神’接着喝掉了第三杯,第四杯......。

卫辞筠像是服侍丈夫的贤惠妻子,一双美目中除了丈夫外已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在她眼中不但大厅中的人如同无物,连整个大厅,甚至整条街整个京城整片天地都不曾存在,在她眼中存在的唯有一人。

而这个美丽到无可挑剔的女人偏偏生而不幸,她的丈夫眼中没有她,她的付出她的深情将注定被辜负,她的眼神委屈中充满失望,失望中充满凄凉,凄凉中蕴含着深深的渴望,而渴望又被无助和绝望渐渐吞噬。

她很美,美得无可挑剔,美得让人心疼,而此刻的她更是让人心痛,鲁平一的心在颤抖,他所有的城府和心机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变得无力,他从未见卫辞筠如此过,他已分辨不出真假,她让他心痛,痛如刀绞,他愿代她承受一切,他害怕,他恐惧,他惊怖,他从未因生死而惊怖,亦不因得失而恐惧,他不怕死,从不怕死,过去不怕,现在不怕,将来更不怕,他只怕一样,怕他在她眼中,在她心中失去价值,哪怕只是看一眼的价值,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在这一刻,在这瞬间,在这刹那,他已完全为她而活,完完全全为她而活。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贱,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

‘龙神’一杯一杯喝着卫辞筠亲手泡的茶,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茶水变为白水,他表现的一直都很淡定,似乎对卫辞筠的眼神视而不见。

鲁平一不知道‘龙神’是怎么忍受的,也不知道‘龙神’是装的还是真的有定力,像卫辞筠方才这种主攻一人的‘大招’鲁平一还是头一次见到,程庭和韩鸿以及一众帮众只是受到波及已然失去了自我,他也彻底放弃了抵抗,‘龙神’竟然还是如此淡定。

鲁平一懂得卫辞筠的手法,她不仅有天下无双的美貌,更懂得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招,最关键的是她很有智慧,她的魅惑就如世上最伟大的画师画的画,不止是炫于技巧那么简单,而是懂得留白,只有适当留白才有想象的空间,每个人的爱好不同想象不同,相同的是想象会将一切不完美的东西自动弥补成完美,勾勒出不存在于世上专为一人定制的美,鲁平一明白这个道理可惜他仍然为这处空白勾勒出了让他自己难以自拔的魅惑。

准确的说,魅惑人的不是天下第一美女,而是人们自我的想象和催眠,这世上从来也不存在天下第一美人的标准,因为每个人的标准不同,但想象却可以完美的弥补这一点。

“唉~~~”良久‘龙神’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美女,古物,好茶,样样针对弱点而来,卫帮主对我倒是上心,只可惜指点卫帮主的人算错了两样东西,卫帮主也犯了个错误。”

“辞筠一片真心,‘龙神’却如此冤枉,实在叫人寒心......”卫辞筠委屈道。

‘龙神’笑道:“卫帮主这么说可叫我没法往下接了。”

卫辞筠依旧委屈道:“好吧,‘龙神’想要怎样冤枉我便请冤枉吧,我哪里不好‘龙神’只管挑剔就是。”

‘龙神’笑道:“能让如今的我动心的人,除了卫帮主之外放眼天下只怕没有第二人能做到了,你我若是没有之前的纠葛我定会娶你过门,可惜我是个好面子的人,我手下的兄弟已为帮主所困,我若再去争抢,‘六龙帮’恐无颜立足于天下,所以我这个帮主宁可做个伪君子装也要装着不在乎卫帮主了,这是指点帮主的人算错的第一件事,他算错的第二件事便是这茶。”

卫辞筠奇道:“茶?不好么?”

‘龙神’道:“不,茶很好,太好了,很香,香的有些过头,香的有些过分,可惜我已习惯了苦后的甘甜,这样的香实在无福消受。”

卫辞筠对视着‘龙神’的双眼,容颜收敛了一些道:“‘龙神’这是在说茶?”

‘龙神’笑了笑道:“茶本草木,贵贱由人。”

卫辞筠道:“‘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本末倒置所以我错了?”

‘龙神’道:“卫帮主觉得一个唯利是图的叛徒真的懂我?”

卫辞筠笑了笑道:“是辞筠大意了。”

‘龙神’道:“以卫帮主的条件其实根本无需倚仗外力,这一局是卫帮主心虚了。”

卫辞筠无奈一笑道:“面对‘龙神’辞筠哪来的自信?”

‘龙神’道:“既然卫帮主失手,那我们之间的账便要算上一算了。”

卫辞筠依旧镇定,笑道:“辞筠认打。”她凑近‘龙神’耳边用带着湿度和诱惑的声音低声道:“‘龙神’舍得么?”

‘龙神’在她耳边低声道:“卫帮主如此美人我当然下不去手!”

卫辞筠笑了,笑的很得意,也很满意,强如‘龙神’她半点也不害怕,不仅是‘龙神’,对‘雷神’,‘不死邪尊’也一样,只要是男人她就会有对付他们的办法,至少没有任何男人舍得对她下手,她不需要会武功,却根本不需要会武功,美貌已是她最大的利器。

“所以,我找了别人动手。”‘龙神’声音陡然拔高缓缓说道,一股不安的感觉袭上卫辞筠心头,她预感到不妙。

厅门口一暗,一名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快步而入,韩鸿伸手欲拦,女子身子一闪已站在了‘龙神’身边。

“帮主。”女子躬身道。

‘龙神’点了点头,问道:“韩护卫,人都带来了么?可有遗漏?”

女子道:“这些天属下挨家挨户均已告知,每一家或三或两都出了人,现下都在两里外等候。”

‘龙神’道:“都叫过来吧,他们是时候跟卫帮主见上一面了。”

“是。”韩护卫躬身行礼,转身退出大厅,路过卫辞筠身边时不由得微微一怔脚步略缓,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神色似是艳羡又似惋惜,然而一闪即隐,旋即人影已消失不见。厅上,众人已知情况有些不妙,卫辞筠既无命令更无人敢贸然向‘龙神’发难,程庭、韩鸿心下惴惴,鲁平一紧锁眉头,一脸愁苦。

过了一会儿,厅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一群大爷、大妈,半大小子,中年男女挤入大厅,这些人有拿铁锹的,有拿擀面杖的,有拿菜刀的,也有拿铲子勺子钉耙锄头的,乌央乌央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挤入大厅。

“希望卫帮主的美貌也能抵消你们之间的仇恨。”‘龙神’在卫辞筠耳边低声说道,然后站起身来让开了地方。

韩护卫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栖凤楼’的帮主就在这儿,各位是要救回你们的女儿或者找卫帮主报仇请自便,今日衙门不管的事敝帮替各位做主了,不管诸位做什么,一切后果皆由敝帮承担。”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咒骂之声四起,一中年女子大声道:“我的女儿就是被他们的人抢走的,大家评评理,还有王法么?”

女子身边一老头怒道:“还评什么理?他们抢走了老汉的孙女害死了老汉的儿子,我要他们偿命。”

“对,要他们偿命。”

“这种逼良为娼的恶毒女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大家一起动手打死她。”众人口中喊得厉害个个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个人真的站出来。

“我看谁敢?”韩鸿一声怒喝,‘栖凤楼’十几名帮众立刻上前挡住众人。“都给我轰出去。”韩鸿命令道,他是‘栖凤楼’右执首,平日耀武扬威惯了,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若非当中有‘龙神’的干系这命令绝不会是‘轰出去’那么简单。

四名帮众正要动手,韩护卫出手如电在四人右肩处分别一点,四名帮众右臂顿时举不起来。韩鸿识得厉害‘分金手’运起掌挂风声一掌向韩护卫袭去,掌到中途一股无形压力陡然而至,韩鸿仿佛突然被一座大山砸中,‘啪’地一声被拍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想动手打我的人不该提前打声招呼么?”‘龙神’淡淡地道。

第256章 笑话

韩鸿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他全身的精神力气除了与压力抗衡之外就连呼吸都勉为其难。众人骇然,韩鸿在‘栖凤楼’中也算数一数二的高手,便在京城中也是大名鼎鼎,没想到连让‘龙神’出手的资格也没有,程庭又是窃喜又是惊,瞥了一眼韩鸿急忙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龙神’,神情踌躇不敢表态。

卫辞筠看着程庭,幽幽叹了一口气,表情中满是失望与鄙夷,程庭心头一凉,却见卫辞筠看向韩鸿的眼光中充满了温柔和赞许,程庭妒意大起,走上前去挡在卫辞筠身前,对着‘龙神’大声质问道:“‘龙神’你少装好人,我们‘栖凤楼’固然逼良为娼,你们‘六龙帮’杀人放火灭人帮派的事难道做的少了?”

‘龙神’道:“‘六龙帮’对待不相干的人一直很友好,对待敌人却只看结果从来不讲究手段,大门就在那里,要如何选择端看程副帮主自己了。”

程庭听‘龙神’话中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原本气势汹汹的他立刻平和了下来,恭敬道:“‘龙神’若肯放过卫帮主,程庭愿当牛做马......”

“三......二......”‘龙神’不去理他,自顾数起了数字,程庭不再多言,头也不回慌忙向厅外走去,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到卫辞筠,因为只要再看一眼他便会将命留在这里。

韩鸿败,程庭走,厅上帮众虽多,却没人再敢动弹,鲁平一注视着厅上众人的一举一动,他没有像韩鸿一样冲上去动手,也没有像程庭一样临阵脱逃。

“贱人,还我女儿命来!”见韩鸿倒地程庭退走一妇人壮着胆子举起铁锹搂头向卫辞筠砸去,鲁平一正要出手突然厅外传来一声惨呼,紧接着妇人手里的铁锹飞出,‘噗’地一声,铁锹头插在二楼的楼梯上,铁头中间多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洞来,透明的液体顺着洞口周围四下里流淌,一股酒香随之弥漫开来,这铁锹竟是被酒水击穿的。

“哪里来的小辈敢带人来‘栖凤楼’撒野,不知道这里是老子罩着的么?”随着一声粗俗的咒骂声,一条满身酒气约莫五十来岁的汉子出现在厅门口,他右手拎着酒壶左手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看那人面相打扮赫然便是刚刚出门的程庭。

韩护卫闪身挡住汉子,道:“‘龙神’在此办事,闲杂人等退下。”

那醉汉‘砰’地一声将程庭扔在地下,仰头喝了酒壶里的一口酒,勉力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量了韩护卫一眼破不耐烦地道:“什么狗屁‘龙神’,江湖上无知小儿抬举两句还真当个人物了,倒是你这小妞条件不错,好好伺候老子保你受用无穷武功大进。”

韩护卫怒斥一声,正要动手,‘龙神’忽道:“韩护卫退下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是。”韩护卫退开,汉子斜着眼瞥了瞥厅里的众人,朝着‘龙神’走来。

“小子,‘龙神’就是你?”汉子问道。

“不像么?”‘龙神’反问道。

汉子不答斜着嘴角冷笑着又问道:“还认得老子么?”

‘龙神’道:“一醉百年的酒狂徒当然认得。”

“认得就好。”酒狂徒眉毛一挑傲然道。“听说你练了什么‘六龙行天决’和什么什么‘六气御龙手’。”

“传言不可信,不过这一回说对了一半,那‘六龙御气手’我可还差了许多。”‘龙神’道。

“一个读书人的破玩意,一个装神弄鬼的鬼话连篇的假东西,能打得死人么?”酒狂徒不屑地道。

“不知道。阴阳采补,吸纳别人精气的功夫都能伤人,天下还有什么功夫是打不死人的?”‘龙神’淡淡道。

“小子,你如何能理解老子功法的奥妙,‘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亏你练的也是道家功夫,竟然如此孤陋寡闻。”

“你确定那句话是这么解释么?”

“多此一问,十八年来,老子功力进展神速,提升了四五倍有余。”酒狂徒冷哼一声道,‘龙神’淡淡一笑,负手静立不与他争辩。

酒狂徒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转向卫辞筠眉开眼笑地道:“卫帮主,今天的事有些棘手啊。”

卫辞筠委屈道:“是啊,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龙神’也来欺负我这弱女子。”说着满怀幽怨地向‘龙神’瞥了一眼,‘龙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酒狂徒见卫辞筠对‘龙神’颇为敬佩,冷笑道:“‘龙神’~~~,哼!不过是老子的手下败将而已,他那个师父倒还有些本事,不过多年龟缩不出,大概早已死了。”

“这么说酒前辈愿意帮我解围?”卫辞筠笑道。

酒狂徒道:“你肯陪老子几日什么事都好商量。”

卫辞筠神色黯淡,仿佛瞬间陷入绝望,凄然道:“我敬前辈如神,前辈却如此待我,‘豹威堂’的事不帮忙也就罢了,现在又趁火打劫起来......我......。”这番表情在她绝色容颜的加成之下尤为令人难以拒绝,酒狂徒一双醉眼直勾勾看着她,仿佛要穿透衣衫,看进骨子里一般。

“也罢,打发了外人不怕你不从。”酒狂徒仰头喝了一口酒,又大步走到‘龙神’面前。卫辞筠偷着向鲁平一使了个眼色,鲁平一缓缓摇了摇头。

“老子这壶酒喝完之前,带着你的人滚出去。”酒狂徒扬了扬手上的酒壶道。

‘龙神’淡然一笑道:“不然呢?”

“不然老子会让你再次回味十八年前失败的滋味。”酒狂徒道。

‘龙神’道:“请出手吧。”

“找死!”酒狂徒一声厉喝,手中酒壶扬起,内力催逼之下万滴酒水撒出,凌空漂浮,那酒滴在空中瞬息万变震颤不已,地下的青砖慢慢跟着酒滴震动了起来,继而整个大厅,整座楼都在颤抖,众人惊骇欲走却感觉天旋地转难辨四方六合,一整座楼与酒滴的震颤已完全一致尽在酒狂徒掌控之中。

“醉......”酒狂徒口吐一字单掌在虚空中一击,整座楼猛力一震,刹那归于平静,那悬浮在空中的万滴酒水仿佛被整座楼狠狠推了一把向‘龙神’爆射而去。攻击发动的瞬间便已告破,酒狂徒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一只手掌已停留在他心口三寸之处,那威力无匹的万滴酒水与普通水滴无异,皆洒落在地下。

酒狂徒脸色瞬间煞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武功大进的他竟然在曾经的手下败将手上连一招都过不了。

“二十年来天下高手榜三次更名易主,你知道为什么唯独没有你的名字?”‘龙神’不咸不淡地问道,酒狂徒未答,‘龙神’不以为意接着道:“十八年提升四五倍的功力,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你却拿来矜夸。”

“不......不可能,除非......除非你练成了传说中的‘六气御龙手’?”酒狂徒惊道。

“你倒是真看得起自己,自尽还是我动手,你选一个吧。”‘龙神’道。

“我......”酒狂徒的脸色由煞白变得惨白。

卫辞筠凄然一笑,道:“‘龙神’要对付的是我,酒前辈与此事无关,还请‘龙神’手下留情。”

“吃得起供奉就要挑得起担子。”‘龙神’道。

“好......好......,你要老子的命,老子给你。”酒狂徒陡然大吼一声,喉间一股血箭喷出直冲‘龙神’咽喉,‘龙神’未动,护体龙气自生,于身前一尺处击散血箭,酒狂徒缓缓转头看了卫辞筠最后一眼轰然倒地。

‘栖凤楼’奉之若神的大靠山在‘龙神’手下一招败北,‘栖凤楼’的帮众在这番震撼之下已全无心思再贪恋卫辞筠的美色,一个个不敢反抗亦不敢逃走呆立当地不敢稍动。这番折腾楼上早被惊动,却没人敢出面找事。

卫辞筠望着‘龙神’,‘龙神’眉宇间跳了一跳,却未说话,卫辞筠整了整鬓边的头发,转过了头面对着众人露出了坦然的笑意。

她败了,她所倚仗的人在‘龙神’面前完全是个笑话,她唯一能够倚仗的美貌也在痛失亲人的仇恨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她败的彻底,鲁平一的态度让她失败之余更感到寒心,她不希望鲁平一能击退‘龙神’,也不希望他死,但她希望他能够站出来,哪怕说一句话也好,然而他没有。

“这个女人的靠山死了,大家打死她为亲人报仇。”一中年女子高声喊道,然后举着擀面杖冲了过去,有人带了头众人各举武器跟着冲上,帮众们心中不忍却不敢阻拦,只好装作不见。卫辞筠闭上美目等待最后的时刻,擀面杖高高举起......

鲁平一盯着卫辞筠,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心悬至喉,手足冰冷的如同春天的水,然而他没有动。

中年女子面容狰狞,手中擀面杖高举过顶,却迟迟没有砸下来。

“还等什么,快动手啊。”中年女子身边冲上来四五个人都止住了脚步,口中催喊着,他们只要跨前一步手中‘武器’就能碰得着卫辞筠,然而这一步却没人愿意跨出。

“是啊,快动手,你忘了你家闺女就是被她们抢去做了娼妓?”一人催道,中年女子咬了咬牙,攥着擀面杖的手青筋毕露,不住发抖,却仍然狠不下心。

“你还报不报仇,要是不敢就让开,别挡着别人。”一中年男人道。别人催的越急,中年女子的手抖得越加厉害,那男子连着催了好几次但就是不肯向前迈出一步。一刻时分过去,场面僵持,两刻时分过去,场面仍然僵持,就在那中年女子即将放下手中擀面杖的时候,背上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手中擀面杖不由自主向卫辞筠磕去。

‘砰!’擀面杖落下,砸在了一人的背上,那是一张宽阔的背有着挺直的脊梁,那是鲁平一的背,在关键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卫辞筠,擀面杖砸在了他的背上。一人开了头,其他人犹似决堤的河水汹涌而上,铁锹,擀面杖,叉子,铲子劈头砸下,鲁平一弓起身子将卫辞筠半点不露死死抱在怀里。

“打死他。”擀面杖落下。

“打死这帮走狗。”铁锹飞舞。

“......”

第257章 奇怪的世界

众人越打越是起劲越打越是兴奋,饶是鲁平一内功深厚没有专门练过挨打的功夫也受不了这番毒打,片刻时间已是鲜血淋漓,众人哪里管他手中武器只狠命落下,更有几人开始打砸家具摆设,趁机在楼上楼下搜寻值钱之物。‘栖凤楼’之人摄于‘龙神’实力不敢稍动。

‘龙神’脸色微变,韩护卫看在眼里立刻高声问道:“各位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发财的?”

“当然是来报仇的。”一中年男子道。

“他也是害你们女儿的凶手?”韩护卫问道,这段时间的调查她知道鲁平一对这些事从来都是反对的,此时卫辞筠危难时刻又见鲁平一挺身而出心中多了几分好感,出言质问道。

“那贱人的姘头有什么好人了,死一个少一个。”一女人道。

“那古董花瓶,银子绸缎也是害你女儿的凶手?”韩护卫又质问道。

“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姑娘,少不了你那份。”一男人一脚踹开姑娘的房门,高声回道,屋里立刻传来一阵尖叫声,楼上楼下乱成一团。

“你们不能乱闯,楼上有我闺女。”一老头呼喊道。

“你闺女早就成了婊子了,还会怕男人?”一人说着话一把推开一名姑娘又踹开了一间房门......

‘砰!’鲁平一头上再受一锹,鲜血飞溅起来,他一阵眩晕,几乎栽倒,心知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当即抱着卫辞筠奋力跃出圈外,回头对着‘龙神’‘噗通’跪倒,众人拿着武器冲来,鲁平一视若不见高声道:“师......‘龙神’容禀,我有话说。”

众人冲上前来正要对鲁平一下手,蓦地感到一阵阵压迫,手上的擀面杖,铁锹等物突然变得异常沉重再也举不起来。

“韩护卫,你先带人退下。”‘龙神’道。

“不行,说好了为我们做主,你们不能说话不算,今天要是不砸了这妓院我们就不走了。”一女人高声喊道。

“对,砸了妓院为我姐姐报仇。”“对,砸了妓院,不然我们不走了......”一群人附和道。

“你们走还是我走?”‘龙神’话音不高,语气淡然中略带一丝嘲讽,楼上楼下却无人不闻,正在砸抢的众人听到‘龙神’这句话立刻停了手,他们不蠢,他们之所以趁机打砸抢钱是仗着有人撑腰,一旦‘龙神’离开再多十倍的人也不够‘栖凤楼’收拾。

先前那老头‘噗通’一声跪倒,叩头道:“大人,求你救救我闺女,她......她才十七岁啊。”

“嗯。”‘龙神’点头答应,韩护卫带着众人离去,‘栖凤楼’一名帮众看看‘龙神’,见‘龙神’不说话慢慢退出大厅,一溜烟跑了,一人跑掉剩下的人争先恐后相继逃走,一时间大厅中只剩下‘龙神’,卫辞筠和鲁平一三人。

鲁平一见众人退却,叩头道:“属下参见帮主。”

这句话大大出乎了卫辞筠的意料,她看着鲁平一,一双美目中满是质疑的神色,鲁平一看不着她的表情却也猜到了她的心思,

‘龙神’道:“当年违背‘隐龙堂’老爷子的安排放着‘四罡正气会’的副帮主不当宁愿混在一个不入流的帮会中当打手,我还道在你的眼中只有美人,难为你还认我这个帮主。”

鲁平一低着头没敢回话,过了片刻才嗫嚅道:“她......需要我。”

‘龙神’淡淡地道:“你可曾想过‘六龙帮’也需要你,老爷子更需要你。”

“是属下失职对不起帮主,请帮主责罚。”鲁平一叩头道。

“要说对不起你是否也该先对老爷子说上一句?”‘龙神’道。

鲁平一低着头不敢说话,‘龙神’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向卫辞筠道:“卫帮主当真好手段,我两大堂主之子都栽在了你手上,便是当年我与‘大隅天城’为敌时也未曾如此狼狈过。”

“看在这次剿灭武阉的人属下报信有功,看在这些年属下守口如瓶的份上求帮主放过她吧,她若死属下也无法活下去。”鲁平一叩头道。

“当真?”‘龙神’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鲁平一浑身一震,血瞬间凉了,他定了定神还是硬着头皮答道:“不敢欺瞒帮主。”

“好,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在我走出这扇门之前你最好想到解决事情的办法,否则你亲自送卫帮主上路。”‘龙神’说罢举步而行。

一步,鲁平一心头一紧,两步,鲁平一焦躁不安,三步,鲁平一汗流浃背,‘龙神’举足落下,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鲁平一的心上,厅门在前,‘龙神’举步,鲁平一的心被揪了起来,‘龙神’落足......

“帮主!”鲁平一高声喊道,‘龙神’驻足。

“属下想到了。”鲁平一用尽力气说道,这句话出口他几乎瘫倒。

“说。”

鲁平一喘了两口气道:“‘栖凤楼’所有抢来的姑娘愿意回家的‘栖凤楼’绝不阻拦,这些年挣下的银子全数归还,不愿回家的补偿其父母二百两安家之用,出过人命的再加一百两作为补偿。”

‘龙神’道:“一百两买一条人命么?”

鲁平一道:“错已铸成,唯有弥补一途。”

‘龙神’点了点头,道:“也算没办法中的办法,炽日,冰月和众兄弟之死如何交代?”

鲁平一道:“欧阳檗反叛泄露帮中机密,以帮规论处必死无疑,唯有......唯有娶小楼过门才能免除死罪,不过那样只好由小楼戴过......”

‘龙神’道:“大名鼎鼎欧阳堂主的儿媳轻易泄露帮中机密这叫欧阳堂主怎么抬得起头来?”

鲁平一道:“不是泄露,程庭为武经国收买毒打逼供,小楼抵受不住。”

“是怎样的毒打?”

“是......是挖眼。”鲁平一道。

“原来如此!那便难怪她了。”‘龙神’道。

鲁平一长吁了一口气又道:“‘龙神’问罪,卫帮主并不知情,所以才有今日之事,程庭身死,其名下所有当归小楼所有。”

“程庭死了?是谁杀的他?”‘龙神’问道。

“是欧阳檗亲自动手报的仇。”鲁平一道。

“听说程庭武功不弱。”‘龙神’又道。

“是,所以欧阳身受重伤,武功全失。”鲁平一又道。

“看来欧阳堂主的儿子儿媳要劳烦你们好生照顾了。”‘龙神’道。

“是。”鲁平一道。

“说来说去,卫帮主除了花点银子之外似乎没什么损失。”‘龙神’道。

鲁平一道:“属下甘愿自废武功,带她离开京城,永世不踏入中原。”

“自废武功?以卫帮主的相貌,你怕是连京城也出不去。”‘龙神’道。

鲁平一跪着无言,卫辞筠坦然一笑道:“事情做了就不会怕,‘龙神’是要我的命还是挖我的眼?”

‘龙神’怔了怔,过了半晌才道:“算了,既然是欧阳堂主的儿媳,给个教训就好,至于你们两人,那要看师父认不认你这个儿媳了。”

“谢帮......师兄!”鲁平一声音哽咽,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听着‘龙神’对老爷子的称呼改了,他对‘龙神’的称呼也改了。

“三天后,欧阳堂主之子欧阳檗迎娶娄小楼过门,劳烦二位操心。”‘龙神’说了一声,不待鲁平一和卫辞筠答话人已出门,厅外,韩护卫守在一旁,见‘龙神’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说?”‘龙神’问道。

韩护卫道:“禀帮主,来之前所有人口口声声说要救人要报仇,现在多数人对救人、报仇并不如何关心,反倒是问‘栖凤楼’补偿的人居多,也有叫嚣着要砸了‘栖凤楼’的。”

‘龙神’嘴角勾起一丝轻笑,道:“依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

韩护卫道:“这种地方早些砸了少害些人,普通百姓日子不好过想要些补偿也未为不可。”

‘龙神’道:“砸一个‘栖凤楼’好说,砸了之后呢?楼里的姑娘如何处理?”

韩护卫道:“改邪归正,正好从良。”

“改邪归正?‘栖凤楼’七家青楼妓院,两千多风尘女子,都赶回家去教爹娘养着还是我都娶回去养着?”‘龙神’笑问道。

莫说两千多风尘女子,便是二百个二十个哪怕是两个想要安排好了也需费一番功夫,韩护卫自知想的有些不切实际却又颇为心疼这些苦命的女子,叹道:“我们早些动手就好了。”

“不归我们管的事少跟着搀和,你以为每个流落风尘的女子都是卫帮主逼的?”‘龙神’道。

韩护卫一愣,道:“可皮肉生意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龙神’道:“她们毕竟还有一口饭吃。”

韩护卫不甘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何况是这种饭?”

‘龙神’笑了笑道:“这句话等你饿着肚子的时候再说不迟,对于朝廷来说百姓们能吃一口饱饭比什么都重要,但这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能吃饱肚子的差事,有人拥有足以救活万人的金银钱财却挥霍无度不曾帮助别人,比如我,有人费尽千幸万苦仍然食不果腹,有意思的是,如果朝廷杀了我,不但救不活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反而会害得更多人吃不上饭。”

韩护卫奇道:“这怎么可能?”

‘龙神’笑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好好当你的护卫吧,小皇帝的位子暂时还轮不到你来坐。”

韩护卫道:“帮主儒学起家难道不该遵守圣人之训么?”

‘龙神’笑道:“圣人之训是修己不是责人,亿万苍生百年难得出一圣人,若用圣人的标准来丈量他人这日子还怎么个过法?用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的话来说‘历史总是在肮脏中前行,在无耻中发展,时而进时而退时而快时而慢却从未止步。’”

韩护卫鼓着脸不说话,悻悻地跟在‘龙神’身边。

第258章 归宿

十二月初二。‘秋池山’。

梁榭从邵鸣谦房里出来又去见了宜丰他们,既然决定随师兄去京城,能增强几分实力便多几分生还的可能,当即与众人排演布阵,练功对招。

原‘谭门’众人自打来了‘扬刀盟’便练功不辍,每人皆有不小的长进,‘双杰八雄’的配合更加默契,郁栖柏功力越练越深,老鹰‘鹰爪手’越练越快,宜丰和谭兴德自打去过‘武阁’几日之内功力虽未有大进然招式之中竟起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变化,宗老更是闭关不出精研武学,唯有唐贤武功原本就高,这段时间到底进没进步梁榭还真看不出来。

午后,梁榭被邵鸣谦叫去,告知京城那边来了消息‘扬刀盟’随时可能出发,让梁榭提前做好安排。

梁榭决定暂且不告诉其他人等到临出发前半个时辰再说也来得及收拾,这是‘扬刀盟’大事行动前的规矩,不让非必要的人参与计划以免消息泄露,这样即便队伍中有内奸也来不及通风报信,至于他本来就知道这件事,邵鸣谦他们倒也无需隐瞒,提前告知也方便他安顿尚在生病的妻子。

梁榭知道师兄的意思,心里也颇为感激,这一去生死难料,他的确需要时间和妻子好好谈谈将所有的事情说开了,万一真的回不来也不至于留下遗憾。

梁榭回得屋来已近黄昏,屋里没有掌灯任嘉娴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绣着花,见梁榭进屋也不说话心不在焉做着手上的针线活,因她昨天夜里的举动梁榭心头也极为不快,当即也不说话,自顾在心中盘算着此次去京城的计划。

“我再问你一遍,你跟我回不回去?”任嘉娴突然问道。

听她不善的语气梁榭心头着恼,回道:“过几天再说。”

“过几天?”任嘉娴追问道。

“不知道。”梁榭也没好气。

“你要想娶她我去给你提亲,用不着拿你大师兄做幌子。”任嘉娴道。

梁榭想要解释,话到嘴边看到妻子正冷笑着看着他,心知解释也无用,徒然招她讥讽,索性道:“你爱做什么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这么说你愿意了?”任嘉娴继续追问道。

梁榭没有说话,心中却感到一阵的委屈,想不到自己临拼命之前最亲近的人竟会如此误会自己。

任嘉娴见他不说话,冷笑了两声,也不再追问,天色渐渐转暗,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两人一言不发呆坐着,过了良久,任嘉娴缓缓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绣绷推门出去了,梁榭待她走出去一会这才推门出去,刚一开门,迎面碰到任骁,任骁见姐姐不在拉着梁榭直奔饭堂,正是饭点厅里有不少人,两人选了一张桌子坐下,梁榭没什么心情,随便扒拉了两口,任骁对吃的对玩的从来是来者不拒,吧唧着嘴桌上每样菜都要吃上几口。

吃罢饭两人回屋,屋里漆黑嘉娴仍未回来,梁榭掌了灯,拉了把椅子坐下,任骁从怀里掏出色子一个人又在桌上练了起来,梁榭与任骁没过多的话可说,一边打坐练气一边等着妻子回来。结果两人左等不见任嘉娴回来右等也不见任嘉娴回来,梁榭不禁有些担忧,按理说任嘉娴出去吃饭早该回来了,可到现在也没个人影,虽说以任嘉娴好强的性子绝不至于干出傻事,但山高风大万一失足摔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又等了一会梁榭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喊了任骁一声,两人出门找寻。

梁榭先在外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便去了饭堂,一问之下竟是无人见过任嘉娴,显然没来吃过饭,梁榭登时焦急,忙又跑出去后山,后山空空荡荡依旧没人,从后山回来梁榭又去粮仓找了一遍,甚至将几口井的井盖都揭开看了一遍还是没人,梁榭更急也不理会任骁跟不跟得上展开轻功跑到山顶上转了一圈,依然不见人影,这下他不禁冒了汗。

山顶的冷风一吹梁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洗澡去了,一想到洗澡梁榭急忙又跑到‘混堂’问了问,见到‘混堂’烧水管事的梁榭竟有些不敢张口,生怕从他们口中说出‘不知道’三个字来。

“夫人啊,先前跟柳姑娘一起来的,刚走了不大一会。”‘混堂’的一位大妈说道。

“十一?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嘉娴不是对她有些误会么?”梁榭抛下心中疑问,道了声谢便朝着柳十一住处走去。

时已入夜,柳十一的屋子里亮着灯窗棂纸上映着两条婀娜的人影,显然便是柳十一和任嘉娴两人,梁榭近前几步正要敲门却听得屋里一女子声道:“妹妹好嫩的肌肤,摸上去跟缎子似的,可羡慕死姐姐了,要是没有这道疤就更美了,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妹妹。”

这声音正是任嘉娴的,听她们谈论女人间的话题梁榭也不便就此敲门以免三人尴尬,当即略向一旁退开几步。

又一个女子声音道:“嫂子才是十全十美的美人,论相貌,论出身,论才学我没一个能比得上嫂子。”说这句话的却是柳十一。

任嘉娴急忙道:“快别说出身,姐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妹妹要是生在官宦之家提亲的定会踏破了门槛,什么知县的公子,知府的外甥咱连瞧都不瞧,至少也要三品以上的官家公子咱才瞧得上眼。”

梁榭在外听得真切,任嘉娴说的与她当年的情况十分相似,当年去她家里提亲的络绎不绝,她也都未曾瞧上眼,勉强答应了巡抚家的公子最后也是以私奔收场。

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柳十一一时无话,过了小片刻才问道:“嫂子找我是不是有事?”

“不要叫嫂子,显得多见外,妹妹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姐姐好了。”任嘉娴道。

梁榭看到窗棂上的一条人影点了点头,只听任嘉娴又道:“来山上这么长时间妹妹有没有看得上眼的青年才俊?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姐姐和我家相公帮你撮合。”

柳十一道:“最近变故较多,小妹暂时没想过这种事。”

“我的傻妹妹,再多变故也是他们的事,咱的日子还要过呀。”任嘉娴道。

窗棂上两条影子凑近,任嘉娴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妹妹放心,姐姐这几天好好挑一个给你.....”任嘉娴顿了顿道:“后厨那个小林勤快肯干,将来学成工钱少不了,跟着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妹妹看是明天姐姐去跟他说还是叫我家相公跟他提一提呢?”

柳十一道:“多谢嫂......姐姐美意,小妹的从前不是谁都能接受,还是......别害别人的好,提亲的事以后再说吧。”

“怎么会呢?”任嘉娴奇怪道。梁榭见屋中一条人影站了起来,然后来回移动了几步,紧接着任嘉娴又道:“妹妹这么好的身段,是男人就会垂涎三尺,要不是从前的不幸还轮不到他一个学徒呢,现在下嫁给他算是他的福气。”

“多谢姐姐操心,小妹的亲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柳十一笑道。

透着窗棂,人影复又回归坐下,听着妻子使劲撮合,听着柳十一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落寞,梁榭此时更加不好意思敲门,他也好奇,想知道妻子这回找柳十一究竟是什么目的。

“妹妹屋中的摆设颇为雅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想必妹妹定是精通琴棋书画的高手,这般才学无人共赏白白荒废年华不觉得可惜了么?”过了片刻任嘉娴又道。

柳十一道:“姐姐取笑了,小妹哪里懂什么琴棋书画。”

窗棂上一条人影长身,在地下移动几步,只听任嘉娴的声音说道:“妹妹还说不懂?这张琴妹妹弹了恐怕不下千百次了吧?”

柳十一道:“姐姐抬举,这琴是‘禄堂’的一位姐妹送的,前主人确是抚琴高手,小妹却没这样的本事。”

任嘉娴道:“妹妹过谦了,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为姐姐弹奏一曲?”

“山野小调不堪入耳,姐姐既不嫌弃小妹自当遵从。”柳十一说罢一条人影站了起来,走到左手边然后抱起一个张条形的物什走了回去重新坐下。接着琴声起,几声调弦之后,只听柳十一的声音说道:“姐姐家学渊博山野小调有辱清听,小妹只学得一曲《渔樵问答》技法尚不娴熟请姐姐勿要嫌弃。”

任嘉娴笑道:“妹妹定然强过姐姐,姐姐岂敢嫌弃?”

柳十一似乎一怔,一时无言,过了一会琴声再起,曲调铮铮然一派悠闲意境,其声或升或降果如问答一般。这《渔樵问答》甚是出名,梁榭倒也听说过,曲中逍遥山水,淡扫名利的生活正是他后来所向往的,只可惜那只是向往。

“‘逐逐逐。劳劳劳。举世尽尘淖之骚骚。谁是杰杰。谁是嚣嚣。谁是同清。若那同胞。则是樵与渔。渔与樵。悟入仙界。跳越凡韬。’,‘渔渔渔。靠舟崖......’?”柳十一一段弹唱完毕,再起一段,配的依旧是《理性元雅》的词,待她唱到第十段‘......着粗衣。甘淡饭。卧红轮直到西斜。把钓竿也。时时拿在手。’时,梁榭心中幻起一幅画面——夕阳西下天际被晚霞照的通红,河边一间小屋,炊烟袅袅升起,自己正依在石头上垂钓,妻子在淘米洗菜准备晚饭,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在捕捉蚂蚱嬉笑打闹,孩童脸上沾满着污泥和尘土,却掩盖不住他们烂漫的笑声,这两个小孩正是自己的儿女,妻子略带埋怨地训斥着两个孩子,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幸福......

梁榭心中想着自己向往的生活怔怔发呆,柳十一再唱两段,琴声渐收,梁榭一激灵登时回过神来。

第259章 牝犬生子?狐皮为衫?

“姐姐没看错妹妹果然是精通音律,我先前还道妹妹的琴为何较别人为长,怎料这曲子却是更长。”任嘉娴笑道,梁榭在屋外听得分明却一头雾水,他知妻子有说话叫人听不懂的本事,却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十一一怔,隔了片刻才笑了笑道:“琴长琴短本不在琴,曲长曲短也要看听曲人的意思,琴终究只是琴,曲终究也只是曲,琴曲再长也有终了之时,姐姐说是么?”

任嘉娴笑道:“妹妹高见,不过若是听曲的人留恋,纵使琴曲已终恐怕在听曲者心中犹是未绝。”

柳十一道:“人总是善忘,一曲终了,遗忘不过片刻,何况小妹弹琴只是无人时自演自奏,并非是要弹给别人听,姐姐又何必在意?”

任嘉娴笑道:“‘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圣人尚且如此,妹妹可不要小瞧了琴曲呀。”

柳十一无言,过了片刻问道:“那依姐姐的意思是?”

任嘉娴道:“妹妹读过孟子么?”

柳十一道:“以前不少金主是读书人,难免听到过一些。”

任嘉娴又问道:“那妹妹可还记得孟子是如何劝戴盈之免除关市之税的么?”

“懂了。”柳十一说了两个字,起身将琴放入布袋之中,收口,然后用绳子扎了个死扣。

任嘉娴叹了一口气道:“难为妹妹了,只是琴始终还在恐怕一根绳子绑不住琴弦,一条布袋也隔不开琴音。”

“那姐姐想要如何?”柳十一的声音略带几分不快。

任嘉娴道:“如此好琴,封存弃置都是可惜,不如送于有缘人,岂不两全其美?”

柳十一道:“姐姐学问好,小妹有一事想请教姐姐,当年孟子在劝戴盈之免除关市之税时是否连关市也劝停了?”

任嘉娴一愕,笑道:“妹妹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好一张巧嘴。”

柳十一道:“姐姐知书达理小妹的难处还望姐姐能够体谅。”

任嘉娴笑道:“这是妹妹自己的事姐姐本来管不着,只是家中的猫儿最近不大听话,姐姐想着在妹妹面前立上一功也好叫妹妹帮忙出出主意,没曾想却让妹妹不快了,是姐姐的不是妹妹勿怪。”

任嘉娴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颗小脑袋顶开了门钻了进来,无巧不巧这颗小脑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看守粮仓的一只橘黄色的猫,那猫摇摇尾巴,‘喵’了一声走到柳十一近前脑袋在柳十一裙子上蹭了蹭,柳十一裙子的下摆立刻沾了不少灰尘和毛,柳十一摸摸猫的脑袋在桌上取了一块点心,掰开了放在手心,猫嗅了嗅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柳十一低头喂着猫,神情略显忧郁,叹了一口气似是回答任嘉娴又似自言自语道:“小妹觉得有时候与其让猫学着狗一样摇尾乞怜倒不如给他一些自由,毕竟猫不是狗,绑是绑不住的,姐姐是聪明人自比小妹更懂相处之道又何必要求猫儿事事听话呢?”

任嘉娴笑着从柳十一手里接过点心,身子向后退了数尺,猫‘喵’地叫了一声跟着点心追了过去,任嘉娴笑道:“妹妹说的有道理,姐姐也认为猫儿嘴馋,偶尔外出偷食也是有的,吃饱了还是要回家的,毕竟点心只是点心尝尝新鲜罢了,当不了正餐,妹妹你说是吗?”

柳十一脸色一变,郑重其事道:“言语伤人更胜利刃,姐姐还是勿要胡乱猜忌的好。”

任嘉娴不去理她,将点心随手放在桌上,猫眼巴巴望着点心被任嘉娴拿走,‘喵’了一声,作势要跳上桌去,任嘉娴袖子以手挡住,猫无从落脚,望着她又叫了一声,见她无动于衷猫将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仰头又叫了一声,任嘉娴还是不理,猫来回在她腿上蹭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任嘉娴道:“妹妹你看,仅仅是一块吃不着的点心猫儿便可以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若是有了肉吃他何曾在意过区区一块点心?”那猫来来回回在任嘉娴小腿上蹭了十几次,在她裙子上沾了不少尘土和毛,任嘉娴缩回了腿掸了掸裙子,猫依旧蹭了过来,任嘉娴将点心远远抛出,猫看着她手中空空如也,听着身后点心落地的声音忙追着跑过去了。

柳十一道:“难道在姐姐看来点心和肉不过是控制猫儿的手段?”

任嘉娴笑道:“‘秋池’里的‘金鲈’堪称天下一等食材,正因如此盐放多少,味调几分便更加讲究,若是没有几分手段也难以烹一道好菜出来,妹妹认同么?”

柳十一道:“小妹不懂烹饪也不及姐姐有学问更不懂什么手段,或许在姐姐心里猫儿只不过是姐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可在小妹心中猫儿是一生的陪伴,他若要自由过自己的生活小妹愿放他自由,猫儿若要陪伴,小妹自当不离不弃,”

“好个不离不弃,姐姐受教了,既然妹妹已有定见姐姐也不多言,告辞。”任嘉娴笑道。

“小妹不送了。”柳十一道。

任嘉娴起身向外走去,门‘吱呀’一声拉开,任嘉娴移步出门,柳十一送至门口,任嘉娴忽然回头嫣然一笑道:“先前听了妹妹曾经的遭遇姐姐方才忽想起一句上联,不知妹妹能否对出下联?”

柳十一秀眉微蹙,任嘉娴已笑道:“妹妹听好,姐姐的上联是‘良女方为娘,牝犬生子。声唤娘,形似狼。’。”

听到上联柳十一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任嘉娴笑道:“妹妹若是对不出也无妨,只当姐姐闹着玩就是。”

柳十一勉力一笑道:“姐姐既然出了上联,小妹才疏学浅,虽不工整尚可勉强一对,无论如何不能扫了姐姐的兴,姐姐请听,小妹的下联是‘有衣裁作袄,狐皮为衫,身着袄,心是妖。’。”

任嘉娴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妹妹不愧是见惯风流公子的人物,下联对得好。”

柳十一道:“姐姐也不愧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上联出得好。”

任嘉娴笑了笑,转身离去,她一转身脸上的表情立刻黑了下来。

任嘉娴回到住处梁榭正在桌子前端坐,他表情很平静,见到她进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既没有十分高兴更没有一丝不悦。

“回来了?”梁榭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心。

“嗯。”任嘉娴随口答应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洗把脸赶快睡吧。”梁榭说着给她打了盆洗脸水。

任嘉娴脸上略带笑容,没多说什么,当即洗了脸上床睡觉,梁榭就在她洗过的水里洗了把脸将外衣脱掉,挨着她也躺下了。

“相公做什么坏事了?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任嘉娴笑着问道。

“明天要早起出门,睡的晚了怕你身子受不了。”梁榭道。

“出门?”任嘉娴诧异问道,她心中已猜出几分,表面却不动声色。

“嗯,明天我送你们回去。”梁榭道。

任嘉娴一笑,转过身来将梁榭抱住,在他嘴上亲吻了一下,梁榭也轻轻搂着她道:“早点睡吧,明天要赶一天的路。”

“好的。”任嘉娴心中大喜。

十二月初三,深冬,微风和讯,阳光明媚,是今年冬天难得的好天气。

‘秋池山’较昨日冷清了一些,昨夜‘扬刀盟’盟主邵鸣谦与统领衡无算领着向铁衣及一组‘玄衣卫’、七组‘玄衣卫’连夜出发,连宗老也出关随行,雷钧和其他‘玄衣卫’则在山上留守。

梁榭要了辆马车,装好药和应用之物带着任嘉娴、任骁姐弟下了山,他没有和柳十一告别,也没有和雷钧告别,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三个人一辆车就这么孤零零地下了山。

任嘉娴的父亲任康年以前是御史言官,几番调任后来调往‘唐州’‘西尧城’出任监察御使,专门监督‘西尧城一府’辖地的官员,不过自从‘泰丰’二十年之后各地衙门口官职缺口逐渐增大,‘泰丰’二十五年后益发明显,任康年监察‘西尧城’已是‘泰丰’四十三年的事了,当时各地衙门人手几乎是三缺其二,知府、知县死了也没人上任,更何况监督这些官职的御使。

本来启宗皇帝最烦言官,像任康年调任这等小事更是理都懒得理的,不过朝廷有‘内阁’一帮老臣打理耽误了几年调令终究还是下来了,说是调任到‘东尧城’,实则整个‘唐州’就这么一个监察御史,任康年哪都得管,却又哪都不管,一者因为官员实在太少,二者洋洋洒洒写了半天,一封奏章递上去十次有十一次要石沉大海,他也不知道皇帝是觉得他奏章里写的东西没意义还是压根就没看,反正从来没有理过他。

后来任康年在‘东尧城’买了房,将妻子,儿女都接了过来,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本来监察御史是个临时性的官儿早该调任,然而后来不是各地衙门人手不足便是朝廷枢要忙于争斗,他一个两头都不是的人又不能在斗争中起到什么作用,于是便没人理会他,他一个临时官职当了个永久,后来‘古榆一党’的人取胜,重新任命官职,将其转任提拔为‘东尧城’知府,之后‘无根党’取胜,又将其降职为知县,一直到前段时间任康年又升了职,却也不离‘唐州’地界。

梁榭和任嘉娴此次便是要回‘东尧城’,回到任嘉娴阔别十来年的家。‘东尧城’在‘唐州’,‘扬刀盟’在‘中州’与‘唐州’相接之处,两地相距并不算远,骑一匹快马向西北疾驰半天多就到,就算是乘坐马车大概有一天多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梁榭三人吃过早饭便即出发,至午时已走出‘九梁城’辖地,微风拂面,天暖气温,天气好任嘉娴心情更比天气更好,和梁榭纠缠许久,别扭许久,两人最终还是踏上了这条路。一路上任嘉娴笑颜如花,看着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似乎格外亲切,她钻出车篷和梁榭一起在车板上坐着不断和他说着话,当中亦少不了一些打趣,而梁榭亦极有耐心和她一一对答,两人先前数月间的不快似乎在半日之内一扫而空,任骁甚感无聊在马车的摇晃中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260章 十二月初四

“相公,你看那朵云像什么?”任嘉娴用手指了指笑问道。

“像一大一小两只葫芦。”梁榭抬头顺着任嘉娴所指方向看了一眼,答道。

任嘉娴摇头道:“不对,相公再看仔细些。”

梁榭又再看去,只见那‘葫芦’似的云并非真如葫芦,那两只‘葫芦’上似乎多了几枝粗壮的枝藤,上半部分的‘小肚’亦不似葫芦那般光滑,反而有凹有凸,颇有几分五官的神韵。

“相公看出来了么,像不像两个人?”任嘉娴追问道。

“嗯,像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梁榭道。

马车辘轳声响,那两朵云渐距渐近,慢慢地黏在了一起,任嘉娴笑道:“相公,你看,云朵里的人也懂得亲嘴。”梁榭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又走了一会,梁榭勒住缰绳,支住车子卸下鞍辔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上,让其歇息一会,再拿出一些玉米和水来喂马儿吃喝,那马走了半天,着实累了,当即大口吃喝起来,对于马来说,玉米是顶好的草料,怎能不香?任嘉娴叫起任骁来,三人就着水吃了些干粮歇了小半个时辰重新启程,至傍晚时分梁榭找了一家农户,给了五十个铜钱,三人就此安顿过夜。农户家小人多,拥挤异常,任嘉娴搂着梁榭呼呼入睡,这一夜睡的竟是格外地香。

京城。

夜已深,寝宫内,皇后早已入睡,皇帝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身边似乎也已睡着,可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他静静地望着屋顶不动、不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皇帝始终望着屋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望着屋顶。

皇城内,‘金衣卫’铁着脸静立不动。

皇宫内,宫灯四亮,黑衣少年在一宫一殿间巡逻,他的腰杆很直,他的脚步很匀,他的目光很锐,他的耳朵很灵,凡他所过之处一草一木皆脱不开他的监视,他是杨泽丰。

皇宫内,另一头,一人浑身铁链缠绕亦在巡逻,他阴沉着不发一言,浑身散发着一股煞气,落尘即怒,他是金铣。

皇宫内,大殿上,一人躺在殿脊之上驾着二郎腿哼着小调,嗑着瓜子,仿佛这天下没有任何事值得他正经对待,连保卫皇宫这等差事都似微不足道,他是酆无常。

金铣从殿下走过,酆无常遥遥望见,一跃而起纵身一掌直扑金铣,金铣铁链缠绕挥拳上迎,一声闷响拳掌相交,酆无常漂身落地,金铣不退反进步履瞬之间一拳已抵在酆无常心口。

“奉劝你还是用暗器的好,再玩下去当心丢了小命。”金铣收拳道。

酆无常不以为意,笑道:“嘿嘿,金二哥学的好快,这身法有些元老的意思了,二哥再与庄老三对战不至于在速度上吃亏了。”

“咳咳......,怎么我以一条臂膀终身伤痛换回来的秘籍你后悔了?想拿回去?”金铣青着脸道。

酆无常道:“金二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当初时间仓促,无常未及抄录,现下想借二哥的秘籍抄写一份不过分吧?二哥可莫忘了秘籍还是无常拿回来的。”

金铣‘哼’了一声道:“我这一身伤也是拜你所赐。”

“金二哥......”

“待我练成自会给你。”金铣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酆无常望着金铣远去的背影笑了一笑,他双眼的瞳孔在暗夜之中渐缩渐小,慢慢地在他双眼眼眶中只留下一对白瓷一般的眼球,他足未动人却已立在大殿顶端,酆无常仰空虚击一掌,脆然一声,空气如镜裂。酆无常‘嘿嘿’一笑,神情再度回到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身子慢慢躺倒在殿脊上翘起了二郎腿。

十二月初四,晨。

魏潼弹劾任思勰十罪,任思勰再请卸任,上许之,趁机夺其兵符,任惊惧万状。

退朝后,武经国归府,骆镶,徐春之,李念飞至,武经国乃着李师爷火速传书,召老妖,千罹,天患等一众高手回京,着王休矫诏着‘内督府’其他人替换三人监军,又另府中侍卫速请‘百忍精堂’、‘听雨读剑楼’及天下高手来京,再令七豹护贾成方连夜赶往‘中州’。

皇宫内。

皇帝静坐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许念恩与刚刚从经国府回宫的王休一旁侍立,武经国因有‘内督府’要管辖,不常在皇帝身旁。

‘啪’,皇帝一时失手,玉佩落地,王休赶忙弯腰去捡,玉佩本就脆薄掉在金砖之上登时裂成数块,王休仔细捡起来双手捧着碎玉恭敬呈上,说道:“微臣该死,未能及时接住,让皇上损失了一块上好的玉佩。”

皇帝淡淡一笑道:“还好碎的只是玉佩,若是朕的宝玺掉地以王卿的身手接的住么?”

王休心头一凛,立刻拜倒叩头道:“臣死罪。”他跪倒叩头双手仍平举着碎玉,不敢放下。

皇帝笑道:“你我君臣闲话而已哪来那么多的死罪?朕也曾练过两天拳脚,最是羡慕身手好的人,王卿能举两百多斤重物,朕举一百斤尚且费力,王卿空负雄力掌上却只握着一块二三两重的碎玉未免有些轻了。”

王休道:“皇上之物皆有万斤之重,内臣怎敢言轻。”

“这么说,朕若是宝玺落地王卿是接不住的了?”皇帝笑着说道,眼睛却观察着王休的神色。

王休道:“内臣必当竭尽全力,誓死护宝玺周全。只是宝玺乃武督掌管,内臣不敢触碰。”

“这块玉佩是皇兄所赠,跟随朕数年,朕很是爱惜,却不想还是碎了,王卿若是愿意便寻工匠替朕补一补,若是补不好便替朕丢了吧。”皇帝笑了笑,起身向殿外走去,许念恩跟随而出。王休依旧在地上跪着,仔细寻找着玉佩的碎屑,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十二月初四。

‘六龙帮’‘山龙堂’堂主欧阳中露之子欧阳檗迎娶‘栖凤楼’七大楼主之首的娄小楼过门。

十二月初四依然是个好天气,梁榭与任嘉娴姐弟坐着马车继续起身赶往‘东尧城’,因有之前开好的路引这一路上倒也方便顺利。大抵是要回家的缘故,任嘉娴一反往常的姿态变得仿若少女般,无论是见到路上的行人还是见到鸡犬俱都格外新奇,甚至在路上看到一只斑斓猛虎都不觉得害怕反而称赞它漂亮,那老虎许是吃饱了眯着眼慵懒地看着梁榭的马车经过尾巴扬起在空中卷了个圈漫不经心拍打在地面上激起尘土飞扬,梁榭待马车走出半里多地确定老虎没打算跟过来这才松开了握刀的手。

自早间至午时,任嘉娴与梁榭说说笑笑几未停歇,梁榭亦与她说笑家常,惹得任骁翻着白眼似看白痴般看着他们两个。午后少歇片刻,吃过干粮三人一马再度启程,骏马力长一路小跑走过林子,绕过大山,穿过小镇又走了几十里路前方城池在望,再行片刻那城墙上‘堯東’二字已隐约可见。

行至城下,梁榭拿出路引,守城的士卒盘问一番,当知道车上的是监察御史的公子和小姐时忙不迭开门放人,那守城的一位将士‘十分懂事’立刻派人飞马向任康年府邸报讯而去。‘东尧城’人口众多虽比不得‘中州’的大城却也颇为热闹,更胜在‘唐尧’旧地别有一番文化气息(虽然旧址早不可考),城墙不远有两家茶摊亦有几家面馆,街道两边有货郎挑着大大小小的挑子出卖家用之物,梁榭减缓速度赶着马车走进城来,其时日近黄昏,金色的余晖遍洒大地,将梁榭等一车一马的影子拉的老长,茶摊、面馆、货郎身上洒满了金光在热闹中添了几分宁静,宁静中多了几分平和。

第261章 路

‘咕噜噜咕噜噜’的车轮声在长街上清脆地响着,梁榭深吸了一口气,微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份宁静这一份平和。

忽然,马蹄声急响,梁榭睁眼,只见对面数骑疾驰而来,为首的是银鞍骏马身着锦缎指带白玉的中年汉子,那汉子奔到梁榭近前勒住了缰绳,他身边数骑亦跟着停下。

为首的汉子打量梁榭一行片刻,向旁别身着铠甲的士卒耳语几句,那士卒谄笑着点着头趴在汉子耳边说了一句话,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梁榭认得那士卒正是方才飞马报讯的那名士卒,按理说守城的和御使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然而这士卒乃至城门的守将却‘十分热情’。

那士卒见对方没有理会于他,讪讪一笑,说了几句讨巧的话,那汉子依旧已一个‘嗯’字回了他,士卒实在无趣,告了个别骑着马重回城门处去了,经过梁榭马车时十分友好地向梁榭满脸堆着笑半躬了躬身子,梁榭回以抱拳,那士卒顿时受宠若惊,待要客气几句,回头瞥见那锦缎汉子皱起了眉头,赶忙收住了口一溜烟地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士卒走后,那锦缎汉子向梁榭再度打量一番问道。

“梁榭。”梁榭答道。

“我家公子在你的车上?”锦缎汉子又问道。

“你家公子是哪位?”梁榭颇有耐心道。

“明知故问。”锦缎汉子不悦道。

梁榭笑了笑,没有说话,车帘一挑,任骁钻出了脑袋,不耐烦道:“老刘,你什么时候也变的婆婆......咦,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锦缎汉子(老刘)见是任骁,立刻下马,躬身抱拳道:“少爷,老爷夫人听说你和小姐近日要回来已好几日茶饭不思了,正巧有‘金衣卫’的两位大人在府上,少爷快随小的回去见一见。”

任骁道:“‘金衣卫’有什么好见的?你也不问问我姐?”

老刘面色一僵,旋即笑道:“看我这记性,小姐可也随少爷一并回来了?”

任骁道:“是啊,姐姐在车里呢,这位是我姐夫。”说着向梁榭指了指。

老刘又打量梁榭一遍,抱拳道:“原来是姑爷,失敬失敬。”

梁榭笑着抱了抱拳,并不作答,那老刘令人牵过梁榭手中的马车,转身来到车窗外笑道:“少爷和小姐舟车劳顿,夫人已吩咐下人熬了燕窝粥给少爷和小姐补补身子。”

任嘉娴‘嗯’了一声淡淡地道:“坐车的辛苦赶车的难道就不辛苦了?”

老刘一愣,忙笑着道:“小姐说的是,姑爷辛苦理当补一补,李富,你快回去吩咐......”

“不用了。”梁榭打断道。

老刘再次一愣,任骁也是一愣,梁榭微笑道:“我是粗人,这么好的粥吃不太惯。”

“你!”车厢内传出任嘉娴略带愠怒的声音,梁榭笑了笑道:“送到此处我也算放心了,刘兄,你家公子和小姐就交给你了,在下告辞。”

“这......”变起仓促老刘不知该如何接话,任骁一双眼瞪得老大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变数。

梁榭向众人一抱拳,一手抓起刀一手抓起包袱转身便走。

“站住!”车厢内传出一声怒喝,任嘉娴甩帘而出,瞪着梁榭,梁榭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当此时候就是傻子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老刘使了个眼色,数骑人马和任骁立刻退出百步。

“为什么?”任嘉娴一张脸气得煞白,待任骁等走远才强忍怒气问道。

“不为什么。”梁榭转身,神情宁静、平和。

“我长得不如她漂亮?”任嘉娴含怒问道。

“不是。”梁榭依旧平和。

“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任嘉娴继续追问。

“没有。”梁榭道。

“那是我拖累你了?”任嘉娴再问。

“也不是。”梁榭道。

“那为什么?”任嘉娴依旧不死心。

“不为什么。”同样的答案出自梁榭口中。

“你要去找她?”任嘉娴锲而不舍。

梁榭笑了笑,道:“在你心中认定的事我有否认的余地么?”说罢转身要走。

任嘉娴皱了皱眉,道:“你......对我......你难道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么?”

梁榭身子一顿,过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望着夕阳道:“想,做梦都想,我曾常常幻想,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天际被晚霞照的通红,河边一间小屋,炊烟袅袅升起,我正依在石头上垂钓,你在淘米洗菜准备晚饭,我们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们正在捕捉蚂蚱嬉笑打闹,孩子脸上沾满着污泥和尘土,却掩盖不住他们烂漫的笑声,你用略带埋怨的口吻训斥着两个孩子,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无限的关爱,夜晚,三五好友偶尔小聚,喝着小酒谈论着古今趣事......”

他说的出神,想的出神,说到关键之处忽地顿住了,隔了好半天才道:“只可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你......保重身子,药方我已放在你包袱里,这些药若是不够你按药方抓药就好。”

任嘉娴冷笑道:“看来你早就做好了打算,难为你一路陪着我强颜欢笑。”

梁榭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讨厌?”任嘉娴的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你没有做错,我也没有讨厌你,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你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梁榭顿了顿,缓缓地道:“再听话的猫也有自己的想法,猫永远不会成为狗,何况即便是狗也该有自己的狗生。”

任嘉娴浑身一震,神色顿时黯了下来了,一腔怒火百般嘲讽在这一瞬间变得无处可发,她咬着嘴唇,咬到发紫,几次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梁榭神态平和,向她笑了笑,道声‘保重’便要离去。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我们,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对?”任嘉娴的脸上满是恳求的神色,她希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我知道。”果然,梁榭没有让她失望,然而接下来梁榭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那件事是我的错,我们......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任嘉娴的嘴唇咬到出血,终于说道。

梁榭怔了怔,旋即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夕阳落下的天际,正如他所幻想的一样,那是一片被夕阳染红了的天际,通红的晚霞掩映着落日的余晖格外漂亮,梁榭望着天际呆呆出神。

“你骂我忘恩负义也好,你骂我不识好歹也罢,这一次,我想为我自己活一回,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无论这条路是吉是凶是生是死,我都想自己走一遍,一遍就好。”梁榭说罢迈步而行,他走的很慢却很坚定,这一次他没有再停下脚步,这一次他也没有回头。

十二月初四的最后一缕阳光洒在梁榭身上,影子拉的细长,他一个人慢慢地向城门走去,带着几分苍凉,带着几分落寞,带着几分坚定,亦带着几分平和。

“你......还会回来么?”任嘉娴到口的一句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她知道她已无需再问,不必再问,一向强势习惯掌控一切的她突然间感到一阵空虚,一阵无助,她的手在抖,她的脚也在抖,她害怕,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害怕。

终于,金乌西坠,最后一缕阳光也被无情的收了回去,梁榭踏出城门,天很蓝,风很轻,这本是无比沉重的一件事,梁榭却觉得很轻松,很淡然,很平和,心中没有一丝伤痛,也没有一丝喜悦,只是多了一份坦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很明确的知道妻子在他心中依然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但他依然平和,依然淡然,依然没有伤痛,依然轻松。

望着梁榭最后一缕衣袂在视线内消失任嘉娴膝下一软几乎坐在了地上。

“姐......姐......你怎么了?”任骁跑过去一把将姐姐扶住,任嘉娴苦笑一声,旋即起身道:“走,回家吃燕窝去。”

第262章 父子相见

十二月初五,风起,圣旨下,着任思勰留京听用,太监王休火速报于武经国,经国府再议,均不得要领,皇帝此举可进可退实不知他作何打算,李师爷建议先行蓄势,静观其变。

“......,‘逻迦’本是妖狼化形最是凶猛厉害,曾率妖兵助‘突汗额永颉’侵吞三十六国,屠杀三百余万百姓,今见‘飞骑’兵难斗当即摇身一变化作千丈巨狼,口一张吐出一团黑雾,那黑雾落地化作数万妖兵将‘飞骑’团团围住,肆意砍杀,形势瞬间逆转。各位看官,若是别人或许怕他,那李靖是什么人物?那是皇帝钦封玉帝钦点的军神,幼年间曾拜‘黎山老母’为师,学得诸般变化,明阴阳懂八卦,知奇门晓遁甲,招手间呼风挥手唤雨,腾云驾雾,点石成金,翻江倒海,是撒豆成兵,那是玄门高手中的高手奇才中的奇才。李靖见对方使了手段,不慌不忙探手入囊抓了一把黄豆往空中一撒,左手掐诀,右指咬破中指凌空画符,口中念咒‘上禀天尊,下令鬼神,请动天将,借调鬼兵......’,黄豆落地瞬间,符成,咒成,只见白光一闪,一队兵马凭空出现,一个个银鞍白马亮盔亮甲,原来是天兵——降世......。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说书老者醒木一拍,书场结束,众人起身,各自扔下茶钱悻悻然离去,老者拿着箩一桌一桌挨个收拢铜钱。

“‘黎山老母’她老人家真是好兴致,整天不是招张三做女婿就是收李四当徒弟,老家伙,你这书可是越说越扯了。”最后一张桌子处一人身着黑衣嗑着瓜子说道。

“说书不过解闷,出老汉的口,入客官的耳,听一个乐就是了,客官何必挑老汉的理?”说书老者道。

黑衣人‘嘿嘿’一笑正要说话,这时街边走来一男一女两人,男的相貌平平,面带愁容,那女的无论身材相貌都是极美,美的无可挑剔,美的惊心动魄,这两人赫然便是鲁平一与卫辞筠。

“哎呀呀,大人物来了,老家伙你艳福不浅啊。”黑衣人调笑道。

“客官说笑了。”老者头也未抬,继续收罗着散乱在桌子上的铜钱。

鲁卫二人脚步沉重,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卫辞筠在远处停下,鲁平一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酆大人?”鲁平一看到黑衣人颇有些意外,惊问一声。

“鲁执首,你也是来听书的?卫大美人怎么不一起来?”酆无常没正经地笑道。

“二位,小店已经打烊,想要听书明日请早,若非听书请勿打扰老汉的客人,店小利薄还望海涵。”老者道。

鲁平一张了张口,看见旁边的酆无常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酆无常伸了伸懒腰,道:“老家伙,需要本大人给你腾个说话的地方么?”

老者道:“不用,客官还不至于出卖老汉,至少比我的儿子可信。”

“唉~,老家伙,占本大人便宜是吧?”酆无常道。

“放心,亏不了你的。”老者道。

“上道。”酆无常赞了一句。

“爹!”鲁平一犹豫片刻低声叫了一声。

老者不答,酆无常看了一眼两人的神情终于挪动了脚步。“老家伙你们聊,本大人去陪陪卫大美人。”也不待老者回答,酆无常踱着方步,优哉游哉朝着卫辞筠走去。

“老汉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杨辰二儿子杨庚,客官莫说笑了。”老者放下箩筐收了桌上的杯碟拿起抹布不紧不慢地擦起桌子来了。

鲁平一赶忙帮着收拾,老者不去理他自顾收拾着。

“爹......我见过师兄了,他......”鲁平一又道,没有往日的沉着应对,在老者面前他仿佛犯错的孩子。

“老汉没有徒弟。”老者打断道。

“是......”鲁平一赶忙顺着老者的话说。

收拾完杯碟擦完桌子,鲁平一赶忙又跑去打水,洗涮杯碟,老者任由他忙乎也不管他自顾生火烧水,柴火‘哔哔啵啵’响着越烧越旺,锅里的水渐渐发出‘滋滋’的声音冒起了热气,老者拿出一只袋子,探手进去抓了一把小米也不淘洗直接丢进了锅里煮了起来,看样子是要煮粥喝。

鲁平一被晾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尴尬。

“爹,我们要走了。”小米都快煮熟的时候鲁平一终于说道。老者没有说话,端起锅放好炉盖自顾舀了一碗粥坐在一张桌子前喝起粥来。

“我们可能要离开‘天芒朝’,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鲁平一对着老者的后背深深一揖道:“您保重。”

老者冷‘哼’了一声道:“赌场,青楼,院子,那么大的产业你的主子都不要了?”

鲁平一眉头一皱,还是耐心回道:“能活着我已经很知足了,师......他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我跟您老解释么?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顾及您老的面子了。”

老者道:“他要是真顾忌我的面子你的主子早该死了。”

鲁平一再次皱眉,道:“爹,其实女人要的不是钱,是安全感,她其实并不是唯利是图,你不懂女人所以娘才会......”

老者陡然回头,一双低垂的眼突然变得如同万丈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几欲吞噬一切,整条大街上一切嘈杂的声音在刹那间仿佛被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死海般的寂静,街道上的一切东西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蓄势待发。

鲁平一骇然退后,老者缓缓闭上眼睛,周遭一切再度慢慢恢复正常。

“扪心自问,若在年轻时遇到她,您老会怎么选择?”待老者气息平静后鲁平一装着胆子问道。

“什么时候走?”老者向远处卫辞筠和酆无常看了一眼不答反问。

“今晚。”鲁平一松了口气。

“着急么?”老者又问。

鲁平一一愣,旋即大喜道:“不......不急。”

老者头也不回向酆无常喊道:“粗茶淡饭一口稀粥,客官是要回宫里吃山珍海味还是要在老汉这里喝粥?”

酆无常佯装为难道:“这嘛!老家伙,你也太抠门儿了,一碗稀粥也好意思请客?”

老者舀了一勺粥入口,对酆无常的问话不予理睬,卫辞筠淡淡一笑道:“辞筠想讨一口粥喝,不知老先生可愿意割舍么?”

老者又舀了一勺粥入口,对其更是不予理睬,卫辞筠也不以为意径直走了过来,自己拿碗给鲁平一先舀了一碗,又给老者添了一勺,最后给自己舀了一碗。

“本来嘛,本大人对这么难吃的东西半丝丝兴趣也没得,而且你老家伙米都不淘,指不定有多少虫子下肚,但是......卫大美人都不嫌弃本大人只好勉为其难了。”酆无常厚着脸皮走过来,自己拿了只最大的碗,毫不客气将锅里的稀粥全部倒进了自己碗里,他一口气喝完狂笑两声扬长而去。

三人吃罢饭,鲁平一正要洗碗,卫辞筠却抢着去了。看着卫辞筠毫无瑕疵的面庞,白皙细嫩的皮肤,如春葱般纤弱的手指,显然之前保养的极好,现在的她却毫不扭捏,毫不介意微笑着干着粗活,老者的双眼中闪现出一种幽暗深邃的神色。

“不简单呐。”老者自言自语道。

鲁平一苦笑道:“她一直很厉害,有点像......娘。”

老者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旋即淡然一笑。卫辞筠洗净碗筷走过来向老者一拜,无比正经地道:“老先生请放心,辞筠会照顾好他的。”

老者点了点头道:“希望你不是想利用他。”

卫辞筠低头不语,老者不再追问,缓缓站起身来从房屋角落的大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打开小盒里边放着一个黑溜溜的鸡蛋,鸡蛋下边垫着厚厚的棉花,老者递给卫辞筠道:“好生收起来。”

鲁平一惊道:“这......这是?”

老者道:“当今天下除了‘雷龙’之外能威胁到任何人的东西,不到必死之局勿用。”

卫辞筠恭敬收下。

“去吧,趁着城门未关早些启程。”

“老先生随我们一起走吧,一起离开京城,离开‘天芒朝’。”卫辞筠道。

老者道:“不必了,老汉有书说有茶喝有人孝敬,这里很好。”

鲁平一和卫辞筠向老者跪拜,起身告辞,老者安详的坐着,没有看他们一眼,直到两人走远,走的看不到人影老者才转过身去,望着两人的方向轻叹了一声。

这一日是十二月初五。

第263章 听书

朝中的变化让经国府再次热闹了起来,李师爷忙乎了一天,在朝在野双方有多少实力,哪些是武经国的人,哪些是皇帝的人,哪些是墙头草,江湖上拉拢了哪些帮派,请了哪些高手,李师爷俱都一一列出,向武经国汇报,再经由‘四耳老人’,‘黑蚁’,姬韩二人,赵硎,老虎,瑞婆婆,骆镶,金铣等朝中权贵,江湖高手分析对比敌我实力,拟定计划,由谁牵制‘龙神’,由谁对付欧阳中露,哪些是居中策应以防变故等等,俱已分配到人只待一旦动起手来命令下达,各司其职,各从其事。

李师爷最为卖力,上次被人摆了一道,他在武经国心中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所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至于以后武经国万一成事会不会过河拆桥也只能等到以后再说,当务之急他要挽回自己在武经国心中的地位,否则惹得武经国不高兴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待重得信任然后再想办法报复酆无常不迟。李师爷心中正自打着算盘,一出院门正好迎面正好碰到酆无常。

“这么晚了李师爷这是要去哪?”酆无常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笑着跟李师爷打着招呼。

“酆大人来的很及时啊。”李师爷不无讥讽道,他与酆无常已成仇敌,心中暗自戒备。

“呃,有点事耽搁了,看李师爷如此有底气的样子,莫非今天请了什么绝顶高手回来?”酆无常问道。

“请了哪些高手酆大人不都知道了么,怎地还来问我?”李师爷口中反问,心中冷笑:“若将新请高手的名单单独告诉他,难保他不会为了对付自己将消息宣扬出去,到时候武经国追究起来百口莫辩。”

酆无常叹气道:“唉,若是没有外援对付‘龙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李师爷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师爷道:“在下才疏学浅,正要仰仗酆大人的妙计。”

酆无常道:“好说,本大人推荐几个人给你。天下高手几经更迭,惊虹总是垫底的那位,如所料不错,他的耐心也忍到了极点,以他的性格,花钱求后起之秀的‘雷神’指点是拉不下那个脸来,府督若是肯以皇家武典许诺,或许可以收买他。”

李师爷道:“多谢酆大人,在下这就安排人去找惊虹试试。”

酆无常道:“江湖盛传垒山十怪醉心研究,武功虽强尚在其次,手中奇械了得,或许可破火器营。”

李师爷眉头一皱,尴尬一笑道:“酆大人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这个马屁......舒服。”酆无常点了点头,向守门的几名侍卫笑了笑,迈步走入院中,李师爷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去。

天气寒冷,‘十里街’上一家简陋的木棚内却坐着十几个听书的人,他们似乎不畏严寒,吃着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说书摊上大都是些贫民百姓,毕竟花二十几文钱有饭吃,有茶喝,有书听的地方在京城并不是很多,这些人也不全是爱听书的,不少人是在附近干活的劳工,也有些是挑着担子做小买卖走累了单纯歇歇脚吃口东西避避寒的货郎,书摊上吃的很少也很简单,只有粗茶,点心,面和茶叶蛋,而且味道很一般但胜在便宜。

在整个京城里似这样的说书摊不下三百个,也有上档次一些在茶馆里说的,避风避雨,吃的也相应丰富许多,茶钱自然也要高上不少,说书先生按场次拿钱,旱涝保收,是盈是亏全是茶馆掌柜的事,更有在高档茶楼上说的,那茶钱要较此间翻上几番几十番甚至几百番的都有。

说书的地方不同面对的客人也就不同,客人不同书的内容也就不同,茶楼中的书说的多是才子佳人,文人雅士,治国韬略等内容,说书先生一般以举人,秀才这些不得志的读书人为主,文思较佳腹有诗书,偶尔说两段江湖故事,神话志怪也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便是讲起荤段子来也是诸多形容,着意不着形露皮不露骨,在茶楼中讲究的是身份,是排场,哪怕一个不识字的富商也要坐下来假装陶醉。

茶馆中说的则没那么讲究,有的茶馆说书先生经常更换,人人均有自己的东西,胜在新奇,有的茶馆则以说得好的老先生为主,老先生见多识广,说起书来谐趣横生,回回留扣,让人不忍不来。

而似这样的茶摊,听书者五花八门,良莠不齐,说书者亦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这当中固然有真材实料的先生也有纯粹为了投客人所好歪曲典故胡说八道的说书匠,有的以荤段子著称,受益颇丰,有的以神话为主,讲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一套东西,这些话往往能说进普通百姓的心里,毕竟贫民百姓金钱权力有限,想坏也干不了多大的坏事。

也有胆子大的,抨击朝廷,辱骂世人,亦有为贪官洗地,给英雄抹黑的说书先生,一个故事套无数人物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懒得改,百姓只图一乐哪管那些,先生怎么说,大家怎么信,神仙都能捏造百八十个,更别说是故事了,改天听书的再向旁人鼓吹自己见识非凡仿佛掌握天地至道一般。

此处茶摊的说书先生则喜欢讲一些武林掌故和神话故事,更多的则是主人公历经磨难终成一代高手或大神的故事,此类故事十分贴合普通百姓的口味,毕竟人人都想出人头地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机会,借一个故事过一把瘾也是值得的,算是较为讨巧的手法,尽管如此茶客听得多了也会厌烦,于是说书先生便东拼西凑抄两段带点荤段子,带点谐趣的定场诗,效果往往不错。

如果是经常在这里听书的人就会发现今天在座的十几人中至少有八九人是熟面孔,其中一个胖子尤其显眼,他的显眼不仅因为他是这群贫民百姓中唯一一个胖子更因为他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跛子,胖子身后有几人一脸风霜,满身尘土,看样子都是劳苦大众,挨着胖子左右坐着两人,左边那人邋里邋遢衣染油污满身酒气,手里拿着两粒骰子来回搓动把玩,右边那人满身灰尘,脸色有些蜡黄,上面沾满了土,眼光流走似乎在打量着书摊上的人。

‘啪’醒木一响,嘈杂声略止,说书先生念道:“‘云外钟声禅内茶,青山孤影旧袈裟。月下不知僧何去?黄袍落在寡妇家。’”

四句定场诗念罢众人哄堂大笑,胖子左边那醺汉高声喊道:“喂,老头,那寡妇是谁?不会是你媳妇吧?”

说书先生赔笑一声,未曾答话,跛脚胖子却是不让道:“为什么是老先生的媳妇?说不定还是你媳妇呢!”

那醺汉打了个嗝,道:“一句玩笑话,急什么,又没说你媳妇。”

胖子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人。”

那醺汉晃悠悠站起来道:“死瘸子,皮痒了是不?爷给你松松?”

说书先生眼见又要闹事,忙抱拳赔礼,哪知胖子却是不怕,一拍桌子道:“哪里喝的马尿在这儿耍起威风来了,想听听不想听滚蛋。”胖子右手边的汉子看着胖子依在桌子边的拐,不禁笑了。

‘啪’,醺汉一拍桌子,探手抓住了胖子领口,胖子大怒,忽地站起,却因腿脚不便趔趄了一下,险些绊倒,眼见胖子便要吃亏,他右手边那人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一个惫懒的声音飘了过来:“胖子,这才半个月不见,你又在跟人吵架,剩下的那条腿也不想要了?”

胖子闻声大喜,‘哼’了一声道:“我兄弟可是朝廷里当官的,你再不放手小心锁了你去。”

那醺汉向声音来处望了一眼,只见一人着一身黑衣嗑着瓜子,优哉游哉逛游了过来,他既没有穿官服也不曾挂腰牌,身材也不如何壮硕,看样子只不过是胖子嘘声恫吓而已,醺汉本就会些拳脚,当即冷笑一声道:“就打你了还能怎地?”举起手来‘砰’地一拳砸在胖子鼻子上,胖子本以为他不敢动手,半点防备没有,这一拳砸了个正着,鼻血登时流了出来。

醺汉占了便宜‘哈哈’一笑,讥讽道:“你兄弟不是朝廷里当官的么?叫他来锁了老子,老子正愁没饭辙呢。”胖子大怒,挥拳还击,醺汉退了两步坐回桌前,胖子腿脚不便,这一拳没能追上。

黑衣人磕着瓜子不慌不忙挨着胖子右边坐下,幸灾乐祸端详着他,胖子气极,待要还手却是追之不上,追上了也未必打得过,待要忍气吞声却又不甘,当下狠狠瞪了黑衣人一眼,重新坐下,重重喝了一口茶,黑衣人翘着二郎腿闲事人一般半点不曾介意。胖子右边的汉子缓缓站起身来,放下一摞铜钱,转身要走。

‘啪’,肩头一紧,一只手掌落在他其上:“朋友,临开场前离去是有什么急事么?”

那汉子道:“家中老母病重,在下特来请郎中去瞧一瞧。”

“了不起,老母病重朋友居然还有闲心听起书来了,真是孝子。”黑衣人问道。

“方才药铺人多,郎中脱不开身,在下等待之时顺便喝一口茶水。”汉子道。

黑衣人瞥了一眼浮在水面的茶叶,以及满满一盘未曾动过的点心笑道:“巧了,这一代的药铺上到掌柜郎中下到打杂伙计咱全都认得,不知朋友方才去的是哪家药铺要找哪位郎中?”

汉子道:“萍水相逢,不便相告,朋友见谅。”

黑衣人道:“无妨,你我一见如故,郎中我来帮你找,老夫人的病我来帮你治。”

汉子眉头一皱,讪讪一笑道:“如此多谢兄台。”他向街对面的药铺望了一眼,见里边有人影走动,于是复又坐回座位道:“药铺的病人不少,还是先听会书吧。”

黑衣人笑了笑道:“好。”慢慢坐下。

第264章 再见师兄

说书先生见事情没闹大,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清了清嗓子,醒木再拍,接道:“书接上回,上回书说到孙大圣偷吃老君金丹反下界去与二郎神斗得难解难分......”

这段书说的是《西游记》里大闹天宫的好戏,这套书在座的人当中几乎人人听过不止一遍,然而故事精彩众人再听一遍却也兴致高昂,说书先生说得起劲,众人听得聚神,汉子眼睛看着说书先生,却是无心听书。

只听说书先生继续道:“......老君表面要将大圣炼化,却在将大圣投入炉前把那穿琵琶骨之器取下,各位看倌你道那老君为何暗中相助大圣?”

“老头这是你自己编的吧?”一人喊道。

“就是,欺负我们不识字胡扯可不行,这京城里说西游记的可不少,哪有你这么说的?”一人又道。

“《西游记》分明说的是五行丹道的学问。”

“不对,我怎么听说是讽刺朝政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起哄,说书先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借着人们争论勾起人们的兴趣,待争辩声稍小一些,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道:“各位看倌,这可不是老汉编的原文中早给了暗示,请问各位看倌那大圣的兵器是什么?”

“当然是金箍棒,这大伙儿都知道。”

“着啊,那金箍棒是老君所造,为什么迟不发光早不发光,偏偏大圣出世后发光。后文书中大圣保那唐僧取经,路过平顶山,借金角银角之口说出老君化身女娲炼石补天之事,各位看倌请想,大圣从石头中出生,老君化身女娲又用石头补天,这石头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为何天庭那么多大神无人出面与大圣斗法,为何玉帝非传如来佛祖出面不可?”说书先生见众人依旧不信,开口又道:“看倌要是不信大可买本书来对照对照,看看老汉有没有骗诸位。”

这番论调颇为奇葩听的汉子直摇头,他也是看过插画《西游记》的好不。

“朋友,你说若是没有旁人相助是二郎神厉害还是孙悟空厉害?”黑衣人忽地问道。

“废话,当然是二郎神厉害。”汉子没说话,胖子抢先道,黑衣人盯着汉子却不理胖子。

“差不多吧。”汉子道。

“嗯,有道理,你说观音要拿瓶子砸孙悟空太上老君为什么要拦着?”黑衣人又问道。

汉子皱眉道:“不是已经说了么?”

“可我不信怎么办?”黑衣人又道。

“这还不简单......”胖子抢过话头正要卖弄一番,杯黑衣人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赶忙住嘴。

“先生都说了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汉子道。

“嗯,有道理,那你说......”黑衣汉子好整以暇又要抛出一个问题,汉子起身抱拳道:“朋友稍住,在下腹内不适,出恭一趟,片刻回来。”说罢也不待黑衣人答应,伸手不动声色地抓起藏在桌下的包袱起身便走,眨眼便在十丈开外。

“巧了,我也肚子不舒服,一起去。”黑衣人说着,突然消失不见。

汉子离开书摊穿街过巷,快如奔雷,尽往地形复杂的所在跑去,一座座院落一晃而过,眼见身后无人跟来汉子飞速向南奔走,临近城门汉子放慢脚步,掏出路引昂首而出,城门守将扫了一眼,不见有异便即放行,一出城门汉子展开轻功急速向树林奔去,一呼一吸已跑出半里多地,他奔走之中忽觉肩头一沉,一只手如鬼魅般搭在了他的肩上。

“朋友,中医来讲跑这么快是会短命的。”黑衣汉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汉子陡然止步转身,黑衣人好整以暇站在对面,手中依旧抓着一把瓜子,口中嗑个不停。

汉子心头一凛,他知道黑衣人厉害,却不曾想竟然会如此厉害,斗智斗力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赢的可能。

“京城一战到现在短短数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黑衣人道。

“什么京城一战?阁下武功高强,我不是你的对手,想要多少银子开个数吧。”汉子道。

“啧啧啧,装的不错,你不认我没关系,本大人认得你就行。”黑衣人道。

汉子见已被识破,当即伸出袖子擦掉脸上的尘土,一张蜡黄的脸变成了略微发黑。

“你叫梁榭是吧?武功嘛还凑合,就是小气了那么一丝丝了。”黑衣人道。

“你想怎样?”原来这汉子正是梁榭,他来到京城不知大师兄他们藏身何处便乔装进城,四处查看希望碰到以前‘风云堂’的人,他想大师兄既然和云老是一伙的,来到京城自然也会借助‘风云堂’打探消息,而‘风云堂’的人有时会流连各处书摊,市井之地,于是便抱着碰运气的想法试一试,哪知道‘风云堂’的人没碰到,屁股还没等坐热就碰到了酆无常,更要命的是酆无常居然认出了他。

“这嘛......让我想想。”酆无常居然真的一本正经思考了起来。“以你的实力,貌似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问题是,你一个穷鬼,身上没几两银子,又是个男的,看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媳妇说不准也跟和尚跑了......,这样吧,交出你的‘恨刀十二诀’本大人饶你一命如何?或者你想换什么?”

“好,那就换......”梁榭知道酆无常不会当真拿东西出来换的,正面动手又不是对方对手,口中敷衍,默运‘天根诀’内息,足下吸纳大地之力身形暴退之际双手连抖,二十枚‘落羽锥’倾尽全力打出,飞锥呼啸,有的打向酆无常两侧有的打向地下有的打向天上有的直挺挺打向他胸口。

梁榭心知酆无常是当今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一般暗器手法对其不会有丝毫威胁,甚至连阻挡瞬间都做不到,故而出手之时梁榭已用了全力,飞锥看似简单实则饱含内力,两两稍一触碰之下立刻会转变方向,所以二十枚飞锥分四组打出其组合之多变数之大连梁榭自己都难以算清,那原本打向左侧的飞锥随时可能转而向右,打向右侧的随时可能转而向左,打向地下的,天上的亦随时会转变方向,从任何一个角度袭来,可以说这二十枚飞锥已将酆无常所有躲闪的方向几乎全部囊括在内,无论他向左向右纵跃伏倒都难脱飞锥袭击。

暗器出手梁榭不看结果,暴退之际撕裂包袱已将长刀出鞘,一招‘霸刀决’应手劈斩而下,他知道无论速度还是功力都比不过酆无常,故而在对方攻来之前先行出招,这是在他(她)对战吃亏后想出的应敌之策,这一招威力极大,范围极广,酆无常即便躲过了飞锥也很可能亏在这一招之下。

酆无常口中嗑着瓜子侧身前进,左右两侧飞锥刚好相碰交叉袭来,却是慢了一步擦着酆无常往身后去了,酆无常向后退了一步几乎撞在身后的飞锥上,上下两个方向的飞锥划空而过,堪堪避开,数枚飞锥当胸袭来酆无常不必不让昂首直行,飞锥在他胸口半尺处突然一触向左右转向激射而去,就如主动避开了他一般,酆无常往嘴里丢了一颗瓜子,略微止步,梁榭气势汹汹霸气无比的‘霸刀决’空斩而过......。

梁榭骇然,他这段时间武功大进,虽不敢妄想能胜过酆无常这种高手但也绝不相信自己会毫无还手之力,哪知这一动手两人的差距似乎比当初更大。

“不错,比起上次功力深厚不少,暗器也要强上一些,看来邵盟主没少在你身上花心思。”酆无常说着话单掌一立当胸推来,这一掌并不快甚至很慢,然而梁榭似乎没有时间去躲,当即一手持刀柄一手抵在刀头上横刀一挡,刀掌相触刀断掌势未衰正击在梁榭胸口,梁榭身子如断线风筝跌出十丈之远,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居然站了起来竟似没有受多大的伤。

“咦?”酆无常惊咦了一声,这一掌的力道在击中梁榭胸口的刹那居然被分散了开去,梁榭再借飞跌之下卸掉了大半余力,这本是不该出现的现象。

“倒忘了你们‘扬刀盟’有护体玄衣,不对,应该还有玄门的‘千江流’和天君的‘天根诀’内功,小子,想不到你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啊,开个条件吧,这些本大人都要了。”酆无常笑道,看他模样竟似这些东西都归了他一般。

梁榭冷笑道:“堂堂大内高手想不到竟是拦路抢劫的盗匪。”

“不识好歹,那便只有让姓徐春之那个变态慢慢收拾你了。”酆无常说着地下枯叶登时飘起......

“酆大人,请高抬贵手。”一个温和坚定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一条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从梁榭身后缓步走来,他一步步踏出不疾不徐走的很稳。他每一步踏出,坚定无比,好似绝不会回头,绝不会后退;他每一步踏出,好似前方便是有千山万水千难万阻也可如履平地绝不在话下;他每一步踏出,步步为营,牢不可破,他身后的土地似乎已全然属于了他,听他使唤。

第265章 交易

“邵盟主,哎呀呀,大人物啊,看来本大人又有得忙了。”酆无常气息一敛一脸惫懒地道。

邵鸣谦道:“酆大人言重了,你我并无冤仇不是么?”

酆无常道:“这嘛......貌似当年邵盟主还帮过我的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邵鸣谦道:“区区小事想不到酆大人还记得。”

酆无常道:“本大人不是忘恩的人,不过,人情欠了就欠着吧,本大人铭记于心可没打算还。”

邵鸣谦微笑道:“还与不还自然由得酆大人,在下此来只是为了寻师弟而来并非找酆大人讨还人情。”

“所以邵盟主是要带他走了?”酆无常问道。

邵鸣谦道:“酆大人有意见?”

“嗯,是有意见,上次武经国的悬赏令中这小子值不少钱......”酆无常打了个哈欠道。

邵鸣谦道:“哦?酆大人有打赢我兄弟二人的把握?”

酆无常道:“这要看怎么说了,理论上是比较棘手,而实际上正因为有梁兄弟的帮忙本大人对付起邵盟主来就要简单得多。”

酆无常话音刚落身影爆闪一指急点而出,邵鸣谦衣袂一拂扫退梁榭掌中希望之刀刀锋半出迎向酆无常,酆无常手指急颤,如水蛇般堪堪避开锋芒陡然欺近邵鸣谦咽喉,邵鸣谦退后半步,手腕一转刀势凝而不散自下而上从酆无常小腹向上挑去,刀至中途刀光由一点化作万点‘哗啦啦’向酆无常罩去,正是道无虞之‘一点星辰光明启’的招式,也是邵鸣谦为数不多以速度繁杂取胜的招式,邵鸣谦上前一步半,眼见刀势占尽上风,酆无常却陡然消失,再现身已在十丈开外。

一片枯叶飘起,酆无常手一扬,枯叶在空中弦切游走,飘忽不定,梁榭只觉得这一片叶子如长了眼睛一般,他欲向左闪躲叶子便要向左飘来,他欲向右闪躲叶子便要向右飘来,梁榭心头大骇无奈之下半把刀运转如轮,‘震刀决’告手而出,叶子缘轮而走,切轮而转,梁榭刀势尽,叶子顺着刀势钻入怀中划颈而来,眼见无幸梁榭肩头中掌,人飞跌了出去。

邵鸣谦为救梁榭足下难以配合一刀斩空导致中门大开,酆无常的手指已指在邵鸣谦额头,梁榭看在眼里寒彻心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师兄竟然会为了救自己搭上性命,就在他绝望之际蓦然发现邵鸣谦右手拿刀的小指也已抵在了酆无常肋下,左手刀鞘离酆无常手指不过数寸,情况并非一面倒,两人若是动手师兄虽会丧命酆无常也难免重创。

“啧啧啧,了不起,人说邵盟主步步为营破绽即是陷阱果然有点意思。”酆无常不正经地赞道。

邵鸣谦微笑道:“还是酆大人的心机手段更胜一筹,假以时日必然前途无量,不知酆大人是要与在下拼个两败俱伤还是留待有用之身他日角逐天下顶峰?”

酆无常道:“哎~~~,这个马屁拍的好,天下顶峰想想就不错,马屁本大人收下了还要看邵盟主舍不舍得出血了?丑话说在前头,本大人不怕死,也死不了,别拿垃圾货糊弄我。”

邵鸣谦道:“看来酆大人还是想要大师伯的‘恨刀十二诀’了?”

酆无常摇头道:“本大人先前以为‘恨刀十二诀’是有多厉害,现在看着梁兄弟的刀法,实在是......狗屎一坨。”

邵鸣谦道:“那么酆大人是不要了?”

“这个.....蚂蚱虽小也是肉,本大人的意思是再加个‘千江流’和‘天根诀’应该差不多够分量了。”酆无常一本正经道。

邵鸣谦笑了笑道:“酆大人不怕死的胆魄看来在下也要学上一学了。”

酆无常道:“这样吧,本大人答应你们今日之事不与武经国说起再拿天虎那老不死的暗器秘籍跟你们交换如何?”

“酆大人还真是不吃亏啊。”邵鸣谦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换?”

酆无常道:“十两银子印一大把的破书和‘扬刀盟’兄弟的命哪个更值钱邵盟主不可能不会算这笔账吧,只要邵盟主愿意交出秘籍本大人再送你们一个消息怎样?”

“什么消息?”邵鸣谦问道。

“天大的消息,你们吃不了亏。”酆无常道。

“好。”邵鸣谦点头答应,酆无常撤开手指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丢给邵鸣谦,邵鸣谦接过册子,收了刀,将册子递给身后的梁榭。

“师兄......”梁榭自后走来,却不接册子,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酆无常的。

“拿着吧。”邵鸣谦道,梁榭略一犹豫,接过册子,又掏出三本秘籍递给邵鸣谦,邵鸣谦接过,转手却未递给酆无常,酆无常不耐烦的道:“知道了,赶明儿我拉着天虎去一趟臭道士的道观,加入他们总成了吧?”邵鸣谦听他如此说这才递了过去,酆无常老实不客气收了。

“酆大人口中天大的消息是否该告诉在下了?”邵鸣谦问道。

酆无常收起三本秘籍,凑近一些故作神秘道:“惊虹与十怪已被武经国收买,三日内将赶到京城,到时候影,闇,惊虹,不死邪尊,再加上他(她),江湖五大顶尖高手汇合,就算‘六龙帮’高手尽出也得脱层皮,你们和小皇帝这种实力更是螳臂当车。现在你家小皇帝掌控了‘火器营’,京城东门和南门的守将也被皇帝替换掉了一些,十怪拿着重械,运输不便,隐藏不便惊虹与十怪在东南要想潜入京城走水路是最好的选择,恰巧听说昨天‘八津渡’河道上在清除浮冰,那么‘八津渡’港口便是他们必经之路。十怪手段古怪善破各种器械阵法,是要半路拦截还是等惊虹和十怪潜入城中破了‘火器营’再动手你们自己掂量。”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多谢酆大人。”

“不用客气,咱们两不相欠。”酆无常将三本秘籍卷成筒状转身背着手吹着口哨慢慢离去。

“再有好买卖邵盟主想着点本大人,哇哈哈哈......。”在一阵狂笑声中,酆无常消失不见。

“师兄,你真的相信他?以惊虹的本事总会有办法进城,再说这么冷的天气河水不结冰么?”梁榭望着酆无常离去的方向不无担忧地道。

“无所谓了,我们来京城的事武经国已经知道了。至于惊虹......你一入京城‘风云堂’的兄弟便能识破,惊虹这等高手他们自然更加不会忽略,究竟有没有被武经国收买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至少十怪若来京城,他的那些器械走水路更方便一些,‘八津渡’天气较京城暖和一些,往年天气冷的时候京城也只有浮冰,朝廷派船只清一清并不影响漕运,十怪和惊虹若非自‘八津渡’一处渡口转河道入京便会由‘八津渡’渡口登陆,转走陆路来京,总之只要他们来,‘八津渡’是避不过的。究竟是否如此还得派人去看看京城和‘八津渡’河流结冰的情况,毕竟他的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真真假假,不是每一句都能听得懂。”邵鸣谦道。

梁榭默然,心头佩服‘风云堂’的厉害,也难怪当初京城一战云老要让三堂的人尽数躲避,到此时这用途方才显现了出来。比起‘风云堂’他亦惊诧于武经国的消息灵通,不过想起前两天送嘉娴回家时的情景,自己的举动武经国就算猜也能猜出个大概,何况以他们的眼线瞒不过去也不奇怪。

“宗老和铁衣失手,放跑了老妖,算算时间现在老妖应该回到了京城,比起酆无常真正棘手的是我们自己的人。”梁榭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邵鸣谦慢慢说道,梁榭再一次吃惊这才知道‘扬刀盟’提前出发的目的,更令他吃惊的是宗老的武功在闭关之前已然十分了得,向铁衣也是‘扬刀盟’数一数二的高手,再加上其他高手和‘玄衣卫’相助,便是大师兄这一级别的高手想要逃走也是十分困难的事,而老妖虽说是‘内督府’首席高手,却也不见得能强过大师兄,若无人暗中相助逃走的机会毕竟不大。

第266章 歪打正着

经国府中。

武经国沉着脸,左右两侧坐着他的‘儿孙’和请来的江湖人士,右侧有一黑袍中年人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椅子上。

武经国的手在抖,虽然用宽大的袍袖尽力遮挡但还是被李师爷看出来了,虽然武经国在极力遏制,但一颗心还是吊了起来,手仍然止不住地轻微颤抖,他没法不抖,初四方才飞鸽传书召‘老妖’等三人回京,这才三天便已出事,强如‘老妖’这等高手只落个重伤而回,其他两人音讯全无,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妖统,当着诸位大人和各位江湖豪杰的面说一说这一路的状况。”李师爷道。

“昨天已经说过的事没必要再说,败就是败了。”一个刺耳的声音道,说话的正是那位面无血色,有气无力的黑袍中年人,李师爷口中的妖统,威震朝野的‘内督府’第一高手老妖。

“不知妖统这番简列的回答是何缘故?是放不下面子还是别有隐情?”李师爷追问道,老妖在‘内督府’身份尊贵,李师爷敢这么说话自然是替武经国质问的。

“向铁衣、宗宇翔、唐贤、疯棍传人,‘谭门’掌门,再加几十个‘玄衣卫’,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本座倒想问一问,本座与天患,千罹回京的消息怎么会被‘扬刀盟’的人知道?”老妖反问道。

李师爷道:“在下怎知三位如何走漏的风声。”

“嘿!推得干净,经国府大小事务均经你手,你不知道谁知道?”老妖不让道。

“妖统,李先生,二位消消气,若是争吵有用我们也不必坐在此处商议了。”一名珠翠满身的美妇笑道,她身边坐着一名白发老者,老者穿着一身蓝色长袍长袍上金丝绣成炽日,银线滚就云朵,十指戴着金戒,手拄黄金拐杖,足踩云靴......,这二人正是姬燃风、韩映月夫妇,与上次穿着有所不同,却依旧是一样的奢华。

“姬夫人有何高见?”李师爷问道。

“高见谈不上,我夫妻二人想知道我们的对手除了‘六龙帮’之外是不是还要加上‘扬刀盟’?当初府督可是将对付‘扬刀盟’的重任交给了妖统的。”韩映月又问道。

“还是韩夫人有见识,这才是我们当下的重点,有的人自己技不如人反而去怨恨一介书生,未免可笑。”‘四耳老人’长眉耷拉着温和地说道,语气虽然温和,其中的意思却十分尖锐,江湖高手和朝廷内的高手互相看不上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龙禁卫’凭身手选拔,‘金衣卫’从事缉捕,谍报,暗杀等事,常常动武也就算了,‘内督府’在朝廷中地位最高,其中高手却最不为江湖人士看好,一者与其太监身份有关,无论在朝在野,无论当面多么尊重,背地里无人看得起太监,太监本是可怜之人,太监中也有好有坏,但不知从何时起太监就与恶名粘在了一起;二者凭阴谋靠关系耍手段等事在‘内督府’太过重要,以至于重要到忽略了别的;三者‘内督府’成立之初的确不是用来打架的,其实力固然无法与九边精兵相比,也远不及‘金衣卫’,‘内督府’的优势在于权而非力,这样的地方能出什么样的高手?

老妖冷笑一声道:“不服气待本座伤好你大可一试。”,‘内督府’的人觉得江湖上的高手尽是些山野村夫,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吃顿饱饭都难,更缺名师指点专门训练,练来练去能练出什么名堂来?老妖作为‘内督府’首屈一指的高手,以前也曾在江湖大门派里学过,尤其看不起江湖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门派和散修。

‘四耳老人’慈祥的笑容浮现脸上,不再说话,李师爷向‘四耳老人’使了个赞许的眼色,‘四耳老人’的笑容更加慈祥了。

“韩美人用不着这般怕死,‘扬刀盟’不足为虑,本大人自有办法对付。”一个惫懒的声音响起,酆无常推门而入。

“哦?”老妖听是酆无常吹的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将信将疑地问道:“酆老四此事当真?”

酆无常瞥了一眼老妖笑道:“是小妖回来了,看这样子,昨夜至少逛了一整座青楼吧?”

老妖脸色一变,还是忍住了,李师爷冷声道:“我等焦头烂额俱为府督献策,酆大人倒是悠闲得很。”

酆无常扭头看这李师爷,走近几步,脸几乎贴着李师爷的脸左一眼右一眼打量李师爷,偏偏不说话,武经国看着两人握着茶杯的手略微有些发白,终于还是忍了忍道:“谈正事吧,酆大人有什么办法请说出来听听。”

酆无常眼光从李师爷身上移回来,嘴唇微微动了动,得意洋洋向武经国道:“武督莫急,无常小小计策便用假消息骗得‘扬刀盟’全体出动,拦截惊虹与十怪去了,等他们在‘八津渡’扑个空再赶回来的时候惊虹早已与我们汇合,‘火器营’也早已被破,府督也早已掌握了局面......”

武经国脸色大变,手一抖,‘啪’地一声将桌子上的杯子碰到了地下,声色俱厉地道:“是谁......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这功劳至少有李......”酆无常得意洋洋,话说了一半,陡然发现武经国额头上青筋暴露,脸黑如碳,顿时知道闯祸,赶忙将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酆无常话是收回来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武经国如欲喷火的眼光已经移到了李师爷身上,一股凉意从李师爷心头升起,顷刻间蔓延全身,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叩了三个响头道:“府督容禀,酆大人这是栽赃嫁祸,学生从未说过惊虹来京的消息,更没说过这是假消息。”

“上次议事只有府上的几人,惊虹来不来京酆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武经国质问道。

李师爷再次叩头道:“酆大人手段高明,躲在暗处偷听也未可知,府督是学生的靠山,学生没有理由出卖府督,还请府督明察。”

武经国沉着脸,看向酆无常,酆无常道:“李师爷,麻烦你就算要栽赃嫁祸也看看时候动动脑子,本大人还用得着偷听?倒是昨天我问你还有没有新的高手加入我们时,你还记得是怎么回的吗?”

武经国点了点头,李师爷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却未回答,昨天酆无常问他时,他怕着了酆无常的道便刻意隐瞒了惊虹和‘闇’被收买的事,想不到昨天的小心反而成了今天酆无常用来攻击他的手段。

酆无常又道:“你既然说了没有其他高手加入,本大人只好编一个了,‘雷神’太假,‘影’、‘闇’、邪尊三位已归府督麾下,其他人不够分量,除了惊虹之外我还能编谁?我若是说‘龙神’自己会对付自己你信么?”随着酆无常的一番话武经国的目光又死死钉在李师爷身上。

李师爷狠了狠心道:“学生担心酆大人泄露机密,是学生考虑不周请府督责罚。”

老妖冷声道:“对错尚在其次,现在该如何处理才是关键,惊虹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埋伏,十有八九会落败。”

“妖统说的是。”李师爷眼看形势对己不利立刻转变了态度,他知道老妖是为自己的战败找个面子,若是说惊鸿也难免一败,那老妖的失败便情有可原了。老妖想要借坡下驴,李师爷便有了回旋余地,当即向武经国再次叩头道:“启禀府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若是此时派人接应惊虹定能来得及,若是安排得当或可趁机除掉‘扬刀盟’。”

武经国点了点头,脸色稍和,问道:“依你看派谁去合适?”

李师爷道:“酆大人武功高强,谋略出众必能胜任,此事与酆大人有关,其他人选不如由酆大人自己挑选。”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转而向酆无常道:“那就请酆大人走一趟吧。”

“这......”酆无常面露难色道。

“怎么?酆大人不愿意么?”武经国脸色再度起了变化,或许是故意为之,或许是事情太多变化太大,乱了他的方寸,一向喜怒控制自如的武经国今日有些沉不住气。

酆无常道:“不是,我在京城抛头露面太多,突然消失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再说我的武功全仗摘花飞叶的暗器,冬天里要打不少折扣,动起手来把握不大,金老二和庄老三近来武功进步不少,若是派他二人去,把握会更大一些。”

李师爷皱了皱眉,他本想让酆无常背锅,哪曾想他三言两语便将武经国说服,眼下伤敌是次要的首要的是自保,当即改口道:“还是酆大人想的周到。”

“那就请金大人,庄大人走一遭吧。”武经国道。

老妖道:“府督,我们‘内督府’不出力未免叫人说闲话,不如叫庄大人镇守大内,改派老虎走一遭,老虎出手极快极狠极准,最善刺杀,加上金大人的神勇,破掉‘扬刀盟’的阵法机会不小。”

酆无常道:“小妖说的有道理,不过金老二断了一臂,目前武功或许不及庄老三,庄老三身法快捷,剑法神鬼莫测,应当比金老二更善于破阵。”武经国点头应允。

议事完毕,众人退却,武经国另人召来府中侍卫周泓。

“府督。”周泓躬身施礼。

“加派人手,盯好李师爷。”武经国安顿道。

“是。”周泓退下,武经国备好轿子赶往皇宫,走到皇城前‘四耳老人’和黑蚁退下,由吴氏兄弟护着武经国入宫。

第267章 蒙面黑衣人

形势越来越紧迫,如何保命成了目前的一大难题,李师爷回到家中愁眉紧锁,思索着这几天酆无常的动静,越想越是犯愁,酆无常武功高强,智谋出众,先前京城一战又立了大功,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连续几件事出了差错,在武经国心中恐怕酆无常的地位逐渐会超过他,眼下唯有争取立功提高自己在武经国身边的价值才能扳回一城。

‘六龙帮’和‘扬刀盟’是最好的立功机会,此次老虎和庄则敬支援惊虹的事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而且以惊虹和十怪的实力本就不是‘扬刀盟’能轻易拿下的,再配合庄则敬和老虎两大高手,胜算至少也在八成以上,此外尚有前去请惊虹的几位高手协助,怎么算也不至落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越是觉得有把握的事往往越容易出错,李师爷在头脑中将这次的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算计着各种可能.......。

“若是酆无常为了对付我刻意将消息泄露那便有了极大的变数,但听说酆无常与庄则敬关系不错,应当不至于连同庄则敬也陷害......”李师爷刚想到这儿,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酆无常这种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老爷,饭菜都快凉了。”李师爷的夫人道。

“哦,你们先吃。”李师爷敷衍道。

“我们全家都吃过了,老爷有什么心事吃完饭再说。”李师爷的夫人又道。

“好,好。”李师爷反复思索无心理会妻子的催促不耐烦地应了两声,却仍旧不动筷子。

李夫人‘啪’地一下把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道:“每天一到吃饭的事就来了,要不愿意吃以后这饭就不做了。”

李师爷眉头一皱,道:“饭又不用你做,整天念叨什么?供你吃供你喝还要怎地?”

李夫人想要还嘴,忍了忍没再说话,低头夹了一口菜吃了起来。

“娘,这你就不懂了,听说最近兵部任大人被罢职,皇上接管了‘火器营’和一部分禁军,爹爹先前力劝府督不要造反,现在府督实力大损肯定不会给爹爹好脸色看,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咱们家,爹爹这几天定是想办法自保。”李师爷的儿子卖弄道。

“这破差事整天提心吊胆,你以后好好考功名,不许当师爷。”李夫人教训道。

“娘,当官的死的可比当师爷的多多了。”

“就算当师爷,也不能给这种人当师爷,过河......”

“住口!”李师爷大怒,厉声打断道:“忘恩负义的臭婆娘,家里吃的,住的,你身上戴的哪一件不是府督给的?府督待我们家恩重如山,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尽力辅佐府督。”

李夫人一愣,道:“你平时不......”

“平时不说你是懒得跟你们妇道人家解释,好好的孩子尽让你带坏了。”李师爷再一次打断道,他脸上怒气勃勃,眼神却不断向夫人和孩子使眼色,孩子聪慧异常,劝道:“娘,爹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忘恩负义,何况府督好我们才能好。”

“有什么道理?依我看雇辆马车趁着......”

‘啪’!李夫人还待再说,李师爷怒不可遏重重扇了夫人一记耳,骂道:“再敢对府督不敬,这就休了你!”

李夫人被打的一愣,随即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师爷满脸铁青,气的扭头出去了。李师爷的儿子劝慰着母亲,借着身体遮挡的时候在其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旋即又慢慢劝导,李夫人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旁边屋里的人听到这一闹腾也纷纷过来劝慰起来。

冬天,天寒地冻,李师爷站在院子里仰望星空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唯有主动出击把握才会最大。”李师爷心道。

‘啪啪啪’,忽然院外传来三下拍掌的声音,李师爷大喜,朗声道:“请进来吧。”

影子一闪,一个蒙面黑衣人轻飘飘落在院中。

“见过李师爷。”蒙面黑衣人道。

李师爷点了点头道:“终于等来你了,我还道你当真那么不开眼投靠了邵鸣谦。”

蒙面黑衣人道:“‘扬刀盟’能在短短数年内发展壮大,绝非易于之辈,我可不想步皇甫残烛的后尘。”

“以你的武功保命绰绰有余,怎会步了皇甫的后尘?”李师爷道。

“多谢师爷看得起,我若真有本事从邵鸣谦和衡无算手中逃走,去任何大帮派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不必借府督之力自贵了。”黑衣人道。

“这次有什么有用消息?”李师爷避开黑衣人的话题问道。

黑衣人看了一眼院子周边,又往屋顶上看了一眼,道:“府督答应的事以现在的李师爷还能做主么?”

李师爷道:“府督非吝惜之人,既然允诺,事成之后‘扬刀盟’一半收入自会归你。”

“是吗?”黑衣人疑惑道:“上次的酬劳我可还没拿到呢。”

李师爷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道:“每张一千两,这是十张,你点一点。”

黑衣人收过,揣入怀中。

李师爷又掏出一叠银票道:“说出‘扬刀盟’落脚的地方这五千两也归你。”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这五千两看起来好赚,实则不易啊。”

“哦?”李师爷似乎不信。

“昨儿是在‘霖霞寺’落的脚......”黑衣人道。

“这我知道。”李师爷道。

黑衣人继续道:“狡兔三窟,以邵鸣谦的谨慎一会必然要换地方,至于要换到哪去实在猜不出来,反正就那么几个地方,李师爷要不怕打草惊蛇倒不妨派人去碰碰运气。”

李师爷道:“‘扬刀盟’不是软柿子,若要正面对敌还用得着大费周章么?何况牵制‘龙神’的人没来,一击不中一旦敌人三方联手吃亏的是我们。”

黑衣人道:“他们明天很可能就要起身去‘八津渡’,李师爷可以派人提前埋伏。”

李师爷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李师爷将黑衣人让进客房,拿出纸笔,黑衣人将‘扬刀盟’来了京城的每个人什么武功路数什么性格,心机如何,‘玄衣卫’阵法的特点等尽数列出。

“只有这些?”李师爷问道。

黑衣人道:“这些还不够么?”

李师爷抽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黑衣人,黑衣人接过,说道:“哦,险些忘记了,府督的消息灵通‘扬刀盟’的消息并不比府督的差,据我所知谭兴德在京城还有几个朋友。”

“堂堂一派掌门,当然会有朋友,只是这些消息的话两千两似乎给多了。”李师爷道。

黑衣人道:“光是老妖的命也不止两千两吧?”

“现在的他一文不值。”李师爷说着又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道:“莫要太过贪心,府督若败他们迟早会查出你的身份。”

黑衣人接过道:“据说京城那一战道尊还保留了实力,三堂中你们只除掉了两堂,而保留下来的‘风云堂’恰恰是最重要的专管收集和传递消息的一堂,他们化作普通人分散在任意一个角落里。”

李师爷道:“‘风云堂’府督也知道,我要的是名单,相貌,住处。”

黑衣人道:“‘风云堂’的人很小心,从来都是藏身在袍子中,看不着面貌,甚至穿了多层衣物身形也在作假。”

李师爷道:“他们有多少人,武功如何?”

黑衣人道:“以梁榭的‘战魂堂’和保镖的‘通顺堂’为例,‘风云堂’当是十三人,其擅长藏匿,武功是三堂中最弱的。”

李师爷道:“这个消息毫无价值,反而是一个逻辑陷阱,你知道这几个月来派去查‘风云堂’的人死了多少?这当中不乏张沣、李亘这等高手。”

黑衣人不禁一笑道:“他两个也算高手?没听说过。”

“他们两个不算,那贾申和邹储呢?”李师爷问道。

黑衣人笑声一敛道:“能杀得死‘龙禁卫’的人,倒也有些手段。”

李师爷道:“火速摸清‘风云堂’的底细,我不允许任何事出现变数。”

黑衣人沉吟片刻道:“有一个人或许与‘风云堂’有些关系。”

“谁?”

“卖豆腐的王五。”

李师爷脸色怒气斗现,不悦道:“怎么不早说?王五早已举家搬走。”

黑衣人道:“为一个卖豆腐的担着掉脑袋的风险,换做是李师爷愿意将这样的消息传出吗?”

李师爷不予作答,又嘱咐道:“邵鸣谦和衡无算离开算是件好事,你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务必选一个头脑不太好的人任事,比如宗宇翔,梁榭;第二,提供‘扬刀盟’落脚点的具体地方,清掉岗哨。事成之后再给你五千两银子。”

“这个不难,只要邵鸣谦和衡无算不在其他人不管武功高低都不难对付。”黑衣人一抱拳起身告辞。

第268章 皇帝的旨意

‘霖霞寺’东六里处的一所院子里熙熙攘攘住着一群黑衣人,这些人正是‘扬刀盟’一行,这处院子与当初京城之战前不留他们所在的院子不算太远亦不算太近,那处院子是武经国最容易找到的地方,但只要武经国的人到了那探子便会及时回来报告,这也是黑衣人和李师爷较为头痛的一件事,派人去偷袭势必被发现,于是偷袭必然变成正面交锋,以‘玄衣卫’的阵法,尤其是‘玄衣卫’中最为精锐的第一第二组组阵,就算邪尊出手也未必能讨得了好,何况邵鸣谦,衡无算两大高手皆在,宗老,唐贤,宜丰、郁栖柏、东壑等人也均为一流高手,梁榭又武功大进,向铁衣更是难缠到极点,一旦打起来将会更加费事。

若按照原本的计划,众人来到京城是要混进城里去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武经国精力多在朝中,现今却对江湖势力也盯上了,这几天‘金衣卫’盘查甚紧,城门处虽是皇帝的人掌控,当中多数还是武经国的人,更为头疼的是,‘扬刀盟’离京城还有三四十里的时候武经国便已得知了消息,所以‘扬刀盟’虽然早就准备好了假路引,但一百来号人目标太大,最终还是没敢冒那个风险,在城外落了脚。

正房厅内,邵鸣谦,衡无算,宗老,向铁衣,东壑梁榭等高职位的俱已在座,当初参与过京城之战的谭兴德,宜丰,唐贤,郁栖柏和李智杰均在其中,此外尚一人藏在黑袍之下,看不清身材和长相。

与‘扬刀盟’出发前不同,李智杰的左耳掉了半个,郁栖柏脸上有一道伤疤,谭兴德肚子的衣服里散发着药味,梁榭见众人有一半以上均受了些轻伤,最让他意外的是衡无算颈侧竟有数道伤痕,衡无算实力之恐怖他亲眼所见,梁榭实在不敢相信能与‘不死邪尊’抗衡的衡无算加‘玄衣卫’居然也会险些丧命。他哪知千罹,天患,老妖实力强横且并非孤身回京,最重要的是今时的衡无算已非当初的衡无算了。

众人坐定,邵鸣谦道:“大战在即,诸位曾与武经国交过手对敌我双方实力有什么看法?”

郁栖柏道:“唐大人身在‘龙禁卫’,与大内的高手接触最多,应当比我们更清楚。”

唐贤道:“‘龙禁卫’折损较重赵硎之下已不足为虑,‘内督府’最厉害的四人已去其二,老妖暂时也动不了,能强过我的唯有老虎一人,‘金衣卫’的高手倒是不少。我倒认为,与其衡量彼此的高手倒不如防备着大军杀到,毕竟高手人数有限,‘金衣卫’、‘内督府’若是倾巢而出不是我们能抵挡的,二十多支禁军随便派出三五支来也够我们受的。”

邵鸣谦点了点头,看向谭兴德,谭兴德道:“皇帝迟迟不肯对武经国下手所顾忌的就是任思勰兵部的权利,兵部虽无兵权却可以调兵,加之武经国与各将军的关系,兵部这一纽带如不切断武经国与掌握兵权无异,现在皇帝掌控了‘火器营’又切断了武经国调动大军的枢纽,料想禁军那里皇帝至少有办法能牵制得住,我们只管对付武经国邀请的武林高手和‘金衣卫’、‘内督府’就是了。”

唐贤道:“谭掌门所言极是,不过有一个问题不知各位想过没有?”

“什么问题?”谭兴德问道。

唐贤略微沉吟,道:“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身在江湖却闯入庙堂之上建功立业,败了固然难逃一死,就算胜了难道皇帝便会放过我们?莫忘了当初京城之战我们与皇帝可说是势同水火的仇人。”

“这......”谭兴德不禁皱眉,众人也都面露忧色,此前一心想着报仇,这一节虽也想到了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现在听唐贤一说,这果真是个问题,而且是个极大的问题。

“这一节大家不必担心。”黑袍之下那人忽然开口道,声音在刻意压迫下显得有些沙哑。

“哦?阁下凭什么这么说?”唐贤问道。

“就凭我的身份。”黑袍人沙哑着说了一声缓缓站起,将帽子和脸上的黑布除下,一张英俊中透着几许沧桑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看他年纪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然而气态威仪,举止间竟有一股王者气度。

“少爷?”唐贤一愣,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正在想时,却听梁榭一声惊呼。

“草民参见皇上。”邵鸣谦压低声音躬身施礼,原来这人正是当今皇帝。

皇帝打了个手势,意思让大家不必多礼,众人正待起身下跪,见皇帝的手势复又坐了下来,坐是坐下了,这椅子在瞬间变得如同火炭众人坐着无比不安。皇帝缓缓坐下,又将帽子戴上,用黑布蒙住了脸,再将黑袍紧紧缠裹严实。

“我亲自来见诸位,这个诚意够让大家相信了么?”皇帝哑着嗓子道。

唐贤讪讪一笑道:“皇上亲自到来,我们再信不过就是给脸不要了。”

“诸位请继续,不用理我。”皇帝又哑着嗓子道。话虽如此,众人却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话题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隔了半晌,宗老忽道:“邵盟主,惊虹素来洁身自好,他被武经国收买的消息属实?”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风云堂’的兄弟已传来了消息,惊虹确有异动,今年天气冷京城河水已结了冰,‘八津渡’尚不至影响行船,惊虹和十怪来京走水陆确有可能。”

宗老皱着眉想了半天看向谭兴德道:“谭掌门有何高见?”

谭兴德看了看身边的李智杰道:“智杰,你说说看。”

李智杰道:“弟子以为,趁着影闇还未进京,半路截杀惊虹是我们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否则一旦影、邪尊、闇、惊虹四大高手联手,我们半点胜算都没有。”

谭兴德看向宜丰,宜丰也点了点头,其他人均点头表示赞同,邵鸣谦道:“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此事便定下了,今晚我和无算,铁衣带‘玄衣卫’连夜动身。”

宗老道:“京城不能无人坐镇,这一趟老朽替盟主走吧。”

邵鸣谦道:“我和无算便于配合对付惊虹有克制作用,宗老则更熟悉武经国的手段,留在京城比我有用。”

宗老知道惊虹的实力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何况还多了十怪等十几个高手,沉默少许,点头应允道:“好,老朽愿听盟主安排。”

唐贤道:“武经国手下的师爷不是简单人物,盟主若是离开,京城这边谁来当家?”

邵鸣谦道:“用人调度是谭掌门所长,出谋划策宜丰兄弟周全,京城之事兹事体大只能用人所长,不能按职级高低任事,宗老,东壑,书良,你们暂且委屈。”

宗老道:“这些事老朽也干不来,打打下手最好不过。”

东壑道:“遵命。”

梁榭也点了点头。

“京城之局我建议由梁榭来主持。”众人颇感意外,顺着话音看去,却是皇帝开的口。

“少爷......”连梁榭自己也有些出乎意外,正要出言推辞,皇帝打断道:“我相信你。”

皇帝金口一开,别人也不好争执,邵鸣谦略一犹豫,点了点头道:“好,诸位按皇上的意思行事。”

众人一齐答应。

唐贤道:“请问盟主,武经国请来影盗闇惊虹四人,除却惊虹,其他三人我们要怎么对付?”

谭兴德也点了点头道:“是啊,‘龙神’态度暧昧,肯不肯帮忙尤未可知,眼下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唐贤道:“还有‘金衣卫’,‘内督府’,整个禁军,强如‘火器营’、‘金衣卫’、也不过是二十多支禁军之二,此外还有几十万边军。”

邵鸣谦未言,皇帝道:“‘龙神’和先皇祖关系匪浅,不论‘龙神’什么态度,武经国都会留出足够的力量牵制于他,武经国不敢冒这个险。禁军也只是唬人的罢了,一百多年前禁军遭受重创,朝廷精锐尽毁,此后连年征战,再未有休养生息的机会,再加上近些年来军费不足操练装备跟之不上,且吃空饷严重,如今两三成老弱,两三成虚数已再不复当年之勇,诸位看过所谓‘火器营’的精锐便知详细。自天柱将军病故,北川之战轻敌惨败后,天柱将军所剩不多的军兵全军覆没,四千季家军又为援军所坑尽数捐躯,边军也已大不如前,且军屯已废军费节节攀升,此后熊将军被斩,方炳遭黜,如今边军实力未必比得上一个‘六龙帮’,何况‘内督府’监军的老妖等人均已死伤,边将若非痴傻便该观望之后再行动手,擅自调兵回京乃九死之罪,且时间上未必来得及,兵符也在我手中,想要调兵也未必调得动,再说轻易参与朝局斗争无异于拿命在赌,所以此节不必考虑......”

皇帝侃侃而谈,众人听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历来兵贵神速,是否精锐从军规纪律和行军速度上便能看出个大概,训练不到位的士兵将军再好也快不起来,所以以‘天芒朝’这种庞然大物,培养最为精锐的士兵尚难过万,‘扬刀盟’更是仅有三百,以现在边军的素质来看,不等他们回来这边大局早定。

谭兴德叹了口气道:“季家军中不少是由武林中的高手组成,以家父年轻时的实力在军中也只是中上的水平,季家军纪律严明,军中个个功夫高强,配合又秒,堪称无敌,可惜了......”

皇帝道:“谭老保家卫国,是国之屏障,诸位也都是国之重器,‘天芒朝’能仰赖的也只有各位了。”

宗老道:“皇上言重了,大丈夫不能匡扶天下也当马革裹尸。”

“好,若是人人如此,何愁外敌不去。”皇帝点头道。

唐贤道:“皇上,草民说一句冒犯的话,就算边军,禁军可以忽略,‘内督府’实力不算太强也不用太过担心,可‘金衣卫’、‘龙禁卫’呢?远的不说,单单‘龙禁卫’中金铣、庄则敬、酆无常、赵硎这四人就足以与我们抗衡,‘金衣卫’中亦有百里无痕,正奇双卫,四大神刀,金衣九禁,天罡地煞刀这些高手,以及成批精锐,真动起手来,我们不会比上次京城之战强上多少。”

“是啊,还有那位红衣高手,我们许多人都是栽在了他(她)手上。”梁榭不无感慨道。的确,先是几十位‘半步堂’兄弟死于其手,接着不留大师殒命,数位‘玄衣卫’重创,不留大师的两位师兄先后落败,又死了数名同门高手,可以说整个禅宗栽在了他(她)一人手中,然后岳函、凌风三剑客、水家六娘子,李婉,楚中卿以及几名‘玄衣卫’尽数折在其手,论实力他(她)能战平惊虹,与‘不死邪尊’动手也能全身而退,‘惊掷春雷’也未能伤他(她),论战绩,他(她)几乎出手便即奏效,远好于惊虹。

皇帝道:“‘金衣卫’、‘内督府’、‘龙禁卫’无需各位担心,他们惯于效忠皇权,就算有上级命令也未必敢立刻对我下手,对战之前我将他们拖在皇宫即可。”

东壑道:“人心难测,皇上三思。”

皇帝道:“不冒险我们半分胜算也没有。诏书已写好藏妥,我若遭遇不测诸位先求自保待时机成熟时还请全力拥戴梁榭称帝......”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梁榭更是吓得离座而起。

皇帝道:“各位不必惊慌,都请坐,既然我孤身前来就没把各位当作外人,梁大哥掌握‘恨刀十二诀’是狂刀的传人,狂刀守卫疆土,击退东岛,除暴安良,一身正气,我朝君民理应以其为榜样,奉狂刀之魂为国魂,我殷家已无直系子嗣,旁系番王之德行未能服众,势必会为武经国挟持利用,朝廷若交由狂刀的传人执掌总好过落在小人手中。”

梁榭心中大动,来之前他对皇帝仍然心存芥蒂,在这一刻却尽数消散。不管皇帝这些话是为了邀买人心还是发自肺腑,也不管此前他与皇帝有何恩怨,至少现在的皇帝看起来是真诚的,哪怕他说的是假话,能孤身前来本身就很不容易。

众人还待说些客气话,邵鸣谦道:“‘扬刀盟’遵旨。”

皇帝起身道:“我得回宫去了,杨侍卫冒充我顶不了多久,此间大事拜托各位了。”

众人离坐,一起躬身道:“草民恭送皇上回宫。”

皇帝迈步出门,邵鸣谦跟随而出,梁榭犹豫一下也跟了出去,三人一前二后走出半里多地,待四下彻底无人时,皇帝陡然停下了脚步,邵鸣谦和梁榭跟着停步。

“邵盟主此前说的内奸查出来了没有?”皇帝问道。

邵鸣谦道:“尚无证据。”

皇帝皱眉道:“那我方才的话是否有些过了。”

“是有点,不过局势混乱一些对我们没什么坏处。”邵鸣谦道。

皇帝点了点头道:“今夜本该庄则敬当班,傍晚时分却告了假,很可能对你们此行不利。”

邵鸣谦道:“如此重要的事他怎会先来告假,莫非其中有诈?”

皇帝道:“他自己并未现身,是酆无常替他告的假,以他的脚程现在恐怕已在‘八津渡’等你们了,庄则敬的剑法再加上惊虹一行,你们可有办法应付?”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有了这个消息便足够了,只要能提前找出庄则敬来便有办法对付”

皇帝点了点头,邵鸣谦问道:“宫中需要安插人手么?”

皇帝道:“不用,你们人手本就不足,现在宫里能确定站在我们这边的只有杨侍卫一人,好在杨侍卫是真正的高手拖一时半刻未必不能办到,其他人皆存在变数,关键之局还在你们,你们胜,宫中危局自解,你们若败宫中之局势必颠覆。”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快到了城门口。皇帝转身道:“二位留步。”

梁榭道:“少爷,我护送你回宫。”

皇帝道:“不必,武经国若决心动手,必请‘不死邪尊’师徒前来,二位联手也未必能护得了我,何况在宫中也不安全。”

皇帝说罢掏出‘龙禁卫’侍卫的牌子转身离去。

“师兄,武经国派人直接刺杀了皇上岂不一了百了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梁榭疑问道。

邵鸣谦道:“你以为他不想?一者武经国对皇帝的行踪掌握可能没有那么及时,再者‘龙神’在侧,他害怕‘龙神’有入主天下的野心,若过早动手除掉皇帝,‘龙神’便可借口发难,届时随便捧一个殷家子孙登基作为傀儡便能号令天下,现在武经国与皇帝和‘龙神’还有和谈的空间,真到那一步只有分生死没有任何退路,所以在没有十拿九稳真正制衡‘龙神’的力量之前他们不敢轻易冒险。”

梁榭道:“这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

邵鸣谦道:“是啊,武林高手对战三岁孩童也可能战败,何况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他们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不过人一旦有了成就,有了庞大的优势就会想方设法把一切变数扼杀掉,不管这个变数发生的可能性有多低,这是所有成功者的障碍,越成功越可能一日崩塌,历史上以点破面的事并不少见。其实惧怕风险本身也是一种风险,所以天下无论多少惊才绝艳,有称雄一时的,少有称雄一世的。”

梁榭道:“师兄说的是,可如此一来‘龙神’掌握了主动权,武经国不对‘龙神’下手,‘龙神’难道不会对武经国下手么?”

邵鸣谦道:“‘龙神’也有顾虑,不提帮中有多少人反对,单单武经国对付他们就可以借口调兵,‘六龙帮’就算战胜也势必损失惨重,而且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买卖,‘六龙帮’越强大便越可能威胁到皇权,皇帝领不领情不知道,而且朝中大臣也会想法对付。一旦皇帝心存歹意,想一石二鸟一举除掉武经国和‘六龙帮’,那‘龙神’就得不偿失了,所以‘龙神’的态度不会太过积极。我们是为朝局而生,皇帝对我们如同亲兵,尽管如此帮里依然反对的多赞成的少,何况是久为朝廷忌惮的‘六龙帮’?”

第269章 进城

十二月初六。

皇帝的现身无疑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本来宗老,谭兴德等人一是为了报仇而来,二是即便他们不动手武经国迟早也会对他们下手,被逼无奈只好先下手为强,三是身为‘扬刀盟’的人既受‘扬刀盟’恩惠又拖累‘扬刀盟’至深,从道义上讲不得不来,宗老等人并未想巴结皇权,但多多少少也会担忧皇帝过河拆桥,现在皇帝现身说开了众人心中顾虑尽数除去。在顾虑去除的同时又有了另外一种声音——皇帝是假的。

邵鸣谦、衡无算、向铁衣及一组‘玄衣卫’前脚刚走,后脚便丢给了梁榭这么一个问题,这问题不算大,也不算麻烦,甚至于不用去专门处理,因为在他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毕竟皇帝的诏书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执事在想什么?”梁榭正在屋顶瞭望,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句话,谭兴德、宜丰、郁栖柏、唐贤、老鹰五人跃上了屋顶,问话的是宜丰。

梁榭笑了笑道:“五位来得正好,师兄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了我,我正犯愁呢,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莫说抵挡影盗闇三人,就算那位红衣高手或者是‘龙禁卫’中的金铣、酆无常来了我们也抵挡不了。”

唐贤道:“所以,执事的意思是?”

梁榭道:“藏好行踪,师兄交代不可硬碰硬。”

老鹰道:“老躲着算什么?终究还是要一战,依我说我们今晚趁夜杀进城去取了武经国的脑袋。”

梁榭一皱眉,老鹰这计策简直就是没有计策,不过一直等下去和老鹰这计策也没什么区别。

谭兴德看出梁榭的为难,呵呵一笑道:“执事不用担心,盟主此前早已有了交代,小女昨日已邀请墨二掌柜相助,一会我去见见墨二掌柜问问结果。墨二掌柜是‘六龙帮’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若是答应了,‘六龙帮’就无法置身事外,得‘六龙帮’相助我们就有足够的实力和武经国抗衡。”

梁榭道:“这样也好,‘龙神’一天不表态我们一天不踏实。”

唐贤道:“还是谭掌门交情广,不过把所有赌注押在‘龙神’身上未免太过冒险,大家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宜丰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拉拢的对象。”

老鹰急忙追问道:“是谁?”

郁栖柏道:“宜丰兄弟说的是‘百忍精堂’吧?”

宜丰一怔,旋即笑了笑问道:“郁侠捕怎么肯定是‘百忍精堂’而不是‘听雨读剑楼’?”

郁栖柏道:“很简单,我们财力不及武经国,不可能同时请得起两大杀手组织,集中金银请一个的机会则要大上许多,既然只能请得起一个,那自然是非‘百忍精堂’不可了,毕竟六大高手中影排第三,仅次于雷龙二神,闇是后起之秀,虽然前途无量,暂时来说与影之间还隔着一个盗,若是花重金请了闇,影盗我们还是一个都对付不了,反之请了影我们或可各个击破,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环,‘百忍精堂’有过出卖雇主的先例,闇的个性则拿不太准。”

宜丰道:“郁侠捕高明,邵盟主也是这般安排的,‘风云堂’的兄弟已分三路在‘百忍精堂’入京的路上死等,只待‘百忍精堂’副堂主一露面我便着手谈判,以我们目前的财力多了不敢说,起码一半的把握还是有的。”

唐贤笑道:“原来邵盟主不只留了一手,‘六龙帮’、‘百忍精堂’再加上‘风云堂’的高手,我们胜算不低啊。”

梁榭道:“‘风云堂’打探消息一流,交手还是算了,‘玄衣卫’中任何一人都比他们强。”

“可惜可惜。”唐贤摇头叹息道。

几人说着话已到了中午,谭兴德易容化妆起身去探望墨幽帆,宜丰放心不下为了防止中途遇到武经国的人跟随而去,老鹰、唐贤、李智杰三人也易容化妆暗中跟随保护,五人前脚刚走,郁栖柏和宗老后脚跟着也去了。

梁榭眉头紧锁。

眼前局势复杂而且不利于己方,师兄将这么重个担子丢给了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出错,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等一等,等一等,事情一定有好的办法解决,一定有,一定.....”梁榭不断说服自己。

“很多事着急发怒不但不能得到解决,更会将损失加重,你非天才中智却还是有的,静下心来,好好权衡利弊不见得便差于人了。”梁榭突然想起先前在‘扬刀盟’师兄和自己说的话,自己这一辈子很多事都亏在急躁二字上,为此自己付出了代价,不留大师付出了代价,嘉娴......也跟着受了牵连。

“对,静下心来,慢慢想,一定有办法......”

众人分为前后三批,陆续进城,‘扬刀盟’的假路引足可乱真,城门守将见他们人少,也不疑有他,先后放行。

一进城,谭兴德和宜丰便冲着‘沁龙楼’的方向走去,到了‘沁龙楼’再找墨幽帆便容易许多了,毕竟武经国目前还没有和‘六龙帮’正式撕破脸。

穿过几条街,高楼在望,旗子上的字隐约可见,谭兴德和宜丰举步正行,突然一条拐杖飞至,宜丰出掌相抵,只觉一股大力涌至,他不愿硬碰登时后退两步,拐杖回弹,一名老妪伸手接住,闪身挡在路中。

“欧阳夫人,好久不见。”谭兴德一如既往稳重地道。

瑞婆婆道:“谭门余孽,藏头露尾的本事倒是大有长进。”

谭兴德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可惜还是逃不过狗的鼻子。”他表面轻松,暗中向宜丰低声道:“我们行踪败露,定是有人出卖,此处有我抵挡,小侠快去‘沁龙楼’求援。”

宜丰不言,闪身而出对着瑞婆婆便是一掌,瑞婆婆拐杖对点而出,宜丰掌缘一搭拐杖滑步侧进,在瑞婆婆身前二尺处虚击一掌,这一掌无法伤人,却极为恶心,瑞婆婆无论转拐攻击或者进步伤人都会受到这一招的影响而威力大减,瑞婆婆手中拐杖震开宜丰的手掌向后急退,宜丰不待她抽回拐杖抢近身去切她手肘,这又是杀伤力有限的一招,不求有功,但求恶心......

谭兴德看了一眼战况,知道宜丰一时不至落败,自己若是参战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取胜,当即抽身而走,瑞婆婆拐杖横扫,扫开宜丰,正要追击谭兴德,宜丰掌势一变陡然快攻起来,逼得她只得再次回防。

宜丰展开‘半步封神掌’猛攻数招,陡然抽身上屋,突然,一双脚从街道上倒踹了上来,宜丰侧身一躲,那双脚左右一分由踹变化为剪,剪了上来,宜丰身子后仰,险险避开,未及起身,一拳携带劲风砸来,宜丰仓皇间出一掌相抵,一股狂暴的拳劲狠狠砸在宜丰掌心,宜丰尚未来得及疼痛,瑞婆婆的拐杖笼罩而来......。

眼见无幸,突然瑞婆婆改攻为守,拐杖在身前舞动,只听叮叮之声不绝,瑞婆婆已反跃回地下。宜丰得以喘息,抽身跳出圈子,却见两人正与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和一个痴呆傻气的和尚战在一处,其中一人身形迅捷,纵跃之间灵活异常,出手时其指如爪,却不是老鹰是谁,另一人手持一根棍子挥舞如风,正是李智杰,与瑞婆婆对战的则是唐贤。

那痴呆傻气的和尚两条腿一阵乱踢,嘴里咬着鸡腿,胡言乱语道:“小鸡,我是虫子,来抓我啊,来抓我啊。”说着栽下屋顶,老鹰纵身一跃,‘鹰爪手’下探抓去。

“不可。”一交手宜丰已知那和尚看起来痴傻,实则实力强横,老鹰绝非其敌,刚要相助另外一人的拳头已如泼雨乱风般打来,宜丰不敢大意当即以‘小缺手’相迎。李智杰怕老鹰有失棍子一摆跳下屋顶追了出去。

瑞婆婆一根拐杖如龙似蛟,泼水不进,唐贤仗着身法奇特,暗器了得,寻隙出手却仍是无机可乘,宜丰‘小缺手’配合‘半步封神掌’封锁绵密,进退得距,限制了对方‘疯魔拳’太半威力,略战上风。

谭兴德是否顺利求援不得而知,老鹰战况如何不得而知,这边的战况胶着,关键则是看宜丰先战胜‘疯魔拳’还是瑞婆婆先战胜唐贤了。

正战间,街头忽有一人飞奔而来,这人龙行虎步,气势惊人,唐贤甩手打出一把钢针,大喊一声:“是吴醒,快撤。”当即足下点起蹿房越脊而走。

“哼!”吴醒擤气沉声,身如弓踏足间已满弦,拳如箭出手时离弦,只一拳崩飞钢针,瑞婆婆纵身跃起,拐杖脱手追击唐贤,她落地之际伸足在地下一点,身子弹射出去紧追唐贤不放。

唐贤提醒,宜丰错步斜行,‘一步登天’的轻功展开飘身而走,人甫落地,突然劲风飒然,一拳又至,出招竟与吴醒相似,宜丰让过,来人身子一侧,以肩肘背为武器贴身靠来,宜丰真气内敛双手奋力托住,‘砰’然一声,宜丰被撞飞出去,人在半空,吴醒一拳又至,宜丰却已无力躲闪。

‘嘣’,吴醒一拳砸在一根长棍之上,解了宜丰之威,宜丰堪堪落地‘疯魔拳’再临,拳到中途古今昇突然连忙后退,一人踏空落下,却是宗老。宗老身子堪堪落地,人已蹿出,一掌撞入古今昇怀中,突然剑光一闪,宗老止步后退。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半步堂’余孽贼心不死,赶着去见甘十二。”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赵硎持剑而立。

宗老,宜丰,郁栖柏对赵硎,吴醒,吴希,古今昇,以三对四,又非是易与之战。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宗老低声嘱咐一声,宜丰,郁栖柏抽身分左右退走,赵硎足下一动,‘沥硎剑’挥斩而来,宗老现身抵住。

“不能让他们跑了,你们快追,把他交给我。”赵硎剑势凌厉,口中犹要占尽上风,吴氏兄弟和古今昇一言不发,追击宜丰而去,面对赵硎宗老亦不敢托大,当即认真应对。

宜丰,郁栖柏分左右撤走,吴氏兄弟追与古今昇三人却犯了难,三人对视一眼,舍弃郁栖柏,吴氏兄弟朝着宜丰追去。

“三个人追两个,疯子要劈开两半了。”古今昇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也不去追郁栖柏朝着经国府急行而去。

第271章 说书老人

变生顷刻,众人未及反应,数人已亡,郁栖柏压力一轻,长棍抡动疯扫,将李忠义手下十几名侍卫尽数打死。赵硎最先发现古今昇遇袭,想要帮忙,宗老身中两刀怡然不惧,拼命反扑,愣是缠住了他,直到古今昇倒下。

来人身法极快,一招得手不看战果探手接住空中落下的长刀,身一转三枚飞锥打向赵硎,赵硎回剑斩落飞锥,来人足下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冲入战圈,直取鳌首,子颗捕司陡遭突袭急忙挥刀格挡,刀刀相交,两人错身而过,捕司的头却飞了起来。赵硎长剑连刺,几名番子挥刀斩去,来人长刀圆转如镜,尽挡来招,宗老趁机发动五更之招,失去赵硎的牵制,这些人在宗老手下不堪一击,二十余名番子瞬间尽数毙命。

赵硎眼见形势不利,纵身后跃,站在人群之前。

“执事来的好及时。”郁栖柏长出一口气笑道,来人正是梁榭。

梁榭道:“算不上及时,一百多人,训练有素,我对付起来有些棘手。”

宗老道:“赵硎老朽来对付,其他人就看执事和郁侠捕的了。”

梁榭颇为不放心地点了点头,为今之计只有如此,如果己方不是宗老而是宜丰,他倒放心,宜丰为人谨慎绝不会冒然抢攻他又身怀‘小缺手’这种功夫,缠住赵硎一时半刻,待解决完其他人,以三敌一几乎必胜,然而宗老武功虽高,出手却长

于攻,弱于守,与人动手很可能顷刻间分出胜负,一旦他不是赵硎的对手那三人将无一人能活命。

双方一触即发,忽然对面屋顶上人影一闪,正是唐贤,宗老大喜,正要出声招呼却听远处一人道:“赵大人,上次的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话音刚落,一队人马跃上屋顶,为首一人一身黑衣国字方脸,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正气,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他身侧站着两人,一边是身材发福的中年人,另一边是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眉宇间竟与中年胖子有些神似,那胖子不是别人正是谭兴德,那女子就是谭兴德的女儿谭辉贞,为首的那人除了墨幽帆还能有谁?三人身后是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神色凛然,看着‘内督府’的人和赵硎犹如在看尸体,显然这些人久经生死,十分不简单。

“哼,交代什么?你我交手是迟早的事,上次有炽日冰月拼死护你,算你命大。”赵硎冷笑道,他嘴上不饶人,心头却大为恼火,目前的情况别说来这么多高手,就是来谭兴德一个他也是非输不可了,何况还有个武功更加厉害的墨幽帆。

唐贤几个起落,跳落到梁榭身边,对赵硎道:“赵硎,今日有墨二掌柜和宗老在此,看你如何脱身?”

赵硎冷笑道:“失了‘墨**’的墨老二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待会儿他来了看你怎么对付?”

正说话间,几声雀鸣响起,宗老回以鸟鸣之声,片刻间一人穿屋过脊飘入战圈,来人正是宜丰,宜丰脸色有些难看,口鼻上留有干涸的血渍,胸襟上亦被染红,宜丰方至,两人联袂而来,却是吴醒,吴希两兄弟,二人神态如常,显然与宜丰动手占尽了上风。

墨幽帆扫了一眼吴氏兄弟,道:“赵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他们?”

“墨掌柜误会了,赵硎说的想必是本大人吧?”一个惫懒的声音响起,一人背着手优哉游哉自街边踱步而来。墨幽帆的眉

头皱了起来,宗老和宜丰也担心了起来,酆无常,这家伙参和了的事想简单也简单不了。

酆无常完全不去理会众人的等待,兀自不疾不徐走来,街口打斗声传来,紧接着一人如大鸟般飘飞而至看那样子似乎是老鹰,他后面紧跟着一个痴傻癫狂的和尚紧追不舍,‘大鸟’倏地从酆无常头顶飞过,癫和尚趿拉着鞋子也从酆无常头顶飞过,泥土抖了酆无常一头一脸。

“呸,放风筝是么?”酆无常啐了一口,正吐在癫和尚背后,癫和尚疯疯癫癫也不理会犹在追逐。方才唐贤站立的屋顶上一名老妪陡然现身,却是瑞婆婆来了。

赵硎看到酆无常和瑞婆婆也来了,登时腰杆直了几分,冷笑道:“墨老二,你的运气可不怎么样。”

酆无常幸灾乐祸道:“是啊,运气好能让人把武器抢去么?”

“客官,你忘了给老汉茶钱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酆无常对面站着一个老者,老者大约七八十岁年纪,身形有些佝偻。

“老家伙,几十个铜钱你至于追到这儿来么?明儿去了给你。”酆无常道。

“小本买卖概不赊欠,客官见谅。”老者道。

酆无常不耐烦道:“老家伙,等打完再说。”

老者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刚才有位客官听完了书也不肯给钱,不出一个时辰老天定会惩罚他们,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丧命。”

“老家伙,你敢咒我,给你。”酆无常说着掏出一把铜钱丢了过去,老者弯倒腰一枚一枚慢慢捡拾起来,口中兀自不闲着,念叨道:“造孽啊造孽,年轻人不珍惜钱财,老汉小的时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墨掌柜,你们酒楼开在老汉书摊对面,这些年你们沾光不少吧?还有这些位客官,想来也是你们酒楼的常客,来来去去也没少听老汉的书吧?”

谭兴德微一错愕便即会意,当即道:“占了这些年便宜实在惭愧,些许茶钱自当给前辈补上,只是不知前辈今日还说书么?晚辈等人还想一观前辈风采。”

老者道:“客官捧场,哪有不说的道理,各位愿意这便走吧。”

众人正要离开,赵硎长剑一摆阻拦道:“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墨幽帆看都不看他一眼转头向酆无常问道:“酆大人可愿放行?”

酆无常假装郑重其事道:“嗯,打打杀杀有辱斯文,还是听书好,百姓都去听书,没人欺行霸市,没人坑蒙拐骗,天下就太平了......”

墨幽帆也不理会他,领着众人跟着老者离开。

“酆老四!”赵硎眼瞅着墨幽帆一行离开,怒不可遏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大好的机会,你放他们走?”

酆无常道:“不然呢?”

赵硎道:“动手啊,一个糟老头子,以你的暗器,我的武功,不知道你怕什么。”

酆无常打了个哈欠道:“跟他动手?去吧,我看好你,不过你先把前两天新买的宅子钥匙给我,还有你那个二手女人也......算了,二手女人你过户给王二麻子好了......”

“你......”赵硎气为之结,他心中怒意未消,却也知道酆无常向来自大,连他都认为不可战的人,自己去了十有八九新房子和二手女人就要归别人了,当下强自忍住。

“收兵。”赵硎一声令下,领着人退回经国府。

赵硎一行人离去,经国府留下二三十名侍卫负责收拾尸体,癫和尚望着死尸堆中的古今昇慢慢跪了下去。

“疯子!”癫和尚将古今昇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任凭污血染得满身都是,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装疯卖傻的癫和尚。

半里之外的屋顶上站着三个人,一人浑身铁链缠绕正是金铣、一人长相慈祥和蔼,双耳奇大,垂至肩头,正是‘四耳老人’,另一人则是一名女子,穿着金衣的女子——百里无痕。

“能在半里之外发现我们,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想不到他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死。金大人,百里大人,听说酆大人武功极高,方才若是动手你认为有几成胜算?”‘四耳老人’笑眯眯问道。

“一成不到。”金铣冷声答道。

“若是加上我们三个呢?”‘四耳老人’笑着问道。

“府督尚未准备好,‘龙神’无人制衡,现在全面开战对我们不利,而且那二十来人恐怕不简单。”金铣道。

‘四耳老人’道:“能教出那样的徒弟,其实力深不见底,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邪尊去办吧。”金铣点了点头。

“智杰呢?”众人走出数里,谭兴德左右找不到李智杰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问道。

“为了护我逃走,他.....”老鹰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谭兴德脸色登时一黑,旋即又慢慢恢复如初苦笑一声道:“智杰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老鹰恨恨地道:“奶奶的,那个什么癫和尚真他奶奶古怪......”还待再说梁榭向他连使眼色,老鹰终于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各位,再争吵一会儿‘扬刀盟’在京城的窝恐怕就要保不住了。”老者淡淡说了一句。

众人心头一凛,唐贤道:“烦请前辈助我等出城。”

老者一笑不答,佝偻的身子向前慢慢踏出一步,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榭转身向墨幽帆一抱拳道:“请墨掌柜主持大局。”

众人跟着抱拳道:“请墨掌柜主持大局。”

墨幽帆点了点头,道:“邵盟主与我早做了准备,各位随我来。”

第272章 黑黄十二道

城外,姬燃风,韩映月领着将近三百人潜行,这些人都是‘内督府’的精英和武经国养的食客门人,当中不乏高手。

过了‘霖霞寺’东行五六里,前方宅院在望,姬燃风打手势止住众人,打开地图一看,屋宇砖瓦依稀便是图中模样。

姬燃风背着手掐着手里的念珠,头也不回地道:“千户大人,贼人就在前边那几所院子里,我们是偷袭还是正面对战?”

刘千户笑道:“别呀,姬老您揽的差事怎么问起我来了?今天您老说了算。”

姬燃风道:“好,既然如此,请千户大人带领‘内督府’的大人们围好四周。”

刘千户笑道:“好说,辰、巳二颗自东方包抄,午、未自西方包抄,申、酉二颗自南方包抄,戌、亥二颗自北方包抄。”

两名百户,八名捕司抱拳躬身,领人而去。刘千户抱着膀子倚在一棵大树上观战。

“其他人随我来。”姬燃风吩咐一声掐着念珠率先开步,韩映月紧随其后。经国府中一众武林人士‘裂宇’裴弘,‘坚冰’卜寒冬,‘双头蛇’闫静,‘水仙子’冯蕾等数十人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姬燃风年纪不小身子有些发福,行动却既快且稳,几个起落间已到了屋子后墙,他一手掐着念珠,一手抵在墙上,待‘内督府’合围之势渐成陡然发力,‘轰’然一声,砖石如浪扑入屋中,屋墙立时开了一道口子,那些砖石一块块饱含内力在屋中横扫而过,屏风、桌子触之皆碎,砖石威力未衰,穿破窗户屋门贯击而出。

尘土落尽,屋内空空如也。姬燃风脸色一僵,掐着念珠的手指猛然顿住了。

“去,你们四处去看看有没有人。”姬燃风头也不回吩咐一声,足下一动已上了屋顶。登高远望,裴弘,卜寒冬,闫静,冯蕾各领十数人在左近几个院落中搜查一番,很快便退了出来。

“姬老,都查过了,一个人也没有,贼人定是听到什么风声,提前撤了。”裴弘回道。

姬燃风点了点头,轻笑道:“好个‘扬刀盟’,也玩起了内奸这一套,这一招在府督身边可藏不住。”

“我们现在怎么办,打道回府还是要把方圆十里翻个底朝天?”刘千户纵身跃上屋顶抱着膀子走过来,幸灾乐祸道。他本就看不起这些个武林人,生意人,更何况姬燃风两种身份兼具,见他无功不忧反喜。

“千户大人好像很高兴啊。”姬燃风道。

“哪里,我是好奇什么人敢出卖府督,‘扬刀盟’到底给这人开了什么价码?”刘千户道。

姬燃风轻哼一声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千户大人位尊权重不知也是常情。”

刘千户道:“也非完全不知,姬老的发家史我还是听说过的。”

姬燃风道:“比起我个人的过去,眼前的事是否更为重要,千户大人?”

刘千户道:“‘内督府’十二颗上下今日以姬老马首是瞻。”

“方圆十里,寸草不留。”姬燃风道。

“‘内督府’的听清楚了没有?”刘千户高声问道。

“听清楚了。”众人道。

“搜。”刘千户一声令出‘内督府’八颗在两名百户八名捕司带领之下向四周搜去,裴弘等人也跟着搜去,周边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民居,这一搜登时搞的鸡飞狗跳起来。刘千户抱着膀子看着姬燃风,脸上没有半点担忧之色。

正搜索间,林中一阵嘈杂,一队人马飞速赶至,为首之人国字方脸,一身正气,他左右两边跟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和一名长相平平的女子。

“墨幽帆?”姬燃风脸色一变,纵身跃下屋顶,韩映月、刘千户跟着跃下,对面之人一字排开,大约有十四五人,姬燃风这边近三百人,眼下却只有三人,不过姬燃风自恃他夫妻二人武功极高,虽知墨幽帆是硬茬,身边之人皆非弱者倒也不惧。

“动手。”墨幽帆很干脆,一个字的废话都不肯说,此时此刻时机稍纵即逝也不是废话的时候。

“求之不得。”姬燃风冷笑一声,手指用力,掐断念珠的绳子,张开五指十八颗念珠贯击而出,十五颗分击墨幽帆等人,剩余三颗被姬燃风内力擎在空中悬而不落,悬而不落即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从任何角度,击打任何人。

姬燃风这一套手法号称‘轮回如意珠’不仅出手厉害,而且念珠经他内力牵引又以特殊手法打出,不管是否命中目标都能再度回到他手中,可说是十八颗念珠如同千万枚暗器,永无止境。姬燃风是用剑的高手,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拿剑了,理由很简单,不需要,倒不是他狂妄到自以为天下无敌,而是他的念珠和拳脚功夫足够厉害,对付一般高手足够用了,而对付‘龙神’这些高手拿不拿剑也没用。

谭兴德和谭辉贞刚要动手念珠已至,墨幽帆左侧六名穿黄衣服的汉子各出一掌,收纳运转将六颗念珠收入掌中,他右侧六名穿黑衣服的汉子出拳相击,念珠霎时粉碎。

姬燃风脸色大变,手掌一招,将悬空的三枚念珠收回,

“‘黑黄十二道’的人?你们怎么会在京城?”

“意外么?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其中一个穿黑衣的人道。

另一个穿黄衣服的道:“姬先生是不是觉得自己念珠的威力不及平时了?”

姬燃风正有此疑虑,闻言急提真气,陡然觉得眼睛发黑,天旋地转,胸腹间一股绞痛腾升而起,他口一张,一丛黑血喷洒出来。外人只见姬燃风衣衫之中似有一条龙蠕动,他的脸色突然转黑,一股龙形黑气自脖颈直冲上脑,紧接着姬燃风猛喷一口黑血,黑血吐出,龙形黑气消失,姬燃风全身汗如雨下,腰膝酸软无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是他?”姬燃风这才想起刚才出城前碰到一个老者,老者佝偻着身子,走路也不看与他险些相撞,他推了老者一把,老者一个趔趄跌了出去,他当时略有疑心但自始至终都是他碰的老者,老者没有碰过他,所以很快疑心尽去,没想到仍然着了道。

韩映月瞧出事情不对,低声向刘千户道:“千户大人,快招人回来,这些人咱们对付不了。”她说着将姬燃风扶起,闪身挡在他身前。刘千户已知情况危急,当即从怀中拿出烟花讯号,拉动上天。

“嗖——啪!”响箭升空,一个金黄硕大的‘府’字映现天际,与此同时墨幽帆出手,谭辉贞的金丝甩出,谭兴德架住刘千户,‘黑黄十二道’的人先后动手,韩映月一手彩带舞动,一手金簪连刺,饶是她武功不在姬燃风之下又怎能敌得过这许多高手?

远处‘内督府’的人急急赶回,经国府的门客争相赶至。突然,东边惨叫声响起,一人凌空踏步,落足处皆在众人头顶之上,一步落下非死即残;西边,金铁交鸣声传来,一条长棍纵横疯扫,当者立毙;北边,万千钢针悬空,‘内督府’人影相继倒地,遗漏之处,一人如鹰隼般纵跃爪拿;南边,刀光闪烁,忽而如龙,划破长空,忽而如镜,照鉴美丑,两条人影在人群中穿梭,一者忽进忽退,忽快忽慢,人过处,立有鲜血飞溅,一者从容淡定,从旁协助,有人攻来,立刻出招封锁擒拿。一队‘玄衣卫’从暗处杀出,一分为四助力四方。

四个方向,四人偷袭,一出手,百人丧命,经国府门客待欲支援,却遇数人阻拦,一交手,以十打一竟成胶着。姬燃风眼看大势已去,勉力站起身来,看着浴血奋战的妻子,将手中念珠尽数打出,墨幽帆等人击落念珠,等待分人去对付,却见他头也不回向树林中奔去,几个起落间已逃出老远,墨幽帆领黑道六人追击而去。

“姬夫人,这样的男人,你还愿为他卖命吗?”谭辉贞收起‘乌金丝’跳到一旁道。

姬燃风一跑韩映月的神色立刻暗淡了下来,听到谭辉贞的话只感到手足无力,当即也不抵抗,任由黄道六人点穴,韩映月一败刘千户更是不堪一击,被谭兴德一棍子抽倒捆住。墨幽帆,黑黄十二道,这些人是为了她夫妻二人准备的阵容,就算姬燃风不跑也迟早落败,她一个人又怎能抵挡得住?之所以撑了这么长时间一是仗着她拼命,二是众人不愿对一个女人痛下杀手,哪想到墨幽帆没好意思下黑手,姬燃风却趁机先跑了。

姬燃风跑,韩映月,刘千户败,留下谭辉贞看守,黄道六人和谭兴德加入战团,‘内督府’的人刚刚稳住战局开始反击,这七人一加入形势立刻倒向一面,顷刻间,北边沦陷,‘内督府’之人不是被点了穴就是被击晕击毙,紧接着黄道六人和谭兴德,唐贤,老鹰助战宗老,东边瞬息溃败,‘内督府’众人眼见不可抵挡霎时投降过半,然后宗老也加入,一起对付西边的敌人,然后南边,然后是经国府的门客,片刻之间敌人尽数投降或被击毙。

过了一会,墨幽帆和黑道六人拎着奄奄一息的姬燃风回转,这一战大获全胜,如何处理这些人反倒成了问题,全部杀掉似乎过于残忍,要知道战后处理俘虏与交战时不同,交战之时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必须下狠手,而战后再如此做就有些不够光明了,毕竟姬燃风也好,韩映月也好,‘内督府’的人也好,不是罪魁祸首,最重要的是一旦杀降以后与任何敌人交手都将是不死不休的结果,势必会加重己方损失。

第273章 截杀向铁衣

‘八津渡’。

‘天芒朝’北方港口最多之城,通东洋,连大海,九河下梢,水陆交通最是便利,‘八津渡’与京城之间亦有河流通过,其中‘沛水’和运河行船最为方便,稳当。

‘沛水’水流较缓,‘沛水’也较运河窄上许多浅上许多,故而特别大的船通常走运河,运河大概是整个中原土地上最为繁华行船最多的河流之一,中原之最便几乎是天下之最,所以古人常以天下代指中原,而中原二字亦有些我是天下中心的意思,虽然有些狂妄,但大体不错,至少现在来说不敢说第一,一流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次垒山十怪是带着奇械自运河而来,运河从南至北,到‘八津渡’尚可行船,从‘八津渡’河段到京城冰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非人力能除,到得京城更是冻得结结实实。所以惊虹和垒山十怪必然会在‘八津渡’港口下船转为陆路,这一点只要熟悉京城和‘八津渡’天气的人都不难猜到,庄则敬猜得到,老虎也猜得到(其实他们不用猜),他们希望‘扬刀盟’也能猜到。

天气寒冷,港口却是热闹繁华,大大小小的船只不下百只,庄则敬和老虎正在其中一条大船上,这条船既不是客船也不是货船,而是供人们吃喝歇脚的船只,船上有客房有吃喝有姑娘有赌坊,开赌坊在‘天芒朝’是犯法的,‘刑典’云:‘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钱物入官、其开张赌坊之人,同罪。’逮着了大多少不了额外戴几个月枷锁,其实不仅‘天芒朝’,多数朝代都在禁赌,禁毒之上下过不少功夫,然而千百年来,‘五石散’,‘阿芙蓉’等幻人心智的毒物千奇百怪,层出不穷,一茬一茬灭,一茬一茬再兴,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且每一次新毒物的面世由于懂的人少一般不仅不会遭到禁灭,有时候还会成为一种流行,流毒于世,然后等到发现危害后再度下令禁之。

比起毒来,赌也是一样,查的厉害的时候消停一段时间,朝廷稍微松懈,各种大小赌坊便如雨后春笋般长起来了,很快遍地开花,时至今日,朝廷忙于对付外敌,大臣忙于内斗,赌坊开到眼皮子底下都没人管,很多大臣甚至是赌坊的常客。

一间雅座中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和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人对饮,白袍之人气态恬静,淡然,正是庄则敬,青袍人衣服随便穿搭,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他衣襟处都是褶皱也懒得打理,此人正是老虎,二人一边观看着河边风景,一边观察着港口的动静,他们在等人,等‘扬刀盟’的人,也等惊虹等人,谁先来便等谁。

庄则敬是个极为自律的人,也是极为自傲的人,他从来不赌博,从来不吸烟,不服‘五石散’等物,也不招女人,更不偷懒,唯一喜爱饮酒,却也只是小酌,从不喝醉,就连每顿饭都不会吃的过油腻,不会吃的过多过饱;老虎则不同,比起庄则敬来老虎是个懒人,懒得出奇的人,他通常一顿饭会吃很多,也会喝很多,然后找个地方一躺,如果没事的话他好几天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起床。

庄则敬喝酒比较讲究,从什么酒,什么年份,到用的杯盏,到女乐唱的曲都要搭配,别人叫女乐大多是为了请客充门面或者对女乐师有非分之想等等,庄则敬很简单,单纯听曲,所以对曲的要求也高;老虎又不一样,老虎喝酒不分好坏,一律照单全收,老虎听曲子也不分好坏,你唱我就听,不唱拉倒,唱得好也不喝彩,唱的差也没意见。

庄则敬与人动手时潇洒,漂亮,出招如行云流水,又如凭风御空一副仙侠模样;老虎又不同,老虎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绝招,绝杀,绝命,无论是谁,三招两式分胜负定生死,对他来说定生死的时候远比分胜负的时候多得多。他两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快,庄则敬快,他的快是出于他的武功修为,出于他的步法,老虎的快是爆发出来的,也是没日没夜睡觉养出来的,他的功夫很奇怪,别人越练越强,越偷懒越差,老虎越睡精力越旺盛,睡得越久爆发越恐怖,若是连睡十天半月动起手来号称‘内督府’第一高手的老妖也得退避三舍,若是连续熬夜半个月老虎的实力便会打着对折再打对折。

庄则敬举杯就唇喝了一口酒看着港口人来人往,好半晌方才淡淡说道:“五年前,说起‘八津渡’西港,灯红酒绿,唱戏的,唱曲的,说书的数之不尽,朝廷禁都禁不过来,如今朝廷不管了却反而显得有些萧条了。”

老虎倚着椅背懒洋洋地道:“朝廷对他们够意思了,运河又不是给他们家开的,如今的船只也不少,当真繁华如昨少不得又要多些麻烦,依我看,什么赌场,青楼,酒肆,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饱饱吃一顿,睡一觉不比什么都强?哪还用跑这些破地方糟蹋银子?”

庄则敬微笑道:“虎帅功夫坦荡,日子也过得坦然开阔。”

老虎道:“什么开阔,想说我没品位直说就行,我更不懂你们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分别?喝酒拿碗喝跟拿酒盅有什么不同,尖细着嗓子拿腔拿调唱歌哪里比粗子嗓子喊两声品位高了?”

庄则敬道:“轩辕礼乐,仪狄造酒,凡一物必有一法,有法必有精粗高下之分,剑出三分,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稚,其理亦然。”

老虎道:“别人捏造的规矩你们跟着起哄,何苦来着,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削脚穿鞋,说的就是你们。”

庄则敬笑道:“削足适履。”

老虎道:“对,就是这个削足适履,你们道家不是喜欢说什么物无贵贱,怎么这些扯淡的玩意也看不开?”

庄则敬笑道:“‘由道观之物无贵贱,由物观之自贵而相贱,由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你我非物,又未入道,自然不能免俗。金银之物,不若泥土能生万物,不若禾黍能果腹活人,为刀剑不足坚,为鞍辔不足轻,可说是不堪大用,可人人皆爱之,虎帅不也为了五斗米折腰么?”

老虎眯起眼睛,用小拇指指甲掏了掏耳朵道:“你当我愿意?打小咔一刀切了送进宫里,谁问过我意见?进了宫莫名其妙分了个武差事,除了练武功屁也不会,这些年摸爬滚打识了几个字,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江湖上那些生意买卖一概不会,算账一窍不通,我这种人除了杀人放到哪都得饿死。”

庄则敬又笑了笑道:“名震天下位高权重的‘内督府’一等一的高手虎帅,想不到过的竟然这般凄惨。”

老虎屈指一弹,指甲盖里的耳屎嗖地飞出正落到庄则敬面前的酒杯中,庄则敬正要饮酒,见状又慢慢将手撤了回来,老虎道:“谁他娘的日子好过?皇帝不比我位高权重,你见从古到今有几个皇帝活的年头长了?我倒是羡慕你和酆老四,文武双全,到哪混饭吃都容易,说句不好听的画几幅春宫图卖也能发个小财,不像我,去‘沁龙楼’端个盘子都他娘的嫌我手笨,脾气差。”

庄则敬一笑道:“虎帅还是羡慕酆老四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怕得罪人,不怕升不了官,有一文钱当一两银子花,又能把脸豁出去,我还是比不得他。”

老虎道:“也是,我他娘的要是有酆老四这本事,早他娘的辞任不干了,到时候拿着银子想干啥干啥。这天天跑东跑西的,跟着一帮人算计另一帮有他娘狗屁意思。”

庄则敬淡然一笑问道:“若是不在‘内督府’任职虎帅想做点什么?”

老虎一愕,旋即哈哈大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不起来。或许开个药店也不错,不敢说悬壶济世,就算吃死了人,谁还敢拿我怎样?”

庄则敬也是淡淡一笑,两人正说笑间,却见河中不远处有一艘船上从船舱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一身渔民样子的打扮,带着斗笠,斗笠压得有些低,看不清长相,只露出手背,脖颈处的皮肤,看着略微有些发黑。

这人从船上向岸走去他刚踏在连接船与岸的木板上之时迎面碰上一名苦力,那苦力肩上扛着一大麻袋的重物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对面来人挺直向船上走去,那人身子一侧让过苦力,木板狭窄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苦力肩头的麻袋正好碰在了那人身上,苦力感到撞到了人,赶忙往旁边让了一小步,木板本就不宽上边又淋了水结了冰,这一让苦力脚下一滑翻身向河里栽去,那一麻袋重物被他抛起复又向他砸了下去。

大冬天的水,寒彻骨髓,这若掉进河里,再被那么大只麻袋砸中不死也得重伤,就在苦力身体下落的瞬间,那人身上的皮肤陡然变得黑亮,他身子迅速弯下一只手飞快探出一把抓起苦力,手臂一抖,将其扔到了船上。‘砰’,一声闷响,那一麻袋重物重重砸在了那人头颈之间,那人连动都没动一下,脖子一挺,肩背用力已将那麻袋重物抛到了船上。

‘砰’,重物落在船板上,那人将歪了的斗笠戴正压低转身下船离开港口向北快步走去。

庄则敬扫了一眼,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疑,刚要说话,只见老虎已然站起身来。

“是向铁衣?”老虎道。

“虎帅打算动手?”庄则敬问道。

老虎道:“‘黑金百炼衣’的功夫过于难缠,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放过了他,一旦与‘扬刀盟’的人汇合会可能会拖死我们。”

庄则敬道:“向铁衣的暴露过于巧了些,虎帅不怕是诱敌之策?”

老虎道:“就算‘扬刀盟’的人设了埋伏庄大人就脱不了身么?”

庄则敬一笑起身道:“你我联手倒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老虎再不说话,袖子一甩一锭银子飞出,他推开舱门纵身跃出,手指在船舱上一抓双腿奋力一踹,人在半空身子逐渐展开,这一跃距离极远但见半空中一道虚影闪过,老虎双手成爪已临近向铁衣面门,向铁衣陡遇偷袭,侧头避开眼睛要害,并不还手真气疾走全力护体,胸口一痛已中了一脚.....

‘啪’,银子落在桌上,庄则敬衣袂一拂,纵身自船舱跳出,足尖在河面上一点,一圈涟漪散开庄则敬双手倒剪背后一手拿着古剑已纵身跃上岸去。庄则敬足未落地,手掌张开古剑在他手中转了一个圈,飘然出鞘,庄则敬左手负后拿着剑鞘,右手持剑随意挥洒而出......

‘砰’,向铁衣飞跌出去,一脚重重踏在地面之上,接着剑气临身,他尚未来得及思考是该躲闪还是硬接之际,老虎的掌又重重击在他的胸口,‘嗤’,剑气刺破外衣正中左胸,向铁衣不堪重力,再度飞跌出去,人在半空老虎的虎爪已到了他肋下,向铁衣只来得及微微一缩便即中招,他人在半空猛然低头,两道原本袭向他双目的剑气正射在他额头之上。向铁衣来不及心呼侥幸,提气在空中尽力变幻身形以求打乱两人出招,然而落地刹那脖子一凉,庄则敬古剑过颈,紧接着胸口又是一击重击,向铁衣喷出一口鲜血,人再度飞跌出去。

堂堂‘玄衣卫’大执事,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第274章 意外之人

“死了么?”老虎不再追击,问道。

“不好说。”庄则敬道。

一条黑的发亮的人影自前方缓缓站立起来,正是向铁衣。胸口,肋下一阵阵的剧痛,左颈被庄则敬的剑拉出一道血痕缓缓渗出血来,右颈火辣辣地疼,不知何时中的老虎一爪,此刻才感到疼痛,总之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好汉子。”老虎道。“可惜了。”

“好功夫。”向铁衣缓缓吐出三个字,后背此时也传来阵阵剧痛,却是庄则敬过颈一剑之后又在他后背脊椎出捅了一剑,这一剑极其之狠,锐利已极,向铁衣感觉到这一剑已刺破他身上穿的一层玄衣。在这两人的联手之下饶是他有玄衣护体,又有‘黑金百炼衣’这种霸道猛烈的护体功法也恐怕撑不了多久,因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儿。

“虎帅,速战速决。”庄则敬道。

“好。”老虎应声,掌一起,指一动,指上寒芒乍现。

“鸿羽.....”

庄则敬缓缓闭目,剑意攀升。

就在庄则敬眼睛将闭未闭之时向铁衣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两人微一错愕。

“你们中计了。”向铁衣开口道。两人精气内敛,耳目灵敏百倍,周边一切如常,并无高手临近,两人深恐计中有计内息探出,周遭依旧如常,待反应过来对方是嘘声恫吓之时向铁衣已拔步飞奔,眨眼间已在百步开外。

‘呸!’老虎唾骂一声身子一腾,率先全力追击,几个起落已到了向铁衣身后,老虎腾身再起,一爪抓去,向铁衣伏倒一闪,老虎变爪为掌,一掌击出,这一掌以向铁衣疲于奔命的状态下是绝对躲不过的。老虎手掌击实刹那陡然察觉有一块软绵绵的布匹一挡,情知中计,忙收回部分力道,然而却已稍晚了些,向铁衣布匹一绷一弹,借力之下飞奔速度更快,庄则敬兜头里拦截被这陡然的加速堪堪闪了过去。

“追!”老虎何曾想过一向以硬碰硬,遇强愈强,拼命狠绝著称的向铁衣会使这种不入流的诡计,一时托大两番中计已有些怒了,也不等庄则敬答应,率先追了出去,庄则敬怕他有失,跟着追去。

一逃二追,眨眼已跑出四五里地,前方有几所民居院落,眼看就要追上,向铁衣忽地一纵,跳入院中,老虎略一犹豫,布气于身,跳了进去,庄则敬剑意回护,剑气随身,也跟着跳了进去。

院子不大,是普通人家的院子,院中空空荡荡,既没有喂养鸡鸭牛羊,也没有晾晒衣物,院中只有一个人站在正房门下,这人皮肤黑的发亮,正是向铁衣。此刻的向铁衣几乎跑的脱力,战在门前连声咳嗽,他手中拎着两件叠在一起的玄衣,刀枪不入的玄衣上有几处破洞与庄则敬的剑宽窄吻合,胸口处几个错乱的掌印将玄衣打的稀烂扑簌簌往地下直掉渣渣,由此可见老虎的爪掌和庄则敬的剑是何等的威力。

看到向铁衣手里的玄衣是两件叠加而非一件时老虎和庄则敬不由得心头一突,已知对方早有准备,两人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个意思——速战速决。陡然间老虎指间寒芒再现,庄则敬面色一沉,沉静如水,古剑上剑气森然,如浸泉、如覆霜、如寒冬,剑气凝而不发,那股气越来越沉,就好像冰面下的水,我们永远看不清他有多深,只有等冰破刹那才知道其凶险......

“严儿......”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想起,庄则敬浑身一震古井无波的神色突然一变,紧接着老虎跃向向铁衣的身躯陡然向后一个空翻,院墙处多了一个剑孔,半空中一片青色破布缓缓飘落。

正房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农夫模样的中年人推着一张轮椅自房门里慢慢驶出,轮椅上坐着一位失了双腿右手只余左臂的黑袍老者,老者脸色蜡黄,神情有些疲惫,而那推着轮椅的中年人却是大名鼎鼎的‘扬刀盟’盟主邵鸣谦。

见到老者庄则敬犹豫一下,缓缓将剑归鞘,邵鸣谦推着轮椅向庄则敬驶来,庄则敬退了两步,轮椅紧跟了两步,庄则敬将身子侧在一边低下了头,轮椅就停在他身边不动了,老者笑了笑看着庄则敬,不再说话,这笑容在他苍老的脸上有些惨然,渗人。

“......师父。”庄则敬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老虎的脑袋‘嗡’了一声,从先前严儿那两个字传来他就知道来人定然不是易于之辈,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庄则敬的师父,刀棍剑三传说中的剑,他知道形势不妙,但看庄则敬的表情似乎与他师父有所隔阂,忙传音道:“庄大人,快撤,不要误了府督交代的差事。”

庄则敬皱了皱眉,却是没动,老虎不敢再多耽搁一咬牙正要丢下庄则敬先行撤退,邵鸣谦已闪身拦在他身前,紧接着屋顶上人影闪动霎时站满了人,粗略一数怕不有五六十人,正是衡无算带着‘玄衣卫’来了。

以一对多老虎瞬间头大,眼前这阵容是针对惊虹和十怪设计的,纵然是他和庄则敬联手也是败多胜少,不过邵鸣谦要想将他们两人留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换句话说,只要两人不恋战‘扬刀盟’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老虎之所以托大一者依赖自己快速、威猛的身手,再者便是庄则敬神出鬼没的剑法,两人配合起来足以让任何门派头疼,然而现在庄则敬的态度却让他担忧起来了。

“多么久远的称呼,这一声我等了三十年。”老者话语中充满了苍凉和失望。

庄则敬看着老者的脸色,看着老者断掉的双腿和右臂,神色中渐渐有些不忍,隔了半晌慢慢跪倒在轮椅旁边,老虎看到庄则敬下跪,心头更是一沉。感情你们是自家人,就坑我一个?

“师父!”庄则敬没有多说,又叫了一声师父,老者叹了一口气,伸出仅余的枯树般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庄则敬的头,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好,好,三十年了,我的严儿长大了,出息了,也不需要师父了。”。

庄则敬紧握着剑没有狡辩,头更加低了。

老者盯着庄则敬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输了,都输了,狂刀、疯棍、挡不住的剑当年何等的威风,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老者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凄然。

庄则敬看的有些不忍,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说话。

“去吧孩子,追求你的荣华富贵去吧,有你这一跪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老者眼神中的失望凄然之情更重。

庄则敬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去,走出几步心下不忍慢慢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终于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老者手中,老者没接,任由寒风吹起银票,满院子飘飞,庄则敬一皱眉,脚步在犹豫中向院门口走去,老虎戒备心不减慢慢退却。

“我一个快入土的废人了,还要这些黄白之物做什么?你索性收起来吧。”庄则敬前脚刚迈出院门,老者缓缓道。

“师父想要什么?”庄则敬止步,终于问道。

老者抬头望天,似是回忆着久远的事,隔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说道:“三十年前‘钜岛国’沦陷,我与狂刀,疯棍二位兄弟前往援助,临行前我的徒儿曾送给过我一首诗,那么小的孩子就会作诗,还是一首宝塔诗,你知道我这个当师父的有多么高兴?这首诗我得意了半辈子,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庄则敬没有答话,眉头却皱的更加紧了。

“那一年我的徒儿是八岁吧,八岁的孩子已能将一套‘晓风剑法’练的有模有样了,这般资质当真天下少有,更为难得的是这孩子品行端正,谦逊有礼,将来必会成为一代宗师,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留名青史,我一直以我的徒儿为傲,自以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老者话说一半止住了没再说下去,意思却十分明显。

庄则敬站着不动,也没有回话,老者深吸一口气,缓缓吟道:“剑,分光,行左道,不予偏旁,诗酒常为伴,任得逍遥痴狂,八分意醉更难防......,这是一首九层宝塔诗,还有两句我的徒儿说等我得胜回来再念给我听,这一等就是三十年......”老者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第275章 过往

三十年前,东岛二度侵犯天芒属国‘钜岛国’,‘钜岛国’君臣惶急,国土沦陷,百姓惨遭屠戮,朝廷多线用兵分派军队增援,‘东岛螟国’乃使隐者为间,混迹军中,窥测军机更伺机暗杀将军,‘金衣卫’同武林人士与东岛隐者,武者多番争斗,损失颇重。

刀棍剑三人主动请缨欲往‘钜岛国’增援,临行前兵部尚书、‘金衣卫’掌纛以及一众武林人送行,送行酒饮罢突然一个孩子冲出人群,用稚嫩的声音向剑者赠了那首诗,剑者高兴之极摸着孩子的头笑问道:“什么叫行左道,不予偏旁?”孩子说道:“剑走偏锋,所以叫行左道,剑是兵器中的君子,所以拿剑的人也是君子,品行不端的人不配用剑。”

剑者更加高兴,满满倒了一碗酒给孩子,笑道:“既然你都说了诗酒常为伴,作了诗怎能不配酒呢?”孩子接过,一口喝完,辣的满脸通红,剑者问道:“辣么?”

孩子抱着剑者的腿傲气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辣。师父,我的诗还有最后两句,等师父回来我念给你听,你可不能死了。”剑者纵身长笑,道:“好,为了你的两句诗师父也不会死。”

庄则敬回想着当初的情景身子颤了颤,拿着剑的手一阵轻抖。

老者看着庄则敬又道:“我练了一辈子剑,研究了一辈子剑,始终认为再好辞藻,再漂亮的解释也远不及‘行左道,不予偏旁’这七个字透彻、干脆、傲气,只是不知道创出这七个字的人是践行一世还是只不过说说而已?”

庄则敬的呼吸有些粗重,神情有些无奈,他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情绪完全平复才自言自语道:“小时候看《老子》以为修身不及《大学》、《论语》,行事不及《墨子》,道家之学不过是故弄玄虚的空谈而已,比之儒墨差之万里,经事后才知道世事多无奈,品行越是端正越是循规蹈矩路途越窄,方知《老子》非是修身之学,而是安身立命之道,《大学》、《论语》教人明辨是非,《老庄》不论是非,人生在世过得好比做得对更重要。”

老者道:“所以你投靠了贪官污吏?你也这么理解经典的?”

庄则敬平平道:“既然善无善报,那便只好看利害,何况善恶之事谁能说得清?以这运河为例,劳民伤财罪在当代,然而千年来这条运河给后世带来多少方便多少好处?今日世人以府督为恶,府督若倒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进士状元朝廷栋梁失了压迫必然原形毕露,到时候未必比得上府督。”

老者道:“这就是你抛弃初心的理由?”

庄则敬苦笑道:“我也曾坚持,可惜......坚持只是个笑话。当年我的师父名满大江南北,救助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当他遭遇偷袭生死不明时,他的仇人一个不差全找上了门来,受他恩惠的人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保护他那可怜的徒弟,甚至连一口饱饭都没人肯给。”

庄则敬摇了摇头道:“九岁以前我也是有父母兄弟的人,有着最好的玩伴,九岁之后却不是了,曾经人见人夸香饽饽一样的神童一瞬间变得人见人厌,要不是当日表弟正好在我家玩,他们误以为表弟是我,我连被人嫌弃的机会都没有。父母仆人,兄弟姐妹,家中猫狗,人畜二十六口连个收尸的人都找不出来。”

老者脸上僵直的肌肉跳了一跳,庄则敬继续道:“九岁的孩子不懂得人情世故,剑法再好也难混一口饱饭,见人卖艺,我也卖艺,却不知已挡了别人财路,自然少不得受欺负;武路行不通,便写字卖画,哪知辛苦劳作尽属他人之名,堂堂当代名家霸占我的画不说反告我偷盗,我一气之下撕了自己的画反被抓捕入狱,出狱后,好不容易遇到好心的农户收我为子,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然而这也是奢望,一个村庄,半数的人抗税不交,税钱转而压到我养父养母这些老实人头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年年交税的人不但无功,反而成了罪过,我也不懂为什么乡绅抗的税钱要我们替他们交,那一年我的养父上吊自杀,养母投河自尽。后来,看着别人盗印小说赚钱,我也盗印,可一样的盗印旁人买房置地,赚的盆满钵满,我却要吃官司下狱,我像太祖一样放过牛,也打过杂,过着三餐不继练功没有力气,稍有过错棍棒相加刀斧相向的日子。”

庄则敬说着话依然没有回头,他缓缓解开长袍,裸露出后背,只见后背上密密麻麻有凹有凸全是数不尽的伤疤,虽然伤早就好了,然而许多处依然留着虫子一样的痕迹,这种伤口一般是利器所伤皮肉翻白后留下的,庄则敬披上长袍又褪起袖子,露出右肘,只见他的右肘骨节突出与常人迥异,八成受过重伤伤了骨头甚至曾经断过。庄则敬回头看向老者,看向邵鸣谦,看向院中所有的人,道:“师父,邵盟主,虎帅,向执事你们试过天天为自己少爷背黑锅的日子么?你们试过为了半张饼被人拿斧子砍破了脑袋不敢还手的日子么?换做是你们你们还能坚守初心不改么?”四人摇头。

老者看着心疼,眼圈微微泛红,干枯的手抬起又缓缓放下,隔了片刻方道:“孩子,苦了你了。”

庄则敬放下袖子摇了摇头苦笑道:“后来我想通了,不就霸占两幅画么,喜欢就占去,于是我找到了当初侵占我画作的那位名家,拜了他为师,从此我作画,属他的名,同样的画,从前只能换十来张饼,改了个名字后便能卖上几百上千两银子不等,一张画作下来我也能拿三五两银子,虽不算多,那时对我来说却是横财,也正因如此我才能继续练剑练武,三年后,‘龙禁卫’向天下招侍卫,我去京城报名却连门都不让进去。此后我偷画作行贿拜知县为父,随其改姓为庄,再辗转认识知府的儿子,再经由知府之子在巡抚衙门求得差事,又经巡抚之手认识‘内督府’、‘金衣卫’的人,才有今日的大内侍卫身份,朝廷有法,凡我朝子民只要身家清白皆可参选‘龙禁卫’,法度是开明,可路在何处?我饱读圣贤书,学礼,修身,知法度,明事理,精剑术,通六艺,从不害人,按理说我该有出头之日,可事实并非像圣人所说那样。我坚持多年一日惨过一日,直到走了所谓的歪门邪道才过上人的日子,哈哈,做好人有什么用?这世上你不害人就会为人所害。师父,以你们刀棍剑三人的实力若非为了什么狗屁保家卫国的理念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老者静静听庄则敬说完才道:“以你说我们三人是活该了?”

庄则敬道:“徒儿不敢,就事论事为你们不值而已,朝中多少大臣拿着俸禄贪墨军饷不肯出力却推你们去挡箭。”

老者道:“你不出头,我不出头,总要有人出头,若人人龟缩,一旦国破谁又能置身事外?到时候不但自己难免一死,徒增百姓伤亡。”

庄则敬冷笑道:“百姓?哼,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之辈罢了死不足惜。这些年边事吃紧,战士用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军饷日渐紧缺,抗税的百姓却越来越多,家中没钱的也就罢了,‘古梦州’富甲天下却领头抗税,本朝商税征收低廉富商犹不知足千方百计逃税,至今日商税一项名存实亡,纵使收到一些也早入了官员大臣的口袋,边饷何曾吃过他们一粒米?到头来,欺负的还是养父一样的老实人,这天下不归我管,能捞一两是一两,一日国破该逃就逃,不反叛已是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了。”

老者听着庄则敬的话气的额头青筋毕现,身子发抖,他勉力平静下来道:“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对我拖累你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庄则敬道:“你累我一家身亡,授予我的本事却也让我能有今日风光,我这些年不去看你就是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小时候不懂事胡乱写的诗也请师父忘记吧,后两句我也改了,太过幼稚。”

庄则敬一句话呛得老者气为之结,过了片刻老者待心气平静了才道:“行左道从来只是不得已的手段,不是目的,你没有错,也不幼稚,相反八岁时的你比现在更懂事,也更老到。”

庄则敬一笑道:“对错早已无所谓了。”

邵鸣谦忽道:“令师尊的仇在庄大人心中难道也无所谓?”

第276章 内线

庄则敬的身子猛然一震,道:“我说过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邵鸣谦道:“既然如此当初庄大人在京城刺梁师弟那一剑为何没有刺穿金衣,难道不是看在师伯和令师尊的交情上手下留情的?”

庄则敬道:“‘金衣卫’的金衣刀枪不入,天下皆知。”

邵鸣谦道:“庄大人的剑能刺破两层玄衣刺不破一层金衣,我们玄衣有如此之差?”

庄则敬不语,半晌方才转身问道:“仇人是谁?”

老者道:“当年我三人负伤在‘金衣卫’一队高手护送之下回转中原,甫一入关便遭袭击,对手虽在刻意掩饰身份,那攻击习惯却极为相似,如猜想不错应该是‘百忍精堂’的人,带头之人应当就是‘百忍精堂’前任堂主,许是怕犯了众怒在中原难以立足所以匿藏身份。”

庄则敬道:“我怎么听说好像是‘五阴殿’、‘双极岛’和‘黑水七盟’的人所为?”

老者道:“‘五阴殿’和‘双极岛’是第一拨动手的,‘黑水七盟’是第三拨动手的,若非有‘百忍精堂’的高手,那一队‘金衣卫’高手不会全军覆没,我们三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庄则敬低头沉吟不语,片刻方道:“‘百忍精堂’的影当今排名第三,师父这是要我去送死。”

“死不了。”老者说着从轮椅背后抽出一把剑来,拔剑出鞘,内力运起,剑身透明如无物,老者手腕一挥,斩向前方,收剑归鞘,轮椅的靠背慢慢滑落巴掌大小的木块来。

“‘魅影鸣蝉’?”这把剑庄则敬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师父以一招‘剑意问春寒’败尽‘古梦州’三百名剑夺得‘魅影鸣蝉’,这把剑仿照承影打造,位列十大名锋之一,柔软,透明,锋锐可就内力而变幻形态,配合飘忽不定的剑法,令敌人无从发现剑招剑气轨迹更无从抵挡,师父本就号称‘挡不住的剑’,自己承其独门剑法,若有这种透明的软剑作为配合当真如虎添翼。

老者将剑递给旁边的邵鸣谦向庄则敬道:“你的剑法本有我七八成的火候,得‘魅影鸣蝉’相助当可更上层楼,何况你还有司寇元焽的步法,若有高手相助即使面对影也未尝不可一战。”

庄则敬脸色微变,老虎心头更是大惊,庄则敬变色是因为他想不到师父对他的一切竟然了如指掌,老虎惊的是司寇元焽的武功竟然被庄则敬得到了,眼下这些人已然极为棘手,若是庄则敬反水,为了灭口自己在以司寇元焽速度闻名的步法下更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庄则敬神态恢复平静却又犹豫起来,老虎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知道庄则敬一旦答应邵鸣谦等人便该对他下手了,当即心一狠直接道:“等等,庄大人你临阵倒戈我可是死定了,咱俩一起来的,你好意思出卖了我?”

庄则敬未说话,邵鸣谦道:“虎帅放心,庄大人若是答应‘扬刀盟’自然不会对虎帅下手。”

老虎目光停留在邵鸣谦身上,说道:“这么说我反倒该帮着你们劝说庄大人了?”

邵鸣谦道:“我‘扬刀盟’近来折损颇重,正好需要一个震慑敌人的高手压阵护帮,自古猛虎辟邪,虎帅若是有兴趣咱们大可化敌为友。”

老虎一愣,旋即嘿嘿一笑道:“你们不怕我假装答应临阵反了水?”

邵鸣谦道:“‘内督府’四大高手,以千罹最为残忍,天患最是雄心壮志,老妖最是难以捉摸,以虎帅最为懒散可从没听

说虎帅有过反复无常的行径,何况虎帅最是顾念亲人,如今您的亲弟弟已投入我‘扬刀盟’麾下,虎帅又有什么理由反水呢?”

老虎眼睛一眯,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明白了,‘扬刀盟’能事事针对我们两个的缺点设计,这原因不用说也该猜到了。”

邵鸣谦又是一笑,向庄则敬道:“虎帅已然答应,庄大人又怎么说?”

庄则敬沉吟片刻,终于抬头向老者道:“府督对我礼遇有加,我只对付‘百忍精堂’,其余的事一概不参与。”

“好。”老者满意点头。

见庄则敬和老虎都已答应,邵鸣谦松了一口气,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两位随我们到僻静处详细商议。”

两人点头同意,邵鸣谦推着轮椅,领着二人离去,衡无算令十名‘玄衣卫’留在院中再做布置,带着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梁榭诸人在墨幽帆和‘黑黄十二道’等高手的帮助下大获全胜,众人高兴异常,尤其老鹰,拍着梁榭的肩膀将梁榭的刀法暗器夸赞的神乎其神又将梁榭此次的计谋夸赞的无与伦比,梁榭忙解释说此次计策全赖墨二掌柜运筹和诸位高手出力,至于姬燃风等人扑空的事则是仰赖大师兄安插在‘内督府’的内线提供情报。

老鹰大感好奇,急忙追问‘扬刀盟’安插在‘内督府’的内线是谁,梁榭不说,任凭老鹰如何追问梁榭只是摇头,郁栖柏实在看不下去,拉着老鹰到一边去了。

说着话日头偏西,众人又伤又累,当即分出一部分人关押俘虏,其他人清扫战场,关料敌情,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战场终于清扫的差不多了,‘风云堂’的人恰巧找了过来,梁榭与之接头详谈,之后为免‘内督府’再派人来围剿众人在‘风云堂’的安排下再度连同俘虏转移了地方。

这一回众人落脚之处并非豪门大院,而是几户破旧民房,民房有的甚至都没有院子,屋前屋后有几排土房,连正房带凉房总共有那么十几间,每间房也都不甚宽阔,正房稍微宽阔一些打着火炕,挤一挤大约一间屋子能睡六七个人,凉房则连火炕都没有,地下堆着各种米面和腌菜的菜缸拥挤异常,凑合凑合也就能勉强睡三四个人,再多了就没地方下脚了。除此之外有一些年久失修坍塌了的或者半坍塌的破旧屋子,有的倒了半面墙,有的屋顶倾斜随时可能倒塌下来,有的则是新盖的房子,盖了一半没来得及上顶的房子,寒冬腊月,夜里京城的天气尤其冷的厉害,按理说这些房子决计住不了人,但是人实在有点多,屋子实在不够,尤其加上那许多俘虏,房子便是再多一倍也是住不下的。

好在有几面破墙挡着要强过被寒风直接吹着,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多弄些干柴稻草给俘虏盖上取暖将这些人安排在这些破房子之中,派人轮班看管。

天色渐黑,众人吃过晚饭,闲下来回顾今日之事以及商议明日的计划,众人之中论身份,武功,谋略当以墨幽帆为首,于是梁榭让出权利奉墨幽帆为首,墨幽帆也不客气,与众人围坐桌前一一商议。为今之计,武经国有影、盗、闇、惊虹等高手相助,又有‘内督府’、‘金衣卫’、‘龙禁卫’中的高手帮忙,这些人如果凑在一起,唯有‘六龙帮’倾尽全力出手方能势均力敌,若是就凭‘扬刀盟’和眼前墨幽帆带着的这些人很显然无法与武经国对抗,众人商议来商议去,症结还在于‘龙神’的态度,但‘龙神’到底什么态度,连墨幽帆也拿不准。

商议到最后,墨幽帆定下两条计策,第一、尽力说服‘龙神’出手,哪怕‘龙神’不出手,只要‘隐龙堂’堂主全力帮忙也可一战;第二、若是‘龙神’实在不愿意相助那唯有像今天这样不断对武经国的势力逐个击破蚕食而战才有一线机会,然而这种办法用一次两次或许能成,三次四次就不见得奏效,何况惊虹这些高手随便来两个众人就不是能靠计策取胜的,甚至作为天下排名第三的影实力强悍到何种地步除了当年败在其手的夏总捕头之外无人可知,众人就算倾尽全力也未必能敌得住这一个。

说来说去还是设法邀‘龙神’和‘隐龙堂’的人出手才是上策,退而求其次便是希望邵鸣谦他们顺利归来。议事毕二更将近众人换过伤药,各自休息,梁榭自己静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安排人换班看管俘虏,宜丰、郁栖柏、唐贤等人均愿听从安排,东壑手下的‘玄衣卫’更是无条件服从,唯有老鹰一个人咋呼着后半夜起不来非要前半夜守夜,别人不愿与他相争,梁榭自也由得他。

墨幽帆是客,且墨幽帆带来的人都是主力高手,更需要养精蓄锐,故而住的房子稍微宽松,也并未安排守夜,谭兴德则是痛失爱徒,梁榭更加不忍,于是前半夜由宜丰、郁栖柏、老鹰守夜,后半夜由东壑、唐贤、梁榭三人守夜,至于宗老,受了些伤,自然需要将养。

第277章 竟是老鹰

安排妥当梁榭没有回到屋中,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独自静坐梳理起今天的事来了,听说谭兴德他们乔装改扮连自己也难以一眼认出谁是谁来,居然一进城便遭遇袭击,看来内奸可以确定就在他们几人当中,并且在进城时已向守城士兵传递了暗号,而武经国方面分派了许多人将众人分开而战目的就是给每个入城的人创造独自的空间,这样既便于内奸通风报信,又很好的庇护了内奸,待内奸将众人落脚之处告知后,他们便派出高手欲真正截杀我们在城中的高手,企图城里城外一网打尽,能成功居然是好,即便是失败,内奸依然不会暴露,他们还能有下一次机会,这般手段果然老奸巨猾,目前虽有眉目终究敌强我弱,敌暗我明,那么我们该怎样反击?

梁榭正自思考,忽听背后脚步声响,梁榭回头一看,却是宜丰和谭兴德,两人尚未说话,身后一人道:“梁兄弟,大冷的天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梁榭回头观看却是老鹰抱了个酒壶走了过来,梁榭一皱眉,刚要答话,一人已抢先接道:“自然是在想谁是内奸的问题了?”说话之人正是唐贤,唐贤身边跟着的是郁栖柏。

“什么内奸?”老鹰疑问道。

唐贤道:“老鹰兄这是装傻充愣还是真不知道?我们前脚进城后脚武经国的人就来了,若非我们当中出了内奸他们怎会如此快法?”

老鹰道:“不是早就除掉了吗,怎么还有内奸?”

唐贤笑了笑,不理老鹰反向身边的郁栖柏道:“郁侠捕,你相信有天生会演戏的人吗?那一脸无辜的表情,愕然不知所以的迷茫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如果在恰当的时候来点恍然大悟的样子就更加真假难辨了。”

郁栖柏一皱眉,却不说话,唐贤此言一出,老鹰楞了一下,旋即恍然,怒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是内奸?”

唐贤向郁栖柏道:“看见没?这恍然大悟的样子何等传神?”

老鹰确定被唐贤指为内奸,心头火气怒道:“姓唐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少阴阳怪气的,老子可不怕你。”

唐贤道:“好,老鹰,谭掌门不好意思问你我替他问你一句,这么多人进城都安然无恙,为什么单单与你一起联手的李智杰出事了?”他这一问,谭兴德立刻盯着老鹰。

老鹰见谭兴德表情更是恼怒,大声道:“废话,你以为那疯和尚是好对付的?”

唐贤道:“既然知道打不过你为何还要去追?邵盟主和衡统领不在,我们这里脑子最好的当属李智杰,为何偏偏是他出事?”

老鹰被问的一愣,见谭兴德脸上露出一股无奈又似自嘲的表情,知道谭兴德对他也起了疑心,当即急道:“老谭,咱们出生入死你不会也怀疑我吧?”

谭兴德苦笑一声道:“鹰掌门,看在我们出生入死的份上,我只想知道出事的为什么偏偏是智杰?你与癫和尚缠斗良久回来时为什么仅仅只受了轻伤?”

老鹰被问的说不出话来,梁榭点了点头,也道:“癫和尚和疯魔拳齐名,那疯魔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犹能避过我全力偷袭

的暗器,接一记‘离刀决’,其武功至少在郁侠捕之上,鹰掌门居然能在癫和尚手下全身而退,我也需要一个解释。”

老鹰见梁榭都如此说,大惊道:“梁兄弟,连你也不相信我?你别忘了我是被他们处以宫刑的人,怎么会做他们的内奸?”

梁榭道:“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如此,武经国自宫求富贵天下之大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武经国,况且鹰掌门刺杀武经国他却不报复你的妻儿,这与皇甫残烛的情况何其相似?反观沈南武,一直为武经国做事,倒戈之后全家都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武经国为何对鹰掌门如此宽容?”

“你......你们......”老鹰气得发抖,拿手点指众人,梁榭、唐贤各自冷笑,谭兴德脸上却是无比的失望。“好......好......枉我老鹰把你们当兄弟,你们竟然这么对我,我走......我现在就走。”老鹰满面通红,将手里酒壶重重摔在地上扭头就走,梁榭向宜丰使了个眼色,老鹰刚一迈步,宜丰手指疏忽伸出,在他颈侧一按,老鹰万万没想到梁榭等人居然会对他动手,眼一黑,狠狠瞪了宜丰一眼晕倒在地。宜丰抽下老鹰腰带将其绑缚起来。

“唉~~~”梁榭长长叹了口气,唐贤道:“执事节哀,老鹰是内奸固然可惜,眼下最紧要的却是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反击。”

梁榭黯然道:“我们还是听墨二掌柜的吧。”

听梁榭说话这般泄气,众人不由得都皱了皱眉,唐贤失笑道:“执事,墨二掌柜毕竟是客,我们才是主要的,说句不好听的,墨二掌柜不管怎么折腾,他有‘龙神’当后台至少还有个退路,我们若是出了差错除了死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宜丰点了点头也道:“是啊,也不能全指着‘六龙帮’。”

梁榭沉吟不语,唐贤又道:“执事无需过度悲观,我们有一队‘玄衣卫’若当真能分而蚕食武经国的实力,大事未必不能成,待盟主得胜归来便是邪尊、影、闇之一亲至也不足为惧,现在关键在于如何蚕食,我们若能学武经国对付我们一般在他身边也安插个内线便事情便好办多了。”

梁榭点了点头,胸有成竹一笑道:“这个......”出口两个字,他忽然住口不言,众人会意不再多问,当即将老鹰绑起来与那帮俘虏放在一处,由于老鹰成了内奸,于是前半夜守夜的缺了一个,唐贤向来是夜猫子,不到半夜不睡觉于是自告奋勇先行顶替,梁榭犹豫一下,便即同意。

经国府中。

李师爷擦了擦头上的汗,仗着内奸布局,自以为得计,没想到被墨幽帆等人搅了局,派去偷袭的姬燃风等人也杳无音讯,恐怕是出了意外......。

李师爷正想的出神,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到他屋外停下,一人朗声道:“李先生,府督请您前往偏厅议事。”

“好,知道了。”李师爷应了一声,心头却有些犯怵。“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一会见到府督如何答对很是重要,稍有不慎恐怕我们一家人的富贵便该到头了。”他心里想着,一手推开了门,迈步跟着那名侍卫走了出去,经国府很大事也多,师爷和管家通常都很忙,李师爷虽有家小却也不是天天能够回家的有时候实在太忙便在经国府住下了,所以在府里单独有着李师爷一间房子。李师爷衣着收拾得体与侍卫快步向偏厅走去,等到了偏厅,厅上已坐了不少的人,右侧王休,骆镶,徐春之,李念,金铣,酆无常,赵硎俱在,左侧却显得单薄了许多,为首两张椅子空着,瑞婆婆坐在第三张椅子上,之后是癫和尚,武经国却不在厅中。

李师爷扫了众人一眼,快步走入厅中。

“李师爷今儿怎么迟到了?”徐春之冷笑一声道。

李师爷一皱眉,他虽然只是师爷,但向来除了酆无常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和赵硎那类目中无人骄傲自负的人之外没人敢以这种态度和他说话,就连一直位高权重的任思勰也对他颇为客气,想不到今日那个私下里一直给他溜须拍马贿赂他的徐春之胆敢这么跟他说话。李师爷又扫视厅上众人一眼,发现今日大家的眼神颇为古怪,徐春之斜着眼嘴角挂着冷笑,赵硎黑着脸拧着眉,瑞婆婆有些呆呆出神,癫和尚也不再装疯卖傻垂着头一语不发,唯有酆无常依然如故地嗑着瓜子。

李师爷察言观色知道定然是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当即将到口的一句话咽了回去,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徐春之,他表面平淡心头却是暗下狠心发誓要将徐春之这种见风使舵的家伙狠狠教训一番。

李师爷走到第一排椅子前站定,一言不发等待着武经国的到来,偏厅之上鸦雀无声,氛围感染下徐春之也不敢再说什么,整个偏厅之上只传来‘咔咔咔’的嗑瓜子声音。一炷香过去,武经国没有露面,众人耐心等着,两炷香过去,武经国还没有露面,众人不敢离去亦无人说话,酆无常瓜子嗑完,他翻了翻衣兜,将瓜子皮和乱七八糟的尘土、碎屑撒了一地,李师爷暗骂一声没教养,却也无可奈何。

时间分秒流逝,天色越来越暗,京城里的万家灯火一个一个熄灭,渐渐地如冬天里的夜空,只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星,武经国还是没有来。李师爷有些焦躁有些不安,今日的事的确蹊跷,李师爷更有些害怕有些惶恐,通常他的消息总是最为灵通的,经国府上上下下有什么事都得先经他的手,所以大小事务他几乎是最先知道的,但今天有些例外,他派出去的人固然杳无音讯,连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是杳无音讯,这不正常,很不正常,他再一次扫视了厅上众人一遍,众人等的或已昏昏入睡或已焦躁不安,只酆无常优哉游哉晃着椅子。李师爷知道今天的事定然有人从中作梗,至于谁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胆子,还有这个必要,厅上唯有一个人符合条件——酆无常。

第278章 梁榭的计谋

腊月的京城天气比较寒冷,尤其是在荒郊野外的深夜更是格外熬人,几间破房之中火堆先后暗淡了下来,有的俘虏被冻醒,宜丰去屋外又拿了些炭,给几间屋子的火堆逐个添火,过了片刻,火堆又旺了起来,火苗扑腾火舌吞吐,俘虏们慢慢再次入睡。

宜丰挨着火堆,感受着洋洋暖意眼皮渐渐也沉重了起来,这一白天又是交手又是押送俘虏着实也耗费精神,宜丰抬头看了看天空(对,这间屋子就是没有屋顶,就是如此的任性),月牙早已落山,宜丰低头算了算时间,大约再过一个时辰便会有人来接他的班,他听了听隔壁郁栖柏和唐贤所在处静悄悄没有声响,宜丰心头长叹一声:“若是老鹰守夜还有个说话之人,可惜......,唐贤和郁栖柏这两人最近古古怪怪形影不离不知道在搞什么......”

“困了吧?”宜丰正自想事,忽听门口(没有门的门口)一人低声问道,宜丰扭头一看却是梁榭。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替你守着。”梁榭边往里走,边小声道。

宜丰打了个哈欠道:“时间还没到,执事再歇一会儿,一会儿我叫你。”

梁榭道:“不用了,我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换你多休息一会儿。”

“好吧。”宜丰答应,犹豫一下又道:“执事真的相信老鹰是内奸?”

梁榭点了点头,道:“他嫌疑最大。”

宜丰低声道:“有时候最像好人的也许不是好人,最像坏人的也未必是坏人,执事还请三思,以老鹰的脾性未必有那么大的耐心布局。”

梁榭道:“好,这件事我先不处置老鹰,等彻底查明了再做打算,但暂时不能放他。”

宜丰点了点头道:“也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宜丰转身回屋休息,梁榭将刀倚在墙边,就着火堆慢慢坐了下来,按理说为了更好的隐藏他们不该生火堆,但俘虏也是人,腊月天气,在外边冻上一晚身子较差的受了伤的恐怕就此冻死了。

与动手之际不同,动手时局势瞬息万变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不下狠手不行,投降俘虏则是另外一回事,这些人已然威胁不到自身,若非十恶不赦实在没有必要斩尽杀绝,如果是行军打仗俘虏很好处置,然而对于梁榭他们现在来说却成了麻烦,不忍杀掉又不敢放掉,属实是个累赘。

火舌跳动,将梁榭的脸烤的发红发烫,梁榭站起身来瞧瞧去其他几间破房看了一眼,见郁栖柏和唐贤正打着瞌睡,梁榭又蹑手蹑脚走了回来。

回到破屋,他轻手轻脚扒开干柴稻草在几个俘虏身上看了几眼,摇了摇头将稻草重新盖好,接着又扒拉开一堆稻草看了一眼复又盖上,如此反复五六次,终于梁榭眼前一亮,这名俘虏与其他穿着褐衫皂鞋的俘虏不同,他的衣服颜色鲜艳,胸前绣着一只凶猛的黑豹,正是日间那位刘千户。梁榭取过刀来,轻轻割断刘千户身上的绳子,刘千户睡梦中觉得身上一股凉意袭来,睁眼一看吓了一跳,梁榭立刻将食指竖在口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自己人,我是来救你的。”

刘千户大喜猛点两下头,梁榭三两下将他身上的绳索割断,将刘千户扶起,刘千户生怕碰到旁人,小心翼翼挪了出来,梁榭左右看看没人发现,带着刘千户出门向北走了十几步,低声道:“咱们当中有内奸,我派去和府督接洽的人白天被杀,我怀疑是酆无常暗中捣鬼,请千户大人帮忙调查。”

刘千户低声问道:“怎么帮?”

梁榭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千户连忙点头答应,眼神中却满是狐疑之色,梁榭又低声道:“是真是假千户大人一试便知,府督见多识广,必能明断。”

“好。”刘千户忙不迭答应,心头打定主意:“我才不管你们哪个真哪个假,我只管将此间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不加任何个人意见,该如何决断看府督自己,如此做好了必然有功,搞砸了也不至于有过。”

“那便拜托大人了。”梁榭客气一句,刘千户不敢多说猫着腰一溜烟跑了。

“原来真正的内奸不是别人,而是贼喊捉贼的你。”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谭兴德和宜丰双双从黑暗处走来,说话的正是谭兴德,这个向来好脾气的胖子此刻失望已极,话语中透着冰冷,听起来竟似已动了杀心。

宜丰道:“难怪提前一个时辰来替我,原来是为了你放人方便。”

梁榭忙道:“二位低声点......”

“执事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怕我们听见?”梁榭一句话没说完唐贤的声音响起,他和郁栖柏一起走了过来。郁栖柏也道:“梁执事,怎么回事解释解释吧。”

四个人,各站一角将梁榭围在中间,宜丰最前郁栖柏稍远唐贤和谭兴德对角站立,这四个人任何一人都不见弱于他,更何况四人联手?梁榭看了一眼四人位置已知他们的想法,近有宜丰‘半步封神掌’控制,远有唐贤的暗器和谭兴德的棍弦招呼,中间有郁栖柏的长棍虎视眈眈,梁榭最擅长,最让敌人头疼的不是硬实力,而是爆发,这四人如此一站便连他爆发的机会都抹杀掉了,也莫说是他孤身一人,就算是两个他被这四人如此包围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梁榭眼见事态难以善罢,无奈一叹道:“好吧,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告诉大家,其实白天我之所以能及时赶到,平二执事之所以能带领‘玄衣卫’及时避开姬燃风的偷袭全赖师兄留在武经国身边的内线通风报信。”

“哦?”谭兴德眉头紧皱,似是思索其中关窍。

“执事的意思是刘千户就是那个内线?”唐贤问道。

梁榭道:“不错,师兄敢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我便是仗着有人接应,这次我们能大获全胜也多亏了刘千户冒险通风报信。”

谭兴德道:“按理说执事是邵盟主的师弟,以你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出卖我们,但是这件事似乎......”他语气顿住,梁榭和其他三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唐贤笑道:“谭掌门莫忘记梁执事的泰山大人正是武经国的人,也莫忘记梁执事为了梁夫人以前做过的事,如今梁执事忽然将梁夫人藏了起来,这当中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们一个外人如何得知?”

谭兴德点了点头皱眉不语,郁栖柏的眉头也不禁再次皱了起来,的确,梁榭有个致命的软肋,说他是内奸也不无可能,甚至这种可能不见得比老鹰低。

梁榭察言观色,知道他们不信,于是问道:“几位如何才能相信?”

郁栖柏道:“简单,问一问邵盟主便知或者也可以叫刘千户回来当面对质。”

唐贤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邵盟主远在‘八津渡’等问了回来此间恐怕早就出事了,不如趁着刘千户没走远我们将其追回。”

其他三人连声称是,谭兴德请来宗老看住梁榭,又叫来张英杰和八雄,令张英杰看住俘虏八雄则协助唐贤等人追捕刘千户,刘千户本身功夫不差,可能在八雄任何一人之上,但饿了半天,捆了半天,又着急逃跑的他决不会抵挡得住八雄中任何两人联手,于是十二个人四正四隅分兵八路追了下去。

宗老背着手站在梁榭身侧四五尺远的地方,他绝对相信谭兴德,所以也没多问,谭兴德请他来他便来了,他实在也拿不准梁榭会不会作为武经国的内应,但从以往的事来看,他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梁榭无奈,宗老武功本身远在他之上,尽管最近他的武功大进,那也比宗老差了许多,何况他长处是速度和爆发,宗老的长处却是速度和封招,而且宗老的速度稳稳压他一头,这就使得梁榭对上宗老这种人更加被动,更加没有胜算。

谭兴德等人追出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梁榭只见前方一条人影从黑暗中走来,那人影越走越近,却是宜丰返了回来,宗老略感诧异,看了看宜丰身后,黑漆漆一片空无一人。

宜丰走近向宗老一拜,低声道:“太师叔请回去休息,这一切都是执事的计谋。”

“计谋?什么计谋?”宗老不解问道。

“当然是诱敌深入,逐个蚕食。”黑暗处转出两条人影,一人国字方脸,一身正气,正是墨幽帆,另一人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相貌。

梁榭赶忙躬身抱拳低声道:“墨二掌柜好,副楼主好,在下代‘扬刀盟’谢过二位援手。”

墨幽帆点了点头没说话,那黑影道:“梁先生不用客气,你们肯花两倍的银子请我们,是我们的大主顾,何况这件事对我们未必没有好处。”这声音翁温尔雅,宗老听出这个黑影就是当初京城之战时‘听雨读剑楼’的那位副楼主。

宗老点了点头,脸上愁容尽扫,看向梁榭的眼神中也充满了赞许之色,此次虽有墨幽帆等人相助,然而梁榭的表现还是远比上一次要稳,更沉着,连他也骗过了,他心头高兴当即微笑道:“有‘听雨读剑楼’诸位高手和闇楼主相助我们此次胜券在握。”

那黑影道:“宗老先生误会了,闇楼主并没有来。”

宗老一惊,想要问,却不好张口,毕竟人不是他请的。

副楼主也不敢过多露面,与梁榭等人见过面后再度隐入暗夜之中,梁榭与宜丰、宗老回转破屋,查看俘虏,却发现地下扔着一圈绳子,三人一惊,仔细查看却发现俘虏都在唯独少了姬燃风,看那绳子分毫未损,竟是叫他以‘缩骨功’解锁逃脱。

经国府。

偏厅之上,众人等了许久,武经国依然没有露面,李师爷叫来一名侍卫问了问,侍卫说好像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府督正在接待叫众人再等一会儿,正在这时又一名侍卫快步跑进厅来,李师爷向他点了点头,侍卫快步上前在李师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李师爷点了点头,面露微笑,在侍卫耳边安顿了几句,侍卫转身出了偏厅,先前那侍卫也跟着出去。侍卫出去时间不大带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入厅,李师爷将人请进厅来,那黑衣人也不客气,自顾在赵硎身边落座,赵硎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来人,鼻孔中冷哼了一声。

“朋友,裹得这么严实,屋里很冷么?”酆无常一片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斜着眼问道。

黑衣人道:“小心无大错,谁知道我们身边藏着多少敌人的眼线。”

酆无常点了点头,道:“你这种水平也就能靠蒙面自欺欺人了。”

黑衣人正待还嘴忽然门外脚步声响动,厅门一开,吴氏兄弟率先走入,接着武经国迈步进门,接着是‘四耳老人’和‘黑蚁’武经国入厅慢慢坐下,紧接着门口又走进一人,正是一脸得意之色的贾成方。

“他怎么这么快便从‘中州’回来了?莫非他没去‘中州’在半路便把事情办妥了?”李师爷心头一凛,暗惊道。七豹自从‘中州’一行便神神秘秘经常跟贾成方混在一起,前几天贾成方去‘中州’也是七豹的主意,到底去‘中州’做什么也一直是个秘密除了府督谁也不曾知道,行事如此保密再看贾成方的表情,必然是立了大功一件,反观自己最近则是寸功未见,还吃了不少亏,姬燃风等人若再折损酆无常这种人必然会趁机添油加醋那时候便更加棘手了......。

“李先生,听说今天你派人与‘扬刀盟’的交了手,战况怎样?”果然,正如李师爷所料武经国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单刀直入的询问,听口气,或许该叫质问。

李师爷忙躬身道:“禀府督,京城围杀被墨幽帆等人搅了局,城外战事只待姬燃风等人回来报告。”

“是么?从交战到现在已过了五六个时辰,你认为他们还能回得来吗?”武经国脸色极为难看,冷冷地回了一句。

李师爷头皮发麻,偷眼看去,只见武经国面沉似水跟他形影不离的‘四耳老人’和‘黑蚁’却不见踪影,李师爷略一思索,猜想这两人定是被武经国派去做事去了,以这两人的本事打听个消息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李师爷想到此处,再看武经国对他的态度,猜想姬燃风一行定然出了事,而且这个坏消息武经国想必已经知道了,他偷眼向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微微点了点头再次确认了他的想法,李师爷撩衣服跪倒叩头道:“启禀府督,‘六龙帮’无人牵制我们始终被动。”

武经国抬了抬眼皮,道:“哦?那要是不考虑‘六龙帮’呢,你有必胜的把握?”

李师爷道:“是,就算姬燃风一行失手,我们还有影,邪尊,闇等绝顶高手,还有老虎,庄大人,酆大人等高手相助,只要没有‘六龙帮’搅合取胜不难。”

“是么?”武经国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李师爷斩钉截铁地道:“是,学生有信心办到。”

“真的?”

“不敢欺瞒府督。”

武经国冷笑道:“好,那本督倒问问你,你连夜雇车出城是什么意思?走亲访友还是要烧香拜佛?”

李师爷一听之下浑身一震,吓得嘣嘣嘣连连叩头,大声道:“府督,学生冤枉,学生从来没有雇车......”

“带上来。”武经国不待李师爷说完,向外大喊一声,时间不大周泓押着一名老者走了进来,这名老者骨瘦如柴,驼背哈腰,穿着一身新做的皮袄,皮毛顺滑,油光发亮,老者青眼圈,眼窝塌陷,一张久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褶子,一双手更是粗糙不堪,虎口上长着厚厚的泛黄的茧子,老者足下蹬着一双高筒皮靴,鞋跟上各镶着一枚母子大小的翠玉......

第279章 策反首脑

老者走进厅来,周泓在老者双腿膝弯各踢了一脚,老者站立不住噗通跪下,武经国尚未说话,酆无常打量了几眼嘿嘿一笑道:“老头,你这是发了哪门子的豪财,买这么贵的皮袄和靴子?”酆无常这一问话李师爷立刻猜想必然是他故意陷害所为,心中升起阵阵恨意。

老者吓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酆无常一说话李师爷便觉得不妙,他回头看了老者一眼心头更是一惊,果然,武经国开口问道:“下跪者什么人?”

“回大......大人,老.....老汉我.......我叫范山,.......是......是......是个赶......赶车的,呼呼呼呼......”老者哆嗦着回了几句话,已累得呼呼直喘,他这一喘,不仅眼窝看起来更加塌陷了,连眼神竟然也有些涣散。

武经国又问道:“范山,看你的模样你是患病了吗?”

“回......回大人,......是......”老汉道。

武经国又问:“什么病?”

“回......回大人......,不.......不知道。”老汉又回答道。

武经国点了点头,扭头对李师爷道:“李先生,你是读书人,懂得事多,本督很想知道一个没钱看病的臭赶车的买得起这身行头吗?”

李师爷听至此处已知武经国要说什么,当即叩头一脸严肃回道:“回府督,买不起。他的病年深日久,早已耽误了治愈良机,而这套皮袄靴子崭新如初,看起来似乎是范老头最近发了横财买的。”

武经国道:“难道不是么?”

李师爷道:“表面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府督请想,一个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人,陡然有了钱第一时间是会去看郎中还是买行头?”

武经国皱了皱眉,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李师爷的说法,酆无常看着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不见得,病情耽误了那么多年也不在这一两天,但时值寒冬雇主又要远行催的紧,先买皮袄御寒很正常。”

李师爷见酆无常答话,恨意更盛,冷笑道:“酆大人当真会强词夺理,范老头奄奄一息就要毙命不先去看郎中,反而先买棉衣御寒,酆大人不觉得可笑么?”

酆无常打了个哈欠问道:“可笑什么?”

李师爷道:“在下就算要逃跑也会找一个身强体壮的车夫,又怎会找一个随时要倒毙的病秧子赶车,这岂不误事?显然是有人花钱雇来,故意陷害在下的手段而已,在下若要偷跑这乃是掉脑袋的事车夫难免不会受到牵连,常人无论给多少银子都未必敢接手,所以有人便找个患了绝症必死无疑的人给其家人一笔银子栽赃嫁祸给在下,酆大人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酆无常被问的一慌,讪笑道:“李师爷在说什么,可叫人有些糊涂了?”

李师爷将酆无常的表情看在眼里,缓缓站起身来,走近几步盯着酆无常的眼睛道:“糊涂?酆大人何等精明的人怎会糊涂?”

酆无常眼神游移道:“李师爷说笑了,您是府督身边的红人,哪个敢陷害你?”

李师爷再走近几步道:“当然有人,而且就在大厅之上。”

酆无常身子向后撤了半尺,略有些畏缩,惶急问道:“是.......是谁......?”

李师爷再近一步身子前探,脸几乎贴着酆无常的脸,眼神自上而下与酆无常直勾勾对视着,狠狠地道:“就是你!”

酆无常双手托着椅子扶手慌忙再撤半尺,眼神中已露出畏惧之色,眼球滴溜溜转个不停在大厅之上扫过众人一眼,又不经意间落在了厅门口,大有夺路而逃的意思。他眼神漂移,口中却兀自强辩道:“李师爷说笑了,凭李师爷的能力我怎能嫁祸得了?说出来府督也不会相信。”

酆无常身子撤后了半尺李师爷跟上半尺咄咄逼人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他这话似是说给酆无常听又似乎说给武经国听。

李师爷盯着酆无常斩钉截铁道:“前些天,你利用我计谋出错,趁机找人替我全家人办了路引意图让府督误会我要逃离京城,幸好府督未曾相信,你一计不成再生二计,又利用这次白天一战失利陷害于我,雇了这病死鬼的马车停在我家后门,欲枉我逃走,你怕旁人发现不了你的伎俩又故意让范老头买了这身不相衬的行头来引起旁人主意,你如此处心积虑害我到底是何居心?”

“你怎么知道马车是停在你家后门?”酆无常笑问道,李师爷一凛,酆无常内力运处双目之中陡然精光大盛,骇得李师爷蹬蹬噔倒退三步,酆无常足下一动紧跟上来盯着李师爷不放。

李师爷极力平复心神,顿了顿道:“正面临着街,人多眼杂你要陷害我自然不会蠢到将马车停在正门。”

“是么?”酆无常笑了笑道:“若真是这样那你慌什么?又为何没有立刻回答?”

李师爷正要答话,酆无常又逼近半尺,眼睛盯着李师爷道:“姬燃风,韩映月何等本事?再加上刘千户和二三百帮手偷袭区区‘扬刀盟’四五十名‘玄衣卫’,若非有人通风报信,按理说早该得胜回府,怎么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姬韩二人有仇,他两人若是失手,第一个受怀疑的便是我,这中间难道没有人暗中操控么?”

李师爷道:“你放任墨幽帆和‘扬刀盟’余孽逃走却反过头来怪我?众所周知,你酆大人出手从不走空,面对所向无敌的不留和尚犹能得手,区区一个说书的老头怎么就将酆大人吓了回来?”

酆无常冷笑道:“说你无知都是客气的,那老头是‘龙神’的师父你让我们跟他贸然动手是想让府督计划提前告破?再说就算放走了墨幽帆等人,他们又是如何出的城?你李师爷作为把控全局的人又在‘扬刀盟’众人中安插了眼线,居然对此毫不知情,本大人是否该认为你在‘扬刀盟’安插眼线不过是个幌子,你才是‘扬刀盟’安插在府督身边的眼线?”

李师爷恨声道:“酆大人,在下不像你不是左右逢源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在下若是‘扬刀盟’的人又岂会帮着府督运筹至今?反倒是你,为府督又立了多少功劳?”

酆无常道:“啧啧啧,李师爷当真是不打自招,你我皆知‘扬刀盟’力挺当今皇上,而今上登基后府督几次欲取而代之你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之人,为此元老更搭上了性命,如今府督由主动变为被动貌似你才是罪魁祸首,我倒想知道,作为府督手下第一谋士,你坑杀排挤其他师爷,借他人之手又害死元老这一切作何解释?”

李师爷道:“酆大人安插杨泽丰这种不名底细的人加入‘龙禁卫’又作何解释?”

武经国静静坐着一言不发,看两人争吵,正在此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来向武经国和李师爷各施了一礼,躬身道:“报,府督,李师爷,刘千户回来了。”

“请。”武经国面无表情,说了一个字,侍卫转身出去,时间不大,带了刘千户走进厅来,刘千户躬身拜倒,向武经国叩头,道:“属下刘田拜见府督。”

“起来吧。”刘千户起身。

“请坐。”刘千户在右侧找了把椅子坐下,下人见他灰头土脸赶紧为其端上茶水。

刘千户喝了口茶,吃了两块点心武经国才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回来,其他人呢?”

刘千户赶忙将手里的茶水放下,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回道:“回府督,其他人均已被俘。”

听到其他人被俘,赵硎心头焦急顾不得失礼霍然站起,问道:“家师和师母呢?”

刘千户愣了一下才想起姬燃风是赵硎的师父,当即回道:“姬老和姬夫人在也被俘了。”

“不可能!”赵硎一脸愤然道。

“是真的,墨幽帆带的人好像叫什么‘黑黄十二道’很是厉害,动手时姬老不知怎么突然吐血,姬夫人一个人敌不过他们导致大败。”刘千户道。

赵硎握紧拳头慢慢坐下,他听过‘黑黄十二道’的名头,甚至在白天也见过这十二个人,尽管他并不认识,但他知道这十二个人极其麻烦,倒不是他们武功在墨幽帆之上,而是他们人多,如果单打独斗他不惧十二人中任何一人,甚至以一敌二他也有必胜的把握,然而这十二人配合默契,联起手来恐怕不在‘金衣卫’天罡刀之下,若非绝对实力压制极难对付,可恨的是这十二人每一个都是真正的一流高手,彼此配合之下更是实力倍增,想以绝对实力差距,用强力或者极速瞬间击杀一人谈何容易?

赵硎虽然狂妄却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四个加在一起上也未必能做得到,若以‘龙禁卫’中来说酆无常这个层次的高手一人独斗十二人也是有败无胜,当然赵硎知道真正打起来很难说,酆无常的战绩太好,总喜欢以弱胜强,迄今为止酆只败过两次,一次是在‘钧天九鼎’那时候的酆无常武功太差,谈不上什么实力,还有一次便是上次和不留交手的那一次,然而那一次严格来说也算不上酆无常失败,相反的战局中途被打断,而且酆无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赵硎衡量彼此的实力心中打定了主意,如今老虎和庄则敬不在老妖重伤,在场的高手不多,‘不死邪尊’不会将他看在眼里,‘四耳老人’个‘黑蚁’没有武经国命令不会轻易离开,为今之计他只有请金铣和酆无常同他一起去救师父,有这两人在,他胜算会提高不少,当然若是‘金衣卫’再能派几个高手同往就万无一失了......

看到赵硎有些失态武经国脸现不悦之色,旋即归于平静,他看着刘千户问道:“他们都被俘你是怎么跑回来的?”

刘千户回道:“属下是被人释放回来的。”

武经国又问:“谁放的你?”

刘千户回道:“是府督安插在‘扬刀盟’的内线放的属下,属下听他们叫他梁执事。”

武经国目光在蒙面黑衣人身上一扫,蒙面人会意,起身抱拳道:“禀府督,是梁榭放的他。”

“梁榭?就那个刺杀本督的人?”武经国问道。

“正是。”蒙面人道。

“他与本督势不两立,又是邵鸣谦的师弟么,怎会放过你?”武经国这句话却是向刘千户问的。

刘千户一惊,忙起身道:“回府督,他自称是府督的人,还说咱们当中有‘扬刀盟’的内奸。”

武经国略一思索,问道:“他说的内奸是谁?”

刘千户看了一眼酆无常,道:“他怀疑是酆无常酆大人。”

李师爷一听顿时面露得色,酆无常不以为然道:“厉害厉害,这么看来李师爷不止在‘扬刀盟’安插了内线,更连其首脑人物也策反了,那这仗还需要打么?我们已经赢了啊。”

第280章 油水

“放屁!”不等酆无常话说完,癫和尚一拍桌子暴怒而起,吼道:“那个梁榭杀了疯子,绝对不会是我们的人。”古今昇一死,癫和尚也已无心装疯卖傻。

“是啊,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他现在是‘扬刀盟’在京城的首领,若他是我们的人姬燃风他们就不会失手了,所以......”酆无常笑了笑,眼睛盯着蒙面人道:“这位兄弟当真沉得住气,你是李师爷安插在‘扬刀盟’的人,按理说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别让敌人浑水摸鱼钻了空子,事实如何表个态吧。”

黑衣人略微思索道:“梁榭的确不是我们的人,相反,刘千户才是邵鸣谦安插在我们当中的内线,此次姬老失手便是他提前通风报信,使得‘玄衣卫’先行躲了起来,关键时刻杀出前后夹击之下打了姬老一个措手不及。”

刘千户听得真切,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叩头道:“属下冤枉,属下对府督忠心耿耿,绝非‘扬刀盟’的人,请府督明察。”

酆无常嘿嘿冷笑道:“千户大人的意思是府督现在糊涂不成?”

刘千户怒道:“酆无常,你与‘扬刀盟’的人狼狈为奸,现在东窗事发想借府督的手杀我灭口么?”

酆无常道:“你那装西瓜瓤的脑袋还是趁早收起来吧,看看咱李师爷借你之口陷害本大人,你若成除掉了我,你若败顺便当了他的替罪羊,一石二鸟多好的计策。可惜你不是一般的蠢,死到临头还在替人卖命。”

刘千户怒道:“你说什么?”

酆无常道:“说你蠢,真冤枉也好,假冤枉也罢,府督要的是成果,说实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无论何等忠心又和内奸有多少区别?你们口口声声请府督明察,求府督原谅,你们自己拉的屎自己不擦干净难不成叫府督替你们擦去?府督今日饶过了你,明日饶过了他,倘若人人效法府督还如何在朝廷立足?千户大人,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些道理也不懂吧?”

刘千户冷汗直流,眼露乞求之色看向李师爷,李师爷擦了擦额头的汗眉头紧锁,他想不到他放出去的内线居然会指认刘千户是内奸在此自身难保之时李师爷却不敢随便说话以免落入酆无常算计之中,刘千户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绝望。

“好了。”武经国喝住众人,转头看向黑衣人问道:“你说刘千户是邵鸣谦的眼线有什么凭据?”

黑衣人躬身抱拳道:“禀府督,没有,如此重要之事‘扬刀盟’的人若是当真拿出凭据来,这件事便值得商榷了。”

武经国点了点头,也觉得有理,刘千户看着大急,刚要辩驳武经国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刘千户赶忙住嘴,武经国又问道:“如果‘扬刀盟’的人对你起疑借刀杀人呢?”

黑衣人道:“府督思虑周全,不过不大可能。刘千户已是砧板上的肉,杀他易如反掌,借不借刀都一样,反之刘千户果为眼线却对我们威胁极大,既有可能拉酆大人下马又可能随时出卖府督。梁榭支走宜丰偷着放刘千户逃走,若非宜丰去而复返无人发现破绽,若非我等逼迫梁榭也绝不会将刘千户是邵鸣谦眼线的事说出口来,由此可见刘千户必有问题,况且我与府督为敌在先,苦肉计在后,逃走路上立过功,如此局面下若说是邵鸣谦对我有所怀疑或许可能,梁榭不过是凭借着与皇上的关系掌权,本身没什么谋略,邵鸣谦临走前也并不愿将对付府督的重任托付给他,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得不答应而已。白天我们只略施小计夜里梁榭便抓了老鹰顶罪由此可见一斑。”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问道:“你的看法是刘千户确实是内奸?”

黑衣人道:“禀府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错杀一个千户对府督不会有多少伤害,错信了一个千户后患无穷。”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刘千户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直娘贼,王八蛋,你这没脸见人的狗奴才我与你何仇何怨你竟陷害于我?府督求你饶属下一命,李师爷求你替我求求情......”

刘千户话未说完,武经国使了个眼色,徐春之跳过来蹲下身子抽出匕首照着刘千户的嘴就是一匕首,顿时刘千户嘴角鲜血狂涌,求饶之声吹着鲜血呼噜噜呼噜噜响个不停,刘千户十指乱抓扯住徐春之长袍,徐春之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起手又是一匕首割断刘千户手指,凄厉的惨嚎声伴随着刘千户口角的鲜血喷溅出来,惊骇众人,徐春之匕首再起照着刘千户眼睛剜去,刘千户侧头一躲徐春之匕首一偏扎在了刘千户颈侧,刘千户鲜血飞溅顷刻而亡。徐春之一愣,他可没想要刘千户的命。

“徐大人,这里不是你的金圉,搞得这么血腥,你还打算让我们吃饭么?”酆无常淡然道。“而且你难道没有话要问刘千户的么?”

徐春之嘿嘿一笑,向武经国抱拳行礼,武经国的脸上也有些变色强作镇定点了点头,显然受了惊吓,徐春之得意一笑,回归座位,下人立刻跑来收拾。

厅上诸人多是心狠手辣之辈,然而大多都是别人动手的多自己下手的时候少,多数人吓得变颜变色,徐春之的残忍,惊骇了厅上众人,除了酆无常云淡风轻仿若无物,‘黑蚁’面无表情难知所想之外,旁人皆为之动容,唯有‘四耳老人’看的神态狂热跃跃欲试,一改此前慈眉善目的长者之风。那姓范的车夫更是早就吓得晕死了过去。

下人战战兢兢将尸体拖出,厅堂冲洗干净,李师爷的心犹未平静下来。厅上的场景历历在目,李师爷一介书生,心虽狠却总在背后捅刀子几曾见过如此凄厉的场面,本就有些心慌意乱的他更是惊恐万状,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一颗心更是揪了起来仿佛就要跳出腔子,仿佛徐春之的匕首下一个就要扎在他的身上。

‘啪’,一只手掌拍在正在惶恐的李师爷肩上,李师爷脚一软险些瘫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郑千户反叛后,是你力荐姓刘的替代郑千户的位置,如今东窗事发,你不打算向府督解释解释你们的关系么?而且妖统他们遇袭,以及府督派去接手边军的监军在半路被杀的事似乎也需要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我再没记错的话,当时刘千户对府督的计策并不知晓。”说话的正是酆无常。

李师爷早知酆无常有此一问,早已想好了如何对答,他深知此时此刻万万不能说忠心于府督等等冠冕堂皇的话,事实摆在眼前武经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断不可能相信这类空话,当即盯着酆无常反问道:“酆大人力荐杨泽丰加入‘龙禁卫’,请问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如果说妖统遇袭的事......的确有些蹊跷。”

李师爷想要说老妖遇袭与酆无常有关,突然想起那天议事酆无常并不在场,贸然指责酆无常只会让他更加抓死自己的把柄,于是中途连忙改口,当此时也,他不敢说在座的还有别人也有嫌疑,以免自己招致众人攻击腹背受敌,仓促之间这句话说的难免不太立得住脚,一句话问完,不待酆无常作答,李师爷当即向武经国磕了三个响头道:“禀府督,是学生贪心作祟收了姓刘的五千两银子和一把玉壶,请府督责罚。”

他知道此时局面不利于他,唯有拖着别人一同落水才有希望,而杨泽丰正是酆无常在武经国身边的黑点,两个人犯的事如出一辙如果酆无常能够脱罪他大体也能脱罪,如果酆无常受轻罚他大体也会减轻责罚,若武经国重罚酆无常则又有几种结果,一者酆无常受罚他也受罚,那么他至少拉了个垫背,若酆无常反抗,则他脱罪的可能便会大大提高......。总之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胜过他一个人受罚。

武经国没有说话,眼神却看向酆无常,当初酆无常举荐杨泽丰的理由他便不信,不过毕竟是自己人,在暗中进行查实后便睁一眼闭一眼了,他手下人很多,大家都有自己的算计和利益,他之所以能有今天跟他肯花银子有直接的关系,但凡涉及到自己人的利益他能放水则放水,正因如此他能轻易在任何组织,门派中安插自己的眼线,如今形势严峻起来,‘龙禁卫’又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李师爷既已翻了酆无常的旧账他也想借机看看酆无常的反应,好做到心中有数。

酆无常不回答李师爷的问题,反而叹了口气惫懒地道:“每天听一段书二三十文钱,要两盘瓜子点心少说也是二三十文钱,吃一顿饭二三两银子我堂堂‘龙禁卫’总不能在小馆子里吃饭不是,这样一个月下来就是七八十两银子,练武的特费鞋,每个月花二两银子买鞋,两个月换一身衣服这又得四五两银子,偶尔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要花个百八十两银子,再加上每隔一两个月被骗几百两银子......,唉,这些杂七杂八加起来,每个月差不多就得一千多两银子,本大人一把年纪还没娶媳妇,不得存点钱?现在娶个媳妇又是房子又是马车轿子贵的很啊呐,光凭府督给的银子怎么够?不得额外踅摸点油水?”

第281章 投名状

武经国听酆无常发了一通牢骚,才淡淡地说道:“这么说倒是本督对酆大人过于小气了?”

酆无常道:“谈不上,我又不是府督的奴才,府督用不着施舍,咱这人讲理,谁给银子替谁办事,给多少银子办多大的事,干净,痛快,童叟无欺。”

武经国淡淡一笑道:“本督银子不多,倒也不缺酆大人的花销,以后酆大人缺钱尽管找本督开口,不必在外面找什么油水。”

酆无常嘿嘿一笑道:“那就多谢府督了。”

武经国微微一笑道:“不知在酆大人心里杨泽丰杨侍卫值多少银子?”

酆无常道:“这个要看金二哥了,收了金主的银子回过头对付金主,这要是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找我做买卖?”

“说得对。”武经国又是一笑,转头看向金铣,金铣道:“府督无须担心,十几岁的娃娃,天资再高功力终究有限。”

武经国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把个李师爷晾在当地,李师爷跪在地下不敢稍动。

“李先生,凭良心说,自从你跟了本督本督可曾亏待过你?”过了一会儿武经国这才问道。

李师爷心中一凛,忙道:“府督对学生恩重如山,学生万死不足以报府督知遇之恩,提携之德。”

“那么本督有一个问题先生能否如实回答?”武经国问道。

“府督请问,学生不敢欺瞒。”李师爷道。

武经国微微点头道:“前几年本督与‘古榆党’相争时处于劣势,权势不足,银两不足,计谋不足,人手不足,本督之所以能取胜先生功劳不小,请问最近这几个月先生的计划为什么总是出错?是小皇帝太过厉害还是先生退步了?”

李师爷身子一颤,偷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范老头心知马车这个栽赃武经国毕竟还是信了大半,所以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而眼下这个问题很是要命,现在武经国对他的好感几乎为零,甚至可以说已是在忍受,武经国之所以还没有对他下手原因多种,其中一个便是目前武经国手下已经没有可用的师爷了,只能用他,但这并不代表武经国接下来不会对他下手,一旦武经国认为他李师爷没什么大用或者当真确信他是内奸的时候则会毫不留情。

李师爷心中念头电闪,脸上装出无比惭愧的神色口中回道:“禀府督,此前学生私心作祟为了让府督更加器重故而不敢有错,行事时而瞻前顾后时而急功近利,加之有些轻敌故错算数着,请府督责罚。”

他可不敢说敌人太过强大狡猾之类的以免武经国觉得他没用,他也不敢说自己忠心耿耿已经尽力了这样武经国既不会相信还会觉得留着他也没什么价值,当然他更不敢将真正的实情说出,那样恐怕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怎么死的问题了,所以他仔细衡量利弊之下觉得如此避重就轻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私心反倒更对武经国的脾性,而且他话说只说了一半,留了另外一半让武经国自己挖出来,以此转移刘千户反叛这等要命的事,虽然他到现在为止依然不相信刘千户背叛,但他信不信不重要,收过刘千户的钱是事实,武经国只要起疑,这个人基本就死定了,而他也受到极大的牵连。在有心人的运筹下武经国已一步一步开始对他起疑,而且这个手法剑走偏锋,十分阴损配合当下形势让他百口莫辩。

果然如李师爷所料武经国冷笑一声道:“到底是错算还是旁的原因你自己清楚,这两年敌人少了我们内部互相争权夺势这些本督都知道,本督不管你们谁去争,怎么争,也不管你们争些什么,本督只有一个要求,别坏了本督的大事,否则......”武经国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李师爷,一字一顿接道:“本督叫你们全家活不成,死不掉。”

李师爷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吓得浑身一抖,忙叩头道:“学生不敢。”

“不敢?哼!”武经国冷哼了一声续道:“你不敢刘师爷怎么死的?你不敢本督几十位师爷都哪去了?你不敢京城八大门派都哪去了?你不敢元老是怎么死的?”

武经国一句句质问如同惊雷响在李师爷耳边,李师爷不由得浑身战栗,他知道这些事瞒不过武经国,却不曾想他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以往仗着他在武经国身边的重要性武经国并不会如此直接点明,也不会过多追究,然而如今接连出错的情况下却难说的很,不过他转念一想,武经国杀人向来不会说这么多,既然点明应该是要给他一个警告,如所料不错接下来武经国会狠狠责罚他一顿,然后将他家小接进府中,不管怎么说这一回了他大概是混过去了。

言念及此李师爷心下稍安,脸上却更加表现出羞愧的样子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响头说道:“学生知罪。”他不求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武经国不是心软的人,徐春之更不是,求饶只有让他死得更快,武经国认定的事,不管存不存在,他没有反驳的余地,认了还有一线希望,不认的结果只是让徐春之打到认了为止。

武经国微微点了点头,脸色略有缓和,正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李师爷不愧是读书人,这避重就轻的本事果然十分了得,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厉害,府督这般有城府的人也被拿准了脉门,读书人果然了得。”说话的正是酆无常。

李师爷脸色大变,武经国刚才稍稍缓和的脸色再度变得阴沉了起来。李师爷正待辩解忽然他觉得脖子处的筋一下子抽住了,痉挛了起来,一阵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呼吸困难难以开口,只听酆无常又道:“若在平常一个人是忠是奸府督自然可以慢慢观察,但现在非常时期稍有差错便会改变战局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武经国再次点了点头看着李师爷,李师爷心知不好,却有口难言,武经国见他不说话,转向酆无常道:“酆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

酆无常道:“嘿嘿,这还不简单?绿林中人在做大事前或是招收新入伙的人时有个规矩叫投名状,是明辨忠奸的好办法,府督大可在李师爷身上试一试,当然了也可以在我在大家身上都试一试,不过我这人从来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要损人必先利己府督想对付谁只要给银子就行。啊......对了,说起那投名状那年有一群人专门为此搞了一部......”

武经国对酆无常接下来的废话没有丝毫兴趣,打断道:“酆大人说说这个什么状具体怎么个做法?”

酆无常道:“简单,如果李师爷当真忠于府督‘八津渡’老虎和庄老三一行势必能与惊虹汇合大破‘扬刀盟’说不定老虎会拿回邵鸣谦的人头献给府督,反之‘扬刀盟’盟主邵鸣谦定然会提前收到消息,对老虎和庄老三提前下手,然后再守株待兔等候惊虹和十怪,一招各个击破便能将我们两拨绝顶高手全部拿下。所以李师爷是不是‘扬刀盟’的人就看此战结果,这邵鸣谦的人头便算是李师爷重新取得府督信任的投名状,李师爷你看如何?”

武经国又点了点头,看向李师爷,李师爷张了张嘴,就是不说话,武经国十分不悦,酆无常又向李师爷问道:“李师爷,你可同意?”

“你......”李师爷本打算辩解一番,只说出个你字来却接不下去了。

“李师爷?睡着了?”酆无常带着打趣的声音又问道。

“好......”隔了这一会儿,他渐渐缓和了过来,却知已错过了最佳辩解时间,应不应承已由不得他了,当即忍气吞声应了。老虎和庄则敬武功俱高,就算与‘扬刀盟’的人正面遇到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算来算去这一次怎么说也有七成以上成功几率,倒是这个酆无常不除终究是个麻烦,现在他在武经国面前已隐隐然变成了红人,自己再出错两次就此被他取而代之也说不定......

李师爷正在想着,忽然厅外脚步声响,三条影子出现在厅外。

“启禀府督,‘听雨读剑楼’和‘八津渡’都传来了消息。”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在这半夜里这个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

“进来回话。”武经国道。

“是。”门一开三名‘内督府’的高手一齐跪倒。“属下参见府督。”

“说吧,是什么消息?”武经国问道。

“启禀府督,‘听雨读剑楼’副楼主到了。”左边一人道。

武经国一喜,李师爷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百忍精堂’和‘听雨读剑楼’这两大杀手组织一起来了就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虽然一个副楼主似乎有些不够分量,但来了总归是好的。

“不过......”就在武经国和李师爷正高兴的时候左边那名‘内督府’高手忽然打断道。

武经国脸色一沉,问道:“不过什么?”

那侍卫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雨读剑楼’的副楼主刚才将我们的银票退了回来,好像说‘扬刀盟’出手更加大方......”

武经国脸色铁青,转头盯着李师爷和蒙面黑衣人冷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收买‘百忍精堂’吗?”

“是,学生......许是收买‘百忍精堂’不着他们改变了主意。”李师爷硬着头皮道。

武经国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待会儿再跟你算账。”他转头向三人又问道:“‘八津渡’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府督,虎帅和庄大人......”中间一人话说一半结巴住了。

第282章 李师爷之死

武经国更是一惊,李师爷更是霍然起身,颤抖着手道:“快说,虎帅和庄大人怎么了?”这一刻他彻底慌了,‘听雨读剑楼’的意外让他雪上加霜,如果庄则敬他们再出了意外,那他就别想活了。

“失......失踪了。”中间那名‘内督府’高手道。

武经国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回府督,虎帅和庄大人在渡口见到了‘扬刀盟’的向铁衣便追了过去,追到中途然后人就不见了,‘八津渡’的捕快沿途搜查,发现一个破旧的院子内外有不少脚印,墙上还有剑气留下的洞,院中有不少翻过的新土,新土下血迹斑斑,恐怕两位大人是遇到了埋伏凶多吉少了。”

李师爷听到这句话脑袋‘嗡’了一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现,刹那间一切他都已然明白,这个念头他不是想不到,他也不是看不懂事,看不懂局,而是没看明白人,他现在有足够的把握战胜对手,然而他根本来不及去管这些,现在这个叛徒的帽子要在他头上扣实,老妖遇袭的事估计也要算在他的头上了,毕竟他知道的最多,他需要先想办法化解这一杀招保住性命才行......。

果然,就在李师爷惊慌之际武经国再也忍不住怒意抓起桌上的瓷壶‘啪’地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吼道:“畜生,本督赏你一家荣华富贵,你却在本督背后捅刀将本督的人一个个害掉,来人呐,将这个畜生给本督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府督冤枉,府督饶命......”李师爷声嘶力竭喊道,只来得及喊了两声,突然厅上‘嗡嗡’之声大作,陡然间千百枚黑漆漆薄如蝉翼般的物什飞了起来尽数朝着李师爷冲去,李师爷哪里躲得开?身上立刻密密麻麻被那物什包裹,那黑色物什去而飞回,李师爷似乎并无异样,就在众人一愣神之间李师爷似乎觉得自己左臂有些痒他伸手在自己手臂上一抓,一条血痕顿起。

“府督,请听学生解释,这一切都是酆无常在搞鬼......”李师爷见没有人再对他下手,他定了定心神向武经国解释道,话说了一半只觉得身上也痒了起来,皮下似乎有东西在游走,他顾不得旁的,立刻撕开衣服在胸膛上抓了两下,他只觉得痒感稍减被手抓过的地方有一股极为痛快的感觉传来,紧接着他觉得脸上也有些痒,他再次伸手抓了几下,接着手臂,身上,大腿,小腿,脚心竟然四处传来痒感,而且这次的痒比方才强烈十倍,他伸手连忙急抓,那痒感却此起彼伏,这时就连他这个不懂武功不走江湖的人也渐渐感到不妙,他知道这样抓下去对他有害无益,然而他根本忍不住,停不下来。

就在李师爷再一次抓痒的时候,他的皮肤破开,血流了出来,他的指甲里粘上了不少血液,借着灯光众人看去,那血液似乎在李师爷指甲当中还在流,眼尖的金铣等人一瞥之下看到那血液中似乎有细不可查的东西在蠕动,金铣向李师爷脸上看去,只见李师爷脸皮之下似乎也在蠕动,他心中一惊,紧接着只见李师爷所有裸露的皮肤下都如钻入万千毒虫蚂蚁一般在蠕动,李师爷牙关打颤,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一个劲抓痒,而且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将自己身上的皮肤抓的鲜血淋漓。

“啊~~~~~~”李师爷口中发出不知是享受还是痛苦的声音,他嫌抓痒不够痛快直接上嘴去咬自己的肩膀,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只见数个呼吸之间李师爷的皮肤之下一个又一个小包四处乱窜,这些小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开始如尘,隐不可见,继而如米粒,继而如蚁,继而如蚕......,那些小包在李师爷溃烂的皮肤处走过,一个个赤红如血,接着又钻入身体,李师爷倒地哀嚎,翻滚,声音似痛快,似享受又带着凄厉,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翻滚的动作也越来越小,最后倒在地下慢慢抽搐。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师爷连抽搐也不再抽搐,只有沙沙的声音从他的皮囊中发出,众人只感觉脑袋都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头皮麻的毫无知觉,整个人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眼前这一切太过诡异。

又过了一会儿,李师爷的衣服、皮囊下再次动了起来,众人尽力向后撤去,生怕出来什么怪物碰着自己,接着无数的红色虫子从李师爷的皮囊下爬了出来,向厅外爬去,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然而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些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慢慢长出了翅膀,‘嗡嗡’之声再起,虫子振翅飞起,‘黑蚁’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丢了过去,瓷瓶碰在地下的砖上打碎,一股恶臭的味道传出,那些虫子纷纷围拢,‘黑蚁’拿出特制的袋子一罩将其收了,接着又是一批红色虫子爬出,‘黑蚁’如法炮制,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直到终于不再有虫子爬出。

“好厉害的虫子,这......就是十大名锋中的‘贪翅黑刑’?”金铣何等功力亦有不小的震惊。

“嗯。”‘黑蚁’应了一个字,并不打算多话,金铣讨了个没趣,脸现不悦之色,不再说话。

‘四耳老人’笑道:“以前听说这‘贪翅黑刑’里的虫子喜欢寄生人体,一旦将人吃尽后破体而出便会在顷刻间完成从生到飞蛾产籽再到死亡的整个过程,我还当是说书人瞎编唬人,原来是真的,今日我等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黑蚁’道:“自然是真的。”

‘四耳老人’摇头笑道:“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贪翅’里放的是这种虫子的籽,见血而生,吃饱后化蝶产籽,新籽再次见血便又可复生,如此往复循环,越来越多,永无止境,你收那飞虫就是为了虫籽吧?”

“嗯。”‘黑蚁’又是一个字的回答。

‘四耳老人’却不以为意笑道:“人说十大名锋以‘墨**’为尊,现在看起来任由这虫子发展下去恐怕无人可挡,别说是‘墨**’便是千军万马也远非其敌啊,而且听说以前魔教教主曾用这虫子的虫卵注入下属的血脉之中寄生,达到控制手下的目的,只是这东西不是咬死人就是自己先死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虽不知此法,家师倒懂得这门绝技,你若想尝尝滋味待家师出关我愿意请他老人家在你身上试试。”‘黑蚁’语带冰寒道。

‘四耳老人’干笑两声。

“还是说你想打这些虫子的主意?”‘黑蚁’极不客气的问道。

‘四耳老人’倒是好脾气,又笑道:“岂敢岂敢,只是好奇罢了随口问问,再说这东西太难控制,稍有不慎恐怕会反噬主人,我这大老粗可玩不来,还是黑妹子收着好了。”‘

四耳老人’自忖实力在‘黑蚁’之上,就算这女人有十大名锋中的‘贪翅’在手他也未必会输,但是她那个师父却实在是惹不起又惹不起的人物,倒不是说她师父武艺非凡,而是此人着实是个文武全才,甚至这样说仍是低估。

论武此人十年前仅弱于惊虹一线,比之自己自然要强不少,论文此人精通儒释道三教理论对占卜,布阵,符咒等术有独到的见解,在医术上亦是了不起的高手,精通用毒,用药,针灸,祝由等,救命的手段虽未必比得上酆无常的火爆脾气师父天虎,但杀人的技巧胜过天虎百倍,此外此人精擅机关,善养毒虫百兽,不过这人实力虽然恐怖,江湖上却少有人知,原因有三,第一个原因据说是他曾经为‘疯棍’所败,他引以为奇耻大辱故而不常在江湖上走动;第二个原因是他名字难认,难记,即便写出他的字号来九成人也认不得,据说叫什么阚殳赟,像这种破名字,就算仓颉老师在世也不见得愿意和他打交道,别人自然更加不愿意找别扭;第三个原因是此人喜好研究,故而经常闭关,一闭关一个月半个月不见人,甚至更久,所以有点名气也被自己闭关折腾没了,再次出来大家早忘了那别扭的名字认得你是谁。

据说他目前一共有过三次大闭关,第一次闭关是五十年前的事,那时他还是年轻人,武功稀松平常那次闭关他闭了十年,出关时武功大进并且造出了十大名锋之中的‘贪翅黑刑’,第二次闭关是在三十多年,据说他败在‘疯棍’单手且不用棍之下,他引以为奇耻大辱一怒又闭关了十年,出关时他自创了功法武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回他收了徒弟,不过他出关时‘疯棍’已然成了半个废人,他就算报了仇也不算赢,于是他依旧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反而把‘贪翅’给了这个弟子‘黑蚁’,不过‘黑蚁’只看实在的利益,对出名没有半点兴趣,所以在江湖上名声也不响,‘黑蚁’师父第三次闭关则是在九年前,这一次他不知道为什么闭关,也不知道这次出关他会有什么惊人的新手段,总之手笔绝不会小。

像这些事普通江湖人是不知道的,江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十大名锋有哪些,更不知道其来历,多数人知道‘贪翅黑刑’的也都以为是前人留下的宝物,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毕竟在大家心中的认识多数都是以前的比现在的厉害,死了的比活着的伟大,外国的比自己国家的高档,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那就不知道了,或许不了解的才神秘,神秘的才有想象空间吧。

当然‘四耳老人’这种人是知道的,以他的实力与之交手的很可能是拥有十大名锋级别的高手,他若是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不过人总是要犯糊涂的,再聪明再睿智的人也会频出昏招,所以牛人如韩信也犯那种低级错误,不是他不知道,而是有时候人有一种想要挑战规矩的冲动和好奇,虽然明知很危险,却总想试一试,有时候试的结果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比如夫妇之间试探感情的,结果往往很残酷,比如有位上官金虹,非要试试对手瞄准的技术好不好,结果生生把自己的命浪掉了,再比如皇甫残烛,既然都打算行刺天下权利最大的武经国,好好谋划不就好了,明知道逛窑子有可能落入圈套偏偏这么干了,落了个身首异处,还有京城一位喜好听书的胖子,你一个专业听书的,又没什么武功,偏偏爱跟人抬杠,久而久之抬杠抬的被打断了腿,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黑蚁’哼了一声,看了看手中奋力抖动的袋子,不再说话,过了片刻,李师爷尸体上不再有虫子爬出,‘黑蚁’冲着厅上吓傻了的下人道:“可以收拾了。”

四名女子虽然惊恐不已但不敢违抗,赶忙跑过来收拾起来,拉开李师爷的衣服,李师爷的皮也被撕破,皮下空无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和地下的屎尿,两名下人硬着头皮用一块布垫着抬了出去,剩下两名下人一个打扫地下秽物,一个拾掇碎瓷,两人慌手慌脚,那拾掇碎瓷的下人一个慌神竟在手上被拉出了一道口子,她不敢出声继续低头收拾,武经国看着冷哼了一声,下人慌神间手背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下人将厅上打扫干净退下,众人这时方才心情平复。

第283章 高手驾到

厅上众人一晚上看到两幕如此惨烈的场景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徐春之看了一眼众人模样,笑道:“这李师爷在‘内督府’和‘金衣卫’中没少安插自己人,我早觉得他有问题了,今日才死也算是便宜他了。”

赵硎瞪了徐春之一眼道:“哼,既然早知道,徐大人为什么非要等到家师有难,虎帅和庄三哥出事了才说?”

徐春之讪讪一笑道:“你以为我们能想到的,督父会想不到吗?督父之所以留他到今天必有深意。”

武经国绷着的脸听到这句话时稍稍有了些缓和。

赵硎冷笑道:“之前李师爷没死的时候逢年过节就属你送礼最多,跑的最勤,这会儿装起倒好人来了,怎么?怕受到牵连啊?”

徐春之怒道:“赵硎,你这话什么意思?在座的有几个没给李师爷送过礼的,你为何偏偏针对本大人?”

赵硎道:“没什么意思,看不惯你墙头草的德行而已。”

徐春之又怒道:“说我是墙头草,你当你又是什么好人了?”

“好了。”骆镶陡然喝道。“你是来议事的还是来吵架的?”

徐春之看到上司发话,当即住口不言。

金铣道:“如今内奸是除掉了,敌人可还在,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还请府督示下。”

武经国道:“本督想先听听各位的意见。”

李念道:“督父,说来说去我们与皇帝之争的最大的变数是‘六龙帮’,抛开‘六龙帮’不算我们还是占据主动权。本来这事也不算什么,就像此前说的只要‘听雨读剑楼’和‘百忍精堂’的人来了再配合邪尊就可以牵制住‘六龙帮’,然而现在由于李师爷的缘故‘听雨读剑楼’反水,光凭影和邪尊两位高手恐怕难以牵制‘六龙帮’......”

瑞婆婆也道:“是啊,这‘六龙帮’太过可恨,有他们在我们终究不踏实。”

武经国点了点头,看向贾成方,贾成方默默点了点头,武经国收回了目光,向黑衣人道:“你对‘扬刀盟’的人最熟悉,庄大人和老虎两人的实力你也都了解,‘八津渡’的事你怎么看?”

黑衣人道:“‘扬刀盟’武功最高的就属邵鸣谦和衡无算两人,两人之下最让对手头疼的是向铁衣,单以武功来说,庄大人和虎帅两人胜不过这三人联手,三人想要拿下庄大人和虎帅也不大可能,只是‘玄衣卫’的阵法实在厉害,若是结阵成功庄大人和虎帅凶多吉少,不过此前‘玄衣卫’有所折损,新补的‘玄衣卫’毕竟不及之前的老手,这算是庄大人他们的一丝机会。”

武经国又问道:“那......惊虹呢?”

黑衣人道:“邵鸣谦做事稳健,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上次‘中州’之战邪尊师徒异兵突起,再加上刘还谨的出卖犹未能将‘扬刀盟’击垮,此次邵鸣谦主动出击,惊虹必败!”

武经国听到黑衣人的话不由得一皱眉,黑衣人看在眼里,又说道:“其实‘扬刀盟’虽然厉害府督倒不必在意。”

“哦?这话怎么说?”武经国问道。

黑衣人道:“邵鸣谦远在‘八津渡’,我们只要在他回来之前先将城外的‘玄衣卫’尽数拔除便足以令其元气大伤,到时候他回来了又能如何?我不信先与庄大人两人交手再面对惊虹和十怪邵鸣谦能够毫发无损。”

武经国点了点头,黑衣人继续道:“其实最直接的办法最有效,我们根本不需要与他们交手,府督直接派人将皇帝击杀,再拥桂王那个饭桶登基此法最容易,也最有效。”

骆镶道:“这个办法早就想过了,不成熟,刺杀皇帝容易善后难做,先不说桂王登基有多少人反对,光是新皇登基不久便死这个结果便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借题发挥,到时候为人作嫁得不偿失。”

黑衣人道:“我倒不这么认为,登基不足月便死的皇帝也不是没有过。”

骆镶道:“这不一样,如今小皇帝为人谨慎,下毒一途无效,皇帝又懂得武功剑法,普通意外,落水,惊马等办法也行不通,最可恨的是小皇帝色欲有度,想用老皇帝一样的手法对付恐怕不行,除非当真派高手刺杀否则小皇帝安如泰山,只是那样一来做的太过明显,‘六龙帮’也好,其他势力也好,很容易制造舆论统领高手讨伐你我,毕竟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王爷有的是,我们能拥桂王登基,别人也能找成王,鹿王合作,尤其是‘六龙帮’的‘龙神’,多年来一直逾制,上次连龙袍都穿出来了,说他没有当皇帝的心谁敢相信?”

黑衣人道:“我看是骆大人怕受到牵连吧?毕竟这事不好明说,而‘金衣卫’负责皇城守卫,即便拥戴了新皇新皇也不大会用保护不了自己的人当掌纛。”

骆镶眉头一皱,一时语塞,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他的顾虑,也是他的私心。

黑衣人道:“大概任大人,李师爷也如骆大人一般心思吧,小富则安,只求稳妥不敢冒险,最终落得如此下场,须知这世上的大事哪个不需要冒险?畏首畏尾,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人终究难成气候,若是一开始府督便下狠手,这天下或许早就是府督的了,府督给自己留了退路也是给别人留了退路。”

武经国静静听完,隔了良久才缓缓地道:“就按你说的办法做吧。”

“督父,这样做太冒险了。”骆镶一惊,虽然一直在讨论这个问他,但想不到武经国竟然这么快就下了决心。

武经国道:“不用说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以后的麻烦以后再想办法解决,我们先把眼下这一关过了,‘兵部’、‘火器营’、部分禁军、以及数支边军已落入了小皇帝的手中,如果小皇帝调集边军入京勤王我们便彻底失去一战之力了。”

“是!”骆镶点头答应,虽然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还是有些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但是他知道武经国说的不错。

“那么刺杀小皇帝的事哪位愿意代劳呢?”武经国说着看向酆无常。

酆无常打了个哈欠,叹道:“唉,我做也不是不行,只是......”

“放心,事成之后酆大人记头功。”武经国许诺道。

酆无常听到‘头功’二字,立马眉开眼笑道:“这就好办了,只要金二哥解决了杨泽丰那小子,皇帝身边其他侍卫不值一提。”

武经国看向金铣,金铣点了点头道:“若是明天动手正好是杨泽丰的轮班时间,倒也省事。”

武经国道:“那就这么定了。”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极不痛快,心道:“‘头功’?你等着吧,等到皇帝一死本督就立马派人将你抓起来,这个背锅的头功倒是可以留给你。”

“好嘞!”酆无常笑着应道。

金铣道:“不过就算皇帝死了他们仍可拥立别的什么王登基,到时候还是麻烦事一件呐。”

武经国道:“不管怎样,宫内依然是最重要的一环,为免意外这次我们要以百倍的力量剿灭皇帝,他们的人一个也别想跑,至于其他王爷李师爷早已派人挟持,万不得已时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念道:“皇帝掌管‘火器营’,这倒不可大意。”

骆镶道:“‘火器营’不是问题,二十几支禁军有一半是掌控在我们手中的,剩下的多数也都持观望状态,虽说如今的禁军是虚有其表不过毕竟是环卫皇城的军队,单单对付无兵无将的皇帝还是容易的,现今‘火器营’不比从前,只有可怜的一千多人,而且小皇帝手中的‘火器营’掌控的不稳,其中多数人都曾效力府督,为防反水他未必敢拿来对付我们,若我是他我宁可放着不用,或者用来牵制那些模棱两可的禁军势力,换句话说皇帝敢派‘火器营’对付我们我们便可以派其他禁军入宫,看看到底哪个更快。”

王休道:“骆大人放心,”

李念见骆镶如此说,不由得点了点头,武经国道:“好,禁军那边如何牵制‘火器营’就交给骆大人了。”

骆镶站起躬身道:“愿为督父分忧。”他其实本不愿意公然撕破了脸和皇帝对着干,毕竟这是极有风险的事,一个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然而任思勰的落马让他不得不提防,他很清楚的知道再拖下去恐怕下一个就是他自己,表面上看任思勰是主动请辞,皇帝也不但不曾对他下手更多次挽留,但那是皇帝用来迷惑他们的手法而已,一旦皇帝真正掌权,恐怕他们这些人免不了秋后算账,到时候武经国一倒就算是自己早已辞任也还是要落得一个抄家或是流放的下场。

武经国点了点头,沉吟不语,众人不敢接话静静等候武经国的命令,隔了半晌武经国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先帝在时本督尽心竭力,不敢二心,原本不想走这一步,如今形势所迫想不动手也是不行了......”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然后声音变得森冷异常,接着道:“既然这样那本督今天便以绝对优势将尔等一网打尽。”

众人为武经国气势所迫,不敢多言,只得低头称是,瑞婆婆担忧道:“府督所言极是,不过一旦‘龙神’出手府督的安全堪忧啊。”

“‘六龙帮’不用考虑在内。”武经国忽然毫无表情说道。瑞婆婆正待再问,忽听得院子外一声巨响,三尊铁塔昂首迈步入厅,众人大惊,知是‘不死邪尊’师徒到了,就在众人起身迎接之际,墙上忽然多了六道人影。

酆无常看着邪尊和人影,哈哈笑道:“高手终于来了。”

‘不死邪尊’和其两个弟子并没有理会酆无常,自顾坐下,忽听得一个声音问道:“你们要杀的人是谁?”这声音显然也不是和酆无常说的,面对如此无视酆无常恍若不觉,笑了笑自顾找椅子坐下。

武经国看向黑衣人,黑衣人会意,起身道:“除了‘扬刀盟’的一组‘玄衣卫’和宗宇翔等十数人人还有墨幽帆和‘黑黄十二道’以及其他八位同级别高手。”

“还有‘听雨读剑楼’的人。”李念补充道。

“嗯,加上‘听雨读剑楼’的人果然有些来历,不过,暗杀用不了太多力量。”那个声音道。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武经国道。

“放心,有本堂六大杀手和本副堂主亲自出手,只要闇不来便可稳操胜券。”那个声音道。

“那如果闇也来了呢?”武经国问道。

“哈哈,那便更好了。”那个声音道。

武经国微微一笑,转向‘不死邪尊’道:“邪尊亲自到来想必毒已全解,武功完全恢复了吧。”

‘不死邪尊’身边的铁蛮道:“他兵綦印小看了师尊的不死功法,‘九蠽噬功散’的确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毒,但又怎能奈何得了师尊,现在师尊不但功力完全恢复而且更有精进。”

金铣心中一凛,他心知这‘九蠽噬功散’不仅仅是吞噬功力的毒,更是能将人腐蚀到连骨头都不剩的奇毒,天下间从未听说过中此毒安然无恙的人,这‘不死邪尊’非但没事,竟然能将毒性转化为功力,实在是恐怖。

武经国听了铁蛮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即命人将赶车的范山拖下去看好,再次命下人收拾厅堂给邪尊等人奉上茶和点心,新增援手计划自然要改变,武经国吃了几口点心开启新一轮议事。

第284章 冬雷

城外。

天空暗灰,正是黎明时分,众人业已起身,吃过早饭,几个‘玄衣卫’换过守夜之人,梁榭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回转屋中。屋中墨幽帆、‘黑黄十二道’、宗老、宜丰、谭兴德、郁栖柏、唐贤等人俱在,见梁榭回来谭兴德忙问道:“执事,昨夜那刘千户未能追回,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梁榭还未答话,墨幽帆率先道:“谭掌门无需担心,我们今天就是要等着武经国的人来。”

谭兴德一皱眉,不解道:“墨掌柜,这未免有些过于冒险吧。”

墨幽帆道:“放心,我们远不止表面这点人,就算‘不死邪尊’亲自来了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谭兴德一愕间已明白其意,毕竟眼前这点实力对‘六龙帮’来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以墨幽帆在‘六龙帮’的地位能调动的远不止这些,正说话间,忽听得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幽帆,带着我们的人快些回帮。”这个声音穿林透墙破空而来,本是对面闲话的语气却如在整个林中飘荡,偏偏又如在众人耳边响起,不止屋中的人能听到,恐怕整个京城也听到了。

墨幽帆一惊,正想询问,却想起自己没那个功力,他略一犹豫,正待派一个人回去看看,那个声音却再次说道:“‘六龙帮’所有帮众速速回帮,不得擅自行动。”

“贵客?”墨幽帆眉头紧锁,‘黑黄十二道’其中一人道:“副堂主,帮主的命令违抗不得。”

墨幽帆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我先回帮看看,若是没有要事定当设法赶回,谭掌门,实在对不住了。”

谭兴德抱拳道:“墨掌柜援手一次我们‘扬刀盟’已是感激不尽了,岂敢多做要求?”

“抱歉!”墨幽帆再次抱拳致歉,梁榭和众人赶忙说些客气话,墨幽帆万般无奈只得领了‘黑黄十二道’等一众手下撤走,谭辉贞想要留下谭兴德却是不忍,终究还是迫她跟随师父回去了。

墨幽帆一走,众人瞬间士气大跌,谭兴德更是神色黯然,众人正沉默间忽得院外一人惊咦道:“咦,这棵树怎么枯死了?”听声音是谭门八雄之中李传雄在说话。

另一人道:“这都什么季节了,树枝干了很正常。”说话的却是贺伟雄。

‘咔’地一声轻响,李传雄折下一截树枝道:“你自己看看,就算是冬天正常的树枝能枯成这样?”

话音一顿,贺伟雄也‘咦’了一声道:“还真是,这棵树死了?”

李传雄道:“可不是么,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你看,这么粗的树枝干的跟柴火一样。”

两人正说话时,又一人走过来道:“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出了个恭这两棵树突然间就枯死了?”说话的是赵正雄。

屋里的众人听到三人的话皆是莫名其妙,宗老却是脸色一变,霍然站起身影一晃已出了屋,梁榭等人忙跟了出去。宗老快步走在一株大树下一掌拍了出去,只听得‘喀拉’一声,合抱粗的大树溅起无数木屑这才歪歪扭扭从中折断,那上半部分在微风吹拂之下摇曳着缓缓倒地,宗老就近用手在断口处一摸仔细查看,只见断口处不仅干枯无比树干内外连同树皮皆无半点湿气,宗老眉头紧皱伸手在树干上一抓,这一抓并未用力然而那平时硬实无比的木质竟然应手而碎,宗老轻轻一握张开手来木屑扑簌簌迎风飞舞。宗老眉头皱的更紧,身子一晃来到另外一棵大树起手又是一掌,与前一棵大树相同,这棵也是糟的可怕,宗老再度闪身到一棵小树旁起手一掌,这棵树也不例外与前两棵一般无二,宗老抬眼向林子望去一下子呆住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眼见前脚后脚的功夫宗老抬手间连断三树谭兴德也不禁有些骇然,向旁边的梁榭等人道:“想不到宗老闭关不久这功夫精进如斯。”他知道宗老在这群人当中功夫是最高的,也有实力能徒手劈断这些大树,但他毕竟长于速度,于掌力一途并非所长,能如此迅速轻描淡写般连断三树的确令人意外。

唐贤也感意外道:“是啊,宗老这几掌的掌力恐怕不在不留大师之下。”

说着话几人来到宗老身后,宗老不理会两人的奉承,指着地下的断树道:“你们先看看再说。”

宜丰蹲下身子查看一番脸色登时变了,惊道:“太师叔,这些树怎么会糟成这样?”

郁栖柏闻听也忙蹲下身子,这一看也吓了一跳,道:“这不可能,昨天这里的树都还好好的,就算是枯死一夜之间也绝不会如此。”

宗老苦笑一声道:“正常情况下是的确不可能。我还道‘龙神’就算不愿相助也应当提前明说而不该在此时突然召墨副堂主回去,原来是他们来了,那便难怪了。”

众人更是不解,梁榭奇道:“他们?”

宗老道:“能夺万物生机为己用,重生造化,再塑乾坤,当今之世除了他还会有谁?”

谭兴德更是吃惊,问道:“宗老指的人是......病老?”

宗老点了点头道:“嗯,十年前我一位故友曾与他打过交道,亲眼见他吸取一株柳树的生机为自己续命,只半盏茶的时间那棵柳树便成了这般样子。”他说着指了指地下的枯树。

“不,宗前辈说错了,这一回不是病死鬼。”就在众人惊诧之中一个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翩翩公子模样的人手持折扇缓步而来,他步子迈的并不算快也并不算大,然而十几丈的距离几步便到了。

宗老扫视来人一眼,皱眉道:“阁下认为不是病老那又是谁呢?”

来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梁榭见对方不愿作答,抱拳问道:“这位朋友是?”

那公子模样的人抱拳道:“好说,在下南宫柳,江湖人称南离公子。”

“九州三大剑客之一,‘十里楼台’的南离公子?”谭兴德大为吃惊,问道。自己三弟谭兴业与这南离公子关系不错,当初京城之战时也曾派谭兴业进行拉拢,结果因为其实力太差谭兴业未曾张口,但眼前这南离公子绝不像谭兴业口中那只会写打油诗中打油诗武功差劲不学无术的南离公子。

南离公子笑道:“九州三大剑客不敢当,不过确是在下。”

谭兴德见他承认,说道:“不知南离公子此来有何贵干?”

南离公子道:“自然是相助各位了。”

“帮助我们?”谭兴德又问,话语中有些不快,当初自己三弟谭兴业去请他们相助想必他们也知道谭兴业的意思然而还是佯装痴傻骗过了谭兴业,现在人都死了才肯出手相助这未免有些幸灾乐祸之嫌。

南离公子将谭兴德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地道:“不错。各位本来有‘六龙帮’的人暗中策应足以对抗武经国,可惜现在连‘龙神’恐怕也被拖住了。”

宗老眉头又皱了皱,道:“朋友这话未免有些夸大,那病老实力强横不假不过比起‘龙神’恐怕还是不足吧?再加上他年纪老迈,随时可能暴毙,怎么说也不至于能拖住‘龙神’。”

南离公子摇头道:“宗前辈说错了,病老的年纪其实并不大,比起在下还要小上几岁,准确来说他应该是年轻一辈的高手。”

“年轻一辈?”宗老眉头皱的更紧。

南离公子道:“正是,病老自幼身患枯老之症,他之一岁似常人十岁乃至数十岁,奇药用尽仍然无济于事,后来‘雷神’亲授‘大造化神通’助其续命,并以兄弟相称,病死鬼虽不属‘雷宗’之人,亦极少在天城和江湖上露面,也极少动手,更是从来没有出过全力,却唯‘雷神’之命是听,如今更是代‘雷神’行事,此次他虽然也来了,但真正压轴的却不是他。”

“还有人在病老之上,难道是?”宗老猜测道。

“不错,‘雷神’已经亲自来了。”南离公子道。

第285章 雷龙会

梁榭静静听着,这时问道:“公子说是‘雷神’亲至,何以见得?据在下所知‘雷神’与武经国并无交情,‘中州’时天城的魏先生还曾相助过在下,此时反过来相助武经国未免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南离公子道:“其实很简单,病死鬼的枯老症虽然是绝症,但用不着汲取正片林子的生机,当今世上懂得‘大造化神通’又需要汲取如此多生机的人唯有‘雷神’,他如此做法也是为了防备与‘龙神’交手所做的准备。”

“汲取生机,难道‘雷神’他......?”宗老的话问了一半却没有再问下去,因为这个猜测他实在不敢想象。

“嗯。”南离公子点了点头道:“‘雷神’的身子比之病死鬼要恶劣万倍,方圆千里的‘常青林’所有草木的生机犹不足其汲取。”

梁榭听到此处蓦然一惊,他想起临行前师兄和他说的话,他知道‘雷神’身上的伤定然是当初和云老动手时留下的,云老时时刻刻受寒雷之苦,迫使他时时刻刻以‘拏云手’卸伤,从而实力大损,而云老擅长的是‘拏云手’和‘太一绵掌’,传说‘太一绵掌’蕴含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的道家至理,能以最小的力量剥离一切,想不到‘雷神’的‘大造化神通’号称重生造化,再塑乾坤,以‘雷神’的修为极可能将这功夫练到极高明的境界,恐怕其身上筋脉,骨血都已经换过无数遍了,换句话说此时的‘雷神’从内到外与从前的‘雷神’几乎已没有半点关系,想不到依然逃脱不了这伤痛......。

‘雷神’的伤势隐秘异常,绝不是江湖上一个外人能够知晓,梁榭想到此处不由得盯着南离公子道:“‘雷神’受伤的事江湖上无人得知,朋友,你从何处知晓?”

南离公子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是我亲眼所见。”

“你究竟是谁?”梁榭更加震惊。

“好说,在下南宫柳,旧任‘大隅天城’‘火宗’明夷己部执事,现掌管‘十里楼台’。”南离公子笑道,他顿了顿又道:“或许对于梁执事来说更加熟悉我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云二。”

梁榭浑身一震,‘风云堂’的人一直神秘兮兮的除了云老之外自己和‘通顺堂’的镖头也没见全过,想不到竟然是他,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才能找到此处。

“原来你也是云老的人。”梁榭道。

南离公子点了点道:“这些话容后再说,天城那边的消息,武经国出了一百多万两现银早有请‘雷神’出手牵制‘龙神’的意思,既然‘雷神’已至,接下来武经国的人便该杀到了,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再说。”

谭兴德和宗老都点了点头,梁榭却是沉吟不语,谭兴德皱眉道:“执事,失去墨二掌柜的支持,我们不宜与武经国硬碰,还是抓紧时间撤......”

“来不及了。”一个声音响起,宽大的袍袖卷起一股劲风照着梁榭扑面打来,梁榭不及闪避,宜丰抢上一掌相迎。

‘砰’,掌袖相交,宜丰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宗老足下一动,‘半步封神掌’出手,招行半途,蓦地‘嗡嗡’之声大作,黑压压似蜻蜓,又似飞蝗的东西怒压而至。

皇宫中。

今日无朝,皇帝早早起来在殿上静坐,他身边自然是形影不离的许念恩了,此外殿上还有十来个他当初王府中的侍卫,皇帝的神情很平和,他的手中却握着剑,紧紧地握着剑,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突然殿前一阵唰唰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在门外道:“微臣李戈求见陛下。”

“终于来了!”皇帝心中‘咯噔’一下,握剑的手更紧了,过了片刻方道:“什么事?”

李戈道:“启禀陛下,昨日公公上报‘永和殿’殿顶破损,还请陛下移步,方便微臣修缮。”

皇帝冷笑道:“修缮殿顶?这好像用不着你们‘龙禁卫’操心吧?”

李戈道:“陛下此言差矣!微臣身为‘龙禁卫’理当为皇上分忧,如果天下每个人都能在职责外多尽点心这天下该是何等的美好?陛下身为皇帝自当希望天下太平,百姓乐业怎能局限于职责这等要求庸人的规矩呢?”

皇帝道:“李侍卫辛苦了,朕现在还不想动弹,你们先退下吧。”

李戈轻笑道:“这是微臣该做的,陛下跟我等臣子也太过客气了,来人呐,开门!”李戈根本不理会皇帝,直接命人开门,皇帝紧锁眉头,手中剑出鞘半寸......

“放肆!”正当李戈将要开门之际,一声断喝传来,接着是数人的脚步声急速传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手下败将。”李戈阴阳怪气地道。

来人怒喝道:“李戈,你们好大的胆子,身为‘龙禁卫’竟敢对皇上不敬。还有你们,不是第一天当差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知道么?”

李戈道:“赵年,你少在这儿指手画脚,不想死的趁早滚蛋,别碍爷的事。”

“放屁!”赵年怒骂一声,高声道:你们把李戈给我拿下,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替你们向皇上求情。”话音落,李戈身边的人却是纹丝未动。

“你们......你们要造反?”赵年说着刷地一声拔出佩刀照着李戈就是一刀,李戈侧身避过,冷笑道:“就凭你?”说着还了一剑。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赵年避过李戈一剑急忙向身后喊了一嗓子。

门外人影晃动,赵年前来皇帝心中稍安,突然赵年‘啊’地一声惨叫,怒喝道:“你......你们......”话未说完‘噗通’一声,似乎身子倒地,然后殿外脚步声错乱,金铁交鸣声不断响起,拳风掌劲激荡夹杂着各种兵器的破空声。

皇帝心焦,他虽不知道自己这边有哪些人,却也知道情况不利于己方,目前躲在殿内暂时安全,等殿外保护自己的侍卫死完便该轮到自己了,想到这儿皇帝霍然站起,拔剑便要出去相助侍卫。许念恩忙劝道:“爷,外边太凶险您不能出去。”

皇帝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复又还剑归鞘坐回椅中。

殿外激斗正酣,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突然‘呯’地一声,殿门破碎,两条人影撞了进来,其中一人抬手一掌斩另一人颈侧,那人顿时晕死过去。殿内侍卫见有人闯入,立刻护在皇帝身边,那人得胜起身,忙向皇帝躬身道:“外边快要挡不住了,陛下快随微臣撤退。”说着话伸出一只手就要拉着皇帝撤退,这人是‘龙禁卫’选拔时与杨泽丰动手的那位公孙非,这公孙非素来对皇帝恭敬有加,侍卫们又听出他是自己人,登时让出道来。

“嗯!”皇帝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右手......。

“小心!”殿外一人拼死撞进大殿喊道,这人正是新选拔的军中高手关常。

随着关常的一声喊叫,公孙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金风掌’上手......。

“请!”

‘六龙帮’中,‘龙神’万年不变的沏了一壶茶,亲自给‘雷神’倒上,亦给病死鬼和魏先生倒上,三人饮尽杯中茶,‘龙神’于是为其续上。

“味道如何?”‘龙神’问道。

“茶道楚辞比我懂。”‘雷神’道。

魏先生会意,微微向‘雷神’躬身,转而向‘龙神’道:“此茶与别的茶不同,入口时并不如何香甜,甚至有些苦涩,待茶入腹后口中苦涩快速化开,一股甘甜自喉间升起,徘徊口中不去,此茶先苦后甜,苦尽甘来,层次丰富,不见得能胜过极品雀舌、石花之类的名茶,倒是极有内涵,颇为奇特,想必是产自南疆吧?”

‘龙神’笑道:“不错,这茶在京城卖的不算太好,却是我的独爱,前几年托钟侯爷新茶老茶买了很多,现下还剩了不少,茶楼那压了银子,我倒是有口福了。”

魏先生道:“人言‘龙神’最懂享受,看来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传言非虚啊。”

‘龙神’笑了笑,做了个请手道:“茶乃草木精华,最含生机,冬天收纳天候宁清静寂到春天厚积薄发,既得冬春二季之凌冽清爽,又纳地气之厚重潜藏,故春茶气清可排尽浊气可当四季茶之首,此茶正是头春是采摘于二位身子或有裨益,二位请。”

‘雷神’举杯饮尽,病死鬼亦喝了一口,魏先生自也不客气,举杯喝了。

“怎么不见贵帮的‘隐龙’堂主?”‘雷神’问道。

‘龙神’微笑道:“老爷子惯饮粗茶,喜欢藏身市井之中,最是见不得我这讲究浪费的德行,自然不愿来了。”

‘雷神’道:“以一对三‘龙神’的自信一如既往。”‘雷神’竟然直接把‘六龙帮’总舵所有人忽略了。

‘龙神’道:“三位答应武经国的条件不过是牵制敝帮而已,既然牵制成功又有什么必要拼个两败俱伤?”

‘雷神’淡然道:“坐着喝茶能解决的事,天城自然也不愿树敌。那小子最近如何,没有给贵帮添麻烦吧?”

“他?”‘龙神’摇了摇头笑道:“已经了不得了,既得传承两千多年的巨子之位,武学上刚刚又突破了大境界,这才二十岁不到,再过些年恐怕你这天下第一的位子要让给他了。”

‘雷神’点了点头,表情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向‘龙神’道:“多谢了。”

‘龙神’道:“这个谢字我受之有愧,他的武功自有人指点。”

‘雷神’疑惑道:“哦?是老龙王么?”

‘龙神’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这一套不适合他,指点他的另有其人,莫忘了他一直蛰伏在京城。”

‘雷神’一怔,点头道:“这么说我倒是欠他一个人情了?”

‘龙神’笑道:“应该说是墨家欠了他人情。”

‘雷神’点了点头,也笑了。

‘龙神’身边的韩护卫道:“帮主,要不要把少爷叫回来?”

‘龙神’道:“他是墨家巨子,自有他的事要做,我们无权干涉,楚兄以为呢?”

‘雷神’淡然道:“当然。”

‘龙神’道:“楚兄多年未曾离开天城,此次一露面便已收了百万两银子之多,当真是大手笔。”

‘雷神’端起的茶杯陡然顿住,隔了片刻他才缓缓饮尽,叹道:“不过是解燃眉之急罢了,若有办法楚某也不愿如此。自从‘羽’三度掌纛天城,带领天城三次走出绝境之后不管日子多难也从无此刻之窘迫,如今天城名下的钱庄现银奇缺,若是超过半数的主顾同时将银票兑现那天城也只好变卖了,一百万两说起来不少,对于天城来说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龙神’笑了笑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敝帮此前与武经国几番明来暗往也损失了不少买卖,本打算此次扳倒武经国能捞一笔,现下却也泡汤了,说来这个锅还得由楚兄来背了。”

‘雷神’道:“只要是现银,贵帮买船的价或可再降一成。”

‘龙神’笑道:“多谢楚兄体谅。不过这一成或许我们可以用另外一个方式来完成交易。”

“请说。”

“茶要凉了,楚兄请!”‘龙神’端起杯子做了个请手。

“请!”‘雷神’举杯就唇饮尽。

正说话间,墨幽帆等人回转,墨幽帆走到总舵门口,正待相询,一瞥之下见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很是普通实则不然,墨幽帆是墨家之人一瞥之下已知此车花费极高坚固异常,且行走流畅轴轮之间毫无挂碍,更不畏颠簸走山过河如履平地,墨幽帆心下一动:“传说‘大隅天城’之内尚有墨家传承,看这马车的手笔莫非......”他目光移动又向那匹马看去,那马生就异象屁股上更印有一道雷纹。

“这是......‘雷隐飞马’?竟然是他亲自来了。”墨幽帆心中一凛,跟守卫交代了两句快步走了进去。

第286章 皇城之变

皇宫。

两名王府侍卫经关常一喊及时反映了过来,双双冲向公孙非,公孙非双掌左右排出,两名王府侍卫本也不弱情急之下却失了方寸,这一击正中两人胸口两人闷哼一声飞跌了出去,这一变电光火石,其他侍卫根本来不及反映,公孙非手掌再起正待拍向皇帝,突然一柄剑奔着他心口疾刺而来,公孙非大惊,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率先向他出手,他急忙向左跃开,皇帝足下一动,身如穿林之燕掌中剑急点他咽喉,公孙非急忙仰头闪避,哪知皇帝足下一个踉跄人似喝醉酒一般跌出半步,这一跌剑尖方向向下沉了半尺多,‘噗嗤’一声这一剑正刺入公孙非心口。

“醉......嗬......醉剑......。”

公孙非眼露惊恐诧异之色,口一张涌出血沫子不断涌出,殿外闯入的那名‘龙禁卫’看着眼前的变故松了一口气,王府的侍卫更是目瞪口呆起来。

“既然快要抵挡不住了,怎会半点伤都不受,你的身上未免太过干净了些。”皇帝说罢将剑撤回,公孙非缓缓栽倒。三招偷袭加变招实乃皇帝毕生功力所聚,得手后他长嘘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这里我先挡着,你们快护着皇上离开!”关常大喊了一声,连抖三个枪花缠住三名敌人,那三人个个武功都在他之上,稍一还手关常便支撑不住,节节后退,眼看不支突然嗡嗡两声破空声响起,与关常相斗的两人翻身栽倒,每人额头插着一支断钉,却是许念恩拿出了‘玄光针’解围,这‘玄光针’自然是上次皇帝出宫时邵鸣谦交给他应急用的,由于这盒子并不算小,为免被人发现,皇帝只在身上藏了一个带回了宫里。

关常压力陡轻长枪急抖缠住敌人,许念恩急忙拉着皇上,在八名王府侍卫的掩护下从殿门一侧杀出,眼下自也顾不得受伤的那两位王府侍卫了。

“想走?”蔡贲冷喝一声,长刀电闪而出,两声惨叫响起,两名王府侍卫应声而倒,三名王府侍卫一起冲上被蔡贲一刀逼开回手又是一刀砍向皇帝,许念恩手里‘玄光针’突然打出,蔡贲一直盯着许念恩手中动作已有了防备,见他手指将动身子一侧便提前避开,皇帝长剑趁机急点而出,蔡贲一惊急忙挥刀格挡,‘呛啷’一声,皇帝长剑荡开,蔡贲刀锋上顿时多了一道口子。

蔡贲的刀亦是宝刃但很显然皇帝的剑更加锋利一些,蔡贲长刀一转再度向皇帝砍去,许念恩不及伤敌急忙挡在皇帝身前,皇帝长剑不让从斜刺里刺来,蔡贲侧身闪过,步子一动绕过许念恩,许念恩跟着一转蔡贲的刀仍然是砍不中皇帝,皇帝的剑却又刺向了他,蔡贲挥刀挡开,又一刀挥出,这一回直接是劈向许念恩,皇帝哪里允许他伤害许念恩,长剑一抖急速刺去。

‘当!’刀剑相交,蔡贲半截断刀飞了出去,皇帝手中剑亦拿捏不稳被击飞了出去。蔡贲纵身跃起一手接过长剑,手一甩,长剑凌空飞向皇帝,这一回许念恩想挡也来不及了,皇帝武功底子一般,招式取巧偷袭较为厉害,当真动手又如何是蔡贲这些人的对手?

飞剑来的极快皇帝想要躲闪气力不济却已躲不开了,忽听得呼地一声,一名女子在皇帝眼前闪过,一探手已将飞剑抄在手中,回手递还给皇帝。

“风瑶,你也要跟我们作对?”李戈一掌逼退一人喊道。

风瑶不去理他,向皇帝传音道:“皇后娘娘已藏到‘明德殿’暗室了,武经国的人一时未必能搜得到,那边还有其他护卫暗中设了埋伏可抵挡一阵,陛下请随我过去我等拼死护送陛下出宫。”

皇帝不动声色,仗剑而走,王府剩余几个护卫紧随身侧保护,蔡贲挥舞半截断刀冲上,风瑶掣出双刺连攻一十八刺,刺刺不离蔡贲关节要害,蔡贲一柄断刀左支右绌抵挡不住,黄漫,高开怕他有失冲上相助,风瑶臂如织锦,双刺在细长白皙的手指间跳跃翻飞数十招间竟将三人逼得险象环生。

‘噗’。风瑶佯攻高开却陡然矮身一刺刺向黄漫,黄漫急忙退后躲闪仍是慢了一步这一刺正刺在了小腿骨上,黄漫痛的惨叫一声,连跳了三步,关常看出机会,弃了眼前敌人反手一枪捅在黄漫脊椎骨上,他一招得手立刻跃开,黄漫脊椎被断登时瘫倒在地。

“关常,你小子别忘了是谁举荐你加入‘龙禁卫’的,你叔叔关林只不过是任思勰的义子,凭你也敢造府督的反不成?”一名‘龙禁卫’口中讥讽,掌中刀向关常连砍了十余刀,关常更不答话,长枪抖起与对方对攻了五枪,眼见对方招中藏招,刀刀迅捷,关常抵挡不住,弹步后跃,连使四个‘退枪式’方才勉强避开。

关常虽然武功高强,但‘龙禁卫’中人人不弱,他毕竟还只是个新手,单打独斗除了五六个垫底的他勉强可以一战外,其余诸人均在他之上,群战之下他军中对敌的经验和武器的优势倒是会给他带来不少机会,然而眼前这位却也不在那垫底的那四五人之列,更远非倒数第一的黄漫可比,一番猛攻之下关常已被逼入大殿门口,眼见对方又是一刀砍来,关常再次弹步后退,当即又是一招‘退枪式’。

这一招是‘四平枪’中的一招,虽败不乱好处便在于随时可以变化抢攻,如果连‘退枪式’都来不及使,那便真正败了,关常这一次退的却有些仓促有些勉强,对手刀行半招,陡然抢进一步一把抓住枪杆,手中刀‘顺水推舟’贴着枪杆向关常手腕削去,关常急忙撤手,对手再近一步,突然斜刺里刺来一剑,这一剑剑招飘忽不甚精准,然而正因为没准所以变化更加难料,再加上来剑剑锋寒光内敛锋锐之极,那名‘龙禁卫’不敢冒险急忙后跃,这一跃便将到手的长枪也撒了手,关常趁机足尖一挑,将长枪绰在手中,急忙抖了三个枪花抢攻,那一剑从旁协助,形成二对一的局面。

“啊!”又是一声惨叫,王府一名护卫脸上中了一刀,登时半边脸被砍的稀烂,他痛的捂脸后退,被一名‘龙禁卫’上前又是一刀捅入胸口,那护卫极为狠辣,眼见不活索性将这名‘龙禁卫’死死抱住张口向他鼻子咬去,‘龙禁卫’仰头避开将刀在他胸口一拧,绞碎护卫心脏,那护卫登时气绝,他还没来得及将刀拔出蓦地肋下一痛,被许念恩一匕首狠狠扎入,许念恩从未杀过人,这时也下了狠心,将‘玄光针’的盒子往腋下一夹双手抓着匕首柄向上用力一撩,那匕首削铁如泥登时将那名‘龙禁卫’从侧面剖开。

“高泰!”高开见自己兄弟惨死,痛的一呼,被风瑶一刺刺入‘大椎穴’脑袋登时耷拉了下来,风瑶一招得手猛攻数招逼退蔡贲,正待撤向‘明德殿’与皇帝汇合,一瞥之下却见李戈双掌在两名王府护卫的后脑上一拍,两人登时栽倒,再看护卫之中除了许念恩哪里还有皇帝的人在?她回头看时,却见皇帝和关常联手和一名‘龙禁卫’斗的正酣,风瑶气的一跺脚,但还是身子一矮从皇帝肋下钻出,双刺跳跃连挑,攻向那名‘龙禁卫’的下三路,那名‘龙禁卫’哪里是风瑶的对手,躲过两刺,第三刺正中右膝,他腿一软,躲闪稍慢被关常一枪捅入咽喉,他伸手按住伤口,皇帝的一剑又已刺入了他的心口。

“快走啊,愣着干什么?”风瑶眼看着己方除却关常和自己外最后一个‘龙禁卫’和最后一个王府护卫相继倒下,对方慢慢围了过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将皇帝一把扯开,皇帝一番恶斗,早已累得气喘如牛,被风瑶一扯跌跌撞撞退了开去。

风瑶说是让皇帝走,却谈何容易,要是能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李戈等渐渐围拢,皇帝等人节节后退,圈子越来越小,想要逃走已越来越难,李戈一边有五名受了伤的‘龙禁卫’和几乎没受伤的蔡贲,李戈二人,再看看己方,只有武功差劲的许念恩,受伤且‘龙禁卫’中倒数的关常和自己这个半瓶醋的‘高手’,皇帝知道正面交锋的话自己这三人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对方任何一人,这边有实力的唯有风瑶一人,然而风瑶只有一人,且武功并不会比李戈和蔡贲联手强多少。

李戈缓缓逼近,语带嘲弄笑道:“陛下,微臣只说修缮殿顶而已,何必刀兵相见呢?”

风瑶踏前一步道:“你还有理了,皇上不想修不行啊?”

李戈脸一寒骂道:“臭婆娘,别以为攀上皇帝就能变凤凰,待我拿下皇帝一会有你的好看。”事到如今他遮掩也懒得遮掩。

第287章 权利的诱惑

“你敢!”风瑶呵斥一声,李戈没有答话,却与蔡贲一起又逼近了一步,那五名‘龙禁卫’跟着逼近一步,许念恩一按‘玄光针’,‘叮’的一声打在了蔡贲的断刀上,蔡贲脸现得意之色又逼近半步。

风瑶气的骂道:“瞄准瞄半天手上所有的动作,针盒的口都让人看见了还打什么暗器,你就不能拿袖子遮着点?”

许念恩这才恍然,都说‘玄光针’厉害,在他手下却是失败得很,原来还有这说法,蔡贲听得风瑶点破,脸色一变拿着半截断刀急速向许念恩砍去,风瑶抢身过去正要拦截,李戈的一掌却到了,当下只得避开,双刺一晃与李戈斗在一处,关常待欲支援,早有两名‘龙禁卫’将其拦住,许念恩眼见蔡贲刀砍来,吓得慌了手脚,按住‘玄光针’机括不放,一时间短钉呼啸,四下乱射,蔡贲吓得就地打了两个滚滚到了一边。

‘玄光针’破空声大作,瞬间将一盒‘玄光针’打掉了多半,这暗器本身后坐力较强,难以连续取准,‘玄衣卫’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做起来尚不容易,许念恩拿到这盒子没几天,且藏都来不及哪敢练习?今日初用,只靠感觉操作,结果越是慌张越是乱打乱射,越乱射手里的盒子跳的越厉害越是这样他越是死命扣着机关不放,于是准头就奇差无比,天上地下四处乱飞,打在地下青砖碎裂,打在门窗穿透而过,一盒打完不仅一个敌人没打着还差点把风瑶钉死。

风瑶一个闪身退在皇帝身边,她气的狠狠瞪了许念恩一眼,皇帝道:“你俩能逃就逃吧,留在这里只有白白送命。”

风瑶一张脸鼓着,没有说话,关常笑道:“军中比这大的场面见多了,也没能要了我的命去,这次也不例外。”他浑身浴血,胳膊,腿,脸上的肉向外翻着,笑起来无比渗人。

李戈冷笑道:“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口气倒是不小,那个盒子要是由‘扬刀盟’的人来用我还忌惮三分,在你们手里未免可笑了些,现在你们那个盒子里的暗器都打完了吧?”

他扫一眼皇帝等人,见无人回答,当即道:“一起上,拿下皇帝保证各位同我荣华富贵一生。”他说罢上前逼近两步,蔡贲和另外五名‘龙禁卫’跟着进逼。

“各位大人想的未免过于简单了,若是这等容易武经国怎么会先派你们这些杂碎试探埋伏呢?”话到人到,一名太监足下生风,几个起落便到了战圈。

李戈不待来人站稳脚跟,纵身跃起,以上恃下凌空一掌砸向来人头顶‘百会穴’,那太监不闪不避,一拳相迎,‘呯’地拳掌相交,李戈一个倒翻落回原地,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臂发麻,骨节发痛,一只手掌竟然痛的发麻握不回来,来人却是纹丝未动。

“宫里没有你这一号的公公,你到底是什么人?”李戈惊问道。

那太监冷声道:“杀你们的人。”

“夸口!”两名‘龙禁卫’齐声怒喝,双双抢上,两柄匕首一左一右桶向太监,那太监不闪不避任由两柄匕首扎在双肋之上,‘嘣嘣’两声,匕首如中铁石,中招刹那太监双臂一伸已掐住了两名‘龙禁卫’脖子,双手用力,两人顿时眼睛外鼓,七窍流血。剩下三名‘龙禁卫’两刀一剑纷纷斩落在太监身上。

“别往身上砍,他穿了护甲。”李戈大喝一声,却仍是晚了一步,太监抓着手中的两名‘龙禁卫’往另外两人头上急速一撞,四颗脑袋相碰,鲜血飞溅,四人登时毙命,蔡贲绕到太监身后手捧断刀猛然一刀斩向太监后颈,风瑶见状抢上相救,李戈呼地一掌袭来,拦住了风瑶,风瑶侧身一闪,已错过了救援时机,关常,许念恩,皇帝出手不及蔡贲快捷,更是来不及救援。

一声惨叫响起,最后一名‘龙禁卫’裆下中了重重的一腿飞跌了出去,蔡贲的断刀也已砍在了太监的后颈。

‘嘣!’,蔡贲手中断刀一震,太监纹丝未动,蔡贲心知不妙,足下点地立刻向后跃去,他快,太监更快,在他跃起的刹那一肘重重顶在了他的心口,蔡贲被顶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下。

“金......金刚不......坏?”一句话没说完蔡贲已口喷鲜血晕厥过去。

李戈骇然,能加入‘龙禁卫’的不敢说多么厉害,起码个个都是高手就连那最差的黄漫都是武功不俗,若非绝顶高手或是暗中偷袭决不能如此轻松解决掉六个‘龙禁卫’,这人武功并没有到可以轻松击败六个‘龙禁卫’的地步,然而悍勇异常以招换招,只出了六招便将六个‘龙禁卫’击毙重创。似这等霸道强悍的护体功法江湖中极为少见,不留正是以此成名,而朝中唯有已死的景熙煌有这种功法。这人显然不是不留也不是景熙煌......。

“你是‘扬刀盟’的向铁衣?”李戈突然想起一个人,于是问了出来。

太监没有回答伸手扯掉了身上的太监服,只见他身形壮硕,一声黑黝黝的皮肤在太阳未升起时竟显得有些发亮,却不是向铁衣是谁?

“你......皇城有‘金衣卫’把守,许念恩最近一直没出去,你是怎么混入宫的?”李戈没问向铁衣为何不在‘八津渡’反而问了这个问题,前边一个问题已不用再问,而这个问题很显然更加关键。

向铁衣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记重掌,向铁衣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眼下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有前边对掌的经验,李戈不敢硬接,步下一滑躲开,向铁衣跟身进步抬手又是一掌,李戈无奈,只好再次躲闪,他跟向铁衣打有败无胜,事实上向铁衣曾与江湖上不少比他高的多的高手对决过,一开始向铁衣往往处于下风,但久战之下他能渐渐拉平,直到将对方耗死,磨死,而向铁衣有极其坚韧的性子,可怕的忍耐力,还有刀枪不入的护体奇功,造就只可他打人不怕人打他的局面,那些曾与他对决过的人无不感到头疼,连‘不死邪尊’的弟子铁蛮穿着精钢铁甲和他打起来也不过是占上风而已,他奈何不了铁蛮,铁蛮也奈何不了他,遑论是李戈。

李戈是高手,掌重招巧,心思缜密,狠辣手毒,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用,破不了向铁衣的‘黑金百炼衣’他毫无胜算,半点机会也没有,其实即便向铁衣没有‘黑金百炼衣’这样的功夫他依然不是对手,毕竟他在‘龙禁卫’中只是中上,向铁衣在‘扬刀盟’中论内力,招式,速度,仅此于雷钧,与已故的楚中卿可能在伯仲之间,李戈比之楚中卿自然差了不是一丁半点,若是论难缠的程度向铁衣远在楚中卿之上,丝毫不下于雷钧,换句话说面对老虎和庄则敬的联手攻击,便算雷钧也无半分逃走的可能,但向铁衣办到了,他在‘扬刀盟’中是‘玄衣卫’的代表,更是奇迹的代表。

李戈越打越绝望,他本以为向铁衣不过是仗着护体奇功逞威哪知一动手才知道向铁衣不仅力量在他之上,速度也比他快得多。

十招一过李戈节节后退,他拼力躲闪,招招用尽全力却总是难以甩脱向铁衣的拳,向铁衣继承衡无算的一贯风格,招式简单,简单的甚至有些简陋,左一记直拳,右一记直拳,可偏偏是这简单的不成拳法的拳让李戈无从迎接,无从躲闪,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不入流的拳招竟也如此厉害。

向铁衣再出一拳,李戈想要闪避胸口一闷竟然一口气缓不过来,不得已只好出掌相迎,拳掌相交,李戈骨节一声脆响,手臂竟已断了,他顾不得疼痛拼力向后纵去,口中大喊道:“来人呐,府督救命,百里大人救命。”

他呼喊着向皇城处奔去,一手探入怀中取出传讯烟花,口一咬烟花升空,先前他生怕这边的事被人知道,被人破坏被人抢功劳都对他不利,现在他却巴不得别人知道。风瑶怕李戈招来其他人,手中单刺掷出,李戈忙急忙躲闪,这一耽搁风瑶已拦在他身前,单刺如织布瞬间笼罩李戈上身处处要害,每个关节,李戈断了一臂更不是风瑶对手,慌忙应付几招抽身欲走,刚一回头向铁衣的拳已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李戈,死。

这边的打斗时间本来不长,其他人更未必能够知道这边战况,皇帝一早上连换了好几处地方他们一时也未能找到,结果李戈这一喊,一传讯立刻有一队‘内督府’的精英在贾成方的带领下快速涌了过来,脚步声齐刷刷响起轰隆隆震人心神,看那人数黑压压一片,怕不有千余人,离远望去,这些人手中除了刀竟然都带着劲弩,看来是要将皇帝和后宫以及所有支持皇帝的侍卫全部斩草除根,风瑶头皮发麻这些人可不是她能抵挡的,就凭那么多劲弩,她一个人也杀不了就会被射成筛子,风瑶一跺脚当即不待皇帝下令,情急之下一把拉着皇帝率先开路,向‘明德殿’汇合而去,关常,许念恩紧随其后,向铁衣与几人相距十余步随时准备断后。

‘内督府’的人来的极快,皇帝一行刚离‘明德殿’还有一百多步‘内督府’的人便几乎赶上了,忽然打‘明德殿’后冲出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人数不少,粗略估计大概也有四五百人,为首的是一名太监,那太监不是旁人正是武经国这个掌印太监之下的第一人,秉笔太监王休。

贾成方冲到皇帝身前五六十步的时候王休一拨人也快要到了,王休手一挥,那四五百人立刻分为三排围了过来,这些人手中每人一杆鸟铳指着贾成方等人。

“王休?”贾成方吃了一惊,忙打手势止住‘内督府’众人。“你竟敢背叛府督!”王休虽然不算是武经国最信任的手下,但也是心腹之一,而且此人向来胆小怕事,拍马屁的功夫不错,除此之外不敢做任何让武经国不高兴的事,贾成方做梦也没想到今日王休竟会出现在他的对立面。

王休没有理他,而是走到皇帝面前跪倒磕了三个响头,道:“让陛下受惊了,‘火器营’中武经国的旧部已全部铲除,除却看武器库的人之外能带的都已带来,和武经国有关联的禁军暂时也被小的调到了北城一时半会不会赶来。”

皇帝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你做的很好,朕的宝玺交由你来掌管朕最为放心。”

“臣必当不负陛下之信任。”王休大喜,恭恭敬敬又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

第288章 唐贤,荒唐的贤者

‘火器营’的到来让皇帝心中大定,这一次他还是赌对了,原本处于绝对劣势的他们逐渐占据了优势,想到妻儿藏在‘明德殿’暗室中迟早也是被武经国的人搜到,而区区几个侍卫也根本不是这一千‘内督府’精英的对手,心中一阵后怕,贾成方心知有变,当即更不废话,拿出传讯烟花,连拉了三支。烟花在天空中灿然爆开,漂亮至极。

“陛下请到‘明德殿’稍作休息,这里便交给老奴吧,在武经国援兵赶到之前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王休道。

皇帝点了点头,带着风瑶等人朝‘明德殿’走去,几人刚走到殿基底下突然一阵惨叫响起,皇帝扭头看去,只见无数银色鳞片在‘火器营’众人头顶飘飞,凡触碰到的人都发出一声惨叫,皇帝尚未来得及惊惧,两道人影如风驰电掣般闪来,两人身法极快,步履飘忽难定数十声火器鸣响竟然尽数落空,眨眼间两人已冲入队形之中,手起掌落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间放倒三十余人。

‘内督府’劲弩趁机射来,‘火器营’队形一乱各自还击,顷刻间双方死伤已超过百人,四道金影趁乱冲入队中,接着又是九道金影,这些人武功极高,每个人都锁定四五个‘火器营’的士兵,这些人自然是‘金衣卫’中大名鼎鼎的‘正奇双卫’,‘四大神刀’,‘金衣九禁’了,这一轮偷袭毫无征兆,由百里无痕的暗器首发一举成功,现在双方相距太近‘火器营’投鼠忌器已难以对付这些人,双方停火,‘火器营’只剩下不足三百人,主导权霎时易手。主导权虽然又回到贾成方一方,不过‘内督府’的代价却是极大,劲弩还是远不及火器,短暂交手‘内督府’的死伤已是‘火器营’的三倍以上。

“王公公,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些吧。”一个声音响起,骆镶亲自带着五百名‘金衣卫’自皇城广场走来,李念随身在侧,殿顶一人飘落几个闪身到了王休身侧却是百里无痕,原来她一直埋伏在殿顶。

王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知道这五百名‘金衣卫’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多高手,其余‘金衣卫’皆以天罡地煞的规制训练以随时替补,这些人实力纵然比不上天罡也差不了地煞多少。

“金大人,酆大人,二位当真沉得住气,此时还不现身么?”骆镶朗声道。

“有骆大人主持大局,万无一失,金某现不现身倒也无关紧要了。”一个声音传来,浑身铁链缠绕的金铣自‘明德殿’后走来,他走得看起来很慢,一眨眼却到了皇帝身前五丈的地方,向铁衣闪身挡在皇帝身前,金铣一掌当胸袭去,向铁衣怡然不惧一拳相迎,金铣身形一晃已绕过了向铁衣到了皇帝身前两丈的地方,向铁衣吃了一惊,急忙回身,金铣铁链‘呼’地一声抖开,直挺挺指在皇帝胸前,风瑶忙将皇帝拉开一步,金铣淡淡看了风瑶一眼,却不再动手。

“人生总是无常生也无常死也无常,世间处处意外悲也意外喜也意外。”酆无常的话音响起,然后众人就看到吊儿郎当,嗑着瓜子的酆无常优哉游哉从‘永和殿’西侧走来,几个眨眼来到皇帝身后,许念恩挺匕首刺去,酆无常身子一矮钻了过去,手掌已拍向了皇帝肩颈。

王休看着眼前这一切额头的汗忍不住冒了出来,手脚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这一次他彻底赌输了,等待他的不仅仅是死,而将是求死不得。

城外,树林。

“快退!”南离公子出口瞬间扇子展开,挥舞间如一道屏风挡在众人身前,那黑压压的东西打在扇子上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南离公子扇子运转有如风车将众人裹在当中。

“雕虫小技,着。”一名大耳垂肩的肥胖老者将袍袖撤回挥手又是一拂重重击打在南离公子的扇子上,这人正是‘四耳老人’,南离公子扇子一沉破绽陡现,‘贪翅’趁隙飞入直叮南离公子脖颈,谭兴德不及细想左手一抓。‘嗯’,谭兴德一声闷哼,倒退数步,左手手心处被叮咬了一下。

“‘震刀决’”梁榭拔刀在手运转如镜,他身后唐贤微微一笑左手五指张开,数道钢针激射而出袭向梁榭后脑,一条长棍贴着梁榭后脑适时甩下......

‘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贪翅’与刀相交,飞针与长棍相击。

唐贤右手一扬,袖子里数十点寒芒乍现,袭向南离公子,宗老长袍一抖笼罩而至护住南离公子后背,这一出手便是三更名招,唐贤出招如电,肚子一挺又是数十道寒芒射向梁榭,梁榭全力施展‘震刀决’无暇他顾,宜丰抢上几步‘半步封神掌’封、挡、锁、拿阻截飞针......

“鼠辈,你终于现了身。”郁栖柏长棍回扫,唐贤纵身后跃,左腿一甩一串铜钱飞出,郁栖柏长棍连击。

“现身又如何?此时知道你们已然败了。”唐贤冷笑道。

“‘四更惊梦,鸣九皋,半步锁深郊’”宗老声到人到攻向唐贤,唐贤右腿一甩,又是一串铜钱打着转飞出,宗老冷哼一声,四更名招招出如电,在数百铜钱当中破开一条通道,突然,一道剑光飞向宗老咽喉,宗老足下一滞脖子一扭侧身闪避......

“老鬼,接赵某一记沥剑试试。”赵硎的声音未止,那剑势一转已在宗老肩头划了一道口子,唐贤趁隙左右手齐晃连出三把飞针,分别打向宗老双眼,郁栖柏心口,和远处的地下,宗老错步闪避,赵硎手中剑电闪追至已贴近宗老后腰,眼见宗老前后难以兼顾,突然‘呛啷’一声金铁交鸣,一人竟以手掌掌缘硬接赵硎剑锋。

‘砺山刃’!来人正是天城无岁。

“呵呵,不错原来还有援兵。”‘四耳老人’说话中左右袍袖连挥,袖中夹掌,一掌掌轰击在南离公子扇子之上,南离公子节节后退,两枚‘贪翅’趁隙在南离公子肩头叮了两下......。

“不好!”无岁陡然回手一记掌刀斩在南离公子肩头,生生削下一大块肉来,南离公子痛的一抖,却也顾不得其他,扇子死命挥舞,不让半分。无岁却因此被赵硎占了先机。

“顽固!”‘四耳老人’不疾不徐,又是一击袭来,宜丰一声闷哼,唐贤摔在地下的铜钱反弹起来,有一枚嵌入宜丰小腿,阻断了救援梁榭。

“一式化万千’”陡然,一个声音响起,一道刀影从数丈开外飞袭‘四耳老人’右侧,刀至半途一刀化两刀,两刀化四刀,瞬间便是三十二道刀影笼罩了过来,来人正是无壑。

“好!”‘四耳老人’以气破刀,甩手两袖击出,袖中夹掌,一击击溃刀影。

梁榭‘震刀决’全力运使三遍,内力已空,他手上不敢稍缓,全力一招再起,同时足纳大地之气周天运转,正待以‘天根诀’吸纳力量突然脑后劲风袭来,一个邋遢癫狂的和尚飞速赶至战圈,双腿飞剪而至。

“给疯子偿命吧。”梁榭躲过剪脚,尚未喘气癫和尚双拳又至砸向梁榭脖颈,宗老待欲相助那唐贤身子已在三丈开外,一贯铜钱上手,双手间劲力迸发,千枚铜钱四下激射而出,几乎笼罩了所有人,宗老哪里还有救援的机会。

梁榭正待躲闪,‘贪翅’又临,他不敢任由‘贪翅’破开刀势,只好用足气力准备硬接癫和尚的拳劲。

‘砰!’一声闷响,梁榭只觉得耳内轰鸣,眼前发黑,颈侧的力道缓缓散去,‘砰!’又是一声闷响响起,癫和尚的身子无缘无故栽倒在地浑身抽搐无力站起,显是遭了己方高手袭击。

‘嗯’、‘嗯’、‘嗯’、‘嗯’连续数声闷哼响起,郁栖柏、宜丰、宗老、梁榭被人牵制之下只勉强躲开要害,前胸后背被唐贤的铜钱屡屡击中,仗着玄衣硬抗下来。

“别让唐贤腾出手来!”谭兴德脸色惨败白,抱着鲜血淋漓的断手声嘶力竭喊道。

“各位拖住他们,老朽去对付唐贤。”宗老不待他们答话破开铜钱冲向唐贤。

“谭掌门,别让‘贪翅’进入血脉。”与赵硎交手之人头也不会大喊道。

“没事......我......我已用金丝勒......勒......”谭兴德伤痛厉害终究还是说不出话,他自顾止血疗伤旁人却无法帮他。

癫和尚倒毙,又新增两位高手,一时稳住战局,然而和‘四耳老人’功力的差距下让众人节节败退,谭兴德强忍痛苦勉力站起,加入战团,然而此刻的他武功较平日差了太多。

‘黑蚁’的‘贪翅’更是让南离公子拼命运转扇子防护腾不出手来,将后背尽数暴露,梁榭亦被迫的连使十余次‘震刀决’,无暇再行出手。

这边战况吃紧,那边厢张英杰和八雄九人组成阵法正与李忠仁带的五十名经国府侍卫和两名蒙面黑衣人打得火热,周泓和李忠勇带的一百多名经国府侍卫以及三名蒙面黑衣人正与八名‘玄衣卫’相持不下,九名‘玄衣卫’则与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战的不可开交,‘听雨读剑楼’数十名杀手也正与数十名黑衣人放对,这些黑衣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唐刀,彼此配合默契,寻隙出手之际更是一闪而过,快捷无伦,刁钻至极,每几刀出‘玄衣卫’他们往往非死即伤,百多名黑衣人竟然个个都是精擅暗杀偷袭的高手,与东壑交手的那名蒙面刀者更是恐怖异常,那人刀法奇快无比,诡谲难测,忽前就后忽左就右,东壑纵有一身深厚内力苦于被招式压制,身上已添数处刀伤。

梁榭瞥了一眼,发现‘玄衣卫’中已少了数人,原来是哨卫被偷袭而死难怪敌人能悄无声息攻进来。‘玄衣卫’被敌人切分为十余拨正自苦战,关押俘虏处的几人也已遭到围攻,敌方两队人马正摆脱‘听雨读剑楼’杀手的纠缠向破屋冲去,目的显而易见。墨幽帆等人前脚走,敌人后脚来,显然早有预谋。

“不要各自为战,结阵!结阵!”东壑声嘶力竭喊了一嗓子,‘玄衣卫’长于配合,结起阵来更是强大无比,奈何‘玄衣卫’或三或五,或六或八都被蒙面黑衣人分化围攻,纵然心中明白却如何做得到?

“‘焚江煮海’”东壑内力提升至极限,全身真气空击而出,他身前空气一声爆裂,那名刀者不敢正撄其锋口中怪念一句

身子一旋后退半丈,没入土中。这招太耗内力,东壑顾不得眼前发黑,气空力尽,探手飞速取出‘玄光针’一按,两名黑衣人登时中针,五名‘玄衣卫’腾出手来纷纷取出‘玄光针’射向黑衣人。

‘啊,啊~~~’声声惨叫响起,黑衣人登时死伤十余人,一队五人一队六人的‘玄衣卫’两下迅速靠拢,结阵,六人防守五人拿出‘玄光针’射向黑衣人,一瞬间又有三名黑衣人身死,两名重创。

形势逆转,东壑未及高兴,惊觉脚下有异,他急忙跃身而起,一道刀芒自地下飞斩了出来。

“‘银河倒泄’!”东壑大喝一声,功聚双掌轰击而下,那人却不与他硬碰,刀芒一隐,东壑一掌轰击在地面,霎时尘土飞扬,黄沙漫天,黄沙中,一道黑影闪现东壑身后,刀芒怒斩而下......,与此同时,又一道黑影从地下冲天而起,一道寒光分开‘玄衣卫’的阵法,两名正拿着‘玄光针’的‘玄衣卫’发出一声重叠的惨叫,‘玄光针’连同断手落地。

众人战的不可开交,李忠孝则是趁着‘玄衣卫’被拖住手脚领着二十多名经国府侍卫前去释放俘虏,瑞婆婆也领着欧阳世家十多名精英也冲着关着俘虏的破屋而去......。

几十只红色的飞蛾在人群中振翅飞走......。

第289章 世事无常

看着王休的脸色骆镶笑了,这一局他们已经赢了,虽然有几个小意外但毕竟还是赢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些小意外小伎俩完全翻不起什么浪来。

金铣、酆无常、百里无痕,这些人无论哪个人出手都能轻易将皇帝置于死地,纵然有向铁衣相护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击败向铁衣再对皇帝动手,因为酆无常的手已经拍在了皇帝肩颈,虽然功劳归了酆无常未免美中不足,但毕竟赢了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接下来收尾的工作击垮‘扬刀盟’,搜捕皇后,控制其他宗亲登基任何一件都可以立不小的功劳。

与骆镶的得意不同,王休脸如死灰,向铁衣黯然长叹,风瑶呆立当地,关常闭上了眼睛,许念恩身子已瘫倒在地。

‘啪!’酆无常的掌已经确确实实实实在在落在了皇帝的肩颈处,与骆镶,金铣想象中皇帝惨叫身死的景象不同,皇帝居然笑了,极其轻松,极其快意的笑了,这笑意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带着得逞的快意。

“来点不?”酆无常侧向前一步站在皇帝身侧,摊开了手指着手里的瓜子道。“新出炉的瓜子,老头亲自炒的,倍儿好吃。”

“你终于来了。”皇帝没有回答酆无常的话。

听了两人的对话骆镶和李念的脸沉了下来,金铣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很显然酆无常不是来杀皇帝的。

酆无常收回手掌,丢了一颗瓜子在口中,‘咔’地一声嗑开了皮,边吃边道:“唉,不来不行啊,当初借阅‘拓疆手’的时候好像答应了替你做几件事的,万一你死了,我这买卖以后就难做了。”

皇帝道:“大敌当前,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酆无常惫懒地点了点头道:“嗯,好主意,以前‘古榆党’的头头陈北辰就很正经,句句文言引经据典,三句不离朝纲法纪,五句不离子曰诗云,不但清正廉明,而且嫉恶如仇,高兴起来把自己都感动死了,于是留了一手三四六七,九不搭八的烂牌给你,好好努力。”他说着竟然又拍了拍皇帝的肩膀。“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那么正经我哪来这些事做?”

“你这说的是些什么?”皇帝疑问道。

“没事,听不懂就算了。”酆无常道。“之前答应了你几件事记不清了,我把金老二解决掉咱们两清如何?”

“好!”皇帝略微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他也想酆无常解决眼前所有人,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金铣一个酆无常对付起来也会异常吃力,毕竟金铣算是如今大内的第一人,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庄则敬。

酆无常向前三步,一本正经道:“金二哥是自己离开还是要小弟送你一程?”

金铣脸色一沉道:“酆老四,你来真的?”

酆无常道:“当然。”

听到酆无常的回答金铣的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一直以来他的武功要比酆无常更高,然而对付这种人他可不敢大意,他练了司寇元焽的功夫,酆无常虽然表面说是将秘籍给了他但暗中一定留了副本,至于练会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金铣冷声道:“有人说酆无常出手必达目的,从不落空,也有人说酆无常不论遇到多强的对手都能够击败对手,你我共事数年,我从未感觉到你有这种本事。”

酆无常道:“这么说金二哥是想一试了?”

“正是!”‘正是’二字森然出口金铣身上的铁链‘哗唥唥’一阵急响,如蛇一般展了开来。

酆无常笑道:“不仅金二哥你,其实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金二哥请,可奇怪的是这是事实。”

“得罪!”

金铣手臂一抖,铁链弹向酆无常胸口,这一招极其简单,极其迅速,酆无常侧步一挪,身子猛然向金铣冲去,百忙中竟然向口中丢了一颗瓜子进去,金铣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铁链陡然变向向皇帝抽去,向铁衣不料有此,援助不及,皇帝更是万难躲开,酆无常身子一顿急速回援,金铣手腕画圈,铁链随着卷起一个圈子突然拦在酆无常身前,酆无常想也没想直接踏入圈中。向铁衣暗叫不好,未等他出言提醒金铣招式再变,铁链陡然间卷起大大小小数十个圈子层层叠叠将酆无常围困其中,酆无常人在圈中唯有极速避闪。

酆无常最强的武功是暗器,结果他根本没有带任何暗器,一交手又中金铣之计,迫使酆无常‘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一战不用再打结果已然明了,金铣之所以声东击西就是忌惮酆无常的暗器。风瑶没想到酆无常如此不济事,一动手便陷入死局,急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金铣的手指或挑或压或画圈或力抖变化极快,铁链随之上抽下劈包围缠绕点打,时而是棍时而是刀时而是剑时而是索时而又是鞭的用法,顷刻间十八般兵器蜂至沓来,酆无常在圈中左支右绌处处受制,金铣脸上森冷无比,手指变化只在方寸之间,可谓快之又快,铁链如群蛇乱舞一样不失,一样不丢尽数挥洒。金铣一条铁链逼得酆无常难以招架,每攻数十招便急速画了几个圈子将包围再度缩小,每缩小一分酆无常躲闪的余地便少了一分,取胜的希望也便渺茫了一分。

‘砰、砰、砰、砰’,酆无常避无可避,接连中招,他身上一道道血痕涌现。

金铣的脸色森寒的可怕,冷声道:“实话告诉你,打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你不是皇帝,只要除掉了你还怕皇帝不束手就擒吗?再实话告诉你,打从你害我断臂的那一刻起我就非杀你不可!”

“卑鄙!”酆无常怒骂一声,竟全然不顾包围回身向金铣冲了过去,眨眼间冲出七个圈子,金铣手指急速画圈,铁链圈子逼得更小,酆无常身后数丈内水泼不进风吹不透,金铣不给他留半点退路,酆无常无法退,唯有进。果然,酆无常身子再度加速,金铣手腕一抖,一个个圈子已等候在前方铺天盖地套向酆无常的脖子,紧接着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圈子层层叠叠接踵而至,这一套杀招金铣为之命名为‘鬼门关’,因为进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酆无常前进是鬼门关等候,后退却是无路,纵然他速度再快一倍,功力再强五分也难以冲破这记杀招。

“着!”随着金铣一声厉喝,起先打向皇帝的铁链头如云中之龙陡然回头,酆无常急忙低头相避,铁链蕴含山崩地裂之威一记重击狠狠抽在酆无常的后背上,这一击七道气劲合一,正是金铣融合司寇元焽的独门内功所发,这一击出手太重,将酆无常打的离地飞起向前方‘鬼门关’飞去。

金铣的‘鬼门关’的确很厉害,不管是人是神全无生路,但世上有一种东西不怕‘鬼门关’,那便是——鬼。

无常本来就是鬼,而且是极其厉害的鬼,就在铁链将酆无常抽的飞出去的时候酆无常居然笑了,然后他白色的眼球刹那将黑眼珠吞噬,双眼眼球几乎尽成白瓷之色,于此同时他凌空飞出去的身子陡然快了两倍飙射而至!速度快了三倍,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事,要知道以一敌十容易,快人一倍都是极难极难的事,所以以一敌多永远都是在移动中取胜,若非实力天差地远绝对不敢站定脚步被两人以上围攻,那无异于是找死。

武功到了酆无常他们这个地步想要更进一步会变得努力多而收效微,而速度上更是如此,想提升一成都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所以以速度见长的元老的功夫会让金铣忍不住心动,事实上得到元老的功法他的速度的确有所提升,仅仅是有所提升已让他惊喜不已,现在酆无常的速度则是提升了两倍,两倍的误差足以改变任何事。

金铣骇然惊觉,酆无常的身子已如一道流光钻入‘鬼门关’,然后在所有杀招临身之际闪了出去,杀招慢了!金铣退,暴退,速度的差距使他唯有拉开距离方能做出反应,他暴退之际手中铁链急速抖动道道铁链组成的涟漪如同惊涛骇浪涌向酆无常,希望攻击能够阻他一阻。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酆无常,酆无常充分阐释了什么叫鬼。他的身子如同不存在一般,在间不容发,中速度丝毫不减躲过了金铣所有的攻势,然后一把瓜子已飘了过去,他手中居然一直抓着一把瓜子,酆无常的瓜子——天下间最可怕的暗器。

金铣没有时间多想,他心一横以十年功力为祭,实力刹那暴涨。他身形暴退,手指急速画圈,铁链近手处层层饱含真气的铁圈交叠起来,如一张网,将那一把瓜子震的粉碎。瓜子碎,酆无常的身子却也到了,金铣手一松,铁链脱手抽向酆无常,酆无常身子一晃躲过,金铣的手掌已灿然生华,一掌狠狠印在酆无常胸膛之上,酆无常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金铣滑步避开,酆无常一指点空,提功后的金铣实力极其恐怖。

金铣擦了擦眉间酆无常的血迹狠狠地笑了,这一掌是他全力出击,更是他以十年功力为代价的一击,这一击酆无常必死!

金铣正自狠狠得意之间却陡然发现酆无常不见了,他一回头就看见酆无常在笑,他的一根手指离自己颈侧不过一寸的距离,金铣全身汗毛倒竖。骆镶骇然,百里无痕与双卫相顾失色,酆无常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

第290章 雨声

“这不可能!”看着酆无常并无大碍的样子金铣大骇,喊道。

酆无常褪下长袍,只见内中金灿灿一件衣衫,衣衫胸口处扑簌簌掉落无数渣滓,后背上也是金粉飞扬,渣滓掉尽茬口处齐齐整整露出两层金色细线。

“两层金衣?”

酆无常道:“没想到吧?当然只有金衣还不行,好在我新学了一门功夫叫做‘龙章暗鳞’,效果不错。”

“不,不,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不可能练就这么快的身法,也不练成这种指法,更不可能练成‘龙战暗鳞’,除非......除非......”金铣还是摇头。

“除非传灯是吗?你猜的不错,正是传灯。”酆无常笑道。

“为什么?你算计了他,他怎么会传灯给你?”金铣还是不相信,然而眼前这一切告诉他,这就是事实,酆无常此前和他动手那次,无论速度,气势,内力都与现在差了太多,而今看来那次动手就是为了迷惑他,让他判断错误放心动手,也让他对方才酆无常的速度来不及做出反应,纵然付出极大的代价提功,仍是太过仓促。

“你......当然不会知道。”酆无常笑道。“不然你怎会与我单打独斗?百里大人长的虽然丑了些,但武功好得很,你们若是联手我又怎能取胜?你若是提前用‘生祭’之法我又怎能胜的如此轻松?”百里无痕听到酆无常对自己相貌一个丑字的评价十分不悦的看了一眼酆无常,并未说话。

“原来你一直在算计我。”金铣道。

酆无常笑道:“是啊,不然算计谁?庄老三么?他可是我的朋友,货真价实的朋友。”

金铣苦笑一声,他输了,但功力丝毫不撤,他在等等待死亡,也在等待同归于尽的一招反击,此刻的功力是他用十年代价换来的,他有能力和酆无常一拼。

“你走吧。”酆无常撤了手指后退两步道。

“你不杀我?”金铣再次感到意外。

酆无常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可以自己离开,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大内之中你只重视景老大和庄老三,你永远不会承认你不如我,尽管你嘴上很客气。”

金铣惨然一笑,他错了,从一开头就错了,他以为酆无常不可信酆无常的确不可信,他了解酆无常然而他还是看错了,酆无常是一个明摆着很阴险很危险的人,你却永远感觉不到那种危险,他告诉你他很强,你却永远会不由自主去轻视他,金铣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人,他自认为足够小心,自认为对酆无常足够重视,然而还是大意了。

金铣足下一挑,满心戒备的拾起了铁链,慢慢向皇城外走去,他需要慢慢解决‘生祭’带来的问题,或许可以降低一些损失。

酆无常看着他一步步离去,十步,百步,酆无常突然又笑了,随着酆无常的笑意金铣的身子晃了晃,他这才觉得似乎眉心间有些痒,脑袋中似乎被针扎了一下,金铣的脸色变了,他伸手抹了抹眉间,袖子上沾染了一些新鲜的鲜红的血液,他自己的血液,他陡然间想起酆无常在动手前往嘴里丢了一颗瓜子,可后来那颗瓜子到哪去了?他总不能连瓜子皮都吃掉吧?

金铣的手在抖,他的心在往下沉,然后他的脑子,他的四肢他的功力都渐渐不听他的使唤,金铣绝望了,现在他想同归于尽都不可能,到现在他才知道酆无常从来没打算放过他,当他发觉他他再一次上当的时候人已倒了下去,他的身子在地上蜷缩着,抽搐着,口中白沫横飞,眼睛翻白,双手狠命的抓,张着口嘶吼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渐渐地在‘金衣卫’众人的注视下他的动作越来越小,最终僵直,他的眼依旧没有闭上。

“你以为你暗中与‘黑杀’勾结的事无人知晓么?”酆无常对着死去的金铣缓缓说道,回头打了个响指道:“搞定!”

皇帝点了点头,风瑶、关常、许念恩都是大喜。

关常叹道:“我若能有酆大人十分之一的实力此生足矣!”

“没出息!”风瑶取笑道。

向铁衣没有笑,他的脸色很凝重,他发现了一个细节,可怕的细节——酆无常的眼球其白如瓷。

此时酆无常应已收了功的。

“骆大人,你们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上?”酆无常笑着问道,他嘴上笑着,心中却骂道:“大意了大意了,当真小看这传灯大法的手段了,这老不死的也是,我只是客气客气你还真给我留了一手,这倒好迟不发作早不发作这当口摆我一道,你是高高兴兴死了,把我可算害惨了。”

骆镶没有说话,他肯定不去,酆无常转身走到殿基的台阶上坐下,抓出一把瓜子慢慢嗑了起来。“风大人,会唱歌么?”酆无常闭上眼睛,极为享受的问道。

“干什么?”风瑶不解的问道。

酆无常道:“主角好不容易出手一次没点配乐怎么行?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一会儿打起来给大家弹个琴,唱个歌,配个乐,就弹个......《十面埋伏》吧。”酆无常刚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行,好像他们的人比我们多,我们是被埋伏的一方,让我想想哪首曲子比较应景呢?”

“小弟觉得《一夫当关》很适合此刻的酆大人。”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一条黑影出现在百里无痕身后三丈,就在黑影说话之前百里无痕的银麟已然出手,黑影倏忽后退,正奇双卫左右追至,黑影突然止步,左右手同使‘五虎断门刀’刀法一招斩出,双卫怡然不惧,双掌轰至。

‘铮’然一声,双刀粉碎,黑影提前弃刀,人已到了骆镶身前两丈,骆镶大骇,急速后退,拔刀,五名‘金衣卫’精英纷纷拔刀砍向黑影,黑影出掌,出肘,出指,出脚,丝毫未缓,骆镶刚刚将刀拔出三分之一,黑影的一只手已搭在他拔刀的右手手腕上,另外一只手扣住了骆镶的腰肋。

调虎离山,一招制敌!

五名‘金衣卫’精英慢慢倒地,竟无一人将刀拔出鞘来,骆镶亦然。‘金衣卫’的精英绝非庸手,骆镶更非庸手,但对方仿佛能透析一切,他们的任何心思,动作都好似在配合黑影。

“微臣杨泽丰参见皇上。”黑影道。

皇帝微笑道:“免礼。”

“谢皇上。”杨泽丰道。

“你来晚了!”酆无常没有回答杨泽丰的提议,闭着眼睛说道。

“我总要吃饭睡觉的。”杨泽丰道。

酆无常道:“他们就是要利用你吃饭睡觉的时间发难。”

杨泽丰道:“所以我更不能干耗着,趁着这点时间先拿下欧阳世家减少一些变数也无不可。”

酆无常笑道:“干得好,一招制敌,人质在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好。”杨泽丰应道。

城外。树林。破屋。

俘虏一个个盖着茅草,有的精神萎靡,有的听着外边的打斗跃跃欲试。正在这时李忠孝和瑞婆婆带着人到了。

“你们几个去第一间,你们几个去第二间。”瑞婆婆站在屋外吩咐手下进屋放人,李忠孝亦将手下分为两批派入,昨天来的人不少,被俘虏的也不在少数,放出这些人‘扬刀盟’一方想要取胜将更加渺茫,更重要的是这群俘虏当中有两个百户和八名捕司,谁知道下一个千户会不会从他们当中提拔,要是‘扬刀盟’的人以这群俘虏为质反而麻烦了。

两人的手下走进破屋,时间不大两名脸上沾着血污身着百户官服的人在李忠孝两名手下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在下来迟让两位大人受惊了。”李忠孝忙迎了过去伸手搀扶住一人道。

“嗯。”那名百户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李忠孝正要继续说话,突然破屋里发出啊啊两声惨叫,一名捕司踉跄冲出,大喊道:“有埋伏。”

瑞婆婆和李忠孝一惊,瑞婆婆三两步走到一所破屋前,屋中杀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她一挥龙头拐杖举步正要冲入,突然一股森寒之意自脊梁升起,那寒意就像是冬天里的冰扔到正在熟睡的人的被窝之中,如此的惊怵如此的突然,瑞婆婆就是那在被窝里熟睡的人。

瑞婆婆功力提至十成猛地向前急冲,一脚踩在破屋的墙上人已飞起,她凌空一个转身拐杖瞬间暴涨了十多倍,如一条巨龙飞舞而出.....。

瑞婆婆的招只出了一半就看到了一柄剑,一柄并不耀眼的剑,一柄安静的剑,然后她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是冬天,腊月里,北方,京城的冬天,怎么会有雨声?

雨声很缓,瑞婆婆一下子想起少女时闺阁中的时光。那是一个春夏之交的季节,绿草茵茵,柳叶青青,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的下着,打湿了窗沿,滋润了禾苗,她开着窗户,双手支着两腮望着窗外的景色,空气经过雨水的洗礼变得清新,草木格外芬芳,天地异常干净,干净的一尘不染,干净的就像是少女的心纯粹而美好。檐口上的水滴滴答答般落到院中,院中水渠里的雨水清澈的不带一点泥沙涓涓而流,流向院外流向远方,就像少女的心对未来充满着期盼。风起了,微风将草木的芬芳吹进了窗户带到了少女面前,它轻轻吹拂着少女的秀发,撩拨着少女的心,微风是如此的柔软没有丝毫凌厉,不带半点寒冷,少女闭上眼睛,轻松,惬意,这一切是如此的舒服。墙头的一株青草随着微风摇曳着,青草上挂着的豆大的雨滴,慢慢地慢慢地它不堪雨滴的重量低下了头,雨滴如一粒珍珠从青草上滚落墙头,青草抬起了头,又一滴雨水落在了它的叶子上,就像一粒珍珠......。

突然,一朵鲜花盛开,红的如血一般鲜艳,在宁静素净之中惊艳了青青的柳叶,惊艳了茵茵的绿草,惊艳了娟娟的水流,惊艳了淅淅的雨滴。这惊艳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中心,少女,雨水,微风,绿草,都成了它的衬托,这惊艳盛开,然后迅速弥漫开来,瞬间充斥在天地间的每一滴雨中,每一缕风里.....

瑞婆婆活了七十来年,从来不知道世界可以如此美妙,如此宁静,又如此惊艳,她似乎忘记了眼前的敌人,忘记了一切,微风吹拂过她的脖颈,就像情人的吻,细腻而美妙,然后她听到了风声,然后天地变得深邃,寂静,静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深邃的仿佛已吞噬了一切......。

第291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忠孝惊恐的看着半空中的瑞婆婆,这个老太婆满是褶皱的脸上居然荡漾着少女般的笑意,这笑意天真无邪,纯洁无瑕(反正纯净的不得了不得了),李忠孝却看得毛骨悚然,寒毛倒竖,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一只手已扣在了他的咽喉处,那是‘鹰爪手’,老鹰的手。

瑞婆婆是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中辈分最老武功最高的人,虽然算不上绝顶,却是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的一流水平,当今世上除了雷龙二神等极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人能如此轻松,如此迅速的一招击败她,恐怕连位列六大高手之一的惊虹也办不到。但暗杀不同,在‘听雨读剑楼’副楼主的剑下,一旦被他占得先机一旦气息被他锁定就极少有第二招的机会,更少有反抗的机会。

破屋中惨叫声止息,二十名‘听雨读剑楼’杀手走了出来。

副楼主没有多话,他的身形动了。雨声再起,‘百忍精堂’的黑衣杀手瞬间倒毙五名。

副楼主动,‘听雨读剑楼’的杀手也都跟着动了,老鹰心挂梁榭等人安危,带着十名杀手支援而去。

这边南离公子先被‘贪翅’所伤又受了‘四耳老人’一记重击使其扇子舞成的屏障出现了漏洞,梁榭无奈,‘震刀决’更加疯狂运转,两人在‘贪翅黑刑’的攻击下岌岌可危,虽然无壑武功高强,但那‘四耳老人’的功力更加深厚,时间稍长将无壑的刀招压制的动弹不得,无岁一人与赵硎斗的旗鼓相当,宜丰和郁栖柏腾出手来宜丰相助无壑,郁栖柏以长棍远距离袭击‘黑蚁’相助梁榭和南离公子,‘四耳老人’大袖甩开,一双肥厚宽大的手掌肆意挥洒,他深厚的功力如山似浪,发动起来一掌掌范围越来越广劲力越来越重。

‘四耳老人’素以内力深厚见长,每一掌击出都会比前一张强上数分,时间越久越是强的可怕,宜丰、无壑,谭兴德以三敌一仍然抵挡不住。‘黑蚁’有十大名锋的‘贪翅’在手将南离公子和梁榭压制的动弹不得,莫说还手,就连缓一口气喝一口水也是不能,郁栖柏长棍加入亦无多大裨益。从交战到现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除了无岁,众人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受了伤。

唐贤看到老鹰的‘鹰爪手’掐死李忠孝的瞬间已经意识到情况脱离了掌控,他一直以为他藏的很好无人知晓,最起码梁榭不可能知道,不仅是他,李师爷、武经国等所有人也都不会认为那个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脑子比上不足比下.....也没有多少优势的梁榭会有多少计谋,所以李师爷一直让他想办法让梁榭主事,当梁榭真的主事的时候他们大概在心中都是乐开了花。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原来他在出卖梁榭他们的时候,梁榭等人也在利用着他,利用他传播假的消息,利用他设了陷阱,难怪他会有机会进城给李师爷和武经国传讯,原来这些机会看起来是他自己争取的,其实却是人家挖的坑。他掉入了坑中不但不自知,而且还在沾沾自喜。

唐贤笑了,的确,这,太可笑了。此间被算计那么皇宫也一定会被算计,为今之计唯有回报武经国让其有了防备接下来才有取胜的机会,否则很可能被各个击破,一旦武经国失败他唐贤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靠逃亡度过了。

唐贤想到这儿又打出几把钢针逼退宗老后,当机立断——撤。

唐贤足尖点地,人已纵出数丈,几把钢针撒出阻住宗老的追击消失不见,唐贤有暗器护身宗老纵然功力和速度在他之上也难以将他擒住,眼见宜丰等岌岌可危宗老也不为己甚,当下回转与宜丰等人一起对付‘四耳老人’。

老鹰与十名‘听雨读剑楼’杀手赶来,加入战团,抵住‘四耳老人’。

“阿弥陀佛!梁施主,对付武阉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派人通知贫僧和君瑶?”一句佛号响起,众人眼前登时一亮,只见一个极美极美极美的女子朝着战圈走了过来,她身边却跟着一个和尚,那和尚个子不高长相颇为难看,更难为其不修边幅,一身僧袍满是褶皱,脸上的胡子更是打着卷。那女子走的甚快,和尚腆着个大肚子一阵小碎步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百忙中还朝着梁榭喊了一嗓子。

“肖总镖头,大师!”梁榭大喜,他见过悟禅大师不止一次,这和尚追了肖君瑶多年,虽然人邋遢长得又有点......咳咳......,不过梁榭知道这和尚很厉害,肖君瑶武功未必比得上他,自己则更加不如了。

肖君瑶不答话,‘绛唇点朱笔’一挑,直接奔着‘黑蚁’杀去,她对梁榭没有丝毫好脸色。悟禅大师向梁榭摇头叹息,将宽大的僧袍撩起掖在裤子里,呼呼两掌袭向‘四耳老人’。

‘四耳老人’饶是厉害,也抵挡不住这么多高手联手,气的大骂起来。

‘听雨读剑楼’杀手眼见这边高手连至,人多反倒有些碍手帮不上什么忙,当即分为三队一队支援八雄等人,一队协助东壑,一队协助无岁对付赵硎,赵硎本无多少优势,三人一加入无岁缓过手来掌刀劈头盖脸,狂风暴雨般劈砍过去,在三名杀手的配合下只攻的赵硎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斗得正酣东边一队六十来人火速奔来加入战团,却是‘十里楼台’的人,形势一下子开始有所逆转。

皇宫内。

杨泽丰道:“骆大人,叫你的人退下,否则,死。”

骆镶面如死灰,无奈喊道:“退下。”

“不能退。”李念突然道。“光凭‘内督府’的劲弩压制不住‘火器营’的鸟铳,错失了这次机会到时候再想制住‘火器营’的人就难了。”

‘四大神刀’本已挪动了的步子又站住了,骆镶怒道:“李念,你想违抗命令?”

李念不理他,反向‘金衣卫’说道:“各位,你们想清楚了,咱们现在是在造反,如果失败了骆大人能救得了你们的性命免得了你们的罪吗?死一个‘金衣卫’掌纛不要紧,只要府督成了各位就是功臣,各位就可能是掌纛,若是府督败了,‘金衣卫’掌纛自然也会被皇上定罪,一个诛九族的谋逆之人各位还顾忌什么?”李念一边说一边退在百里无痕身边,有这个‘金衣卫’第一高手保护,杨泽丰再想出其不意像制住骆镶一样制住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李念,你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枉我提拔你当了掌辕你竟然如此对我。”骆镶怒道。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骆大人你拼死拼活还真是无私啊。”酆无常依旧闭着眼,神态轻蔑的取笑道,情况已经是明摆着了,道理一旦点破就算现在将李念拿下也已无用,反倒更说明李念说得对,为今之计不动反而可能是好的。

百里无痕,‘正奇双卫’,‘四大神刀’,‘金衣九禁’,‘天罡地煞’等所有‘金衣卫’无不踌躇。

李念眼见‘金衣卫’的反应,又说道:“骆大人,为了你一个人赔上整个‘金衣卫’你于心何忍?”

“李大人说得对。”奇卫忽然说道。

“什么?”百里无痕问道。

奇卫道:“这一战没有商量和选择的余地,不是皇帝死就是我们死。”

李念大喜,道:“对,打一开始我们就没有了退路。要么是功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么是被诛灭九族。”

“唉!”酆无常叹了口气道:“小杨兄弟,天罡地煞,加四五百‘金衣卫’和百里大人这些高手,情况可有点不妙啊,要么把皇帝小朋友交出去?”

“酆大人!”杨泽丰还未说话,风瑶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开个玩笑......玩笑而已。”酆无常道。

风瑶和许念恩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分酆无常要是反了水别说胜算,想拖也是拖不住了。

杨泽丰道:“大人,这个时候开玩笑你就不怕许公公悄悄捅你一刀?”

李念打断道:“插科打诨,跳梁小丑,你们两个当这是什么地方?”

酆无常道:“自己的恩人都卖,我们丑得过你?小杨,一句话,这些人都交给你了。”

杨泽丰:......

皇帝:......

向铁衣道:“酆大人先请观战,莫忘了还有在下,一会动手时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酆大人指点一二。”

酆无常点头道:“小子,识趣,好好干,改天介绍个童颜**的美女给你。”

向铁衣:......

杨泽丰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周身上下散发着彻照万物的气息,他的眼光澄澈无比,他的一呼一吸带着嘶嘶的雷电之声。

“装腔作势!”李念冷笑一声,正待下令,却见百里无痕和正奇双卫的脸色变了。

“这股借力的气息如此强大,看来唐贤说的不假,宫里果然有变。”一个声音自皇城外响起,城门破碎一前两后三尊铁塔自门口缓缓步入,人未至一股磅礴的压力已然迫了过来。

“&*!”酆无常直接咒骂了一声,向铁衣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如同死灰,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杨泽丰的脸也跟着变了。

“去吧小子,能拖就拖,骆镶大人就交给李大人好了。”酆无常面带嘲弄道。“铁衣兄,帮着点小杨兄弟,他比你值钱,宁可你死也决不能让他出意外。”

“你怎么办?”向铁衣有些担忧道,然而对方的实力十倍于己,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放心,这天地间没有本大人办不到的事,也没有本大人保不住的人。”

“好!”不容多想,杨泽丰一把推开骆镶和向铁衣向皇城门口迎去,两地相距甚远,双方五人谁也不着急一步步向前走着缓缓逼近,每一步都是功力的碰撞,每一步都是气势的消耗。

骆镶万万没想到杨泽丰竟然会放了他,脱得困来骆镶看向李念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李念吓得倒退了数步。

“酆大人,我们护着皇上走吧。”风瑶急道,她虽不知来者何人,但那气势已让她心惊肉跳。

“来不及了,都躲到我身后。”酆无常道。

酆无常话刚说完一道红影自皇城墙头缓缓飘落而下,来人红衣,红伞,脸色惨白,飞眉入鬓,妖异、艳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惊心动魄毛骨悚然的气息。他(她)——一个不知是男不知是女,不知是老不知是少,不知是人不知是鬼的人;一个妖艳而惊怵,魅惑而恐怖,纤弱而强大的人;他(她)很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胆战心惊,美得荡人心魄,却并不漂亮;他(她)很静,静的不出一语,静的古井不波,静的无物萦怀,但他(她)无处不言。

不用去猜,天下仅此一人,他(她)就是他(她),一个见了面所有人都能认出来的人。

皇帝的手心冒了汗,关常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许念恩的腿有些软,风瑶的血似乎有些冷。

酆无常笑着摇了摇头道:“风大人,带笛子了吗?带着的话吹奏一曲吧。”

风瑶掏出短笛,嘴唇有些颤抖就了上去,两个破音之后才吹奏了起来,曲调中不由带了几分悲壮和惊恐。

“你自己小心。”皇帝说了一声,几人均躲到了酆无常身后,眼前还得指望酆无常,无论是他(她)还是这些‘金衣卫’都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风瑶略微犹豫一下也躲到了酆无常身后,她武功虽好,却也打不了几个地煞刀,天罡刀更恐怕一个也打不过,面对这么多高手,她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对方还有他(她)。

酆无常缓缓站起身来,吟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的声音很稳样子很是享受,半点没有生死关头的紧张。

“各位,你们哪个先上来送死?或者一起?”

‘金衣卫’无人答话,他(她)缓缓飘来,当今世上两个最是难缠的人终于对立。

第292章 三绝剑

城外。林中。

雨声不止,风声不止,‘听雨读剑楼’副楼主剑出如春风解冻,杀人如雨润青田,死在他剑下之人无一痛苦,表情尽皆呈享受状,这一番景色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副楼主剑不少顿,每一剑过必然见血,顷刻间二十余名‘百忍精堂’杀手,四十余名经国府侍卫尸横当场。

梁榭精于暗杀以前也见过‘听雨读剑楼’的杀手动手,此刻再见副楼主的剑法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杀手,自己与之相比实在是相距甚远,无论是他一招击杀瑞婆婆还是此刻砍瓜切菜般一面倒的屠杀都展现出一个杀手的果决和精准,他的剑意很是轻柔,剑法亦十分明媚轻快,而手下却是极为狠辣的,这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听雨读剑楼’、‘十里楼台’以及悟禅大师等三股势力加入使得‘百忍精堂’和经国府的人抵受不住开始节节败退。

‘啪’!

‘四耳老人’与‘悟禅大师’双掌相交,悟禅后退五步胸口发胀,宗老四更之招运起已趁机逼至,‘四耳老人’新招未出宗老便已到了,他仓皇间倏忽拍出两掌身子向后撤去,宗老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岂会让他拉开距离施展功力优势,当即步履更快以速度封锁压制‘四耳老人’的掌劲,‘四耳老人’不得已只好再次后退避让,一占先机宗老招招抢攻,‘四耳老人’空有一身深厚功力,竟然也来不及全数发挥,只得一退再退这一退无壑的刀招少了压制立刻释放了出来,顷刻间刀锋掌劲接踵而至。

‘听雨读剑楼’副楼主正杀的起劲,突然他身边一株树上枯枝剥落掉了下来,那枯枝掉落一半就在离他腰肋最近之时陡然一道刀光爆射出来,副楼主心念一动一剑已轻飘飘斩向刀光,就在刀光与剑相交刹那那刀光陡然消失,半空中的枯木也随之一闪而逝。突然副楼主觉得脚下内息波动,他当机立断跃空而起,一抹刀光自他立足之处掠过,副楼主一剑迎去,那刀光与剑接触刹那未发出半点声响,刀光便消失不见,副楼主突然将长剑抛出,那剑上一抹刀光几乎同时闪出,副楼主以指做剑,微风拂过,那一抹刀光不与硬接又是一闪而逝,副楼主探手从容将剑接住。

‘啊!’经国府一名侍卫发出一声惨嚎,颈间鲜血狂喷,副楼主长剑一指微风又起,鲜血发出一声闷哼尽数落地,一个黑衣人顿时现身,他双手持刀对着副楼主左胸处鲜血汩汩直流。

“我身怀‘听雨’心法,你‘五行隐遁’这种幻人耳目的伪遁之术练的再好也难近我三丈之内,若只有你一人下一招便能要了你的性命。”副楼主平淡说道。

“对付原‘听雨轩’江副轩主岂会只有隐五一人?”一个声音淡然道,然后一个人便出现了,来人正是‘百忍精堂’副堂主。

“黄侯,你果然来了,做汉奸做到你这般不为名利锲而不舍赴汤蹈火当真不易,跪舔东岛让你如此痛快么?”副楼主道。

“哼,闇杀了你楼主你还不是照样听了他的?”黄侯道。

副楼主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等内斗如何也容不得他国之人染指,‘天芒朝’人‘天芒朝’人杀得唯你‘百忍精堂’的人不行。”

黄侯道:“少废话,既然我来了,‘读剑楼’的坚分白就别藏着打算偷袭了,出来见个面吧。”

副楼主道:“空首,双分,三绝剑,四井,五隐,六风刀,七鬼八岛九真言,石桥和泉末下田,与东壑执事对敌的那位隐遁能力不及隐五,动手变招却不逊色,应当是你们所谓的七鬼,正与‘玄衣卫’对敌的一位杀手远高于侪辈,无论隐匿偷袭之技还是刀法均不及七鬼却相去不远应是八岛,如此大的阵仗你们‘百忍精堂’十二杀手怎么会只来了三个?其他人还不是照样躲着偷袭?”

“如此说来,他是不肯现身的了?”黄侯道。

副楼主道:“他现不现身你无需知道,你只需要替楼主带话给你的主子就好。”

黄侯问道:“带什么话?”

副楼主道:“今日之后‘百忍精堂’从世间除名,从此这世上三大杀手组织唯有我‘听雨读剑楼’一家。”

“什么?难道坚分白去了总堂?”黄侯惊道。

副楼主笑了。

黄侯冷笑道:“就算他去了又如何,在堂主手下岂有他的活路?”

副楼主道:“是么?影要是在你们总堂你刚才何必惊慌?如所料不错不仅影不在,在你们总堂驻守的十二杀手也不会超过两人吧?”

黄侯道:“损失十二杀手中最末的两位换江副楼主也是赚了。”

副楼主道:“你们上一任副楼主三十年前若是没死在‘吸血狂刀’之下这话或许还有点分量,凭你还差得远。”

“差不差得远试试便知。”黄侯陡然身子一动,一抹刀光自袖口闪出袭向副楼主,副楼主身不动一剑飘出,刀光受剑意压制瞬间黯淡几分,隐五双手持刀一道弧光斩向副楼主,刀光未发隐五的刀在空中小动作急速划动,一道道寸许大小的刀罡扑飞而至。

副楼主知此招‘千叶.飞花流’是千叶家‘千叶.飞瀑流’,‘千叶.飞叶流’三绝技之一,以招式繁杂变化迅捷著称较为难破,他腹背受敌不与拼招足下一点冲天而起,突然一块三丈见方被割裂的大地翻了起来犹如一面土墙向空中的他压去。黄侯疾走数步纵身而起已出现在副楼主身后,双手‘袖刀’百道寒光连闪打向副楼主,副楼主长剑回身,雨声‘淅沥’,微风拂动,剑势轻飘飘点破寒光,土墙即将临身,副楼主空中虚踏身子正欲后飘,隐五已然跃起,刀光流动如水一道道袭来,却是‘千叶.飞瀑流’的招式,副楼主空中止住身子。

副楼主掌中剑剑招对攻而出,如细雨滋润,招招压制隐五飞瀑,正是一招‘微风听雨雨听轩’的绝招,蓦地,土墙上一道寒光直取副楼主后心。

“石桥?”副楼主心头一动,胸中一口气急提身子在凌空中无可借力的情况下陡然拔高三尺,那道寒光自他裆下掠过,剑光自副楼主手中飘下......。

“‘焚江煮海’”。东壑厉声断喝,双掌发出层层气浪逼退七鬼,已是头晕目眩,胸口涨闷难当,喉间有血腥味涌现,战术和招式的差距使他不得不用功力压制对手,可这样的打法又如何能够持久?七鬼不待东壑喘息退而复进双手捧刀斩下,东壑侧头避过头脸,身子只进不退,化掌为拳一拳直捣对方胸口,仗着玄衣护体用起了搏命的招式,哪知七鬼陡然变招下劈之势一横划向东壑脖子,刀长拳短,东壑的拳不待击在对方胸口便会先行中刀,东壑前冲之势未止对方出刀奇快,已来不及闪避,危机间,东壑顾不得伤痛内力灌拳而出,凌空轰击,却又是一记‘焚江煮海’。

七鬼识得厉害,回刀在身前舞动成圈,人已借力飘退,身子一接触地面便又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东壑身后,一刀斩向东壑双腿,东壑跃起,刀随之上挑,撩向他裆下,东壑凌空一个翻身踉跄落地,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将出去,内力的枯竭,脏腑的过负荷使他再也忍不住了。七鬼人又到了。

‘嗤’地一声,‘四耳老人’半截袖子被无壑刀锋斩了下来,‘四耳老人’退开‘黑蚁’少了屏障庇护压力陡增不得不跟着后退,‘黑蚁’这一退南离公子终于喘了一口气,梁榭上前几步独立抵住,南离公子略微喘息揉身再上,梁榭身子后撤,吸一口气内力尽复。

“‘幻无方’!”梁榭心态气势一转,就要转守为攻。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剑气袭来,梁榭下意识横刀一挡,‘峥’地一声,一柄似刀似剑的兵器在他刀上一弹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直向一名‘听雨读剑楼’杀手射去,梁榭大惊,正待救援,却见那杀手反应极快,长剑一挑挑开来剑(刀),然后另外一道寒光在他出剑瞬间掠过了他的喉咙,杀手的脑袋打着转飞向了天空。一条黑衣人手持双剑已杀向另外两名杀手,他的剑很是奇特,临近剑尖一尺之处双开锋,向内则是单锋。

黑衣人双剑齐出刺向两名杀手,两名杀手挥剑格挡,‘当’地一声四剑同时相交,那先前被挑起的剑已然落下,黑衣人陡然左手弃剑探手将空中的剑接过快捷无伦向前递出,‘噗嗤’一声,‘听雨读剑楼’的那位杀手注意力正在他的剑上哪里料到有此一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捅了个透心凉,然后他右手弃右剑,探手抓住还来不及掉地的左剑反手捅在了另一名杀手后腰,三名杀手眨眼之间死于非命。

一个人三把剑五招杀了‘听雨读剑楼’三名杀手,此人对剑招的走向,落地有着精准无比的判断,更善于趁虚而入一击必杀,梁榭见到如此情景,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名字——三绝剑。

三绝剑,‘百忍精堂’十二杀手第三位。

三绝剑连杀三人丝毫不停,同样一剑开路袭向无岁。

“小心!”梁榭出言提醒,一枚飞锥已脱手射出,无岁正与赵硎酣斗,当即头也不回反手一记掌刀向下切在飞剑上,飞剑受力急速坠落尘埃。‘铮’,三绝剑左手剑斩在飞锥之上右手已剑飞出,这一回不是对着无岁而是对准郁栖柏的后腰,梁榭大惊,急忙驰援。三绝剑全然不理会战果,右手一抄将几乎被无岁拍落在地的飞剑贴地抄起,人影一闪已杀向郁栖柏,原来他的目标不是无岁。郁栖柏刚要出手击落飞剑,三绝剑的左手剑已然递出。

‘铮’,一声轻响,梁榭的刀堪堪架开了三绝剑的剑,‘嘣’,郁栖柏的棍磕在了飞剑上,那飞剑刚刚弹起,一柄剑如毒蛇吐信,一闪将飞剑吞了回去,却是三绝剑右手剑将其挑了回去,飞剑被带的剑势一转抹向郁栖柏的脖子,棍长剑短,郁栖柏防守不及,梁榭急忙将长刀一挡挡在郁栖柏颈侧。

‘铮’,又是一声轻响堪堪挡住,梁榭尚未来得及收刀蓦然间眼前青光连闪,三绝剑右手握着三柄剑一柄盘颈而至从左至右抹了过来,一柄下刺梁榭膝盖,一柄剑光霍霍,不知所指,梁榭大骇,这才知道中计,原来三绝剑的目标是自己,他急忙低头后退,一剑贴着头皮划过,紧接着另一剑却自他天灵盖刺下,这一剑极快,梁榭已不及躲闪,眼见无幸,突然身子一轻,人影一晃‘悟禅大师’已与三绝剑斗在一处,救他的却是宗老,宗老见无岁久战赵硎不下当即双掌一晃冲了过去,突然,‘嗡嗡’声作响,三四枚‘贪翅’袭向宗老后背,梁榭一个箭步冲上,无奈之下‘震刀决’再次出手。

第293章 一语退强敌

三绝剑手握双剑剑光闪烁不定瞬间百剑攻出,‘悟禅大师’左支右绌应接不暇,打斗间三绝剑突然又自腰间抽出一剑在‘悟禅大师’颈前一闪,‘悟禅大师’急忙避过,咽喉处已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悟禅惊魂未定,三绝剑的剑便又到了,刷刷刷,三剑六招逼得他险象环生,肩头胸口顿时被划破,无岁见他不敌弃了赵硎与悟禅大师双斗三绝剑。

那三绝剑在两大高手围攻之下怡然不惧,双手操控三把剑更快更疾,各种杀招接连递出,再都片刻,第四柄、第五柄、第六柄剑一把一把拿出,顷刻间三绝剑拿出一十二柄剑来,他双手右手掌握六柄剑如车轮滚动出招,左手则每次只拿一柄剑,六柄剑一柄柄轮番替换出招,六剑凌空竟来不及落地。

悟禅大师为剑气所迫,接连后退,无岁的性子遇危越狠,‘砺山刃’催发十成功力,掌缘已泛起灿然刀光,与三绝剑招招抢攻,三绝剑的剑锋利无比,无岁竟丝毫不让,掌缘与剑锋交错而过竟也抵得住,悟禅大师得无岁相助掌劲催发深厚的内力发挥出来,渐渐牵制住了三绝剑,双方彼此均不能奈何。

‘四耳老人’去了两大强敌压力一轻,郁栖柏长棍不易多人配合,不若一人那么肆意挥洒,实力打了折扣,老鹰与其他三人相差甚远,无法真正配合,谭兴德重伤之下实力大打折扣,久战之下‘四耳老人’慢慢反过手来,郁栖柏,宜丰,无壑、老鹰,谭兴德以五敌一逐渐又被他拉平,无需帮助‘四耳老人’的情况下‘黑蚁’的‘贪翅’越发发动频繁,肖君瑶的朱笔渐渐无暇攻击,南离公子和梁榭压力瞬间增大,在‘贪翅’的压制下唯有拼命抵挡,以免祸及旁人。

目前交手这群人中唯有他两人的招式可以克制‘贪翅’,换做是旁人,纵然实力大于他们也是无法对付‘贪翅黑刑’这种细小繁多没完没了触碰不得的东西,然而‘贪翅黑刑’位列十大名锋之一,在‘黑蚁’操控之下更是没完没了麻烦异常,梁榭和南离公子虽能暂时挡住却终究只有挨打不能还手,时间异常势必落败。南离公子伤痛在身久战之下已渐感不支,眼见‘听雨读剑楼’副楼主以一敌三处于下风,东壑战七鬼岌岌可危,‘八雄’诸人与对手堪堪战成平手,其余‘玄衣卫’得‘听雨读剑楼’杀手相助暂领上风不过也是一时难以取胜,能指望的唯有‘十里楼台’的众位食客。

‘十里楼台’人多势众,击倒李忠勇等经国府侍卫三十多人,那周泓、李忠勇等经国府的侍卫武功自然不差,李忠勇也算得是高手,周泓更是经国府侍卫当中最强之人,实力自不用说,可见‘十里楼台’的食客并非饭桶。原本与周泓等人对敌的八名‘玄衣卫’只剩下了三人,五名支援而来的‘听雨读剑楼’杀手也死的剩下一人,这四人稍缓一口气再度扑起反击,经国府一百多侍卫此时也只剩下了二十几人,‘百忍精堂’的三个杀手也已剩下了一人。‘十里楼台’的人见稳住战局,当即留下十人对敌,剩余五十人分为左右两半一半火速支援八雄之处,一半则去支援南离公子。

两队人马刚一行动,忽然一道掌印自地而起,左边那拨人中立刻有两人中掌飞跌出去,紧接着一道黑影跃在空中,他左手拿出轮宝右手拿出三钴飞袭‘十里楼台’人众,‘砰砰’两声,两人中招倒下,那黑影手中线回扯,两件法器飞回手中......

“东密的败类也来了。”副楼主冷笑一声,剑法更加飘忽,黄侯与石桥合力抵住,隐五忽然消失,副楼主‘听雨’心法默运,发觉隐五正迅速离去,继而探查不到,消失的无影无踪,副楼主大惊,待欲追击,黄侯石桥却又攻至,副楼主只接得数招,‘十里楼台’另一半人群中便发出阵阵惨叫声。

南离公子回头一瞥,心疼不已,却见那远处金光闪闪,遥望之下似乎是二三百‘金衣卫’疾驰而来,再近些发现带头的正是徐春之,此外尚有唐贤和‘内督府’‘二十三匹狼’以及二百‘内督府’成员,普通‘金衣卫’穿着并非如此,只有‘金衣卫’当中的精英才会穿金黄色的服饰,而这些人数量不少,实力强大,‘内督府’全力在‘金衣卫’之上,实力却远有不及,会武功的也并非很多。

“还是要败了么?”南离公子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东方渐白,太阳快要升起来了。开战到现在只不过两刻多钟,敌对双方已死了千百人,唐贤与‘金衣卫’等人的动作之快超乎想象,显然是早在附近埋伏,或者用了特殊传讯方法,甚至二者合一。

“该翻牌了么?”梁榭看到唐贤去而复回望着疾驰而来的敌人心头暗道,既然唐贤又回来了,那么该带的援军也该全部到了,那么......。

人生如赌局又不是赌局,人生是由很多事组成的,每件事的成败都似乎是赌局,翻牌前手中的牌有红头,高脚的分别,牌越大赢面就越大,当牌翻起来的时候,只有输赢,不管你是天牌还是地牌,板凳还是高九都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天牌输了的天牌不如赢了的板凳,输了的天牌不如输了的板凳,因为牌太好,任谁都以为自己会赢于是乎就会将全部赌注甚至身家性命都下在这一把,以为是个很可怕的想法,可人不是每次都有办法避开这种以为,人毕竟还是人,强如‘龙神’既可所向披靡雄霸天下,又随时可能栽在不入流的人物手中。这天下太大了,事太多了,哪个人入不入流不一定能看得出来,哪一件事靠不靠谱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失手的时候,是人就有发挥好的时候,是人就有意外,好的意外坏的意外都可能发生,是人就会顾忌,就会害怕,害怕有时候是种保护,有时候则会要命,刀狂战胜了恐惧,于是乎‘恨刀十二诀’下从不落败,从不让人,刀狂战胜了恐惧,于是这一生早早结束......。

经国府。

武经国在厅上静静地坐着,他身后是吴氏兄弟,堂上坐着依旧神色萎靡的老妖和精神抖擞的‘三鹰’,‘三鹰’是‘内督府’中负责暗杀的三大高手,论武功仅次于老妖,老虎四人,远在‘七豹’之上,院外是三百金灿灿的‘金衣卫’精英,保护自己当然是自己人最为合适,外人终究还是外人,其他能派的精英都已派出去了,剩下充数的还是乖乖留下的好,这些人平时做点小事打打杂还行,当真去动手搞不好一害怕喊一嗓子扭头逃跑,一旦有部分人开始逃跑其他人就会跟着逃跑,即便不逃军心不稳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事,本来有希望打赢的仗或者可以战略撤退的仗由于害怕,由于逃跑结果一败涂地。

武经国一手支着脑袋打着盹,一手的指节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在桌子上敲着,神态很是轻松,较往常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得多,他的心中却与表面完全不同,眼下所有的局势都有利于他,然而事成之前他还是有点不安,准确点说是他的内中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心不在腔子里,他的脑袋也似乎被根绳子揪着一般,他早上起来吃了很多,刚才吃了一盘点心,肚子有些撑,但就是感觉不到饱,他有些渴,一口气又喝了两壶茶水,但越喝越渴。

皇宫。

他(她)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了向铁衣的心上,向铁衣有些心悸,他不是怕,而是紧张,这是一种危险的感觉,是一种对方超过自己的感觉,向铁衣知道他无论怎么创造奇迹都不可能打得过他(她),此刻的酆无常更不行,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酆无常不会比皇帝的武功更高。但他不能停,前边还有更为棘手的人物——‘不死邪尊’,他只有跟着杨泽丰继续迎去,目前杨泽丰和他是最大的希望,他只能希望酆无常有‘诡计’拖上一会,他拼得性命也要给杨泽丰制造取胜的机会,这机会很渺茫,却是唯一的机会。

“希望邵盟主和衡统领能及时赶回来吧。”向铁衣心中宽慰,但他知道,面对惊虹邵鸣谦他们无伤取胜的机会是零,即便取胜归来,面对一个比肩惊虹的他(她)和数百号的懂阵法懂配合的一流高手,强如邵鸣谦,衡无算,‘玄衣卫’又能做些什么?

他(她)与杨泽丰,向铁衣错身而过,他(她)没有向他们出手,径直走到酆无常面前站定,酆无常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过年好!”酆无常笑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她)不言,缓缓伸出一只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手向酆无常招了一招,这意思很明白。

酆无常道:“不急,先搞清楚咱们的关系,我该叫你什么?道友?佛友?鬼友?或是......”

“师叔!”酆无常重重说出师叔两个字,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睛没有黑眼球,只有白色的眼球,很白,白的如瓷。

他(她)破天荒的一呆,酆无常道:“你懂我的意思,这做不来假,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可能练会,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他(她)还是不说话,酆无常道:“李师爷设计,武经国默许,动手的是我和金铣,他不愿受制于人,选择相信我,不知师叔相不相信他?”

他(她)无言,扭头便走,酆无常笑了,他笑的很是高兴,很是得意。

风瑶愣了,关常也愣了,骆镶,李念也都愣了,他们不知道这都是哪跟哪,但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她)就走了,所以说跟这种神经病打交道还得是另一个神经病,比如酆无常。

“现在,骆大人是要带人去救府督还是跟李大人算账呢?”酆无常笑道。

骆镶道:“府督有影保护,不劳本大人操心。”

酆无常道:“所以,骆大人是选择和李大人算账了?”

骆镶道:“或许我可以先派人杀了你再说。”

酆无常笑了,然后慢悠悠扔了一颗瓜子进嘴里,又慢悠悠走回台阶处坐下。

骆镶道:“你认为我们没这个本事?”

酆无常摇头道:“不,绝对有,别说是我,以诸位这阵容,两个惊虹在这里也丝毫没有胜算,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人多势众有时候并非好事。”

“什么意思?”骆镶皱眉道。

酆无常道:“就比如现在,我无法打败诸位所有人,但杀他十个八个还不成问题,我反正是活不了,能拉多少垫背就拉多少垫背,至于诸位哪些人能活哪些人会死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我肯定会叫他死的比金铣惨上十倍,百倍,各位,大局已定这里的人九成以上是可以活着受封受赏加官进爵,唯有那么几个倒霉鬼会死,不知接下来哪位愿意为剩下的九成功臣的荣华富贵,为媳妇改嫁他人生活的更好奉献出小命呢?”酆无常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那神色竟然是为这些人惋惜。

第294章 一步入皇城

‘金衣卫’的人一下子僵住了,以往比这更加危险的局势也都见到过,能做到今天这一步,不少人都是摸爬滚打不定死过多少回在多少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没有怕过,没有退缩,但今天他们犹豫了,退缩了,酆无常说的对,第一个冲上去的铁定要死,死人是无法荣华富贵的,而他后边的人不管做没做事,铁定是要加官进爵的,这对于率先出手的人不公平!

“酆大人,你骗了我们好久,也该交底了吧?”百里无痕忽然道。“据我所知,元老的内功独特,全力发功时眼球或成白色或成黑色,收功后便会恢复如常,你得了元老的传灯,应也如此,那么为何你的眼球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有的事,我现在就很正常啊。”酆无常笑道。

“那为何你说话时要闭着眼睛?如所料不错,你现在不但元老的功力不能为你所用,恐怕连自己的功力也被限制住了。”奇卫接道。

酆无常睁开眼睛,果然如奇卫所说,整个眼球白如瓷,没有黑眼珠,没有瞳孔。“老奇,咱俩关系一直不错啊,你怎么好意思卖我。”

奇卫道:“酆大人,我卖你你也是死,不卖你你也是死,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这个功劳送给兄弟我。”奇卫说着便向酆无常走去,酆无常犹自嗑着瓜子,直到奇卫离他只有三丈的时候他才说道:“元老的运气好啊,好歹有人给他报仇,有人传承他的绝学,我就可怜喽这一身武功就要这么白白浪费喽。”

听到这句话奇卫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飞花摘叶的暗器,打不死的心法,再加上‘拓疆手’、‘龙章暗鳞’、和原本元老的一身功夫,酆无常身上的宝贝可不是金钱能够衡量,谁得了这身功夫转眼就可能进入天下巅峰高手榜,有了这身本事天下少有还怕没有银子,没有权利么?这个好处没有人能够不动心。

“你愿意传给我?”奇卫似乎将信将疑道。

“正如你所说,左右是个死,与其死在别人手里浪费了这一身功夫倒不如传给你,好歹我跟你和老正交情不错。”酆无常笑着道。“可问题是,我保了元老一命答应替他报仇,元老才传灯给我,你又能给我些什么呢?”

奇卫的眉头紧皱。

二十步,向铁衣感到‘不死邪尊’刻意散发出来的压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步子有些迟滞,几乎难以行动,他向身边的杨泽丰看去,只见这少年并未有丝毫停顿。

十五步,向铁衣头皮发麻,浑身血管发胀,他暗暗心惊,这‘不死邪尊’听说中了兵綦印的‘九蠽噬功散’功力有损,怎么今日这厮释放出来的压迫竟隐隐有强过当日‘百瑞城’时的感觉,莫非他能将毒性转化为功力?

十步。双方止步,对峙。

‘不死邪尊’盯着两人冷冷道:“本尊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天才,再过十年或许你便可超过本尊,可惜你没那个机会了。还有你,小子,上次叫你逃脱,这次没那么幸运。”

杨泽丰无言、静立。

‘六龙帮’里,几人还在喝茶。

墨幽帆着急道:“帮主,我们再不动身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龙神’提起茶壶给墨幽帆面前的杯子斟满了茶,笑道:“喝茶。”

墨幽帆接过一口喝下,道:“朝廷的事不管,你的干儿子难道也不管了?”

‘龙神’不言,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墨幽帆接过,也不再喝,重重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道:“你不去我去,他是我的徒弟,我墨家就这么一个巨子。”墨幽帆说着站起来就要走,他心中恼怒,他气不过‘龙神’的做法,更看不惯‘雷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哪有这么当爹的?

‘龙神’闭眼吸了一口气道:“‘不死邪尊’已然动身去了皇宫,你打得过他么?”

墨幽帆止步,回头狠狠一望,举步又行。

“嗯~~~~~坐的有些腿麻,我出去走走。”病死鬼一口饮尽杯中茶慢吞吞站起,佝偻着出了院子,他一动已走在了墨幽帆前边,再一举步便迈出了院子。这可是‘六龙帮’的总舵,从这里到门口至少有百步左右,他只一步便出去了,墨幽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不禁有些发呆。

“幽帆,你的茶要冷了,浪费可不是你们墨家的作风。”‘龙神’的声音响起。

城外。

‘三钴’飞转,‘十里楼台’又有三人倒下,南离公子已然有些绝望,当年那一局有财神暗中布置,有云老这个变数,今天恐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就在南离公子即将撑不住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剑出鞘的声音,一道白影从两名‘百忍精堂’的杀手面前一闪而过,两人出刀劈下,一人却已经倒地。那白影丝毫不停,剑鞘如矢飞出,将另一杀手穿心而入,人已冲着另外三名‘百忍精堂’的杀手杀去,那三人一左一右出刀,另一人一刀力斩而出,白影古剑一指,‘叮~~~’一声响,已与三人三刀相交,三人未及变招白影已在十丈开外,古剑指向正欲一刀结果东壑的七鬼,‘叮~~~~’一声长响,两人已不知过了多少招,七鬼身子后跃,摔在了树上,消失不见,白影剑身一颤,千百点寒芒层层笼罩洒下,他不看战果人已消失在原地......。

‘砰砰砰’三声,先前那三名杀手已倒地身亡。

“庄......庄老三?”赵硎眼见白影出招,吓得头皮发麻,如此剑法不是庄则敬又能是谁?

‘嗯!’一声痛哼,七鬼现身,肩头的血汩汩而流,颈侧也已多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接我‘蚀髓针’。”唐贤眼见己方来人,轻功全力施展,又杀了回来,人未到千枚钢针打着弧度袭向梁榭、老鹰、宜丰、郁栖柏,此间若破‘贪翅黑刑’将会彻底施展,然而此时前有‘贪翅’压制后有‘蚀髓针’袭击梁榭等人哪里还能应付?倏地,白影闪来,衣袂一拂射向老鹰等人的几百钢针偏离了方向,向空处打去。

‘叮叮叮叮叮~~~~~~’一连串的响声响起,庄则敬的古剑已挡在梁榭身前,唐贤出手不停,见庄则敬出了手毫不畏惧,当即一吊千枚铜钱又自打向梁榭,庄则敬剑光如幕,铜钱如何能进?

‘嗯!’一声痛哼,南离公子捂着脖子向后倒退,唐贤得意一笑,转身便走,手一甩又是一吊铜钱打出,这一回打向‘十里楼台’众人。唐贤动‘黑蚁’将‘贪翅’猛攻过来,梁榭一人难以抵挡节节后退,庄则敬另一手在空处连挥,‘叮叮’声响起,‘贪翅’无功而返。

‘黑蚁’一轮猛攻无效,突然舍弃庄则敬和梁榭‘贪翅’一振径直向东壑攻去,庄则敬正与追击,眼前青光闪动十二柄剑已刺了过来,‘四耳老人’不让众人,双袖双掌发出层层气浪,将众人尽数挡住,悟禅大师,肖君瑶,无岁也只得止步,梁榭怕东壑有失百忙中打出五枚飞锥追袭黑蚁。快,快到不及眨眼,狠,狠到招招致命,一双手,十二柄剑,悬空如轮急转,他快,庄则敬更快,古剑毫不避让,接连点出。‘当啷当啷~~~~~’瞬间,交手九轮,三绝剑倏忽后退,十二柄剑掉地三柄,他的一侧肋下已渗出血迹,不知何时竟已中招。

那边梁榭飞锥早已落地,东壑也已倒地,被‘四耳老人’这么一挡还是晚了一步,南离公子也已倒地而亡。金色人影晃动,二百‘金衣卫’已将众人围住,远处‘内督府’的‘二十三匹狼’和手下二百人分为两队,向交手的两拨人围了过去,庄则敬收剑气势收敛,人恬静如处子。

“庄大人,背叛府督你可知下场为何?”徐春之道。

“徐大人请让开,我只杀‘百忍精堂’的人,杀了他们之后我绝不与府督为难。”庄则敬平和地说道。

徐春之冷笑道:“嘿嘿,庄大人好大的脸,你比得上影么?比得上整个‘百忍精堂’么?”

“让,或不让?”庄则敬又问道,没有任何感情依旧平和。

“庄则敬反叛府督,击杀‘内督府’虎帅大人,这帮人蛊惑圣上个个该死,‘金衣卫’,将这帮反贼给我拿下,死活不论。”徐春之不搭理庄则敬,直接下命令,他有底气,这些‘金衣卫’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精英,当初对付不留时表现不错,三四十人便能让不留陷入苦战,虽说是针对不留而准备的克制打法,不留亦有留手,但这些‘金衣卫’的强悍还是值得信任的,尤其是他手下目前有二百人,这二百人配合起来实力很是恐怖,纵不能取胜,只要拖延一时半刻等到那边‘黑蚁’和‘百忍精堂’的人取胜不愁解决不掉这些人,尤其己方还有‘四耳老人’这等高手,赵硎也是实力强悍。

徐春之一句令下,‘金衣卫’急速游走换步,将众人包围,宜丰、郁栖柏、宗老、悟禅大师、肖君瑶、无岁、无壑、老鹰、梁榭背里面外围成一圈将谭兴德围在中间,谭兴德用力过久,过度,断手处鲜血不断渗出,一张脸因失血过多白的可怕,庄则敬本来与他‘谭门’有着几十条人命的血债,他看向庄则敬的眼神也是充满仇恨,但此刻时移世易,庄则敬已经和他们站在同一队伍中,他也不好多生事端,而且失血让他的感觉有些游离,神志也渐渐有些迷糊不清。

金光闪动,人影穿梭,二百把刀左穿右插接连换位轮番攻击,这些人不愧精英,人人刀法精湛,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八法明晰,招招狠辣,众人单打独斗可以将他们轻易击败,此时‘金衣卫’一人有破绽其他人立刻出招弥补若非付出伤痛的代价几乎难以取胜。半轮攻击未过众人已倍感棘手。

‘四耳老人’擦了擦汗抱着膀子在外围看着,赵硎已有些疲乏,也不由得擦了擦汗,三绝剑则是敷药止血撕下一块布条勒紧腰肋处的伤口,这也是他,换做随他来的其他杀手,绝对无法和庄则敬过百招以上,也绝对防不住庄则敬那第二柄看不到的剑。

“既然徐大人看不起庄某,庄某也没必要留手了。”庄则敬瞥了一眼‘金衣卫’依旧平和地道。

徐春之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让他们抵挡,你先撤回来,待会儿看好机会全力出击,太阳升起之前逼他现身,这是这一战关键之处。”庄则敬向梁榭传音道。

此次由他主事,他知道庄则敬所指,这些人当中也唯有他和宗老是爆发型高手,但敌人对宗老的防备远大于他,也唯有他是打暗器的高手。梁榭没有多说,挡开两刀,撤回圈内,他此时确实又已感到内力空虚,手足开始颤抖。

他足踏大地,闭目,深吸,一股力量自脚踵而生瞬息蔓延全身,只一息内力尽复,再一息精神百倍,再一息内力灌注四肢百骸,力量重回巅峰,他的打法太过耗损内力,以他的功力不足以维持消耗,也唯有这‘天根诀’才能补得起补得足。

忽然,风起,轻轻地吹动林中的树枝,拂过众人的脸庞,不似夏日的燥热,亦不似初秋凉爽,却似雨后的清新中透出一股寒意,可现在是腊月。

庄则敬闭上双目,似乎是在感受着这一股天地间突来的清风。

“剑意......”庄则敬张口,随着他两个字的出口,那风中的寒意更加尖锐透骨,一如寒冬方过初春时的冷风,透骨而妖寒,而你以为冬天已过,暖春已至毫无防备之下只穿了一件薄衫。

庄则敬猛然睁开眼睛,那一股风陡然间如刀,如锥,变得更加凌冽、集中起来。

“问春寒。”庄则敬开口说出了另外三个字。

第295章 雷少

经国府。

一道红影降下。

“先生......”‘金衣卫’千户杨浦上前抱拳,他(她)不言,抬手便是一掌,杨浦只见红影一闪,人便已飞了出去。

‘噗!’一口血雾喷出,金衣碎裂人已当场毙命,他(她)携怒而来,岂是易于?三百‘金衣卫’将他(她)团团围住,老妖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院外已打成一片。

“他(她)居然会为人报仇?”武经国冷笑一声,手已经有些颤抖,老妖若是没受伤他还不会害怕,而现在老妖就是个废人。

“他(她)有任何条件都先答应了。”武经国道,在这个结果眼上他可不想出任何意外。

老妖向‘三鹰’使了个眼色,‘三鹰’一起出了厅。

“先生请住手。”‘三鹰’其中一人道。

他(她)无言,足下顿一名‘金衣卫’心脏一跳,喷了一口血轰然倒地,然后他(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屋里。

“有什么条件还请先生明示。”‘三鹰’中另外一人道。

他(她)还是无言。

皇宫里。

短暂的对峙后,‘不死邪尊’气势一凛,便要出手,‘铁蛮’道:“师父,对付他们弟子一人足够了。”

“小心。”‘不死邪尊’道。

“是。”‘铁蛮’应道,然后转身面对向铁衣道:“上次吃亏在音功上,这次没了音功看你们如何破我铁甲。”

向铁衣脸色一冷,跨上一步道:“上次中了你的计,这次公平对决你又能奈我何?”

“那就试试。”‘铁蛮’冷喝一声,浑身气势攀升,杨泽丰稳稳走到向铁衣身前道:“向执事,把他让给我吧。”

向铁衣略一犹豫,便即退下,也好,他先看看杨泽丰的武功路数,一会儿方便配合,‘不死邪尊’师徒三人中‘铁蛮’最弱如果杨泽丰连‘铁蛮’都对付不了,那也不用打了,配合不配合都没用。

“你来也一样。”‘铁蛮’拳出如风,气撼山岳,一拳没有任何花俏直接砸了过来,杨泽丰身一侧肩背如绷紧的弦足下如离弦的箭一般绷入‘铁蛮’怀中。

‘嗡’!一声巨响,‘铁蛮’离地飞出数丈踉跄落地,他人一落地立刻大怒,爆喝一声双拳齐出,呼呼两拳砸向杨泽丰,这回他的双拳互相配合补充,已不似方才那般随意。杨泽丰侧身滑步,入怀,身子如白驹过隙在‘铁蛮’双拳之间的缝隙穿过,肩背如弓又是一绷。

‘嗡’!‘铁蛮’再次离地飞出,直到五丈开外这才‘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下。向铁衣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这杨泽丰先后两次用同样的招式击飞‘铁蛮’,这说明他的武功,招式功力都远在‘铁蛮’之上,只是可惜的是‘铁蛮’招式虽不精,然其功体特殊又有铁甲护身,麻烦了些。

‘暴荒雷’上前去扶‘铁蛮’,‘铁蛮’一把甩开‘暴荒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暴怒着又冲了上来,照着杨泽丰就是十拳,杨泽丰双脚不动,身子侧,转,倒,起,如不倒翁般将他十拳尽数躲过。

‘砰!’同样的招式,‘铁蛮’又中一击,飞了出去,他爬起来再度冲上。

“你招式厉害又怎样?功力比我高又怎样?没有‘破甲神锋’破不了我的铁甲,耗也耗死你!”‘铁蛮’语气中杀意大盛,怒气更盛。

“‘破甲神锋’么?”杨泽丰淡淡念了一句,‘铁蛮’的拳便又到了。“想要便......给你。”

杨泽丰口中‘给你’二字一出,向‘铁蛮’迎去,‘铁蛮’双拳轰出,杨泽丰低头矮身,身子一旋已钻入他怀中,指尖自‘铁蛮’颈前铁甲接缝处划过。‘不死邪尊’清晰的看到杨泽丰指尖有一片极薄极薄的气劲在极速旋转,就如同一个圆形的透明的铁片一样。一指过颈,一篷鲜血瞬间喷出,‘铁蛮’的头旋转着飞了起来。

‘暴荒雷’眼见‘铁蛮’身死登时大怒身影陡然闪出,一拳在空气爆裂声中轰至,杨泽丰闭目,吸气,抬掌,拳掌相交,无声无息。‘暴荒雷’纹丝未动,杨泽丰也纹丝未动。

“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不死邪尊’喝了一声,‘暴荒雷’却恍若未闻。

“他回不去了。”杨泽丰淡淡说道,话音落‘暴荒雷’身上一道电芒闪出,然后人轰然倒地。

“坚不可摧的铁甲?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杨泽丰淡然,傲然道。

向铁衣惊得目瞪口呆,‘暴荒雷’,‘铁蛮’这两人当初可是给‘扬刀盟’带来极大麻烦的两个人,自己全力出手可以和‘铁蛮’差不多,但‘暴荒雷’能硬接‘三弦破云弩’却是自己做不到的,便是盟主和统领对付这两人也要费一番手脚,这少年三招两式便能要了他们的性命,难道说着少年的实力还在盟主之上?以他的年纪这太不可思议,本朝何时多了如此逆天的人物。

“‘九州风雷一式狂’,雷神的绝学?”‘不死邪尊’语气(差点写成脸色)凝重的问道。

杨泽丰没有答话。

“你......你是墨幽帆的徒弟,‘龙神’的义子,‘雷神’的儿子,人称天下第一奇才的雷少?”‘不死邪尊’的语气更加凝重。

杨泽丰道:“这一句问话当真是将你怕死的个性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一句话自然是默认了自己雷少的身份。

‘不死邪尊’脸色一寒,忍了忍终于说道:“看在你爹的份上,本尊徒弟的仇不与你计较。你现在离开本尊饶你不死。”

‘雷少’道:“你这种人不配留在中原,要么离开,要么死?”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本尊怕你不成?”‘不死邪尊’冷声道。

雷少道:“堂堂邪尊当然不会怕我,不过家父‘雷神’、义父‘龙神’、病叔,这三人你也不怕?”‘不死邪尊’一时语结。

奇卫看着酆无常似乎有些踌躇,酆无常本来就很强,得了元老传灯之后更加厉害,而且他还身怀数种绝学,如果双卫这等人物能得到酆无常的传灯任何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以他们自身功力再加上酆无常目前的部分功力以及那些绝学,足可与惊虹等人匹敌,甚至替代惊虹,可以与其他几位高手一较高下。

酆无常的功力谁也想要可谁都不是傻子,功力只有一份,任何人想得酆无常的功力,那眼下这一关就要由他来过,这一关并不好过,百里无痕不行,‘四大神刀’也不行,‘金衣九禁’同样对付不了天罡地煞这些人的联手,双卫亦然,这一关不是谁想不想替酆无常过的问题,而是过不过得去的问题。

“老奇,莫非你既想杀了我领功又想得我功力?那我宁可传给狗,小关,过来。”酆无常‘见’奇卫沉吟不语笑道,其实关常比他还要大上两岁。

关常:......。

关常没有动,他知道就算酆无常愿意传给他,别人也不会给他们时间,至于平白无故被酆无常调侃他倒也不在意,毕竟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被调侃两句了。

“呵呵,我还没那么贪心。”奇卫笑道。

酆无常盯着奇卫道:“那么我们的性命就拜托你们哥儿俩了。”此刻的他睁不睁眼其实都已经一样,说是盯着奇卫,实际上除了模糊的轮廓之外他其实看不清任何东西,与金铣动手之后他所有的动作都是靠感觉,靠猜来完成的。

奇卫摇头道:“我只能保证我一人不伤你们,别人我管不了。”

酆无常还没说话,骆镶已不耐烦,不悦道:“你被欲望冲昏头了?跟他谈条件,不怕成为第二个元老和金铣么?快快把他拿下。”

奇卫一顿,似乎突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当即又走了过来,酆无常叹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来淡淡说道:“唉,反正要死了,那么多秘籍留着也是无用,便送给第二个向本大人动手的人吧。”

奇卫的步子又是一顿,然后举步欲行,酆无常趁热打铁道:“本大人说话向来算数,要不是答应元老替他报仇哪会落到你们手中。”奇卫又一次站住了。

骆镶向身边两个‘金衣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动身快步走到酆无常面前,酆无常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没有紧张,两名‘金衣卫’一起出手,手伸出一半又不约而同缩了回来。

酆无常笑道:“这就对了,大好的天气着什么急?反正我们跑不了,看完小杨和‘不死邪尊’的战况你们再动手也不迟。”

骆镶扫了一眼,意外的发现‘铁蛮’和‘暴荒雷’已然毙命,‘不死邪尊’正自犹豫,他心中也不由得一凛,这小子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许多。

‘不死邪尊’心中挣扎片刻气势突然又大盛起来,狠狠说道:“他们厉害又如何?本尊杀了你就离开中原,他们还能逢山平山,遇国灭国不成?”

‘雷少’微微一笑摇头道:“这当然不可能,不过不知道我这不成火候的‘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能弥补多少功力差距,能在邪尊手下拖多久?”

“你练会了?”‘不死邪尊’更是吃惊,这个什么一长串名字的神通他当然听说过,听说这门乃由当年天城奇才‘盗天’草创,‘盗天’自称盗劫天机无物不通,故而这神通甫一降世便力压诸派武学,后经累世修改完善,至‘太一绵掌’问世后借助其原理更将这门神通解构天下武学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可谓变态到极点,好在难度奇高,不是一般人能练会的,就算是绝世天才能掌握三四成火候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天城中流传的也只是残本不然当真天下任何武学,任何招式,任何计谋在其手下都像没穿衣服的女人一般被人看破,看透。

第296章 不死邪法

其实‘不死邪尊’是不相信这什么神通的,他的武功已无懈可击,只是招式上难以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以防万一才打造了金刚铁甲,这铁甲配合他的内功心法达到坚不可摧的地步,想要对付他除非用擒拿手生擒他或者击破铁甲,然而他功力用之不尽,又力大无穷,偏偏还有铁甲护身,故而诸般手段都大打折扣想用这两种办法对付他除非功力远高于他,然而天下间恐怕唯有极个别几个人才有能力击破这个铁甲,他只要避开这几个人就是了。

那什么神通,就算能解构武学,却未必能解构铁甲,就算能解构铁甲使用者也未必有这个功力做得到,他实在想不出功力不足的情况下别人有什么空子可钻,‘雷少’的‘九州风雷一式狂’很厉害,根本不需要打破铁甲就可以击杀‘暴荒雷’,但他不是‘暴荒雷’可比。

‘暴荒雷’的双息功有极大的缺陷,他则不同,他的‘双息不死功’与铁甲完美结合毫无缝隙,他为了防备与‘雷神’交手又曾在铁甲内涂了一层胶,这层胶隔绝雷电,他曾在天雷中试验身中数道雷电浑然不觉,所以他并不怕‘雷少’的这招,理论上他应该也不惧怕‘雷神’,但他不敢一试,‘雷神’的实力太强,恐怕不用雷电自己也不是对手。

‘雷少’点头道:“不敢说练会,只不过是天城近百年来这门手艺的第一人罢了。”

他为了修习‘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加入了墨家,研读《墨经》及古今中外天文物理著作,逢人拜师,所拜的师父有教书先生、木匠、武林高手、乞丐、道士、和尚、儒生、兵家、以及民间杂学家和‘西荒’的一些他国奇人,以求了解天地万物本性,知一而知百,窥户牖而知天下,人微动而知其所向,然后转化为武学,故而可以窥破各种迷惑的武功,击溃各种强大的实力,在他眼中,各人的弱点如同摆在桌面一样明显,然而尽管如此,他究竟得了几分火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最近这几十年来,除了天城曾经一位夭折的天才小女孩之外就属他领悟最多,这一点他的父亲‘雷神’也是比不上他的。

‘雷神’的性子沉寂寡言喜好的武学也不似这种感悟道理之类的武学,而是精修霸道的雷法,而且身怀火雷,寒雷,云雷,地雷,风雷诸般雷法,当初云老与‘雷神’交手,‘雷神’五雷(此五雷非是道家精炼五脏的五气朝元五雷)齐用,云老发觉‘雷神’功力受损有缺当即撤招,撤招瞬间便是被五雷趁虚而入,他卸掉了其余四雷终未及卸掉最狠的寒雷,

‘不死邪尊’缓缓道:“那便让本尊看看你的神通到了何种地步。”

“‘断天关’”。‘不死邪尊’一声厉喝,铁拳轰然而至,与‘铁蛮’的出招相比这一拳同样的没有花俏,同样的简单的招式,威力却大了不止十倍。‘雷少’感受到这一拳的气劲猝然而爆裂,所过之处空气炸裂,周遭小范围亦形成各种不规则的气劲,这些气劲分金裂石击铁如粉,若是贸然抢身近前无论身法多块必然要被气劲波及。

‘雷少’抬手一掌相接以气对气硬拼一记,一声脆响,‘雷少’后退两步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他周身上下散发着的彻照万物的气息更进一步,他的眼光益发澄澈空灵,他一呼一吸中带着的嘶嘶雷电之声更加响亮。

“‘碎铁衣’”‘不死邪尊’双拳齐出,旁人眼中这两拳亦是简单迅捷的两拳并无特异,在‘雷少’眼中这两拳中蕴含着横劲、竖劲、逆劲、破劲、沉劲、绞劲诸般劲力,两拳劲力互相贯穿融合又会产生新的劲力,任何物什进入都会受到诸般力道疯狂撕扯击打,从而破坏殆尽。

‘雷少’感觉到这招可以以相对劲力化解,但他做不到,没那个时间随他变化,也恐怕气力中断,既然破招行不通‘雷少’只好力灌双掌以更为费劲的打法硬接一记。

‘嗡’然一声,‘雷少’闷哼一声足下青砖粉碎,鼻孔中血迹隐现,‘不死邪尊’气力一阻,继而再度凝聚,顺势一招‘破金门’击出。向铁衣正待救援,忽见‘雷少’一笑,身法极快如一道光束射入‘不死邪尊’怀中,‘不死邪尊’左拳击出相阻‘雷少’右臂挡开,肩背如弓已靠在‘不死邪尊’心口,‘不死邪尊’双足踏地胸口雄浑力道反击双力交汇‘不死邪尊’岿然不动‘雷少’左手手指尖指芒急旋,一声刺耳的响声手指慢慢在‘不死邪尊’胸口捅了进去。

‘不死邪尊’双手回抓,‘雷少’不闪不避再吸一口气肩背贴身又是一记重击靠在‘不死邪尊’胸口,‘不死邪尊’蹬蹬噔倒退数步方才止步,两手的回抓也已破了。向铁衣急忙站在‘雷少’身后,只见‘不死邪尊’身上电芒一闪,如同‘暴荒雷’那般,然后胸口心脏处渗出一丝淡淡的蓝色血迹,他受伤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招,倒是小看你了,接下来本尊不会留手。”‘不死邪尊’缓缓说道,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铁甲的缝隙慢慢恢复,补上。

‘雷少’伸手擦了擦鼻子中的血迹,再度吸了一口气,眼见‘不死邪尊’气息丝毫未曾减弱半分他首次感到了棘手,方才他的破法没有问题,先以‘破甲神锋’之法破坏铁甲刺破心脏,再以肩背运用‘九州风雷一式狂’将雷电之力灌入‘不死邪尊’心脏之中,重创于他的同时更影响他的恢复速度,他的确办到了,‘不死邪尊’也的确受了伤,恢复速度也的确受到了影响,然而他的恢复还是快的惊人。

‘不死邪尊’双手乍然握拳,一股磅礴浩大的气势顿时压迫了过来,‘雷少’气一凝,周身上下汗毛竖起每一个毛孔清晰感觉到阳光,微风,以及周身真气运作,一股股看不见的力量自他身上无数毛孔渗入,瞬间流遍全身,他的眼光澄澈如同秋水。

“‘撼庙宗’”‘不死邪尊’一声厉喝,再度出击,‘雷少’身子一闪,‘不死邪尊’一拳击在空处,空气陡然一晃‘雷少’的身法一滞,‘不死邪尊’一招‘摧长城’已然接至,‘雷少’抬手又是一记硬接,拳掌相交,向铁衣只觉得脑中一晕,任何声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周遭静的可怕,两人岿然不动,一步不退。

‘不死邪尊’左拳起又是一记‘撼宗庙’发出,周遭空气抖动,欲故技重施一举困住‘雷少’击败于他,‘雷少’劲凝指尖一指破开‘不死邪尊’‘撼宗庙’的气劲另一指已捅入‘不死邪尊’左眼直刺入脑。原来方才‘雷少’身法迟滞乃是一计,‘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面对一切攻击会自然生出办法,尽管只是残本的部分。

‘不死邪尊’吃痛,右拳挥出,‘雷少’接手,暴退十步,‘不死邪尊’紧随而至,没用任何招数,没用任何花俏的拳砸了过去,向铁衣早已做好了准备当即运起十二成的功力拳头包裹一层腾升的‘黑焰’迎了上去。

‘咔!’向铁衣只觉得拳头奇痛无比,接着整条臂膀失去知觉,然后胸口受到重重一击,人顿时飞了出去,落地时已然昏迷。

得此一挡,‘雷少’指尖气劲旋转又是一指捅入‘不死邪尊’右眼眼中,气劲毫不留情贯脑而入在脑后爆出,炸成一片,‘不死邪尊’闷哼一声,一拳轰出,‘雷少’已然退开,一道雷芒又自‘不死邪尊’身上闪出,‘不死邪尊’身子一阵痉挛,几乎倒地。

‘雷少’急速喘着粗气,胸口胀痛,头疼欲裂,周身血脉几欲破身而出。“这么快便反噬了么?果然我还是过于激进了。”他扫了一眼远处倒地的向铁衣,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再看一眼‘不死邪尊’他的左眼已然恢复如常,右眼和碎开的脑袋正在飞速恢复,借力过多的弊端这么快便发作,对方恢复之快远超想象,这仗没法打,看来自己的‘天光照世无影寻踪神通’还是有太多不足。

“看在你爹的份上本尊本打算尽量留你一命,现在是你在找死,怨不得本尊。”‘不死邪尊’的话阴沉到了极点,拳一握气势再度暴涨。

“邪尊好大威风!”突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不死邪尊’心头一凛,这个声音他听过不止一次,他猛然回头只见皇城门口一个瘦的骷髅也似的人走了进来。

“病!死!鬼!”‘不死邪尊’恨声道。

“难为邪尊还记得我这个死人。”病死鬼粗重的喘着气道。

“天城收了银子,是要反悔么?”‘不死邪尊’道。

病死鬼摇了摇头道:“不反悔,我只是看看,邪尊请继续。”他说着找了台阶径自坐下,他的动作很慢,慢的似乎有些吃力。

‘不死邪尊’愣了愣,病死鬼说的好听,但他既然露面岂会是看看那么简单,当‘雷少’遇到危险时难道他当真眼巴巴看着?

“你们天城如此信誉以后叫天下人如何跟你们做买卖?”‘不死邪尊’又道。他与病死鬼打过好几次交道,也交过手,当时他有所保留,病死鬼一样实力不见底,当真动手他也不知道是胜是败,如果可以选择他绝对不愿意面对病死鬼。

病死鬼道:“‘大隅天城’向来讲信誉,不过邪尊要杀我的侄子,我看一看总不过分吧?等这件事过去我替侄子报个仇也不算过分吧?”

‘不死邪尊’无言,病死鬼的话不无道理,关键是病死鬼不走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当着病死鬼的面杀了这小子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跑过去和病死鬼动手?这显然更愚蠢。

第297章 挑拨离间

对峙,僵持,‘不死邪尊’不愿意离去,他的两个徒弟刚死而且好处只拿到一小部分,若在往日他不愿意为了银子和病死鬼做对,也不愿跟‘雷神’的儿子做对,但他现在很需要银子,迫切需要很多银子,而武经国向来出手阔绰,为武经国办事是挣钱的最好办法,最关键的是,武经国若胜,从此中原任由他抢掠,武经国若败,他则要掣肘许多,然而他不敢轻易动手,因为现在这笔银子不好赚。

骆镶见那边病死鬼露面,双方僵持起来,心知此间事还是尽快处理的好,于是扭回了头,冲着‘金衣卫’鼓动道:“谁拿下酆无常,李念的位置便由谁来担任。”

那两个‘金衣卫’没动,李念喊道:“骆镶,你敢动我?”

骆镶道:“动你又如何?只要这件事成了府督岂会在意你一个掌辕的死活,这是你说的。来人,先将李念给我拿下。”

百里无痕就在李念身边,听到命令右手一伸拿向李念肩头,李念待欲躲闪格挡但百里无痕出手太快,他的手刚伸出一半肩头一痛已然被拿住了。

贾成方见‘金衣卫’中内讧,当即喊道:“骆镶,李念,大敌当前你两个要干什么?”

骆镶哼了一声不去理他,他对贾成方这种命令的口气极为反感,‘内督府’的权利是大,实力却是一般,这一动手就被人拿住了还有脸命令他?何况此次自己立功远大过贾成方,待新皇登基后不定谁比谁职位高呢,又岂会将他贾成方放在眼里?

“唉,真是多此一举,两位大人的仇怨岂是你们能管的了的?他们谁想除掉谁尽管去就是了,若是两人一起殉职岂不是平白多出两个职位来?我向各位保证,只要皇帝最终被各位拿下,哪怕这里有职位的全都死了府督也绝不会怪罪各位。”酆无常调笑道。

百里无痕一愣,酆无常说的对,骆镶和李念都死了对她们反而越有利,她心中一动抓着李念的手不由得松了一松,李念趁机一个闪身闪开,‘唰啦’一声拔出佩刀照着骆镶砍去,骆镶不意他能逃脱,急忙掣刀挡住,怒喝道:“你敢以下犯上?”

李念道:“哼,犯上又如何?今日不杀你难道还指望你以后会饶过我不成?”

骆镶大怒,连忙叫‘金衣卫’动手相助,两名‘地煞金刀’刚上前两步,却见百里无痕朝着他们瞪了一眼,两人见身边的人没什么动静,当即又缓缓退了回去,百里无痕放了李念已然得罪了骆镶,她又岂会叫骆镶取胜?

眼见着李念骆镶两人乒乒乓乓打的不亦乐乎,骆镶渐渐占据了上风,百里无痕的袖子微微一动,骆镶的身子一个趔趄,砍出去的刀失了准头,李念发狠,将一柄刀使开刀刀急招招快式式狠向骆镶砍去,骆镶支撑片刻眼看又要转败为胜,忽然脚下又是一个趔趄,李念急忙赶过去照着脖子就是一刀。

‘噗!’地一声,鲜血喷出,一颗脑袋落地在满院子的砖石上咕噜噜滚了几滚,骆镶的身子抽搐几下便即不动。李念心中得意,冷哼了一声,向百里无痕道:“本大人若是顺利升任掌纛,力保百里大人任千户之职。”

百里无痕冷声道:“李念以下犯上刺杀骆大人,各位可都看到了?”

正卫道:“看到了。”骆镶死了,李念若是再倒下,这里便以百里无痕和正奇双卫为首,那头功自然也是非他们莫属了,到时候最少也能胜任个千户,甚至直接升任掌纛,掌辕也不无可能。

李念脸色一变,想不到刚除掉骆镶就被人摆了一道,他刚要说话忽然觉得‘太阳穴’上一麻,然后翻着白眼慢慢晕倒。

“来人,将他绑了押下去,待府督审问定罪。”百里无痕向两人吩咐道。

两名‘地煞金刀’过来立刻将人带了下去。贾成方欲再次出言命令,百里无痕回头瞪了他一眼,贾成方心中一凛,不敢多言,骆镶的下场可是例子,他职位高是在平时,现在可难保手下人也来这么一出。

“精彩,精彩,百里大人,老正老奇,这一回你们至少能当个千户了吧,若是再将徐春之那个蠢货掐死,这掌纛的位置便离你们更近了一些,要么三位大人再将其他几位千户弄死好了,反正都是吃的关系饭,要武功没武功,要脑子没脑子,留着也是浪费米饭,话说现在米饭越来越贵,依我看还要涨价,不如替朝廷省着点儿的好。”酆无常的声音依旧惫懒。

“你们两个,拿下酆无常随你们拷问,能问出多少是你们的本事。”百里无痕道。

先前那两名‘地煞金刀’脸色一喜,这自然比第二个动手给什么好处云云靠谱多了,如果第一个动手的人将酆无常杀死他们还找谁要东西去?想到这儿,两人一左一右抓了过来,酆无常没动,一杆长枪,一对双刺适时袭向他们。

“当我们是死人吗?”风瑶有些生气,双刺一阵快攻,那名‘地煞金刀’来不及拔出刀来连连后退,关常长枪抖动,一招‘高四平枪’后枪柄一按接了一招‘低四平枪’,然后急收急出又是一招‘中平枪’,与他对敌的‘地煞金刀’也不相让,拔出金刀接架相还两人一时斗了个平手。

奇卫未动‘四大神刀’四人已然联手冲了过来,他们四人为人谨慎,尽管知道酆无常现在不能动武,却还是一起行动,便算酆无常武功俱在想对付他们四个联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个人,四柄刀毫不留情冲向酆无常,他们不是想杀了酆无常,他们只想一招拿下酆无常,这小子身上有太多好东西,练功速度更是奇快,若是能问出这个办法来可比和人分杀皇帝的功劳要好上太多了,况且这并不影响他们分功劳。

‘四大神刀’之所以号中有个神字,那是他们刀法如神,尤其四人联手,极其厉害,他们刀法好源自于功底深厚,配合默契以及身法迅速,三十步的距离四人眨眼即到,酆无常面色如常,只见他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鸡蛋模样的东西来。

‘四大神刀’全力以赴跑了三十步,酆无常不慌不忙从怀里伸进伸出来回只动了二尺,然而这二尺却比四人的三十步更具威力,‘四大神刀’看到这黑漆漆的‘鸡蛋’脸色齐变,身形顿止,然后暴退,这四人动作反应出奇的一致硬生生将砍出去一半的刀收了回来。

“惊......惊掷春雷!”四神刀中一人惊呼道。

“唉,放着好好商量你们不干,非要逼我走这一步,我有什么办法?”酆无常面色轻松慢吞吞又从怀中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物什——惊掷春雷!这玩意一般人也只是听听,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只是听说这东西长得像黑色的鸡蛋,威力巨大无比,几个月前有人看到‘飞龙河’上突然翻起了滔天巨浪,浪过后淹了沿河两千多倾田地。皇甫残烛回报传讯时说过这件事,他们才知道他(她)那日的狼狈是拜这玩意所赐。今日在这里的人,包括百里无痕在内,没有一个人有他(她)的速度,而酆无常手里拿的可是两颗,换句话说酆无常一旦将‘惊掷春雷’丢出去,这里的人都要死,甚至于‘雷少’那边也难免受到波及。见到酆无常拿出了‘惊掷春雷’风瑶和关常虚晃一招退了回来,两名‘地煞金刀’也慢慢退了回去。

“不可能,你手中怎么会有‘惊掷春雷’?”奇卫忽然道。

酆无常道:“买的呀,不然你以为本大人的银子真被人骗去了不成?”

奇卫摇头道:“还是不可能,几个月前‘飞龙河’一战后府督早就将‘惊掷春雷’尽数买走了,你怎么买得到?这东西可不是说造就能造出来的。”

奇卫的话让皇帝的脸色变了变,酆无常面色如常道:“我就不能在他下手前买么?”

奇卫道:“哼,你大概忘了吧那时你还是帮着府督的,那两位掌柜就是酆大人你的功劳。”

酆无常摇头道:“你们还真当我是帮着武经国的?本大人不过是借他的手除掉两个整天叽叽歪歪告我黑状的人,或者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我那时候就在帮小皇帝谋划皇位,借机除掉几个老顽固。”

奇卫似乎又犹豫了起来,他不知道酆无常说的是真是假,却也无从考证。

酆无常向皇帝道:“皇上,我现在武功受了限制打不过他们,就算我武功如初也打不过他们,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这东西用还是不用?”

皇帝道:“你决定就好。”

酆无常道:“你不怕死?”

皇帝笑了笑并未答话,酆无常看着众‘金衣卫’道:“各位,我不知道你们的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屎,武经国能给你们的难道皇上给不了么?你们替武经国卖命,败了难免身死死后还要被人唾骂,成了也不过是升官发财,可你们前边还有好几个千户,几十个百户,掌辕,掌纛这种职位也势必会落到武经国亲信手中,何尝能轮得到你们?”

正卫道:“这道理别人岂有不知,那是因为跟着府督成功的机会会高一些,帮着皇上人单力薄只有死路一条。”

酆无常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看起来是这样,可为何‘龙禁卫’只剩下了这几个人?死的多半都是替武经国卖命的?”

第298章 人的私心

两人的对话让百里无痕一愣,酆无常趁热打铁道:“如果说他们武功差劲,职位低微死了活该,可千罹,天患,老虎,老妖这些人武功够高职位也不错还是一个个出了事,还有刚刚死去的‘不死邪尊’的两个徒弟他们的武功不差,而且又是不死功又是铁甲的,还是免不了一死,说到底人家压根没把你们当人,死的人越多将来论功行赏所用的银子就越少,职位就越好分配,若是都立了功还不死,武经国哪来那么多职位和银子给你们?”

‘金衣卫’众人无言,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百里无痕缓缓点头,奇卫也是点了点头。

酆无常继续道:“再看看项岳,全狙,猎北风他们,端木,孙铭,元老等,以及张千户,刘千户,刘师爷,李师爷他们,只要搭上武经国,不管是大内高手还是江湖豪杰或者是达官显贵,门客幕僚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有好下场?端木,元老他们好歹还有个霸道的外号,有个名字,再看看你们,什么王二蛋赵三狗的,有空多读两本小说,像这种作者连个名字外号都懒得起的家伙有哪个不是送死的命?看看武二武大哥俩,武二就因为起了个武松的好名字就莫名其妙学会了武艺就可以打死老虎,武大没起名字就只好被人毒死,看看你们跟武大有什么区别,这种情况还不赶紧躲起来争的哪门子功劳?”

正卫道:“酆老四,就算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倒也有理,如今箭在弦上却也不得不发。”

酆无常道:“射箭是要看风向的,逆着风射出去的箭很可能会伤着自己,当任思勰倒下时武经国就已经败了,再动手不但多了敌人,更多了太多中立的人,元老提前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要逃走,只可惜功亏一篑,他临终前将毕生功力传给了我,我相信元老对局势的判断,所以我选择帮皇上帮元老报仇,不知各位自以为比元老如何?”

奇卫道:“你昨天以前说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说已经晚了。”

酆无常道:“不晚,各位现在投靠皇上,我保证各位至少还能保住现在的官职俸禄,说不定还可以给各位升上一两级。”

百里无痕看了一眼门口僵持的‘不死邪尊’和‘雷少’,面带犹豫之色,良久又摇了摇头。酆无常道:“既然大家举棋不定,我到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好处。”

“有这种办法?”正卫疑惑道。

“有!”酆无常十分肯定地道。“各位既然不相信我的话,又有些信不过武经国,那倒不如中立好了。”

百里无痕道:“中立?恐怕到时候武经国成功也要对付我们,皇上取胜也要对付我们吧?”

正卫道:“是啊,如此两头得罪。”

酆无常沉吟道:“那这样办吧,我和诸位要么不动手,要么同归于尽,咱们求名求利而已犯不着把命搭上,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倒不如先看看‘不死邪尊’和小杨的对决以及城外‘百忍精堂’和‘扬刀盟’的对决,我们等这两边的战况明了再做决定如何?如果武经国的人大获全胜,那么我也不用这个‘惊掷春雷’,只要各位放我走,我立刻走人,皇帝送给你们,你们照样领功受赏,武经国若问起来就说忌惮‘惊掷春雷’的威力,皇宫毁了他当了皇帝也不好玩,如果是‘扬刀盟’的人占了上风,那么各位大势已去,也不用动手了。”

奇卫道:“这话跟没说一样,从你手上夺得‘惊掷春雷’比你这个提议似乎更加对我们有利一些。”

酆无常道:“那如果我答应诸位,假如‘扬刀盟’的获胜,诸位不反抗的话,皇帝不追究各位之罪呢?一边是八成同归于尽两成取胜的可能,一边是六成取胜的可能和足够的退路,两个方向各位请自选。”

“此话当真?”正卫忽然问道。他说着看向皇帝。

皇帝道:“可以答应你们,不过‘金衣卫’从此也不能再用各位。”

贾成方越瞧越是不对,当即喊道:“百里大人,此战已是不死不休你们不要上了当,古往今来的皇帝哪个不是过河拆桥的好手?”

酆无常冷笑道:“贾大人请放心,你就算是想上当也没这个资格,像你这种实力的人,不值得本大人和你讲条件。”

百里无痕和正奇双卫又一次犹豫起来,片刻后,百里无痕不去理会贾成方,向皇帝和酆无常道:“我们如何才能相信你们?”

酆无常道:“从皇上登基那一天开始我便对他最是无礼,你们当真以为我只是不想行礼么?我呢是个买卖人,也就是你们口中唯利是图的小人,要是看不清皇帝的胸襟气度怎能在这权利交换中谋取最大的利益?这一局本大人赌了,接下来你们要不要跟本大人一起赌?别忘了,我能有今日全凭一双精准的眼光,和所向无敌的赌运。”

沉默,又是沉默。

酆无常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那句话,要不是答应了替元老报仇,我再等两个月完全融合他的内力多好?何必在此时出来冒功力反噬的风险呢?只因我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只因我答应了他。怎样?几位大人,你们是要立刻倒戈帮助皇上呢还是接受我的提议呢?”

百里无痕和正奇双卫对视一眼,三人又与‘四大神刀’和‘金衣九禁’对望一眼,几人传音商量了一会儿,最后百里无痕道:“好,那我们便等等看‘百忍精堂’和‘扬刀盟’的结果吧。”

酆无常笑道:“这就对了,本大人天命所归乃不世奇才是当世之主,你们紧跟本大人的步伐才是保命护身的不二法门。”

皇帝看了一眼酆无常也不禁松了口气,风瑶,关常,许念恩无不如逢大赦,然而正当他们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那两枚‘惊掷春雷’在酆无常的手中竟然掉色了。随着酆无常手心里的手汗渐渐流下了黑水,那所谓的‘惊掷春雷’有的地方露出灰白之色灰白之色下映出淡淡黄色,那是蛋黄的颜色,三人仔细看去发现而且面对着他们的那一面的‘惊掷春雷’居然深深凹陷了下去。

三人的嘴惊的几乎要张开,酆无常拿在手里的哪里是什么‘惊掷春雷’,这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鸡蛋,而且还是两颗煮熟了的,剥了皮的,吸了黄的鸡蛋。很可能是酆无常剥了皮正打算吃鸡蛋的时候想到的主意,于是顺手染黑装起来了,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更难为他先前和金铣交手竟然没有将鸡蛋打碎。

第299章 剑意问春寒

庄则敬睁眼,目光如一柄利剑那剑不知所指仿若刺向每一个人,二百‘金衣卫’如被针扎气势一馁不由得向后微退。若是比武较技气势被夺敌人便该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了,识趣的便会当即认输,可现在是生死相杀,刃不临身无人肯退。

寒意消逝,蝉鸣声起,‘啾啾’两声,林中风止,一股淡然而闲适的美好感觉弥漫开来,众人一时忘却眼前的战场,完全沉浸其中,继而一切闲适消逝众人心头一空,如生命中被剥落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丝丝的伤感传至心头。

“‘蝉翼殇仲夏’”庄则敬再度开口。

众人的心态由伤感而消沉,一时只觉得生无可恋,一切事物,争夺都变得毫无意义,紧接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升起。

“‘鸿羽肃秋风’。”

庄则敬再度开口,地上落叶飘飞,旋风四起。

剑,出鞘,一股惊天杀意弥漫而出。

剑,出鞘,一股生命流逝的感觉在每一个心底升起。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在场几乎每一个人都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剑,古剑。

剑,透明。

剑,双剑。

庄则敬动,他的身子如烟,如雾,如鬼,如魅,步履万千,在‘金衣卫’人群往来穿梭,金刀如雨落下,金衣熠熠生辉,人影凝固,一袭白衣。

庄则敬的古剑已归鞘,他的身子回归到了原处,‘金衣卫’缓缓倒下,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足足三分之一的‘金衣卫’倒地而亡。阵——破。

半招‘剑意问春寒’,半招‘蝉翼殇仲夏’,一整招‘鸿羽肃秋风’,庄则敬从半招‘剑意问春寒’开始到七八十个‘金衣卫’倒地仅仅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二百‘金衣卫’只是步履微退,二百‘金衣卫’只是瞬间失去了斗志,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惨重。春夏之招本来要的就是这个瞬间,当剑锋临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剑是‘十大名锋’中的‘魅影鸣蝉’,剑很快,很利,很薄,过颈不沾血。

庄则敬喘着气,这三记叠招对他精神的消耗不小。

“‘四更惊梦,鸣九皋,半步锁深郊’”庄则敬古剑归鞘的瞬间宗老动了,出手便是四更之招,两名‘金衣卫’后脑中招登时倒地,宗老动无岁也跟着动了,掌刀过颈,两人倒地,然后悟禅大师,无壑,肖君瑶,宜丰,郁栖柏都跟着动了。

‘金衣卫’开始反击,已是又死了十人,伤了五人,梁榭没有动,他知道现在还没到最好的时机,他是刺客,他知道该杀谁,该怎么杀,该什么时候杀。

徐春之害怕,躲在了最后,‘三绝剑’双手剑攻出,刺向肖君瑶,悟禅大师赶忙过来,以二敌一,赵硎身子一动,‘沥硎剑’刺出,无岁掌刀抵住,‘四耳老人’低垂双目,长眉耷下,气势陡然暴涨,他右手挥出,与郁栖柏长棍扫在一起,一声巨响,郁栖柏倒退数步,虎口出血,‘四耳老人’左手一挥,老鹰首当其冲,宜丰抢上,‘小缺手’毫无保留,全力一接,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四耳老人’垂着目,右手又是缓缓拍向宜丰,这一掌似慢实快,宜丰已然受伤闪避不及。

突然,一声虎啸声入耳,一道虚影一闪而至一双爪抓向‘四耳老人’的‘大椎穴’,‘四耳老人’不及伤人一跃而起,人在半空打个旋双掌力拍而下,那人止步弹身而起,双手成爪,指芒迸现拿‘四耳老人’咽喉,‘四耳老人’中途变招,双掌对拍而出,那人双臂微提双手手爪已到了‘四耳老人’双臂上方,再度下爪,‘四耳老人’翻掌变指向那人双爪腕间点去,那人双掌微缩变爪为拳击出,‘四耳老人’手指变拳对击而出。

‘砰!’一声闷响,四拳相交,两人受反震之力凌空飞退,‘四耳老人’双拳破皮就在他还未及感到疼痛的时候那人的双脚脚尖已点在了他的小腹上。快,稳,准,狠,快到变态,猛到惊人。

“嗯!”一声痛哼,‘四耳老人’加速飞跌之势,朝着梁榭这边跌来,梁榭手一抖一枚‘落羽锥’已瞄准他落地之处打了出去,‘四耳老人’凌空一个转身,袖子扫过,‘落羽锥’落地。

‘噗!’‘四耳老人’一口鲜血喷出时梁榭另外一枚飞锥已打了过来,‘四耳老人’腹部剧痛,手腕上不知何时已被抓破一道口子,他勉力提臂击落了飞锥,飞锥之后不是阳光,而是另外一枚飞锥,一枚完全被前一枚挡住了的飞锥,他瞪大了眼睛,提起全身的力气将其扫落,然后他便见到一柄刀,一柄寒光闪闪的刀,他身子侧倒躲过了脖子的致命处,那刀毫不留情的划过了他的左肩,他的左臂连肩带臂被斩了下来。

“啊!”‘四耳老人’一声惨呼,顾不得左臂和腹部的剧痛,深厚功力运起,奋力逃跑,刚跑出两步左腿前一空,人翻身栽倒,然后他便看到了左腿自膝盖以下消失不见,剧痛传来,‘四耳老人’来不及止血,就见梁榭缓缓走了过来。

‘四耳老人’瞪大了眼惊骇不已,大声道:“你......你要干什么?别......别过来。”此刻的他已全无平日那般稳重慈祥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惶急,是惊恐。

梁榭没有说话,刀举了起来。“你......只要.......只要你放过我,银子武功要什么我都给你。”‘四耳老人’更是害怕,一手肘撑地死命向旁边爬去。

“你放过凤七了么?”梁榭更不废话,跟前两步一刀又将‘四耳老人’另一条腿砍了下来。‘啊’‘四耳老人’惨叫声中梁榭手起刀落又将其右臂砍了下来。

这一幕把众人看的头皮发麻,肖君瑶的脸色更是变了变,她认识的梁榭有点妇人之仁,有点犹豫纠结,浑不似眼前这种狠辣之辈。赵硎性子狠辣也不禁有些骇然,徐春之的脸色也变了变,眼前梁榭的手段让他脊背生寒,他可是给梁榭上过老虎凳的,要不是郁栖柏和沈南武去的早梁榭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如今梁榭出手狠辣,这要是他落到梁榭手中还有个好?

“好小子,够狠,不过杀人最好果断一些一招毙命,凌虐敌人对你可没什么好处。”老虎掐着两名‘金衣卫’随手扔掉后说道,他倒是颇有几分赞赏道。

梁榭道:“你难道不知道他的为人么?时间不多,不然我会用锯子而不是用刀。”

老虎‘哈哈’一笑道:“解决了敌人再说,小子,再合作一把如何?”

“好!”梁榭道。

“庄大人,臭婆娘的虫子交给你,这儿的破烂我们来收拾。”老虎道。

“嗯。”庄则敬答应一声醉剑连刺三人,人影一晃不见,再现身时已与‘黑蚁’战在一处,‘贪翅黑刑’没有了克制变得异常恐怖,已先后杀了‘听雨读剑楼’十五名杀手,五名‘玄衣卫’和两名‘十里楼台’食客,若非副楼主偶尔出招协助恐怕其他人早已死个干净了。

庄则敬人到剑到,更无二话,古剑刺出,千百寒芒均在‘贪翅黑刑’上一点,‘贪翅’受激飞回,‘黑蚁’旋即又放了出来,庄则敬一人对付七鬼和‘黑蚁’不落下风。那边副楼主已受了几处刀伤,庄则敬一到压力稍轻。

老虎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况,回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对肖君瑶道:“美人儿,你们两个去帮别人,把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交给我。”

肖君瑶‘绛唇点朱笔’一晃而退,悟禅大师随之退开,老虎指芒乍现腿一伸人如猛虎双爪探出已攻向‘三绝剑’,‘三绝剑’双剑一错即放剑锋剪向老虎他出手如电其他七柄剑在他掌控中分从七个角度刺向老虎,老虎若不变招势必落入两柄剑的剪刀口,等待他的还有其余七柄剑的攻击。

“好!”老虎一个‘好’字出口双手陡然落地在地上一托双腿跟着一跃,人已改变了方向扑向徐春之,徐春之身边有十余名‘金衣卫’阻拦,老虎指芒一闪,六人膝盖中指倒下,梁榭见他异动已知其意早已将飞锥抖出,六枚飞锥护在老虎身侧而去,其余四名‘金衣卫’挥刀击落飞锥,老虎已然到了徐春之身前,徐春之急忙后退,手中刀急速劈出,老虎一手抓住徐春之砍落的刀,一手手指已在他胸口‘膻中穴’按了一按,徐春之纵有金衣护体也挡不住这一下闭穴的手法,他眼睛翻白人已倒了下去。

那四名‘金衣卫’斩落第一枚飞锥,第二拨四枚飞锥却又到了,四人不及格挡纷纷咽喉中锥,疼痛伴随着窒息老虎却已回身与‘三绝剑’斗在一处。

“徐春之已倒,投降者可免一死。”宜丰一掌击毙一名百户高声喊道。

‘金衣卫’先在庄则敬剑下已失了战意,损失近半,后又在众人手中折损了不少,现在剩下六七十残兵败将早已无心恋战。‘呛啷’一声,一名膝盖被老虎揭掉的‘金衣卫’将刀扔在了地上,紧接着其余几名受伤的‘金衣卫’也将刀扔到了地上,跟着一个又一个‘金衣卫’弃刀在地。

宜丰火速点穴,将两名千户绑了起来,‘金衣卫’战力瓦解,留下谭兴德和老鹰看好俘虏,郁栖柏,宜丰,无壑,肖君瑶,悟禅大师等急忙分三拨去协助其他人。

赵硎先是看到庄则敬倒戈,紧接着老虎也已倒戈,这两人太过厉害,知道庄则敬拿下‘黑蚁’是迟早的事,又见老虎一出手必然见伤见死,知道留下来也讨不了好,当即猛攻几剑抽身便走,宗老本欲拦下他报仇,又见眼前状况未了,当即以大局为重,转身支援八雄而去,唐贤不知何时早已跑了。赵硎一走,无岁自然空了出来,无岁也不做调息,直接随着宗老支援八雄而去。

梁榭观一眼战,深吸一口气,内力恢复到巅峰,朝着‘内督府’的人群杀去,他人未到,暗器先到,‘内督府’的精英远不及‘金衣卫’的精英立刻有四五人受伤,梁榭刀起处,三人断首。

第300章 影

“‘幻无方!’”梁榭足下快至巅峰,眼前刀剑落下他只进不退,掌中刀变幻着各种招式,一进一出,眨眼间放倒二十多个‘内督府’精英,他再吸一口气反杀而回,数个呼吸间‘二十三匹狼’报销四人,‘内督府’再死十人,这边几名‘玄衣卫’压力一轻,腾出手来,‘玄光针’齐发,‘二十三匹狼’哪里躲得过,立刻再死九人。

刀已卷刃,梁榭足下一挑,又是一柄刀跳至胸前。

“‘离刀决!’”梁榭看准与副楼主交手的石桥将手中刀掷了过去,石桥本欲偷袭副楼主,突然一刀袭来只好先将梁榭的刀挑飞。

“‘离刀决!’”梁榭绰刀在手,又是一记‘离刀决’掷了过去,这一回刀身下却藏着一枚飞锥,石桥再度挑飞长刀,飞锥却已‘噗嗤’一声钉入他的肩头。

“‘离刀决!’”梁榭第二柄刀掷出去的时候足下已将另外一柄刀挑了起来,当即接手再度掷出,石桥肩头受伤,手臂抬不起来,已来不及击落飞刀,当下急忙向左侧一闪。

“中!”,石桥刚一闪开两枚飞锥又至,石桥再度一闪,那两枚飞锥突然互相擦碰,改变了方向,一枚向远处飞去,一枚激射他右胸。

‘嘣!’地一声,副堂主黄侯袖刀击飞飞锥,就在他击飞梁榭飞锥的时候,梁榭人已近身,刀也已到了。

“‘幻无方’”。这一刀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照着石桥左胸捅去,副堂主黄侯欲待援手,一股轻似风,柔似雨的剑气袭来,他只能一闪闪开,袖刀攻向梁榭后背,梁榭不理,一刀已捅入石桥胸口。

后背一痛,梁榭中刀,他不回头,两枚飞锥已甩手打向身后,黄侯袖刀斩落。

“‘悍刀诀!’”

狠辣无比的三个字从梁榭口中说出,梁榭不回头,长刀拔出石桥胸口反手向后捅去,黄侯袖刀砍向梁榭脑袋,梁榭只低下了头毫不理会,‘砰’,梁榭后背剧痛,‘噗’刀尖已有刺破血肉的感觉,黄侯惊惧,他受伤不重,他可不想和梁榭同归于尽,梁榭的刀堪堪刺破他胸口皮肉的时候他急忙后跃,脚步刚刚落地他只觉得微风拂过他的脖颈,然后他感觉到了天在旋转,继而看到了一个没有长脑袋的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的袖子里掉出两柄刀来,这两柄刀是如此的熟悉......。

雨声‘淅淅沥沥’,仿佛勾勒出一个美好的画面,细雨,斗笠,木屋,樱花以及那美丽的女子,这是隐五看到的,感觉到的最后的画面,隐五很高兴,很满足,很满足......。

七鬼弃了庄则敬急忙赶来救援,宗老二更名招随之而来。

天柱倾倒之势头,打的‘内督府’精英死伤无数,郁栖柏在没有人配合的时候才能发挥他最大的威力。

无壑的刀,无岁的掌刀,在一旦处于优势的时候威力不容忽视,敌人一个个倒下。

梁榭忍着剧痛,深吸一口气,人消失在原地,梁榭善于暗杀、刺杀、爆发,计划好了往往是一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杀招,他只找有机会的下手。那边三绝剑已然跪倒,老虎出手狂猛霸道,三五招见分晓。

‘贪翅黑刑’越放越多,庄则敬双手剑一攻一守一招未尽一招又出,双手之间剑与剑的衔接竟无一丝一毫的空隙,剑网越收越紧尽挡贪翅,古剑以‘醉剑’出招剑气剑招交叠出手变化无端,‘黑蚁’渐渐抵挡不住,庄则敬‘魅影鸣蝉’趁隙刺出,‘黑蚁’侧身闪避,那剑观之不见,中途却拐了弯,在她肋下急速一点,‘黑蚁’一痛,‘贪翅’飞舞的立刻散乱起来。一样的剑招拐弯,庄则敬的却比赵硎的更加无端。

‘黑蚁’见大势已去‘贪翅’一收急忙逃走,庄则敬两道剑气跟随,‘黑蚁’避开要害再度受创,庄则敬正要追去。

一缕阳光洒向大地,初阳明媚而温暖。

“不好!”庄则敬心头一凛,大喊一声:“诸位小心。”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来袭,庄则敬脸色大变,古剑一立,一股古朴浑厚的气息弥漫,他‘魅影鸣蝉’点出,一股凌厉的剑气发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同时出手,不可谓不强,然而瞬间,只是瞬间便被瓦解,那股毛骨悚然的气息彻底覆盖了过来。

退,急退,暴退,飞退。这不需要多言,如果连什么是危险都感觉不到,他们在江湖上活不到今天。

“啊~~~呃~~~嗯~~~~”惨叫声,痛哼声,一齐从无数人口中发出,血,飞溅,树木染红。

‘十里楼台’十四人全部倒下,‘玄衣卫’玄衣尽破,死绝,敌人在哪完全不知。

退,众人缓缓后退。庄则敬挡在最前,副楼主与他并肩而立,老虎在最后打起了瞌睡,在这个时候他打起了瞌睡。

“是‘百川......刀流’。”宗老开口道,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百忍精堂’的人,‘内督府’所剩无几的人缓缓退后。

空气中的气息凝重,蓦然,树林中空气一凝。

“‘微风听雨雨听轩,剑上重楼万万年。’”副楼主剑下风雨声狂响,内息剑气一浪接一浪发出却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感觉不到。

“‘残躯有垢,剑上无尘,白首问初心’”庄则敬口中吟哦,身上气息浑浊转为清澈,继而剑气凝成一股极细极利的气息。

“‘初更灯火,蝉赋谣,一曲千古调。’”‘铮~~~’宗老琴声响,融入二人气息之中。

“‘势无伦’”梁榭厉声大喝,脑中感觉着无比强大的自己,胸中却因气势压制如鼓之将裂,他勉力忍住,鼻子中却止不住流出血来。

“‘禅门百丈扫邪魔。’”悟禅大师端坐,佛门气息爆发,这招威力极大,悟禅大师与人交手百试不爽,此刻运用却被对方气势所压,反噬而回,一时间胸肺如要炸开。

郁栖柏,宜丰,肖君瑶,等均将气势提升至极。

“‘听雨读剑楼’死!”一个声音彻骨般冰寒。

空气扭动,压缩,‘虚空成刃’。

庄则敬身上剑气散发,那极细的剑气一碰虚空,涟漪散开,副楼主趁机三拨剑气扫过,气破,宗老断弦,梁榭狂喷一口鲜血,悟禅大师脸色惨白,宜丰精神委顿,郁栖柏神魂惊悸,方圆十余丈内,虚空刃破。

远处‘听雨读剑楼’杀手,无一幸免,尽数死亡。

“‘谭门’灭!”影的声音再度响起。

“‘震刀决!’”梁榭在八雄面前一挡,刀如镜。

“‘剑惊风。’”副楼主从旁协助,剑气如风惊压而出。

“‘蝉声鸣,剑破九重’。”庄则敬的剑气依然凌厉,‘魅影鸣蝉’加成之下以点破面剑气更盛三分,配合只有配合才有一线希望。

宗老琴声再响,老鹰一把捡起谭兴德的棍子奋力丢向影子。

刀光过。

所有的配合层层被击溃,闷哼惨叫响起。

副楼主连出十五剑衣衫尽裂,庄则敬退,宗老再断一弦,吐了一口血,梁榭断指,老鹰断臂,张英杰断首,谭门八雄五死三伤,一招,仅仅一招,就把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庄则敬逼退,就把守无不坚的‘震刀决’击溃,就将‘谭门’精英和老鹰伤至如此,也仅仅只有一招,就令副楼主这样的超一流高手狼狈致斯!

“‘一刀九斩’。”宗老听说过,副楼主听说过,庄则敬也知道。

“英杰,正雄!”谭兴德心痛的滴血,几乎在惨叫。

死了的已然顾及不到,活着的仰赖的也只是庄则敬,副楼主的联手破气,否则一招,所有人都要死。

剩下的值得庆幸,也不值得庆幸,死不过是迟早而已。

惊恐、绝望!众人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完全的震慑全场!

一招的惊艳,继而是让人透不过起来的压力!

‘噗’八雄中刚受伤的三人承受不住压力,当场吐血倒地。老鹰痛的冷汗直流,骂了一句‘妈的’却连他自己也听不到。这一切都仅仅是对方身上传来的杀气而已。

影!

缓缓地,淡淡地,数丈开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一个没有人,却平白多出来的影子!

影,有光明的地方才有影子,越是光亮的地方影子就越是清晰越是深黑,影随着光,光被挡住了才有影。初阳正红,人影正黑。

不同于云老,云老的强大让人无法企及,让人无法超越,更让人无法战胜,而‘影’给人带来的是恐怖、绝望!一种比死更可怕的恐怖,一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绝望!

果然,名不虚传。众人毕生所遇对手以此人为最。

第301章 闇影决

庄则敬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握着‘魅影鸣蝉’的手青筋毕露,一步踏出,却是‘弥罗之招’。

众人击杀了很多‘百忍精堂’的杀手,成功逼出了影,众人有心里准备可还是没想到影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强大到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原本梁榭和庄则敬以为影会比他(她)厉害一些,毕竟他(她)可以战平惊虹,是可以动摇高手榜的存在,然而真正交了手才发现,影确实要比他(她)厉害,但厉害的不是一点。众人不由得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刚刚倒戈的剑者和天下一等一的杀手身上,至于老虎,已然睡着。

两人同时一步踏出,众人身上压力顿时一轻。宗老,梁榭,郁栖柏,宜丰,悟禅大师,肖君瑶跟着踏出。

”他妈的,真邪门。“老鹰一句咒骂终于出口,声音终于不再像那般被压得动弹不得。

庄则敬和副楼主再一步踏出,梁榭等跟着踏出一步,老鹰全身一轻,回手止血。

庄则敬迈步缓缓而动。

”不简单!“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庄则敬和副楼主举起来的腿竟然踏不下去,一股更胜先前的压力陡然而至,梁榭站在第二排犹感到气血逆冲,鼻孔一热,鲜血再次不要钱的流出。

‘嗡!’庄则敬的步子终于踏下,大地狠狠一颤,副楼主的步子这才跟着踏下。

“‘地天刀。’”

一道刀光自地而起,直冲天际,副楼主剑意再出,仅能自保,庄则敬闭目,‘剑意问春寒’,‘蝉翼殇仲夏’两波剑意叠加而出,紧跟着‘鸿羽肃秋风’的肃杀之气发出,古剑出招。

庄则敬面色一沉,沉静如水,‘魅影鸣蝉’透明的剑身上剑气森然,如浸泉、如覆霜、如寒冬,剑气凝而不发,那股气越来越沉,就好像冰面下的水,我们永远看不清他有多深,只有等冰破刹那才知道其凶险......

“‘四时尽,万物敛藏,岁终。玄冬迎初阳。’”一招出,寒冰破,春回大地,循环往复又是四季,庄则敬四时之招同时叠加再次发出。

‘地天刀’受阻,然后破开阻力庄则敬吐血被气势反击飞跌出去,副楼主亦被震飞,刀光奔着肖君瑶斩去,悟禅大师推了她一把,自己却无暇躲过,刀光自他鼻梁,咽喉,胸口,小腹,胯下切过,毫无阻隔,又将身后的无壑切为两半,然后切开大地远远而去。

影这一刀发出,老虎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如此可怕,然后他整个人跃了过去。

“‘霸刀决’‘势无伦’‘离刀决’”梁榭适时配合,三招毫无缝隙,衔接而出,宗老一咬牙吞掉瘀血,将剩余五根弦死命拉开,副楼主剑气发出,庄则敬无视伤痛,‘弥罗步法’暴然踏出,一手古剑一手‘魅影鸣蝉’,耗尽他全身的力气双手分使两套四时之招叠加而出,剑招出,庄则敬喷血委顿在地,郁栖柏长棍如天柱倾倒击了出去,宜丰,肖君瑶、无岁同时出手。

众人一招齐出,老虎这一跃突然无巧不巧的将众人的这一招连接了起来,经过他的腿,掌,爪,然后放大。一声虎啸,合

众人之力全力一击。

空气凝固,无声,无息。

影晃了一晃,退了一步,一小步。

影首退之刻,蓦地,天暗了下来。

天并不黑,早晨的阳光依旧普照着大地,可突然间那明媚的阳光变得虚弱,迷离,重影,似乎离人们很远,很远,就好似傍晚的太阳,无力的苟延残喘!

杀气顿时凝固,压力顿时消散!

地上的影子变淡了。

不知何时,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人’挡在了众人面前——一个没有表情,看不清眼耳口鼻,甚至看不清轮廓的人。

“楼主!”

伴随着一声楼主,眼前这阴森的不能再阴森的人给众人带来的却是如同十日在天的光明。这人竟是——‘听雨讀剑楼楼主’‘雷龙影盗闇惊虹’中的闇。

没有言语,无需客套,势不两立的死敌,闇与影终于见面,武林中传为神话的两个人,两个死敌,两大顶尖杀手碰面,其结果只有——战!

两方众人自觉退后。

......

影动!

影的杀气没有减弱而是迅速提升,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众人知道接下来的将比杀气更可怕,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观战!

不敢托大,更不敢试探,影出手便是‘地天刀’,招招地天,刀刀致命,式式无解。

看不见的刀,看不见的人,更看不见刀路,唯有影。

众人心比冰寒,这样的差距,无法弥补,无法迎战,强如庄则敬与副楼主也只能任其宰割。

一场眼前发生的,却偏偏看不见的战局,更令人揪心,也更加刺激!

撕裂的空气,金铁交鸣的声响,闇的‘手’伸到哪,哪就爆发出刺耳般的尖锐声响,在别人无解的刀,对于闇来说却并非无解!

老鹰的血汗一滴一滴滴落尘土,他却草草点穴包扎一下,强忍痛楚,死也不肯错过观战的机会,当然百忍精堂的人也不会放他离去疗伤,也不会放任在场的任何人离去,同样,众人也绝不容许百忍精堂离开一人,这是个你死我活的局。

“影变招了!”老虎闭目感受着这场战斗,突然说道,“是‘翊毓.怒刀流’”。”,他擦了擦口边的血,他只出了一招,浑身上下的衣服皮肉却几乎没有好的地方,众人中亦没有不受伤的人,肖君瑶受伤最轻,心中却是极痛,她将众人一个个扶起向后撤退。

果然,相比刚才,闇神袍袖鼓动,出手以拂扫为主,影子在他的衣袖上晃来晃去,终难过臂弯。

看不见的招,看不见的刀,能感觉到的唯有那冲天的怒气,唯有那鬼魅的杀意,这是怒刀流的精髓,也是影的恐怖。

退了,闇退了一步!众人心头一颤——闇毕竟和影差了两位。

‘嗤’半截袍袖飘飞,闇又退了一步。众人手中捏着汗,用着力,放佛自己正置身战中。

“影的招式又变了,是‘刈.双分极刃’。”庄则敬精神萎靡,说道。

一招双分,刀刀双分,影的气势完全压着闇打。

“唉!”宗老叹了一口气,谭兴德面如死灰,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绝望,两人相视苦笑,‘雷、龙、影、盗、闇、惊虹。’原本影就排在闇之前,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不死邪尊’,闇打不过影很正常。

梁榭也是黯然,他比宗老他们清楚,整个局他最明白,为了确保最大可能的胜利,他们必须先将影逼出来,影其实知道,闇也知道,高手对决,气很重要,谁的气势被对方影响,想扳回来太难,也唯有如此闇的胜算才能高于影,为此‘十里楼台’灭,‘玄衣卫’死,然而最终......。梁榭不忍再想下去。

‘嗤’,闇的袍袖又被削下一截,几滴黑色的血液滴落尘埃,影的招式又一次变幻,这是第九次变招了,每一次变招都是完全不同的打法,九次变招就是九种打法。

“你们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这一次是我们输了,彻底输了。”副楼主重伤后的神情益发苍凉。

众人更是绝望,梁榭过来搀扶庄则敬正要离去,庄则敬忽然一顿,道:“不,我们没有输。”

“什么?”众人一惊,问道。

“你们看看天色。”庄则敬语出惊人。

此时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地下无风无雾,天色却灰蒙蒙一片,太阳光暗淡的如笼罩了一层白纱,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别扭难受,那种想甩甩不掉,想躲躲不开的束缚感缠绕在每一个人心头。

老虎和副楼主仔细看了一看,也慢慢点了点头,副楼主道:“不错,影的气势看起来压过楼主,但天色却灰暗依旧,影的能力遇光越强,向来只在月光下或者青天白日时动手,此时景况却似摆脱不了楼主‘闇七式’的影响,这至少说明楼主的劣势目前尚在可控范围。”

庄则敬道:“高手对决气势极其重要,影失了先手,哪怕他实力强于闇楼主在这种情况下也未见得能够取胜,除非他能将气势扭转过来,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九种战法过去了,他始终未能将气势尽数扭转,这说明影的输面较大。”

‘六龙帮’。

‘龙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饮了一口茶,道:“居然能压影一头,闇的进步总是令人意外啊。”

‘雷神’道:“庄则敬诸人天未亮便已到了,‘四时之招’忍至方才才出,想必此一战‘扬刀盟’所付出的代价不轻,若再换不来先手那么闇的实力也就是惊虹之流的水平了。”

‘龙神’笑道:“闇在争先手,影又何尝不是呢?‘百忍精堂’十二杀手一早出手此刻早该分出胜负了,只不过他们的人中没有庄则敬,老虎,江副楼主这等高手罢了,‘四耳老人’和‘黑蚁’虽也可称一流,比之赵硎之辈强了太多,不过对上庄则敬仍要逊色不少。”

‘雷神’道:“这一局本该‘老龙王’一展风采,现在只好让与庄则敬了。”

‘龙神’喝了一口茶道:“比起老爷子我倒更期待全力以赴的病老与影的对决。”

“病老?哈哈,这两字从‘龙神’口中说出该说是玩笑还是戏谑呢?”‘雷神’道。

“喝茶喝茶。”‘龙神’给‘雷神’斟上茶说道。

天色灰暗,压抑。

皇宫里,‘不死邪尊’望着天色没有说话,既没有离去,也没有动手,还在与‘雷少’对峙,他不怕‘雷少’,但不能不怕‘雷少’的身份。‘雷少’可能是拥有当今世界最可怕身份的人了,亲爹是天下第一,义父是能与天下第一争锋的人,自己年纪轻轻实力强悍,又是墨家巨子,还是皇帝身边的人,这个身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最要命的是眼下这个病死鬼太过棘手。

酆无常白瓷般的眼珠‘看’了一眼天空,感受到那股灰蒙蒙的感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这一个哈欠将风瑶吓了一跳,风瑶生怕他伸个懒腰把手中的“惊掷春雷”给丢掉,那就当真要‘爆炸’炸出黄儿来了,好在酆无常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冲着百里无痕等人漫不经心地道:“忍了这么多年闇终于对影动手了,等掐死了影我倒想看看这货是不是真的没有实体只有影子,这不符合物理。”

百里无痕道:“酆大人有兴趣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酆无常道:“我一个武功失了九成九的瞎子,步走太累了,百里大人可愿背着我走?”

百里无痕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病死鬼眯着眼晒着灰蒙蒙的太阳,淡淡道:“要变天了。”

庄则敬话音刚落,突然影子忽虚忽实,乍隐乍现,道道刀芒,剑气,杀招从土里,树上,风中毫无章法杀至,每一道气劲或一分为二,或一分为九,或一分为万千,四正四隅上下十方层层叠叠,接踵而至,紧接着空气凝结,虚空成刃,每一寸土地,空气无不充斥着杀招。

一层层像是黑气又不似黑气的气息从闇的身上散出,一环环一片片连带着泥土从地下翻滚而出,甫一散出然后又一层层一圈圈一环环被剑气,刀芒,杀招,影子彻底包围,驱散,绞碎,闇后退,黑色的血液不断滴落,天空陡然放晴,刺眼的阳光直接撒了下来,众人不由得以手遮挡。

这是冬天的阳光,腊月的阳光,早晨的阳光,众人从来没见过如此毒辣的光,哪怕在中午,哪怕在夏天,这光明明是明媚的,这光是明而亮的,但众人心中感觉这光却是黑色的,这世间好像并没有黑色的光,但众人就是有这个奇怪的感觉。

影子清晰无比,竟似有了厚度。闇却显得薄弱了起来,薄弱的似乎就要消失。

众人刚刚因庄则敬的话而感到轻松的心又沉了下去,如此千辛万苦死了无数人换来的局面就这样丧失掉了。

毒辣的日光照向众人,众人额头沁出了汗,连庄则敬、老虎、副楼主这等高手额头上也沁出了汗,庄则敬知道这是不详的光,杀人的光,光的后面是影,庄则敬是当今天下顶尖剑者,感觉剑意精准无比,灵敏无比,他没有见过影,却早知影非是自己能敌的。

副楼主对‘百忍精堂’知之最多,对影也了解最多。影,‘百忍精堂’十五代堂主,其实力远出乃师,是百忍精堂历代堂主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与人动手从不现真身,唯见其影,故江湖中以影相称,影不仅是江湖人对其不见踪迹的刀法身法所惊骇的称呼,更体现其内心中的畏惧,因为影杀人一次不中终身相随,就像影子一样至死方休,影一共出手十一次,目标一十六人,斩杀一十五人,失手一次,然致其终身残疾,卧榻不起。

这是副楼主乃至‘听雨读剑楼’对影调查多年的全部信息,此外只知道影武功很高,至于到底多高则不得而知。

战况越来越不利于闇,副楼主紧握着剑准备相助楼主,然而影子变化的太快,刀芒,剑气,杀招更是密不透风他半点办法也没有,‘百忍精堂’的杀手更是虎视眈眈死死盯着众人,随时准备动手拦截。

第302章 有心算无心

经国府内。

他(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快,他(她)的实力一如既往的恐怖,‘三鹰’已经受伤,‘金衣卫’死了几十个人,他(她)也中了两刀,‘三鹰’的实力很强,这里的‘金衣卫’也是精英。武经国不敢再让‘金衣卫’折损,无奈缓缓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盒,交给了身边的吴希,吴希凝重的打开盒子,将里边的‘惊掷春雷’慎之又慎的取出,还没等他走出了厅堂,厅门砰然碎裂,他(她)已经‘飘’了进来。吴希将‘惊掷春雷’托在手心,挡在武经国身前,喝道:“站住。”

他(她)止步,吴希内力运转,‘惊掷春雷’在他掌心慢慢旋转了起来,他(她)静静的盯着吴希,吴希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手足有些发抖,这是‘惊掷春雷’,丢一颗出去别说整个经国府会化为灰烬就是外边的店铺街道也难逃厄运,他吴希更会连渣渣都剩不下。

他(她)没有动,只是紧紧盯着吴希的手,既没有上前也没有撤走,院子里的‘金衣卫’和三鹰等人更是吓得止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武经国的袖子微微颤抖,伸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盒交给吴醒,吴醒接过后也打了开来,取出里边鸡蛋模样的东西来托在手上,然后他走到吴希身边与吴希并排而列。

他(她)瞥了一眼吴氏兄弟手中的‘惊掷春雷’一言未发慢慢转过了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慢慢撤掉内力,小心收起来。”老妖吩咐了一声道。

吴希不敢分神说话,慢慢将内力一丝一丝撤掉,待‘惊掷春雷’彻底不再转动这才轻轻取下,放入盒中,吴醒亦将其放入盒中,将盒子交还给了武经国,武经国长长呼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今天将这东西带在了身上,否则就算是在府中也恐怕来不及取。

武经国刚刚将盒子收起来,突然老妖的神情一变,他还未来得及细问,忽听得‘三鹰’同时大喝一声,腾身而起已跳出院墙,继而响起一阵打斗声,几个呼吸间,院墙轰隆一声倒塌,‘三鹰’倒退着飞了回来,每人身上都多了几道刀口。

‘金衣卫’已列队静待,只见那倒塌的院墙处走入三十来人,为首一人是个中年汉子,中年男子手中拎着半截断刀,他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血迹,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他的脸色白的可怕,神色有些萎靡,额头处一道弯弯的印痕散发着七色光芒,有点像是彩虹。

中年男子的伤似乎很重,但他的脚步很稳,很坚定,他每一步踏出似乎与大地连在了一起,似乎这片土地就已经属于了他。中年男子身后是一队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身上多数也受了伤,但他们的神情坚毅而笃定,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的表情。

“邵鸣谦?”老妖开口。

为首那人点了点头。

“惊虹败了?”老妖又问道。

“从来有心算无心。”邵鸣谦道。

“十怪都死了?”老妖又问道。

邵鸣谦摇了摇头道:“他们还有用,不能死。”

老妖又问道:“你中了‘惊虹印’?”

邵鸣谦道:“没办法,我需要时间,诸位又不愿意给时间,只好付出点代价自己争取了。”

老妖道:“可惜这代价不值得。”

邵鸣谦道:“值得。”

老妖道:“这里有二百多‘金衣卫’精英,加上‘三鹰’,吴希,吴醒,凭现在的你们必败无疑。”

邵鸣谦道:“不试怎么知道?‘三鹰’的伤势不轻,只要你还动不了我们就有机会。”

老妖道:“邵盟主好自信。”

邵鸣谦道:“不是自信,而是必须做到。”邵鸣谦话未说完,忽然一股森冷的寒意袭来,院中的几名‘金衣卫’退了几步,嗤嗤几声响,几名‘金衣卫’的裤子割裂了几道口子。

“好霸道的杀气!”老妖的眼睛盯着破墙处,一条人影缓缓走来,来人很年轻,手里拿着不似刀不似剑的奇怪武器,腰间跨着一只葫芦。

“酒可以解痛。”年轻人解下葫芦丢给邵鸣谦道。“‘百里醉’,最后一口。”

邵鸣谦没有答话,接过来拔开塞子喝了一口,他几乎不喝酒,但对年轻人他可以破例,因为他知道年轻人对人好的方式就是如此,不管你喜欢或者不喜欢。

“十三,这么好的酒不给哥哥和张总镖头留一口吗?”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身边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像是镖师。

十三没有理会商贾,而是向着邵鸣谦道:“你们挡,我杀。”

邵鸣谦不废话,长刀一摆,足下缓缓踏出,已挡在众人之前。衡无算重伤动不了身,其他‘玄衣卫’非死即伤,也留在‘八津渡’照顾衡无算,眼下邵鸣谦只有硬着头皮一挡,若在平时他也不惧这些人,可现在的他同样是重伤强撑。

“上!”老妖一声命令,‘金衣卫’出手,邵鸣谦出刀‘玄衣卫’亦无他话,即刻结阵。短兵相接,一触即回,‘玄衣卫’死一人,伤三人,‘金衣卫’伤八人,死三人,这三人全部死于邵鸣谦刀下。

邵鸣谦前跨半步,长刀挥出,刀至中途一道刀光陡然散开化作万点寒星正是‘一点星辰光明启’,‘玄衣卫’随之出刀,刀网织就光幕压了过去。

‘呛啷~~~~~’,金铁交鸣声四起,双方第二次短兵相接,十三蓦然出手,手中奇怪兵器一闪,人已退回,两名‘金衣卫’咽喉处多了两个血窟窿,十三的袖子被刀划了一道刀痕。‘玄衣卫’死两人,伤六人,‘金衣卫’死十人,伤三人,‘玄衣卫’未及退闪,‘金衣卫’前队倏退,后队倏忽补上,接着便是刀光一闪结阵进攻,短兵再接,‘三鹰’出手,‘玄衣卫’死五人,伤两人,邵鸣谦肋下中刀有玄衣护体,胯骨处却也中了一刀,‘金衣卫’死八人,‘三鹰’退回一人重创,十三一闪即退,‘金衣卫’再填两具尸体。第三队却又补了上来,刀光一闪,又是一轮猛攻,‘玄衣卫’再死六人。

这般对攻,‘金衣卫’人数远多于‘玄衣卫’占了极大的便宜,如此几轮翻滚进攻下来‘金衣卫’可以整顿休息,作为疲兵的‘玄衣卫’势必被彻底耗死。第四轮短兵相接的时候,商贾和镖师几人也加入了战团,邵鸣谦刚刚喊了声‘不可’,却已迟了。镖师和商贾的武功单拿出来不弱于‘玄衣卫’,尤其镖师的武功,远高于单个‘玄衣卫’更远高于单个‘金衣卫’,然而这不是单打独斗,‘金衣卫’配合起来,镖师几人根本无暇伤敌,只有防守只有不断挨打。

十三默不作声,只瞅准机会一闪即退,‘金衣卫’再倒两人,邵鸣谦长刀连出,‘玄衣卫’一轮反攻之下镖师和商贾几人趁机撤了回来,却丢下了四名同伴的尸体。

老妖扫了这几个人一眼,这些人中除了邵鸣谦只有那个年轻人比较麻烦,那个年轻人的武功本不算很高,也只比那个镖师模样的厉害一些,然而这年轻人精神意念极其集中,目光极准,时机把握极好,每一次出手都是‘金衣卫’阵法、招式、气势、金衣防护的空档,不出手则已,出则必死无伤。

“好极端的年轻人,看来是已经透析了某些物理的。”若在平时以十三的武功他也不必在意,眼下却是不易对付。

老妖向‘三鹰’使了个眼色,‘三鹰’本已受伤,方才其中一人又被邵鸣谦砍了一刀,更是伤上加伤,本不愿拼命,却又不敢违抗命令,当‘金衣卫’再一轮攻击发起时,‘三鹰’齐动这回却是杀向十三,邵鸣谦早已注意三人,三人一动邵鸣谦不顾受伤长刀斜指,气势攻去,瞬间错乱三人节奏,十三一闪又退,‘三鹰’死一人,邵鸣谦小腿中了一记铁爪,刀鞘已在另一人腿骨上戳了一下,十三退而再进,‘三鹰’再死一人,顿时三去其二。“死!”老妖突然出声,十三脸上抽搐,本该后退的步子突然一个踉跄就要栽倒,‘三鹰’剩下一人和五名‘金衣卫’联手攻出,邵鸣谦长刀连挑六人,突然吴希人影一闪,肩背已重重靠在了邵鸣谦后背,邵鸣谦不闪不避后退半步硬接吴希一靠。

‘砰!’地一声,逼退六人邵鸣谦受到重击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身子却是纹丝未动,吴希受到反震之力身子后退,他本未受伤这一退却勾动了邵鸣谦的布下的气势,霎时间吴希只觉得一脚似乎踏在了他的心脏之上,然后又是一脚,接着一脚一脚纷至沓来,他闪不了避不过,先后承受,那脚力后继前力,一道道劲力叠加,顷刻间吴希身子一晃,轰然倒地而亡。

‘噗’,十三喷出一口鲜血,缓缓退后神色间已萎靡了许多,邵鸣谦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几分,‘玄衣卫’早已又和‘金衣卫’交上了手。

“好厉害的‘步步为营’,吴希死的不冤。”老妖重伤未愈之下出言一字已是耗尽心神,此刻又说了几个字,退坐回椅中呼呼喘着气眼皮都抬不起来,已无力再管其他。吴醒见兄弟已死,人影一闪,跃了出去。

正在此时天色放晴,毒辣的阳光如利刃刺向每一个人,邵鸣谦的脸上不禁多了几丝凝重。

第303章 黄泉不岁功

皇宫内。

‘不死邪尊’看着天气的变化‘哈哈’大笑,‘雷少’的脸却阴沉了下来,病死鬼盯着刺目的阳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酆无常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京城外,林中。

狂风大作,影子在风中摇曳,空气不断被抽取凝聚,狂风为之补充,一丈内的空气压缩凝聚成匕首大小,虚空处万千透明之刃蕴藏其中聚而不散,每一柄气刃重愈九十斤均比铁质刀剑更重二三十倍,,一刀刀一剑剑攻向闇。

一滴滴黑血在空中不断飘散,消失。敌我双方人众为免受到虚空之刃波及渐渐后退,‘听雨读剑楼’副楼主亦是无奈,战圈越来越大。

‘一刀九斩’砍出,林中九棵大树倒下,双分刃出一南一北两道剑气贯穿树林,万千虚空之刃往来穿梭,闇一伤再伤,却始终不能致命。(具体特效请参考三国群英传Ⅷ苍天帝剑和万胜丈八矛的战斗效果)

‘地天刀’,再度扫过,大地开裂林中顿时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狭长刀痕,那一道刀芒直冲天际在众人目光中飞速远去,所过之处无物可挡。

“妈的!这他娘的还是人么?”老鹰咒骂了一句,众人默然,无人接话,这一句是每个人心底的想法,唯有他骂了出来。

懂得借力法门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比较的,当今天下,包括死去的道尊在内也仅有十来人踏入这一步,而达到影这种层次的,除了雷龙和死去的道尊之外,不知还有谁能够做到。

每个人都知道,闇,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一招‘地天刀’过仍然是差了分毫,影陡然止住不动,虚空中的刀刃刹那间拆分了开来,一分为十,百,千,闇的周遭每一寸空间无不充斥着气刃,影子动了动,那无数的气刃瞬间杀向了闇,闇已无处可躲,无处可闪,这是死局,这是万千招式凝合而成的绝杀。

‘嗤~~~~~~~~~~’

闇一退再退,不断翻涌的闇淡的气息层层保护这闇,又被层层瓦解,无数的声响此起彼伏,气刃临身闇的黑袍齑粉而碎,黑色的血液再度飞溅,失去黑袍的遮掩他的脸依旧模糊不清,纵然是老虎这等凌厉的眼神亦看不清他的面容。

“竟然......打偏了?”庄则敬喃喃出声,副楼主这才发现,那般攻击之下闇居然只是受了轻伤,影绝不会留手,影绝不会失手,那么......。

地下的影子突然微微晃了晃,淡了三分,天上夺目的阳光随之暗淡了三分,几乎恢复到了冬天阳光应有的样子。

“传说天地间有一种力量,不以强弱而趋避,不以高下而取舍,不以岁月而更迭,看不见、摸不着、测不到,然天地因而定位,星辰因而步列,万物因而生衍,其若在黄泉,阴而幽,幽而闭,闭而无,人莫能知之,这种力量无处不在,吾名之为闇。吾得其力不足万万之一,行于世间,无敌不破,无事......不成。”

闇的声音自地底传来,深沉而幽异,话语中的自信如同扎根在大地的最深处,又仿佛扎根在人心的最深处,随着闇的话语声发出,太阳光又暗淡几分,他身遭再度陷入灰蒙蒙雾沉沉的状态。

庄则敬、老虎、副楼主凝神感应,只觉得空气中,包括被影操控的空间内的每一柄气刃似乎都包裹着一种力量,一种就如闇所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这种力量似乎并不算大,却非常多多到可以影响到每一粒尘土,也实实在在影响着气刃影响着影。

“你居然真的练了那门功夫。”一个僵硬的声音从影子所在处发出。

“对付你,总要有非常手段。”闇道。

“你居然没有死?”僵硬的声音又问。

“已经死过了。”闇又道。

“‘黄泉不岁功’!”庄则敬心中突然升起这么一个念头,这是一种传说中只有死人才能练的‘神功’,不,应该叫‘鬼功’,这是活人练了活不过一年的功法,只因这‘黄泉不岁功’来自一个不存于世间的地方,一座不存于世间的城,庄则敬突然想起一个可怕的传说,想起百多年前一些可怕的事,一些让他无力的事......。(此系深坑,这本书不填)

“那就再死一次好了!”僵硬的声音道。

“我占你半招先机便是要造势,大势既成,除非你赌上性命,否则毫无胜算。”闇道。

影沉默。

闇又道:“如今‘百忍精堂’已被我连根拔起,东岛由大将军掌权,与朝廷修睦,东岛武林魁首半鬼家与‘雷神’交好,你们‘百忍精堂’这些‘神刀狩’的旧势力进无门退无路,唯一的选择便是与我同归于尽或是即刻逃走受一世追杀。”

“你想跟我拼命?”僵硬的声音问道。

“他时日不多,临去之前你的首级是他最好的安慰。”闇说道。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吗?”僵硬的声音道。

“此生我只敬重三人,第一位是我的父亲,他如同我父,而你杀了他全家,累他一辈子瘫卧在床。听说东岛之人悍不畏死,反而是地位越高的人越像是孬种,此话放在你身上倒是得到了印证。”闇缓缓地道。

“你辱我家国,不可饶恕!”僵硬的声音大怒,影的气势突然起了变化,由凌厉,诡异,恐怖,绝望的气息变得更加厚重,更加神秘起来,这气势没有半点增强反而弱了几分。

“带他们走。”闇的声音传入副楼主耳中,副楼主半句废话没有当即提起徐春之和两名千户招呼众人火速朝着城中掠去,‘百忍精堂’等人正要离去闇的袍袖一挥,一股看不见的异样的气息瞬间弥漫,诡异的散布在四周,除了梁榭,副楼主一行人之外,笼罩了在场所有的人,纠缠着每一个的脚步,重伤之下的‘百忍精堂’及其他人众举步奔走,一脚提起一分一寸奋力踏下,众人表情狰狞,步子却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慢的出奇,这些平时日行千里的高手在此刻却比蜗牛还要慢上三分。

副楼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一处空间如波纹般泛起涟漪,每一圈都带着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这种东西人人都没有发现,却又令‘百忍精堂’的人感到无比别扭,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束缚着他们的脚步,也束缚着他们的心,他们与梁榭等人同在林中,却是不同的天地。

那‘四耳老人’功力深厚,被断去四肢尚未死去,正在地下哀嚎打滚,此刻听闻闇和影的对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无奈他失去了手足置身于两大高手之间明知必死偏偏动弹不得。

“放大了十倍的闇之牵引,楼主的布局终于成功了。”副楼主道,梁榭等人听得糊涂,却也知道他们此战的付出是值得的,那些死去的兄弟朋友们没有白白死去。

影,动了,终于再一次动了。他不能不动,拖延的越久对他越是不利,闇之牵引若任由其再放大几倍就算他拼了命也是全无胜算。

地下的影子像水一样凝了起来,迅速变成一人高的人形,然后双掌相合一掌拍了出去,闇一掌迎去,影力量不敌退了三步,闇的一掌之力入体影张口吞吸天地之气个子陡然间涨了二尺,气势增强一分,身子由黑色变为灰白,接着影双掌打开作捧水状拍出了第二掌。

‘啪!’掌掌相交,影退了两步,闇的掌劲入体,影再度吞吸天地之气,身子又长高三尺,气势又盛了一分,身子由灰白转为银白,接着影双手虚合作开花状第三掌影居高临下排出。

‘啪’掌掌再度相交,影后退一步,闇的掌劲入体影再次趁机吞吸天地之气身子又长高四尺,气势再盛一分,身子泛起了淡淡黄光,接着影双手变幻指指相扣手背相合第四掌拍出。

一掌出,两人旗鼓相当,影的身子又长高了五尺,变成了身高近两丈周身金黄的巨人,巨人身上散发出一股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手如蒲扇,影双手掌心相对,小指,无名指相压其他三指或勾或压再度变幻了掌印,第五掌击出,闇硬接一记,退数步,身子向南移去,引那尊金色巨人远离京城,影再高一丈,身形已愈三丈,早已跑远的梁榭等人回头望了一眼,心头渐感不安。

手大如盆,影第六掌掌印再度变幻击出,闇又接一记,退十数步,影再高两丈。

手大如轮,影第七掌掌印再度变幻,闇又是一记硬接,退数十步,影高倍增,宽倍阔,身子硕大。

手如大锅,影第八掌变掌为拳,闇接一记,退百步,影之高阔再倍增。

“是如来拳,快走!”副楼主看在眼里急忙向众人喊了一声,众人虽不太明白副楼主的意思不过还是展开轻功奔跑起来。

手如房舍,影第九掌虚心合掌,再度击出,闇飞退,影高阔再倍增,周身金光灿然生华,如西天之佛法相庄严。

“‘大虚空藏印’?”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然而大家眼见着影越变越大,已顾不得伤势,飞奔向京城。

第304章 无敌金身

手如小院,影第十掌击出,闇接掌卸力飘飞,影再倍增。

手如池塘,影第十一掌击出,闇再接掌卸力,影倍增,金身远出丛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影紧接着三掌连出,第十二、十三、十四掌击出,影倍增,倍增,再倍增又大了八倍。

手如田地,影第十五掌拍出,闇接掌借力之际鼻孔溢出血丝,二十倍闇之牵引下依然未能遏制对方全部攻势。

金身高千丈,穿云破日,众人已跑至京城门口,回头一望不由得胆战心惊,城门守卫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形势越来越不利,闇已抵受不住,眼看之前步好的局势被破,闇当机立断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突然他七窍中黑血齐流随着黑色血液流出闇之气息凝缩成为一股看不见却异常强大的气息紧紧护住其身,以闇七窍流血来看,这一招定是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闇之牵引,百倍而发。

金佛的身子不断向南移去,第十六掌,第十七掌,第十八掌。金身三掌连出,闇身如蝼蚁,连接三掌,口鼻血迹益发明显,金身却不再长,受‘黄泉不岁功’的影响金身的金色开始暗淡了起来。

一招窒碍,金身手印一变,又一掌拍出,‘嗡嗡’之声响彻京城,闇接掌,吐血,身子倒飞百步,金身之中似乎还有金身,旋转着拧破了旧身一尊更加灿然夺目更加高大的金身现出,一掌拍向人在半空的闇。

皇宫里。

‘雷少’目瞪口呆盯着那突兀出现迅速壮大的金佛,连病死鬼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原来是‘大金刚轮印’!影以毕生修为和身家性命换取片刻的真佛无敌金身,这密教的法门倒也了得,闇抵挡得住么?”病死鬼自言自语道。

‘轰!’一声巨响,皇城震动,闇一口黑血喷散天际,黑血化作更加坚固的束缚缚在金身之上,新佛拧破旧佛,金色剥离脱落一尊更大的金佛像羊角一样旋转变大闇的黑色血液化作的束缚没有起到丝毫作用,金佛如山,巨大无比的手掌缓缓抬起,缓缓按下,众人只见那只金色的手掌不断放大,气流的压迫越来越剧烈,连皇宫中亦是气流奔走,众人心中骇然,各运功力抵抗气流冲击。

再一掌,皇宫里的人只见金色巨掌落下,却看不见比蚂蚁还小的闇口鼻喷血,黑色的血液从耳朵里眼睛里不断流出,金佛又一次以新换旧长高几成。

再一掌,金色手掌上带动的风已成龙卷,林中早已枯朽的树木尽数被风卷起,一些零散的村民屋子亦被卷飞,一掌砸地,大地震颤,京城的城墙立刻裂开一道缝。

六龙帮内。

感受到大地的震撼,‘龙神’放下茶杯走到门口,‘雷神’起身相随,二人向外望去,只见一尊金佛头顶蓝天足踏大地,京城周遭的三座大山在其腰腹间徘徊,金佛一双金脚的脚趾已距城门不远,金色的佛首,金色的肉髻,一双似闭似开的金色眼睛,睫毛如树,在初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既庄严又震撼,金佛缓缓抬起了手掌。

“楚兄,这回玩的可有些大了,京城若毁可不是几百万两银子的事了。”‘龙神’道。

“龙帮主后悔答应楚某的事了?”‘雷神’道。

‘龙神’道:“是有一点后悔,不过他还能撑多久?”

‘雷神’道:“一个必死,一个或许会死,无数人遭殃,这种决战本该慎重。”

“就像楚兄当年在‘常青林’那一战?”‘龙神’笑道。

‘雷神’道:“我们可以控制天地之力波及范围,即便给无辜者造成损失也可逆转回来,他们做得到么?”

‘龙神’笑道:“然而当年一战的祸根至今没有尽现。”

“当年我有不得不战的理由。”‘雷神’道。

“他们也有。”‘龙神’笑道。

大地之下,无数黑气上涌,闇深藏地底,‘黄泉不岁功’运展到极致,反攻上去,金色巨掌如一座山缓缓压迫而下,林中一切未等触及已成齑粉,金掌破开黑气临近大地,金掌换掌为指,一指戳下,一尺,一丈,十丈.......。

金掌起,林中的大地顿时多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金佛再长大两成,脚趾离护城河不过三十丈。又是一指戳下,林中原本深不见底的巨洞再粗几分,金佛再长大一成,金色巨脚的脚趾踩踏护城河几已抵在城墙上,城墙开裂,砖石如雨跌落。

金佛再度抬手,巨大的金掌遮天蔽日,横亘在京城上空,那手掌蕴含惊破天地的气势,浑厚无比,却迟迟不肯落下,似乎等待着闇从地底出来,似乎又在积蓄更大的力量。

‘黄泉不岁功’借力之下,已近千倍。

皇宫外,脚步声响起,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却是庄则敬和老虎。

又是一阵脚步声齐刷刷响起,皇城门口出现黑压压数以万计的兵卒,却是先前被调离的禁军赶了回来。

经国府。

‘玄衣卫’只剩下了六人,十三的气息也萎靡不振,邵鸣谦血染周身,商贾和镖师一行也已尸横就地,‘金衣卫’剩下不足五十人的伤残,三鹰俱亡,吴醒肩头插着一柄断刀,双方战的惨烈,谁也不肯让步。

‘金衣卫’胜利在即,再度冲上,发起一轮攻击,邵鸣谦受惊虹一击,伤势爆发,一柄刀已失了节奏,足下也不再步步为营,这一刀迎去只勉力挡开了两名‘金衣卫’的刀,第三柄刀却是捅在了他没有玄衣保护的大腿上,‘玄衣卫’刀法散乱,一轮交手,再死两人,十三的铩出手失准,捅在了一名‘金衣卫’肩头,十三气势已失,已不能杀人。

又是一轮攻击攻来,‘玄衣卫’再死两人,十三杀人不成,膝盖中刀;‘金衣卫’勉力发动第三轮进攻,这一击能活下来的恐怕只有邵鸣谦一人,邵鸣谦的刀挑出,内伤发作,刀至中途已然落地,他已知事不可为,原本的计划也因衡无算的重伤而无法实施。

“‘怒刀决’!”

突然,一声厉喝响起,一条人影飞速窜来,人到刀至,长刀如泰山压顶力劈而下,一名‘金衣卫’举刀一挡,那一刀劈断‘金衣卫’的刀,狠狠砍在他的头上,‘金衣卫’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缓缓倒下。

“‘霸刀决’”又是一声暴喝,长刀携带一股无坚不破的气势砍飞两名‘金衣卫’的头颅,两人未及变招格挡便即送命。

“‘幻无方’”,来人眼睛稍闭,再开,足下步履如风冲入‘金衣卫’队伍之中,刀光一闪一名‘金衣卫’颈间中刀殒命,步履一动,一刀撩阴,另一名‘金衣卫’倒地。

“‘离刀决’”来人再一声喝,手腕一翻将手中刀掷了出去,直接刺入‘金衣卫’领头千户的咽喉,那千户武功一般,本来站得较远指挥战斗,哪曾想邵鸣谦和十三几次都没能冲破‘金衣卫’的防线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柄飞刀捅死,他也的确想不到还会有人拿长刀做暗器的。梁榭足下一踩又是一柄散落在地的刀弹了起来,梁榭手一伸绰刀在手。

“书良,来得好。”邵鸣谦说了一句身子摇摇欲坠。

“师兄。”来人伸手一扶,邵鸣谦勉力站住,来人正是梁榭。

“很好,还有赶着来送死的,我代府督欢迎你。”吴醒恨声道。

“好!”梁榭一个字出口,猛然冲向吴醒,吴醒待他到了近前,一拳击出,梁榭陡然止步,手中刀脱手飞向武经国,这一下大大出乎吴醒的意料,这一拳只出一半,他顾不得伤敌急忙全速一拳将刚刚飞出去的刀砸落,吴醒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胸口一凉一截带血的刀尖已露了出来,吴醒回头,只见梁榭对他笑了一笑。

五名‘金衣卫’看向梁榭,邵鸣谦出刀挡住三柄刀,另外两柄已砍在梁榭肩头,梁榭不惧伤痛以掌做刀两记掌刀已斩在两名‘金衣卫’的颈侧。

吴醒带着不甘和愤怒轰然倒下,他不愿意死,他还要为兄弟报仇,他不愿意死他的人生本该荣华富贵,他不愿意死他的武功本来要高过梁榭,他不愿意死不愿意死在计策之下,不愿意死在偷袭之下,然而他忘记了,梁榭本身就是刺客,突袭,暗杀,爆发才是他的强项。

梁榭以伤换死,再杀三人,‘金衣卫’不再前冲,有些怯了。邵鸣谦比梁榭强大的多他们没有心生怯意,十三比梁榭更果决他们没有心生怯意,此刻却是怯了。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眼看着取胜敌人却来了援兵,这让他们泄气,而这个援兵让他们有些绝望,如果想杀死梁榭,他们这群人至少还要死一半以上,尤其是在邵鸣谦还能动的情况下,他们将付出更多代价,他们只是为了荣华富贵,犯不着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赌上,更犯不着拼到底,而对方却是拼命来的。领头千户的死让这些‘金衣卫’不再愿意冲上去送死,老妖已然无力指挥战斗,武经国更是不懂指挥。

“投降可免一死,第一个投降者免罪。”邵鸣谦瞧出机会,出口道。

‘金衣卫’动摇了,犹豫了。

‘轰隆!’一声巨响,大殿尘土弥漫,武经国所在的大殿后墙开了一个口子,一条人影的轮廓缓缓在尘土中显现,那人浑身血污手里提着一柄黑漆漆的刀,摇摇欲坠走入了大殿,径直向武经国走去。

武经国慌忙站起身来,身子向后一退碰到了桌上的茶壶,‘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老妖跨前一步挡在武经国身前,那人只将刀提起一刀向老妖砸去,老妖侧身避过,正待还手嘴一张吐了一口血出来,神情瞬间萎靡。‘砰’地一声,那人一刀砸在地上待欲提刀向武经国砍去却已提不起来,他拄着刀不断喘着粗气,耳鼻中的血不断渗出。

“无算?你怎么来了?”邵鸣谦看了一眼衡无算道。

衡无算喘着粗气微笑了下却是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眼皮沉若千钧,一双手脚更似乎长在地上一般拔都拔不起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本无再战之力,但他放心不下,于是邵鸣谦等人前脚骑马出发他后脚便雇了一辆马车连夜边在马车上休养边追了过来。现在的经国府侍卫已然不多,衡无算从后院潜进院内,找准位置破墙而入,然而那一刀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想要动手却也不能。

武经国盯着衡无算悄悄的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木盒,然后打开,取出一颗鸡蛋,一颗要人命的鸡蛋。

“撤出经国府,不然本督将打出这武器。”武经国威胁道。

衡无算没有动,也动不了,邵鸣谦道:“提督大人请便。”

武经国脸色霎时难看三分,问道:“你......你们难道想跟本督同归于尽?”

邵鸣谦道:“这一局我们本来就是弃子,能以区区一命换取府督一命值了。”

“金银珠宝,权力美女,你们想要什么?一百万两银子加‘中州候’你们可满意?”武经国试图收买道,一句话便将现任的‘中州候’李麟给卖了。

邵鸣谦道:“我好像并不缺这些,无算你要么?”

衡无算摇了摇头。

“我要他死。”

武经国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的手不敢放开手里的‘惊掷春雷’,他也不敢打出这枚暗器。院子里的‘金衣卫’不敢动,梁榭,邵鸣谦同样不敢动,厅内厅外,陷入僵局。

静,静的落针可闻。

邵鸣谦望着顶天立地的大金佛也陷入沉思,眼下三局,皇宫取胜无望,此间陷入僵局,城外这一局取胜即可,如若不然便只有冒险抢夺‘惊掷春雷’了,武经国死或许此局便解了,希望骆镶等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不会再组织造反。

第305章 胜败

局,僵局。

皇城内,双方摄于酆无常手里的‘惊掷春雷’不敢乱动,经国府,摄于武经国的‘惊掷春雷’不敢乱动,半空当中那尊金佛的手掌高举不落。众人等待着,等待着这一掌的落下,等待着这一局结果的来临。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太阳越升越高逐渐升到了天空正中,那一掌还是举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武经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天空中一朵云慢慢飘来遮住了太阳,天色阴暗了下来,一股寒风吹过那座金佛的头顶突然‘砰’然一声惊天巨响,一道黑气直直冲上天际,一瞬间狂风在高空肆虐,金佛的头颅在风中逐渐变形扭曲,被狂风扯走,手掌亦随风折断飘飞,就像是一张褶皱了的金箔,接着那金佛的身子在风中撕扯,飞扬,那尊金佛竟早成了一具空壳。

金佛随风飘散,狂风吹了足足一个时辰,风停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出现在皇城内,一张看不太清的脸,身上满是黑色的血迹。

“楼主!”副楼主躬身喊道,那黑影正是闇。

‘不死邪尊’见闇现身二话不说转身向皇城外走去,‘雷少’还待追击病死鬼却向他摇了摇头。

知道闇现了身,酆无常也来了精神,咳了两声,皇帝领会,当即朗声道:“逆党‘金衣卫’掌纛骆镶,右掌辕李念已伏诛,左掌辕徐春之被擒,千户一干参与叛逆人等下监候审,百里无痕,‘正奇双卫’,‘四大神刀’,‘金衣九禁’,‘天罡地煞金刀’等人虽未参与叛乱,然护驾不利今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永不叙用,尔等可认罪?”

‘金衣卫’众人尚在犹豫,酆无常又咳了一声,奇卫当即跪倒叩头道:“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奇卫一跪正卫跟着跪倒。

皇帝道:“留下官服腰牌,这就去吧。”

双卫毫不迟疑,脱了官服,解下腰牌等物转身双双朝着皇城外走去,眼见皇帝放过了这‘正奇双卫’,‘金衣卫’中人心思更动了三分,‘天罡地煞金刀’立刻有三成的人跪倒认罪谢恩,皇帝依样打发,‘四大神刀’见状四人对视一眼,一齐叩头谢恩放下了刀和官服也转身去了,‘四大神刀’一走,又有一半‘天罡地煞金刀’跟着认罪,‘金衣九禁’跟着也认罪走人,百里无痕见大势已去也跟着走了,百里无痕这‘金衣卫’第一高手认罪,其余人众再无反抗之人,先后认罪走人,顷刻间最最精英最最厉害的数百‘金衣卫’走了个干干净净。

‘金衣卫’一撤,‘内督府’的也慌了手脚,‘火器营’的火器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当下有不少人丢了武器跪倒在地,一人投降‘内督府’霎时士气大跌投降之人此起彼伏,贾成方出声阻止,皇帝一道命令,拿下贾成方者免其死罪,立刻有几十名精明的手下冲了过去,贾成方武功不差,拼命砍杀抵挡,这些人为了免罪哪里会有丝毫留手,在贾成方砍到第六人时终于一个失手右腕上中了一刀,他手中刀掉地立刻又冲上几人将他死死拿住,动弹不得。

皇帝看在眼里,朗声道:“王休,将这几人的姓名记下,贾成方定罪后再行减罪论处。”

“遵旨!”王休志得意满,遵旨二字回的格外响亮。

局势变为有利,王休起身后冲着禁军几个统领高声喊道:“刘统领,赵统领,张统领,李统领......你们带人是来护驾还是来协助武逆造反的?”他一口气喊了七位统领的名字,七人面面相觑,终于张统领上前一步,跪倒回道:“臣等救驾来迟,甘愿受罚,请皇上降罪。”

皇帝点了点头,朗声道:“今日之事便罚尔等半年俸禄吧,望几位统领日后能够心念社稷,为我‘天芒朝’尽心尽责,护我江山永固。”

“谢皇上,我等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七大统领齐齐跪倒叩头。

几大禁军表了态,‘内督府’已彻底失去了机会,张统领当即命手下将‘内督府’众人拿下,除了几十个负隅顽抗之外其他人皆已投降,禁军人多又岂会将区区几十个‘内督府’精英放在眼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将顽抗之人格杀。

皇宫内大局底定,闇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副楼主跟着离去,就在‘听雨读剑楼’离开的时候病死鬼的神色一凝一颗‘流星’在他一个人的目光中从‘明德殿’的一角一闪而逝,遁离了皇宫。

“好霸道的身法,原来一直藏身于‘明德殿’的那位高手竟然是他,这一局......厉害了。知道结果倒看回去,难怪对于他的死,‘八荒谷’这帮人只有行动没有结果,现在倒容易理解了。”病死鬼默默点头,心中暗道。

禁军七大统领表了态,酆无常再也撑之不住,手中两颗‘惊掷春雷’撒手丢到地上翻身栽倒,众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正要逃跑却见那‘惊掷春雷’摔在地上裂了开来,两颗黄色的球状物滚了出来,却不是蛋黄是什么?

“鸡蛋?”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贾成方听到一下子软倒在地。

许念恩不待皇帝出声,已先招呼了人将酆无常,向铁衣等人抬到大殿,又派人叫御医来医治众人伤势。

皇宫内自有人打理,皇帝当即派两队禁军跟随宗老等人去经国府捉拿武经国,又派了一队禁军跟随宜丰去城外押回‘内督府’的俘虏等人,待宜丰到了城外树林只见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碎木尘土,一条沟壑绵延数十里将树林南北划分,一个深不见的洞似乎要将大地打穿,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俘虏?

想一想那身高两三千丈的金佛,俘虏受到波及也是正常的,宜丰暗自思忖,幸好在打斗中闇没有往京城方向移动,否则整个京城不知道要冤死多少人。

宜丰带着禁军搜查了一遍,发现一些破碎的尸体和衣服,还有一些断裂的刀剑等等,宜丰仔细查看了一遍,地下有一件金灿灿的半截轮宝,正是那‘十二杀手’中老九的兵器,想来已受到波及而亡,此外尚有十余柄断了的单锋直剑,却是那‘三绝剑’的独门武器,想来下场和老九一样,至于尸体,却都已破碎不全,敌我难分了。

宜丰叹了一声,与禁军张统领商议一下,将众人不管敌我皆收拢在一处葬在了一起,然后宜丰刻了东壑,悟禅大师,八雄,‘玄衣卫’等人的墓碑,禁军则从远处弄了些木头过来将那洞口围了起来,以免有人失足掉落......。

宜丰等在城外忙乎,经国府这边宗老,刘,赵两位统领早已带领禁军将经国府包围。

‘呛啷’一声,衡无算的刀掉落在地,人喷了一口血翻身栽倒。邵鸣谦和梁榭急忙上前救人,武经国将手中‘惊掷春雷’一扬两人不得不止步,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两位统领上前呵斥,武经国哪里肯束手就擒,邵鸣谦怕两人不识‘惊掷春雷’的厉害,急忙解释几句,两人当即派了手下将此间事回报皇帝,过了一会王休赶来,双方几番讨价还价之下,最后迫于无奈,王休只好请旨饶过武经国性命,允许其辞任回归故里,两下妥协之下武经国这才收手。

谕曰:“朕聞去惡務盡,馭世之大權,人臣無將,有位之炯戒,我國家明懸三尺,嚴懲大憝,典至重也。朕覽諸臣屢列逆惡,武經國罪狀俱已洞悉,竊思先帝以左右微勞,稍假恩寵......朕思經國等不止窺攘名器,紊亂刑章,將我祖宗蓄積貯庫傳國奇珍異寶金銀等朋比侵盜幾空本當寸磔,念梓宮在殯姑置......”

下面则是处置武经国归乡,籍没家产等文,王休和邵鸣谦,梁榭听着寸磔两字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当真如此处罚别说这一院子人全得死,就是街外边的普通百姓也活不成,待听到念字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圣旨下,武经国让步,禁军这才赶上去将衡无算救下,武经国心知仇家众多要了那几十名‘金衣卫’精英随行,罪首都放过了几十名‘金衣卫’自然不在话下,王休也不欲多生事端当即答应,这一举动却将重伤在身行动不便的老妖丢下不管,老妖大怒,气的吐了两口血,武经国哪里管他,两位禁军统领使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名禁军将其拿下。

是夜武经国连夜收拾家当,带着那几十个受了伤的‘金衣卫’出了京城那些‘金衣卫’被武经国救下性命高兴还来不及更无人在乎武经国被籍没家产后是否有银子请他们,武经国此举是在保护自己不被仇家所杀,但在王休眼中却是无比愚蠢,然而换个位置王休也无其他更好的选择,毕竟武经国不懂武功岁数不小又是太监,本身力气有亏,可以说孤身一人的话随便一个年轻力壮的庄稼汉都能要了他的命,所以明知道此举不妥却也不得不如此。

随着武经国的离去,这一场皇权争斗终于落幕。

第306章 善后

这一天忙的不亦乐乎,几乎人人都成了打杂的,许念恩找地方安置受伤众人,招呼御医给众人治病,医生从旁协助打下手,又调了宫女太监来伺候众人起居。

禁军忙着搜捕余党,封禁城门,赵硎,唐贤,黑蚁等自然便是搜捕的对象,刑部负责审讯一众逆党,宫女太监们更是忙的片刻停不下来。当日,皇帝命京师辅城衙门的人清点此战误伤的百姓及其财物以备后续‘抚恤’,又命礼部做了准备,以将士礼节亲自祭奠死去的众人,又命‘道录司’‘僧录司’的道士和尚亲率京城道观寺庙里的道士和尚们唪经超度亡魂,算是给足了战死者的面子,除了老张家这二品衔的大真人没来人之外,高僧高道倒也来了不少。

争斗过去,无论结果如何,给人留下的总是满目疮痍,京城内外朝野上下忙作一团,就在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这场争斗的前因后果成因败果上时,一辆马车连夜驶离了京城,马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并不漂亮的中年妇人,一个老妪,那妇人是个跛子,上车的时候有些困难,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身材颇为高大,长得气宇轩昂赶着车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次日,圣旨下,‘金衣卫’掌纛由一个没有参与此次事件的千户张高阳暂代,提拔国舅爷周峰为‘金衣卫’千户,提拔风瑶为‘金衣卫’副千户,替换禁军负责此战善后,搜捕余党之责,左右掌辕暂且空缺。禁军则依旧回护皇城四正四隅八方,‘龙禁卫’损失惨重,统领虽未参与此次宫变,然也未曾立下寸功,其手下超过半数以上皆是反叛也未见阻止,故而落了个玩忽职守,御下不严的罪名,革职查办。

众人伤势稳定了一些,皇帝在傍晚时分又亲自探望了伤员,众人多是草莽,哪里懂得什么礼节,见皇帝又来了,感动之余更是头大,除了酆无常大喇喇躺着不动之外,其余诸人皆是手足无措,皇帝倒也不见怪,嘘寒问暖说了几句话安顿御医好生医治之外便即离去。

皇帝走后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尤以老鹰最是话多,谭兴德则是郁郁寡欢,一言不发,宗老受伤不重心思都在赵硎身上当即和宜丰两人去了城中转悠打探赵硎的下落。

梁榭除了断掉的小拇指之外比起其他人来说受伤不重,太医帮其包扎上药后只要不受冻,不着水也便是了,并不影响行动,他探望过受伤众人,御医说谭兴德,老鹰伤势虽重倒也不至丧命,将养些日子便会恢复,向铁衣仗着功力深厚体格极好内外伤俱重倒也能恢复得过来,倒是邵鸣谦的伤比较棘手,他脏腑经脉筋骨俱已受创,便是治好了功力也是难以恢复,至于衡无算是生是死还是难说,衡无算伤上加伤从‘八津渡’一路颠簸过来又动了武脏腑破裂太多,他的伤太重,梁榭去看他的时候衡无算还是昏迷不醒,梁榭问起御医衡无算的伤势御医只是摇头他们医术虽高可衡无算伤重之下又延误了时机却也无可奈何,况且囿于在宫中行医手段过于保守又难有大量杂症供其印证手段药方故而御医的医术只能称作一流,若说是天下顶尖却又差的远了,否则那么多皇帝嫔妃又怎会短命呢?

治病救人这等事本没有绝对,有时候需要不断尝试,诸般手段用尽,激发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太过激进了固然会病不死人治死人,太过金贵了有时候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梁榭屋里出来忍不住一阵唏嘘,想要外出请个郎中却又哪里去找神医?宜丰医术虽然不错,比御医却远远不如,他思虑再三终于找上酆无常一试,酆无常倒也不计较他们先前的过节,看罢衡无算的伤势也摇了摇头,他倒是能够治好,只是现在自顾不暇,却是无能为力,当即写了封信叫人加急连夜送往师父‘天虎道人’手中,梁榭这才稍微安心。

一番折腾,已是深夜,邵鸣谦躺下后除了身上传来的疼痛心中却又是一阵悲凉,这件事是做成了,代价却是他们难以承受的,‘扬刀盟’最金锐的两组‘玄衣卫’死的仅剩残了的向铁衣和一名重伤的‘玄衣卫’,衡无算生死难料,邵鸣谦伤重难以痊愈,老鹰断臂,悟禅大师身死,‘十里楼台’上上下下死的就剩下无岁一人,原‘谭门’更是死的只剩下残了的谭兴德一人,‘听雨读剑楼’的杀手死去几十人,十三重伤,贾八、张通海身死,这样的代价不可谓不重,真正没伤到根本的唯有‘风云堂’那几位在暗中负责打探消息的人了,这些人除了‘听雨读剑楼’的杀手之外都可以说是他们的势力,一天之内就这样损失掉了。

和有些开始庆祝的人不同,邵鸣谦是个稳重的人,也是个有远见的人,扳倒了武经国是很重要,如何善后同样重要,不仅是他的‘扬刀盟’,对于朝廷同样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扬刀盟’经此一战恐怕难以再位列天下四大帮会之列了,‘古梦州’、‘唐州’、‘北川’等皆有实力强劲的帮会,为今之计如何稳固才是首要,这些事原本有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和他分担,现在的情况却是需要他自己来承担。

邵鸣谦睡不着,梁榭同样睡不着,他也为此次死去的朋友伤心也为大师兄和‘扬刀盟’担忧,但也只是担忧而已真正犯愁的,真正要做事的却是大师兄。梁榭辗转反侧,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不知她现在在家中做什么?

任康年在近几个月开始倒向了武经国,如今武经国倒台不知皇帝要如何处罚他?她身为任康年的女儿却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曾经她的事,她的人与自己息息相关,现在却形同陌路,已无半点关系。

梁榭的心情很复杂,嘉娴令他感动过,也令他失望过,更令他彻底死心,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对嘉娴是在思念还是在担忧还是一种习惯,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在爱着她,他只知道现在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换句话说即便可以挽回他也不愿再去挽回。

或许能让两个人在一起的不是爱情,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而是彼此理解和彼此包容,这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全部,至少不太可能长期如此,梁榭此前这么做了,他很痛苦也很纠结。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需要表达自己的意愿,大到帝王将相,小到乞丐小民,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或许有的喜欢喝茶,有的喜欢喝酒,有的喜欢吃肉,有的喜欢美女,有的喜欢弹琴,有的喜欢打牌,不一而足,就像本朝有位皇帝,喜欢斗蛐蛐,结果被大臣们口水四溅骂个狗血淋头,而这些大臣们却不想想他们是否肯每天花两个时辰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否做到了清正廉明,自己天天歌舞升平却要求旁人苦大仇深的去治理国家,其实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喜好能做到七八分已是极其不容易了,十全十美的人就连小说都不好意思写,遑论是生活中。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和某个职位完全契合的也没有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是完全契合的,更没有一个人完全是为另外一个人而生的,归根结底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生,却不能轻易甩脱对别人的责任,这就是人,累,而且苦,所以佛家希望解脱,道家追求逍遥。

梁榭想了很久,很久,才沉沉睡去。

第307章 死得好

夜幕中,‘九源铁匠铺’灯火通明,一名独臂老者站在门口呆望着天空任由夜晚的寒风吹拂一动不动。

街道上,饭店几乎家家客满,划拳声笑骂声不时从屋里传出,隔壁那家说书摊今日也格外人多,夜虽深天虽冷却仍是有不少客人在喝着茶听着书,说书先生说的正是一段‘王司徒计杀董卓’的书,说书人口中董卓生就一副奸臣相貌,杀人放火,巧取豪夺,卖官鬻爵,贪淫好色无恶不作,王司徒则是大义凛然,胸有成竹的忠臣智者形象,说到吕布与董卓反目,众人皆拍手叫好。这本是《三国演义》中极为精彩的一段书,此时说来倒也应景,众人虽听了不止一次此刻再听却比别日多了一份舒畅,当下忍不住叫起好来,这打赏的钱自也多了一些。

“爹,时候不早了,该打烊了。”一个声音响起,从铁匠铺中走出一个精壮的青年汉子,却是常老九的儿子常学宸。

“嗯。”常老九应了一声却不说话也不动弹。

常学宸正待再说,一瞥之下忽见街道上一条人影冲着铁匠铺走了过来,常学宸一愕没想到这个时辰还有人来,看那样子却又不像要买东西的,他当即上前两步迎住,问道:“客官是要买兵器还是......?”他故意将语气拖长,等待着来人的回答。

来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常学宸开口问道:“你是学宸还是学斌?”

常学宸又是一怔,回道:“我是常学宸,客官您认得我?”

来人没理他,常老九沉声道:“学宸,你先回去。”

“是。”常学宸不敢违拗自行去了。

“你变了,几年没见想不到你会老成这样。”来人待常学宸走后说道。

“你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张狂,那样自信。”常老九道。

“~~哈。”来人自嘲地轻笑一声道:“我无岁自以为了得却想不到被人耍的团团转,你叫我怎么自信得起来?”原来这人正是无岁。

常老九道:“你也猜到了?”

无岁道:“我宁愿猜不到。原本我还可以骗自己云麓的死是报仇心切一时冲动,财神的所作所为只是履行诺言,现在却是骗不下去了,真相原来如此令人心寒。”

常老九道:“真正感到心寒的应该是财神才对,我们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无岁沉默,神情却暗淡了下来,常老九见状一惊,试探的问道:“南宫和无壑他们......”

无岁缓缓点了点头道:“死了,当年从天城出来的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常老九呆了一呆接着凄然一笑道:“好,死得好,早就该死。”

无岁丝毫没有介意,跟着大笑了几声,笑声中充满着苍凉。

“来,陪我喝两杯。”听到南宫和无壑死了,常老九竟然兴致大好,转身回屋无岁跟着进屋,常老九穿过铺子来到后院在胡乱摆放的兵器堆中拿出脏兮兮的一个酒壶,又拿出两个满是污渍的杯子,斟满一杯递给无岁,另外斟满一杯拿在自己手中。

“一杯浊酒敬苍天,苍天有眼,佑我天城万万年。”常老九吟了一句,将酒向天泼去,他口中说虽是祈求上天的话但话语中却没有丝毫祈求之意。

“二杯浊酒敬大地,大地有根,助我天城耀紫宸。”无岁跟着吟了一句,将酒泼到地上,他与常老九一样,话语中同样没有一丝丝祈求之意。

常老九给两人又再满上,高举酒杯继续吟道:“三杯浊酒敬武祖,武祖有灵,护我天城永安宁。”吟罢,常老九又将杯中酒泼在地下,接着又是无岁......。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尽往地上泼去,一壶酒泼完,常老九又从一堆兵器堆中拿出一个酒坛,斟满了酒,无岁一饮而尽,杯酒入喉无岁脸上一阵抽搐。

“怎样?”常老九问道。

无岁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滴,道:“痛快、过瘾,辛、辣、酸、臭,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酒。”

“既然痛快过瘾那就再来一杯。”常老九极为高兴,又给无岁斟满了酒,两人举杯就唇同时一饮而尽,一抹痛苦的表情同时出现在两人脸上,常老九没有征求无岁的意见直接给两人再斟满了酒,自己一饮而尽,无岁也不多话酒到杯干,接着是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

两人对坐在地下的两块破砖上毫不停留的喝着,这一喝只喝得杯壶(不好意思,没盘子)狼藉,涕泪横流,没过多长时间五六坛酒喝了个干净,两人醉的不省人事倒头杵在满是泥水和冰碴的地下。

对面的屋顶上,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的犹如枯树皮一般瘦的犹如骷髅一般的老人静静的望着这一切,直到两人彻底醉倒,这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是天城辜负了你们,这个锅就让我和‘雷神’来背吧,但愿今后天城带给每一个人的只要荣誉和快乐,而不是屈辱和痛苦。”老人说罢转身离去。

‘十里街’百步之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朴实而结实,特制的车轮给人一种流畅至极的感觉,仿佛只要轻轻推上一把这硕大的马车就能够跑出好几里一般,拉车的马更是生就一副异象,梭子形状的脑袋,皮毛光滑如丝,身上每一寸肌肉都似乎蕴含着神秘的力量。马儿的屁股上有一道雷纹,雷纹有巴掌大小,在这暗夜中忽明忽暗地闪着,每一次变亮的时候都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响。马非凡马,赶车的人却也不是一般的车把式,而是一个中年的书生,书生怀里抱着一杆毛笔,眼中闪烁着精光在暗夜中静静地看着前方。此时前方正走来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老人行到马车近处停下了脚步。

“见.......到了?”马车内,一个声音传出,声音的主人似乎承受着凌迟酷刑,这三个字竟是要折腰说出口的。

老人皱了皱眉,如枯树皮一般的脸更加难看了一些,却是没有回话,书生低声道:“您去鲁老先生那儿的时候就已经发作了,怕少爷看出来一直硬撑到现在,大概是这几日耗费了一些心神,这次发作起来格外厉害。”

辛苦你了。”老人轻叹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递给书生说道,书生接过听着袋子里有东西‘吱吱’乱叫知道是十二只刚出窝的小老鼠,面色大喜转手递进车厢,车厢内探出一只颤抖的手忙急忙接过,那手只伸出一半只见手指寸寸剥离脱落化作粉尘落到地下,眨眼之间三节手指已尘化了两节,那粉尘落在车厢内的地下犹嫌不足,竟再度分解,尽化为无,书生大骇,急忙撩起车帘就要钻进去,车帘刚一撩起书生只瞧见车厢内那人的脸,身已不成形状,纷纷化为粉尘剥落。

“别进来!”车厢内的人以全身力气厉喝一声,用断手将老鼠一把夺过,十二只老鼠的身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似的飞速

扁了下去,皮毛也瞬间变得黯淡无光,随着老鼠身子的扁去,车厢内的人手指渐渐止住剥落之势,待他脸上皮肉的剥落也渐渐停止时,十二只新生的小老鼠已经化作了粉尘,继而化为乌有。

‘呼!’车厢内的人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连新生老鼠的生机也不够了么?我再去找找。”老人道。

“算了,别找了,北方的冬天生机本来就少,我在这里活不过半个月,还是回去再说吧。”车厢内的人说道,这一回他的话语中已听不出痛苦,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老人略一犹豫,点了点头,跨上了马车。

老人上车,那马儿极通人性足下一动,屁股上雷纹一闪,马车如一道虚影使出,老人自始至终没有回答车厢内那人的问话,在他看来这件事并不用着急回答,现在讨论只会耗损车厢内那位的精神。

坐在飞驰的马车上,书生忍不住向老人低声问道:“病老,昨天不是已经汲取了一整个林子树木的生机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发作了?”那老人正是病老,车厢内的人自然便是‘雷神’了,赶车的也是大名鼎鼎的魏先生。

病老尚未说话,‘雷神’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道:“这伤很是棘手,无论我汲取多少生机下次发作时都会被剥夺干净,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甚,正是昨天汲取了太多,这次发作才会如此厉害,从这一次开始,今后每次需要汲取的生机都不能低于这片林子的量了,‘大造化神通’若还是不能大成,终极也不过是拖日子而已。”

病老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天城自上任天君始练过‘大造化神通’的不下千位,入了门的只有四位,‘雷神’,‘战神’,他,‘财神’,四人当中‘财神’最差,但配合水宗疗伤的‘水解’和‘散财’两大法门和‘大随宗’的千般手段,保命可谓天下一绝,只要不是他在施展‘嫁裳(伤)’时被人趁虚而入,再重的伤也能恢复,以‘财神’保命手段之多,之奇,就算是克制水宗的阴寒类功夫也不见得能克制得了‘财神’。

‘财神’之上是‘战神’,这门神功比‘战神’练的更好的就只有他和‘雷神’了,他于这门功夫的造诣之高则不在‘雷神’之下,他自然知道这功夫的特性,也知道‘雷神’伤势的可怕程度,从一开始‘雷神’的伤两个月发作一次到后来的一个月发作一次,再到半个月发作一次,再到十天、九天、八天、七天......一直到出发前的三天发作一次,而现在却已是每天发作。

而且这伤势对生机的索取就如吸食阿芙蓉一般,一开始每次发作只需要一棵树的生机就已足够弥补,第二次则用了两棵树,后来则是一亩两亩地的草木,再后来几十亩几百亩地的草木才勉强可以弥补,再后来‘常青林’就这样没了,这一次汲取的生机虽比不上‘常青林’之多,然而方圆几十里所有草木的生机一次性就被全部汲取一空这分量还是要超过平时所需一倍有余的。

“唉!‘大造化神通’不能够大成终究是止不住生机的流逝,汲取再多也只是饮海水止渴越饮越渴罢了。”病老心中叹道。

第308章 三件事

翌日晨,负责审讯武经国余党的官员回报结果,牵连者共计一十一人,已死的骆镶,李念不计,贾成方为从犯当叛流放之刑,徐春之滥用职权肆意捉拿武林人士罚俸禄三年,皇帝怒,遂提拔王休为掌印太监并提督‘内府’主审此事,王休领旨大喜,当即选人严审。

王休离开,皇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来,纸上密密麻麻全是这两年较为重要的事,他早先誊抄下来,只待拿下武经国大展拳脚,此刻他拿起笔来在排在前三的三件事上一一画圈,正待拟旨略一犹豫复又止住,等了这几个月倒也不在多等一两天,眼下万事齐备只差银子倒也不能鲁莽行事,以免再出纰漏,可转念一想,若等条件具备又要耽误不少时日,‘北川’的局势日益恶化,以前武经国大权在握自己行事处处掣肘一举一动莫不在武经国监视算计当中,自己虽为皇帝也只能管些小事,一旦有了大动作难免引得武经国戒备,从而彻底失去翻盘的机会,可情况有所不同武经国已然倒台凡事当雷厉风行,拖得越久意外越多民变也就越多,朝廷也就更加拖延不起,一旦‘金骑’八王夺权有了结果便会再次大规模叩关南下。皇帝心中早有计较此前方炳在‘北川’的战事表现最为突出,他原本便打算掌权后率先启用此人来对付‘金骑’,此刻打定主意立刻下旨,命方炳担任‘兵部’侍郎即刻进京上任商议御敌之策。

皇帝下了一道旨便又放下了笔,剩下的两件当紧之事颇为棘手,他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尚需与信得过的大臣商议,暂且搁置。他正待出宫探望诸人,这一个探望,探的是有功之人的身更是求贤若渴的心,为的不仅仅是感谢邵鸣谦诸人更是向天下人表面一个态度,我殷檀殷九思是个有胸襟有魄力知恩图报值得效忠的皇帝,我殷家的朝廷也是有心天下的朝廷,只要是尽心尽力为朝廷,为百姓有能力的人,朝廷不计出身一律论功行赏,他要在天下百姓面前树立一个有血有肉的皇帝,也要在天下百姓面前树立一个与百姓同甘共苦的皇帝。他正欲起身忽然殿外响起侍卫和太监说话的声音,接着太监来报梁榭求见,皇帝一愣,转念已是明了,当即准入。

梁榭走进大殿,恭恭敬敬跪倒行礼,皇帝不待他跪下赶忙扶起,笑道:“此间没有外人,这些礼节免了吧。”

梁榭谢过,皇帝看了一眼梁榭包扎的断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帝,这个对于梁榭来说曾经很熟悉的人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开始在他的印象中此人年纪虽小却堂堂正正,之后妻子的事让梁榭重新认定他是一个阴狠毒辣精于算计之辈从而对他怨恨在心,现在皇帝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少爷’却在短短几个月间显得成熟了太多,此刻的他长相虽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至于皇帝对他们到底是阴谋算计还是确有诚意梁榭则更加相信前者,对于皇帝他此刻依然没有多少好感,要不是他更加痛恨武经国,要不是为了大师兄,为了给凤七报仇,为了他自己,他不会参与其中。

沉默,良久的沉默,此前的出卖行为梁榭经此一事愧疚已消,然而此次有求于人让他又有些别扭,此刻两人独处间梁榭更如芒刺在背,皇帝不说话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皇帝先开了口,闲话几番,缅怀过去种种,又论了云老和李二,凤七等人之死,皇帝似乎是在跟梁榭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梁榭静静听着偶尔跟着说两句,他心有所动,一瞥之下见看到桌子上的那张纸,那张纸很大,几乎有半张桌子那么大,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有的记录事件,有的记录人名,每件事都整整齐齐分着段,其中有三段被朱砂圈住想是当紧之事。

梁榭目光一扫之下见第一段中赫然有‘北川’二字还有个方字,第二段则有三个州字,却是‘唐州’、‘中州’、‘危州’三州之事,第三段则是个大大的税字,之下都是些数字和地名。

梁榭心头一动,‘北川’的是边事,很好理解,‘唐州’能称得上大事的不多,最近些年有不少帮派和邪教蛊惑造反这算是头一个,只是想不到‘中州’和‘危州’也有。那第三段的税字是何意?难不成皇帝想要加税?梁榭心道:“若真是如此,那他们此次究竟是替天行道还是为虎作伥就很难说了。”

心念及此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这一眼证实了他前边的两个猜想,却想不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恶劣许多,第三个税则非加税,而是抗税,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印象当中百姓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都是被官服欺压的良善之辈,抗税之说万万轮不到他们头上。

拿‘中州’来说,此前高括在的时候与四帮勾结,逼得百姓不仅将朝廷的税收全部上缴,更有各种名目繁多的损耗,例如单单火耗就要耗掉近两成,加上额外的摊派杂七杂八扣过来,再加上粮价被四帮等粮商控制一两的税基本要卖掉价值两倍甚至三倍多的粮食才能交上,若在丰年百姓尚可勉强度日,在这连年歉收之下却是逼得不少人家卖儿卖女,甚至铤而走险造起反来,而这张纸上,‘中州’的税收却赫然是只收上来七成,为九州收税比例最高,其他几州多数在五成左右,而‘古梦州’的税收却连四成都不到,梁榭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曾几何时百姓也如此刁蛮起来了?

皇帝瞥了一眼梁榭,见他目中有惊异之色并未阻止他继续看去,而是笑了笑道:“梁大哥也看到了,怎样,意外么?”

梁榭皱眉道:“百姓交的不少,怎会这样?”

皇帝苦笑道:“是不少,朝廷收到的却不多,保家卫国是天下人的事,天下人却不愿意出钱,富庶如‘古梦州’最是如此,我就算不吃不喝把‘内帑’的银子全部拿出来仍是不足一个‘北川’的消耗,何况边事不止一个‘北川’,此外官员的俸禄,百姓的赈灾,皇族的奉养每一笔开销都是庞大的数字。”

梁榭沉默,他知道‘古梦州’最是富庶抛开商业不算,单单以耕田来算,‘古梦州’的田地每亩产量要比‘中州’多数田地高一倍有余,是‘唐州’的四五倍左右,更兼一年两至三熟,收成可谓不少,桑田养蚕织就丝织品卖掉收入则会更高,近年来番邦商人学聪明了许多,不再单一从朝廷或者商人手中购买丝绸而是开始向桑农手里购买,桑农一盘散沙,很少能拿得住主动权,故而价格一年比一年更低,桑农卖的便宜迫使国内商人卖丝绸的价格也便宜了不少,朝廷丝绸的价格也大受影响,三年之内价格下降了两成多,售价下降两成利润则生生被腰斩而去,这些却不是梁榭能够知道的了。朝廷收税时‘古梦州’每亩交的税亦高过其他几州,这般收税自有其道理,颇为公正,但公正的同时却又不公平,‘古梦州’之人素来‘多智’找些理由抗税也是情理之中。

君民二人谈论一会国事又闲话一会,多数时候是皇帝在说,梁榭在听,他口中附和心头却是颇为焦急,他曾经的岳父任康年以前虽贪一些银子在大事上还是能过得去,前些年党争那么厉害他也能守得本分不勾当结社,多少年都过来了最近几个月却不知他抽了哪根筋突然搭上了武经国这趟车,哪知他前脚投靠武经国后脚武经国倒台,这下可好,好处没捞到半点却免不了被清算,梁榭此次进宫就是要替‘岳父’一家向皇帝求情,苦于没有机会梁榭几次张口全然插不进嘴去。许是皇帝这几个月憋闷的厉害,梁榭这一来使得他兴致高涨,在唏嘘逝去的朋友感慨时局艰难的同时又雄心万丈信心十足,他也不管梁榭听不听得懂,有没有兴趣,只顾和梁榭说着,毕竟曾经一起共事的眼下只有梁榭一人,其他人死的死,不在的不在,至于十三不待伤好已于昨夜不告而别,就算是十三在此,他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全无兴趣。

君民二人聊了一个时辰之久,梁榭始终没有机会开口求情,最后反倒是皇帝先说了出来,一张褒奖的旨意拟好,任康年摇身一变投靠武经国的昏招成了奉旨接近武经国搜集其罪证的行为,皇帝先是褒奖其忠心为国,接着却是对其寸功未建提出批评,最后则是给任康年安排了一个闲差调任而去,梁榭感谢再三,方才告辞出宫,对于他来说,‘岳父’一家只要保得性命就行,当不当官当什么官他半点也不在乎,对于他们一家处处官宦之家高人一等的行为梁榭原本就极为反感,若能丢了官对他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梁榭出得宫来已近午时,回到房间看过师兄等人,却见衡无算已经醒了,原来‘天虎道人’收到信后连夜赶来,替衡无算行针下药又逼出瘀血已是好了许多,梁榭大喜,在得知雷钧派了‘玄衣卫’来接盟主和众人回去时不由得在大喜之余心头一暖,邵鸣谦、衡无算、向铁衣等人伤势极重,虽然恢复了两天却还是不宜长途奔波,尤其衡无算刚刚把命保住身子虚弱无比这寒冬腊月的稍不留神说不准会把命丢掉,于是邵鸣谦定好年后再行启程当即打发两名‘玄衣卫’回去复命。吃过饭,梁榭回到房间躺了一会皇帝派的人便到了,问候过众人之后传下皇帝的话来,明日晚在‘沁龙楼’皇帝要宴请众人,众人应下太监回宫复命。老鹰抱着断了的膀子咧着嘴道:“这小子终于想起请我们吃饭来了,算他有良心。”那太监前脚刚迈出门,听到老鹰的话蓦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老鹰心头一寒,立刻住嘴,那太监还待教训老鹰两句,邵鸣谦冲他抱拳行了一礼,那太监也不好再发作,转身去了。

第309章 人总是会变的

时,风瑶派手下‘金衣卫’回报,先前‘金衣卫’参与过皇宫之战的精英以及‘天罡地煞金刀’、‘金衣九禁’、‘四大神刀’、百里无痕等已均已离开京城五十里范围,只有‘正奇双卫’依旧在城中徘徊。酉初,风瑶又派另外一支小队回报,协助武经国的武林人士的身份皆已查明,在逃二十余人,拿获十三人,目前‘黑蚁’逃出关外,姬燃风于前日已低价变卖了家资也逃出了‘天门关’,昨日其妻韩映月携女与一队捕快大战,击杀捕快十六人,伤五人,逃之夭夭不知所踪,昨夜,‘不死邪尊’连抢四家钱庄一户富商,杀人二百二十六人,装金银珠宝三车,银票不计其数向南行去,赵硎和唐贤则如同消失了一般,既没有人看到他们离开京城,又没有人在城中见到这两人。

截止今日午时‘百忍精堂’暂未发现活口,其余参与者所属宗派皆已派‘金衣卫’前往责问。皇帝点了点头,当即下旨通缉‘不死邪尊’,凡生擒或击杀‘不死邪尊’者官封五品,赏银万两,于‘正奇双卫’未加理会。

这一日众人在住处休养,皇帝却又忙到半夜,次日晨,‘金衣卫’回报,又擒获武经国在逃的余党两人,午时,武经国的行踪传回,其在归乡的路途中染了病,现在在距京城二百余里的一座小县城逗留,皇帝不敢用‘金衣卫’的人,派了饱受武经国打压的旧‘古榆党’成员新任‘兵部侍郎’梁忠领一队火器营前往捉拿,务必将武经国擒获,并收缴其所有财物。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皇帝只喝了一口粥便又开始忙碌,直到太阳快要落山这才小憩了片刻。皇帝换过了衣服也不坐轿子,直接叫人赶了辆马车在庄则敬、老虎两人保护下出宫向‘沁龙楼’走去。

‘沁龙楼’中,众人不待黄昏早已在门口等候,虽说皇帝似乎对他们这些江湖人不要求礼数规矩,而且现在的皇帝也得罪不起他们,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沁龙楼’里万星点缀,楼外灯火通明,灯下众人矗立。一阵马蹄声响起,灯光外一辆马车行来,马车停下一人挑帘下地,马车左右两人齐齐跨步上前跟在此人两侧,但见此人面容俊朗着一袭鹤氅正是皇帝,皇帝左右两边两人,一人白衣古剑正是庄则敬,另一人穿着一身青衣不断打着瞌睡却是老虎,破天荒的是,作为一等一的大功臣的酆无常却未曾露面,据说是被‘天虎道人’吹着胡子一顿臭骂带着疗伤去了,自昨日午时离开至今未回,于皇帝宴请众人之事想必不知,此外‘雷少’也不曾露面。

皇帝算是出宫私访,众人齐齐躬身行礼便罢并未跪拜,礼毕罗掌柜出面相迎,将皇帝让进楼中。在得知皇帝欲宴请众人后‘沁龙楼’今日早已清场,并未接待客人,皇帝举步踏入。

皇帝与众人同桌而坐,众人登感压力,皇帝示意伙计给众人斟满了酒笑了笑说道:“今日我在此宴请诸位而不是在皇宫就是为了少一些礼节的麻烦,方便诸位畅所欲言,也方便我和各位说几句心里话,所以诸位不必拘谨,今日只论交情,不讲君臣,诸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怎么称呼我便怎么称呼就是。”

老鹰一拍大腿道:“说得好,这才像太宗的子孙,我老鹰敬皇上一杯。”他说着就要举杯一饮而尽,宜丰赶忙压住老鹰的手,梁榭和谭兴德看的直摇头。

皇帝笑了笑,道:“这一杯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也不着急。”他缓缓起身,端起酒来,正色道:“想我殷家自太祖至今几经风雨屹立不倒,仰赖的不是圣人不是神佛,而是百姓的包容,先辈的牺牲,此次社稷得以保全,亏得诸位相助,诸位是社稷的英雄,那些阵亡的兄弟更是我朝的英烈,这第一杯,让我们敬上先烈,”他说着将酒缓缓倒在地下,众人纷纷效法,将杯中酒洒在地下。

伙计为众人斟满了酒,皇帝再次端起,道:“这第二杯,敬上皇天后土,愿来年风调雨顺,百姓有口饱饭吃。”说着再次洒在地下,众人跟着洒下。

酒斟满,皇帝第三杯酒端起,道:“诸位是我的恩人,护佑着我朝亿万臣民,更是朝廷的恩人,这第三杯,我敬诸位。”皇帝说着一饮而尽,众人跟着饮尽。

伙计再次斟满了酒,皇帝举杯与邵鸣谦喝了一杯,接着和衡无算,梁榭,老鹰等诸人一一对饮,几乎一个未曾落下。

六龙帮中,茶香袅袅,‘龙神’万年不变的泡了一壶茶一杯一杯缓缓品饮。他身边有两个护卫,欧阳檗新婚燕尔‘龙神’给了他一年的假,现在只剩下韩护卫站在一旁。

一壶水喝尽,‘龙神’换过茶叶,又热了一壶,这些事他从来不用别人伺候,对他来说烧水换茶叶这些也是喝茶的一部分,韩护卫看在眼里却是撇了撇嘴。

“憋了半天,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龙神’笑了笑道。

韩护卫道:“帮主,皇上的请宴,您真的不打算去?”

‘龙神’反问道:“我们未立寸功去做什么?”

韩护卫道:“可皇上在‘沁龙楼’设的宴,您可是主家,这样不露面好么?”

‘龙神’笑了笑,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缓缓放下杯子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在皇城设宴,大老远跑到‘沁龙楼’来?”

韩护卫想了想道:“‘沁龙楼’名气大,饭菜也好吃,听说皇宫的饭实在不怎么样。”

‘龙神’道:“再大的名气大得过皇宫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顿饭菜的好坏又怎比得上在皇宫被宴请的风光?”

韩护卫摇了摇头,问道:“那是为什么?”

‘龙神’提起水壶倒入紫砂壶中,略微泡了泡,将茶水倒在杯中,又喝了一口道:“皇上这是在给我打暗语。”

“暗语?”韩护卫疑惑道。

‘龙神’点了点头道:“当年兴建‘沁龙楼’,启宗皇帝给了我们不少便利,开钱庄时又拿了些钱出来,这两样算是咱们和皇帝私人合作的买卖,启宗驾崩后接连登基的两任皇帝均未提及此事,如今这第三任皇帝心思过人志向高远,想要拿回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如今朝廷外疲内虚,皇帝怕引起不必要的变数不敢公开向我们索要于是便在‘沁龙楼’设宴,表面上是宴请邵盟主等人,内里却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韩护卫道:“那是不能去。”

‘龙神’笑道:“呵......都说女人顾家,你这当护卫的比我还想赖账。”

韩护卫道:“我们辛辛苦苦经营多年,凭什么给他们?”

‘龙神’道:“你只看到一个成就了的‘龙神’,何曾着眼于那些千千万万埋没了的,夭折了的‘龙神’?对外我是无所不能的‘龙神’,其实这个称呼饱含了皇上的支持,师尊的栽培,兄弟们的拼搏,说到底我们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好处我们先占却了,如今朝廷不宽裕,皇上既然有心自当还于他们。”

韩护卫扁了扁嘴道:“帮主您怎么越来越没有气概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龙神’笑道:“人总是会变的,你之前也不敢这般放肆。”

韩护卫低下了头,不敢反驳。

‘龙神’举杯饮尽杯中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外,望着战后满目疮痍的京城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当过了,兄弟们的日子也算过好了,‘六气御龙手’停滞多时难有突破,皇帝年纪不大生生稳住武经国,一步步蚕食其势力,如此心智必是心高志广之辈,对于朝廷和‘六龙帮’来说这到底是双方的契机还是彼此的内耗......”

‘沁龙楼’中,酒过三巡,皇帝放下杯箸道:“各位的恩德我铭记在心,有什么要求各位只管提,凡事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皇帝话音落,却是无人接茬儿,皇帝笑了笑,看向邵鸣谦问道:“邵盟主有什么要求?”

邵鸣谦道:“好处云老早已给过了,‘扬刀盟’不敢另行索要。”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众人,衡无算是‘扬刀盟’的人,众人多数都是‘扬刀盟’的人,邵鸣谦既然那么说了当即也无人有什么要求。时间在尴尬的气氛中缓缓流逝,老虎原本想要一大笔银子的但皇帝张口一句‘恩德’将众人高高捧起,再要银子显得自己过于小气当下没好意思说话。

吃完酒宴时已是深更半夜,皇帝在庄则敬和老虎的保护下回转皇宫,众人或轻或重都有伤在身,当即在‘沁龙楼’开了客房住下,虽说众人跟皇帝同桌吃饭总感觉别扭,可心中毕竟还是有些感动,不管皇帝是真的感激他们还是做做样子,最起码给足了众人面子,江湖人对于面子看得极重,有时候为了面子拼得你死我活的也不在少数,故而对于皇帝的这次宴请多数人还是极为受用的,对于皇帝感恩戴德的马屁众人更为受用,以至于被捧了两句连讨赏的口都不再好意思开了。

次日,风瑶回报,‘金衣卫’又捉到三人,除却‘黑蚁’,姬燃风,韩映月,赵硎,唐贤,‘不死邪尊’外其余武经国的帮手已全部捉拿归案,目前就等梁忠追捕武经国的消息了,皇帝甚为满意点头认可,风瑶退出。王休回报,数日审讯武经国余党饱含已死的骆镶,李念,罢官的任思勰,下狱的贾成方等参与之人外,尚有六部的左右侍郎八位,‘户部尚书’陈玉庭,‘金衣卫’掌辕徐春之拒不认罪,称其绝无谋反之意,只是奉命追拿不明身份的江湖人。

皇帝不满,这个结果虽比上次认真了许多,然而武经国余党尚存极强的势力,若是放任难免他日不会死灰复燃,当即下旨临时任命前‘落日殇城’知府郑嗣广的儿子郑文为‘刑部’侍郎,任命‘匿州’前‘布政使司衙门’的米仁中官复原职,任命‘古梦州’布政使段取义为三大主审之一,提拔‘刑部’小吏张冠为侍郎,着几人陪同王休审讯,务必将‘无根党’连根拔起。

第310章 掌兵权

午后,‘北川’边事传来,军中缺饷,士气怠惰,军兵病倒者不在少数,皇帝即可下旨,提拔魏清为‘户部尚书’,着其崔征税赋,并任命魏潼巡抚北川,即刻上任安抚军心。

这魏潼是为数不多的活着的敢说话的人,虽然不及其兄魏清有本事,却是实心做事敢于担当的人,皇帝命魏潼此去也有着促使魏清认真催缴税赋的作用,毕竟兄弟两的差事休戚相关,魏清为了其弟也不敢怠惰。

魏潼接旨二话不说,简单收拾后便即启程,他为人忠直清廉没有任何排场,一任大吏远行千里只拿了一个装着换洗衣物的布包便出发了,皇帝听闻也唯有心中赞叹,想要奖赏点银子却是拿不出手,毕竟眼下国库空虚,‘内帑’尚不足皇宫内的开销,此时百废待兴,边关将士等着银子吃饭,披甲,任何一两银子,一文钱都是弥足珍贵的,对于那些扳倒武经国的功臣们皇帝宁可以拍他们马屁,哄着他们希望他们别请赏,若是当真奖赏少则几千动辄数万两银子就没了,倒不是拿不出这笔钱来赏赐,而是赏赐之后边关将士的军饷,棉衣,披甲,更换武器,马匹,草料,灾民的赈济,拖欠官员的俸禄,亏欠‘大龙城’‘织造部’等等的银子就更加紧了,而且同样是拼命,厚此薄彼更容易叫边关将士等寒了心。

皇帝刚刚提拔了魏潼,侍卫来报‘六龙帮’的罗掌柜求见,皇帝大喜,当即命人带了罗掌柜来,殿门打开,不待罗掌柜行礼,皇帝便赶忙过去搀扶起来,现在在他心中‘六龙帮’的人那是比自己还要亲上几分,侍卫太监们也知道,在这个皇帝心中,这些武林人士比他们更加可靠,所以也不触那个霉头,凡事求见皇帝的武林中人一律先通报再说,至于见不见那是皇帝自己的事。

皇帝赐坐,罗掌柜谢过恩欠着身子坐下,皇帝笑道:“都说罗掌柜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见朕来了?”

罗掌柜道:“回皇上,草民奉帮主之命为皇上献上三物。”

“哦?这倒是令朕好奇了,‘龙神’天下无敌,‘六龙帮’更是富家一方,‘龙神’派罗掌柜亲自送给朕的东西想必不凡。”皇帝明知故问道。

罗掌柜站起来躬身递上两本册子和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札,太监走过去接过,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漫不经心翻了两页,道:“‘沁龙楼’和京城‘汇锦’钱庄的账簿,‘龙神’果然是大手笔,如此重礼朕不知该不该收。”他话虽如此说,心中不由得还是松了口气,如果‘龙神’当真对他的暗示不加理会,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索要。

罗掌柜也不去猜想皇帝的心思,恭恭敬敬道:“不敢言礼,这本该是皇上之物。”

皇帝点了点头,放下两本册子,拿起信札,疑惑道:“这是?”

罗掌柜道:“此系陛下信笺,草民不敢窥探。”

皇帝点了点头,打开信札,将里边折叠的纸慢慢展开,但见信上内容不少多是些安顿鼓励之类的话,皇帝识得这是云老的笔迹,外人在场也不方便仔细观看信的内容,他当即将信叠好收起看向罗掌柜问道:“贵帮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罗掌柜道:“不敢与陛下谈条件!敝帮帮主有个问题想向陛下请教,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道:“罗掌柜请说。”

罗掌柜道:“帮主想问陛下,‘沁龙楼’和‘汇锦’钱庄陛下是要继续经营下去还是要折卖现银?”

“当然是......”皇帝正要回答,忽然止住,笑了笑反向罗掌柜问道:“以罗掌柜的意见呢?”

罗掌柜道:“因时而异,因人而异,以草民之见钱庄尚可继续经营,‘沁龙楼’不如折卖现银更加稳妥一些,具体主意还要陛下自己来拿。”

皇帝问道:“‘沁龙楼’和钱庄一共能折卖多少银子?”

罗掌柜道:“‘沁龙楼’大约可以卖到二百七十万两至三百万两之间,这个价格照去年缩减了两成,照前年缩减了四成,是最高价时的一半不到,‘汇锦’钱庄主要是为了周转现银,利润较低,且店铺都是租来的,冲着名头大约能卖一百二十万两左右。”

皇帝皱眉道:“才这么点?”

罗掌柜道:“近年来......所需现银太过庞大,往往想买的买不起,买得起的人有自己的买卖又未必愿意花这份钱,所以导致有价无市,若卖的再高些也未必不值那个钱,只是若非碰到合适的买家一两年内难以出手罢了。”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卖出去,朕能分多少?”

罗掌柜道:“全部。”

“朕需要看一看账簿,了解盈亏之后再回复‘龙神’。”皇帝不动声色道。

罗掌柜道:“是!”

“‘龙神’还有什么问题?”皇帝又问道。

罗掌柜道:“帮主的问题取决于陛下的回答,帮主说,几个月前有位道长曾经请他帮的忙他没有帮上心中愧疚,今后皇上要是缺人手的话‘六龙帮’愿意相助,陛下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酒楼和钱庄敝帮也可以代为经营或是售卖。”

皇帝笑了笑道:“多谢‘龙神’的好意,酒楼和钱庄是要经营还是变卖后天朕给你答复。”

罗掌柜道:“是,草民后天的此时再来觐见陛下。”

皇帝道:“劳烦罗掌柜了。”

“不敢。”罗掌柜说罢退出大殿,在太监的引领下出了皇宫。

“‘龙神’,原来朕要不要请你入朝为官掌握兵权才是你真正想问的问题。”皇帝待罗掌柜走远才自言自语道。

在一旁静静伫立的许念恩听了皇帝的话不由得一惊,一脸的难以置信,皇帝笑了笑问道:“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回复‘龙神’么?”

许念恩道:“太祖祖训,太监不得参政,小的不敢妄言。”

皇帝哈哈一笑道:“想听又不敢问,我今天偏偏就不说了。”

许念恩莞尔一笑,这几个月来,小皇帝这算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轻松玩笑,也是这孩子为数不多的真正的笑,对于他来说,这个皇帝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自己的孩子,他从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快乐,他其实并不想他的孩子当皇帝,但他无权去管他更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太监,一个可以尊贵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也可以卑贱到人人践踏人人唾骂的地步。

太监归根结底是一个伺候人的活儿,不同的是伺候什么人,伺候什么事,本来谈不上贵贱,可放在世俗中偏偏有了贵贱,作为太监许念恩的心中是凄凉的,也是自卑的,他总觉得自己比正常人矮着一截,尽管大多数正常人不及他的权势,但任何一个正常人尽管表面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们一句‘公公’乃至‘祖宗’,可背过身都在骂他们阉人,自古以来太监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尤其被所谓的读书人看不起,除了极个别的干成大事的太监例如有实无名的司马迁,例如郑和之外,其他太监多数都会被冠以恶名,人们习惯放大太监的过错,尽管有的太监秉性善良,勤恳努力,任劳任怨,但没几个人真正把他们当人,也没有几个史官愿意为他们说一句好话,踩人原本就是人的本性,践踏也不是坏人所拥有的特殊技能,而是几乎每个人骨子里都存在的劣根。

本朝曾经一位最为任性的太监,他权倾朝野做事雷厉风行,觉得某大臣有问题抓了再说,所到之处百官无不跪拜迎接,马屁连连,对于孝敬他来者不拒,但对于贪官他绝不放过不管是否曾经孝敬过自己,而对顶撞自己甚至弹劾自己的好官尚能忍让提拔,在边关打仗又颇为了得,只因为得罪了满朝官员,弹劾不断,皇帝也颇为无奈只好罢黜启用,再罢黜再启用,这位太监算不得好人,也谈不上恶人,本该颇有争议才对,可后世只挑他的过错来说,对于曾经的功绩少有提及,于是十之八九的人都在骂他。

许念恩的自卑一直存在心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感觉生活中的冰冷,皇帝是他唯一感到温暖的人,或许这就是他生命中全部的慰藉,所以皇帝高兴他也高兴,皇帝愁他也愁,皇帝遇到危险他第一个挡在皇帝身前,这一切皇帝都知道,所以从小到大‘皇帝’对他很好,所以皇帝在不信任任何人的时候还是毫无保留的相信着他,他感到很暖,很暖。

第311章 我有老婆

‘六龙帮’中。

罗掌柜将觐见皇帝的事和‘龙神’说了,‘龙神’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看?”

罗掌柜道:“皇上还是不信任我们。”

“哦?何以见得?”‘龙神’饶有兴趣的问道。

罗掌柜道:“皇上在和邵盟主他们说话时以我自称,与属下说话时以‘朕’自称,这是个小小的区别,却显着客气和戒备。”

‘龙神’点了点头,罗掌柜道:“请问帮主,我们该如何做?”

‘龙神’道:“皇帝不是要你后天再去么,就等他到后天再做决定。其实对于我来说任何答案都是好的,对于兄弟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罗掌柜道:“帮主莫非是想......?”

‘龙神’点了点头道:“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懒得动弹。”

腊月的天气,变得特别快,中午还是阳光和煦,暖洋洋的天气,下午时却起了风,皇帝在殿中批阅着奏章,看的头疼不已,臣子们的奏章写的洋洋洒洒一大堆,本来几句话能解释的清楚的事非要七拐八拐写成‘千言文’,皇帝不厌其烦,他需要了解事,还要了解人。

殿外,关常伫立,如今的‘龙禁卫’人少的可怜,风瑶调任‘金衣卫’,酆无常不知所踪,杨泽丰自从战后就一直请假,整个‘龙禁卫’就剩下他和庄则敬两人。

皇宫里很是宁静,关常望着殿基下一块指头大小的碎砖被风吹着时而打转时而滚着走倍感无聊,现在皇城里的‘金衣卫’虚有其表,不仅远不及之前的‘天罡地煞’就连几天前对付梁榭等人的精锐也所剩无几,若在此时来几个高手刺杀皇帝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庄则敬一人了。

这一次的交锋凶险异常,关常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更是惋惜那些死去的同僚,他之所以托人以伤病从军中退伍转而来皇宫当差就是为了日子能过的安稳一些,每一次出战,看着对方的铁骑突击而来,看着那数以千万记的长枪大槊冲刺而来,他打心里感到害怕,那种无所抵挡,无处躲闪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看着战友一个个被洞穿身躯,一个个被万千箭矢射成刺猬,他感到心悸不已,多少次他梦到自己也被人一枪捅穿了身体,自己身上的肉被人一刀刀割了下来,他更是对那种生活厌恶无比,没想到进宫当差也差点丢了性命。

关常在寒风中站着,笔直的站着,他曾经是一名军人,从一开始入伍的畏缩,到第一次参战时的胆战心惊,再到杀死第一个敌人时的刺激,这一切他慢慢地承受慢慢地适应,战友们的死去让他愤怒,让他恨透了敌人,渐渐地他出手越来越狠,胆子越来越大,功勋越积越多,他成为了军中的精锐成为了优秀的军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无休止的战争,死亡,招募,战争,死亡,招募,战争,死亡,他的锐气渐渐消散,他越来越厌战,他的战友,将军们也越来越厌战,戍守边疆本来是戍的时候多战的时候少,结果他当兵的这些年几乎年年大战月月小战,战个不停,他经历了几次溃败侥幸活了下来,人未老心已怯,两军交锋最忌讳的就是害怕,他知道这样下去不管他武功练的多好迟早都会死的,在千军万马之中就算是一流高手也难以发挥,那无数的箭矢,无数的长枪大槊,那骇人的气势,那整齐划一不留余地的进攻,一旦失去战友间彼此的配合阵型,一个人会比蚂蚁更加渺小,会比麻花更加脆弱,终于,关常在一次重伤后选择了退伍,他不想当逃兵却又没有勇气再战下去,所以只能退伍。

他在逃避,他在躲,他有父母,也有妻儿,他宁愿做个平凡人,宁愿做个懦夫,他认为皇宫内要安全一些,没想到一点也不安全,甚至更加危险,在皇宫遇到的敌人不会像两军对垒那样震撼,但这里只要能闯入皇城的敌人都不是他能够应付的,‘不死邪尊’是这样,‘金衣卫’那群人也是这样。

关常的腿在疼,胳膊也在疼,浑身上下的筋骨没有一处不在疼,他受了些伤,筋骨更因用力过度而生疼,他每次呼吸胸口更是一阵阵的剧痛,仿佛失去了皮肉的阻挡,寒气直接穿入肺中一般,这是用气过度的后遗症,这一次大战他表现的不错,他自己也认为不错,对得起俸禄,对得起朝廷,可他清楚的知道他更加厌恶了战争,厌恶了拼杀,他又一次萌生了退意。

“家中还有些银子,租几亩地种地也是不错,虽然贫苦点,起码日子过的安稳,等到孩子大了考个举人当一任小吏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可这一任皇帝很是勤快,朝野的颓势就此止住也说不定,要么再当两年看看?”

关常心中矛盾,正想着忽然一条人影自前方慢慢走来,关常大惊,双手立刻把枪抓紧。那人越走越近,黑衣,黑靴,关常看得清楚,却是酆无常,关常长吁了一口气,握着枪杆的手已沁出汗来。

“是谁在当班?小关,还是风大人?”酆无常似乎看不清人,问道。

关常道:“关常见过酆大人。”他与酆无常职位一样,‘龙禁卫’中以实力分尊卑,就连那被革职之前的统领也对酆无常这种实力的人也畏惧三分,是以他对酆无常一直十分恭敬。

酆无常道:“皇上呢?”

关常道:“正在殿里看大人们的奏章。”

“又在批阅奏章?”酆无常问道。

关常道:“是啊,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每天皇上忙到丑时才睡,第二天卯时便又起床。”

“真是无聊啊。”酆无常打了个哈欠,近前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关常想要阻止,但还是让他进去了。

皇帝正忙着聚精会神批阅奏章,对门外关常和酆无常的对话丝毫没有听进去,忽而殿门一开皇帝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待看到是酆无常进来这才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笑道:“什么风把我们酆大人的大驾吹来了?”

酆无常道:“你请客我没去而已,皇上至于这么嘲讽么?”

皇帝笑道:“开个玩笑,你的伤势怎样了?”

酆无常一本正经道:“以前看着别人阴阳怪气的表情我总是很不爽,现在好了,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行事了。”

皇帝疑惑道:“你的眼睛......?”

酆无常道:“还好,比瞎子看得清,皇上,出去走走?”

皇帝微一犹豫道:“不了,还有许多奏章要处理,武经国党羽众多,他这一倒让本就人手不足的各衙门更显局促了。”

酆无常笑道:“那也不用这么拼命,要知道人一旦在某件事上太过勤快,太过用力想法上就会陷入其中就像在沼泽中一样,很难跳出来看事,这是很危险的。”

皇帝笑道:“你口才好,总有说辞,百姓春种秋收,若非勤劳如何能够养家糊口?秀士科举,若非勤劳,又怎能金榜得中?”

酆无常道:“那为什么非要种地非要科举呢?这世上哪个日子惬意的人是种地种出来的?科举高中者百中无一,可这法场上被砍了头的三成以上都是进士出身。”

皇帝面色一僵,旋即道:“世上的事哪有容易的?习武争斗疲累不说,死伤也是最多酆大人不也是义无反顾么?”

酆无常笑道:“心头所爱,自然不同,路不通时绕道而行,目的总会达到,可没听说哪个农户毕生以种地为目的的,皇上,你要的是天下安定,至于是怎么办到并不重要。”

皇帝起身迈步,笑道:“酆大人难得正经一回,说的有道理。”自从宫变中酆无常立了大功之后,皇帝对其的称呼也由酆侍卫改为酆大人了。

酆无常开门,皇帝迈步而出,酆无常也不客气两步跟上与皇帝并肩而行,两人慢慢走下殿基,向远处走去,皇帝道:“这次的事多亏你了,待武经国的党羽清算后,我给你个官当当,你想当文官还是武官?”

酆无常道:“都没兴趣。”

皇帝道:“这次要不是你,我此刻恐怕没有命在,你立了这么大的功,不给点赏赐说不过去吧?”

酆无常道:“好说,皇上赏我万把两银子就好,当官就免了。”

皇帝苦笑道:“边关还有数万嗷嗷待哺的嘴,酆大人何苦与他们争这些黄白之物?”

酆无常摇摇头道:“好像本大人这次买卖做亏本了。”

皇帝道:“酆大人可曾娶妻?”

酆无常一脸戒备的问道:“没有,做什么?”

皇帝道:“酆大人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酆无常道:“漂亮的,温柔的,有钱的,我喜欢吃软饭,还见不得丑女人。”

皇帝正色道:“你觉得三公主长得怎样?”

酆无常道:“免了,别趁着我眼睛不好糊弄我,三公主的长相粘上胡子跟你一个样,性格泼辣伺候她的宫女太监没少了挨罚,你又是出了名的穷鬼她岂不是会更穷?这三条她哪个挨得上?”

皇帝苦道:“......,不愿意就算了,有看上的姑娘说一声,我替你提亲,置办彩礼。”

酆无常摇摇头道:“那是以后的事了,明天我要回师门养伤,等伤好后再做打算。”

皇帝道:“留下来吧,宫里有太医帮你,需要什么药材也都方便,朝廷百废待兴,有什么难处我也方便找你。”

酆无常笑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一个废人,留下来浪费米饭,再说论太医们的医术比天虎那老不死差远了。”

皇帝道:“也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酆无常道:“元老在我体内种下隐患,原本可以慢慢化解,结果这次动手彻底爆发,元老传灯给我的内力太过庞大,这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好处哪曾想现在却成了噩梦,不但令我伤上加伤,更与我自身的内力互相抵触,侵吞,导致武功尽失。现在要重练内力再逐层抽丝剥茧将其纳为己用当中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即便迈过这道坎儿没个三五年别想彻底恢复。”

“这般严重?”皇帝皱眉道。

酆无常长叹一声道:“是啊。”

皇帝第一次见他如此正经,如此惆怅,不由得又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酆无常道:“有,第一将一身功力分两次传灯给别人,他活我死;第二,舍弃一身功力,让元老的内力与我原本的内力彻底抵消,从此做个普普通通的瞎子,以我现在重创的身躯即便治愈凑合着过十年八年也该去了。”

皇帝道:“看来冒险是最好的选择了。”

酆无常道:“即便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也会这么选,这些年费尽千幸万苦练成的武功,我决不允许消散,除非我能彻悟天道,身动道随,掌握更高层次的力量。”

皇帝诧异道:“当今之世好像没听说谁有这种本事。”

酆无常道:“的确没有,‘龙神’研究了许多年也没有成功。”

皇帝苦笑道:“也罢,你放心回师门疗伤,不管多少年,只要我活着,等着你回来。”

酆无常笑道:“这话听着怎么有种......?”

皇帝道:“我有老婆。”

两人相‘顾’(虽然酆无常不太看得见)大笑。

下午时分,酆无常去见了庄则敬,庄则敬此刻早已知道他和老虎在‘八津渡’是被酆无常出卖的,不过事已至此他算是得益者也没必要多做追究,两人闲话一会酆无常告辞从皇宫出来后又去和众人告别,众人原本与他有仇,尤其谭兴德和宗老,更是恨极了他,酆无常全然不管别人的目光,径直去找了邵鸣谦,之后又见了梁榭一面这才离开。酆无常刚从客栈出来,宗老和谭兴德紧随其后追出。

“纳命来!”宗老高喝一声起手当胸便是一掌,酆无常看不清避不开,被当胸一掌打的飞了出去,宗老跟身上步正要下杀手,突然一枚针灸用的细针激射而来,宗老不及伤敌,当即侧身避闪,一枚针堪堪躲过,又是三枚细针激射而至,宗老足下一错身形电闪已在数丈之外再次躲了过去,飞针又至,一名道士随后飞奔而来,他足下一踩青砖碎裂,手一招碎砖飞射宗老。宗老三更名招再出,他解下长袍抖了开来,长袍如波浪击飞碎砖宗老藏身于袍下几步间便到了道士身前,‘半步封神掌’展开便是一轮猛攻,近身交战道士霎时支绌,手中暗器不及发出,人已节节败退,三十余招一过,道士累得呼呼直喘,宗老一掌快如闪电向他脖颈斩来,道士伸手格挡却已不及,宗老一掌临身变掌为爪,拇指在他颈侧一按,道士软倒在地。

“酆无常,数月前的命债该还了吧?”宗老缓缓逼近,谭兴德神色落寞,方才他未曾出手,此刻随着宗老走了过来,道:“我‘谭门’弟子的命酆大人也一并抵了吧。”

酆无常张口又吐了一口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道:“早知你们要报仇,我不如把庄老三也带来,他杀你们的人更多,一块儿报仇岂不省事?”

谭兴德阴沉着脸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宗老与谭兴德同时迈前一步,正要下手,忽然身子一麻软倒在地,‘天虎道长’缓缓从两人背后站起,揉了揉脖子道:“好厉害的老头,要是他再用力一点,老子就挂了。”

酆无常冲着倒地的宗老和谭兴德嘿嘿一笑,转头跟天虎道:“老家伙还不快跑等着他们穴道解了找你玩命不成?”

天虎一听,也不以为忤,带着酆无常两人屁颠屁颠跑了。

宗老:......。

谭兴德:......。

第312章 告辞

京城。

腊月里的寒风吹的人脸面生疼,天黑后更是带着透骨的寒意,街上行人捂着耳朵匆匆而行,没过多久便稀疏了许多,店铺里的掌柜守着火炉瑟瑟发抖,眼见街上没人也便早早打烊上了门板,躲在屋中烤起火来了。

酒肆的掌柜看着无人光顾,邻里邻居又都打了烊便看了一眼街对面的说书茶摊,也招呼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伙计上板打烊。街对面往日生意不错的茶棚近些天人也越来越少了,白天起风之后更是少有人来,此时入夜越发一个客人也没有,说书老者慢吞吞放下棚子的门帘将一条一条的凳子倒放在桌子上,又慢吞吞佝偻着腰端了一口锅出来,给锅里倒上水再撒几把米盖上锅盖,时间不大锅里‘咕嘟咕嘟’地响起了水滚开的声音。这是一锅粥,说书老者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熬上一锅清汤寡水的稀粥来喝,倒不是他有多爱喝,只是熬粥最为省事,也最容易清洗,时间长了喝粥成了他的习惯,隔几天不喝他便觉得别扭。老者慢吞吞拎起一条小板凳在火炉旁放下,又慢吞吞坐在板凳上,抱着膝看着火炉中一闪一闪的火光跳动,人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落寞。

‘唰啦’一声,门帘挑起,一袭白衣闪了进来。老者神色一敛,笑了笑道:“大冷的天,客官好兴致啊。”

白衣人道:“冬天夜长,左右无聊,来你这打发打发时间。”

老者道:“今儿客人少,没书可说,客官还是请回吧。”

白衣人道:“你那点破故事早听腻了,没书听正好可以蹭顿饭,哎,老家伙,听你锅里有响动,做什么好吃的了,快熟了没有?”

老者道:“客官要是不着急就等等吧。”

白衣人舔了舔嘴唇道:“有吃的就好,等一等就等一等吧,你是不知道,今天可是饿坏我了,平白无故挨了一掌,把中午吃的饭全吐了,还饶了二斤血,这会儿看你都是脚朝下......”

老者道:“客官有‘天虎道长’保护怎么还会挨打?”

白衣人一脸鄙视道:“他?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糟老头子能打得过谁?我都快死了,他扎两针就没影了,八成又到哪个赌坊赌博去了。”

老者笑道:“我们这一把年纪还能活得了几天,有个癖好打发打发时间没什么不好,省得闲着胡思乱想。”

白衣人道:“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这不,大老远,不辞劳苦,冒着伤痛来陪你,这一点比你那孙子,徒弟强吧?”

“比老汉的儿子强,徒弟,孙儿倒也算孝顺。”老者落寞一笑道,他说罢站起身子,佝偻着腰回到小屋,片刻后拿出一把大勺,两只碗来,老汉慢慢端开了锅,将一张铁片盖在火炉上,然后揭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碗递给白衣人,自己又舀了一碗,他也不用勺子筷子端起碗来慢吞吞喝了起来,白衣人双手端碗也一口一口喝起来,一时间,茶棚里响起一阵吸溜之声。

一碗喝完,老者放下了碗,又给白衣人添了半碗稀粥,锅中已然无物,两人均未吃饱,只简单垫了一下空腹。老者将碗放入锅里,也不急着清洗,又慢吞吞坐下,白衣人打了个哈欠也未曾说话。

“我要走了!”良久,白衣人开口道。

“嗯。”老者只‘嗯’了一声,并不接茬,白衣人不再说话,过了半天老者似乎才想起来,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白衣人道。

“好!”老者又说了一个字,不再言语。

“我身子不方便,小杨那我就不去了,替我向他告个别。”白衣人道。

“好。”老者又说了一个字,然后两人又是一阵沉寂,过了好一会儿,白衣人起身告辞,老者叫住了他,回小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到白衣人手中,白衣人拿着有些油光发亮的布包,闻着里边散发出的阵阵点心香味儿笑了笑,接过后掀开帘子去了。

次日,无风,京城的天气干冷干冷,天色未明,一辆马车孤零零在街道上行走,一位穿着肥大棉袄的车把式轻轻拍打着马儿的脖子那马儿口鼻中呼出两股浓重的白雾,神态十分亲昵的蹭了蹭车把式,十分乖巧的拉着车上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马蹄哒哒,车轮辘轳,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马车已出了城门一路向南驶去。经历过影闇之战,城墙破损不少,城门东侧的一段厚实的墙上一道长长的裂缝蔓延了开来,城外的官道被剖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方面临时搭了两块木板,供来往的行人通过。来到沟壑近前,马儿头一扬,嘶鸣一声止住了脚步不敢前行,车把式跳下马车在马儿脑袋上抚摸安抚了几下,这才拉起缰绳率先踏上木板,马儿在车把式的拉扯之下战战兢兢踏在木板之上,车把式又拽了一把,马儿极不情愿的迈开了步子。

足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走在晃晃悠悠的木板上马儿一步三停在车把式的连哄带拉下费了半天劲终于通过,车把式这才跳上马车,手中鞭子一扬在马屁股上轻轻抽打一下,马儿臀部的肉一抖,迈开步子小跑了起来。城外的林子经过‘雷神’汲取生机再经过一场大战早已破败不堪不复往日模样,战场虽经打扫树木终究难复,此刻林中的树木依然是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车行十数里,官道两旁到处倒着一株株合抱粗细的大树,有的被切成数段,有的更被砸成碎末更显杂乱,马车疾驰,突然破空声大作,一道剑光平切过来,剑光划破车厢直没而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两条人影突破厢顶踩着剑光冲天而起,那一剑威力巨大,将车厢平切为二,若是车中人逃的稍慢必然会被腰斩而亡。

那一剑招式未尽便又急速变招,一道寒光自下向上直刺空中二人中的一名老道‘会阴’,那老道身在半空无可借力,危急间他将手中的黑衣人用力向前一推,他借反震之力向后纵去,堪堪躲开那一剑,剑招再变,只见剑光陡然一个转折飞取老道咽喉老道在半空仰头避过,身子已然落地,老道刚要还手突然闷哼一声,迈出去的脚突然一软险些摔倒,剑光已然又至老道避无可避,突然剑光一顿,一枚飞锥自老道和出剑之人面前斜贯而过阻断了两人交手。

‘嘭!嘭!嘭!’三声闷响,却是半截马车车厢,车把式和黑衣人相继跌落在地。

“什么人?”出剑之人一声断喝,侧身向马车看去,随着出剑之人的目光马车底下钻出一个中年汉子,汉子约莫三十多岁模样,相貌平平,手中一柄刀却是透着锋芒,汉子的步子很快,他握刀的手只有九根半手指却依然很稳,老道趁机点了腿上的几处穴道,又撕下半截袖子绑在膝弯。

“梁榭?”出剑之人尚未开口,从一株倒下的大树后边缓缓爬起一人疑惑道。

“唐贤?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梁榭道,这人竟是唐贤。

“喂,不要抢本大人的台词。赵硎,唐贤,我们共事多时,就凭你们这种水平也想偷袭本大人?”黑衣人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道,先前那出剑之人居然是一直被搜捕的赵硎,那同样摔倒在地的车把式见黑衣人向两个‘强盗’迎了上去,吓得抱着脑袋蹲在路边大气不敢出。

赵硎的脸色微微一变,唐贤道:“酆无常,你算无遗策又能怎样?天虎中了我的‘蚀髓针’针随血脉而行,敢动武这针立刻要了他的命,就凭梁榭他能打得过我们哪一个?”

酆无常叹口气道:“唉,看来本大人这三成功力不得已也只好施展施展了。”

赵硎冷笑道:“当我们第一天认识你?要是你还有三成功力,还用得着梁榭?天虎又怎么会受伤?”

酆无常道:“不错,有长进,不过你忘了庄老三和本大人的关系,庄老三一时半会就到,他一来你们两个除了束手就擒本大人实在想不出别的结果。”

赵硎愤然道:“庄老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他我们也不至于输了。”

唐贤淡然道:“酆无常,你认为我们会不查明庄则敬的动向就贸然向你动手?”

酆无常点了点头道:“厉害,看来今天这番局面你们演练过不少次了,想不到‘龙禁卫’这么多人,你是最有心机的。”

唐贤淡然一笑道:“过奖。”

酆无常依旧吊儿郎当地道:“这么说今天我们是在劫难逃了?”

唐贤道:“如果你安插的暗手不是梁榭,而是邵鸣谦,老虎这些人我们此刻只能想法逃命,不过掌握不了这几人的行踪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手,或者你的帮手是宗宇翔这种高手,我尚需费一番手脚,可惜你的人缘似乎不太好,只能请来梁榭帮忙,不怕实话告诉你像他这种层次的,来四个甚至十个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酆无常道:“说的有道理,你门应该不是单单来杀本大人这么简单吧?”

赵硎道:“听说你会传灯大法,留下你的内力和‘拓疆手’,‘龙章暗鳞’这些武功的秘籍,我们就放过你师父。”

酆无常笑着向天虎道人问道:“老家伙,我要是死了,你也没人养活,不如你现在自杀,一了百了好了。”

天虎黑着脸,居然没有骂酆无常,反而点了点头道:“放心,老子不会靠卖徒弟活着。”

酆无常又看向唐贤道:“不好意思,老家伙早就活够了,本大人没必要为了他给你们任何好处,至于梁榭嘛死了更好,你们要杀要剐随便,本大人没有半点意见,这一回恐怕你们又要失算了。”

梁榭:......。

赵硎看了一眼唐贤,唐贤道:“五哥放心,拿下他慢慢折磨就是,不信他不说。”

赵硎道:“好。”说着赵硎就要动手。

酆无常突然道:“等一下。”

“你同意了?”赵硎反问道。

酆无常摇头道:“不,我只是有一个很好奇,十分好奇,非常好奇的问题要问唐贤唐大人。”

唐贤一愕道:“什么问题?”

酆无常道:“你说......,你们既然看不起梁榭,为什么前几天在他手中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呢?嗯?”

第313章 算账

唐贤脸色一变,强作镇定道:“那是因为有邵鸣谦在背后搞鬼。”

酆无常摇了摇头道:“不,不是。邵鸣谦在的话,李师爷会全力戒备,成事反倒不易,而用你们看不起的梁榭反而更容易让你们掉以轻心,虽然这并不是李师爷和你的本意,你们也想认真对待,但可惜的是,你们是人,是人就难免有偏见,难免有情绪,就像一个武功高强的壮汉绝不会将七八岁不会武功的孩子瞧在眼里,哪怕他如何想要认真对待,动手时依然难免托大,在你们眼里梁榭和你们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可惜你们都错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多数时候并非在实力上的差距,而是想法的差距和做事方法的差距,哪怕实力相差悬殊,只要找对了点就可以点破面,四两拨千斤,何况他不止四两,你们没有千斤,这也是本大人战必胜,攻必克的原因,你听好了么?”

赵硎冷笑道:“那是你幸运,武学资质好,又有好的内功心法,换了别人练了这么多神功一样能做到。”

酆无常又摇了摇头道:“不,你错了。”

赵硎冷笑道:“我错在何处?”

酆无常诡异一笑道:“错就错在不该听我说这么多废话,宗老,如果你已经追了上来,那么与其缠着我不放,不如先找赵硎报仇,毕竟他们威胁大,我现在只是待宰羔羊而已。”

酆无常的话让赵硎和唐贤脸色一变,随着酆无常话音落下,官道一侧的树林里飞速奔出一名老者,这老者行动飘逸,背负长琴正是‘凌霄大侠’宗宇翔,宗宇翔犹如足不沾地来到众人近前扫了众人一眼,看向酆无常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酆无常道:“猜一猜又不花钱,猜错了也能吓他们一跳,何乐而不为呢?”

宗老哼了一声,看向赵硎道:“姓赵的,上次京城交手没有结果,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硎冷笑道:“你肯主动送上门来,再好不过。”两人正要交手,忽听得官道上又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几声雀鸣,只见两人飞奔而来,梁榭离老远便认出来人正是宜丰和郁栖柏,梁榭大喜,他和宗老对战赵硎和唐贤输多赢少,若是加上宜丰和郁栖柏则优劣登时逆转。

唐贤嘿嘿一声,冷笑道:“很好,酆无常,你以为就你有伏兵么?正卫,奇卫二位兄长,请现身吧。”

“好说!”两个声音齐声说道,接着破败的树林中呼呼飞出两人,正是正卫,奇卫二人,看到二人,宗宇翔,梁榭,宜丰,郁栖柏不由得脸色大变,这两人实力如何单看‘兵甲帮’兵綦印夫妇便可窥得一二,更何况地煞金刀单打独斗已然十分难缠,天罡刀更是厉害,之上还有‘金衣九禁’,‘四大神刀’,然后才是‘正奇双卫’,这两人更懂得合击之术,就算是天虎道人没有受伤梁榭他们也没有半点胜算。

唐贤瞥了酆无常一眼道:“酆无常,有李师爷和武经国的前车之鉴,我在对付的时候不敢不准备十倍百倍于你的实力,就凭这一点,你当得起我唐贤最看重的敌人之一。”

酆无常依然不慌不忙笑道:“不错,有两下子,老正老奇,是让他们单对单解决恩怨还是你们一起上速战速决?”

奇卫看向唐贤,问道:“唐大人和赵大人的意思呢?”

赵硎道:“便依了他们,单打独斗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唐贤也道:“不敢劳烦大驾,请二位兄长替我掠阵就好。”

“好!”正奇双卫同时答应一声退后数步抱着膀子观起战来。

赵硎冷笑一声道:“宗老头,你们一门上下合该死在我手,上次京城之战被人打断让你侥幸逃过一劫,这一回你不会有那么好运了。”

宗老冷声道:“十二的仇我这个做师叔的今日替他报了。”

“嘴硬!接招。”赵硎‘沥硎剑’一甩疾刺宗老咽喉,宗老纵身后跃向树林跃去。

“想跑?”赵硎足下不慢紧追而至,宜丰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当下只得展开身法紧追而去,奇卫看了一眼三人去向,一甩袖子也跟进破败的树林。宗老展开轻功,飞速后退,眨眼间已在林中半里开外,赵硎一剑紧追陡见宗老瑶琴在手停住了脚步,当即止步,冷笑道:“你的葬身之地选的不错。”

宗老道:“这是特意为你选的。”

赵硎冷哼一声不再答话,手中‘沥硎剑’疾刺宗老心口,宗老一甩袖子扫开宜丰侧身避过手指在琴弦上一拨,琴音未及发出,赵硎的长剑陡然一折挑向宗老咽喉,宗老脖子一侧闪避之间顺手又在琴弦上拨弄两下。‘铮铮铮’三声响动,赵硎内力封住双耳阻隔琴音,剑势一凝,如锯般向宗老勒去,却是沥剑转硎剑,宗老急忙哈腰躲避,手指按上琴弦,赵硎长剑电光一折直取瑶琴,宗老急忙缩手,赵硎的剑尖在一根琴弦上挑过已将其挑断,却是硎剑又转为沥剑。赵硎全力施为,一动手便是毕生绝学,宗老登时处于下风,战不几合,琴弦再断一根......。

宗老赵硎在林中激战,郁栖柏怕梁榭有失,传音道:“执事你身上有伤,还是让我来对付唐贤吧。”

梁榭摇了摇头,长刀在身前缓缓划过,声音冰冷的向唐贤说道:“唐贤,我代‘扬刀盟’和死去的弟兄们向你清算旧账。”

他知道郁栖柏力量大于自己,然而唐贤的暗器太过厉害,自己善打暗器,又有‘震刀决’还能多少克制唐贤几分,而郁栖柏的棍法招狠力沉对上唐贤的暗器却似大炮打蚊子收效甚微,在‘扬刀盟’演武时郁栖柏便败在过唐贤手中,而且直到现在郁栖柏都自认没有办法应对唐贤的暗器,而那只是对练,并非生死搏杀,当真死决郁栖柏只会败的更惨更快。

唐贤看了一眼两人,不屑一笑道:“就凭你们那点功夫也想赢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唐贤在‘龙禁卫’排行第九只是不想出风头而已,生死相搏不见得比不上项岳和猎北风。”

梁榭心头一惊,那日群战唐贤居然能和宗老打的有去有回他自然知道此前的唐贤没有全力出过手,真正实力恐怕正如他所说不在猎北风,项岳之下,他心下登时一虚,项岳没怎么表现实力如何不太直观,可猎北风实在不是好惹的人物。梁榭的表情落在唐贤的眼中,唐贤得意一笑,梁榭一凛,暗道:“不妙!”

唐贤趁他心智动摇之际右手抬手便是五枚钢针,梁榭‘震刀决’几乎毫无停留祭出,掌中刀圆转如盘击飞钢针,唐贤左手一挥一把铜钱打着旋飞出,那些铜钱犹如被一根线扯住一般以一种弧度绕到梁榭身后,袭向梁榭‘肺俞’、‘心俞’、‘厥阴俞’、‘命门’、‘督俞’五穴,手法极其歹毒,这五处穴道受击轻则破气败血,重则瘫痪丧命,梁榭欲躲,唐贤又是一把钢针打了出来,这一次足足有二十余枚,钢针的歹毒更胜铜钱,唐贤的针其密如雨,梁榭无从躲闪,当即‘震刀决’运转起来斜向前跨上一步,挺背硬受铜钱暗器,只听得‘叮叮’之声响成一片,钢针尽数被击散,与此同时梁榭轻哼一声,背部已中暗器。唐贤尚未来得及得意,两枚飞锥直射而至,梁榭竟似没有受伤。

唐贤侧身轻松躲过,轻蔑一笑道:“倒忘了你武功不行,玄衣倒是时时刻刻穿着的。”

梁榭足下‘回风步’展开人随飞锥而至,在唐贤说话之间已是砍出二十八刀,唐贤口中讥讽,左右避闪仍是游刃有余,甩袖间又是数枚钢针打向梁榭头脸头脸处没有玄衣护体的地方,梁榭仰头避过,三枚飞锥自他左手打出,飞锥取向唐贤咽喉,唐贤伸手去接飞锥相碰蓦地改了方向,唐贤早已有备探手抓住一枚飞锥步履倒退将钉向他双腿的两枚飞锥躲开,三枚飞锥堪堪避过又是一枚飞锥射来,唐贤冷笑中以手中锥迎向飞锥。

‘叮’的一声响,飞锥弹开刹那跟随其后的另一枚飞锥在唐贤毫无防备下已临近其的咽喉,手远锥近再想抵挡已然不及,唐贤大骇身子急速向后纵跃而去,他万万没想到梁榭竟还有锥后藏锥的手法,这两枚飞锥一前一后,其角度,高度一模一样,唐贤在正面看去刚好第二枚飞锥被第一枚飞锥完全掩盖,看不出半点端倪。

唐贤快,飞锥更快半分,两者相距越来越近,三寸,两寸,一寸......。

‘噗’,唐贤中锥,他中锥之前已然起跳,这一锥没能打入其咽喉,却打在了他的心口,唐贤轻哼一声,人已跃在半空,他未及出手,三枚飞锥呈品字形却又呼啸而至,三锥之后紧跟着又是三枚飞锥,六枚飞锥分为两拨交错而至,唐贤身在半空无从借力这六枚暗器的覆盖范围已是无可躲闪,情急之下唐贤双手齐扬一手钢针一手铜钱迎向飞锥。

‘叮叮叮叮’,数声响过,四枚飞锥受击落地,另外两枚飞锥却是‘叮’的一声率先互撞改变了方向,唐贤迎之而去的铜钱走空,两枚飞锥一取唐贤右膝一取唐贤咽喉,唐贤腰眼用力身子在空中如陀螺般旋转,飞锥贴着其腿侧和脸颊飞过,唐贤口一张将脸颊处的飞锥叼住。

‘幻无方!’梁榭得势不让人,趁着唐贤落地刹那立足未稳之际,刀招飘忽而至,出手便是七七四十九刀,刀刀变幻式式游移,饶是唐贤功力深厚失了先机之下也被逼得险象环生。

“背叛我‘扬刀盟’却还穿着‘扬刀盟’的玄衣,唐大人如此不要脸的人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梁榭口中讥讽,掌中刀却是更加快了,唐贤只是躲闪无暇他顾对梁榭的讥讽置若罔闻,四十九刀眨眼使完梁榭窥出破绽,错身之际一刀过颈。

‘噌唥!’一声铁器划过锅底的刺耳声音响起,梁榭的刀在唐贤颈前抹过,却被唐贤低头用口中的飞锥挡住,刀与飞锥相摩擦火星四溅。

第314章 决战

招已毕,机已失。

唐贤张口吐落飞锥,呼呼喘着粗气,眼中露出森寒的神色,缓缓道:“锥中藏锥,这应该不是你的本事。”

梁榭不答,他内力已空,急忙呼出一口气再一吸间,‘天根诀’运转之下,大地之力源源不绝而至,瞬间内力尽复。

酆无常正蹲在天虎道人旁边抓着一把瓜子磕着,听到唐贤的问话,替梁榭答道:“一些迷惑眼力的小技法而已,这样的手法本大人还会八百多个,昨天时间紧本大人只教了他四十多个,对付猪狗或许不足,对付你怕也是够了。”

唐贤道:“酆无常你不用得意,我有了戒备凭他的武功什么都不是。”

“是么?你可曾见过全部的‘恨刀十二诀’?”梁榭突然说道,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气势忽然慢慢长大起来,就如同如同一个人突然从地上缓缓站起。

唐贤语气一寒,道:“凭你也能练成?”

梁榭道:“你可知要练成‘恨刀十二诀’关键在何处?”

唐贤轻蔑一笑,理所当然地答道:“自然是极端的心态,这也是这么多年为什么除了狂刀之外无人能够彻底练成的原因。”

梁榭道:“那么请问唐大人,在下与妻子十年相濡以沫,突然舍弃了这段感情是为了什么?”

唐贤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与梁榭认识不止一天,任嘉娴在梁榭心中的地位他很清楚,梁榭辞去‘玄衣卫’执事随妻子走的事他也知道,这次京城再次相见他本已感到奇怪,却也未加细问,此刻思来恍然中带着几许惊诧,惊诧中带着几许怯意。

就在唐贤心头有些发怯的时候,梁榭的气势陡然暴涨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一种无可匹敌的感觉,一种惊惧的感觉袭向唐贤心头。

“不对!其中有诈!”当唐贤醒悟的时候,梁榭的刀夹带沛然真气劈至。

“势无伦!”。

林中,宗老的古琴七弦已断了六弦,左肩、右大腿、胸口等处都在不断渗着血迹,赵硎的锁骨处一块皮肉被断弦勾中翻起老大一块白肉,鲜血不断涌出,若是宗老胸口处的伤再深半寸或者赵硎锁骨处的伤上移一寸,此战可能已经尘埃落定,可惜两人实力相差不远,谁想彻底击杀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交手多时仍是赵硎略占上风的死斗状态。

宗老越战越是心惊,上次在京城内交手,他虽处于下风,但赵硎以内力封闭听觉对付他的琴音毕竟损耗极大,他相信再游斗片刻赵硎的剑势必然会衰弱下来他将反败为胜,心中对如何对付赵硎已有了计较,后来在城外人数众多的混战且双方高手太多,每个人都要防备着随时出现的偷袭,不太可能全身心与一人死斗,于是错过了斩杀赵硎的机会,宗老好容易遇到这次机会哪知此番交手赵硎一出手便挑断了他的琴弦,而且剑招更比前两次犀利,宗老此刻方知甘半步当年受伤未愈以及分神之下为何会死在赵硎之手,实在是这赵硎不是易于之辈。

‘嗤’一声裂帛轻响,宗老略一走神半截袖子被赵硎剑锋带过,飘落下来,宗老急忙后退,赵硎脸露狠色,剑招越发肆意张狂,沥硎二剑频频转换,时而剑锋上蕴含千钧之力无坚不摧,时而剑锋,剑尖曲折扭转攻的宗老措手不及,数招一过,‘铮’然一声古琴最后一根弦也就此断绝,赵硎剑光一折顺势直取宗老咽喉,宗老飘身后跃,避过咽喉致命之处却在右胸上留了一道浅痕。

“不行,照此下去败多胜少,不但报仇无望恐怕还要命丧当场。”宗老正自焦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宜丰那小子能跟赵硎缠斗那么久,绝非赵硎手下留情,而是他定有牵制之法,难道是‘小缺手’?”一念及此宗老大喜,他虽不会‘小缺手’,但起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没有他琴音相扰,久战之下赵硎的剑势势必会减弱,否则以这等攻势当初宜丰功夫远不及现在的自己,即便加上元气未复的胤苍狼和战狼即便宜丰的‘小缺手’厉害也不可能撑那么久,毕竟赵硎的这两套剑法变化之下太快太凌厉。

又过十余招,宗老又添新伤,身上的痛,过多的失血让他的出手也不如先前灵活,偏偏赵硎的攻势还没有减弱的迹象,宗老越急越想不出办法,越想不出办法越急。赵硎得意非凡,心知再过数招必能取其性命,手上加紧,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又数招,宗老再度受创,赵硎脸上笑意更浓,剑招更是疯狂攻去......,再数招,宗老再度受创,这一次伤的有些重,左臂上一道剑痕几乎触及骨头,若是闪避稍慢一些便是断臂的风险。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老朽倒要看看这般剑法你的内力还能撑多久。”宗老心头发狠,索性不去还击,而是以伤做饵诱使赵硎攻势更加疯狂,他自己则全力闪避抵挡。

‘唰!’赵硎的剑在宗老咽喉处扫过,留下一道血痕,宗老闪避的极快,这一剑虽然致命,却是伤敌甚浅,不足以致命,赵硎暗呼可惜之下心知宗老已撑不了多久,掌中剑更加拼命攻击,一剑剑一招招犹如电闪雷鸣,宜丰见太师叔情况不利几次想抢上帮忙均被奇卫挡在身前,心中更是焦急,待要向奇卫发难心知奇卫武功必在当初兵綦印之上,他自忖尚逊于兵綦印一筹,贸然与奇卫动手只会让情况更糟。

梁榭一招占得先机,‘霸刀’、‘狂刀’、‘怒刀’、‘悍刀’四决纷至沓来,唐贤纵有一身暗器功夫,奈何被逼得喘不过气来,四决一过,梁榭内息几空吐纳间功力尽复,跟着又是一轮猛攻,在‘天根诀’这种功法的运使下,梁榭再不担心内力不足的问题,招招全力施为,式式不留余地,唐贤躲闪之间抽空打出的暗器梁榭几不躲闪,只以刀气激荡压制暗器,那些压制不住的梁榭任其打在身上,一时间梁榭身中二十余枚铜钱,六十多支钢针,在唐贤手忙脚乱之下,那些冲破刀气压制的铜钱和钢针威力已然大减,梁榭中招虽多,也只是轻伤。见此情景梁榭这时才更加明白‘恨刀十二诀’的精髓所在,也更加透析狂刀对敌时为何如何悍勇,为何不怕死却怎么也死不了,原来自己气盛对手必然气弱,原来自己攻的紧了对手无暇仓促还击之下实力自然减弱。

“不可能,你的功力不可能进步的这么快!”唐贤再度避闪开来,嘶声喊道,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声音有些沙哑。

“你以为‘四耳老人’和‘百忍精堂’的杀手死的冤么?你以为狂刀一生未曾一败是侥幸么?你以为狂刀的外号是白叫的么?”梁榭连问三个问题,刀招已变了数变,唐贤已躲了四十多刀。

“孟兄助我!”唐贤躲闪之余,向一旁观战的正卫开口相邀道。郁栖柏早已有备,不待唐贤话音落下便挡在正卫身前,正卫瞥了一眼郁栖柏却是没动。

唐贤眼见正卫一时难以相助,当即不再与梁榭纠缠,抽身后跃梁榭一刀砍空唐贤不再还手,转身施展轻功全力向树林逃去。

“想走?”梁榭哪里肯放唐贤离开,抬手一只‘落羽锥’打出,身影一动,紧随飞锥之后全力追赶。

“别追!”酆无常感觉不对提醒一句却已晚了,只见唐贤足下不停,全力奔走,梁榭的飞锥眼看要追上之时,陡然在唐贤一侧飞出无数铜钱,飞锥与两枚铜钱相撞登时变了方向,梁榭心知上当,停身止步,几乎毫无停留‘震刀决’已然运使,就在他‘震刀决’尚未成型之际唐贤身子另一侧无数钢针向梁榭袭来。

‘叮叮叮~~~~~~~~叮叮叮叮~~~~~’,无数的细响连成一片,梁榭只觉得手中刀震的几乎拿捏不稳要跳脱出去,与此同时,后退,后背,后腰,剧痛频频传来,却是中了唐贤的铜钱暗器,身在包围中的梁榭已然看不清有多少暗器向他飞来,纵使‘震刀决’范围极广也他只能护住致命之处,其他地方无数次被击中,在远处看来,梁榭已全然被包围在无数钢针和铜钱之中看不见他的人影,那些铜钱呼啸飞舞,时而打着旋,时而拐着弯,那些钢针鳞次栉比一茬接着一茬一茬咬着一茬趁隙钻入,这才是唐贤真正的实力,这才是唐贤的杀着,绝杀,针对梁榭,针对‘震刀决’的绝杀!

唐贤在笑,郁栖柏的脸色已然变了,变得惨白,他知道,这样的攻击他接不下来,唐贤无论在上次的京城之战,后来的‘扬刀盟’演武还是先前的城外鏖战中都从未用过如此狠辣,如此决绝的杀招,这一次却用了,用在一个他认为毫不起眼的人身上。唐贤的笑有些残忍,更有些痛快,当中夹杂着不屑,说到底他还是看不起梁榭,看不起这个优柔寡断,看不起这个武功平平,看不起这个智谋拙略的人,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大好的算计偏偏栽在了这个人手中,使得他应得的天大的好处付诸东流,所以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用酆无常一身的奇功才能弥补他的损失。

郁栖柏的长棍一甩尚未击出一只手却已搭在了棍头,这一棍未能成势已难以动弹,他惊骇之余心中更是一凉——梁榭死定了,他们都死定了。

第315章 斩杀唐贤

疼,痛,木,梁榭已不知中了多少针,多少铜钱,身体从一开始的疼痛渐渐的有些木然,然而放眼望去还是数之不尽的钢针、铜钱在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飞舞盘旋,他将‘震刀决’运转至巅峰,刀幕如同一面硕大的镜子左遮右挡护在他的身前,然而暗器太多太多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不断中招。鲜血在暗器织就的圈子中飞溅,唐贤在圈子外游走拨弄,拍打,使得暗器一拨又一拨攻去,梁榭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你在怕什么?”就在梁榭打算放弃的抵抗的电光火石间,突然脑中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冰冷,梁榭不由得一激灵,他知道没人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这个声音就是如此的真实。

“杀了他,天下没有武功高低这回事,杀了他你才能活。”梁榭又是一激灵,把心一横,牙一咬,内力运转十二成,手一松......。对,就算是死也决不能让唐贤好过。

“‘离刀决!’”一声暴喝,梁榭突然变守为攻在携带‘震刀决’威势转化之下一柄长刀如破浪的船破开万千暗器,直扑唐贤而来,唐贤大惊,他顾不得伤人身形闪退,长刀呼啸而至,唐贤不敢格挡侧身闪避,就在长刀贴着他的脸颊飞过的刹那,一条黑线在他眼中迅速临近,那是一枚飞锥——刀下藏锥,唐贤不及再闪,抬手拍去。

‘嘣’,唐贤手臂挥过飞锥弹飞,两枚飞锥在他的瞳孔中迅速飞射而至,唐贤再度向右后飞跃避过飞锥,陡然间,破空声大作,四枚飞锥以奔雷之势追上那两枚飞锥,六枚飞锥互相碰撞,登时改变了方向,唐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持久战斗连番躲闪内力一时难继,待欲呼吸回气却已不及,危机间他身子向后跌倒,一枚飞锥在他鼻子上划过一道血痕呼啸而过,唐贤听得破空声已去,心头终于一松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

在他跃起的瞬间,一声铁器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唐贤痛‘哼’一声,捂住咽喉向后倒退数步,他不敢拔下飞锥,一手捂住咽喉一手赶忙点穴止血。

血止,唐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觉得右侧‘太阳穴’上一凉,一枚飞锥已然抵在其上,郁栖柏见情况有了转机赶忙收棍走近几步扶住梁榭,梁榭的身上已几乎没有一点好肉,处处扎着钢针,郁栖柏正要替他拔针,酆无常忽然喝止道:“小子,不想他死你最好别乱动。”

郁栖柏一怔,梁榭只觉得那些钢针犹如一个个小虫子拼命往肉里钻身上又痒又痛无比难受,他用内力抵抗住钢针向郁栖柏摇了摇头,郁栖柏点了点头,他不懂医术,还是等天虎,酆无常或者宜丰动手稳妥一些。

“你......”唐贤抬头看了一眼满身钢针,如同刺猬一般的梁榭只说了一个字,眼光却望向正卫,正卫瞥了他一眼道:“唐大人请放心,酆老四的东西我们兄弟会好好保管。”

听了这话唐贤的心凉了半截,很显然,正卫并不打算救他,尽管这只是举手之劳,尽管酆无常的秘籍到手他们都可以抄录一份,然而救与不救始终在‘正奇双卫’一念之下。

“本大人早就说过,不要算计我,这世上跟本大人做对的还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酆无常丢了一颗瓜子进口,懒洋洋的说道。

唐贤眼见无幸,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这种局面都能叫你赢了,酆老四,你运气好,天都帮你,我唐贤认命。”

酆无常道:“运气这东西,你感觉他好,他就会更好,可惜你不愿意相信,另外,‘恨刀十二诀’本来就是充满奇迹和变数的刀法,你又偏偏看不起,这怪得谁来?再另,你那点小心思,小把戏能骗得了谁?”

唐贤凄然一笑道:“小把戏?还不是差点要了你们的命?要不是我那次在‘扬刀盟’一时兴起露了真本事让姓郁的起疑,你们如何逃得出我的算计?”

郁栖柏道:“不错,你刺杀武经国的时候只有我和南武兄在场,当初你若出手便以‘扬刀盟’与我演武时的暗器手法刺杀武经国早就得手了,何来后续逃亡之说。”

唐贤道:“郁栖柏你果然是好捕快,可当时你们为何不对我下手?是邵鸣谦那个伪君子不相信你?”

郁栖柏摇头道:“我想当时不通既然你是武经国的人,为何会被庄则敬刺中心脏,要知道稍有差池你的命便会丢了,苦肉计也没有这么玩的,何况以当初的形势根本不值得你下如此血本,所以为免冤枉好人,我只是暗中留意你的行动,并未与邵盟主提及。”

唐贤道:“哼,那是因为庄老三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是真有杀我之意,只是一招未能致命我便假装倒地,庄老三自诩清高又念着我和他平素无冤仇所以才不愿下手让我逃过一劫,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任何人相信我就是武经国的仇人。可我不理解的是,邵鸣谦那个伪君子一直在查找奸细,从来没有怀疑到我的头上你后来又是如何说服邵鸣谦那个伪君子相信你的?按理说,你与沈南武勾结,意图加入‘金衣卫’,邵鸣谦更应该对你起疑才是。”

“因为......还有我!”梁榭忽然开口说道。

“凭你?”唐贤的脸上满是干涸的血滴,喉咙处缓缓渗着血迹,犹一脸鄙夷的道。

“是,我相信郁侠捕。”梁榭道、

“为什么?你我同与武经国有私仇,不该更加同仇敌忾么?”唐贤疑惑道。

梁榭强忍着难受说道:“是,我对你一度很是敬重,佩服,可有些事却让我起疑。”

唐贤问道:“什么事?”

梁榭道:“还记得你吊唁景大人的那一天么?”

唐贤道:“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伤心么?”

梁榭道:“不是,作为朋友来说你的表现十分到位,我当时很佩服你,包括后来你刺杀武经国,让我更加佩服。当初我先在景大人灵柩前叩头祭拜当时的棺材并无破损,待出殡时棺材却裂开了一道缝,当时我只道景大人清贫,买的棺材质量不佳,后来回想却觉得未免有点不合理,丧事是钟谷主主持的,‘八荒谷’好歹也是几百人的大门派,就算是再没钱也不至于买不起一口好棺材,所以棺材肯定是有人动过手脚,起先我怀疑是赵硎他们,越到后来我越觉得不对,直到‘扬刀盟’种种反常之事后,我开始对你有所怀疑,毕竟当初你在棺材上哭的最久,若你是武经国的人势必会借机试探景大人是否真死,由你使手段也最为容易,而钟谷主对赵硎等人却很是提防。”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神略分,身上的针便略微钻入半分,他心头一悸拿着锥的手竟也颤抖了起来,一时间四肢百骸如灌满了铅既沉且痛,胸腹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几欲作呕。

唐贤略一回想,道:“可在‘扬刀盟’你并未拆穿我。”

梁榭强忍难受道:“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并未怀疑你,与郁侠捕一样,我被庄大人那一剑也是骗的不浅,首先排除了你,后来一件件一桩桩的事你虽未露出破绽,可假设你是武经国的人倒可以说得通。”

郁栖柏道:“没错,当初听说衡统领中伏,我们赶去支援之时在路上遇到铁蛮,你假意被对方偷袭受伤趁机躲到了我们身后,设若当时宗老不及时赶到你必将暗器射向我等。”

唐贤道:“不错,那件事坏在了宗老头手里,他要不来你们一个都活不了。哼,庄老三这一剑倒让我方便行事了不少,想不到最终还是引起你们的怀疑,于是你叫老鹰和你们演戏,稳住了我,然后借我的口传递假消息,伏击武经国的人,若我是内奸武经国中计,若我不是内奸内奸势必也会因老鹰的被捕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梁榭谨慎的呼吸三次,内力再度充沛,他略微缓了缓道:“正是,我们早想在武经国身边安插个重要人物可惜未能如愿,能借你的口说出我们想让武经国知道的自然最好不过,所以我故意让谭掌门说进城找墨二掌柜求援就是给你足够的机会去报讯。本来有了墨二掌柜相助此战十拿九稳,结果‘雷神’的到来险些害我们功败垂成,好在酆大人肯帮忙,庄大人和虎帅的倒戈更解决了我们人手不足的问题。”

唐贤凄然一笑道:“想不到,李师爷和我唐贤竟都会栽在你这种人手上。”

梁榭苦笑道:“或许就像酆大人说的正是因为你们看不起我,所以才会不自觉轻敌,换做是师兄你们定会万分小心戒备。”

梁榭顺着酆无常的话说了,哪知酆无常摇了摇头道:“不尽然,武经国力量太过庞大,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失去对对手的敬畏,以至于他的手下各为自身利益互相争斗,而他又过于留恋一时的权位这才有了你我的机会,若是他一早起兵,或许早得天下,或许为骆镶,任思勰做了好事,总之小皇帝必死,正是他诸多顾虑才有小皇帝一线机会。”

梁榭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唐贤嗨然长叹道:“唉,技不如人,我唐贤无话可说,梁兄弟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想求饶?”梁榭冷笑着问道。

唐贤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放过我,我只求梁兄弟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能给我个痛快。”

梁榭冷笑道:“你出卖我们的时候可曾想过交情?”

唐贤神色黯然,眉头紧皱,继而眉头一舒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道:“也罢!人死万事消,‘扬刀盟’之前有人欲与我联手夺位,这将是你们真正的隐患,我现下告知于你,换一个痛快。”

梁榭一凛,郁栖柏亦是一惊,唐贤笑了笑道:“这人的身份你们绝不会想到,他就是......”

说到此处唐贤的声音忽然一顿,语气压低嘴唇动了一动似是说出一个人名,梁榭和郁栖柏却未曾听清,两人正犹豫要不要凑近些再听,突然眼前寒光闪动郁栖柏心知上当,下意识向后避闪,唐贤身子后仰在一阵大笑声中贴地飞出两丈,身子直起来的刹那一枚飞锥在他瞳孔中迅速靠近,唐贤吸气后跃,喉咙处的伤口因他身法剧烈而破裂鲜血灌入气管,本该吸入胸间的空气变成了两声呛咳却哪里能换来半分力量,唐贤只觉得眼球一痛继而后脑一凉,顿时天地间似乎变成无尽的黑暗,那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异常庞大无处不在的漩涡,将他整个身子旋转着吸了进去。

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来,他想动,却无法动弹分毫,一瞬间整个身子却似和自己再没有半点关系,继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脱了里他的身子向无尽的黑暗和漩涡飞去,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在万分恐惧中他也不知道是身子还是什么东西飞向了未知,飞向了无尽的黑暗漩涡,他只知道这东西和自己有关,却始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被漩涡吞噬。

第316章 清账

‘砰!’唐贤的身子栽倒,激起地上尘土飞扬,梁榭身子晃了一晃,也觉得天旋地转,翻身栽了下去,他的身上又多了几枚钢针,一万只虫子似乎看到极为美味的树叶,争先恐后拼命往梁榭身体里钻去。

“梁执事!”梁榭迷迷糊糊中听最后一句话,他知道那是郁栖柏的呼喊,却是难以回答。

林中。

宗老一退再退,赵硎一进再进,‘唰!’一道剑光闪来,宗老急忙闪避,他身法带起来的风却将他小腹处的衣服吹出了一道裂缝,一道血痕缓缓渗出了血迹,赵硎剑招再进,握剑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剑法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凌厉。

“就是现在!”宗老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主动受伤诱敌,终于在第八次中剑之下赢得了机会。

“‘五更天光,照尔曹,百拒亦徒劳。’”

宗老一步踏出,不退反进,身法疾驰,左一招又一招纷至沓然,赵硎剑光封锁,在宗老手臂上又留了一道口子,宗老的掌也结结实实打在了赵硎心口,赵硎胸口一闷气息一闭步履不由得倒退,宗老招不留情又是一掌袭来,赵硎一剑封去宗老已然缩手,然后是两掌,四掌......,赵硎只觉得一瞬间似乎有五六只手一齐向他袭来只逼得他回气不及,步步后退。由于失血过多强自支撑,宗老此刻的出招较之平时已然慢了一半,力度更是不足三成,然而赵硎耗累更剧也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以快打快更是感到手足酸麻,身上数处中掌,宗老强提功力头晕目眩,虽抢的先机,奈何力道不足,不能毙敌。

赵硎看出端倪,不再恋战,当即硬受数掌,抽身便逃,哪知人影一闪一人挡在前方,赵硎见是宜丰,虚晃数剑转身奔逃,忽然又一条人影挡在身前。

“赵大人,说好的死斗,这样逃走不好吧!”说话的竟是奇卫,赵硎心头更加慌乱,连递数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走,他拼命奔逃转眼已是十数丈开外,回头望去见宜丰和奇卫并未追来,他心中松了口气,然而宗老头呢?

赵硎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急忙转过头来,只见宗老如同血人正在前方不远处站立,赵硎运起全部功力提剑刺去,宗老矮身从两棵枯树之间钻了过去却不妨脚下一绊扑地倒地,赵硎的身子穿过两棵枯树一剑刺向倒地不起的宗老,就在他的剑刺入宗老心口之前,赵硎的脑袋突然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然后他看到一柄利剑先他一步刺向宗老心口,‘噗!’略微可惜的是这一剑略微一偏,没有刺中要害而是刺在了宗老的肩头。

赵硎很是疑惑,他不知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由得看向那柄剑,寒光闪闪,很像是他的‘沥硎剑’,然后他看向的拿剑的那只手,那只手大而修长,指节突而少毛,手背上青筋毕露,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刀疤,那刀疤如同蚰蜒一样,他记得他的手也有这样一道刀疤,然后他看到那人的衣服,黑色的衣服,他记得他今天也穿着黑色的衣服,他想看看那人的头脸,这一看却发现那人竟然没有头颅,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感袭向赵硎心头。

一条细如毛发的细丝映入赵硎的眼帘,那细丝在赵硎迷惑的目光中缓缓抬高,由俯视而平视,由平视而仰视,继而他感到周遭的树木在向上飘去,不断变得高大起来,那无头之人的身躯也在迅速拔高,他看到那人的颈、背、腰、臀、股、腿、脚。

‘砰!’大地一阵震颤,周遭的树木在晃动,宗老在晃动,那无头之人也在晃动。

“死在‘乌金丝’下,你欠‘半步堂’和‘谭门’的账算是一笔勾销。”宗老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这是赵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宗老的话。

“都说赵硎狠,你比赵硎更狠。”奇卫皮笑肉不笑道,赵硎已死,宜丰怕奇卫向太师叔动手,抢上一步挡在奇卫身前盯着奇卫,奇卫嘿嘿一声道:“放心,我们兄弟只要酆老四的秘籍,对杀人没兴趣。”说罢也不理会宜丰,身形一晃不见。

宜丰心神稍定,回头去扶宗老,宗老摇了摇头道:“快去看看梁执事他们的战况,我没事。”

宜丰略一犹豫,帮宗老点穴包扎,然后快速向树林外奔去,望着宜丰离去的方向宗老欣慰一笑。

痛,无比的酸痛,宗老撑到此刻已是极限,赵硎已死,他身上的那股狠劲儿也随之而去,此刻的他站起来已然坐不下来,躺不下去,更加迈不开步子,甚至连指头动都动不了,宗老只觉得困,无比的困,他想睡一觉,好好的睡上一觉......。身上的血冲开金疮药汩汩而流,越流越细,越流越慢,宗老缓缓闭上了眼睛。冬天清晨的阳光洒下,穿过树林,干净而清亮,照耀着宗老的表情,他的表情安详而宁静,仿若睡着。

皇宫。

清,冷。

太监宫女行走依旧中规中矩,神色间却有种巴不得赶快回屋的感觉。殿中,皇帝站在桌前,挥毫作画题字,整个大殿,空旷而冷清。

“爷,罗掌柜带来了。”殿外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皇帝未曾抬头,说道。门一开,罗掌柜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殿门,跪拜完毕,皇帝赐坐,罗掌柜谢恩就坐。

皇帝不去理会罗掌柜,直到题字完毕这才放下了手中笔,冲着罗掌柜道:“朕听说罗掌柜雅擅丹青,依你看朕的这幅画还过得去么?”

罗掌柜欠身离座,躬身抱拳道:“小民拙于书画,不敢妄评。”

皇帝笑道:“写书作画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好坏由心,罗掌柜但说无妨。”

罗掌柜未答,皇帝目不转瞬瞧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罗掌柜见拗不过,当即近前观看,只见画上一人凭崖而立,崖下河水汹涌澎湃,击打着两岸,对岸青山迭出,耸入云端,画上之人一手负后,一手指点山河,那人长袍及地,如有风吹,河浪似要扑溅在他长袍的下角上,倍感气势。那人在整幅图画中异常高大,但却只见到一小半的脸,不知是谁。

全画只以笔墨阴阳作成,无有颜色,似远似近,如在云里雾里,乍看之下气势磅礴,细看之下却有种触摸不到的感觉。罗掌柜细细看去,目光最终停留在右下角一处青石上,只见上面题着两阙词,上阙写着‘昨日群芳爭早春,競相沐天恩,怎料他,敢叫豬狗為朋!任一世繁華,八代福蔭,聊卻盛情。’,第二阙写着‘曾把初禅道如今,千载有谁听?更难辞,就中几度功名!并雄心百丈,十载艰辛,独向西行。’,画作和上阙词的墨迹早已干透,下阙词墨迹尚潮,显非同时所作,两阙词之后仍有不少空白之处可作填词之用。

罗掌柜看罢躬身道:“陛下的画动静相合,动见其形,静藏其神,磅礴中似藏深意,却是小民揣摩不透的了。”

“哦?若要罗掌柜评分,罗掌柜认为此画当评得几分?”皇帝似笑非笑看着罗掌柜道。

罗掌柜道:“小民生平所见之人唯有樊中篱先生的化作可与陛下一较长短。”

皇帝微笑道:“樊中篱先生的画作据说在当世可入得前三,市面上千金难求,朕不过初学咋练,涂鸦自娱怎敢与方家并论?”

罗掌柜道:“牡丹虽有艳绝群芳之姿终不及碧海青天的白莲大气。”

“哈哈哈哈......罗掌柜好妙的回答。”皇帝大笑道。

罗掌柜道:“各花各眼,小民从心直言,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勿要见怪。”

皇帝着摇头摆了摆手道:“闲话而已,哪里有什么见不见怪的,如此说来你我君民臭味相投,罗掌柜是偏好朕的涂鸦之作了?”

罗掌柜道:“陛下之作,小民‘企拜’之。”

皇帝道:“好个‘企拜’,难得罗掌柜喜欢,朕便将此画赠于罗掌柜如何?”

罗掌柜跪倒一拜道:“陛下恩赐,小民受宠若惊。”

皇帝道:“一幅画作而已,罗掌柜言重了。”皇帝说罢也不待罗掌柜回话,当即唤了小太监来,将画作收了装起,赠予罗掌柜,罗掌柜拜谢领受方才起身。君民二人又闲话片刻,皇帝打了个哈欠,罗掌柜识趣告辞,自始至终两人均未提及前次商议之事。

第317章 皇帝的暗语

出了皇城,罗掌柜马不停蹄赶回‘六龙帮’总舵,一进总舵,遥望见‘龙神’负手远眺独立寒风下,破天荒的没有喝茶,韩护卫则是在十余步外矗立,罗掌柜紧走几步,到了‘龙神’近前,‘龙神’见罗掌柜走来,笑道:“天气寒冷,回屋说。”

说罢转身回屋。罗掌柜曾见过‘龙神’和欧阳中露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在外闲聊半个时辰,对他们来说今天这点寒冷算不了什么,他知道‘龙神’是在迁就他功底差受不了冻,心中感激当即跟着回屋,韩护卫也跟着回屋。

‘龙神’不紧不慢的热水,安坐,沏茶,半点没有着急的样子,时间不大,水热茶香,热气腾腾的给自己和罗掌柜一人倒了一杯。

罗掌柜不怎么爱喝茶,再好的茶叶在他嘴里也只当做白开水一般解渴用,他是个忙人,也没那个功夫悠闲的泡壶茶品尝,即便闲下来,他也不会自己烧水泡茶,比起泡茶的浪费时间他更喜欢蒙着头,拉着窗帘,一个人在黑屋里狠狠睡上一觉,然后醒来继续干活.....,喝酒,喝茶,泡澡,女乐,琴棋书画等等,都不过是他和人打交道顺带而为之,他都不怎么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正因为这一点,墨幽帆特别看重他,发掘了他,并推荐他成为了掌管‘六龙帮’上下金钱的重要人物,权力尚在自己之上。

‘龙神’近几年爱好颇多,水平虽然......,但总归是种生活,看到这罗掌柜和墨幽帆天天一本正经的样子‘龙神’常常调侃二人,二人越是着急他越是慢条斯理,尤其当二人同在的时候‘龙神’更是调侃二人生活无趣,而这二人则认为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龙神’自家知自己的毛病,以前他整天练武,挑战,决斗,天天争斗,压力之大非一般人可想,于是养成了乱花钱,狂花钱的习惯,不管什么东西看到顺眼就买,他花了钱有种特别畅快的感觉,心头的重担也就轻了,久而久之养成了许多爱好和习惯。这几年闲了下来,‘六龙帮’发展壮大,他却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没什么可买的东西,关键是这习惯太可怕了,‘六龙帮’再大也经不住他折腾,于是被墨幽帆联合老头子限制,后来又多了个罗掌柜,每到‘龙神’恶习重犯的时候,墨幽帆就把老头子叫来一顿数落,‘龙神’一个头两个大。

直至今日,‘龙神’每次见老头子总有些快溜的想法,老头子见他摆弄茶道,古董,字画这些玩意也反感异常,老头子也喝茶,多数的时候他喝的是粗茶,吃的是粗饭,就算偶尔喝好茶也是一抓一大把丢到烧的黑漆漆,满是油腻的壶里一煮拉倒,压根对茶器和水乃至茶叶没有讲究,在‘龙神’看来这简直是浪费好东西,这样的茶不如不喝,然而老头子年纪大,本事高,脾气古怪,在别人来说这样的人定是没见过世面的穷苦老头,不懂得生活不说,还不懂得和人打交道,放在老爷子身上这样的说法却又有谁愿意相信呢。

关键是,老头子是‘龙神’的师父,‘龙神’敢和皇帝叫板,敢给武经国施压,敢和‘雷神’争斗,却只能听老头子数落,没法还嘴。尤其是老爷子喜欢酆无常那个神经病,数落他的时候没少用那个神经病的歪理,这让他倍感头疼。

罗掌柜一口饮尽杯中茶,‘龙神’慢悠悠的再为其添上,这才问道:“见过皇帝了?”

“嗯。”罗掌柜知道‘龙神’还有下文,于是只回了一个字,没有抢着说话。

果然,‘龙神’端起茶杯饮尽杯中茶,再度添上,这才又道:“皇帝让你带给我的东西拿出来吧。”

罗掌柜一愕,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那副画,‘龙神’接过一边打开画轴一边笑着道:“皇帝心中早有打算,如果愿意明说三天前就已经说了,拖延三日原本就是给彼此找个台阶下,既然如此更不可能明说,打个暗号既能试探我们的想法,情况不利于他时又可以随时改变主意,一举两得,毕竟暗号终归是暗号当不得圣旨,起不了冲突,若以赠送的名义给你,那就更是模棱两可,固然可以当作暗示当作纯粹赠送又何尝不可呢?”

罗掌柜道:“事情正如帮主所料。”

画作打开,巨浪冲击感扑面而来,‘龙神’目光在画上扫了一遍,最后又停留在右下角的两阙词上,递给身侧正自好奇的韩护卫,微微一笑问道:“女人心细,看一看这两阙词的意思。”

韩护卫接过念了一遍道:“什么嘛,前言不搭后语的,还不押韵。”

‘龙神’笑道:“词能答意就好,又不是考状元。虽不押韵,倒也上口,将就着看吧。”

韩护卫道:“什么倒也上口,那是你官话说的不好。”

‘龙神’道:“好,你普通话说得好。”

“本来么。”

罗掌柜道:“我去的时候第二阙词墨迹未干,第一阙词和画作早已干透,应该不是同时所作,估计皇帝没时间作画,拿了以前的画作借机用一用,所以这第一阙词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看第二阙就好。”

韩护卫知道罗掌柜做事一本正经很少跟人开玩笑,当即点了点头,再将画作之上的第二阙词看了两遍,放下画道:“这也好懂,初禅就是佛家‘四禅八定’的最初禅定境界还有就是初禅天,初禅天是......”

“好了好了,越扯越远,皇帝又不是佛教徒,我也不是和尚,打个哑谜弄出‘四禅八定’来,是想让我看懂还是怕我看懂?”‘龙神’见韩护卫一本正经解释,忙打断道。说罢,‘龙神’的目光看向罗掌柜道:“本初,你怎么看?”

罗掌柜道:“词不入韵,画不遵法,皇帝可能有破而后立大干一场的想法,所以初禅的意思应当指禅宗初祖达摩,前半句说达摩传道至今已有千年之久,然而世上伪僧众多,修行者却少,大多数还是假借禅名谋取功名利禄。后半句说的却是三藏西行历时十余载取得真经的事。皇帝这是将帮主比作达摩,将自己比作三藏了,面子上称帮主为前辈,实则却还是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这一个独字可见其意。”

‘龙神’点了点头道:“说法很客气,意思却与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异,终归还是拒绝了我们的相助。”

罗掌柜道:“这一切不是早已在帮主意料之中了么?”

‘龙神’又点了点头道:“是啊,若有心求助,必会礼贤下士,唯恐天下不知,打了哑谜本身就已经拒绝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六龙帮’的力量一旦入朝不是当今朝廷能控制的。”

罗掌柜道:“当今边患严重,灾荒四起,流民遍地,朝廷年年入不敷出,算一算朝廷先前储备的粮食在这两年当中也该吃完了,‘天芒朝’可谓千疮百孔没有我们的相助他能力挽狂澜么?”

‘龙神’道:“三分在己,三分在天,另外四分就看朝中大臣应不应手了,至于结果如何本初你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罗掌柜沉吟片刻道:“近些年党争之烈空前激烈,朝中大臣被‘古榆党’废过了一批,两年前‘古榆党’又被武经国血洗了一回,现在武经国倒台其势力难免会再遭血洗,接下来的问题将会是朝廷官位再度出现大批空缺,对于新上任的大臣来说如今局势纷繁未必能有良策,而且虽同是‘古榆党’中人,如今再难找出林澜,陈北辰这等良臣,若是新任的大人们都学习高括之流只管自贵不顾社稷则天下危殆,何况就算朝中不缺忠臣,能臣却是有限。至于皇帝.....”说到皇帝罗掌柜突然顿了顿,过了片刻这才接着道:“心机手段倒是够了,也足够勤劳,就是不知治国韬略如何,用人之道如何。”

‘龙神’道:“他之所以宁愿冒险也要邀我入朝便是担忧皇帝眼光不准拿捏不好用人的分寸,经此次皇帝宴请‘扬刀盟’这些功臣的事来说,这个担忧的确是有必要的。看得出皇帝很真诚,很感激,邵盟主也值得皇帝如此礼遇如此抬举,以邵盟主低调沉稳的个性也绝不会恃宠而骄干出太过出格的事来,但若对象不是邵盟主而换做是别人,则皇帝此举火候的掌握却是太过了些,这很危险。”

罗掌柜点头认可,不由得又问道:“那帮主最终的决定是?”

‘龙神’道:“皇帝防备着我们,我们也没必要招惹嫌疑,朝廷的事让他们操心去吧。”

罗掌柜问道:“那人的托付帮主就不管了么?”

‘龙神’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本来也没有答应了他。”‘龙神’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栖凤楼’一行之后,我很庆幸没有答应他。”‘龙神’说罢,竟然离坐而去,罗掌柜愕然之余,目光投向韩护卫,韩护卫将那日在‘栖凤楼’中的所见告诉了罗掌柜,也随着‘龙神’去了。

罗掌柜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是无可奈何,他知道‘龙神’有些心寒。

人,能够吃一口安稳太平的饱饭有多么难,穷苦人本该互相扶持才能过得更好,可为什么在有人帮助的情况下还要那般作为?偏偏穷苦人之间还要互相践踏争那蝇头小利?

这些事他能理解,却仍然想不通。他,罗本初,本是个穷苦人,最初只是想吃一口饱饭,得到墨幽帆的赏识,得到‘龙神’的重用,他不但吃饱了饭,更得到了莫大的权利,能帮助别人的时候他也曾尽力帮忙,各种冲突也都尽力斡旋,不管别人是否领情,不管别人是否认可他都那么做了,他只记得一点,绝不出卖帮助过自己的人,所以他和手下数十人,虽然掌管着‘六龙帮’的钱财,他却始终没有贪过一文,他要对得起墨幽帆,也要对得起‘龙神’,可惜的是他的手下却做不到这一点,他曾经不理解‘大隅天城’以前对天君、长老会和八宗宗主的彼此限制,不理解朝廷‘金衣卫’和‘内督府’的作用,现在却理解了。

罗掌柜叹了口气,人,有时候或许真的不识好歹,以前有家酒楼,物美价廉,达官贵人不怎么愿意去,整天忙里忙外不赚钱却天天有闹事的讹诈的,后来酒楼主人重新盖楼,画几幅画,弄几个雅阁,装修的辉煌一些,菜品价格翻了十倍有余,搞一些噱头,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以在此吃饭为荣,菜品之好人人夸赞,可厨子还是以前的厨子。

罗掌柜不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饭菜可曾有半文钱关系?但他知道,人们吃这一套。曾经的‘千秀阁’,裁缝的手艺一样很好,绣工也很好,用料一样很好,就是没人说好,到处挑毛病,等到搬了个大点的地方,换个招牌,给每一件衣服,每一件绣作取个好听的名字,再雇一些外邦人士趋之若鹜的来购买,并夸赞绣娘的手艺是某某大师的神秘传承,在外邦千金难求,之后却完全不再一样,价格翻百倍,客人们即便怀疑某件衣服做的不好也都不敢说话,反而自以为自己的眼

光差,绣娘裁缝别有深意,可裁缝,绣娘还是那些人,而那个所谓的大师根本就不存在。

他是个搞商业的,却为此而悲哀,他曾亲眼见到一个番邦骗子拿着中原的东西,打上不知名的烙印后宣称这是某某神秘国度皇族用的圣物,可以滋阴补肾,延年益寿,然后一件极为普通的食物便按着太上老君金丹的价格卖了出去。

第318章 伤毒

夜,静。

天,寒。

风,紧。

屋,小。

一间老旧的土屋,土屋内陈设极为简陋,只有土炕和火炉,火炉前一条汉子坐在小板凳上,汉子手里拿着酒壶,却未曾喝酒。炕上躺着一个人,那人沉沉睡去,没有发出半点响声,屋里没有点灯,看不清炕上那人的面貌,看轮廓似是男子。

火炉烧的通红,火光一闪一闪照着汉子的脸庞,汉子那并不苍老的脸庞上皱纹清晰可见,反倒显得有些苍凉,汉子握紧手中的酒壶朝着炕上之人看了一眼举壶就唇重重喝了一口,炉火更加旺了,通红的铁炉发出幽暗的光芒照的半个屋子忽明忽暗,照的墙角几节短棍和一柄刀泛起淡淡的红光,照的一个地下一个木盆里的不知什么颜色的液体诡异非常。

“咳.....咳......咳咳......。”炕上之人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汉子神色一紧,那咳嗽声却又住了,过了半晌再次咳了起来,汉子将酒壶放在地下,走近炕前看了一眼,却见炕上之人慢慢的翻了半个身却没能翻过去,汉子正要帮忙,炕上之人呓语几句又沉沉睡去,汉子不便打扰,重新坐回炉子前的板凳上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夜更静,炉子渐渐暗淡了下来,汉子弯腰拾起地上的两块碳重新添上,时间一刻一刻流逝,炉火再暗屋里又蔓延起一股寒意,汉子再度加火添碳。

‘高高鸣~~~~~’一声鸡鸣警醒了发呆的汉子,汉子打了个激灵,窗棂纸发灰,不知何时天色已亮了。

‘吱呀’,木门晃晃悠悠打开,一位老道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低声问道:“还没醒么?”

汉子摇了摇头,老道问道:“昨夜吐了几回,拉了几回肚子?”

汉子道:“拉了两回,吐了五次,寅时以后这才消停。”

老道嗅了嗅屋中的气味,凑过去看了一眼木盆里绿中透红,红里透黑的液体摇了摇头,汉子神色一变,急忙起身问道:“道长,他还有救么?”

“一会儿灌了药看看,扛过今晚或许还有救,唉,要是无常无伤凭他的功力应该有救,现在难说了。”

老道拍了拍汉子的肩回道,汉子慢慢坐下,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老道长叹一声转身出门。过了一会儿,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婆子颤颤巍巍推门进来,老婆子手里端着一碗药,碗里有一个小勺,汉子忙起身接过,用手指量了量汤药的温度走过去一手将炕上之人小心扶起,让其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腾出手来,一手掐开那人的嘴,一手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就着那人的嘴慢慢喂了进去,汤药一边喂一边流,没几下呛得那人连连咳嗽,汤药喷的到处都是,汉子忙将药碗放下,连连在那人背后敲打几下,这才慢慢止住咳声。

“你们男人就是不会伺候人,还是大娘喂他吧。”老婆子走过来,接过勺子,舀了半勺顺着那人舌头慢慢顺了进去,这回,那人自然呼吸打着咯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还是将药喝了进去,老婆子等了一会儿又舀了半勺汤药慢慢顺了进去。一碗汤药,费了好半天劲这才总算喂完。

老婆子和那汉子喂那人喝过了药,老道再次过来替换了汉子,汉子和老婆子出屋吃饭休息,还没等老道坐下,炕上那人‘咕噜咕噜’口如涌泉,半开着口,汤药尽数从口中,鼻中涌了出来,老道怕他呛着,急忙扳过了身子,让他吐在地下,可惜刚刚喂进去的汤药十之八九又全都吐了。

老道无奈的摇了摇头,烧旺火炉,扶那人坐起,把被子掀开,那人赤条条一丝不挂呈现在老道面前。宽阔的脊背,健朗的肌肉,这病的不醒人事的家伙体态竟格外健硕,只是这看似健朗的身子下布满了青一块,绿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的斑斑点点,那些颜色各异的斑点缓缓向外流着脓液,汁水,阵阵恶臭熏得人头晕眼花,老道皱了皱眉,拿起一块手帕慢慢擦拭,手帕拂过,原本白净的手帕登时如同蘸满了泥浆臭水,老道再拿出一块手帕擦拭一遍,那人身子上的浓汁被擦拭干净。

老道丢下手帕伸指在一个红色斑点上按了按,红色的斑点上立刻沁出丝丝血迹,那人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老道再拿出手帕擦了擦,然后伸手在另一个红色斑点上挤按,红色斑挤按完毕老道又开始挤按青色斑点,这一按那青色斑点立刻破裂,从破口处登时涌现出一股青紫色的浓水,老道挤了几下,那浓水渐渐变稀,眼色微微有些泛红,老道这才移开手指挤向另外一个青色斑点,待挤完青色斑点已快到了午时,老道净了净手擦了擦汗稍微歇了片刻又向着那人身上的绿色斑点挤去,从破口处绿色的粘稠的拔丝的如同浆糊一般的浓汁缓缓流淌而出,老道挤得几下,直到浓汁渐淡,由绿转为黄绿这才住手。

绿色斑点挤完之后老道略一犹豫,伸指在黑色半点上轻轻按了一按,这一指老道并未用多大力气,然而‘噗’地一声响,指头戳破黑斑,深陷肉中,从那黑斑之中顺着老道的手指流出一股浓黑如墨的黑水来,那黑水散发着死臭的味道,竟与另外三种斑点中流出的汁水完全不同,老道缩回手指擦了擦,一时间犯了难。

‘吱呀’一声,门晃晃悠悠打开,一人一身黑衣优哉游哉走了进来。老道看见来人,面露喜色,道:“无常,你来的正好,这种情况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这人正是酆无常,那老道自然就是‘天虎道人’了,而炕上躺着人事不省的则是梁榭,昨夜照料梁榭的汉子则是郁栖柏。

酆无常道:“老家伙,你这明摆着是欺负瞎子。”

天虎眼一瞪,喊道:“叫你看你就看,人都快死了还废什么话?”

“好!”酆无常慢悠悠答了一句,凑近了这才隐约看清,他伸指在黑斑上摸了几下,黑斑‘噗’的一下破碎。

酆无常收指道:“唐贤的‘蚀髓针’寻血透脉,专破人体经络,中招者不但受伤,更头疼的是破坏人体的自愈能力,佐以微量砒霜便能致人死地,破血,截脉,下毒一针三绝,可谓阴毒非常,老家伙,你中了针当即能够迅速痊愈一者是你武功底子好,二者是你精通医术,三者也是因为你只中了一针,伤的不重,像他这种实在要难上千倍。”

天虎道:“废话,这老子知道,说点有用的。”

酆无常道:“这门法一针三绝,所以中招者皮肤会呈现翠绿,青墨,赤红三色斑点,经脉受损不太严重的则是黄绿,紫青,小红三色,这小子身上这黑色斑点是哪来的?”

天虎怒道:“明知故问,行针不过血,经脉阻断,药石不达脏腑,血脉难以畅通,斑点转成了黑色,针灸下去,汤药喝了,挤出毒血能够稍好一会,过不多时又恢复成原样,再过几天都他娘的转成黑的,人就化成黑水了。”

酆无常道:“别急,小皇帝和邵盟主去搜罗药材了,我让人从妓院请的姑娘刚才也到了。”

天虎大怒道:“喝了就吐药材再好他娘有个屁用,还有你叫妓院的女人来做什么?”

酆无常道:“妓院的女人服侍人拿手啊,老家伙,你不打算剜了毒肉让他重长试试?到时候他这光着身子是你伺候还是我伺候?你要好这一口就当我没说,反正男人的身子看多了我是会吐。”

天虎道:“说的轻巧,他身子虚弱,剜了肉耗了血,里边的皮肉见了脏物再大片大片腐烂只有死的更快。”

酆无常道:“这点胆子能干成个屁事,反正是个死,剜了再说,寻点烈酒喷上,煮好了药泡到木桶里把人往里一丢,愿意死就死去,不愿意死就活过来,谁规定的受什么伤染什么病就必须死?以前得个天花非死不可,自从那个啥道士来着研究出个种痘的办法,现在天花算个屁。”

天虎叱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什么叫那个啥道士,那是你师祖。”

酆无常忙道:“好......好......,师祖师祖,那这小子你打算......?”

天虎道:“取刀去。”

酆无常一转身晃悠出去,再回来时除了手里拿着几把刀之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这两女子长得有点......,一人手中捧着一条白布一盏油灯,一人手中拿着一壶烈酒,酆无常令两女将烈酒白布递过去,天虎接过,酆无常向两女安顿一番自顾离去,两女一人帮着扶住梁榭,天虎小刀飞转,一次次刺入梁榭身上的黑斑之中,迅速一剜,离刀时腐肉尽去,另一女先用手帕擦掉脏物黑水,再用烈酒喷洗伤口,三人忙乎半个时辰方才将黑斑尽数剜去,这期间梁榭却始终未醒。

第319章 你就是神

天虎道长略作休息,打开针盒,将盒中三十六枚针刺入梁榭身上三十六处穴道,然后天虎碾碎一颗丹药,内力运起三十六枚针渐渐发热,天虎借着热气将药力缓缓送入梁榭体内,一颗丹药用完再碾碎一颗,连着用了六颗丹药天虎这才停下歇息。

这一番运功耗损极大,饶是天虎功力深厚也有些吃不消,平日里针灸都是将艾草或其他药材炙烤,通过针的热气送入穴道,奈何这丹药珍贵稀少,真那么烧了浪费的过于厉害,无奈之下只得以内力携带药力透入经络,尽管如此,梁榭经络不通药力送入十成,能真正用得到的不足两成。

天虎擦了擦汗叫两女不断的替梁榭挤按那些斑点,两女忙了个手足酸软,直到傍晚时分,邵鸣谦带人送来了足够的药材和三只大木桶,眼看师弟伤势暂且难好,当即找到了本家,这套院子的主人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夫妻两个本来有一个独子三个孙子,可谓儿孙满堂日子还算过得去,结果前些年孙子参军尽数战死,儿子儿媳痛哭流涕,还没等一家人缓过劲来一天夜里贼人夜入院中,盗走朝廷给的抚恤银子,儿子看到当即与贼人扭打起来好不容易从贼人手中把银子夺回来,哪知那贼人抽出刀来突然就是一刀。

孙子死了,儿子死了,自那以后儿媳妇天天痛哭,没半年抑郁成疾也病死了,一家上下只剩下老两口,两人年纪大了干不动营生家里便没了进项,数年下来家里的余粮吃的所剩无几房子也越来越老旧,老两口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本来朝廷对年过七旬的孤寡老人按例是有供养的,可近些年连军饷和朝臣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这等社会福利的花销只好装孙子眯起来了,老两口无可奈何只好过一天算一天,正巧这天梁榭重伤,众人借住,给了老两口不少银子,老两口喜出望外,一年半载之内的吃喝有着落了。

这套院子有三间正房,两间南房,东西两间厢房,老两口住着一间正房,天虎,酆无常,郁栖柏合住着一间南房,梁榭则在另外一间南房中养病,至于另外两间正房和厢房,近年失修,已是走风漏水,无法住人了。

就这样天虎和郁栖柏两人每天白天晚上轮流照看梁榭,酆无常身有重伤,虽不用人时刻照顾却也无法照料别人。

南房狭小,木桶药浴什么的多有不便,且酆无常叫人找来了两个照料梁榭的人房间已然不够用,邵鸣谦怕梁榭在颠簸中再出意外,索性叫来老两口出了高价将这套旧院由借住转而长租下来,老两口就这么一套院子租出去便没地方住颇感为难,邵鸣谦答应帮其修缮房屋,又在邻居家花钱给老两口租了一间房子,老两口这才答应。

套好马车,将老两口送走,邵鸣谦这才吩咐人将梁榭搬到正房安顿下来。

正房比之南房开阔许多,按照天虎道人的吩咐,屋里锅台上架一口大锅,地下摆一只大木桶,将所需药物在大锅里熬开了,倒入木桶,待温度合适将梁榭赤着身子放入木桶中浸泡。

梁榭一边泡一边吐,一边吐一边拉,弄得屋里恶臭连连,木桶里的药换了数次,两女哪里受过这罪,当初酆无常派人去请人,两女上了几分年纪长得实在是......,本来生意就差又没有别的手艺,见给的银子多忙不迭抢着来了,到了之后酆无常一顿白活,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这是你们职业生涯中最伟大的一件事,够吹一辈子,什么这病人是皇帝他二舅的三舅妈的外甥的邻居,把两人唬得一愣一愣,吹的心头大动,哪知这比田地里干活还要熬人。

忙至大半夜,天虎将梁榭从桶里捞出来,命两女替梁榭擦干身子,再行挤按斑点,之后为了防止伤口化脓,用矾水再行擦拭一遍。一切摆弄完毕,天虎安顿郁栖柏照料梁榭,自己休息去了,邵鸣谦重伤未愈,帮着跑前跑后忙了半天早已不支,好容易等到用药完毕,邵鸣谦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趁着没人跑到角落里吐了几口血,心知惊虹一掌之伤未能去尽这般下去迟早要命,当即也不敢大意,回到南房盘膝打坐疗伤。只待天虎道人腾开了手再替他医治。

本来一般的伤病不需要人时刻照顾,但梁榭情况特殊上吐下泻不说,还不省人事,这下泄好说,顶多就是脏了身子,晚擦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事,这上吐可不行,人醒着还好说,一旦睡着了搞不好会被吐出来的秽物吸入肺管子里呛死,到时候梁榭可就出了名了。以梁榭的武功想在武功上流芳百世恐怕不容易,但他将会是武林中唯一一个被呕吐物淹死的大侠,这名声不传个千八百年恐怕不会消停。

这一夜梁榭又吐了三四回,拉了三四回,好在郁栖柏心大,你吐你的,拉你的,我照喝酒不误。

第二天,挤脓,擦药,喂药,药浴,天虎教给两女按摩穴道的手法,让两女轮番倒替不停替梁榭按摩肌肉筋骨,一边为了疏通经络一边也是防止久躺在炕骨肉压迫血脉导致坏死。

第三天,这是从邵鸣谦拿来木桶和各种药材的第三天,却是梁榭重伤后的第四天,梁榭的脸色越发蜡黄,整个人软绵绵的,除了水已拉不出什么东西,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天虎也不由得犯了难,邵鸣谦更是发愁,药也好,行针过血也罢这些只不过是辅助,人终归还需要自我恢复才能痊愈,然而别说自我恢复了,梁榭人事不省,连饭都吃不进去,再过几天饿也饿死了,更别说还带着伤毒。

在此当间儿,酆无常再出鬼点子,煮面,做饭让两女嚼碎了嘴对嘴的喂,饭菜吃不下就喂粥,粥吃不下就熬米汤喂,虽然这点子有点......,然而当此时间已是别无他法,天虎还待骂酆无常几句,却见邵鸣谦点头默许,人家当师兄的都允许了,他自然也无话可说,而酆无常之所以找妓女来服侍恐怕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了,毕竟黄花闺女这般服侍过后嫁人就难了。

冬天的京城很冷,未到腊月还好,偶尔还有回暖的天气,一入腊月则几乎没有回暖的时候,每天只有不刮风的干冷和刮着风的要命的冷两种选择,当然还有就是下雪,下雪的时候若不刮风通常是暖和的然而雪过后便是要人命的阴寒。

京城里,街道上,行人哈气如雾,本该畏惧严寒买卖越来越差的商贩们却在近些天生意红火了起来,原因无他——过年。

卖年货的商贩买卖红火,卖烟花炮竹的商贩更是日进斗金,此外剪纸的,做糖人,卖糖葫芦的生意更少不了一番红火,豆腐坊,糕点铺的生意也都红火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迎接新年。

民间如此,皇宫里自也少不了一番筹备,宫女太监来回奔走,皇帝看在眼里,叫来外出采购的太监问起城中的景象百姓们的日常,太监绘声绘色描绘一番,皇帝念及去年颇为萧条人人面带慌张的京城和今年红火中充满喜悦之色的京城,颇感欣慰之余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那一年也是临近过年,老人带着他逛遍了一条一条的小吃街,他们在寒风下坐在外面老旧的长凳上就着沙尘喝着大碗茶,豆汁,吃着糖火烧,吃着焦圈,吃着烧饼......。

满是尘土的凳子,舍不得放糖的火烧,用炸了数十遍的油炸的腻人的焦圈,邦邦硬的烧饼和那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蹲在凳子上用黑漆漆的手抱着一张满是炉灰的烧饼啃的兴致勃勃的满身灰尘的汉子以及粗言秽语因一文钱讨价还价半天的作风,这一切让他实在有些别扭,然而老人却似看不见一般带着他吃遍了一家又一家店铺的小吃,吃饱乃至吃撑,这些店铺有的做的好吃有的做的不好吃,有的坐在屋内有的坐在屋外,他一开始并不理解那些做的难吃的,还在屋外摆摊的买卖为什么会有人光顾,后来却理解了。

那一年老人还偷偷带着他去了较远的村外农户家,看一家家烙饼,做豆腐,炸焦圈都是自己动手,而这些东西在城里都是买的,并没有多少人在自己家里做,在村里他见人杀猪、杀鸡、泡着茶叶沫子或是以自己家酿的米酒来招待客人这些无一不让他感到别扭,最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茅厕,那种半露天的茅厕,那种正在出恭突然闯进人来的感觉,那种没有纸而是如厕之前要自行准备一块土块或者木片解决的茅厕,他总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那几天,晚上睡觉男男女女挤在一个炕上,鼾声此起彼伏,脚臭味熏的眼睛生疼,还有那睡到半夜突然在身上搭上来一只手,一条腿,这些在当时如同噩梦,几天后好不容易回去还被一通审问。

那时候他下决心再也不要出去,可这件事渐渐让他懂得了生活不易,原来并不是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能单独有一个睡觉的屋子,原来茅厕是要自己掏的,原来茶叶沫子在一些人眼里也是要留给尊贵的客人才能喝的,原来世界上除了看不好病之外还有一些人病了只能选择硬扛而不去看病,当他明白这些之后他吃饭再也没有挑剔过不管合不合口味从来没有剩下,当他明白这一切之后他写字再也没有浪费过一张纸平时练字正面用完晾干了在背面再练,当他明白这一切之后他所食,所穿,所用,所行尽可能节俭,因为他知道,今天他倒掉的一碗饭可能是贫苦人家只有过年才舍得吃的好东西,更甚至一辈子都吃不到。

‘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墨子·节用》

如今,他已是天下共主,九五之尊,而那个老人却又在何处?

“唉!如果真有生死轮回,他的来生会是什么样?”皇帝叹了口气,他希望有轮回或者希望没有轮回,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个老人,那个身为道士的老人却从不相信轮回,更鄙视善恶报应,他曾说:“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件事交给来生,交给上天这是律法的悲哀,这是朝廷的悲哀,更是人类的悲哀,报应是律法和朝廷乃至天下人的责任,而非神的责任,如果非要有一个神,那你......就是这个神。”

当时老人是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说的,皇帝当时吓的有些手足无措,可他心里知道,正如老人所说指望神恐怕有些难度,就像酆无常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真武大帝’这种超级大神掉线了或找玉皇大帝喝酒去了,到时候小神不管用,大神联系不上你指望谁去?

掉线?这是个新鲜的词,原来‘真武大帝’在线上?皇帝觉得好笑,又觉得形象。酆无常是个疯子,经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但话糙理不糙基本意思却也不难理解。

朝廷才应该是神,律法才应该是神,我也是——神。

这句话让皇帝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这种压力让他害怕,让他茫然,更让他决然。

第320章 快要过年了

京城外,寒风吹过树林发出一声声呜咽的声音,一所破旧的院落内,一群人修葺着几间土房,一间正房内雾气腾腾,从里往外散发着阵阵药味,一中年汉子一手扶着墙浑身颤抖,他额头上本已消散不见的彩虹印记在这几日中又显现了出来。

中年汉子运了运气,转身回到那充满药气的屋中,屋中有一只大木桶,桶里是满满当当的药水,药水里泡着一个浑身赤裸的汉子,汉子头上,背上扎满了针,这汉子正是梁榭。

中年汉子看了一眼梁榭,目光落在一旁行针如飞的老道露出期盼之意,老道摇了摇头道:“过了今天或许有转机。”

中年汉子苦笑一声,这话他已听了三遍了。

老道瞥了一眼中年汉子道:“晚上你来我屋,我替你瞧瞧伤势。”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道:“些许小伤,不敢劳烦前辈。”

“哼!”老道哼了一声道:“小伤?别一个没救活倒下两个,到时候休怪老道袖手旁观。”

这话已是不太好听,中年汉子笑了笑道:“那便有劳前辈了。”

老道又哼了一声,道:“这里用不着你,你去看看那个兔崽子起床没,起床让他滚过来帮忙。”

中年汉子答应一声,出去了。

自晨至午,自午至晚,挤斑点,剜腐肉,泡药浴,行针过血,按摩活络,内力逼毒几无停歇。

那一日,当梁榭的飞锥刺入唐贤眼中后,唐贤倒下了,梁榭也跟着倒下了,然后他听到郁栖柏的呼唤,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宜丰飞奔而来,然后是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和身上木然的感到有东西靠近,然后这一切远、近、远、近、远、近,他感到身体不断升起、跌落、升起、跌落、升起、跌落,继而开始旋转,向左旋转,向右旋转,从下向上旋转,从上向下旋转,颠倒过来,颠倒过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从万丈悬崖掉了下去,然后一直掉落,一直掉落,没有尽头,他看到自己的身子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空中飘荡,一个在旋转中不断向下掉落,他想抓住另一个自己,却随着他不断旋转着掉落,突然自己又在充满淤泥的水中,那水恶臭难闻,他不断爬不断爬,岸在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可当他靠近岸一分,岸便向后躲一分,他一次次向上岸岸离他却是越来越远,那臭水变得一望无际仿若大海,身下的水一会变成绿色的,一会变成黑色的,打着嗝冒着泡越来越粘稠,然后他便感到自己不断的沉入那水中,吞过了他的胸,没入了他的口鼻,他一阵阵的恶心,不断的吐,不断的吐,从他口里吐出无数的黑水,绿水,红水,以及蛆虫。

他恶心万状,跳到河里去洗澡,本来清澈的湖水在他跳入的瞬间又变成黑如墨的黑水,这黑水冒着泡越来越滚烫,他看到一个尖耳猴腮,鼠头鼠脑的贼正在岸上烧着火,他知道原来是这人在搞鬼,当即大怒,想跳出去打那人,那人阴测测一笑,然后水里突然跳出来两个水怪将他死死缠住。

那水怪长着四条手臂两个头将他死死按住,然后在水怪两个头中间突然又伸出了一个头,这个头里里外外长着十八层嘴,嘴里的牙齿如刀锋,如锥子一般,水怪咧开大嘴张口将他吞了下去,然后他感到怪物的牙刺入他的头顶,耳朵,脊背,甚至下阴,他奇痒难止,奋力抵抗,岸上那人手一指水怪不见了,湖水也不见了,不知何时他已置身于蒸笼之中,那尖耳猴腮的人在灶台里烧着火,烤着蒸笼里的他,他想爬出去,那蒸笼却有百丈高,他耳听得外边无数的人似乎在讨论着如何吃他,心头惊骇不已。

蒸笼打开,他突然又被人放到了桌子上,只见一只眼中插着飞锥,流着血的唐贤恶狠狠向他走来,一把掐着他的嘴一把将无数的毒蛇灌入他的口中,他吐出去,唐贤又狠狠塞入,他气闷无比张口呼吸,毒蛇全部钻入口中,钻入气管,他胸腹如刀绞,一张口把蛇喷了出去,唐贤还不死心,又拿来一碗砒霜灌入,他拼命咳嗽,咳出了砒霜,唐贤还不死心,自己吃几条毒蛇嚼碎了对着嘴喂到他的嘴里,他恶心,恐惧,却无法反抗,想要吐出时唐贤拿起一条活着的毒蛇塞到他的嘴里,蛇在他的嘴里死命往里钻......。

胸涨如鼓,腹如刀绞,肉如碾压,骨如锯锉,他一会儿被人折磨毒打,拿刀一刀刀剜着皮肉,一会儿被人在伤口处撒着辣椒水,一会儿又被人泡在醋坛子里封上盖子,浑身酸麻发酥,一会儿又被人上着夹棍,老虎凳,唐贤更是残忍,拿着针刺入他的头顶,然后穿针引线从他血脉中一点点穿过,然后又是一针刺入他的后背,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针在他的血脉中行走,如此循环无数次,针终于从脚底,下阴,头顶穿出,他只觉得苦不堪言,想死死不了,想跑跑不掉,他痛骂唐贤,唐贤转过身来,却已不是唐贤,而是他最为熟悉的大师兄,他怒吼,想问大师兄为何迫害他,却喊不出声来,突然大师兄不见了,宜丰气势汹汹过来抽打着他,他心寒不已,又问宜丰,宜丰突然阴测测一笑道:“你以为是我的主意么?”

随着宜丰的话音刚落,突然周遭一切急速退去,他置身于绝顶高峰之上,峰上白雪皑皑,寒风呼啸,一个人披着一定斗笠背对着他,这人似是极为熟悉,他抱着膀子打着哆嗦在寒冷中慢慢靠近,那人转过身来,却是自己的妻子任嘉娴,任嘉娴怒骂他负心,他害怕中不断辩解,任嘉娴只是不听,一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突然一脚踩空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悬崖下是大海,海浪滔天,眼看巨大的海浪要将他吞噬,突然‘高高鸣’一声雄鸡啼鸣响起,雪峰,大海消失不见,他在掉落下一阵阵的旋转,旋转,他‘啊’的一声大喊,模糊中一架屋子旋转着扣了下来,在摇摇晃晃中将他罩住。

梁榭着眼所见却是不大的一片屋顶,略微弯曲的房柁,熏得黑漆漆油腻腻的椽子。‘高高鸣~~~高高鸣~~~’又是几声鸡啼不断传来,眼前的景物却已不再变幻。

“你醒了?”一个喜悦的女子声音传来,一张脸倒着出现在他的眼中,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

“嘉娴.....你......”

“什么嘉娴,人家的名字叫蕊儿......。”那女子道。

“蕊儿?”梁榭极力思索,却丝毫想不起这个人来,女子不去理他,一边高声呼喊着什么人一边转身匆匆出去了,模糊中梁榭见几个人颠倒着朝他走了过来,他想要打招呼已是喊不出话来,又沉沉睡去了。

昏暗的灯光,不大的屋子,略微弯曲的房柁,熏得黑漆漆油腻腻的椽子,当梁榭再次睁眼时映入他眼帘的不再是雪山,高峰,而是这些普普通通的景象,梁榭望着那弯曲的房柁似真,似幻,一张极为熟悉的人脸颠倒着凑了过来,只见那张脸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梁榭突然吓得一激灵,眼前再一次陷入黑暗。

梁榭感觉依旧有人拿针扎着他,依旧有东西在他嘴里搅动,依旧有一种东西在他身体里窜动,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针线行走的痛,而像是蚂蚁爬动的痒,他想要挠却没有力气,算了,随便你们折腾吧,不活了还不行吗?

痛,酸,麻,苦,种种感觉在不断的循环,不断的循环,梁榭昏沉中偶尔醒来,只觉得身子木的不似自己,再沉沉睡去,又痛的彻心彻肺,再醒来,一个个颠倒着的脸飘来飘去,他无力说话再沉沉睡去,他已放弃反抗,任由人们折腾,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接着‘嗵!~~~‘宕!’又是一声响,接着是‘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数之不尽的声响,一阵阵的刺鼻的硫磺,硝石的味道传来。

‘嗵~~~宕~~~’,‘嗵~~~宕~~~’,‘啪啪啪噼噼啪啪~~~~’,梁榭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昏暗的灯光,不大的屋子,略微弯曲的房柁,熏得黑漆漆油腻腻的椽子,他转了转脑袋望见跳动的烛光,听着外面嘈杂的响声又一次犯了迷糊,他呆呆的望着房柁,似远,似近。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几许喜悦,几许轻松,然后梁榭看到一张脸,一张很熟悉很熟悉的脸倒着飘了过来,然而他却全无印象,半点也想不起来。

“你是......?”梁榭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人一愣,旋即道:“我......郁栖柏,不认识了?”

“郁栖柏......郁栖柏......”梁榭极力思索片刻,蓦然一惊,急道:“快,别让唐贤跑了。”

郁栖柏笑道:“哪还有唐贤,唐贤早让你杀了,你安心养伤吧。”

梁榭头脑中乱糟糟一团,他又闭上了眼睛,唐贤倒下的那一幕渐渐在他脑中清晰了起来,那一日的情景也渐渐浮上心头,他身子微动,浑身的疼痛再一次袭来,真实而痛苦,让他更加清醒。

“你是怎么逃走的?”梁榭适应了片刻问道,他记得那一天除了唐贤和赵硎外还有‘正奇双卫’。

郁栖柏道:“不用逃,赵硎死在了宗老手里,双卫原本也不打算给唐贤他们分一杯羹,酆大人给了双卫秘籍,双卫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拿着便走了,也没找我们麻烦。”

“宗老终于替‘半步堂’报了仇了。”。

“是啊!”郁栖柏长长叹了口气,吐出两个字,梁榭似未察觉,隔了片刻问道:“我昏迷了几天了?”

郁栖柏道:“你听外边的炮声,今天是二十三小年夜,传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可惜咱们没有准备糖瓜。”

梁榭笑了笑道:“你还讲究这些?”

郁栖柏道:“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欢传统的东西,能平静安稳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梁榭道:“这可不像是你,要是宜丰说出这样的话还可信一些。”

郁栖柏苦笑一声道:“人都是会变的,下次你见到宜丰便不会这么说了。”

梁榭听出他话中有话,问道:“宜丰出什么事了?”

郁栖柏摇摇头道:“没有,他很好,只是走了,退出‘扬刀盟’一个人走了。”

“走?去哪里?”

郁栖柏道:“不知道,或许是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前天‘八津渡’十七家赌坊被挑,这十七家赌坊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东家带打手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人不剩,赌坊中金银被抢一空,动手的人就是宜丰,皇帝为此事已派人来问过了。”

梁榭大感意外,在他印象种宜丰一直是沉稳的人,就算要动手也绝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这么干,何况以宜丰的脾气绝不至于将赌坊上下灭门,而且是连灭十七家赌坊,这当中定有蹊跷,就在梁榭正要询问之际,郁栖柏又长长叹了口气道:“如今的他已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己生死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难道......”梁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嗯!”郁栖柏点了点头,道:“宗老他去了,”

梁榭重重叹了口气,身边人又少了一位。

两人相视苦笑,再无言语。

‘嗵~~~宕~~~’,‘啪啪啪噼噼啪啪~~~~’。

二踢脚和鞭炮声不断在这片土地上响起,快要过年了。

第321章 小尽

夜更深。

梁榭睡不着,睡了这么些日子第一次彻底醒来的他只觉得空落落的冷清,宜丰走了,酆无常走了,天虎走了,大师兄走了,衡统领走了,老鹰走了,谭掌门走了,所有的人在他确认保命之后都走了,只留下了郁栖柏和两个妓女照看他当然还有新请的一名郎中。

大师兄和衡统领牵挂着‘扬刀盟’,老鹰牵挂着自己的家人,谭掌门有两子一女,有老爹牵挂,宜丰独行天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很孤独,他不知道自己该牵挂谁,谁更该牵挂他。

嘉娴?不,他们已经彻底分开了;大师兄?大师兄是个做大事的人,更是个忙人......。

梁榭一个一个想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知道无论他在什么时候,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都会有一个人牵挂着他,支持着他,当他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让他充满了力量,随即他心中狠狠一痛,这是一种残忍的痛,她让他心疼,却仅限于心疼,只能是心疼。

“若这一切都只是梦该有多好!我只愿这世上从来没有过痛,从来没有过我。”梁榭翻了翻身,身上的痛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有血,有肉,有痛,这就是生活,无理取闹无可奈何的王八蛋生活。

夜很深。

寒风吹透大殿的墙壁,吹的屋里的烛光摇曳不定,皇帝按了按眉间,舒缓舒缓发疼,发胀,花了的眼睛,继续批阅奏章。

腊月十八。

‘北川’兵士因缺饷哗变越来越盛,巡抚魏潼无力安抚军士,魏清忧心其弟,奈何国库空虚,无钱粮可拨,魏潼以愧对朝廷所托于次日自缢而亡。派去追缴武经国的‘兵部侍郎’梁忠复命,称武经国已自缢,所携财物早为护送他的那一队‘金衣卫’哄抢而去,未能追得一钱,武经国手中的‘惊掷春雷’也已不知去向,皇帝不悦,免除梁忠职务。

腊月十九。

圣旨下,方炳加禄三百三石着其火速进京。南疆流民作乱,‘大隅天城’有人参与其中,‘匿州侯’钟蛰镇之,遂请旨,皇帝着钟蛰亲往天城询问。

腊月二十二。

方炳在进京路上再接圣旨,提拔其为‘兵部’尚书,方炳涕零。

‘无根党’审讯牵连日广,徐春之坚不吐实,‘刑部’侍郎郑文以锥刺之,徐春之嚎哭求饶认罪,郑文不理径自戳瞎徐春之双目无人阻止,徐春之供出同党三十三人,咸捕之。

是日,‘北川’交战,川军大败,折损三千二百一十五兵,战马三千六百六十七匹,伤四千余兵。

腊月二十三。

皇帝生辰,帝因诸事繁杂且天下多灾为由下令免除一切庆祝及礼仪,一切照常。

当日晚,皇帝与方炳见面,皇帝问及北川兵事,方炳以‘守战为正,款为旁着’回复,天寒,皇帝解下长袍披在方炳身上,方炳激动不已,乃豪言约期,尽复‘北川’,皇帝大喜。

腊月二十四。

方炳请军饷百万,请罢监军,‘北川’事由其一人主宰,皇帝俱应,封其为太师,挂‘兵部尚书’印,赐剑酒而别。

腊月二十四午,皇帝命许念恩窃卖宫中之物以补军饷。

腊月二十五。

午,皇帝接手‘沁龙楼’和‘汇锦’钱庄。

送走罗掌柜皇帝陷入踌躇之中,若是变卖二者倒是可以解燃眉之急,然而朝廷岁入渐少军费岁增,眼看这仗不知要打到哪一年去,更不知道要燃眉几次,留着钱庄和‘沁龙楼’还能有个活钱,卖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拿不定主意,当即叫了几名老臣商议,老臣们也认为‘沁龙楼’和‘汇锦’钱庄买卖一直不错,如果经营能够更好一些,军费就此有了着落,都认为卖了不如留着,这与当时罗掌柜的意思有些相左,皇帝思虑再三,最终决定自行派人经营,即便赚不了多少银子也断然不至于赔本,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卖掉也不迟。

腊月二十六。

武经国同党的审讯终于落下帷幕,皇帝下令武经国,骆镶,徐春之,李念等主谋籍没家资,夷其三族,‘中州候’李麟革职,‘金衣卫’千户朱童斩首,‘御马监’太监李显实,李喆斩首,‘小龙城’知府李晶明斩首,‘总兵’黄柏卿斩首......,其他从犯或斩首,或流放,‘内督府’第一高手老妖在之前老虎和庄则敬的求情下暂免一死,流放‘匿州’服役,

京城的辅城大人其侄子关常救驾有功,且与武经国联系不算太深,故只罚了半年俸禄。

总之一句话,这番审讯审掉了九州九侯中的六位,六部尚书中的四位,六部各科,九州各州,边防武将等官员,连同死去的武经国,骆镶等人在内,共计大小官员六百多人。

要知道‘天芒朝’总共只有‘九州四十二府三百九十四小州一千八百七十六个县’,除去为数不多几个知县外,其他官员都是小州,府城一级别以上的官员,六百多人几可谓是拔根清洗所余不多了。

圣旨下,天下欢呼,百姓雀跃,然而让皇帝想不到的是抄家所得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多,这些被人唾骂如何贪腐的官员,如何嚣张的大员竟然没有一人比得上高括富裕。更让他头痛的是,朝廷上下空缺的官位已是前所未有的多。皇帝马不停蹄,命令‘兵部’派人将抄家所得,再加上变卖的物件所得东拼西凑凑了八十万两,送往‘北川’。

当日夜,‘中州’传来消息‘扬刀盟’暴乱,原因未明,结果未知,皇帝令‘九梁城’州令张阑前往调查。

腊月二十七。

皇帝与‘吏部’议事良久,开始再次挑选人才,正式升任郑文为‘刑部’侍郎,米仁中官升一级,段取义为‘刑部’侍郎入‘龙阁’协理朝政,姜远瓴等官复原职......,这一日提拔三十四人,然比起被罢免的人来说还是相差太远。

腊月二十八。

‘匿州侯’钟蛰求见‘雷神’再次遭拒,‘雷神’闭门不出,钟蛰怒与厉九陵定五招赌约,赌见‘雷神’,结果未知。

腊月二十九,小尽,大年。

梁榭的身子在这几日中一天好过一天,腊月二十六那天已能自行吃饭,这几天越发可以下地走动,然而走上百十步就会累得气喘吁吁,他知道想彻底痊愈仍不是三天两天能办得到的,索性也不做多想,就此安然住下,每天除了两三个时辰吃饭说话之外,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今天一早起来梁榭就听见周遭邻里的家里响起了鞭炮声,过了一会儿,两名女子端着粥过来服侍,梁榭喝罢粥,两女又拿出两套新衣服给梁榭换上,梁榭此前昏迷被她们服侍倒不觉得什么,此时已经清醒却实在不习惯,几番推脱之下他将两女请出,自行换过了衣袜。

衣服刚换好,郁栖柏拿着酒走了进来,笑着对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梁榭摆了摆手却没接过,他可不敢饮酒。

临近午时,皇帝派人送来了几套新衣服和一些蜜饯点心,东西不算多,也不值什么钱,皇帝也没钱。不过千里送鹅毛,这番情义还是让梁榭颇为感动,不管是走形式也好真正记得他也罢,梁榭不由得对皇帝此前的心结又解了几分。

郁栖柏也颇有几分感触,两人谢恩后,太监赶着马车屁颠屁颠回去了。太监走后,郎中也随之告假而去。

午后,原房东老两口回来简单祭祀,上坟,贴对联,望着那上下联不分的老两口梁榭不禁有些酸楚,郁栖柏赶紧过去帮忙,本来对联早该贴了,因自己几人占了主家院子才拖到今日,哪还好意思袖手旁观看着。

贴完对联老两口已累得气喘,歇了半天在郁栖柏的帮忙下老两口又拾了些柴草堆在院子中间,等到天黑以后发起来,称作烧‘照新草’,寓意兴旺,光明,美好,然而七老八十的人,子孙尽数死去,还哪来的兴旺?

折腾了半天,老两口晃晃悠悠又要离去,梁榭不忍,想叫住两人,看着两人搀扶而走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家仅有的两个人在家过年和在外过年似乎并无多少差别,尤其当家里还有许多陌生人的时候,相比较而言在邻居家过年还有个说话的人。

第322章 年

夜幕落下,家家户户点亮灯笼,远处的京城一片明亮,在这里却只有隔三差五零星的亮点。鞭炮声响起,夹杂着二踢脚的震响,过年的闹腾又一次降临,然而梁榭所在的院子却是静悄悄一片,屋外的响声更显得此处寂寞。

寒风吹来,吹动屋檐下的破灯笼摇晃不定,梁榭扶着墙慢慢走向屋内,郁栖柏急忙上前搀扶,两人回到屋中,却见两女正在高高兴兴和面包饺子,这会儿功夫已包了七八十个之多,见梁榭回来,两女一笑,一个道:“官人饿了吧,稍等一会儿,饺子就快好了。”说话的正是那叫蕊儿的女子。

梁榭皱了皱眉,‘官人’这个称呼令他极不舒服,而且也不知道酆无常是不是故意找这么两号人物来恶心他的,让他面对此二女时时时刻刻都十分别扭。

郁栖柏见梁榭没有说话,为免尴尬勉强笑了笑道:“辛苦你们了。”

另一女打蛇随棍上,见郁栖柏给了好颜色,立刻媚笑道:“官人说的哪的话,服侍官人是我们姐妹的福分,官人要是想随时都可以要了我们任何一人,或者咱们三人一起.....。”她说着话用手拢了拢鬓角的秀发,咧嘴一笑又抛了个媚眼。

梁榭一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咳了两声,两女不再调笑忙又过来捏胸的捏胸捶背的捶背,总算是搪塞了过去。

严格说起来,梁榭也并不觉得这两女长得丑,如果年轻十五岁甚至可以说是美人,但此时的她们绝称不上好看,如果正正经经好好说话也就罢了,梁榭尚能接受,可她们偏偏要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而且这名字取的更是在装嫩,这就实在有点让人受不了,就像‘梨花带雨’这种美人常用的手段,如果出现在小巧玲珑,弱不禁风的女子身上会让人更加疼惜,但若是出现在身高七尺的女子身上,哪怕她当真是美人,可能也会让人觉得很不自然,试想想,有一天比你还高半个头的立着眉毛四五十岁的武则天大人突然哭哭啼啼倒在你怀里声称‘人家’的撒起娇来哪个男人受得了(只是举个例子,我并不知道武则天究竟多高,反正一米多没问题。)?而此刻这两女就是在这么干。

两女又捏又捶,伺候了梁榭半天,梁榭这才假装缓过气来,两女赶紧扶梁榭坐下,掸掉了粘在他身上的面粉又忙着去了。

一会儿,饺子包完,两女煮好一锅先给梁榭和郁栖柏倒好醋蒜将饺子端了上来。梁榭夹了一个放口里咬一咬咽下,皮略厚,馅有些干,没什么油水,实在谈不上好吃,但看着两女殷盼的眼神也没好意思挑剔,当即点了点头又夹起一个放入口中,两女大喜,连番介将饺子夹到梁榭碗中,一个高兴的说道:“官人正在养伤多吃点好好补补。”

梁榭身子稍好,胃口已开,但这饺子实在吃不了多少,可看着两人热情劲儿实在不好拒绝,只好点头应承,郁栖柏看着哈哈大笑,也夹起一个放到嘴里,然后笑容顿止。

两人在两女的热情招呼下一口气吃了八十个饺子,这才放下了碗,两女将剩余的二十多个饺子下了锅,又将剩下的一小块儿面捏成饼,架在火炉的铁板上烤了吃。吃完了饺子两女刷锅洗碗,又去院子里发了旺火这才回屋。

寒风吹动,星光尽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两女熬了药服侍梁榭喝下,雪已下大,院中见白,寒风卷着雪花吹打着房门,阵阵寒意从门缝中透入,两女起身打算出去取一些炭火,郁栖柏却已拿着筐出去了,时间不大,郁栖柏回转,添火加碳,炉子里的火又渐渐旺了起来。夜渐深,天越来越冷,屋内的四人围坐在火炉边烤着火,在这本该喜悦热闹的除夕之夜四人却是没有话说。

夜更深,雪更厚,风更紧。

火炉中的火着下去一拨,郁栖柏再度添了一次炭火,火炉一时又暗了下来。

静,四人本无太多的话,奇怪的是两女没有再搔首弄姿,也没有再贴上来大献殷勤,反而出奇的安静,呆呆的望着炉火默不作声,郁栖柏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递给了旁边一女,那女摇了摇头没有接,郁栖柏递给另一女,那个唤作蕊儿的,蕊儿也一反常态的没有接,郁栖柏收回葫芦,自己又喝了一口。

‘噗!’烛火抖了抖,灭了,却是一根蜡烛燃到了尽头,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吧嗒’一声轻响,似乎有东西掉落在地,郁栖柏欲起身换过蜡烛,他身边的女子按住了他,郁栖柏又默默坐下。

炉子里的火跳动着渐渐烧了起来,越燃越旺越烧越红火,映的四人的脸通红,火光照在两女那厚施粉黛的脸上更显得眼下的眼袋耷拉下来格外明显。

‘吧嗒’,又是一声轻响,这一回梁榭看的真切,是另一名女子的眼泪掉在了地下,他大为不解,这样出卖肉体唯利是图的人难道也懂得伤心,懂得落泪?

他暗笑一声,正感不屑,突然心口狠狠一痛,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人,她不也曾是这样的身份么?梁榭心中升起的轻蔑的笑意僵住了,她们也是人,比起勤恳劳动的农夫她们或许卑微,可比起那些烧杀抢掠的人她门不知要高尚多少倍,换句话说,她门或许比自己更值得让人尊敬。

她们的行为的确让人觉得贱,但那些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奴才相岂不是更贱?梁榭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理所当然的一些观念受到了冲击,这冲击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觉得有些道理。

梁榭本想劝慰几句,却又觉得一切的话都不必说了,劝本是一件简单的事,简单到不负责任,简单到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地步,劝人从良简单,以两女的年纪这碗饭也算吃到头了,可从良之后呢?人总要吃饭的吧,以两女的身份和姿色能嫁了给谁?以两女包饺子的手艺谁愿意去吃?最关键的是他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凭什么去劝别人?

都是凡人,装什么觉者。

炉火跳动,四人在忽明忽暗的炉火映照下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他们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各自的前途,在黑暗中不再交流。

过年,除夕,迈坎儿,这是真正的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趋炎附势,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吵悬念,没有虚与委蛇,更没有垂涎谄媚,这是真正的熬年,熬着自己的时间,熬着自己的心事。

梁榭忽然有些怀念之前的痛苦,在那痛苦中他起码还有个目标,而现在他只感到空虚和迷茫,原来迷茫本身也是一种痛苦。

京城,雪夜。

如白布点金,星火在偌大的京城里闪烁着光辉,在这除夕的夜,散发出凄冷的美。

‘六龙帮’中更是热闹非凡,有磕头要压岁钱的,有喝酒吹牛的,更有打牌的,孩子们东奔西跑,放炮的放炮,在雪地里打滚的打滚,孩子总是不畏严寒,孩子也总是不知艰难。

‘龙神’只命守卫轮班看守,并不阻止众人的打闹玩耍,他则带着义子趁机去见了一个人——老爷子。

叩头,喝粥,闲话,静坐,就算是在过年,老爷子依然平淡,‘龙神’每年过年都要带着他的义子去见老爷子,而老爷子总是那般平淡,仿佛来不来都无所谓,然而‘龙神’知道老爷子此时是高兴的。

当~~~~~当~~~~~~当~~~~~~~

子时的钟声传遍京城内外,城中炮竹连天,漫天的烟花此起彼伏,在夜空上方不断绽放,如盛夏的花圃,如绽开的焰火。

雪,如织。风,如嘶。

子时的钟声带着缕缕清音,响彻在整个京城,响彻在千家万户的心头。

皇宫。

大殿内,皇帝闭着眼揉了揉鼻梁,缓缓站起身又揉了揉腰向外走去,他终于忙完了,这一坐太久,他几乎有些站不起来。许念恩赶忙走去打开殿门,殿外,茫茫一片,无比的纯洁,异常的美丽。

“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百姓们会有一个好收成么?”皇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向许念恩问道,许念恩被寒风一激,睡意去了七八分,听皇帝问,忙安慰道:“爷放心,明年一定是个大大的丰年。”

皇帝点了点头,迈步而行。

“‘鸷羽为阴翳,嘶风入旧年。白云遮玉兔,乌雀掩晨丹。夕辉挂金印,夜雨北宸还。钟鼓传三界,将士定九边。焰火燎万宇,瑞雪展千颜。一朝红轮现,日月......光明天。’”皇帝纵声大笑,吟唱间走向后宫,他语气坚定,豪气十足,笑声中充斥着对未来的希望和信心。

第323章 新气象

新年新气象,就在老百姓们走亲戚串门,磕头要压岁钱的时候,各地好消息频至。

大年初五。

首先是‘北川’传来消息,方炳斩杀哗变领头的两个将领,哗变止息。西疆流民叛乱,已镇压。

大年初七。

‘北祸’与‘天雄国’反目,‘狼骑’‘金骑’交锋,双方互有死伤,‘北祸’倾向与‘天芒朝’合作。

大年初九。

‘吏部’大肆推举人才,‘迷津渡’知州刘伟德等十九名官员获得提拔,李唯,张仝等二十二名官员官复原职,这些人皆是‘古榆党’一脉,党争落败后被武经国革职,此刻再次得到启用。

正月十一。

‘北川’捷报,方炳率兵击退金骑,斩首三百余。

皇帝开始清查禁军、京城布防军队的吃空饷人员,数日内竟查出三万九千九百二十八名空额军士,这当中有的是罢官后仍发俸禄的,有的是虚造的人名,更过分的是有的死了二十几年居然还在领俸禄,对此皇帝一律清查。

正月十二。

皇帝颁发戒奢令,禁止官员铺张排场,禁其女乐、赌博、宿娼,推行墨家节用、节葬等思想,封墨家巨子楚泽丰为国师,敕建墨家宗祠供墨子为祖,封墨子为神,封号‘明罚践道护善靖宇佑贤尊天大神’,创‘玄屺’封为墨家圣兽,威如虎,慈如鹿,行如电,静如水,其状岿然,黑白分明,静如泰山之坚,动如大江倾泻.....。即日起,皇帝将以身作则,效法太祖,着常服,居常地,身不戴美玉,足不履金银,不兴土木,不劳百姓,每餐茹素与百姓同苦......。

百姓听闻,奔走相告,跪拜欢呼。

同日,皇帝下令裁剪禁军、‘金衣卫’、‘内督府’冗赘人员,为了避免类似先前的冤假错案,皇令限制‘内督府’和‘金衣卫’权力,命令除非造反谋逆等事,否则所有翻案人员全部移交三法司审讯,不得私自拷问。‘金衣卫’从一纛两辕十四千户的编制逐渐向一纛五千户的编制靠拢,将原本满编两三万人的‘金衣卫’缩减成为满编只有四五千人的‘金衣卫’......。

百姓庆之。

正月十五。

元宵。张阑上书,称托皇帝的洪福,‘扬刀盟’内部有些小矛盾,没什么大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了,洋洋洒洒写了五六千字就说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之后通篇都是马屁之言,皇帝费了老半天看完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在没事也就未加理会。

正月二十三。

皇帝下令恩开科举,加选人才,此次科举题目将从墨家学说中摘取,着天下读书人早做准备。令下,天下书院私塾皆议论纷纷,支持固然有之咒骂者更众。各地举子、童生百余儒生联名上书引经据典进行反对,自二十三至二十七上书反对声不绝,有善言劝谏者亦有暗射皇帝忘祖者,那些刚刚被提拔的朝臣亦纷纷上书,数日来正事一件未做天天争论不休,皇帝不胜其扰,遂下令唯于恩科中如此,然反对声未曾少歇,皇帝无奈,只好暂且搁置。朝臣乘胜上书,免除墨子封号,皇帝未允,然其后敕建墨家宗祠的旨意屡遭驳回。

正月二十八。

数九尽。

‘六龙帮’请赐海外岛屿,拟在海外拓展疆土,建立王国,皇帝准许,特颁圣旨,赐金令,尚方宝剑,麒麟服予‘龙神’,特准其招募工匠,水手等。

正月三十,夜。

虽已立春,天气犹寒,‘九源铁匠铺’常老九正待打烊,突然街边一前一后走来两人,走在前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年轻人龙行虎步,气态威严,身上散发出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气息,年轻人身后是一身青衫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手中拿着一把古剑,行走间身上剑意流转。

“好高明的剑意。”常老九的眼皮抬了抬,心中暗自惊诧,他已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青年行至铁匠铺前止住了脚步。

“两位客官请。”常老九将两人让进屋内,青年率先进入,剑者跟随其后,就在剑者踏入房中的瞬间,剑意如水般散发开来,整个房间内任何角落的风吹草动皆在剑者掌握之中。

“先生可有上好兵器卖?”青年抬眼忘了一眼屋中兵器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类武器向常老九问道。

“客官想要什么兵器?”常老九神情淡漠就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的问道。

“能杀人的兵器。”青年道。

常老九衣袖一甩,将兵器架上的一柄剑卷了过来,他拔剑出鞘,屋中寒芒乍现,常老九手腕急抖,剑光闪过立刻在一块木牌上写了一个字,其字蜿蜒,如蛇游走,却是一个小篆的‘剑’字,常老九道:“剑乃百兵之君,开双锋以破艰辛,从双锷以斩荆棘,其正如竹而直,其邪若蛇而曲,君善事怀正心却从曲而求,不娇柔,不伪善,以君子能守其道,故谤不能毁,曲而后能直,客官可满意否?”

青年人摇头道:“刃开双锋伤己伤人,剑易学而难精,恐未曾伤人先伤己。”

常老九还剑归鞘,探手取刀在虚空一劈,刀声霍然,如破皮肉,常老九道:“刀乃百兵之帅,锋如千军,令所出,犹千军之动其行不二,锋所指所向披靡,摧城破甲,刀乃勇者之器,屠夫厨妇有刀亦可横三分。”

青年人摇头道:“狂刀已故,今之刀者恐无胆矣!”

常老九还刀归鞘,探手取出一柄匕首,尚未说话,青年便已摇头道:“匕首善行诡道,防身偷袭或可,终难堂然应敌。”

常老九又取出一棍,青年又摇头道:“棍棒乃是百兵之祖,若在少年手当力伏虎豹,驰骋天下,然以老朽之身持棍棒御敌,恐难自舞。”

常老九又取出一杆枪在手中一抖一送,单掌在枪托上击了一掌,长枪如龙飞出,透墙而入,常老九道:“枪乃百兵之王,猛如龙行奔腾千里,精如绣黼刻木成章,纵铁骑驰骋千军难挡,横狭路御敌万夫莫开。一枪战一剑或不可胜,十枪对十剑必不致败,万军配枪则百万刀剑不能近。”

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常老九道:“如此,唯有弓弩克敌了。”青年表情不变,还是摇头,常老九的脸却突然变了。

青年的手指缓缓摸过桌上的刀鞘、剑鞘,叹了口气道:“先生可曾听过‘墨泉传说’么?”

青年不待常老九回答,自言自语道:“故老相传,昆仑北麓有潭焉,深千丈,阔三百里,潭下有一泉,大如斗,终日有水出,其水黑,如墨,故曰墨泉,人畜饮之,皆死。上闻之,欲绝,乃使人往,天下州府闻讯,倶使人往,各执奇械舀之,争相递传,倾于九泉。如是经年,黑潭且尽,遂置薪其上,融昆仑之雪灌之,潭水净!越明年,潭水复如墨,上闻之,欲绝,乃使人往各执奇械舀之,争相递传,倾于九泉......。”

这是一则没有止境的传说,只要高兴可以不停的说到下辈子去,青年自言自语,一口气说了五遍,常老九终于开了口:“皇上是要根除敌人?”原来青年正是皇帝,而他身后那名青衫剑者正是庄则敬。

皇帝微微一笑,住了口,目光落在常老九脸上良久,方道:“外夷难去,朝廷军费岁增,百姓之苦日盛,长此下去,这天下怕是拖也拖垮了,朕观近年战况,虽频传捷报,终难重创敌军,敌不去则战不休,战不休则百姓日苦,百姓日苦则流民日增,流民日增则战乱难止,战乱难止则军费岁增,如此天下倾危不远矣!”

常老九道:“草民连自己的臂膀都保不住,如何帮皇上去敌?”

皇帝道:“数月之前,朕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一介纨绔。”

常老九道:“皇上来迟一步,‘惊掷春雷’已尽数卖完。”

皇帝道:“先生还在。”

常老九笑了笑道:“一枚春雷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方能制成,且耗费极巨,极其凶险,况且以草民如今的身子独自一人恐怕难以胜任,孽子性情跳脱浮躁,必致错漏。”

皇帝道:“‘垒山十怪’已在狱中等候多时。”

常老九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突然道:“皇上确定这十人信得过么?”

皇帝道:“已经反复筛选,其中三人当可信得,何况国破后于他们又有何好处?”

常老九道:“话虽如此,不可不防。”

皇帝道:“其家中老小俱已掌握,再着‘金衣卫’暗中监视,若有异动格杀之,使不外传。”

常老九沉吟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草民还需要收一个徒弟,四人分掌四分之一的技艺,纵有背叛不至全输。”

皇帝道:“先生需要多久?”

常老九道:“本家子侄人品端正,聪慧过人,自幼学习火器研制,一月内可到,若是顺利,今年秋天草民便可带领众人研制春雷,不过此物有个缺陷。”

皇帝道:“死士千人可够用?”

常老九终于点头。

皇帝告辞出门。

第324章 天禄元年

正月三十,夜,无月。

沿街店铺微弱灯光的映照下皇帝和庄则敬的影子忽隐忽现,离‘九源铁匠铺’越来越远向长街尽头走去,终于彻底走出了铁匠铺的视线,前方数十步便是长街尽头该转道而行,长街尽,就在皇帝转过街角即将踏落第一步的刹那,庄则敬突然抬起一掌击在皇帝肩头,皇帝全无防备,登时被击飞出去。

青影,寒光,以及数之不尽的金灿灿的刀芒穿梭在长街的尽头。没有咒骂声,没有嘶喊声,也没有说话的声音,霍霍的寒光,嘶嘶的剑气,嗡嗡的刀鸣,以及那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交织成一片,辨不清的招式,看不清人影,摄人胆寒的利刃此起彼伏。

‘噗!’利刃破开盔甲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两人的闷哼声,人影乍分,四个身形略高的黑影分站四角将一条青色人影围在当中,那青色人影正是庄则敬。

人影动,短兵相接,乍合再分,依旧是四人分站四角,四人身上的黑衣已破,露出内里闪闪的金光,四人一起动手,扯掉黑衣。皇帝借着从窗棂纸透出来的微弱灯光看去,只见那四人身着金色铠甲,人人手中一柄长刀,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金光辉映下皇帝这才发现,五人之外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一个与街边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人,一个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其踪影的人。

高手,不是中原的高手,中原的高手不习惯披甲,中原人有理由刺杀皇帝的不多,敢以区区五人与庄则敬交手的更少;高手,不是一般的高手,一般的高手不会让皇帝毫无察觉,一般的高手对上庄则敬更无法形成合围之势。

高手之外是杀手,一名真正的杀手,不动则已,一动便会要人命的杀手。街道两旁店铺里的灯光相继熄灭,百姓们生怕牵连到自己,无一人出声,更无一人出面,周遭立刻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金铁再度交鸣,密集到听不出间隔的声音在皇帝耳边响起,伴随着一声闷哼,声响再度止息,那是庄则敬的声音,庄则敬居然受了伤。

‘砰!’、‘砰!’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然后又是一阵紧贴交鸣之声,突然,皇帝觉得一股寒意迅速向他脖子袭来,快,生死一瞬不及反应的快,狠,一招致命无可反抗的狠,待皇帝感觉到寒意之时已然躲闪不开。

寒意钻入皮肤,蓦然消失,伴随着一声剑气破空声在皇帝的耳边响起,皇帝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股寒意从他头顶落下,同样的快,同样的狠,同样的不及躲闪,一声金铁交鸣,寒意转向临近他的胸口,又一声金铁交鸣之后周遭再度陷入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嗒~~~~嗒~~~~嗒~~~~~嗒~~~~~’,皇帝耳中听得几声珠子落地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地下的泥土被激了起来溅在了自己的小腿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触碰到了他的脸颊,那是一只黏糊糊的手,同样黏糊糊的还有他的颈,皇帝顺着手的力道向一侧移去,疼痛从他的脖子处传来。皇帝用手按住自己的脖子,没有说话,他知道情况的凶险,不敢分庄则敬的心,只镇定的静静的退在一边。

“外敌入侵,大内‘龙禁卫’受命御敌,请各位东家行个方便,有锣的敲锣,有鼓的打鼓,吸引巡夜的官兵过来帮忙。”庄则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却是没有半点回应,没有一家敲锣,也没有一家打鼓,更没有一家开门。

‘嘿!’一声冷笑,寒意再度出现在皇帝身前,金铁再度交鸣,利刃劈入皮肉的渗人声音伴随而起,庄则敬再度闷哼一声,同时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在春寒料峭中锥入骨头,皇帝心头一悸身子一僵,气息登时闭塞。

‘砰!’——‘噗通!’两个不一样的声音先后响起,却是同样的重物倒地,接着又是一声金铁交鸣,一声闷哼,之后是墙壁轰然倒塌,屋瓦落地的声音,再之后猎猎风响声中一人远去。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就在皇帝刚刚有了知觉的时候,庄则敬的声音响起,一只颤抖的手抓着皇帝的臂膀,此刻也不管君臣之礼,拽着便走。

“嗯。”皇帝答应一声,正要迈步,突然一个不详的预感袭向心头。

“不好!快去铁匠铺。”皇帝的声音几乎有些嘶哑。

屋,已塌。

墙,已倒。

血,落地。

火,燃起。

‘九源铁匠铺’前,九匹骏马将一名独臂老者围在当中,马上坐着九名铠甲鲜明的壮硕汉子,九人手中各持长刀,各拿一具弓弩,刀身狭而长比普通长刀更长一半,弓弩小而精,是普通弓弩大小的三分不到,独臂老者掌中持刀,鲜血顺着他肩头流下,流过刀柄,顺着明晃晃的刀锋滑落土中。九骑之外是六匹骏马,三名伤者和三具尸体,其中屋里两具,屋外一具。

九骑突然动了,没有命令,没有喊声,其中一骑动,其他八骑几乎毫无间隔跟着便动,九匹马围着老者急速转圈,老者盯着面前的马匹,一匹马经过,后一匹马的马蹄不偏不倚踏在前一匹马踏过的马蹄印里,然后是下一匹马踩着前一匹马的马蹄印急速补上,马匹越跑越快,圈子越转越急,可不论马匹跑的多快,马蹄印未曾有丝毫差错。

老者盯着眼前急速转动的圈子,一阵阵的眼晕、恶心,他想出刀进攻,刀还未举起来突然感觉到这个圈子和他之间的距离正好是他的刀够不着,别人的长刀却能够得着的距离,他发现无论他从哪匹马哪个人下手,立刻会受到下一匹赶来的马匹的冲击,以马匹补位的速度,他很难对任何一人任何一匹马造成有效伤害,而他很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特殊的马匹,特殊的训练,特殊的距离卡位,这些人都不是多么高明的武者,却恰恰有个难缠的打法,老者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阵法!简单有效,专门对付高手的小型阵法,疲敌,围敌,陷敌的打法,老者的心在发寒,他知道他败了,在被这九匹马围住的刹那就已经败了,以少对多最最忌讳的就是被合围,一旦被围,你需要速度比敌人快数倍才能来得及将攻势一一抵挡,然而,快数分已是不易,快数倍更是万难,况且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的他。

‘嗖!’一匹马绕到老者背后陡然发难,打出一支弩箭,老者侧身一闪,一柄长刀跟着砍了过来,老者举刀一封,尚未来得及还手后边一刀又已砍来,老者急忙后撤,左侧又是一支弩箭射来,老者向前移步躲闪,一马冲来,一刀斩至,老者纵身上跃,三柄刀举刀封顶,两柄刀扫向老者脚踝,两支弩箭又再射来,老者举刀架开头顶的三柄刀,急速收脚,身子在半空蜷缩然后从五柄刀和两只弩箭的缝隙之间侧跃而出,迎接他的又是两柄长刀,老者就地一滚避开,身后的刀又到了,躲开了刀腿上又中了一弩。

身前的弩,身后的刀,一招接着一招,一式接着一式,没有一个人恋战,没有一匹马停歇,倏忽在前,瞻之在后,攻势一旦展开一轮接着一轮一圈接着一圈再无丝毫空隙,老者在九匹马围成的小圈子内左冲右突疲于应付,每次突围都以更加凶险的局势,更加沉重的伤势而告终,这九人不慌不忙,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攻击,老者几次示弱诱敌均不上当。

肩头的伤越来越严重,血越流越多,毫无喘息的连番急攻让老者的内力难以为继,以致于老者的臂膀更加酸麻,提刀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对手的不上当,不着急将他最后的机会也抹杀掉了。

老者不敢指望找到阵法的生门,这是生死相搏,组阵就是为了杀人而不被杀,没有人会在自己的阵法中留有生门供敌人破阵,也没有人会在自己的阵法中故意留下破绽,凡阵法,求绝,求决,唯恐敌人死不掉,唯恐敌人不快死。

马走八圈,老者腿中两弩,背中一刀,马走十二圈,老者汗透重衣肩头再中一弩,马走十六圈,老者肩头血如泉涌,箭头刮着骨头却是无暇拔出,十七圈,老者手腕中刀刀已脱手,马匹驰来,长刀临身,老者引颈就戮,只望死得痛快。

突然,长刀荡开,一道青影从两匹马中间穿过,只一剑已刺入一名骑者咽喉,骑者捂颈欲退,却发现手已不见,三个人变作三具尸体从疾驰的马匹上落下,青影闪动,又是两人落马,骏马失去主人,嘶鸣一声疾驰而去,青影再闪,庄则敬剑不留情,剑过人亡,眨眼间,除却一条活口,其余人等俱已绝命,那唯一的活口极为悍勇,牙一咬,嘴里黑血横流,竟是吞毒咬舌而亡,至此,已无一活口。

‘噗通!’常老九晕厥倒地,手腕上唯一连着的一点皮肉就此扯断,皇帝捂着脖子近前,心中被浇灭的希望引得他怒火炽盛。

火光下,皇帝向庄则敬看去,只见庄则敬脸颊中刀,皮肉外翻,大腿中刀,肋下中刀,手背中刀,除了手背和脸颊上的刀伤之外,其余两处已是极重,为了速胜,在不该出招的时候出了招,庄则敬险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火光下,庄则敬向皇帝看去,皇帝的伤只有两处,一处头顶,血水和头发黏在一起,看流血的多少来看,似乎并不重,另外一处却是颈侧,皇帝的手始终捂着颈侧,现在他的手已是血手,血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手肘,将半截衣袖彻底染红,好在他的手和脖子处的血已然结痂粘在了一起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火光下,三条黑影从三个方向急速驰来,一眨眼已到了近前,三个人三个方向呈三角状将庄则敬和皇帝围在中间,庄则敬认得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逃走的那名黑衣杀手,若在平时庄则敬自忖有绝对的把握拿下此三人,此刻多了两个累赘,自己另一柄剑‘魅影鸣蝉’未带在身上,且又受了伤,情况却是极为麻烦。

就在三名杀手正要动手之时,两声咳嗽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名老者乍然出现在一名黑衣杀手身后,一道电光闪向老者,‘噗通’,就在电光闪出的同时黑衣杀手翻身栽倒。皇帝看不见两人出招,只看到了结果,庄则敬的眼光却是骤然一凝,他已清清楚楚看到杀手一刀砍向老者,老者的手背在刀的平面上一贴,指锋却已点在杀手的手腕上,真气突破皮肤透体而入,沿经走脉逆行而上,一瞬间击碎心脉,杀手,死!

三去其一,剩下的两名黑衣杀手足尖点地分别向两个方向急退而去,老者没有去追,庄则敬有重伤的皇帝和常老九在此,不敢去追,两条黑影顷刻消失不见。

“多谢前辈援手!”庄则敬抱拳道,先前的情况他未必解决不了,却也未必解决得了。

“又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百忍精堂’刚刚覆灭,‘听雨读剑楼’刚刚退出江湖,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老汉又有故事讲了,唉!”老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隐龙真气’庄则敬知道这人是谁,也知道老者为何叹息,庄则敬也叹了一口气,他为皇帝而叹为师父而叹,这是一条心寒的路,他本不愿走,却被师父逼上了这条路。火把在街边一明一暗的闪动,伴随着嬉笑打闹声,一队巡夜的官兵踉跄着步子出现。

庄则敬笑了,是冷笑,是蔑笑,更是苦笑。醒醒吧,各位,别等屠刀架在脖子上才想起起床,那时候只能是尿床。

大年正月的最后一天,位于天下权利巅峰的人迎来了新年第一个礼物,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礼物,他不想收却不得不收。

这一年是‘天禄’元年。

本卷完。

第325章 屠杀

二月初一。

当清晨的曙光洒向大地的时候,朝臣们苦苦等候的皇帝没有出现,却得到了一个消息——皇帝病重,取消早朝。百官退却。

昨夜的变故让皇帝险些身死,不过比起颈部那差点要了命的伤皇帝更恐惧一件事,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城内?守城的将士呢?比这个更令他恐惧的是敌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出了宫,而且知道他去找常老九?昨夜他出宫时只有许念恩和庄则敬知道,许念恩绝对不会出卖他,庄则敬要打算动手他已然死了,那么究竟是谁泄露的行踪?

颈上的伤,诡异的事,拨不开的谜团,使得皇帝又回到数月之前刚刚登基时的那种芒刺在背的恐慌感,宫女,太监,妃子,顷刻间都变得可疑了起来。

皇帝再也忍不住,他不顾自己的伤势,急匆匆召人下达命令,第一、将京城九门的守将都逮捕归案,着三法司详加审理;

第二、令王休传所有的宫女、太监问话,昨夜自他离开皇宫那一刻起,有哪些人在他批阅奏章的大殿前走过;第三、着‘金衣卫’、辅城衙门捕快联手搜查京中可疑人员,若有发现立刻逮捕,反抗者格杀勿论;第四、着人调查新的杀手组织,限期三日内上报;第五、所有京城帮派人员均要去辅城衙门登录在案,若有隐瞒不报者以谋反论处;第六、着御医不惜代价治疗常老九的伤势,救活人赏白金,续接断手赏千金,人若死,革职逐出京城永不叙用;第七、昨夜碰到的那几位巡夜官兵,斩立决,首级挂在城墙示众......。

令下的痛快,首先回复的不是办事的人,而是朝臣,两份奏疏,千字文章,将皇帝私出皇宫的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批了一通,皇帝尚未喘息,接着是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一时之间京城街头巷尾人人都知道皇帝私自出宫的事,百官痛心疾首,一顿狠批,老百姓倒有不少支持的,有的调侃说下次皇帝出来,一定请他到家里坐坐.

百姓固然高兴,觉得好玩,然而‘九源铁匠铺’周边店铺的东家则吓得魂不附体,这才知道昨夜外面打架的居然是皇帝,当即店铺也不要了,生意也不管了,纷纷收拾金银细软逃之夭夭,他们清楚的记得,皇帝在街上被人刺杀,他们不但没有帮助没有开门,甚至在那个‘龙禁卫’出声求助的时候他们也丝毫没有动作,若是皇帝想起他们来,这还能有个好?于是十几家店铺在毫无征兆之下关门,剩下的则舍不得放弃买卖打算硬抗到底。

晚上的时候王休复命,审问结果是三十五人经过之前皇帝所在的大殿,至于他们有没有看出来皇帝不在殿内则不得而知,更加不知道是谁泄露皇帝出宫的消息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泄露了皇帝消息也绝不会猜到堂堂一国之君会亲自去一间铁匠铺谈事,敌人能够准确掌握行踪或许另有途径,更或许敌人当中有高人猜出皇帝的动向提前暗中监视,毕竟宫中侍卫高手唯有庄则敬一人,皇帝不外出则已,一旦外出庄则敬必然陪同,庄则敬特征明显,只要盯住庄则敬,谁是皇帝则一目了然,毕竟能让庄则敬客客气气对待的人不多,之前还有个武经国,现在只有一个了,皇帝心中忖度,沉吟不语。

王休看出皇帝的犹豫,上前两步,凑近了道:“皇上请将这些人交给小臣,重刑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供。”

皇帝道:“重刑之下容易屈打成招,何况不可能十五个人都要朕的命。”

“皇上万金之躯,能为皇上受点委屈是他们这些下人前世修来的福气,为绝后患最好将他们全部......。”王休说着拿手在颈前一比。

皇帝眉头一皱,道:“不必那么麻烦,将他们尽数逐出宫去就是了,就算其中有敌人的奸细离开皇宫也已无用。”

“皇上仁慈。”王休跪拜完毕,起身离开。

之后数日,御医保住了常老九的命却接不上常老九的手,京城辅城衙门正在天天忙着补录遗漏京城各门派的武林人,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门派了,那几个巡夜的士兵已被斩首。经三法司审讯,认定九门守将没有与外人勾结的行为,遂以渎职罪论处,一律革职。

‘金衣卫’搜城,已然晚了一步,只搜出一堆破衣服和几具尸体,至于新的杀手组织,搜罗了一大堆,足有十几个之多,然都是小打小闹的组织,不太可能出现那晚那样的高手,不管如何,杀手总归是不好,皇帝下令,尽数剿灭。

事情没有太大的进展,庄则敬想起那天老者的话,于是去拜访了老者,终于得到了这个杀手组织的一些讯息。

据说当年‘夜会’少主崇无敌吞并‘黑山’、‘黑狱’、‘暗蛰’、‘沙堡’、‘灰虻’、‘百足蠡’六家帮会,改变了‘黑水七盟’三四十年的联盟互助格局,变成了‘夜会’一家独大,其他六帮皆为附属的‘黑水七盟’新格局,当时‘黑山’、‘黑狱’两帮的帮主十分不满崇无敌,假意屈服,暗中却在不断培植势力企图取崇无敌而代之,后来事情败露,崇无敌清缴两人的势力,两人以李代桃僵之计侥幸逃过一命,但两人心有不甘,遂暗中收授弟子成立了一个复仇组织,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杀掉崇无敌及归顺了崇无敌的人,重新夺回‘黑山’、‘黑狱’,甚至掌控‘黑水七盟’。

为了快速壮大,解决花销问题,两人及其门人弟子开始暗中收金买命加入了杀手行列,由于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又怕崇无敌发现,所以他们不能以真姓名称呼,彼此之间用代号称呼,‘黑山’帮主以屠为名,‘黑狱’帮主以杀为号,由于‘黑山’‘黑狱’都有个黑字,所以自称‘黑屠’和‘黑杀’而这个杀手组织也被称为‘屠杀’,这便是‘屠杀’一门的第一代‘黑屠’和‘黑杀’,因其行事残忍毒辣不留活口,且多在夜间行事,故江湖讹传‘黑’之一字的由来。

‘屠杀’发展极快,势力很快壮大,成为与‘百忍精堂’、‘听雨轩’、‘读剑楼’齐名的杀手组织,后来‘黑水七盟’与‘钧天九鼎’结仇,双方交手,崇无敌意外败于‘钧天九鼎’鼎主之手,‘屠杀’趁机出手偷袭,崇无敌重伤逃走,从此一蹶不振,‘屠杀’损失惨重,‘黑屠’‘黑杀’战死,两人的徒弟接手,继承了‘黑屠’、‘黑杀’的称号自那之后‘黑杀’再也没能超过‘黑屠’。

几年后,崇无敌被亲生之子崇破镜设计谋害,其子掌控‘黑水七盟’,更是将‘黑水七盟’的势力渗透到朝野上下,中原内外,双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上一辈的人虽死了,‘黑水七盟’和‘屠杀’之间的仇恨却延续了下去,双方几次交手‘屠杀’惨亏,两大首领战死,新任首领即位更加不是‘黑水七盟’的对手,‘百忍精堂’、‘听雨轩’、‘读剑楼’趁机落井下石‘屠杀’接连惨亏,被迫退出杀手界,后来‘黑水七盟’覆灭时据说曾有过一次倾巢而出,至于原因不得而知,据说是与‘闇’有关,其结果是‘屠杀’再次受到重创,只跑出十一个人,之后又中了‘百忍精堂’的埋伏,十一人里又留下了六具尸体,其余五人生死不知,至此这股势力在中原完全消失。

杀手组织的底细算是摸清了,至于‘屠杀’的人现在在何处,有多少人,为何要刺杀皇帝,是被银子收买了还是干脆投了敌国则全然不知,若多派‘金衣卫’中善于侦缉的人才去查未必查不到,但投入人力和金钱谅必不小,故而皇帝只派了四五个去走访,至于能不能查到自是不敢要求了。

庄则敬回禀完之后退出大殿,皇帝还未等安下心来,十几骑‘金骑’兵从京城离去一路烧杀抢掠回到‘北川’的消息便已传来,途经数个城市竟未遭到阻拦。可见当时混进京城的‘金骑’人数不少,刺杀皇帝失败死了一些,剩余之人自知没有机会再次刺杀皇帝这才一路跑一路抢,回到关外,皇帝震怒,却也奈何不得。

朝中局势纷繁复杂稳中有忧忧中见稳,皇帝天天忙的焦头烂额,日日夜半方睡,天不亮即起。常老九渐渐伤愈,失去双手的他既无法制造‘惊掷春雷’又无法打铁变卖武器,房屋倒塌让他之前打造好的兵器无处安放,只好命自己的儿子便宜处理.

皇帝替常老九赔付了房东的房钱,并邀常老九加入火器督造,毕竟常老九的手没了眼光还在,‘大隅天城’曾经的火器极为厉害,虽说现在和朝廷一样缺少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撑,但其传承要比朝廷更加完善,而常老九既有家学又作为由‘山宗’督造火器的职位调任‘布衣卫’统领的人,其在火器上的造诣在当世已非旁人可比。常老九答应,于是皇帝当即令‘吏部’授印封官。

第326章 归来

十五日后,常老九领十怪中的三位上任,检查朝廷军备火器外大摇其头,朝廷于近些年连年开战,在数次大战中失误后,军备、火器、铠甲都遗失了太多,旧时留下的火器也已年久、老化的老化,生锈的生锈,多次反复开火之后更有导致部分变形的,由于国库空虚,近几年战士死伤太过频繁严重,朝廷抚恤所花,戍边开销更是与日俱增,而连年的粮食歉收又让朝廷的收入越来越少,所以新火器在赶制当中数量和质量都不如从前,再加上党争严重,官员调动频繁,卡扣吃拿严重,吃空饷等问题,使得这事棘手到了极点。

常老九命人一一开火试用,已知其大概,又查视了火药,最后也无奈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看法上报了皇帝,皇帝当即下令,常老九只管做自己的事,一切所需权力和银两由他解决,常老九于严格把控火器研发,并规定所有火药必须纯净不含杂质以保证其最快的燃烧速度,保障最大威力的同时减少炸膛危险,延长火器使用寿命,检验标准是放置定量火药于手心,然后点燃火药,火药燃尽而手不伤,不红者为合格,若是谁在当中偷懒,或是掺了杂质,那么在检验时,他的手便会率先被烫伤,然后还会面临更严峻的处罚,众人一时怨声载道,然而以前朝廷所用的火药的确能达到这样的标准,而常老九自己配置的火药也可以如此,他们也无话可说。

国库空虚已拿不出银子,皇帝于是打算将武经国极其同党的府邸所卖的银子不入国库尽数投入火器火药制造,‘户部’坚称军饷和朝中官员的俸禄尚有许多亏欠而且他们都是十年寒窗的饱学之士云云莫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总之就是不同意。言下之意常老九一个打铁的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读书就可以直接当官,皇帝亦感无奈几经商议之下这才商定一半补发俸禄一半供常老九制造火器火药所用。

经过这件事,皇帝突然发现自己的权力竟然不及当初武经国的权力大,当初武经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官连个屁都不敢放,轮到他掌权办一件如此正常的事竟然会遇到圣旨‘驳回’的情况。

在皇帝马不停蹄的忙着选人,造火器,赚钱,处理天下事物的时候,梁榭的伤渐渐的好了,算算时间已快到了二月下旬了,梁榭将房子还给了老两口,郁栖柏付了两女银子,第二天一早,两人雇了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回‘扬刀盟’而去。

其时正是‘春风’时节,离所谓‘阳春三月’所差不过十多天而已,而京城内外依旧是寒冰未曾尽消积雪未曾尽化刮着风沙荒凉如冬的天气,并无半分绿色盎然的景象,京城再往北,出了‘天门关’则更是北风呼啸,冻死人不偿命的光景。

当年‘启宗’北伐而全军覆没便是这个季节,那一年天气更加恶劣,那一年他们更在京城之北千里,或许气候的不适应也是兵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吧,说起来似乎有些可惜,然而败就是败了,不管什么原因,死去的人活不过来,失掉的东西也未能拿回来,几十万家庭流离失所,几十万的女人没了丈夫,二百多万的孩子没了父亲,朝廷的抚恤很快花完,他们有的要饭,有的为奴为婢,有的出卖身子谋生,在达官贵人风流名士们鄙视的目光以及口诛笔伐中他们的家人曾经保护这个国家的百姓,以及这些达官贵人。

战争是残酷的,没有经历的人永远不会懂,在战争中没有道义可言,没有法理可言,军人们拿着那点微薄的军饷冒着随时可能掉脑袋的风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冲杀,战胜了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军饷养活不了自己一辈子,却很可能落下一辈子的伤痛残疾,战败了,朝廷的抚恤不够他们的家人花一辈子,他们的家人却很可能讨一辈子的饭,事实上从古至今,没有任何朝代能够拿出足够多的抚恤金抚恤亡故军人的家眷,越大的国家越大的朝廷越不可能,原因很简单,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只要开战,永远不会合算,永远是亏本的买卖,就像这一次,‘扬刀盟’的代价太重了,梁榭的代价也太重了,他的伤好了,命保住了,功力却所剩无几,如今的他十个八个武功平平的山贼就能将他拿下,什么‘恨刀十二诀’,什么‘天根诀’,什么暗器轻功统统保不了命,他们付出了许多得到了什么?当然有的国家开战是越打越有钱,毕竟抢东西比自己制造东西容易得多,省事的多。

梁榭有一些感慨,这些感慨比起往昔算是少了许多,他发现他正在慢慢改变,变得不再那么冲动,不再那么感伤,变得更能理解别人。

赶车的是车把式,郁栖柏和梁榭坐在车厢之中喝着葫芦里为数不多的酒,郁栖柏好酒,却不嗜酒,更少醉酒,梁榭以前也很好酒,后来丢开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现在偶尔随郁栖柏喝上两口既没觉得如何想喝也不觉得怎样厌恶。

“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郁栖柏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梁榭问了一句,梁榭接过酒葫芦道:“‘玄衣卫’是当不成了,回去看看师兄,然后找个酒楼当个店小二或者......”他喝了一口酒,说到一半的话却不由得顿住了,隔了片刻苦笑一声道:“现在的我护院当不了,长工做不动活儿,教书又不会,说书没口才,又没有别的手艺,也只能勉强当个店小二了。”

郁栖柏笑道:“这是不打算在江湖上闯了?”

梁榭摇了摇头道:“这次元气大伤,经脉受损,内力也所剩无几,这副模样再闯江湖就是找死了。”

郁栖柏道:“恢复功力不过是迟早的事,不用急在一时。”

梁榭道:“自家知自家事,我近些日子功力猛涨,虽说‘天根诀’能够弥补之前根基不稳的缺陷,但毕竟时日太短,再想修回来不是一时半刻之功,何况功力在的时候也不见得比店小二过得好,或许失去了功力反倒能安心生活,也挺好。”

见梁榭语气有些落寞,郁栖柏苦笑一声,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半晌之后梁榭问道。

郁栖柏摇了摇头叹道:“唉,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眨眼三四十年过去了却一事无成,其实给邵盟主打打下手混口饭吃也不错,总算是安稳日子。”

“心里话?”梁榭颇为不信的问道。

郁栖柏笑了笑却是未答,梁榭知道他言不由衷,笑了笑不再追问。

马车晃晃悠悠慢慢行走,朝着‘中州’,朝着‘扬刀盟’驶去。

两人与车把式晓行夜宿,走走歇歇,也不急着赶路,车行七日,一座连绵无尽的山脉遥遥可见,三人顺着山脉向南走了一日,第二天又行了半日,山脉的川壑之间渐渐眼熟了起来,再行半个时辰山脉走势,沟壑山石越来越眼熟,向东南望去,一座城池遥遥在望城中屋舍如麻似乎颇具规模。

“那座城应该便是‘九梁城’了吧!”梁榭心中暗道,两者相距既远,他功力大退之后眼里也远不如前无法分辨,只能猜个大概,他半生颠沛往往不得不夜以继日的拼命奔走疲累不堪,像这几天这般不疾不徐的赶路还真是头一遭,听着车窗外的兽吼鸟鸣,看着周遭景色的更迭变化,仔细品味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连一路之上的颠簸劳顿也似减轻了许多。

路还是以前的路,人还是以前的人,感觉竟有天壤之别。这一次在生死之间的反复徘徊让梁榭更懂得了珍惜,梁榭想着一会儿便能回到‘扬刀盟’见到大师兄心头竟有些莫名的激动,这种激动就像是与嘉娴当初相好时那般的殷殷切切盼而不得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心头已阔别了良久,他想不到直至今日竟出现在大师兄身上,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马车又走了两刻钟,已到了‘扬刀盟’总舵的山脚下,郁栖柏叫停马车付了车钱,两人拿好随身包袱步行而走,车把式将两人平安送到十两银子到手,这一趟来回差不多一个月,较以往要多赚二三两银子,他收好银子调转车头策马疾驰而去。

梁榭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总算回来了,没有沙子的地方真好,饿了半天也不知道帮里有没有剩饭。”说罢,梁榭迈步疾行。

郁栖柏笑道:“当心点儿,你还有伤在身,这么急是回帮里吃饭还是见人?”

梁榭道:“饿也饿了,更想见见大师兄。”

“是想见邵盟主么?”郁栖柏笑问道。

梁榭一愕,旋即有些担忧道:“大师兄中了惊虹一掌不知好了没有。”

郁栖柏见他说到邵鸣谦的伤势,当下不再开玩笑,正色道:“在你昏迷的时候邵盟主的伤复发过几次,后来道长以虚针卸......卸......什么来着的针法将入体的内气导出七八分,又过了气配了药,以邵盟主的武功底子在帮里的几位名医调理下应当早已痊愈了。”

梁榭点了点头,想想也是,帮里那几个郎中医术着实不错,就算比不上‘天虎道人’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郁栖柏探手取过梁榭手里的包袱,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向山上走去,令两人比较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既无‘玄衣卫’下来询问,更无号角声示警,比起往昔来竟似懈怠了不少。

“想不到大师兄这么勤快的人也会偷懒......”梁榭冲郁栖柏开玩笑的说道,他话说了一半蓦然发现郁栖柏的脸色有些凝重,当即住了嘴向总舵方向看去,这一看并未发现什么,却有一种极为别扭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没看出和往日有什么差别,却隐隐然有些不详之感。

第327章 敌袭

“你有没有发现山上的房子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郁栖柏突然问道。

“没什么不同......不过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梁榭道。

“是不是觉得有些冷清?”郁栖柏问道。

经他这一问,梁榭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他眼神没有郁栖柏好,也没有郁栖柏细心,却仍能感觉到那种冷清。

“山上房前房后的树似乎比以前少了,有的房子感觉比旁边的房子更新了一些。”梁榭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说道。

郁栖柏道:“都是些小树砍了又能做什么呢?如果说砍掉树是为了防止刺客之类的人藏身,那么有的房子似乎被冲洗过,这又作何解释?”

郁栖柏的话让梁榭的汗毛立了起来,难道‘扬刀盟’又出事了?就在梁榭胡乱猜测的时候,耳边传来郁栖柏压低了的声音:“有人来了,注意小心行事。”

郁栖柏话音刚落,一条黑影自总舵边飞速奔走下来,在距离梁榭和郁栖柏十余丈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举着一个黑漆漆的盒子对着两人,高声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来我‘扬刀盟’总舵作甚?”这小伙说话直接,强横,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

穿着‘玄衣卫’的衣服,拿着‘玄光针’,来人却不是‘玄衣卫’中的人,连‘玄衣卫’候补人中断无此一号。梁榭和郁栖柏对视一眼,心下均自戒备,郁栖柏高声道:“我是‘大隅天城’‘雷宗’的厉九陵,这位是魏楚辞魏先生,奉‘雷神’之命有要事相商,叫向铁衣速速前来迎接。”

郁栖柏一句话,梁榭这幅病怏怏的模样就变成了名满天下的魏先生。郁栖柏猜想‘扬刀盟’出了变故,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则不得而知,他假冒厉九陵出言试探想从这小伙儿口中听出‘扬刀盟’现在归谁掌握,万一他们两人不远千里赶回来高高兴兴走入总舵,等待他们的不是饺子而是三百刀斧手,那他郁侠捕和梁大侠就不免被剁成饺子馅了。

要知道,这里是‘扬刀盟’总舵,邵鸣谦、衡无算、向铁衣随便哪一个的实力都远在他们两人之上,如果这三人都栽了,他们两人一旦被围想要脱困恐怕是千难万难,尤其以梁榭此刻的状态连半分机会都不会有。

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儿,约莫不到二十岁,听着厉九陵、魏楚辞的名字还一头雾水,待听到‘雷神’二字的时候却是脸色大变,‘雷神’这两个字如雷贯耳,着实将他唬得不轻,当即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不许动,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禀报大执事。”

“去吧。”郁栖柏老气横秋的应道,那小伙儿撒腿向山上跑去,行动如风,纵跃如豹,轻功十分奇特,竟远在一般‘玄衣卫’之上。

听到小伙儿对向铁衣的称呼郁栖柏和梁榭心下略安,向铁衣是除去邵鸣谦和衡无算之外他们最能信任的人,这小伙儿称呼向铁衣是大执事语气颇为尊敬显然是向铁衣一边的人。

时间不大,总舵前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黑衣独臂正是向铁衣,方才那小伙儿则跟在向铁衣身后。向铁衣龙行虎步,足下极快,梁榭和郁栖柏见是向铁衣前来这才彻底放下了心,赶忙迎了上去。

分别数月,向铁衣的断臂之伤本该好了,然而观他脸色非但没有丝毫改善更显得有几分惨绿,这种气色本不该出现在习武者的身上尤其是向铁衣这种内外兼修靠一身横练硬功闻名天下的高手身上。

“大执事。”郁栖柏和梁榭紧走几步,到了近前急忙抱拳道。

向铁衣微笑道:“是你们回来了,我还当是厉九陵和魏先生真的大驾光临。”

郁栖柏道:“属下欺瞒之处请大执事体谅。”

对于欺瞒的原因郁栖柏没有明说,向铁衣也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道:“人回来就好,吃过饭了没有?”他不待两人回答,随后道:“随我来吧。”当即领着两人去了饭堂。

梁榭重伤初愈,从山下到山上刻意放慢了脚步歇了数歇犹感心惊肉跳,上气不接下气,进了饭堂三人选了靠窗户的一张桌子坐下,梁榭扶着桌子呼呼直喘粗气,向铁衣拿起桌上的水壶替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吩咐人去厨房热了些饭菜出来,笑了笑道:“厨房里只剩几个包子和一盘腊肉了,你们先将就着吃两口。”

向铁衣的笑容很是勉强,梁榭和郁栖柏看在眼里,心头均自好奇却没敢问缘由,二人道了声谢只顾先吃起饭来。

‘扬刀盟’素来节俭,一般也不会剩下太多饭菜,即便有剩菜剩饭也要拿去喂猪喂鸡丝毫没有倒掉的东西,若不是包子、

腊肉这些其他剩饭也难以留下。两人就着腊肉嚼着包子,也只吃了个半饱,向铁衣见两人吃完起身道:“书良、栖柏,一路舟车劳顿你们早点回屋歇着,养足了精神明天有任务分给你们。”

“是。”梁榭想问大师兄的下落,郁栖柏一拉他袖子已先行回了话,向铁衣对梁榭欲言又止的样子视而不见,转身离去,一出饭堂的门,没走多远向铁衣脸部一阵抽搐,张口吐出一口瘀血,血中有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虫在蠕动,向铁衣伸足将血迹蹭掉,回头向先前接待郁栖柏他们的小伙儿吩咐道:“宁小虎听令,盟主和你哥回来之前山上不接待任何客人,如果有人硬闯直接用‘玄光针’对付。”

“是。”宁小虎应了一声,刚要辩驳,向铁衣打断了他又吩咐道:“还有,我的伤势不允许对任何人提起,我的房间方圆十丈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有事你先找郁侠捕和梁执事帮忙。”

“是。”宁小虎又应了一声,向铁衣匆匆而去。

梁榭和郁栖柏从饭堂出来各自向自己屋中走去,小路两旁的树木稀疏了许多,留下不少断掉的树桩和一些填平了的‘树坑’,足下的青石板也不似先前那般平整光滑,反倒是碎成了无数块,梁榭屋中久未住人落了不少灰尘,以往山上有专门负责打扫房间的人,今日却不得不由他们自己动手。

梁榭只扫了扫地便觉得有些疲累,坐在凳子上直喘气,歇了半天这才又开始擦拭家具,刚擦完了柜子便又有些累。

郁栖柏知道梁榭的身子颇为虚弱他收拾完自己的屋子后过来帮着梁榭也将屋子打扫干净,又清洗了水缸待要挑水时郁栖柏发觉离得最近的一口井绞架断裂,绞绳已被抽掉,井口也被彻底封死已然无法使用,他又向第二口井走去,然而第二口井索性连绞架都没了,郁栖柏走近几步,果然井口也被彻底封死。

郁栖柏的脸色又再凝重了几分,他提着水桶到粮仓那边的水井处打水,好在这边的水井没有被封死,他挑了两桶水回到梁榭屋里倒入缸中,这才坐下歇息。

‘扬刀盟’素来节俭、勤劳、干净、有序,然而稀疏了的树木,断裂了的青石,封死了的水井,新面孔的‘玄衣卫’和向铁衣的脸色以及无人打扫的房屋都透露着种种的不寻常。

郁栖柏将两口井被封和心中的猜想和梁榭说了,梁榭也大感蹊跷,其时天已黄昏,两人想等到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见到向铁衣再找机会详加询问,然而等他们到饭堂的时候只见稀稀疏疏的一些人影,两人从酉正时分等到戌末不但没能见到向铁衣,连‘绝问堂’堂主雷钧、‘禄堂’的堂主陆朝华、‘玄衣卫’五执事房荣、六执事章義等人也全然不见踪影,不仅‘玄衣卫’的执事没见到,就连原先隶属房荣、章義的‘玄衣卫’也不曾见到一人,硕大个‘禄堂’也只有十几个不相熟的人露面,其余人等均不知在何处。

回到屋中梁榭和郁栖柏简单说了一会话便各自休息。事情越来越蹊跷,梁榭躺在床上反复思索却总是没有一个切实的结果。

大师兄哪里去了?衡统领哪里去了?雷钧哪里去了?‘禄堂’的人哪里去了?他猜想着各种可能性,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觉得有理,一个不敢触碰的念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一幅幅不愿意见到的场景和画面在他脑中映现仿若真实,这一番猜想让他难以自拔竟连药都忘记喝了。

第二天,向铁衣说好安排两人的任务不但半个字没提,连他的人也失去了踪影,自晨至午,自午至晚,这三顿饭梁榭越吃越别扭,越吃越难以下咽,待到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去向铁衣的房间找他,结果被宁小虎挡驾,梁榭不便用强只得回屋,回到屋中梁榭更是如坐针毡,待他再次去找向铁衣生生闯入他的房间时,这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向铁衣踪迹不见。梁榭无奈回屋,躺下之后更感焦躁,对于向铁衣的避而不见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他重伤初愈元气未复,这几天又劳心劳力不曾好好休息,时至三更终于支撑不住在疲累中渐渐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榭在睡梦中忽听得一阵阵兵器撞击声响起,一开始他只当是做了一个梦,可越听越真切,隐隐还传来几声呼喝,他打了个激灵,急忙起身穿起衣服提了刀就往外走,一出门那兵器撞击的声音更加明显,梁榭知道有敌来犯,急匆匆向郁栖柏房中走去。

到了郁栖柏的房间近前,他刚要敲门却发现房门虚掩,郁栖柏已不知去向。梁榭深吸一口气,循着响声四下里张望,只见西北方向有一团亮光像是火把一类的东西,距此大约半里多地,梁榭压刀赶去。

距离越近声音越响,只见数十人举着火把左右对立,左侧是‘扬刀盟’众人,右侧则是一群不知来历的黑衣人,敌我之间呼呼声响,则是三人在交手。

梁榭加快脚步,地下时不时出现一两具尸体,越接近战圈尸体越多,粗略一看尸体竟有三四十具之多。

梁榭走近只见‘扬刀盟’这一方大约十来人俱非‘玄衣卫’,然人人手中拿着一盒却是货真价实的‘玄光针’,对面大约五十来人,每人手里或拿刀剑,或拿着火铳一样的东西,其中两人颇为面熟,梁榭仔细辨认之下认出这两人乃是‘显威帮’王琥和郑瓯两大堂主,当初‘兵甲帮’、‘显威帮’、‘风火门’三帮联手攻打‘扬刀盟’兵败之际梁榭曾与两人交过手,这两位堂主实力不俗不在当初自己之下。

梁榭想不到实力大损的‘显威帮’居然也敢独自攻上山来,以他们这点人别的不说光是‘三弦破云弩’就能将其在上山之前尽数诛灭,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居然真的攻了上来。

在敌我双方对峙之间空处一块颇为开阔的场地,场中三人激斗不休,梁榭瞧去,见其中两人一人正是郁栖柏,另一人则是那天拦截他和郁栖柏的小伙儿宁小虎,两人联手正在与一名黑衣人斗得不可开交。

郁栖柏长棍呼呼挂风横扫竖劈威猛无俦,宁小虎身形迅捷在棍外游走,瞅准机会近前便向黑衣人抓出一爪,梁榭观他倏进倏退身手极为了得,其爪法身法竟远在以轻功和‘鹰爪功’见长的老鹰之上却又颇为熟悉,梁榭自忖自己便是状态最好之时也难以在两人的攻击下支撑两三刻钟,然那黑衣人拳如铁锤掌似刀,指如钢勾身似岳,他足下不动徒手接棍与郁栖柏硬拼硬挡丝毫不退,与宁小虎以爪对爪占尽上风。

如此厉害的高手,如此强横的打法,在‘显威帮’这种以毒取胜的帮派中唯有一人,那便是其帮主左七指,梁榭心中猜想,仔细看其双手,但见郁栖柏一棍反抽而去,那黑衣人左手掌缘一挡,‘嗡’然一声,郁栖柏长棍荡开,就在他手指变招瞬间梁榭已看得真切,他左手确实只有两根手指,这一下梁榭心中剩下的半丝疑虑也尽数打消,此人确系左七指无误。

梁榭念头飞转,此刻对方占据绝对的优势,以左七指做事的狠辣决绝,以‘显威帮’的毒辣和无耻,按理说早就一拥而上了,左七指肯下场与郁栖柏和宁小虎打斗定是定下了赌约,‘扬刀盟’之人顾忌‘显威帮’人多毒狠,‘显威帮’之人顾忌‘玄光针’的威力,于是双方都在观战,都在等待,‘显威帮’在等待左七指取胜,然后设法破除‘玄光针’,‘扬刀盟’也在等待,等待郁栖柏他们取胜,然后牵制两大堂主,只要两大堂主被牵制,其他人在‘玄光针’之下则毫无还手之力,可说是胜局已定,不管赌约作不作数这可能都是双方目前最佳的选择,若是贸然双方放手死拼的话,很可能‘扬刀盟’在此处的人全部身死,‘显威帮’除了左七指外其他人一个也活不了,这一点地下的那一堆敌我双方的尸首就是证据。

梁榭暗自分析了场中的局势,默运‘天根诀’深吸了一口气,周身那脆弱的经脉竟连他现在残存的那点可怜的内力都无法容纳稍一运功全身立刻如针刺一般疼痛,以‘天根诀’的强悍竟也无法收拢梁榭体内那残存的可怜的内力,这一运功不但全无用处竟还引得他气息紊乱痛不欲生,这感觉比之初习者尚且不如且比初习者多了一层痛苦,而他此刻的身体尚不及普通庄稼汉,真要动起手来也只有靠着招式熟练的优势斩杀一两个普通帮众而已,于大局全无作用。

“能杀几个算几个吧!”梁榭暗自打定主意不敢再运内力只待呼吸自然平复后再行现身,其实‘扬刀盟’有‘玄光针’在手,完全可以趁着左七指动手之际偷袭,左七指固然厉害,可还没到无视‘玄光针’的程度,然而令梁榭郁闷的是这帮人一直在傻愣愣的盯着‘显威帮’帮众,却是无一人肯对左七指下手,这也君子的有些过分矫情了。

就在梁榭暗自叹息猜想的时候,左七指突然道:“王琥、郑瓯,动手。”

“是。”王琥和郑瓯同时应了一声却是摄于‘玄光针’的威力不敢动弹。

“还不动手等着他们的援兵赶到么?”左七指冷声喝道。

“是,可是帮主,他们的暗器......。”王琥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他怕‘玄光针’这玩意一枚两枚他还能躲过,若是连着打出三四枚他就没有把握了,可他更怕左七指。

“怕什么?他们的暗器早用光了。”左七指突然道。

王琥、郑瓯尚在犹豫,左七指突然身影一晃,一名离他最近的‘显威帮’帮众惨叫一声脑浆迸裂而死。王、郑二人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半分犹豫,硬着头皮就要冲杀。郁栖柏眼见唬不住对方,长棍一挥向王郑二人扫去,左七指身影一动,一掌硬挡,却哪里肯放。就在‘显威帮’众人就要出手之际,突然一条身影从黑暗中冲出挡在‘扬刀盟’众人之前,王郑二人一直全神贯注提防‘玄光针’哪曾想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当即止步。

“二位。”来人足踏黑靴,身着玄衣,右手持刀,左手持锥,神态森然,气势威严,张口缓缓吐出两个字,待王琥、郑瓯仔细向他看去的时候这才一字一顿的又接道:“还记得我么?”

第328章 势

王琥看着来人的长相和手里的刀并不如何在意,但当他看到来人手里的钢锥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清楚的记得几个月前就在他们三帮联手即将攻破‘扬刀盟’的时候,突然跳出一名刀者,以并不强于他的功力却大破‘兵甲帮’杀阵连续斩杀数十人,更在‘兵甲帮’杀阵中将葛登斩杀,后续又一招击杀霍楠以及数十‘风火门’帮众,然后这人似乎完全不知疲惫,疯也似的向他们杀来,在他和郑瓯联手防守之下以一柄刀数枚会拐弯的飞锥杀死‘显威帮’好几名帮众并且在他的左腿处留了一道疤。

勇猛无俦的刀法,悍不畏死的战术,防不胜防的暗器以及那永不枯竭的内力,王琥事后想起也感到胆寒,他自认功力不弱于对方,但当真拼命恐怕他必死无疑,毕竟他尚逊葛登半筹。

梁榭见王郑二人暂时被唬住,于是更努力将心态调整到最为狂放的状态,他蔑笑一声长刀在身前缓缓画了半个圈,开口道:“狂刀传人梁榭,请招。”

“你......你就是梁榭?”王琥颤抖着声音问道:“京城之战杀死唐贤和‘四耳老人’的那名暗器高手?”

梁榭双目死死盯着他,语气坚定无比地道:“正是!”

一句正是将王琥和郑瓯又唬住了,郁栖柏知道梁榭底细,想要提醒却不敢拆穿,当即只将棍法丢开拼命向左七指打去,只要打败左七指,他和宁小虎便能真正牵制王琥和郑瓯二人,到时候才有真正取胜的可能。

左七指瞧出郁栖柏心思,冷哼一声,招下不停硬碰数招,眼见即将取胜,宁小虎猛攻数爪为郁栖柏争取片刻时间调息,左七指数招之间将宁小虎逼得险象环生郁栖柏的棍却又到了。左七指大怒,又与郁栖柏硬拼数招,招式一变不再理会宁小虎,拼着受伤招招抢攻向郁栖柏下了死手,郁栖柏节节败退,宁小虎一爪爪向左七指颈侧,左七指全然不去理会猛然向郁栖柏劈出一掌,宁小虎的一爪眼看就要抓到郁栖柏的脖颈,突然左七指身形斗转,腋下反手穿出一掌,这一掌快如闪电,比之先前更要快上数分,竟似蓄势待发一般,郁栖柏一惊,心知中计,再想救援已然不及。

在左七指转身之下宁小虎的爪正抓在左七指肩头,左七指的掌却已印在了宁小虎的胸膛,‘砰’地一声宁小虎倒飞出去,身子重重摔在地上,他一骨碌竟然又爬了起来,仗着玄衣护体宁小虎捂着胸口退在一旁虽然口角溢血似乎伤势并不如何重,在左七指掌下只受这种程度的伤这绝不仅仅是玄衣的功劳,梁榭也想不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竟然还练了横练的功夫。

郁栖柏冲上猛攻几棍已然迟了一步,左七指连退数退渐渐稳住局面,郁栖柏就此落入下风,失去宁小虎的扰敌和‘玄光针’的震慑作用,郁栖柏和左七指之间的差距显露无疑,不到十招已然险象环生。

梁榭手中叩着飞锥迈步上前,作势便欲打出,左七指似是极为忌惮足尖点地倒跃出去。

梁榭一步踏前挡在郁栖柏身前,身似山岳双足不丁不八,沉声道:“郁侠捕,你且退下,让我来看一看‘显威帮’的左帮主到底比唐贤等人强在何处。”

郁栖柏抹了一把汗水,他仿佛刚刚看到梁榭一般,不顾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和颤抖的双手,满脸的狂喜地道:“梁执事,你终于来了。”

“有我一人便足够了。”梁榭淡然一笑口出狂言,双目便又盯向左七指,左七指被他看的心头发毛,他此前也听说过梁榭杀葛登、霍楠、‘四耳老人’、唐贤等事迹心下颇为忌惮,又见王琥、郑瓯怯战,郁栖柏的语气更不似作假他心中忌惮之意更盛,当即不敢轻易动手。

以他的武功,倒不曾将葛登、霍楠等人放在眼里,可那唐贤却是狠角色,能杀了唐贤也就罢了,可以那‘四耳老人’的实力便是连他也大有不及,居然也会死在眼前这小子的手里,这倒有些棘手,看着对方这气势,这神态分明是胸有成竹,再想想当年狂刀的威名和现在邵鸣谦的厉害,他对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汉子更加忌惮了几分。

就在左七指犹豫忌惮之间,郁栖柏的传音到了梁榭耳中:“能拖延尽量别动手,小虎已派人去找向执事去了,只要向执事来了我们就有了反攻的机会。”

梁榭现在无力传音,更不敢回答,只是面带着冷笑盯着左七指,左七指的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脸色一寒,梁榭知道不妙,不待左七指说话,开口抢先道:“丁参临死之前说左帮主的武功是四帮之首,远在兵綦印之上,听说暗器功夫更不弱于酆无常,不知是真是假?”

左七指脸色不变,听闻梁榭的话心头却又是一凛,原来对方迟迟没有动手是忌惮自己的暗器功夫,这倒真高看自己了,他虽自负,却还不敢和酆无常叫板,尤其在暗器上,当今之世没人能和酆无常相比。

“丁参是你杀的?”左七指试探着问道。

梁榭道:“当然,丁参实力不弱你们当真以为重伤之下的兵甲二人有能力杀得了丁参师徒么?”

左七指不语,他原本就觉得丁参的死有些蹊跷,后来又听‘扬刀盟’的人说丁参师徒和刘还谨等人死于梁榭和宜丰之手,现在得到梁榭亲口承认他更是坚信眼前这人实力强悍,丁参在临死前抬出自己想借自己的刀杀了对方也在情理之中,恐怕丁参怕自己实力不够故意吹捧也是有的。

左七指在梁榭唬人的气势下想法难免受到影响,其实他只要仔细想想便能发觉其中破绽,不说别的,那丁参既要借刀杀人,为何要将他的武功大肆吹捧一番?这样梁榭一旦信以为真,对他心生忌惮不敢去刺杀怎么办?岂不是错过了丁参借刀杀人的计划?

然而左七指是狠人,也是绝人,更是精明人,他纵然胆大手狠但威胁到自己的事一般都会十分谨慎,不然他也不会请人训练手下人用毒了,在气势为人所摄之下左七指先入为主的将梁榭的实力错估,在梁榭露出小小的忌惮之后他更是将梁榭的实力估高了一层,认为梁榭能在暗器上打赢唐贤,又提出酆无常的名字,恐怕其实力也就逊酆无常一筹罢了。

他却不曾细想,他打不过酆无常,梁榭固然也打不过酆无常,三岁小孩也打不过酆无常,笼统说来,他们三人都是打不过酆无常的水平,可他们三人本身实力也是相差极大,打不过同样分为三六九等。

对峙,长时间的对峙。

梁榭的汗湿透了全身,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重伤初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他必须强撑下去,自从与唐贤一战他听到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更加领略到‘恨刀十二诀’的精髓,现在的他在这套刀法的心态掌握上要远远高于之前,可以说若是功力恢复让他再与唐贤打一次,他绝不会伤成那样,他绝对会主动付出代价换取先机压着唐贤打,因为这看似冒险的打法实际上是损失最小的打法,虽说这种领悟比起狂刀真正的‘恨刀十二诀’似乎还缺少最后几样东西,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梁榭一时却又说不清楚,尽管威力还是远不如狂刀的刀,却已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

那一战,唐贤的实力绝对要高于他,但最终倒下的却偏偏是唐贤,正因如此,让梁榭明白一个道理——气势比实力更重要,实力弱于敌人尚可一战,气势若是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两军交战,一旦有一方的士兵开始溃逃,那么即使原本可以取胜的战役也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影与闇交手之前,‘百忍精堂’的人以隐藏偷袭破除己方优势,想要逼闇出手,庄则敬和老虎宁可拼命也要逼影先行现身就是这个道理,影与闇的交手与其说是实力的较量不如说是气势上的交锋。

所以面对以残忍,冷酷,决绝闻名的左七指梁榭选择了以‘势无伦’的气势神态来制衡对方,效果好的竟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原来左七指与徐春之是一样的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欺软怕硬的怂包而已,事实上几乎所有张牙舞爪的人,本质上都是如此。

“不对!”对峙良久,左七指突然开口道:“若非混战你杀不了‘四耳老人’,杀唐贤时你也受了不小的伤,而且丁参伤在酆无常手下,他只会拔高酆无常的实力绝不可能将我与酆无常对比。”

“哦?你凭什么这么说?”梁榭心中暗呼糟糕,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丝冷笑。

“就凭你拖延到现在没有动手,就凭你已经出汗的衣衫和发抖的手脚,你的伤根本没有痊愈,现在的你不足与我一战。”这一回左七指却是不再上当。

“唉!”梁榭心中暗叹可惜,左七指毕竟是左七指,唬住一时却难以唬走他,郁栖柏跨前半步就要替下梁榭,左七指一旦想通丝毫不再相让,上前数步冷声道:“小辈,为你的大言不惭付出代价吧。”

“是么?”就在左七指一掌击出,郁栖柏正要替换梁榭的时候,突然一声质疑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一条黑影悍然一掌已拍在左七指的手掌之上,‘嗡’然一声,肉掌相交犹似金铁交鸣,左七指半步不退,另一掌已狠狠拍出,那黑影更不答话,抬掌又是一掌拍出,双掌相交,一声巨响,左七指肩头被宁小虎抓伤的伤口一阵剧痛,护痛之下左七指倒退数步,看向来人。

第329章 扬刀盟之变

火把之下,来人黑衣,黑靴,笔直的身子,坚毅的脸庞,悍不畏死的神态映入左七指眼帘。

“向铁衣!”左七指恨声道:“你......怎么可能?”

向铁衣道:“当年黑疯子前辈能将最毒的蛊虫当饭吃,如今‘不死邪尊’也能将天下奇毒的‘九蠽噬功散’转化为自己的内力,我虽不才但凭贵帮的三流蛊毒就想取我的性命,左帮主未免太小看黑疯子前辈的‘黑金百炼衣’了。”

左七指的脸色变了变道:“那又如何?我奈何你不得你同样奈何不了我,待我杀完‘扬刀盟’的人再慢慢对付你不迟。”

“左帮主当真以为我迟迟不肯出现是睡着了么?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得到的消息正是我安排人刻意告的密,就是要引你来此。”

向铁衣说罢突然撮唇长啸,随着长啸声,远处一处瞭望台上突然点燃的火把,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二十来人正往这边奔来,左七指功力深厚他分明的看到这二十来人都是‘玄衣卫’打扮,看其行动虽远不如以往的‘玄衣卫’然而人人手中拿着一个‘玄光针’的盒子。左七指心中冷笑,正当他以为‘玄光针’是空盒子的时候突然感到危机袭来,他不及细想他急忙向侧一闪,一枚断钉擦着他脸飞了过去,正是‘玄光针’。

向铁衣冷声道:“明知道左帮主惦记着我‘扬刀盟’的钱财,我岂能没有准备?可惜向某无能只修好一架‘三弦破云弩’,二十盒‘玄光针’,准备仓促左帮主勿要见怪。”

“情报有误,撤!”左七指黑着脸丢下一句话,率先开道向山下撤去。

破空声响起,‘玄光针’再出,‘显威帮’两名帮众当先殒命,左七指不敢停留,急匆匆领人退去。

“大执事......”梁榭开口只说了三个字,向铁衣抬手打断,取出‘千里镜’向山下观视半天,看着一团火光越走越远,在确认左七指等人离去后,转身铁青着脸向众人道:“所有人随我到乙号仓库。”说着他也不像任何人解释,率先而行,众人叫了在远处的几名帮众,随着向铁衣而去。

乙号仓库原本是‘扬刀盟’十八大粮仓之一,放置着玉米的仓库,仓库极大,建造的也极为坚固,百十来人在里边都不会拥挤,现在仓库里的玉米已卖出了多半,这几十人进去自然也不会觉得拥挤。

向铁衣待所有人都进入仓库,令手下两人将众人手中的武器和‘玄光针’都收了,又用渔网将所有通气孔罩住,再令人搬来了水桶、马桶等物,竟似要众人住在这里一般,待一切收拾妥当,向铁衣道:“从即日起,盟主回来之前若无我的命令,各位均不得离开仓库,违令者斩,梁榭、郁栖柏、宁小虎、李锋,赵三荣,向铁衣六人分三班把守,出去一人,监守者死,第一班郁栖柏、李锋。”

向铁衣命令一下立刻炸锅,人群中不少人争相议论,有的抱怨出声,一人道:“向铁衣,你不过是‘玄衣卫’的执事,我门又不是你的属下,凭什么关我们?”

向铁衣道:“非常时期,各位担待,为了‘扬刀盟’请各位兄弟委屈几天。”

那人道:“哼,别张口‘扬刀盟’闭口‘扬刀盟’,这‘扬刀盟’又不是你的,我们为守护‘扬刀盟’同样受了伤流了血,不比你做的少,凭什么像犯人一样对待我们,我刘策第一个不服。”刘策这一公然反对立刻又有许多人开始附和。

“那你待怎样?”向铁衣的语气已有些发寒。

“我要出去,什么破‘扬刀盟’,老子不待了,老子退出。”刘策道。

“好。还有谁不服的,要退出的?”向铁衣的目光扫视众人一遍,有几人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话来。

向铁衣不再说话,当即迈步走出仓库,梁榭、宁小虎、赵三荣跟着走了出去,那刘策哼了一声从梁榭身旁抢过第一个推门走了出去,就在他的手推开仓库门的瞬间,向铁衣的手已掐住了他的脖子。

向铁衣下手极狠,在刘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咔嚓’一声拗断了他的脖子,抬手将人掷了出去,冷声道:“还有谁不服气大可一试,如果连这点委屈都不愿意受,你们不配成为我的兄弟,更不配成为‘扬刀盟’的人。”说罢他不再停留大步前行。

向铁衣如此毫无人性的行为让梁榭火冒三丈,待走出百步后梁榭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向铁衣怒狠狠的问道:“为什么?”

“我们对抗不了左七指”向铁衣回了一句,不再看向梁榭掰开他的手指,仍旧前行,梁榭怒火更盛,再一次揪住向铁衣怒吼道:“那为什么要对自己人下手?”

向铁衣道:“为了‘扬刀盟’剩下的兄弟,我别无选择。”

梁榭冷笑道:“好了不起的借口,刚才死的那个刘策难道不是‘扬刀盟’的兄弟?他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杀他,大家拼命保护‘扬刀盟’你又凭什么囚禁大家?”

三荣眼见两人越吵越凶,上前掰开梁榭抓着向铁衣的手道:“大执事也是为了我们好......”他一句话没说完,梁榭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喝道:“滚!”赵三荣吓了一跳,一下子愣住了。

梁榭不去理会赵三荣,回手又抓着向铁衣的衣襟,冷声道:“大师兄将‘扬刀盟’交给你,众兄弟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大师兄和众兄弟的信任的吗?你对得起大师兄,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吗?”

这一句话问的向铁衣身子颤抖不已,他正要说话口一张一口紫血吐出口外,梁榭与他面对面站着,这一口血没能躲开,正吐在他胸口的衣襟上,‘噗通!’向铁衣重重摔倒在地。

“大执事!”赵三荣和宁小虎急忙去扶他,宁小虎胸口处伤重,却是弯不下腰,梁榭盯着倒地的向铁衣和自己胸口处的紫黑色血迹,感觉到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借着火把的火光瞥了一眼,只见那些紫黑色的血迹中有无数的白色小虫在蠕动,梁榭心中大惊,眼看着赵三荣和宁小虎扶着向铁衣离去,他想问的话再也问不出口。

次日,梁榭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叫醒他的是赵三荣。对于此人,梁榭没有半分好感,赵三荣似乎也看梁榭不顺眼,只丢下一句‘大执事找你。’便离开了,梁榭起身洗了把脸推门出去见赵三荣正在院外等他,见他出门赵三荣也不答话转身就走,梁榭也不叫他,跟随其后,片刻后,赵三荣带梁榭到了向铁衣的屋外,通报之后,赵三荣示意梁榭进去,他则匆匆赶往仓库,宁小虎受伤,向铁衣重伤且找梁榭有事,不得已他只好请郁栖柏他们继续帮忙看守仓库。

梁榭推门进入向铁衣的房间,向铁衣正躺在床上,床前放置着一条板凳,见梁榭进来向铁衣示意他坐下,梁榭走近一些,却是没有就坐。

“我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事你能沉得住气......”向铁衣苦笑一声道。

“眼睁睁看着帮里的兄弟冤死在你的手里不说话,这就是你眼中的沉得住气?”梁榭的声音依旧带着几许怒意反问道,不过比起昨天夜里已是温和了许多。

“为免走漏风声只好出此下策。”向铁衣道。

梁榭冷笑道:“大执事不用说的这么可怜,顶一句嘴就处死手下,做皇帝也不曾如此威风八面。”

向铁衣道:“大敌当前,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令行禁止,无人可以违反,这一点就算是邵盟主也必须遵守。”

梁榭道:“大敌当前下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这是衡统领教你的么?”

“你可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向铁衣不答反问道。

梁榭一愣,向铁衣惨然一笑道:“四帮联手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以为单凭实力大损的‘显威帮’就敢攻打‘扬刀盟’的总舵?十八架‘三弦破云弩’,数十架‘排弩’,是他们能够抵挡的么?可昨夜你见到这些武器了么?”

“你是说左七指的背后还有人?”梁榭反问道,这些他早已想到,只是武经国势力也被拔除,‘大隅天城’不会蹚这浑水,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左七指还能和谁勾结,话刚问出去他蓦然想到一人——难道是皇帝要过河拆桥?

梁榭正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向铁衣已先说了话“这次回来你不觉得‘扬刀盟’有些反常么?”

梁榭冰冷的道:“这点我们察觉到了,不过这跟你对自己人下手有什么关系?”

向铁衣道:“当然有关系,盟主去了何处,‘扬刀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其他的人都去哪了你不想知道么?”

梁榭道:“正要讨教。”

向铁衣长叹一声却不答话,隔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扬刀盟’经过多少人的拼命才有今天,想不到他竟如此绝情。”

梁榭一皱眉道:“他是谁?”

第330章 绝情

向铁衣道:“盟主和统领早知他不甘人后,本来安排我留在总舵制衡于他,但京城事态太过严重人手不足以酆大人和盟主的计划我又是唯一可以引庄大人出手追击并且不死的人,无奈之下我不得不跟随盟主进京,改由陆堂主牵制于他。念着以往的兄弟之情,盟主和统领在出发之刻已留下让他接替‘扬刀盟’的遗言,一旦盟主和统领死在京城,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带领‘扬刀盟’走下去的人,到时候便由陆堂主扶持他接任‘扬刀盟’,没想到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梁榭心头一震,问道:“你说的他是......?”

向铁衣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就是他雷钧,雷堂主。”

梁榭虽有猜想,但听向铁衣说出雷钧的名字还是感觉浑身一震,脱口惊呼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派人去了京城,京城一战他的人始终在暗中观察,待我们取胜后他的人假意来接盟主回帮,实则是来探查盟主伤势,得知统领重创濒死,我断了臂,盟主年后方能回帮他更是放心动手,盟主提前赶回便是为了攻他个措手不及,料想在房荣的第五组‘玄衣卫’和‘禄堂’的有意识牵制之下他没有那么容易得手,谁曾想他为了夺权,竟然枉顾兄弟性命,勾结左七指在井中下毒,总舵千余口人有七百多人中毒,之后雷钧命令章義带领六组‘玄衣卫’屠杀、擒拿不顺从他的兄弟,陆堂主和房荣的第五组‘玄衣卫’泰半中毒,奋力抵抗突围,好不容易逃出去又遇到左七指的埋伏,被捉的被捉,被杀的被杀,一个没能跑掉。”

梁榭心头一颤,急忙问道:“她们现在怎样了?大师兄现在怎样了?还有师父也在山上,他没有帮忙吗?”

向铁衣苦笑道:“帮,当然帮忙了,不过孙铭帮的是雷钧,帮的是左七指,你那个师父,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将所有与邵盟主相关的人赶尽杀绝。”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于前两个问题却是避而不答。

梁榭黯然,他知道师父对大师兄一直不待见,一直看不顺眼,但毕竟是师徒而且大师兄一番良苦用心也是为了避免他跟武经国走的太近受到牵连,想不到他全然不曾如此去想,时隔多年他依然选择出卖自己的弟子谋取利益。对于向铁衣避而不答的两个问题梁榭更是感到心中森然,手足一时也发软起来,他竟有些支撑不住慢慢坐到凳子上。

“等到我们回来之时已晚了两个时辰,山上的事已尘埃落定,雷钧痛哭流涕,谎称是‘不死邪尊’带人攻山,在祭拜死去的兄弟之时他更在祭酒中下蛊,被盟主识破,双方大战。雷钧带领章義及整个第六组‘玄衣卫’结阵向我们攻击,又有‘三弦破云弩’助攻,统领牵动内伤而亡,我和盟主、谭掌门、老鹰等久战不敌于是退走,当天夜里,我们再度潜入帮派,断了‘三弦破云弩’和‘排弩’的弦,救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就有你和盟主的师父孙铭,双方动手之际你师父背后下刀,险些要了盟主的命,我们功败垂成,想要再次逃跑的时候雷钧以谭老掌门和谭家宗亲为胁要求谭掌门束手就擒,谭老掌门当场咬舌自尽,我们连夜杀出重围.....”

向铁衣咳嗽了两声,歇了一会儿继续道:此后一个多月追追逃逃,面临时刻被追杀,被下毒的威胁,我们吃饭只敢一个人先试吃,喝水只敢一个人试喝,借宿必须有人守夜,尽管如此谨慎我还是中了左七指那无色无味的蛊毒,分堂被挑了一个又一个,借宿的农户连累了一家又一家,雷钧、孙铭、章義各领一队‘玄衣卫’,左七指领着王琥、郑瓯两位堂主,四拨人四名围堵的日夜追杀,重伤的我们没有各个击破的可能,更无力与任何一拨人硬碰,由于雷钧对我们的了解,通向道境、禅宗等求助之地率先被其监视,消息被封锁,外人只知道‘扬刀盟’出了变故,却无一人知道是如此大的变故,我们没有反击的机会只有被动的逃跑,不断的逃跑,雷钧拿着‘扬刀盟’的钱财更遍请杀手时刻追杀。

直到二月初四,章義手下的五名‘玄衣卫’突然暴毙,之后数天‘玄衣卫’接连暴毙,二月初八章義一队遇到偷袭,全军覆没,至此章義所领的一队三十名‘玄衣卫’尽数殒命,二月初九‘显威帮’总舵遇袭,四大堂主中除了王琥、郑瓯两人随左七指在外追杀我们之外,其他两名堂主被人打死,帮众死伤数十人,左七指回帮支援我们才得以缓了一口气。”

梁榭听到此处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定是师兄的朋友前来相助。”

向铁衣道:“这人说来你也认识,正是宁小虎的哥哥,原‘内督府’四大高手之一的老虎,在京城中你们还曾联手斩杀过‘四耳老人’。”

“是他?”梁榭颇感意外的问道。“他不是在宫里保护皇上么,怎么会来帮我们的忙?”

向铁衣道:“老虎在‘八津渡’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我们‘扬刀盟’,为了日后行事方便,盟主一直未曾公开,此事除了当初在‘八津渡’的兄弟们便只有庄大人和庄大人的师父知道了。

我们回转‘扬刀盟’之前,为了防止中埋伏被一网打尽,盟主安排老虎和宁小虎兄弟与我们兵分两路,我们直接回总舵,老虎和宁小虎兄弟则借宿在一间破道观内,若是老虎在半月之内未收到盟主传来的消息,定是‘扬刀盟’有了变故,到时候老虎再拿着盟主令牌找其他分堂再设法营救我们。

当老虎兄弟没等到消息的时候已经知道情况不妙,多番打听之下这才知道‘扬刀盟’出了事,于是按照盟主之前的计划,老虎拿着盟主令牌找了几处可信的分堂,在暗中筹备救人事宜。事实证明这件事盟主做的太对了,若是老虎随我们一起回到‘扬刀盟’,面对章義和六组整组的‘玄衣卫’大阵,我们同样无法抵抗,到时候雷钧有了戒备便不可能兵分三路追杀,老虎也不会有各个击破的机会,等到雷钧察觉事态不对,赶回去总舵的时候正中了老虎设下的埋伏,这一战雷钧大败,孙铭重伤,老虎留下宁小虎守着‘扬刀盟’率其他人追杀而去,盟主得到消息令我回防,他则协同谭掌门、老鹰与老虎汇合去了。”

梁榭听说大师兄没事,人质也被老虎救了出来,心下宽慰不少,感慨道:“想不到恶名昭著的‘内督府’四大高手中的老虎也能做出这种事来。”

向铁衣道:“‘内督府’的人也是人,除了少数毫无人性之辈,其他人和我们也无区别,为善为恶不过环境和立场问题罢了,说到底终究还是为了生存。当时虽是形势所迫老虎不得不加入我们,可后来他的作为却着实很够意思,或许是因为盟主对他的这份信任和尊重吧。”

梁榭道:“那柳......陆堂主他们都救出来了?”

向铁衣摇头道:“谈何容易?陆堂主掌管帮中经济大权,雷钧岂会等闲待之,老虎带人救出了不少兄弟,但‘禄堂’的兄弟姐妹却始终不知被关在何处,据说陆堂主和‘禄堂’的兄弟姐妹被穿了琵琶骨日夜拷打逼问帮中金银所藏之地,盟主和老虎追杀雷钧多日,也每每被雷钧以人质相胁逃走。

这段日子里,左七指趁着帮里空虚已攻打了三次,第一次我们借地形优势以山石火油阻敌,以修好的‘三弦破云弩’退敌,左七指手下死伤五十余人退却,结果却因雷钧安插在帮里的眼线取得轮流守夜的机会后,彻底毁去了‘三弦破云弩’和‘排弩’,左七指得到消息趁机攻来,我们以‘玄光针’退敌,左七指又一次退去,然而我中蛊毒功力大损的事又一次被人暗中告密,才有了昨夜左七指的来袭。

昨夜我强撑功力与左七指动手,让他误以为中计,旋即又以‘玄光针’和‘三弦破云弩’唬走了他,其实‘玄光针’已然用尽,昨夜拿的十九都是空盒子罢了,目前就算把所有盒子里的针加到一起也凑不满两盒之数,至于‘三弦破云弩’早已彻底被毁,除非重铸不然不可能修复,这些事昨夜参与行动的人几乎都已知道,为免走漏消息我只好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都控制起来。

雷钧神通广大,‘楚门’、‘绝问’、‘哉毋’三堂中以他的‘绝问堂’势力最大,加上他有心盟主之位,帮里到底还有多少是他的人谁也不知道,我之所以出此下策实在是不敢再冒风险,换句话说,如果此刻左七指带人再度攻来,恐怕在总舵的人包括厨子,郎中个个都要死去,总舵的粮仓、水井、牛羊猪鱼恐怕也都会被其投毒毁去,数年来‘扬刀盟’万人的努力,千百人的性命毁于一旦,比起这些我宁愿大家先委屈一些,哪怕是因此杀人。”

梁榭听向铁衣将来龙去脉全部说清后心头的恼火也去了七八分,虽说仍然觉得向铁衣的作风有些不近人情,但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推门进来的郎中打断了,郎中瞧了一眼梁榭,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之后便坐在向铁衣的床边替他把起脉来。隔了片刻,郎中拿出旧方子,添了两味药,在安顿了向铁衣不可与人动手,不可生气,不可吃油腻之物后,摇了摇头退了出去,隔了一会儿,有人将新熬好的药端来,向铁衣起身一口气将药喝掉,刚躺下不久,肚子里便响了起来,他赶忙起身,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茅厕这才消停。

他刚回到屋里,又拿出一枚丸药吃下,之后又是一阵呕吐,梁榭扶着他,看着盆里的紫黑色的血块和那蠕动的白色小虫不由得一阵恶心,一阵愧疚,之前他受了伤可是吃喝拉撒都在屋里有专人伺候,向铁衣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主持大局和人动手,比较起来向铁衣可怜多了。

至此他心中的不悦已尽数散去,看着铁骨铮铮的向铁衣满身大汗几近虚脱的躺下梁榭想问的话也已无法再问,当即道歉几句,说了几句好话退出屋来,这一番谈话解了他的疑惑,也让他对大师兄的安危放心了下来,至于师父,他从之前的绝望到现在还要加上彻底二字,这天下没有这么办事的,也没有这么当师父的。

然而还有一个人的安危始终牵挂在他的心头,无法或忘,在他的心里这是一件很重很重要的事,这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以至于为此他再也无法安然入眠,以至于三天后他再次病倒,这一病心病加新病加旧患,竟十分严重,每天里有近十个时辰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见到空旷无人的屋子或是守在床边的丫鬟,或是郁栖柏。

梁榭这一病让郁栖柏也不禁感叹,能把‘天根诀’这种号称‘破泥丸以取琼宇,定根踵以呼九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煅筋炼脉,百病不生,天地通泰,一气浑成’的旷世奇功糟蹋成这幅模样的纵观古今也只有梁榭一人了。

第331章 三方合作

梁榭这一病又病了三天,等到第四天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了好转,吃过晚饭,梁榭和郁栖柏闲聊了一会便即回屋休息。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梁榭打了个哈欠刚要坐起来,突然发现床脚处坐着一个人,那人浓眉大眼相貌平平面容虽十分憔悴却仍掩不住那一份淡然和坚定的气质,梁榭以为眼花,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这人却不是大师兄是谁?梁榭大喜,开口喊了声“师兄”。

邵鸣谦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嗯,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梁榭急忙问道。

邵鸣谦道:“昨天夜里就回来了,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感觉怎样了?”

梁榭道:“已经好多了,师兄去追捕雷堂主抓到了没有?”

邵鸣谦点了点头,神色间却没有半分的欢喜,反而多了一抹无奈和自嘲,梁榭知道大师兄心伤兄弟反目,更心痛帮里兄弟的死,他不想给大师兄添堵,却忍不住又问道:“师兄将陆堂主救回来了吧?”

听梁榭问到陆朝华邵鸣谦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话至此已无需再问,梁榭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盯着师兄,期盼着邵鸣谦能说出肯定的答案,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盟主,‘九梁城’的张阑来了。”正当邵鸣谦沉默不语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喊道,听这说话之人的声音似乎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且火急火燎说话直接颇有几分二愣子的性子,梁榭听出正是老虎的那个弟弟宁小虎。

邵鸣谦回了回神问道:“张大人说没说他的来意?”

宁小虎道:“我问了,说是奉皇上之命来问问‘扬刀盟’的事还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忙。这家伙笑的跟母狗似的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大家被雷钧追杀的时候他躲起来装不知道,现在雷钧死了他又跑出来做顺水人情.....。”

不待宁小虎说完,邵鸣谦打断道:“知道了,你先回去给张大人回话,我一会儿就到。还有,这些话不要到处乱说,当心招祸。”

“是。”宁小虎应了一声,去了。

梁榭在‘中州’的几个月中曾听人不止一次议论过这个张阑,听说这人是彻头彻尾的官场老油条,跟任何人任何党派的关系都处得来,但真正需要出力的时候就缩起来装死,之前随着高括和钟蛰来过‘扬刀盟’一次,那一次高括趾高气扬处处和‘扬刀盟’做对,钟蛰则有意偏向‘扬刀盟’,这张阑一边拍着高括的马屁,一边又对钟蛰毕恭毕敬,时不时还派人来给‘扬刀盟’传递一些消息,不得罪人上司,不得罪同僚,连江湖帮派都不愿意得罪还不谋求高升,这张阑简直就是明哲保身的楷模。

州令大人亲自来了,邵鸣谦也不好多在梁榭这里耽误,当即安顿了梁榭几句好生养病之类的话,便即起身告辞,眼见师兄就要离去,梁榭忍不住张了张嘴,邵鸣谦见他神情微微一笑道:“柳姑娘没事,为了避免沿途颠簸,我和老虎将她和其他兄弟姐妹安排在就近的分堂养伤,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多谢师兄。”梁榭发自内心感谢一句,邵鸣谦已出门而去了。

送走了张阑邵鸣谦又来找梁榭坐了一会,问及梁榭之前的伤势,知道他已无碍这才放心。接下来的几天梁榭的病情越发好转,邵鸣谦每天过来瞧上一瞧,便即忙别的事去了。

‘扬刀盟’在鼎盛的时候有八千八百多人,分堂、门店等各种生意遍布整个‘中州’大大小小的城市甚至是山村,更是借着山上不要钱的地养了许多牛、养、猪、鸡、鱼等家畜,此外借着家畜的粪便又雇人种了不少药材,记得当初刚到‘扬刀盟’的时候师兄便带他看了‘扬刀盟’的这些产业,虽说这些不需要邵鸣谦亲自打理却也免不了操心。

几日来邵鸣谦在祭奠死去的兄弟之余抚恤其家人成为‘扬刀盟’最为头疼的一件事,粮食尚有九成在仓库中积压着,正是帮里最为空乏的时候,哪里还有这多余的银子?不得已之下邵鸣谦只好开始变卖一些粮食、牛羊以及打理不过来的生意,堂口等。

三月十五,‘六龙帮’的罗掌柜带人亲自来了一趟‘扬刀盟’,与他一起到的不仅有‘六龙帮’的几位高手还有‘大隅天城’的新任财神和病死鬼,三方彻夜长谈,罗掌柜将‘六龙帮’和‘扬刀盟’合作买卖的部分加价百分之八转让给了‘大隅天城’,待卖出粮后由‘扬刀盟’直接给‘大隅天城’分成,‘大隅天城’在‘中州’的势力虽远不及‘扬刀盟’双方倒也能互相照应,远比‘六龙帮’方便行事得多,‘大隅天城’缺乏现银,便以替‘六龙帮’造船抵扣了一部分银子,不足部分则又将一些现有的大船和粮食、工匠折卖给了‘六龙帮’。

这一番转让可说是三方都不吃亏,‘六龙帮’既然决定出海那由‘大隅天城’这个临海而居的数千年大势力负责提供船只和工匠粮食自是最合适不过了,而‘大隅天城’近些年买卖做的一般,可以说整个天城中什么都缺就不缺闲人,好容易找着一些可能赚钱的买卖自然也是紧抓不放了,至少不管赚不赚钱起码把一些多年不曾用到的旧船折成粮食变现起来更加容易,也更省了每年的维修成本,而‘扬刀盟’在‘大隅天城’的照应下像之前雷钧叛帮,四帮和‘不死邪尊’攻打,左七指挑衅等事想必也不会再次发生,起码对于缺钱的‘大隅天城’来说,容不得‘扬刀盟’有半分闪失,双方在‘中州’分堂遍地,互通消息也极为容易,不像‘六龙帮’远在京城和大小龙城,中间又‘大隅天城’的阻隔不方便过于插手,等消息传到京城再派人支援也来不及了。

三方一拍即合,果如邵鸣谦所料,病死鬼离开‘秋池山’后的第二天,‘三兵’便去了趟‘显威帮’,然后帮主左七指和两大堂主王琥、郑瓯便在吃饭的时候误食自家的毒药而亡,同一天厉九陵带着十个手下来到了‘扬刀盟’总舵,厉九陵,‘雷宗’第一人,在高手如蚂蚁的‘大隅天城’中仅次于‘雷神’和病死鬼的高手,在当今武林中想找一个能稳赢厉九陵的人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左七指的手指也是能够数过来的。

三月十八,谷雨。

京城没有下雨,‘中州’无一处下雨,‘唐州’‘东尧城’附近小雨,‘古梦州’大雨,其他各处均未下雨。

三月十九。

‘北川’捷报传来,方炳退敌,斩首一百二十八级。常老九收侄儿为徒,朝廷一批百余杆新型火铳面世,已运往‘北川’装备在军中精锐。

三月二十。

梁榭自知武功一时恢复不过来,于是找邵鸣谦,打算在城中找一家酒楼当个店小二,跑堂端菜,帮里这些日子死去了太多的人,正是用人之际,刚巧负责打理鱼塘的人中一个于年前病死,一个于数日前决定投军离开了,邵鸣谦于是将‘秋池山’上离总舵二十里外的三处鱼塘交给梁榭打理,能帮得上师兄的忙不至于吃白饭梁榭自是满心欢喜,当即收拾了应用之物第二天在郁栖柏的帮忙之下搬到鱼塘去住了。

鱼塘的房子建在其上方百多步地势较为平坦的土地上,一共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房子非砖非木以石块砌成,三合土填缝粘合,坚固厚实抗风御寒,房子没有院墙面对鱼塘十分开敞倒与‘秋池’边上的那几间屋子一致。屋中的摆设也极为简单,地面亦是石块铺成以泥浆和(huo)以麦秸碎渣抹平,再拿米汤浇灌,坚固耐磨,可以说这三间房屋都是就地取材盖成。

梁榭踏步入屋,摸一摸厚实的墙壁和那宽大坚固的床,心里头有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郁栖柏帮着打扫了一遍房间,将被褥铺好,两人闲话一会郁栖柏告辞而去。

这三处鱼塘两处是‘秋池山’上天然水池,里边本来就有鱼,人工投喂后繁殖更快了些,另一处则是‘秋池山’上的一股溪流,经过人工驻堤截流后形成极大的大水池,之后投养鱼苗利用了起来。

负责鱼塘的一共有三个人,除去死掉的那位和投军的那位后只剩下老李头和梁榭两个人了,鱼塘一开始是比较麻烦的,梁榭自认也干不来,这些年经过之前打理之后已是简单了太多,每天什么时辰投放鱼食,投放多少都有固定的份额,只要照做即可,至于什么时候打捞,鱼生病后怎么治也不需要他去管,自有老李头处理,他每天要做的就是投食,照料,防止有无聊的人来投毒、决堤、垂钓,然后便是查看水质,有死了的鱼捞出去,帮老李头清洗清洗船只,修补修补渔网,帮里需要卖的鱼或者自食他和老李头帮忙打捞打捞等等,偶尔山上来两个文人墨客游玩,便接待一下,除此之外还要记录哪天谁来要了多少鱼,一共多少钱,哪一天又投放了多少鱼苗,鱼食还剩多少等等杂事,可说是既不清闲又比较清闲,一边是不得不做,一个人三个池塘忙不过来的事,一边又是无事可做的闲差。

老李头介绍完梁榭每天的营生后,给他做了一顿炸糕梁榭算是正式安住下了。第二天,梁榭先巡视池塘一遍开始与老李头对账,之前那两人死了之后这几天的账便由老李头来记录,老李头是好渔民可惜不识字,除了一到十的数字能写来之外,连鱼字也不会写,账本上记得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属实没几个人看得懂,好在他记账时间较短,倒也容易核对,不过让梁榭不理解的是鱼塘是不小,养的鱼却没有山下那些鱼池中养的那么稠密,比起‘扬刀盟’所经营的买卖来说这点收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邵鸣谦非要让人将这些账目也记录清楚似乎也有些多余,但师兄怎么交代他便怎么做就是了,反正也不需要花费多少工夫,师兄总有师兄的道理。

第332章 恢复

三月二十二。

梁榭睡到天光大亮这才起来,本想动手弄点饭吃,早饭却早已在锅里焐着,这里就两个人,梁榭知道是老李头做的,当即也不客气,端出来自顾自的吃了。老李头上了点儿年纪,口味较为清淡,早饭只熬了点粥,梁榭三两口喝完,洗了碗筷,走出房门见老李头正在一处鱼塘的边上清理着船只,当即和老李头打了招呼巡视去了。

这种半天然的大鱼塘不似人力修建的养鱼池,养的鱼既没有那么密也不似那般容易生病,不过依然要经常巡视,更要天天投食,梁榭从来没有干过这活儿,算是完全的外行,所以也只有替老李头打打下手,做一些简单的活儿了。

这三个池塘占地极大,以梁榭目前的身体走走歇歇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将两个鱼塘巡视了一遍,也将两个鱼塘的鱼投喂了一遍,他早饭只喝了清汤寡水的两碗粥当时吃了个水饱结果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饿了,体虚加上饥饿让本来不重的活儿累得他气喘吁吁,吃过午饭歇了一会梁榭又用了一个多时辰将剩下的鱼塘走了一遍,一天的活儿干完,梁榭累得几欲虚脱,他本想躺在床上歇一会儿起来给自己和老李头做饭,之后再熬药,哪曾想脑袋一挨枕头就此睡去,晚饭都是老李头叫了他数遍才叫起他来吃的,扒拉了两口之后梁榭又回床睡觉,熬药什么的也全然不顾了,好在他的伤早已无碍,现在喝的药只是调理用的,落下几顿倒也无妨。

次日,梁榭起的更晚,眼睛睁开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肉筋骨无不酸疼,微微抬腿只扯得胯骨一阵剧痛几乎迈不开步子,他强忍着疼勉力走了几步,待吃过昨天的热饭之后便硬着头皮出了屋。鱼塘并不需要每天巡视,鱼却要每天喂食,否则光靠鱼塘里本身那些吃的根本养不活这么多鱼,若是只养着两成的鱼那便会无比清闲,喂都不必喂。

由于这三个鱼塘太大,东边投食西边的鱼吃不到,西边投食北边的鱼又吃不到,所以不得不多设几个投喂点,这一来梁榭可受了罪了,他不会划船,也无力划船,所以只能顺着鱼塘的边走,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走了一上午也仅仅是将一个鱼塘的鱼投食完毕,待到下午时分更是半个鱼塘也没能走下去就手足酸软再也走不下去了,老李头无奈的摇摇头,划着船将剩余的一个半鱼塘的鱼喂了一遍。这一天,梁榭自然也没能做饭,更没有吃药。

次日,梁榭身上更是疼痛,起的也更晚,他只走了一个鱼塘,剩余两个鱼塘的鱼都是老李头投喂食物的,本来老李头看着来了个帮手很高兴,没想到这帮手年纪轻轻的比自己一个老汉尚且不如,心里也不由得有些不满起来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第六天梁榭起来的时候老李头连早饭都没给他留,时间已然不早他若再生火做饭等吃过了也该到了中午了,梁榭略一犹豫打算巡视完一个鱼塘回来再弄点吃的,主意打定梁榭迈步出门,却见老李头正坐在房子东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抽着旱烟。

见梁榭出门老李头头也不回自言自语道:“我老汉都快七十的人了还得起早贪黑看着这么大三个鱼塘,不像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睡到晌午才起,命苦哟~~~~”他将声音拖得长长的,梁榭听着十分刺耳,当即也不敢答话,自顾去了。

这一天梁榭忙到天黑也只将两个鱼塘的鱼投食了一遍,第三个实在走不动了,待回到房中,老李头饭固然没有剩下,锅也没刷,梁榭知道老李头对自己多有误会,所以态度才从一开始的友好转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他想去解释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不管什么原因都和老李头没有关系,他洗了锅碗已无力再复杂的吃的当即将米倒入锅里加上水蒸了一锅饭,做完这些已累得手脚发软,浑身发抖冒汗,吃过了饭,梁榭勉力洗了锅这才回去睡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躺在床上,梁榭暗下决心,但自己元气大损,内力大损,身子筋骨也比原先差了太多太多想要恢复没个三五年是办不到的,而且越是疲累越是伤筋劳骨难以恢复,越恢复不了越是疲累,就算是想练功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练,如此下去只有更加恶劣......。

练功?对,再试一试,言念及此,梁榭默运‘天根诀’,在如锥刺一般的疼痛中勉强挺了下来,一周天行功完毕,梁榭歇了一会儿,擦了擦头上沁出来的汗珠又行了一遍功,这一次他运气有点猛,浑身上下更如万蚁啃食一般的又痛又痒,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功却是练不下去了。

果然如此,梁榭心头暗叹,自从受伤后他几次运功都是痛苦不堪而且所剩无几的真气也全然无法为己所用,本想着这一次或许能有些不同结果一试之下全无差别。道家的养身讲究个然、讲究个身心舒泰,即便是练功疗伤也要求酸而不痛,或者微痛,断不能像梁榭这般出现剧痛的感觉,似这般练下去不但无法疗伤,无法提高修为,更容易给自身带来祸患,历来那些急功近利走上极端的道士几乎无一例外的走火入魔,轻则瘫痪重则身死,‘天根诀’是道家最为厉害的内功之一,自也不例外。

想到这儿梁榭定下心来,再不敢有半分焦躁依照着‘天根诀’的运气法门慢慢开始导气,这回他将内息控制的极为缓和,在他十不存一的内力基础上仅仅调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力,这点内力极其细微,然而就算如此,那点微弱的内力一经调动立刻四处乱窜痛苦伴随而来,梁榭闷哼一声急忙停止运气,歇了片刻,他再次减弱内力调动,结果依旧。

停了又试试了又停,停停试试,试试停停,在经过第十五次失败后,梁榭又一次减弱内力的调动运行周天,这一次就如初学者一般仅仅有了点气感完全谈不上内力的时候梁榭便感到身上有些酸涩,他赶忙控制住心神,将气感从‘泥丸’顺下两颊汇于口腔,然后呼气,将气感顺舌尖传递至‘泥丸’,再一路沿督脉传导至‘涌泉’导入大地之下(本该如此,然而躺着接触不到大地).....,然后梁榭调换呼吸又自‘涌泉’纳气感过踵而上......。

与往昔那般越练越精神不同,在梁榭的极力控制下这般练功十分耗费精力,仅仅运转了数息他已感到全身酸软,又坚持了半个时辰梁榭只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精神越来越恍惚,一时没能忍住便就此睡去。

次日,梁榭起来时发现老李头又没有给他留早饭,他也不生气,自己熬了点粥简单吃了一口,然后径直找到老李头打起了商量。

老李头听着梁榭要将两个鱼塘推给他照料脸皮立刻拉了下来,他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正要发作时却又听梁榭说要将自己的工钱也尽数给他,老李头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堆满皱纹的脸上展现出一丝笑意,事情便就此定下了,从此以后梁榭只管房屋东边的那一处鱼塘,西侧的那两处鱼塘则由老李头打理,而工钱梁榭一文不拿全数交给老李头,老李头怎么算怎么合适,当晚多炒了一个菜给梁榭吃了个大饱。

次日,梁榭早早起床出屋面朝东方迎着第一缕阳光进行缓慢的吐纳,他放缓了心态,不以练武为目的,只求能恢复到普通庄稼汉那般健壮能胜任师兄所托即可。在这番心态下,梁榭每日晨曦练功一个时辰,然后生火做饭,午后巡视鱼塘,投喂鱼食,待到晚间再吐纳一个时辰然后睡觉,第二天起来依然如故。

日复一日,眨眼之间梁榭在鱼塘这边已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他的功夫似乎毫无长进,身体也似乎没有得到明显的恢复,一个鱼塘依然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全部投食巡视完毕,之后还是拖着一身的疲累练功睡觉,那原本变态无比的‘天根诀’在他极力控制内息运转的情况下似乎全无用处,然而梁榭没有别的办法,‘天虎道人’以金针渡***力打通他全身经脉的情况下都无法令他恢复如初除非是拥有‘重生造化,再塑乾坤’的大神通否则别人想帮也无从帮起,梁榭既没有如此本事又不认识有这等本事的人除了一点一点增强内力运转‘天根诀’以求自我恢复之外别无他途。

这半个月中郁栖柏来看过他一次,并且是和老鹰、谭兴德一起来的,众人看着自己这伤的伤残的残的模样彼此相视大笑,四人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当梁榭醒来的时候发现郁栖柏、老鹰、谭兴德三人早已走了,桌上只留下了三封书信,这是三封告别信,老鹰和谭兴德要离开‘扬刀盟’去找自己的儿子和亲人,郁栖柏则是在其岳父姜远瓴的举荐下被朝廷破格录用,在军中安排了个从七品武将的职位,手下带着几十个人冲锋陷阵打打先锋。

郁栖柏、老鹰、谭兴德三人一起来告别却都没有开口反而是留下了三封书信,梁榭能体会他们的心思,江湖一别生死两说,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一天,留书或许比留言更有一番意思。

“山高路远,江湖险恶,愿三位一路珍重,兄弟遥送了。”梁榭自语一句珍而重之将书信收了起来。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立了夏又过十多天,天气已是越来越热,眼看再过两天便是小满,山上依旧没有下雨的意思,事实上从过年到现在整个‘中州’都没有下过一滴雨,‘唐州’、‘危州’、‘厄州’、‘北川’、‘西疆’也只是稀稀拉拉下了几场小雨,各地奏章火速递往京城,皇帝甚忧,派‘钦天监’预测天候,各地祭祀求雨,一时间‘龙王庙’香火鼎盛,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龙王真的显灵,‘唐州’等地原本不下雨的地方居然真的下了两场雨,虽说这两场雨很小,不过聊胜于无。

‘小满’那天,据说隐藏已久的‘不死邪尊’终于现身‘万毒宗’,‘大隅天城’的三兵联手围剿,不料一场恶战三兵居然不敌,均受了重伤,病死鬼赶至‘不死邪尊’避走关外,临出关前‘不死邪尊’又杀上多个门派,夺取秘籍无数,最后又到‘中州禅宗’打伤‘不问’以及尚未痊愈的‘不伐’二位禅师,抢走半册‘释兵武典’其中便饱含全部的‘金刚不坏神功’、部分‘佛灯长明神通’、‘铁臂功’、‘锻骨篇’等三十多种武学,又抢走三百年前大德九章禅师亲手批注的‘世尊百问经’和百多年前禅宗顶尖高手之一苦渡禅师批注的‘金刚经诸相译注武理’以及号称古今禅宗武学第一人十智苦禅的一副禅联。

‘中州禅宗’此次可谓惨亏,待禅宗之主‘不伐’大师的帖子发到‘扬刀盟’的时候‘不死邪尊’早已逃到了关外,‘不伐’禅师集结僧众与邵鸣谦、厉九陵联袂追出关外,邵鸣谦做事谨慎,临行前上书求助于朝廷,皇帝正忙春闱之事,匆匆之下只派了一队‘金衣卫’赶去协助,事后皇帝有些不放心,又暗中派了庄则敬策应,谁也不曾想到,正是这个决定才让心急之下中了埋伏的‘不伐’等人多了一线生机。而这一切梁榭半点不知。

第333章 着粗衣,甘淡饭

今年的端阳和‘芒种’是同一天,因梁榭的工钱给了老李头的缘故,老李头十分勤快,亦十分热情的‘特地’给梁榭炖了一条鱼吃,梁榭虽知这个说法乃是扯淡,不过还是十分承情的吃了半条,至于端阳日该吃的粽子却是没有的,好在天下纪念屈原先生的人多了,江里的鱼也不缺梁榭这一口粽子吃。人要吃饭,鱼也要喂食,下午时分,梁榭再一次忙活了起来,依然是累得筋疲力尽,依然是一个半时辰,似乎他的身子还是毫无起色。

日头偏西,梁榭拖着疲惫的身影从鱼塘走了回来,就在他爬起了鱼塘和屋子之间的那道坡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身影。

那是一条柔弱的身影,柔弱的似乎要在阳光下化开一般;那是一条美丽的身影,美丽的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那是一条久违的身影,久违的仿若只有在前世的记忆中才存在过。当梁榭第一眼看到那条身影的时候鼻子莫名一酸,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停住了。风,起了,微风带着一丝热气吹拂着身影主人的秀发,有一缕吹到了她的嘴边,她轻轻将秀发拨开,对着

梁榭扬了扬手里的篮子笑了笑,她一笑之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正是柳十一。

梁榭假装咳嗽两声,扭过了头使劲揉了揉鼻子,然后迎了过去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十一道:“回来三四天了,‘禄堂’缺人我帮着打打下手一直没能走开。”

梁榭听她说到‘禄堂’不由得心下有些伤感,好好的一个‘扬刀盟’不到一年被折腾成了什么模样,难怪那三个帮派都不大愿意搀和这些事,原来这代价是如此之巨,想想大师兄辛苦了大半辈子连媳妇都没娶,现在陆朝华这个大师兄唯一的红颜知己罹了难今后再让他娶亲恐怕更是千难万难了。

柳十一见梁榭神色间有些伤感,也叹了口气,取过手中的篮子,岔开话题道:“今天是端阳节,我包了几个粽子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梁榭点了点头,接过了篮子,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剥开了一只粽子,一口咬下甜糯柔软味道十分不错,柳十一双目不离地盯着梁榭,问道:“味道怎么样?”

梁榭点了点头三两口将一个粽子吃完,道:“嗯,好吃。”

柳十一伸手又取出一只粽子,一边剥一边笑道:“你喜欢吃就好,帮里最近事多,没时间弄许多花样,只能包些糯米红枣的粽子吃。以前云老在的时候最喜欢吃猪肉松仁馅儿的粽子,每隔两三个月我和七姐都要包上几只,云老身子不好,每次只吃一两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有一次他吃了一口就吐了血......”她说着说着眼圈微红,一句话噎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老生活节俭,几乎没有任何爱好,平日里也以素食为主并不讲究,唯一爱吃的便是喜欢吃凤七和柳十一包的粽子。梁榭叹了口气,他与云老、凤七共事时间不算短,也称得上有些交情,而对于柳十一来说凤七是她最好的姐妹,云老是她最敬重的长辈,如今二人均已惨死,柳十一提起他们心情可想而知,眼见一只粽子勾起了柳十一的伤心事梁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正在梁榭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柳十一已将剥好的粽子递给了梁榭,梁榭接过又几口吃完,柳十一却又将一只粽子递了过来,梁榭转悠了一下午委实有些饿了,一口气吃了五个这才打住,看看篮子里剩下的五个粽子梁榭决定给老李头留着,虽然老李头之前对他不怎么友善,不过老李头既非恶意梁榭也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些许不爽自能轻松揭过。

擦了擦嘴梁榭问起柳十一之前的遭遇来,原来雷钧反叛之时陆朝华早已将帮里的账目和印章之类的东西藏了起来,若是没有这些东西雷钧很难命令遍布‘中州’的‘扬刀盟’分堂,也不知去年究竟收购了多少粮食以及那些粮食都放在了何处,更无法从钱庄和帮里提取钱财,可以说就算他得到‘扬刀盟’其作用也会大打折扣,一旦消息闹腾出去在他立足未稳的情况下被邵鸣谦得知将会祸患无穷。

在这番算计之下雷钧将‘禄堂’之人尽数活捉,逼迫陆朝华交出东西,陆朝华死不听从,雷钧于是开始用酷刑逼迫,结果邵鸣谦突然杀回,双方交手后雷钧未能将人除去,此后他更加着急,于是开始拷打‘禄堂’的其他人来逼问,‘禄堂’除却陆朝华之外,其余诸人均知之不全,他们能知道的雷钧早已暗中查出,再行逼问也是枉然,狗急跳墙之下他竟然以一天杀掉一个‘禄堂’之人来逼迫陆朝华就范,之后陆朝华为了保护众人,说了假消息给雷钧,拖延之下邵鸣谦与老虎反击成功救出了众人,雷钧战败,暴怒之下杀了陆朝华,而他也最终没能逃出去,死在了邵鸣谦的刀下。

柳十一于说的简单,于自身遭遇也只是一句不敌雷钧被擒了事,然而梁榭知道柳十一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能回归总舵定然是受了极重极重的伤,恐怕不是酷刑二字就能说尽,他想到这儿偷偷的朝着柳十一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看去,柳十一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忙将手又缩回去了几寸,然而只这一瞥梁榭已然发现柳十一那原本修长匀称的手指已走了型,极可能是被拗断过,他心头一痛,想要说时最终变成了一声长叹。

两人坐在大石之上柳十一双手抱膝遥望着眼前的鱼塘,脸上一片宁静,梁榭看着她的坚强心头更加如锥般疼痛,瞪视良久后也终将目光移开,看向了坡下的鱼塘。老李头正在湖中划着船,他手一扬,一把鱼食撒了出去。‘哗啦’,水花一翻,鱼塘的水面上似乎有一条硕大的鱼翻出了水面,尾巴一摆又潜了下去......。

梁榭遥望鱼塘的水面上不断冒着的水花想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事没有说话,柳十一也望着远处的湖面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在大石头上坐着。

天上的太阳离山顶越来越近,灿烂的阳光逐渐变得有些橙黄。

“老大......。”柳十一开口,目光却没有收回来,依旧望着鱼塘上泛着金色的粼粼波光。

“嗯?”梁榭应了一声,也没有收回目光。

“武经国已经倒了,你什么时候去接嫂子回来?”柳十一问道。

梁榭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吁了一口气,缓缓摇头道:“算了,不去接了。”话虽如此,当中酸楚之味却是极重。

“为什么?”柳十一有些不解的问道。“就因为一时的气话吗?”

梁榭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承认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但不是全部,我还有兄弟,有朋友,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能把一切都让别人替我承担,该付出的代价还要我自己来付出,虽然搞成了这幅模样,但我已无愧疚,已对得起自己。

谭掌门有句话叫做相濡以沫,不如......什么来着?”

柳十一接道:“不如相忘于江湖。”

梁榭点头道:“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过她的大小姐生活,我过我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着粗衣,甘淡饭,当个渔夫樵夫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辛苦一日换三餐饱饭,劳累一天换一宿安眠,我这几天过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踏实,该生的时候生,该死的时候死,生不戚戚,死不畏惧,我想人生一世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着粗衣,甘淡饭,该生的时候生,该死的时候死,生不戚戚,死不畏惧......”‘着粗衣,甘淡饭’这六个字正是柳十一那日弹琴的时候所唱,她喃喃自语地重复着梁榭的话怔怔出神。“原来,那一日我们两人的对话你也听到了。”

柳十一咬着下唇,虽然知道自己在梁榭心中仅仅是要好的朋友而已,虽然知道梁榭和妻子的结果是他自己的选择并非是因为自己之故,但在当日那件事上他能回护自己,能认可自己,能记得自己的委屈,她已感到心满意足了。

梁榭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无需回答。‘扑棱棱’,两只飞蝗交叠着飞到了石头上,梁榭伸手拂去,飞蝗展翅又飞远了,‘啪’一声轻响,一只犹如绿豆一般大小的飞蝗又跳到了石头上,梁榭伸手叩去,对方反应极快‘啪’地一下弹跳已不见了踪影。梁榭摇了摇头,以前用飞锥尚能打中的飞蝗,如今的他却连捉也捉不住了。

太阳终于转到了山的另一边去了,鱼塘上的粼粼金光消失不见只留下东边山峰上的一缕橙色,柳十一留下了粽子,提着篮子回去了,梁榭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双手抱着脑袋躺在了大石之上。

夕阳西下,老李头泊船靠岸,点着烟袋锅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向坡上走来,梁榭高声喊道:“老李叔,想好了么,晚上吃什么?”

老李头喊道:“你小子想吃什么?”

梁榭喊道:“今天是端午节,咱们吃粽子吧。”

老李头喊道:“吃什么粽子?那东西吃多了烧心。”

梁榭又喊道:“好,老李叔,那这几个粽子我就不给你留了。”

话音落下,老李头没有回应,梁榭猜想他定是抽旱烟占着嘴,果然,隔了一小会儿,老李头的声音又传了上来:“什么馅儿的,是肉的还是素的?”

梁榭哈哈大笑,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和人开过玩笑了,老人犹如小孩,他很喜欢这不加掩饰的生活。

第334章 愿意奉陪

端阳之后的第二天,梁榭像以往一样给鱼投喂食物,也像以往一样疲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所用的时间比以往少了一些,平时他走完这一整圈需要歇上七八回,这一次他数了数好像只歇了六回,而太阳离山顶的位置也似乎比前几天更高了那么微不可查的一些。

当夜,梁榭练功吐纳调动内力时增加了一些,全身被内力四下乱冲乱撞感到一阵阵发酸发痛,不过几个呼吸下来这种感觉似乎大为减轻,梁榭当下控制着呼吸和力道缓缓吐纳。

自这一日起梁榭每天练功时都要微微增加一些调动的内力,他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好了一些,走路也越来越能走远一些,眨眼十多天已过,梁榭偶尔间休息五次已能将一个鱼塘巡视完毕。

平淡,安静,缓慢。

梁榭累,乏,困,却充实。不急,不燥,不烦,不乱,一切按部就班,梁榭越来越习惯这样的日子,也越来越享受这样的日子,回想起之前的不是杀人就是逃亡的生活,此刻这种平淡到无聊的日子却是无比的珍贵,无比的舒心。

京城,夜。

书摊前,五六个客人吃着茶点,正交头接耳闲聊,在最后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一手端着茶杯正缓缓的品饮,这烧的半开不开的水泡着的茶叶沫在他手里仿佛是千古少有千金不换的极品茶叶,而他身前的那张沾满油腻的桌子也仿佛是金丝楠般的名贵木材雕刻而成,他神态平和然而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度让别人不敢靠近。

说书的老者佝偻着身子慢悠悠走上台,他走到桌后清了清嗓子念了首定场诗,待客人们噤声后这才一拍抚尺道:“书接上回,上回书说到赵元帅大战黑将军,黑将军见赵元帅武艺了得久战不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当即虚晃一枪转身便走,赵元帅大喝一声‘匹夫休走。’纵黑虎便追了上去......

他见赵元帅中计脑袋一晃,登时现出原形,只见一条上杵着天下杵着地的吞天巨蟒出现在半空,这条蟒粗了下比皇宫还要粗数十倍,长了下有一百条街这么长,去年腊月那尊金佛见着了吧,这条蟒比那还要大得多得多,横着放就跟‘飞龙河’相似,长着八个脑袋,十六个只眼睛,每只眼睛比老汉住的这间屋子还要大。

那蟒蛇尾巴一甩拦住赵元帅的退路,八个蛇头晃动之间已向赵元帅吞食而来,赵元帅叫声‘来得好’,右手宝剑祭起飞斩蛇头,左掌摊开一道雷符打出,耳轮中只听得‘咔嚓’一声厉响,一道晴天霹雳正劈在蛇的七寸处,蟒蛇疼的‘哇呀’一声大叫,发起癫来,八颗蛇头张开八张血盆大口咬了下来......那位说这是什么蛇,从哪来的,怎么长的那么大?问得好,咱们现在的蛇是长不了这么大,在洪荒年间可不是这样。

说到这儿,咱们就要交代交代了,天地初分万物孕化,当时的大地广阔无边比现在的要大上万万倍,而且每天还在不断长大,咱现在的‘天芒朝’要是放到以前的大地上就跟现在的一粒芝麻差不多少,那时候还没有人大地之上到处都是神兽怪兽妖魔鬼怪,有成了精的山,有长成怪的河,那时候天地广阔空气凝厚下的雨水都是仙霖甘露,所以所有的庄稼所有的鱼虫鸟兽都长得奇大无比,有四五十丈高的麦子,也有三四十里大的蘑菇,就是一只蜘蛛,一只蛤蟆也要比人大得多,蛇更是奇大无比,这黑将军就是那时候的一条九头妖蜧所化经历七十二劫有近千万年的道行,后来天降神火这九天妖蜧为了躲避天劫潜入地底沉眠了起来这一睡十万八千年,当时正值三界二十八天步列天宇,展开了夺天大战,一时间大地之上到处血流成河,邪血渗入地底唤醒了九头妖蜧,妖蜧觉醒后也参与大战......

最后烛龙咬下了九头妖蜧的八个脑袋妖蜧使了分身之法侥幸逃得性命......。

这场大战已打了一万多年还是没有休止,眼见无数生灵惨遭荼毒,各方势力均不让步,早先的神火警告也无人理会这一来惹怒了尊天大神,于是降下天罚,大罗天上再度降下神火、利刃、寄生藤、毒砂、黑水,大地被切分成为无数份游离天际成为漫天星辰而原本的大地只留下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就是我们现在所存的大地了,那一次天罚所有妖兽神兽都被切分到了星辰之上,强行留下来的妖兽神兽都死了毒砂、黑水、寄生藤之下,这些东西对妖兽之类的有致命的作用从此大地上只剩下了体型弱小的鸟兽鱼虫再也生不出几十里,几千里的大怪物,九头妖蜧因为当时受了重伤,变化成一只小虫钻入鱼腹中恰巧避过了此难。

再后来女娲娘娘发觉黑水能养化群生,毒砂能够孕化群生,云气甘露能育化群生,于是黑水和以毒砂再收纳云气甘露注入其中捏成人形,才造出了人,再后来燧人钻木取火人才能熟食益智,再之后强者为王诸贤立言才有了礼仪规矩,而后炼石提金重塑利刃再行征伐之事涂炭生灵,人性之私不下于洪荒异兽,却不知何时惹动天怒再降天劫。

九头妖蜧避侥幸避过天劫,这些年他变幻人形藏身于山野村庄通过吞食童男童女来恢复道行,到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就能恢复九头之身,想不到在这最后关头被赵元帅看到了,这也是命数使然,今人都知道赵元帅贵为财神,掌天下财帛,予人富贵,实不知赵元帅当年亦有清理逃脱天劫的妖兽保佑大地的职司,这九头妖蜧只是第一个碰到的大妖,之后更遇到了力大无穷的八臂魔猿、藏身地下的千里神菇、和一笔画阴阳,出口断生死的断命石怪以及喜好发洪水害人的洪妖和夺取人生机阳寿的枯老树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那赵元帅与妖蜧.....。”

书摊前客人虽少却总爱搭下茬儿,听到激动处有人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正当众人听到赵元帅和九头妖蜧对战就要有了结果之际,抚尺一响,在老者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之下书散场了,众人悻悻离场。

等众人全部离开之后,那坐在最后的中年汉子才站了起来,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场,而是帮着老者收拾起了茶杯碗筷,在别人来说老者讲的故事新奇怪异,在他听来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却毫不新奇,比如那所谓的‘千里神菇’说的只是‘内督府’之前四大高手之一千罹的绝技和闇的武学糅合到了一起,一笔画阴阳的‘断命石怪’看起来是说石头成精如何了得,实则是魏先生的泼墨山水与一位铁口神算的武林前辈结合,而那‘枯老树根’与天城病死鬼又极为相似,而洪荒年间无比大的大地和二十八天大战则是另一则传说,一则他也不知道该不该信的荒唐传说......。

收起了茶杯碗筷擦过了桌子老者又热了一壶水这才慢吞吞走到中年汉子面前,中年汉子接过水壶放在桌上然后又扶老者坐下自己这才转到对面坐下。

“老爷子,请。”中年汉子给老者倒上一杯茶水双手端着杯子恭恭敬敬递了上去,老者‘嗯’了一声,也不客气,接了过来,这是一杯并不好的茶,老者却并不介意。

“都准备好了?”老者喝了一口茶问道。

“准备好了。”中年汉子回道。

“打算什么时候走?”老者问道。

“暂定为大后天出发。”中年汉子道。

老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隔了片刻中年汉子道:“您老随我一起走吧,天地广阔出去看看未尝比不得京城。”

老者摇了摇头道:“老汉这把年纪懒得动弹了,每天说一段书晒一会儿太阳就已满足了,开疆辟土也好,创建国家也罢,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汉不会种地插秧不会修船盖房只会说两段闲书,帮不上什么忙。”

中年汉子道:“若非您老教导,弟子无有今日。”

老者道:“你是真正有天赋的人,倘若三十年前你拜了老道为师成就必会远胜今日,说到底还是老汉耽误了你。”

中年汉子道:“弟子今日已不弱于当世任何一人,纵使羽师亲授抑或圣者亲传也不过如此。”

老者笑道:“老汉可不敢比两位先圣,这话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

中年汉子应道:“是。”

‘唉!’老者忽然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落寞和失望的神色,中年汉子给老者倒上茶水,不经意地道:“师弟是有主意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守得界限,懂得自保,只是所求与我们不同而已,老爷子何必用我们的想法去评价他?”

老者道:“话虽如此,老汉一身磊落儿媳却非良女,终究难免遗憾。”

中年汉子道:“有人喜欢饮酒有人喜欢喝茶,有人爱喝普洱有人爱喝雀舌还有更怪的人偏好高末,再好的酒让我来喝都不如一杯凉茶,再美味的肉在老爷子眼里也不及一碗清粥,难道是酒不好,肉不好么?”

老者笑骂道:“你小子拿庄子的理论来教训起老汉来了?”

中年汉子笑道:“不敢,只是说人各有志罢了,过日子的不是老爷子也不是我,娶什么的媳妇师弟满意就是好的,什么良女不良女不对脾气一样打架吵闹过不好日子,而师弟也好老爷子也罢目的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至于世上那些指责大可不必理会,孔圣人尚有千万人唾骂,我们又如何能够避免?”

老者点头道:“所以老汉虽不甚满意也由得他去了,至于将来如何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中年汉子道:“所以老爷子既然接受何必还扎着心结不肯放开?”

老者道:“用佛家的话来说执着于不执着也是执着,有心结留着心结也无妨,老汉是俗人,认了这俗念就是。”

“老爷子说的是,倒是弟子蛇足了。”

两人相视大笑了起来,笑罢,老汉道:“要是不忙回去陪老汉杀两把棋如何?”

中年汉子道:“愿意奉陪。”

第335章 雷神病发

‘天禄’元年,五月二十,夏至。

‘龙神’携原‘沁龙楼’掌柜罗本初,‘海龙堂’堂主‘海龙王’夏中原,‘雨龙堂’堂主‘雨龙王’潘云龙,‘风龙堂’堂主‘风龙王’柳风,‘山龙’、‘隐龙’两堂的副堂主‘沁龙楼’二掌柜墨幽帆和帮中兄弟,以及工匠、医者、农民共计三万六千四百余人带着足够的粮食、种子、水等物扬帆出海,皇帝派‘梦州侯’饯行,船队浩浩荡荡驶离‘大龙城’海口,自此‘六龙帮’产业已变卖殆尽,不存于‘天芒朝’境内。

‘龙神’走了,六大堂主却只带走了四个,‘隐龙堂’的人多数跟着去了,堂主却未曾相随,‘雨龙堂’的堂主欧阳中露也没有跟去,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有自己的尊严,‘龙神’虽放过了他的儿子,不过背叛之事仍在,‘龙神’没有带欧阳檗的意思,他更无颜面对‘龙神’无颜面对众兄弟,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儿子,只好放弃出海。

五月二十一。

‘中州禅宗’宗主‘不伐’大师、‘扬刀盟’盟主邵鸣谦、‘大隅天城’厉九陵、大内高手庄则敬以及三名‘金衣卫’一行七人返京,这七人中邵鸣谦重伤,厉九陵重伤,庄则敬重伤,‘不伐’大师人事不省被邵鸣谦背了回来,三名‘金衣卫’重伤,当夜一则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来,‘不伐’大师圆寂。

听说‘不伐’大师一行追击‘不死邪尊’刚刚追出关外便遇到了‘金骑兵’的埋伏,几人做梦也没想到带头的竟然是一直名声俱佳的惊虹,在‘不死邪尊’和惊虹等人的联手下‘不伐’大师一行抵挡不住苦苦支撑,就在危急关头庄则敬赶来,几人拼死杀出重围且战且退退回‘天门关’,最终‘不伐’大师伤重不治。

‘不伐’大师的圆寂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各门各派纷纷咒骂敌人狡猾,骂着骂着就有人将矛头指向了朝廷,于是风向一边倒纷纷指责起朝廷驻军袖手旁观,皇帝一时不堪其扰。

五月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月份,接下来的几天里,大事频发,有好事也有坏事,先是墨家在多地行侠扶危济困,已有三百余人愿意加入墨家,经筛选,最终有二十余人受名为墨之侠者,另有一百余人则封为墨家践行弟子,其余人等则收录为墨家普通弟子视其品行将来再行授名,仅有二十余人因品行不端彻底拒之门外,这比之之前墨家对人品的要求已然降低了无数倍,仅墨之侠者要求较为严格,然与历史上的墨家比要求也放松不少。

其次‘中州’大旱,春小麦颗粒无收,流民遍地,皇帝下旨免除‘中州’一半赋税,‘万毒宗’趁机潜至‘中州’煽动流民揭竿而起,从者六千余人。

再次,朝廷武备库莫名走水,炸伤三十余人,损失火器火药难记,同日发往‘北川’的一批大型火炮试射时炸了膛,当场炸死两名士兵。

朝廷自月初开始陆续解散教坊司,封禁各地妓院、赌坊,然而风尘女子没有其他生计数目又极为庞大,妓院封禁一时之间造成流萤遍地诈术暗娼横行,赌坊打手失了生意又多为贼为盗,各衙门反复镇压方才暂时消停,不过自‘泰丰’二十年后,青楼一时流行,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已到了遍地开花的地步。

以京城为例,似‘栖凤楼’这等姑娘超过百人的大青楼,大妓院就有几十家,中小青楼妓院更是数不胜数,于是流萤之祸数目的庞大远超朝廷的预料,一时根本无法根除,除却流萤之外,妓院中的龟公、打手之流更是找不到营生四处流窜作案,少有改邪归正者。

这番封禁欧阳中露的儿媳娄小楼可谓惨亏,自年初到五月她与欧阳檗背着欧阳中露暗中陆陆续续坑蒙拐骗了五百多名女子将妓院拓大了许多,结果许多女子尚未调教成型尚不能接客之际便遭到了查封,不但投入的钱财打了水漂,剩余的钱财一律充归国库,只五月二十三一日她便从京城赫赫有名的青楼第一鸨变成了一贫如洗洗了再洗的穷光蛋,这让她几乎发疯,欧阳檗祈求父亲帮忙,欧阳中露十分不满这个儿媳,得知结果后不但没有帮忙反而呵斥了欧阳檗一顿,欧阳檗苦求不下竟然与父亲翻脸,当夜欧阳檗和娄小楼乘着夜色掩护放火烧了朝廷查封了的所有妓院逃出京城不见踪影,邻里受大火牵连损失惨重,朝廷本可以借着查封妓院赌坊弄点军费,结果遇到这种事前功尽弃,皇帝震怒,下令‘金衣卫’逮捕娄小楼和欧阳檗两人,两人却早已逃出关外投奔‘天雄国’。

五月二十八,欧阳檗叛国的消息传到京城欧阳中露作为欧阳檗的父亲受到牵连,当‘金衣卫’的人找上门的时候欧阳中露没有反抗直接被逮捕下狱,两个时辰后,得知消息的老者赶到牢里打算劫狱,欧阳中露只摇了摇头没有离去,当天深夜,欧阳中露趁着牢里的犯人都睡了之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回想‘龙神’临走之时暗示他的宝贝儿子和娄小楼两人做事胆子太大,没有分寸,以及韩护卫悄悄告诉他最好软禁娄小楼和欧阳檗,否则容易招祸,他一时心软未将儿子限足,结果......。

欧阳中露将衣衫整理齐整之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第二天当牢头打开监牢房门的时候才发现大名鼎鼎叱咤风云半辈子的欧阳中露竟然死了,他死的很离奇,周身上下没有半点破损,却是经脉尽断而死......。

六月初,‘雷神’生机几乎断绝,病死鬼全力为其续命,‘雷少’暂停墨家事宜火速回到天城。

‘秋池山’上的鱼塘依旧平静,平静的似乎脱离了尘世,天下间的纷纷扰扰是是非非,梁榭半点不知,他只管每天练功,吃饭,看鱼塘,喂鱼,余事不问,老李头更是除了抽两袋旱烟之外别无爱好,哪里会打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何况此处虽不至于鸟不拉屎梁榭却也无法从拉屎的鸟的口中得知任何消息。

六月十一,初伏第一天,梁榭行功完毕,太阳也只是刚刚升起不大一会儿,已经颇为夺目了,待吃过了早饭刺眼的阳光已晒得人皮肤热辣。

微风拂过水面几分凉爽的水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梁榭带好了笸箩又开始了他每天的喂鱼、巡视鱼塘之旅,这段时间随着他的身子恢复只需要歇三四歇便能将这个鱼塘的鱼喂上一遍了,所用的时间也缩短了许多,由以前的一个半时辰还多到现在的一个时辰零一刻钟可谓进步了不小,然而比起未受伤时的自己固然还是天差地远,便是普通壮年他也比不过,甚至老李头的气力也要比他长上许多。

喂完了鱼梁榭已感到了疲累,吃过了午饭老李头开始睡觉,梁榭也躺在床上休息,下午时分,柳十一来了,除了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外还有梁榭补身子的药物,这段时间梁榭原本吃的药也已停了,经山上的郎中把脉看过之后重新开了一些补身子的药膳方子,梁榭本不好意思再占大师兄的便宜,终究没拗得过柳十一,于是柳十一隔段时间便会给梁榭送一些药膳来,老李头看着眼红,嘴里少不得嘟囔几句,柳十一看在眼里之后再来的时候便会顺道给老李头也带上一些药膳补补身子,于是老李头每次见到柳十一的时候满脸的皱纹都笑得挤到一块,将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全然遮盖住了。

柳十一是个勤快人,替梁榭和老李头带来药膳的时候也顺道帮着两人收拾收拾房间,搞的梁榭不得不改了乱放东西的习惯也开始每天清扫起屋子来了,老李头和梁榭刚好相反,自打他知道有人会帮着他收拾屋子起他便再也没扫过地,梁榭忍不住说了他两句,本以为他会稍微收敛一些,哪知老李头眼一瞪说道:“又不是你扫地,别人看我老头可怜,你管得着么?”梁榭顿时哑口无言。

天气越来越热,老李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等太阳升起来了,天气变热了就回来呼呼睡大觉,梁榭因要每天练功所以想改时间也无法更改,只好每天顶着烈日喂鱼。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去秋来,这段时间‘扬刀盟’发生了很多事,邵鸣谦重新选拔了一百多名少年开始训练新一批‘玄衣卫’,‘玄衣卫’分为两组,一组仍然由向铁衣带领,另一组则交由宁小虎带领,老虎通过了邵鸣谦和向铁衣的认可担任了‘玄衣卫’的统领,除了‘玄衣卫’之外,‘禄堂’也选出了新一任的堂主,堂主是一个为人正直做事死板的老头名叫杨骅,据说这老头只照规矩办事连邵鸣谦的面子都不给。

‘玄衣卫’和‘禄堂’有合适的人选担任堂主,各分堂和外敌的买卖复杂多变,人事几经变动后更是繁复的难以计算,别说是新选堂主就是邵鸣谦自己也是难以招架,每日里奔走于各地分堂带着‘禄堂’的人反复核对账目,反复与之前的客人们重新联系关系,敲定买卖,对于要继续做下去的买卖固然要按时交货,多数无法完成的买卖则该退钱的退钱,登门赔礼道歉更是难免,他与惊虹一战后本就留下了隐患与雷钧之战和关外中伏又令其伤势难以恢复加上连月来马不停蹄的奔走,他的身子已是一天不如一天,到七月十五那一天晚上终于撑不住晕倒了,这一病竟然病了半个多月,直到八月初才见好转,在这半个月中他依然不得不继续操心‘扬刀盟’的大小事务。

第336章 龙归大海

八月初三。

梁榭睡到半夜硬生生被冻醒,待到天快亮出屋时发觉院子外的几块青石上泛着一层白色的毫光,远处的树木的枝叶上亦如撒了石灰一般。

“这是.....霜?”脚下的泥土传来一阵阵的阴寒梁榭终于意识到这是落了霜,伏天刚过了不足一个月,这才仅仅是八月初,‘中州’的八月,去年中秋之际树叶泛黄,今年离中秋还有将近半个月便落了霜,梁榭心头不由得心头发毛,快步走到鱼塘前只见池水边上已冻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山风吹来,一阵料峭的寒意吹进了他的衣衫使得他这刚刚起床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最近这二十来年天气一年冷过一年,雨水一年少过一年,今年一年更是滴雨未落,等了大半年没有等来雨却等来了霜,这老天究竟要干什么?

山风吹佛着草木,寒意遍洒大地,梁榭顶着凉意练功导气,时间缓缓流逝,太阳缓缓露头,当阳光洒下时山间的寒意似乎多少缓解了一些,梁榭吸纳着清新而冰凉的空气没有丝毫停歇。当太阳升到丈余的高度时山间终于有了些许暖意,梁榭正好行功一百四十四个周天当即收势回转屋中,刚吃过了饭柳十一和两个汉子便给梁榭送来了秋冬的衣物和棉被,老李头所有的衣物被褥都在这边倒也无需别人专程送一趟。

梁榭捧着棉衣触手间柔软光滑似是新制,看着尚着单衣的柳十一他心头不禁一阵发暖,又忍不住有些许心疼。

天气的陡然转变不仅仅是在‘秋池山’上,整个‘中州’一夜之间也都变得冷了起来,‘中州’西北的‘唐州’等寒冷犹胜‘中州’,京城的寒冷更早了‘中州’一个节气,而一直最冷的‘北川’更不例外,‘大小冰城’在七月十五那一日竟下起了冻雨,那一日天正阴,‘天雄国’的‘金骑’正与方炳的‘铁甲火骑’交战厮杀,突然下起了冻雨,双方被迫停战。

至八月为止,‘九州’半数大旱,‘中州’尤甚,春麦颗粒无收,秋季庄稼的种子除却少数几个地方有水田之外连种都种不下地去,‘中州’百姓饿肚子已成定局,至八月初九,‘中州’米价暴涨五成,较去岁同时间贵了足足一倍有余,二两三钱银子一石米,各家米行米铺有囤货的顿时日进斗金,‘扬刀盟’最多的就是粮食,当此时节本可以打发横财,邵鸣谦却高兴不起来,他只感到不忍和危机。

八月‘北川’粮饷又已告急,朝廷多方筹措仍嫌不足,至八月十五前夕,邵鸣谦接到皇帝的一封书信,书信十分客气,朝廷粮饷缺口太大眼下现银告急希望‘扬刀盟’能够相助,同时也希望邵鸣谦能替朝廷赈灾‘中州’,安抚流民,以免百姓为盗,待收回税款再行补偿,邵鸣谦拿着书信当即同意,‘扬刀盟’的其他人却都不同意,原因很简单,天下大旱,皇帝给的价格不算高,还要送到‘北川’,同样的价格在‘中州’几乎就能卖得掉,而且看眼下的情景,‘中州’今年的税收是没戏了,‘唐州’等地也只会比去年收的更少,朝廷若是发现不了银矿、金矿别说还‘扬刀盟’的钱,就是养活‘北川’那些士兵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八月二十,邵鸣谦力排众议,出粮一万石,在‘中州’十座城池赈灾施粥,同时答应皇帝所召,为了降低运输成本,‘中州’的粮食不动,由去年在‘大龙城’由‘六龙帮’代为收购的部分未用到的储粮加上‘大隅天城’从‘迷津渡’调集的粮食共计一百六十万石经运河运往京城,再由京城走漕运运往‘北川’,粮食起运之日邵鸣谦赶往京城,打算亲自协同‘金衣卫’将粮食押运至‘北川’。邵鸣谦人未离京,‘扬刀盟’出的一万石赈灾粮食已然吃了一半,不得已下,邵鸣谦又调了三万石小麦赈灾,同时开始在各地大肆出售储粮,再令人至‘古梦州’等受灾较轻之地收购粮食。

九月,各地上报灾情,奏请皇帝降低税收拨款赈灾,国库早已空虚,‘户部’亦复无奈,皇帝不得已时将‘汇锦’钱庄里储户的银子先行挪过来救急,待收税回来,或者放出去的地租,买卖,收回来银子,‘沁龙楼’的买卖赚了钱再行补回去也就是了。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一直买卖极好的‘沁龙楼’自打他接手以后生意居然一落千丈,他百思不得其解,唯有令太监好生看管,让厨子好生做菜而已。

九月中,朝廷下拨一百万两银子分别任命‘户部’左侍郎冯筑,‘八津渡’‘巡查御使’李荣为钦差往‘唐州’、‘西疆’赈灾,‘中州’则由‘扬刀盟’代为赈灾,朝廷拨银三十万直接分给‘扬刀盟’。圣旨下,满朝哗然,群臣激愤,称‘扬刀盟’为江湖草莽帮派,怎能受此重任?万一将银子据为己有则百姓何辜,社稷倾危。皇帝迫于压力,遂改由‘中州候’张晴代行赈灾事。

这几年原本就混乱的天下经武经国倒台略有改善,结果半年多的大旱又大乱了起来且势头犹胜当初。

鱼塘依旧平静,除了比起春天来水位下降了一尺之外看不出任何分别,然而天气的变化却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自八月初三落霜之日起,天气就再也没有暖和过,尚未立冬的季节‘秋池山’上已是光秃秃一片,落叶飞的到处都是,鱼塘的边上更是铺满了一层,他与老李头除了每天喂鱼之外还要清理落叶,忙的不亦乐乎,好在经过半年来的恢复梁榭的身子已不下于老李头,现在的他不足一个时辰便能将一个鱼塘的鱼全部喂完,自打前几日起,他接手了第二个鱼塘,变成他与老李头一人管理一半。

虽然新增的活儿让梁榭感到劳累不过他从来没有停止练功,身上的疲累感也不似春天那般上气不接下气。

九月里的后半个月柳十一来过一次,在带来一些衣物之外还带来一个人,一个梁榭做梦也想不到的人——任骁。

柳十一带任骁见到梁榭之后便即自行离去,她离去的很果断,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不舍。

梁榭没有看到,也来不及看到,打从任骁露面的一刻起他的心境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平静,他曾以为他彻底放下了,但当他见到任骁的时候心头还是莫名一震,然后整颗心便如被人攥在手里一般。

在他们分开的这大半年里,任骁家里也发生了许多事,先是其父任康年在最为春风得意之际被贬了官,其次是任骁刚刚定亲的亲家退婚,接着他的母亲病故,然后一直颇为安静有礼的任嘉娴突然性子大变,整日对丫鬟非打即骂。

梁榭听着任骁说完,看着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此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这个曾经的小舅子终于成熟了。

任骁来的目的很简单,对梁榭的称呼依然没有变,梁榭知道这一定是嘉娴的意思,他本已放下,可事情的变故让他有些不忍,而且在他的心中任嘉娴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但一想到她的霸道,她的不讲理,她的自以为是,梁榭还是有一种坐牢的感觉,除此之外她对柳十一时那种盛气凌人的神态让梁榭很是反感,极其反感。

他是江湖中人,自江湖中来必然终于江湖,他不愿意与官府的人打交道,那种迎来送往马屁连连卑躬屈膝以及条条框框他受不了,也做不到,他在见皇帝时也没有见到任康年那么拘束,那种黑着脸带着嫌弃的眼神令他多少年来也不曾忘记。

江湖人可以落魄,可以平凡,可以被约束但不可以被束缚,以往十年当中他是被束缚的,是违背良心在做事,违背意愿在做事,那是被迫,被迫的错也是错,现在的他不想那么过,他觉得替大师兄办事替大师兄养鱼很好,他知道这鱼养好了有‘扬刀盟’兄弟的一份,有天下间那些吃不饱饭的穷苦百姓的一份,他每养活一条鱼或许就能救活一个人,所以每天当他拖着疲惫入睡时他很满足。

梁榭陷入了沉思,一边是自己曾经的妻子,一边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犹豫了,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任骁劝说道:“姐夫,爹爹他已经知道错了,这回回去之后爹爹帮你给朝廷上封奏疏,以你和皇上的关系朝廷定会给你个职位,说不准能在‘金衣卫’中任职,到时候你在京城任职,爹爹在地方上当官,你们翁婿彼此照应咱这一家子不愁没有荣华富贵,比你在这儿给人看鱼塘好上万倍......。”

梁榭静静的听着,任骁的确变了,他长大了,成熟了,做事靠谱了,然而这种冠冕堂皇的劝说将梁榭心中的不忍尽数打消掉了,原来在他们心里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他发现她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倒是她的父亲很需要他,需要借着他和皇帝的关系升官发财,任康年已不是十年前的任康年,任骁也不是一年前的任骁,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两个人,不过这一切已无所谓了。

梁榭最终没有答应任骁,他连回去看一看的兴趣都已索然,作为一个写不了文章,定不了策略又武功尽失甚至连种地都不会的废人,他觉得看鱼塘已是师兄恩赐,他不愿意再占太多的便宜,他也不愿看人脸色过活,更不愿跟皇帝攀交情,这样很好,很好。

任骁走了,目光中带着鄙夷和轻蔑,梁榭看在眼里,心中却无半点不快。

立冬后第五天是下元节,这一天天气尤其冷,鱼塘上泛起一层薄冰,连鱼塘中央也有了浮冰,已渐有封冻的迹象。

无尽的大海之上,船队已南行了数月,天气由热转冷,再由冷转热,‘龙神’一行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遇到了多少个岛屿,由于人数众多皆无法落脚,终于在这一日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一头出现了一块陆地,一块足够大,大到望不到头的陆地。

“这是......北户南荒?”柳风望着陆地道。

“是南荒,却不是北户,传说北户之国在极南之地,其海域终年封冻,此处气候温润显然不是北户。”说话的是夏中原。

“无妨,北户之说已不可考,既然大家喜欢北户这个名,从此此地往南便统称为北户吧,这片天地由诸位而开,从此诸位便是这片天地的主人。”‘龙神’道。

“我等愿奉‘龙神’为皇。”也不知是谁开了头,众人跟着附和,

‘龙神’笑道:“免了,这种苦差事还是由中原打理吧,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众人连声称是。

又行半日,众人靠船登岸。半月后,待一切都安顿妥当,‘龙神’架孤舟向北,再度出海,舟行三日,见一小岛,‘龙神’停舟岛上。‘龙神’跃至半空,内力运使借大海之力而发,滔天海浪顿时层层叠叠翻滚了起来,‘龙神’踏足浪端,纵声长笑,久违的感觉,不用再行压抑的威能,举手抬足俱是万钧之力。

“‘六气御龙手’这传说中的神通,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超越我的行天决。”‘龙神’自语一声,眼一闭心境陡然而转......。

第337章 旱

十一月,寒风呼啸,各地灾情有增无减,‘西疆’、‘唐州’、‘中州’三州派去赈灾的官员已陆续上书,‘西疆’拨五十万两白银,买米二十二万石,设赈灾点十八处,赈济灾民五百余万人,‘唐州’拨白银四十万两,买米十九万石,设赈灾点十六处,赈济灾民四百余万人,‘中州’拨白银三十万两,买玉米,小麦等十五万石,设赈灾点十处,赈济灾民约二百多万人.....。

灾情严重,三州钦差请朝廷继续拨款赈灾,朝中重臣先后上书响应,皇帝忧愁不已又挪了五十万两银子发往三地,未足半月,银子已尽数花完,三位钦差又一次上书,皇帝却已无能为力,断粮半月不到,流民遍地而起。然‘扬刀盟’早在‘中州’赈灾,深知其中道理,早在暗中派人查看,朝廷所谓赈灾,其粥清汤寡水只能吊命,且并非全天施粥,看他们赈灾点设的那点地方根本不可能赈济一百万灾民,充其量也就二十多万而已,而且‘扬刀盟’先前出了一万石粮食尚能施粥十日之多,且灾民只在二十万之上不在二十万之下,显然这当中有猫腻。

皇帝似乎也觉得不对,派人清查,结果大吃一惊,张晴所说的在‘中州’所购买粮食的几家米铺的账上倒是与张晴及地方官所说一致,可在一打听去年‘中州’收粮最大手笔是‘扬刀盟’,其次是四帮,其余米铺所得不多,这几家米铺加在一起去年一共收了五万多石粮,以今年的米价不可能忍着不卖,即便一颗也未曾卖出也断然没有十五万石卖给张晴。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震怒,再一查‘西疆’和‘唐州’,情况几乎一样,上克下扣,到灾民嘴里十中不余二三。皇帝再次震怒,即刻命人逮捕冯筑,李荣,张晴三人,之后重新指派钦差去往赈灾。

十二月,鱼塘彻底封冻,运河北段封冻,关外大雪,牛马少食,夏天的旱灾加上冬天的雪灾,令‘北祸’、‘天雄’两国自顾不暇,方炳趁机与‘北祸’结盟,安抚敌患,‘北祸’欣然允诺,皇帝大喜。

十二月中,方炳请旨卖粮米于盟国‘北祸’,皇帝以‘北祸’、‘天雄’关系暧昧,担忧其将粮食转卖于‘天雄’,着方炳慎处之,勿多予。方炳以士兵乏饷,售粮米以补士兵饷银,后‘北祸’果高价转卖给了‘天雄’。

十二月中,朝廷还‘扬刀盟’粮米所用银两。

十二月底,方炳以‘缚右岛’总兵赵文槐不听调令,贪污军饷,吃空额等为由私斩其之,后向皇帝请罪,二事并来,皇帝几欲暴走,踹翻桌案,摔碗于地,一日未食。次日,皇帝又下旨安抚方炳,着其安守边防,实心拒敌,过往不究。

来年二月,‘天雄’度过灾荒,绕道‘唐州’引举国之兵来犯,方炳得知大惊,引兵追来,至京城方战,‘金骑’退,沿途劫掠财物无算,掳男子千余人为奴,挟女子三百余人为军中娼。皇帝震怒,立刻拿方炳入狱,其所从部署不听皇帝调令径归‘北川’,皇帝即刻令方炳下修书下令方才止住局势却退敌军,经此一事皇帝心头大骇,侵国之力所养的军队竟不从皇命,于是怀疑方炳谋划叛国,龙阁执首段取义捕捉圣意乘机上书,方炳受千刀罪而亡。

五月,‘缚右岛’造反,兵甲数万,肆意抢掠,为首的除却赵文槐的儿子赵磊和其两个副将之外还有一个岛上的大商人——霍无央。

六月,朝廷以驿站贪腐过重,且失其效用故下令裁撤,八月,‘西疆’、‘唐州’等地驿卒造反。九月,朝廷加税剿匪,灾荒与增税并至,流民亦多,而朝廷已无余粮赈灾。

乱,天下大乱,自建朝之日起从未有之的乱。

这半年来,武将疲于奔命,文官争相斗权,皇帝每日忙的焦头烂额。

这半年来,‘扬刀盟’卖了许多米,也出了很多米赈灾,‘中州’算是略安,朝廷特封邵鸣谦为‘辅国将军’。

这半年来,‘古梦州’歌舞升平,雨水充足,商业繁荣,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然朝廷税收依然不足,加征赋税也难如数。

这半年来,做买卖的苦不堪言,富户家资常常被洗劫一空,传闻皆为流寇反贼所为,有的尚好,抢夺钱财后便走尚不至于杀人,也有不少富商伙同造反的,有的则不同,不但抢夺钱财,更将富户全家老小杀的一个不剩,有的甚至挖去人心让死者死无全尸,反贼也好,流寇也罢,义军亦同,他们只是一群活不下去造反,抢劫的人,按理说越多人支持越好,哪怕抢了东西杀了人也没必要挖心吸引仇恨,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但传闻如此,半年来确有数十家富户遭此劫难,除却这群人当中有心肠歹毒之辈之外别无解释。

这半年来,鱼塘的水位又下降了一尺多,山上的草多见枯萎,鱼食渐少。

这半年来,梁榭的身子越来越好,现在的他已远较老李头健壮,三个鱼塘也尽归他打理,老李头则负责修补渔网,打鱼,视察鱼儿是否生病,水质是否优良等等,至此时老李头也不好意思尽拿梁榭的工钱,万般不舍之下只得将之后的工钱尽数归还梁榭,梁榭也不介意,给了便拿起,不给也不要。

这半年来,除了‘扬刀盟’之外,有粮的商人无不囤积居奇,加剧灾荒和兵祸,‘扬刀盟’不少人皆建议邵鸣谦囤货,邵鸣谦并未同意,这使得邵鸣谦在帮中威信大减,帮中矛盾剧增,百姓在购买着逐渐涨价的粮米之余也在骂着‘扬刀盟’是奸商,邵鸣谦也是无奈,不仅‘中州’米贵,各地粮食均已涨价。

‘扬刀盟’自‘古梦州’千辛万苦冒着路上被抢的风险运些米来‘中州’总不能赔了老本吧,明知这次卖掉一石米的银子下次很难买进一石米再运回来,邵鸣谦只要提高一些粮价,尽管‘扬刀盟’的米最为良心,卖的最多,也是最便宜,然而邵鸣谦还是免不了奸商二字的帽子。

对此邵鸣谦也是无奈,他并非不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实际上他很清楚,包括当初劝说庄则敬的时候,庄则敬曾经从一个十足的好人变成不管别人死活的自私的人也是寒了心的,甚至自己的师父,那个连自己亲徒弟都照死了坑的人,曾经也还不错,哪怕他从未真心做好事,只是为了享受别人夸赞的美誉,和众星捧月的感觉,至少他也的确做了不少好事,可惜,好好的一个‘伪君子’愣是被逼得心理扭曲越来越没有人性。

至秋,‘扬刀盟’已还清了‘大隅天城’的银子,额外小赚了一些,本来依着帮里人的意见,‘扬刀盟’可以大赚特赚,甚至成为天下间最富有的帮派,但邵鸣谦没有那么去做。

至秋天,大旱又成了定局。上天似乎完全不给新皇帝面子,旱灾遍及大半个‘天芒朝’,这对于以农耕为主的大国极为致命,‘天芒朝’人数之多乃举世之最,一旦地里不长粮食,百姓唯有造反一途。于是九州之地到处都是流民,到处都在造反,朝廷无力赈灾,唯有清缴。

‘天禄’二年起,流民打了降降了反,反了又打打了又降,降了再反,朝廷几经折腾,损失无算,皇帝一时的决策失误已造成极大的麻烦。

与此同时边患更为严重,先是属国‘钜岛国’沦陷投降了‘天雄国’,这个自大吹牛的国家似乎从来都打不赢一仗,有人打不是投降就是沦陷,其次‘缚右岛’少了赵文槐镇守被‘天雄国’夺取,再次,每当朝廷即将剿匪成功之际‘金骑’便即南下进攻,朝廷多线作战,疲于奔命,手下能用的人有限,敌人却是数之不尽。

这期间,姜远瓴以一介文官辗转于行伍之间,冲杀于军阵之中,屡立奇功,数对‘金骑’,屡挫流寇,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文官竟然武功高强比他的女婿郁栖柏还要勇猛的多,郁栖柏随军而战,官职亦节节攀升,然军饷、军粮的缺乏,旱灾的不减反增让皇帝和诸位将军难以招架,更无片刻闲暇。

第338章 雪上加霜

‘天禄’二年冬,皇帝变卖‘沁龙楼’,时值天下变动,‘沁龙楼’无人愿意接受,只卖了二十万两银子,‘汇锦’钱庄的客人亦感到危殆,纷纷提取现银,朝廷现银匮乏,无力偿还,朝廷越缺银子人们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要兑换现银,于是京城、‘大龙城’、‘小龙城’一时人心惶惶闹得不可开交。

皇帝无解唯有发行宝钞,然自二百多年前朝廷发行宝钞后连番贬值,至今已无人相信宝钞,人人唯认金银,乃至制钱亦贬值不少,曾经一千个制钱兑换一两银子,至今已变为四千枚制钱兑换一两银子。

‘天禄’二年腊月,临近过年,皇帝将后宫金银变卖一番,所得全部银两尽数投入火器研发,本朝火器自‘启宗’三十年后已有退步,且长于小火器,拙于大型火炮,虽也曾在‘西荒赤鬼’手中买了一些,然终究数量有限,为了取长补短,皇帝自‘西荒’‘赤鬼国’请来巧匠与常老九共研之。

‘天禄’二年除夕夜,叱咤风云十几年的天下第一高手‘雷神’解化成灰,病死鬼扶持与‘雷神’不和的‘地宗’副手何黎升任‘地宗’宗主,号‘女娲’,并召回厉九陵任‘雷宗’之主,称‘雷神’,亦通知‘雷少’乃父噩耗。

‘天禄’三年春,皇帝令‘工部’、‘户部’联手研究抗旱抗寒作物,另发榜鼓励民众开垦荒地。

‘天禄’三年春,百姓扒树皮草根而食,民几无居所。

春尾,姜远瓴一战‘金骑’,以新火器败之,‘金骑’马快,多数逃回关外,朝廷内外鼓舞。夏,姜远瓴击溃流寇,十歼其九,皇帝大喜,封太师,赐麒麟服。

夏,‘危州’南段‘古梦州’全境水灾,夏末,‘燹州’沿海飓风压境拔树倒屋,海浪溢岸,倾覆庄田无计,流民十余万。

秋,郁栖柏会‘北川’精兵,共击‘万毒宗’,围一月有余,大败之,除宗主外其余诸人皆被歼灭,皇帝再度大喜,同月,钟蛰大败赵文槐之子赵磊,斩其两员副将,重创霍无央,其手下数万人尽数被歼,霍无央于乱军中乔装护送赵磊逃往关外。

秋末,又是大旱,民猎野兽,鹰鸟为食,牛羊野猪死绝,民猎虎豹而食。大旱之后流寇再兴,皇帝私信请宗室援助,各番王皆推脱不予,皇帝着朝廷筹备银两,共得三万两,杯水车薪,皇帝暗中派太监许念恩到‘古梦州’找富商借取银两,皆推说赋税沉重,天下大乱,生意不好做,没有借来。

今岁,富户被劫杀灭门者无以计数,富户遍邀高手护院皆无济于事,有一富商,藏银数十万两,请来一百多名护院,另重金聘请‘钧天九鼎’的三位顶尖高手坐镇结果还是未能幸免,那三位‘钧天九鼎’的顶尖高手同样被人挖去了心脏而亡。

立冬。‘中州禅宗’‘不问’大师旧患复发圆寂,至此,‘中州禅宗’三不大师一个不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天似乎很慢,眨眼却又是一年,梁榭的身子越发健壮,武功也在逐渐恢复,这一年来他除了偶尔见一见大师兄外,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经常给他做衣服的柳十一,一个就是与他日夜相处的老李头,天越来越变态,立冬的头一天,鱼塘便冻了个结结实实,在这种天气下,即便雨水充足粮食也不会有什么产量。

或许是天气太多严寒或许是上了点年纪的缘故,老李头自从秋天开始天天咳嗽,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没有家,鱼塘便是他的家,他没有儿女,梁榭便当作是他的儿子一般每天照顾他,老李头的所有活计都由梁榭一人负责,然而病成这样,老李头每天还是不停抽着旱烟,那旱烟仿佛有魔力一般令人欲罢不能,梁榭想起了小时候的爷爷,那时候爷爷每天也是抽着旱烟,越抽越咳嗽,越咳嗽越抽。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老李头的身子每况愈下,立冬后索性起不了床,一日三餐都要人伺候,梁榭去总舵再次找了郎中来,郎中亦是无法。

冬至日。

上午时分,梁榭伺候老李头吃过饭退出屋来,望着光秃秃的树木和早已冻成冰坨的鱼塘梁榭不禁有些伤感,天地在此刻似乎没有任何生机,唯有苍凉。

寒风吹动着地下的碎石也吹动着天上的云朵,云遮住了太阳,过了一会儿太阳又有气无力的从云朵里钻了出来,再过一会儿又钻入另外一朵云中。

天上的云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的白色的,薄而透明的云越来越少,灰色的云,浓厚的云越来越多,太阳在被云遮住的时候越来越多,天越来越冷,老李头咳的越来越厉害,从中午至傍晚时分生生咳了一大碗血,梁榭煮了点粥,熬了药给老李头喝,老李头默不做声只是摆手,眼睛却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烟袋,梁榭会意,拿过烟袋给老李头点上,老李头含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顺着他的鼻孔冒了出来,老李头闭上了眼却没有抽第二口。

老李头走了,梁榭谈不上悲伤,只感到苍凉,从此鱼塘边只剩下他一个人,再也没有那个爱贪小便宜的老头,也没有那个做饭难吃的老头,更没有那个过节时颇多讲究的老头。

老李头走了,梁榭从他的柜子里的铺盖下边找出了他藏起来的银子,一共七十三两六钱,着实不少,他生前与梁榭争工钱,死后却带不走,梁榭砍了颗树做了一口不像棺材的棺材将老李头入殓又找了块地挖坑将老李头埋了,烟袋和烟丝是老李头生前最爱自然也都放入陪葬,梁榭又替老李头刻了一块木碑,然后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算是完成,礼仪简化的不能再简化,然而此时此刻,天下能入土为安的又有几人?

老李头没有儿女,他攒下的银子自也无处处理,梁榭本打算放入陪葬再替老李头好好刻一块石碑,又想还是算了,当此乱世,刨坟掘墓的人极多,只要稍微看得过眼的坟头都难免被刨,刻石碑徒招贼惦记,与其费那个事还不如把银子拿出来分给吃不上饭的人,至少还能救几条人命,于是,数日后,梁榭赶到‘九梁城’将银子以老李头的名义分给了难民。

冬至后的第六天‘危州’南段和‘古梦州’多数地方下了一场雪,与数年前那种边下边消融的雪不同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足有数尺之深,冻死庄稼不知多少,冻死百姓不知多少。皇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躁,只是默默的走出了大殿,正好这天京城也在下雪,这是一场小雪,这一次皇帝并没有作诗,他在殿外站了许久许久,寒风卷着细小的雪粒吹打着皇帝的头脸面庞,没有因他的身份而生出半点畏惧,之后皇帝的耳朵便被冻了,痛痒难当黄水四流。

‘天禄’四年春,朝廷鼓励‘中州’、‘唐州’、‘西疆’、‘北川’等少于严寒地区耕种高粱,甘薯,糜子等作物,少种水稻不耐干旱之物,同时皇帝亲往求雨,许是巧合抑或是皇帝的作为感动了老天,一直干巴巴的天气终于有了起色。

‘天禄’四年春尾,久已没有消息的宜丰终于有了消息,一有消息便是大动静,宜丰遍走江湖武功大进并重组了‘半步堂’,弟子门人已有三十余人。

京城,皇宫。

天阴沉着,皇帝站在殿基之上目不转瞬地望着天空,望着那来之不易的黑云。他的背有些佝偻,他鬓角的头发已然有些花白,他的面色带着几缕病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了,连番的打击,连年的旱灾,数之不尽的麻烦事,处处掣肘的大臣,这些将他折磨的疲惫不堪,憔悴不堪,接连的决策失误更让他雪上加霜。

如果说‘启宗’时的‘天芒朝’皇帝在十件重要的事中只要做对做好五件朝廷就可以正常运转,那么如今的‘天芒朝’皇帝必须要在十件事种做对七八件朝廷才有希望,可惜他做不到,他的臣子也做不到,他不是天才,他的才能比不上太祖,太宗,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被逼着登基的普通人,他的武将中没有李靖,没有霍去病,也没有本朝的季将军,‘天柱大将军’,他的文臣里亦没有能臣。

大义凛然的段取义,好好先生的米仁中,知书达理的张礼岱,这几个他曾最为信任,最为看重的辅佐他的阁臣似乎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尽心尽责,一天起来朝臣勾心斗角的多,做实事的少,然而除却这几个他已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总是掣肘,为什么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总有人要破坏,为什么国难当头,官员的吃着朝廷的俸禄却连赈灾的银子都要贪污.....。

第339章 百万雄兵

‘轰隆!’春雷乍响,甘霖降地,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爷,下雨了,您回屋避一避。”许念恩的声音响起。

皇帝摇了摇头,伸出了手,接住天空落下的雨滴,这雨一扫他心中阴霾,皇帝迈步走下殿基整个人全身沐浴在雨水之中,他狂喜,几乎喊道:“念恩,你看到了吗?下雨了,终于下雨了,百姓终于有救了。”

许念恩默然,他陪着皇帝静立在雨中,他知道朝野上下都需要一个丰年,太需要一个丰年了,这一天皇帝等了四年,足足四年。

似乎在补偿这几年的干旱,这场雨下了很久,雨水夹杂在春风之中令人有种彻骨的冰寒,皇帝却毫不避让的在雨里站了许久,他很高兴,四年来少有的高兴。

雨后,多地百姓开始耕种,朝中换帅,段取义,米仁中,张礼岱三位位极人臣的大臣落马。

‘燹州’。

病死鬼欲扶持‘女娲’何黎接掌天城,‘雷神’旧部集体反对,三兵反对,四厉中唯有厉九陵不言,其余三人皆反对,双方争执不下六人大怒与病死鬼一战未果,三兵等人于是派人迎回‘雷少’接掌天城,‘雷少’以墨家巨子身份不愿干涉‘大隅天城’之事婉拒,三兵等人无奈,最终病死鬼力排众议授何黎天印,称何天君,何黎接任次日,病死鬼大病不起乃发函召魏先生回来交代‘大隅天城’与‘扬刀盟’两帮合作之事,之后,魏先生复回‘扬刀盟’协助,病死鬼至此遁入‘大隅天城’深处的‘圜门’之中不再见人,生死难知。

京城下了春雨‘中州’也下了两三场,‘秋池山’上泛起了绿意,鱼塘的水似乎也涨了一些,梁榭收了功,望着粼粼波光心情也是大好,自去年经脉恢复之后他的功力一日千里的恢复着,到今天已恢复了七八成,此时若在与人动手他已不必畏惧。

从今天起他决定再好好研习一下‘恨刀十二诀’,自从与唐贤一战他听到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更加领略到‘恨刀十二诀’的精髓,现在的他在这套刀法的心态掌握上自信要远远高于之前,可以说若是功力彻底恢复让他再与唐贤打一次,他绝不会伤成那样,他绝对会主动付出代价换取先机压着唐贤打决不让唐贤发挥实力,因为这看似冒险的打法实际上是损失最小的打法,虽说这种领悟比起狂刀真正的‘恨刀十二诀’似乎还缺少最后几样东西,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梁榭现在也说不清楚,尽管威力还是远不如狂刀的刀,却已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梁榭知道面临生死关头他听到的不是狂刀的声音不是任何人的声音而是他内心的自问,是他练了十几年‘恨刀十二诀’所沉淀,所感悟到的东西,他知道只要顺着这个指引去做,他迟早会彻底体会到真正的‘恨刀十二诀’,会真正的掌握‘恨刀十二诀’,他知道这一天终将会到来,他感到这一天就快要来了,他已做好一切准备去迎接。

这之后,天气似乎正常了许多,间或着下点雨,虽然还算是干旱却不似前两年那般颗粒无收,这是一个好的预兆,预兆之下人人垦荒种地,流寇之患一时解了不少。

自春至夏,青苗遍地,自朝至野几可谓是普天同庆,‘端午节’的前一天,梁榭所在的鱼塘自他到来之后首次迎来了游玩的文人,几个穷酸秀才划着小船在鱼塘中荡漾,指点江山,舞文弄墨做了好些打油诗,梁榭陪同在一边却只是讲述一些鱼塘的由来和‘秋池山’的一些传说,于几人之间的谈话仿若未闻。

秀才们之后又游览了著名的‘秋池’,然后又是垂钓一番,几人不懂烹饪,钓上来的鱼自然是梁榭负责,梁榭手艺也差,不得已叫来了柳十一,柳十一精通烹饪,又熟读经史子集,交谈间几位秀才大为折服,竟有当场欲留定情信物的,柳十一赶忙推说以许了人家这才作罢。

‘端午’过后,雨水又变得少了起来,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热,鱼塘的水位再度渐渐下移,梁榭独居水边犹感炎热,夏至后更是点雨皆无,天越发热的厉害,梁榭往往前半夜热的睡不着觉再加上水边的蚊子又大又多,更是苦不堪言。

这一天正是六月二十四,大暑日,天气前所未有的热,梁榭熬到后半夜方才睡着,早晨又被热醒,待梁榭练功完毕喂鱼回来之后已近中午,梁榭打了一桶水,洗了一把脸,顺便洗了洗身上的衫子。

刚刚洗过衣服,柳十一拎着两颗西瓜就来了,梁榭大喜,如此热的天,想吃饭也是吃不下的,西瓜则最是解暑。梁榭几刀将西瓜切开,两人坐在树下的一块青石上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闲聊。

烈日当头,空气似是承受不住炙烤,在扭曲着,抖动着,梁榭和柳十一也在闲聊着,梁榭功力刚刚恢复正在兴头上,当下少不得一番得意,柳十一微笑着静静听他说着也不打断,时不时追问几句,梁榭很久没人与之说话,自是得意,将心得一一道来,正说的起劲的时候,梁榭突然觉得太阳光似乎暗淡了许多,柳十一也已察觉,两人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远处的天际灰蒙蒙一片,似有东西在移动。

“那是什么?”柳十一不禁问道。

“不知道。”梁榭摇头道,他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中还是有股不安的感觉。

‘啪!’一只飞蝗跳到梁榭肩头,梁榭抬手弹掉,‘啪啪’,又是两只飞蝗撞在了他的身上,梁榭正望着天空,颇为烦躁的打掉了两只飞蝗,与此同时他心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老大,你看那边。”梁榭心中的念头还未彻底升起的时候柳十一便打断了他,顺着柳十一手指处的方向看去,梁榭不由得大为吃惊,只见水边的草丛之中,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飞蝗,虽然平时也有不少飞蝗,但此时要远胜平日十倍还多,树上、草丛、水边、屋顶、青石上、路上都有不少的蝗虫,梁榭心头一凛,往天际看去,只见天际的灰影急速驰来,‘嗡嗡’之声连绵不绝,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敲钟击罄,那无数的灰影铺落在地眨眼间地上、墙上、屋顶、草丛几无空隙,竟成灰黄,竟是数之不尽的蝗虫。如此景象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梁榭和柳十一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不好!”梁榭陡然回过神来,一手提刀一手拉起柳十一就往屋里躲去,但见成片成片的飞蝗向他们二人撞击而来,梁榭已顾不得足下踩死多少蝗虫,只踏着蝗虫的尸体迅速往屋里冲去。

‘嗡嗡’之声驰来,梁榭看不出三尺之外,眼前全是密不透风的蝗虫,身上、手臂、耳朵、眼皮此起彼伏犹如刀割般的生疼,露着肉、不露着肉的地方无不有飞蝗掠过,袖口、领口、裤脚,无数飞蝗死命往里钻,只一瞬间,两人衣衫破损,肌肤出血,梁榭顾不得飞蝗钻入衣衫中暗中又痒又痛的难受,只将一柄刀舞成一面镜子阻挡,无数的飞蝗为之殒命,又有无数飞蝗扑上,纵使梁榭的‘震刀决’使得如何密不透风,然而飞蝗却比唐贤的暗器更密百倍,由于飞蝗是活物,更是无需操纵无孔不入,顷刻间,两人已是皮开肉绽。

梁榭拼力施为,撞开屋门而入,柳十一随之跟进,飞蝗扑地飞来,柳十一死命关门竟被无数飞蝗冲撞关之不住,梁榭抬脚一脚踢在门上,‘砰’地一声,屋门关了起来,然而窗棂纸早已破损,飞蝗不断涌入屋中。梁榭怒骂一句,劈手扯起薄被罩在柳十一身上,他双手舞刀破门而出,护着两人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井边。井边上也不例外,到处都是蝗虫,一寸落足之地都没有,柳十一揭开井盖攀着井壁岩石而下,梁榭待柳十一下去丈余,转身跃入井中,他双腿撑着井壁,将刀刺在岩石缝中,然后忍着飞蝗撞击手臂的疼痛将井盖盖了起来,井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嗵!’,一声大响,一重物落入井水之中,梁榭大惊,急忙喊道:“十一,十一?”

“老大,我在呢,是一块石头掉了下去。”柳十一的声音响起,梁榭心下大安,忍着衣衫中那许多蝗虫爬动的痛痒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方才太过紧急,他根本无暇查看两人伤势。

“我没事,只是你的被子也掉下去了。”

梁榭得到肯定的答案,再次心安,当下也顾不得井水以后是否能吃将钻入衣衫中的蝗虫尽数抖落,尽数捉了出去,然后他顺着井壁向下缓缓爬去,渐渐的碰到了柳十一的手,梁榭这才停止下爬。这口井有三丈余深,他和柳十一只在临近井口一丈左右的地方,若是由此摔下去一旦撞到石头非死即伤,然而再往下井壁上就开始长着青苔,越往下越是湿滑的厉害,难以着手,上有飞蝗蔽日,下有井水绝地,两人相视一笑却是谁也看不见谁,但心下都知道他们的处境极其不利。

第340章 蝗虫过境

听着外边的飞蝗振翅的声音和啃噬草木的声音,梁榭和柳十一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如此多的蝗虫他们从未见过,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那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家伙竟会如此恐怖,还好这是蝗虫,并不吃人的蝗虫已伤了两人伤成这样,如果是这么多只毒蜂,那简直不敢设想。

柳十一突然想起在京城时云老说过的一句话:“蝗虫家禽喜食之,飞鸟喜食之,燕雀喜食之,家猫可捕之,速度不及禽鸟,力量不及鼠兽,此物羸弱,一旦成势却是天下劫难,犹胜百万大军,远非虎豹可比,邦国为之倾覆亦在旦夕之间。”

当时云老正是捉了一只蝗虫说的这段话,她以为云老只是随口一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竟真的发生在眼前,莫非真如云老所说,‘天芒朝’要完了么?

井中黑暗,两人相距不远呼吸可闻,渐渐的两人适应井中的黑暗,已能通过井盖的缝隙透入的些许微光模糊视物,半个时辰,两人手足酸软,井外的声响却丝毫未停,一个时辰,两人手足已木,井外的声响依旧存在。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出去看看。”

梁榭说道,当即爬出井口,将井盖打开一条缝,立刻便有蝗虫钻了过来,梁榭弹飞几只,凑过脸向外看去,本该晴天白日艳阳高照的天色似乎暗了下来,外边灰蒙蒙一片似已黄昏,极目所致漫山遍野绵延无一处没有蝗虫,梁榭功运双目,看得更远,然而眼中除了蝗虫还是蝗虫,只有鱼塘的水面依然波光粼粼没有蝗虫涉足,除此之外无一块好地,远处的山头由之前的青翠微黄的颜色也早已变成了一片灰黄,显然覆满了蝗虫,他向天空中望去,这一望更是惊恐,只见漫天的蝗虫层层叠叠将阳光尽数掩盖,如一朵望不到边的黑云,‘黑云’如开水般翻滚,里边隐隐传来阵阵‘雷鸣’之声。眼见这番景象非一时半刻能止梁榭将井盖盖上又顺着井壁又爬了下来,好在飞蝗并非追着人扑咬,只要不是挡了它们的路倒也不至于伤人,梁榭和柳十一之所以被飞蝗所伤皆因飞蝗实在太多太密,乱飞乱撞乱钻之下误伤了二人,待其落地后一般便不会再伤着人了。然而仅仅是误伤两人便已吃不消,若是刻意为之两人恐怕早死多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人手足酸麻,上不得下不得,只好隔段时间便顺着井壁爬上爬下稍作活动,这般血脉得以运行手足的酸木感得以减轻。梁榭有‘天根诀’在身,体内真气充沛,倒也坚持得住,柳十一功力不及梁榭,时间一长渐渐抵受不住,再加上井壁略宽,她双臂撑开堪堪够着,这般下去极是辛苦,梁榭双腿蹬在井壁的石缝之间,双手撑开抵在井壁两侧,让柳十一抓着他的肩膀,这才令她稍稍轻松一些。

飞蝗的振翅声,啃噬草木的沙沙声,以及足下碎石土屑的落水声,每一刻都是如此的难熬,他几次将要睡去,几次差点失手跌入井底都硬生生咬着舌尖以疼痛让自己清醒了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榭的手足几乎失去了知觉,外边的‘嗡嗡’之声终于有远去的意思,待到声响终不可闻梁榭这才托着柳十一向上爬去。

掀开井盖,明月高悬,大地在缺月映射下泛出清冷而灰暗的银色,梁榭耳听得声响不再,借着月光望去只见墙上、地下、空中仍然到处都是飞蝗,不过已能落脚,比起先前算是百不存一。梁榭托着柳十一的腰背将她托出井中,自己攀住井沿跃了上来。

山间寂静,唯余风吹山谷的声响和那断断续续的沙沙之声,梁榭踢开几只蝗虫一步踏了出去,柳十一双腿早木,已然有些迈不动步子,梁榭又返回来架着她往屋里走去。抓着她的手臂搂着她的腰间,虽是隔着衣服却仍是传来细腻柔滑的感觉,偶尔触及衣衫破损下的肌肤梁榭的感觉更加如梦似幻,这感觉十分舒服,让梁榭不禁心头一阵酥麻。

梁榭记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柳十一这般亲密接触,以前或许也有过,不过从来没有像此刻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冲动感,许是梁榭太久太久没沾女色的缘故。

梁榭暗骂自己一句努力压下心头邪念,将手移开柳十一的上臂,转而抓在她的小臂之上,她的小臂细而柔,皮肤冷腻光滑,梁榭触手时又是心头一紧,紧接着手心中传来一种抓着一条虫子似的感觉,梁榭一惊,旋即醒悟这是一道疤,很高很高的疤,是那年在京城的时候留下的,为他为他们而留下的,梁榭心中如被一只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下,先前那股酥麻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疼,他不知道这算是单纯的友情还是传说中的爱情,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承担了太多太多,她本可以不必如此。

井边离屋子的距离并不远,两人很快便走到了,进入屋中,梁榭打开火折子点亮蜡烛,屋中一片狼藉,窗棂纸全然破损,床上地下亦有大的小的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蝗虫,梁榭拿过一张凳子拂掉上边的蝗虫扶着柳十一坐下,他反手关上门,从箱子里翻出冬天的被褥用自己赖以成名的暗器钉在窗户上以阻挡蝗虫的再次进入,当他钉好窗户后,柳十一也缓了过来正拿着笤帚清扫着屋中的蝗虫,梁榭见她手足还是有些发抖,当即接过扫帚自己动起手来,安顿柳十一坐下休息,柳十一却不闲着,撕了一些破布条塞住门窗露着缝隙的地方,屋子虽小两人也打扫了小半个时辰才忙乎完。

时值六月下旬,月亮升起的晚,他们方才从井中出来的时候看月亮升起的高度至少已是丑时,此刻恐已是丑末时分,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消停了下来,先前在井中不断打着瞌睡此刻却是半点困意均无。

两人搬了凳子对面而坐,看着对方身上的血痕,和凌乱破损的衣服以及灰头土脸乱糟糟的头发不禁失笑,待到柳十一发觉梁榭的眼神游移飘忽,不敢直视自己这才警觉,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胸前的衣衫已然破了一道口子连同里边的小衣也破损了一块,隐隐可见雪白的肌肤,柳十一脸一红不经意间挡住,向梁榭讨了一件衣服穿上这才算彻底遮住。

烛火跳动,时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两人相顾无言,梁榭看着柳十一的脸庞,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柳十一,此刻不经意间发现烛光下的她是如此的静美,她的样子有些狼狈,显得十分柔弱,柔弱的如此凄婉,凄婉的更是惹人心疼。

人就在眼前,梁榭却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若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这样的人儿,一直以来柳十一只是他的朋友,下属,亲人,他只发现了她的坚韧,只看到了她的笑,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辛酸,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不易,梁榭望着眼前依旧在微笑的她,她一笑便会露出两刻尖尖的虎牙,蓦然梁榭有些心疼,交往了这么多年,在这一刻梁榭真正懂了,她坚韧,梁榭见过大大咧咧的凤七哭鼻子,也见过云九儿落泪,自己也曾背着人眼红,但他很少见柳十一哭,好像只有过一次,柳十一通常都在微笑,微笑是她的坚韧却也是她真正脆弱的时候;她很有骨气,尽管命运对她不公,尽管她的能力不足,尽管她资质一般,但她一直在努力改变着命运,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有低头,没有妥协,梁榭看到她的骨气却同时看到了她的自卑,根植在骨子里的自卑,梁榭因此刻的感同身受而感到心疼,他以前也为她心疼过,但这一回不同以往,以往的心疼只是一瞬,此刻他却疼的长久,疼的的有些心颤。

梁榭知道她需要一个人照顾,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强者,而自己称不上,他认为男人应当像向铁衣一样挺拔,像衡无算一样沉着,像大师兄一样宽广,这些他都不具备,抛去武功之外他自忖也比不上这三人有担当。

蜡烛越烧越短,终于在火焰跳动几下之后熄灭了,梁榭屋中已无蜡烛,老李头的屋里有油灯,自老李头死后再也没有用过,梁榭此时也懒得去拨弄。两人在黑暗中对坐,以梁榭此刻的功力稍微有一丝的微光便能视物如白昼,柳十一却只能看清梁榭的轮廓。

夏天的天亮的早,柳十一打了个盹的功夫天便亮了,她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梁榭的笑容,和桌子上的一碗粥,两人自昨天中午吃了几口西瓜之外再未进食,此刻也确实饿了,梁榭的粥虽然放的水有些少熬得有些像米饭,不过柳十一并不介意硬生生吃了个干净。

屋外,艳阳高照,天空中飞蝗如织,时不时有几只落到两人的头上,脸上,这般程度已算得是蝗灾,似昨日那般恐怖却是极其罕见。柳十一将几只飞蝗拍落,理了理头发,向山间望去,但见昨日还郁郁葱葱的山峰丘谷已变得光秃秃一片,所有树木的树叶尽数被吃光,原本长在山坡上,鱼塘边的草更是看不到任何痕迹,极目远望但凡能看得见的地方没有丝毫青绿,只露出黄色的土壤,仿佛一夜之间由盛夏转入了寒冬,天地间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飞蝗过境,寸草不生。

柳十一不禁有些骇然,这才仅仅只是过了一天而已,她看向身边的梁榭,梁榭苦笑了一下,他早晨起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更令他吃惊的不只是飞蝗啃噬了草木,而是连鱼塘边上停靠的船只亦被压沉到了水底,那可是能坐四五个人的船只,这是何等的力量。

这一场蝗灾极为恐怖,绵延千里,连京城都受到了波及,据说有一天皇帝正在批阅奏章时突然天色变得昏黄起来,皇帝走出大殿当他看到漫天飞舞的蝗虫时竟颓然跪倒,然后咆哮了起来,指天骂地混无半点皇帝的样子,别人拉都拉不起来,之后他哭了一夜,第二天他的身躯佝偻的像个老人,他的头发已半数花白,早朝后便下了‘罪己诏’,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传说是真是假不知道,皇帝有没有骂天地有没有哭也不知道,不过蝗灾是真的,‘罪己诏’是真的。

自蝗灾那天起,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恐慌将蝗灾的危害扩到最大,一时间亡国论甚嚣尘上,在这君民危难之际,一个神秘的宗教拔地而起,假借蝗灾兵燹煽动人心,到处宣扬‘灭世’言论,待人们害怕到极点之际,其打着‘尊神临凡,救赎世人’的口号迅速发展壮大,该教世人称之为‘神赎教’,供奉的乃是他们自己的救世神——‘六眼隳尊’,又称‘隳尊’、‘尊神’,‘至高无上赎世大天神’,全称则是无比的长,且全是生僻字,无人记得。

所谓‘六眼隳尊’,传说每一只眼都代表着六种神力,‘尊神’将这六种眼分别根植于每个人的身体之中若侍奉‘尊神’有功则可彻底激发,拥有大神通,这六种眼其一‘开智之眼’该眼藏于人双眼之中,若得神之祝福则能过目不忘,任何事一学便会;其二为‘明悟之眼’,该眼藏于人额内,若得神之祝福,则可观万物本相,推演过去未来;其三为‘长生之眼’,该眼藏于魂魄之中,若得神之祝福,则历万岁而不老不死;其四为‘混钢之眼’,该眼藏于人之脏腑筋骨之中,若得神之祝福,则周身如铜浇铁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其五为‘再生之眼’,该眼藏于人将生未生之先天之气中,若得神之祝福,小可呼吸天地之气为食,脱离五谷病痛,中可断臂自身,断首自续,大可辟开天地再造乾坤;其六为‘毁灭之眼’,藏于人性之中,若得神之祝福,小可力敌百万军,中可抬手灭星辰,大可玩弄天地于鼓掌之间。

如此扯淡的说法据说一开始百姓无人相信,然而‘神赎教’以赈灾济民为名施粥派粮,于是百姓蜂拥而至,结果当着数以千万计的灾民之前一位号称得到过‘尊神’祝福加持‘混钢之眼’的人展示赤身下‘油锅’的神迹后人们顿时深信不疑。

‘神赎教’的兴盛就如同蝗虫一样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便弥漫在天地之间,‘九州’上下无不尊崇信仰,儒释道三教与刚刚有了起色的墨家瞬间无人问津,朝廷起先并未留意,然而突然发现朝中重臣、武将、在野的百姓、商人有不少已经加入‘神赎教’,朝廷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古怪,当即派了‘金衣卫’前去探查,结果一队‘金衣卫’二十人全部入教,好在该教除了言论有些蛊惑人心之外并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反倒是赈灾之类的事干了不少,朝廷外敌内寇未除有人帮着赈灾虽觉其中可能有诈也未再深究。

‘天禄’四年,自六月蝗灾泛滥之后,百姓便避过峰时,捕蝗而食,十月十三,立冬,‘中州’以北全面封冻,运河结冰,梁榭所在的鱼塘业已封冻,北方除却甘薯这种掘根而食的庄稼多多少少有点产出之外,其余皆被飞蝗食尽。其时节已无飞蝗,百姓更无所食,遂蜂起为盗。

第341章 天之禄

“天禄天禄,听天食禄,苍天不予,百姓无路。神赎神赎,救难救苦,尊神创世,护佑吾徒。一眼明智,二目开悟,长生有德,刀枪难入。骨如精钢,筋如铁筑,先天再生,脱离凡骨。神赐毁灭,罪恶当赎,不入神赎,地灭天诛。”

这段似儒而非,不佛不道的话是从‘神赎教’中传出来的,浅显易懂,不识字的人都能听得懂,编成了童谣四处传唱,更是其开篇的教义。

‘天禄’五年,春,‘大隅天城’以帮中钱粮不足,买卖亏损,遂在‘点名录’中‘抽取’万余人规劝出帮,此万余人无所生计遂投了反王杨谊由,杨谊由自前年冬天大败其部下幸存者已不足百人,今得其相助重振雄风。

三月初攻破‘中州禅宗’,劫掠香火,焚毁寺院,杀伤僧侣无记。三月中,攻‘中州道境’,道境退敌后下令封山,谢绝一切香客(早已没有了香客),三月底,攻‘扬刀盟’,‘扬刀盟’十八处分堂被劫,总舵在邵鸣谦、老虎、向铁衣联手下退敌。

四月初,流寇找到了梁榭所在的鱼塘,群起而攻,梁榭与之大战,邵鸣谦闻讯赶来,贼哄退。

四月中,‘扬刀盟’再乱,从贼者众(说起义也行)。

此后数月,杨谊由以狂澜之姿席卷天下再回巅峰,所过之处非从即灭。

‘天禄’五年,夏,复大旱,‘中州’、‘唐州’、‘西疆’三州天赤如血,地坚如铁,百姓掘草根,树皮为食,树皮,草根尽,人相食,于是盗寇大兴,并起三十六路反王,杨谊由执其牛耳,横行天下,州府望而披靡。

五月中,‘古梦州’半境暴雨连日,江浪溢岸,城如汪洋,‘匿州’地龙翻身屋舍倾倒。五月底,杨谊由掘朝廷‘龙脉’,帝泣而罪己,数罪自罚断发代首,着姜远瓴剿之。

六月初,蝗灾再起,地不见草,井不见水,飞蝗所过伤人无计,当其时,民十去其三,‘扬刀盟’各处分堂均有麻烦,数处分堂中的米面粮油被哄抢一空,时局恶化至此‘中州’的生意已经很难做了,邵鸣谦也唯有缩减了七成分堂,将当中粮食变卖换成现银。

鱼塘。

鱼塘上游泉水断流,鱼塘在短短半年之内缩小了近一半,水浅食少,原本的鱼已养不了那么多,邵鸣谦几次派人来打捞去了大半,剩下的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去年那口井中也已只剩下了淤泥,梁榭这两个月来天天掘井挖水,井越挖越深,水却越来越少,这期间梁榭回了两趟‘扬刀盟’总舵那边,情况大抵相当,几口井都没了水,新挖的井离总舵有十来里远,而且远比原先的井要深的多,总舵里的人自打年初以来一日少过一日,现今除了老虎他们新组的‘玄衣卫’之外只有二十来人,山上原本喂养的牛羊也都不得不变卖,种植的药材和庄稼也都没了结果,短短半年时间邵鸣谦脸上的皱纹已经深到可以夹死蚊子的地步,梁榭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是毫无办法,天不下雨还能如何?

本来‘扬刀盟’那年收的粮食太多,足够吃上好些年,但又是变卖又是应朝廷之召赈灾,护送军粮,以至于所剩不多,因此帮中不少人和邵鸣谦翻了脸,投奔流寇的投奔流寇,入‘神赎教’的入教。

这几年梁榭一直在看守鱼塘,极少下山,于世上所知极少,当他听说现在‘中州’的米价已经从‘天禄’元年的二两银子一石米涨到了十七两银子一石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粮食的紧缺可见一斑,而除却粮食外,几乎一切东西都不值钱,原本价值千金的古董字画已换不来一石好米,而一口有水的井更是万金难求,常常有奔走数十里路排队排半个时辰,然后眼巴巴等着井底往外渗水,最终打着半桶泥半桶水而去。

洗澡在如今是一种奢望,多数人半年乃至一年都难得有水洗澡,‘秋池山’因水源充足尚不至如此,可自今年年初,百姓、流寇开始大举进山,扒树皮,吃树叶将一座好好的山折腾的不成样子,离‘扬刀盟’远一些的山谷更似提前遭了蝗灾一般。梁榭从未想过米和水居然会如此的珍贵,平时最不缺的东西一旦缺起来竟是如此的致命。

兄弟两站在后山的‘夔崖’之上,望着光秃秃的山峰,眼前的空气在烈日的炙烤下扭曲着,抖动着,人置身其中仿若在滚烫的岩浆里炙烤,飞蝗时不时从两人身边飞过,邵鸣谦袍袖一抖便裹了几十只,那一天中午梁榭和邵鸣谦吃的是蝗虫,生吃,没有多余的油供人们炸着吃,也没有多余的水供人们清洗,除了生吃便只能烤着吃,‘扬刀盟’虽不至于如此困顿,但再旱两年也就快了,于是邵鸣谦选择了掐头去腿生吃,梁榭也跟着生吃。

梁榭不敢嚼,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只慌不迭的咽下了,邵鸣谦却细嚼慢咽的吃下,他说这样吃不会坏肚子,而且生吃可以止渴。

晚上回去的时候梁榭恶心了一晚上,吐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平常百姓的日子就是这样,夏天还能有个蝗虫吃冬天更是难熬,相比之下他的日子已经是非常非常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天禄’五年入冬,鱼塘冰冻三尺,鱼死过半,不得已‘扬刀盟’只好凿开冰冻将死鱼捞出来吃掉,一个冬天‘扬刀盟’中人隔三差五便是吃鱼,日子好的不得了。

这一年意料之中的让人失望,全年之中到处都是灾荒,噩耗,唯一让梁榭欣慰的是他的功力更加深厚,刀法更加狂放,暗器更有了大的突破。

在研究酆无常留下的那本秘籍之后此时的他暗器不再局限于飞锥,铜钱,木片,石子都是一样的趁手;此时他的飞锥比之以前更小了一些,也更加便于携带了一些;此时的他也不再局限于用手发暗器,暗器更加神出鬼没,出的无端收的无端。

而这一切都是他静下心来,按部就班练的,不求杀人,不求争斗,只为练功而练。五年很短,也很长,有时候十个五年弹指即过一事无成,有时候静下来,定下来会发现五年能做很多事,甚至有很多是之前认为根本无法办到的事,梁榭感觉自己似乎做到了一些。

他不得不说‘天根诀’是个好东西,‘千江流’是个好东西,‘恨刀十二诀’和酆无常留下的秘籍,乃至他自身的暗器手法都是好东西,一粥一饭,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一不是好东西,归根到底,心态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天禄’六年初,‘扬刀盟’分堂屡次被抢,邵鸣谦只有再度减少一半分堂,‘中州’有‘扬刀盟’在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当本分做生意的‘扬刀盟’势力越来越小的时候,灾荒的可怕立刻体现了出来,态势急转直下米价很快便追上了‘西疆’、‘唐州’、‘北川’三地,杨谊由借此兵力大涨,从者日增,渐至百万,精兵强将不计其数,武林门派云集响应。

二月十四,姜远瓴率兵迎战杨谊由,自晨战至午,所损万余,双方皆不能下,杨乃遁。

三月初六,‘天雄’精锐尽出引‘金骑’十万,步兵三万号称五十万绕道‘唐州’叩边而至,朝廷调姜远瓴迎战,姜远瓴率兵十二万于‘唐州’北关迎战,‘金骑’得赵磊相助造火炮二十二门,又得霍无央、姬燃风资助,娄小楼、欧阳檗策反,黑蚁率杀手暗中潜杀,姜远瓴大败,军中将军十五人被暗杀,姜远瓴中火炮而死,郁栖柏怒,将士愤而相拼,朝廷闻讯调钟蛰支援,钟蛰领兵三万,诈称十万,双方鏖战两个多月,钟蛰得向铁衣相助,潜斩姬燃风、霍无央于帐中,怒杀‘天雄’四帅第四人,敌失主帅而走。

斯战,钟蛰身中一十二刀,脸中‘贪翅’剜去半块面皮才得以幸免,郁栖柏中欧阳檗一掌,险死,向铁衣中刀无计,战马践踏数十骑,轻伤,双方折损近三万人。斯战,向铁衣悍勇之名远传关外。

四月,杨谊由领十一路反王率兵二十万,号称八十万进攻京城,京城危殆,其时姜远瓴战死,钟蛰迎敌,皇帝乃召‘扬刀盟’入京,邵鸣谦乃派向铁衣、老虎、宁小虎尽领‘玄衣卫’百人而去,老虎、宁小虎与‘玄衣卫’协京城禁军,守军、‘金衣卫’十八万守卫京城,双方相持不下,至五月底‘金骑’退兵,杨谊由败走,十一路反王全军覆没,杨谊由在‘大隅天城’、‘扬刀盟’叛者的护送下逃走,钟蛰欲追,十六路反王领兵三十万驰援而来,双方交战,钟蛰率领千余骑往来冲突,击退敌军,斩首三千。

此一战,折损将军,兵马武器过多,朝廷已无钱可用,无将可用,无兵可征。战后,钟蛰镇守‘唐州’边关,剿灭反王之事另派他将,军中失去姜远瓴的统御,此后几大将军吃空饷之风大盛,军纪大不如前,皇帝无人可派一忍再忍,只催促早日平寇,几大将军恐战后论罪更畏惧到时候文臣落井下石故而养敌自肥,一拖再拖之下朝廷军费一增再增,皇帝恼怒之下欲提拔郁栖柏为统帅,奈何诸将不服郁栖柏统率能力确远不及姜远瓴,只得作罢。

第342章 求水

六月中,蝗灾如约而至,规模已不若前,百姓竟群起而欢呼,捕蝗而食。

六月底,‘神赎教’教众已达三十万,不知其如何养活了这么多人,有识之士明察暗访,均有去误会。

七月初,运河断流,漕运不通,运输成本大涨,皆且流寇四起,陆路南行,朝廷最为富足的‘古梦州’无法将粮米运往北方,北方米价暴涨,已达到二十四两银子一石,皇帝集群臣募款,终得三万余两,难解危殆于万一。

七月初,‘天雄国’复袭‘北川’,下三城,‘北川’军兵将士皆被困,朝廷增援五万大军,派姜远瓴手下名将冯炜丁率领。

七月中,鱼塘水深不能载舟,‘扬刀盟’众人携水桶打水储藏,而后赤足捞鱼而食,最可惜的是那个截流的鱼塘,当中的鱼虽然最少,但有相当一部分是天然繁殖长成的‘金鲈’,名贵异常,往日里那是美食中的极品,奈何此刻鱼塘的水都没了再名贵的鱼也只好打捞起来吃掉了,当此蝗虫树皮都不管饱的日子里,这种鱼也就无人问津了。

七月十八,鱼塘唯余淤泥,十九,淤泥干,地裂如龟背。

七月二十五,‘扬刀盟’所属水井尽数干枯,自七月下旬至九月,‘扬刀盟’总舵的人一直以鱼塘的鱼为食,以鱼塘的水为饮。

鱼打捞回去没有足够的水和吃食每天里死去的甚多,吃不完的坏掉了的众人剜去坏掉的部分依然在吃,水在缸中放置多天早已变味众人也不得不饮,鱼不能吃尚可以吃飞蝗,水放坏了却是没有办法,帮里体弱的有不少病倒,更有三人得疟疾而死,对于‘扬刀盟’的郎中来说,疟疾并不至死,但一边喝着脏水一边吃药终究也于事无补。

自春尾至九月,‘扬刀盟’中的人只要有空就在不停的挖井,小半年过去了也不知挖了多少口井,没口井也不知挖了多深,结果不是挖不出水来就是挖出水来没多久又干掉了。七月底,梁榭别了鱼塘正式参与挖井,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任何一口井挖出过水来,当此时节梁榭也有些绝望。

整座‘秋池山’绵延两千多里,除却‘秋池’之外不知何处有水。‘秋池’,‘秋池山’上最大,最出名的天然湖,原本草美鱼肥,其中的‘金鲈’更是其中独产,名菜‘秋水点金鲈’当中秋水二字原本就是自‘秋池’得来,怎奈此湖水清灵足,最适‘财神’疗伤,几次疗伤之后其中‘金鲈’死去不少,邵鸣谦于是打捞了许多鱼投到鱼塘中去,此间专供‘财神’疗伤,最终‘财神’死去,‘秋池’也成了一片死湖,不但整个湖中不再有生物,连周边都不长草木。

那原本沁人心脾,甘甜爽口的湖水也变得寒气大盛,纵使盛夏时分,喝上一口也能使人生一场大病,身子弱的更有因此死去的,湖水刚化冻那年,十二名书生来此游历,捧饮湖水,十二人不足半个时辰内皆已血液凝结而死,后续几年中寒气虽化去不少,然而喝了湖水的人还是轻则大病重则丧命,喝一次尚且九死一生,长久饮用那是铁死无生的了。喝了脏水或许会生病,喝了‘秋池’的水则可能会要命,两相比较之下‘秋池’里的水自然是不敢动的了。

九月十八,梁榭再次来到‘秋池’,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秋池’已然结冰,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面只余可怜巴巴不足五分之一的一小块,或许是‘秋池’水寒,每年上冻的更早,所以没有干涸,也或许是‘秋池’实在够大,够深所以尚未干涸,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果明年再像今年这样干旱,‘秋池’恐怕也要撑不住了。

梁榭踏足踩在冰面上心头不由得回想起当日凤七刺杀自己的那段往事来,尽管凤七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梁榭半点也没有恨她,反而觉得对不住凤七。

“唉!”梁榭无奈的叹了口气,凤七是个好女子,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性子也不拘谨扭捏,只是命运捉弄,一生没过过好日子,最终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其实当此乱世谁不是命运的一条狗?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不高兴了说不好哪一天就被杀的吃了狗肉,无论摇尾乞怜也好,冲命运狂吠也罢终究难脱那个圈子,就算是堂堂皇帝九五之尊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可惜这里的水喝不成,不然大家就有救了。”梁榭摇了摇头从冰面上退下回到岸边,朝着上方走去,在离‘秋池’上方不远有三间屋子,梁榭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财神’也曾经住过一段时间,原本‘扬刀盟’的人隔段时间便会过来看一看这三间屋子,偶尔修葺修葺,后来灾荒越来越严重这几间没什么用的屋子也便无人理会了,此刻看起来倒也不算破败。

梁榭向上走了一会儿顿住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记得当时凤七刺杀他的时候他和凤七还有柳十一都掉进了冰洞,他们三人或多或少也都喝了些‘秋池’中的水,当时自己也喝了两口水,并没有生病,这‘秋池’的水好像并不似大师兄说的那般厉害,难道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巧合,‘秋池’的水喝了根本就不会死人?还是说那时候‘秋池’的水已然散去了寒气能够喝了?若说是柳十一生病的事,大冬天被冷水一浸生病也十分正常......。

梁榭一边想着一边向屋子里走去,心头忍不住为自己这个猜想高兴了起来,若当真如此,自己可算帮‘扬刀盟’一个大忙了。

梁榭伸手去推其中一间屋子的门,门‘吱呀’一声轻响应手而开,根本没有上锁,梁榭记得他们离开的时候门是锁了的,就在梁榭心中刚刚升起疑惑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彻底解开了他的心中谜团——屋中的人,好几个人,其中一人盯着进门的梁榭发出森寒的笑意,那是没有眼珠,没有耳朵,露着白骨的笑意,梁榭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关上了门向后跃了开来。

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恶臭顺着门带起的风钻入梁榭鼻中,令梁榭一颗心腾腾直跳,几乎晕倒。

定了定神,梁榭闭住气重新推开屋门,这一回他有了准备不会再被惊到,屋子的地下坐着五个人,准确的说是五具尸体,这五具尸体盘膝在地围坐一圈手指呈掐诀运气状,圈中有一堆灰烬,五人已然腐烂的不成样子,脸部塌陷,身子也扁了下去,地下好大一块被五个死人的尸液浸入,污渍一片。

梁榭看了几眼退了出来重新带上了门,然后推开下一间屋子的门,屋中没有人,只有一只倒在地上的水桶和一个倒扣着的木盆,梁榭见没有什么发现便即关上门,然后打开第三间房屋的门。这间房屋套着厨房,厨房里有一口大水缸,水缸里还有小半缸的水,梁榭瞥了一眼水缸又往灶台的锅里看去,这是一口铁锅,铁锅里锈迹斑斑,锅边有一堆或绿或黄的渣屑粘在上面,虽已没有半点形状梁榭还是看出了端倪。

这令人作呕的渣屑正是蝗虫的颜色,他太熟悉太熟悉这些东西了,看锅里锈迹的圈痕和粘的黄黄绿绿的东西只一眼他便能推算出这口锅里原本有水,水里泡着一些蝗虫,或许是为了浸死了洗净了吃,或许是为了煮熟了吃,总之是为了吃,结果五人死了,这一锅蝗虫也没人理会,于是泡发了起来,然后锅里的水干了就粘在了锅边上。

一想到这些梁榭不禁又是一阵恶心,恶心之余又疑惑了起来,这五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而死?答案并不难猜,这五人可能是结伴找水找吃的的人,看到此处有房有水于是住了下来,然而没想到还是死了,死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五个人都死了,而且临死前正在掐诀运气还烤着火,这就很诡异了,要知道,就在前半个月,天气可还是比较暖和的,根本用不到火,联想到之前死去的那些人,饮了‘秋池’的水血液凝固而死的传闻便又不证而实了。

“还是不对。”梁榭不禁又是疑惑,同样是喝了水,为什么自己却没事,就算自己喝水喝的少,又有‘天根诀’护体并无大碍,那凤七呢,柳十一呢?他刚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又忽然想起那天自己的肚子似乎也疼了半天,而且柳十一好歹也是练武之人,感风寒居然那么严重似乎也说不过去,至于凤七她后来惨死,也不知有没有生病,那么‘秋池’的水果然还是不能喝,至少绝对不能喝太多,更不能常年喝。

这是一个让他极其沮丧的发现,天已入冻,井里再挖不出水来过段时间越发挖不动了,而且存下的水省之又省也已快要用完,再过段时间索性没水可以喝,众人难不成都要渴死?

再次走到水(冰)边,踏足冰面之上,梁榭决定试一试,他先是在冰面上凿开一个洞,里边清波荡漾,似有甘甜之感传来,这般清冽的水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了。

梁榭俯下身子捧起一捧,刺骨的寒意顺着指节似乎要钻入身体之中,梁榭两口将手捧中的水喝完,入口甘甜,果然好水,他连捧三次全都饮尽却不敢再喝,这几年他天天勤练‘天根诀’,自功力恢复之后更是感觉内功与日俱增,他虽不知现在自己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但比起当初落水之时定能强上许多,当初喝两口只让他肚子微痛半天,这次喝了七八口应当还在控制范围内。

清水入腹梁榭除了感觉到一阵清爽之外并无异样,他知道以自己的身子健壮程度还远不到发作的时候,于是他坐在岸边等了许久,果然,肚子渐渐有了些疼痛,不过也仅仅只是疼痛,全然没有多少影响,他犹豫片刻,凿开的冰面又结了一层薄冰。

他再度砸开以手捧水又喝了七八口,只一会儿的功夫,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乱响,腹中一阵阵的绞痛,连带着头也有些发疼,梁榭没有刻意运功驱散强自忍受着,因大多数人并无他的身子强悍更无他此刻的内力,所以若以内力驱寒对别人来说这方法毫无意义,而且长期喝下去还是不行,于是梁榭一咬牙纵身跃入冰窟又一口气喝了二十几口这才爬了上来。

在放弃内功抵挡的情况下这一回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寒彻骨髓,水中除了冰寒之外似乎还有一层寒意穿经透脉在体内乱钻,这是从里往外的冰冷,顷刻间,梁榭眉发凝霜,脑子似乎也一下子木了,手足竟有些不听使唤,‘天根诀’内力立刻护体,梁榭强迫内功停下,那股子寒意阵阵肆虐,梁榭硬扛着,直到日近黄昏那种感觉才渐渐减轻,又过了一会儿手足也渐渐恢复了些,梁榭这才喘了一口粗气。

他模仿上次柳十一在水中的状态而行,这一次他没有用内力刻意抵抗仅仅凭借强健的身子便能安然度过,虽有半天的痛楚却比柳十一那次的大病轻了太多太多,看来似乎‘秋池’里的水没有几年前那般霸道了,这让他本已失望的心情再度点燃了一丝希望,想到这儿他赶忙去屋子里拿了两只木桶,清洗之后打了两桶水拎回了总舵。

第343章 覆灭

邵鸣谦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们在‘百瑞城’有多少人马?领头的是谁?”

那汉子面露难色,瞧了瞧邵鸣谦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驾着的刀,低声道:“一......一万多人,领头的是黎湖黎师叔,现在的‘顺义侯’。”

“‘双面狐狸’?‘百瑞城’既无坚城可守,又非关隘要道,他那么精明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邵鸣谦盯着那汉子问道。

那汉子被看的发毛,避开邵鸣谦的目光道:“呃......这个,两位好汉既然认识黎师叔不如到军中向黎师叔打听打听,小的职位卑微许多事实在是不知道。”

他这话出口梁榭立刻便知是在胡说,以他手下人的身手,他的职位就算不高,地位定然不低,否则若是十万大军都是这等身手朝廷恐怕对付陆峥嵘一个也够吃力了,哪还有力气对付得了第一反贼的杨谊由和关外的‘金骑’。

邵鸣谦仿佛没看出他的谎言,淡淡说道:“既然不愿说那也由得你,我留你一条胳膊,回去转告黎湖和陆峥嵘,有本事向敌人去使,抢掠普通百姓的人成不了气候,如今三十六路反王覆灭了二十八路,若不约束手下下一个覆灭的就会是他。”

邵鸣谦说罢向梁榭使了个眼色,梁榭会意,刀锋移动到了那汉子的右肩之上,那汉子听邵鸣谦要断他一臂已然大惊,再见梁榭的刀就要在他右肩上斩落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倒,磕头道:“两位好汉饶命,小人......小人愿意听两位差遣。”

邵鸣谦点了点头,梁榭将刀撤开,邵鸣谦问道:“那说说吧,你们来‘百瑞城’做什么?”

“是......是......”那汉子嘴里说着‘是’,却不往下接,邵鸣谦也不着急,只是盯着他看,那汉子眼见避不过,这才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黎师叔之所以占了‘百瑞城’就是想看看城中有没有粮草......好汉你也知道,现在灾荒厉害,不止我们一家缺粮,出事的时候正好黎师叔带的人在附近,所以想抢先占个便宜,这个......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哪知好汉的消息也是灵通的很,我们前脚到好汉后脚就来了,就是不知道好汉是哪家义军的将军?”

这汉子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梁榭渐渐听明白个大概,原来这伙人开始见他们气色不错不像没饭吃的人是想抢他和师兄的银子,待发现两人是道上的人之后又误以为是某反王的手下得到消息后进城来和他们抢‘生意’的,至于是什么消息则不得而知了。

邵鸣谦听罢点了点头道:“我家主上与鹿王(非皇帝的亲戚鹿王)交情颇深,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一家人,若不是你强行与我为难我也不会出手。”

那汉子听邵鸣谦的话音有转机已知自己的这条手臂算是保住了,大喜道:“是......是......将军说的是,是小人鲁莽了,早知将军是海王的人小人就该禀告黎师叔,让黎师叔亲自带人来迎接将军。”他说着慢慢站了起来,邵鸣谦冲他笑了笑也未曾理会,那汉子更是喜出望外。

邵鸣谦摆了摆手,面露忧色道:“这倒不必,我只是担心你我能得到消息,别人自然也能得到,再晚一步恐怕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那汉子道:“将军放心,那么大一批粮草不是谁都吃得下的,黎师叔已派人四处巡街探访,一旦发现粮草藏匿之处便会有大军开到,到时候城内的一万人加上百里之外鹿天王的五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而来管他什么来头也架不住咱们人多。”

这句话半真半假,不无威胁邵鸣谦和梁榭的意思,毕竟一万大军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若在附近还有五万人马,那可以说若无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谁想在这六万人马中夺得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粮草而来,动用几万人马,又是新近得到的消息,话说到这儿梁榭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与‘扬刀盟’分堂被灭一事有关,因为除了‘扬刀盟’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谁在‘百瑞城’还有让一万人马眼红的粮草,反王的粮草是绝不会放在这样一个易攻难守的城池的,官府更是早已断粮,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造反,唯一符合条件的便只有‘扬刀盟’,‘扬刀盟’每年都会千辛万苦从‘古梦州’等地运来许多粮食,放眼‘中州’也唯有‘扬刀盟’做得起这么大的买卖。果然,邵鸣谦下一句话便问道:“如果对方于昨日前已将粮草全部运走,我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那汉子面露得色道:“将军可能有所不知,‘百瑞城’河道早已断流,三万多石粮食光凭车马拉,那得多少车,多少马?这年头上哪找那么多的车马?就算是有,大几千辆马车走出城去漫山遍野早就传开了,哪里还会没有丝毫消息?”

话到说此处邵鸣谦已确认无疑,‘扬刀盟’在‘百瑞城’的粮仓内正好储存了三万多石的米,这个数字与汉子所说无二,可见自己怀疑这帮人是冲着‘扬刀盟’分堂灭门之事而来的果然半点不错,传闻杀人剖心是‘托塔天王’的手下的习惯,可若真是李顶天的人干的,陆峥嵘纵使是反王里势力最为庞大的几股之一也不敢来虎口夺食,可见这件事的传闻也是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言念及此,邵鸣谦又点了点头问道:“依你看,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那汉子摇头道:“不知道,‘扬刀盟’是‘中州’第一大帮,帮中高手不少,听说张千秋张大将军曾经带了三千多人攻打‘扬刀盟’被对手一百来人打得溃不成军,据说副将李奋飞被对方一个刀枪不入的独臂高手破开千军万马一掌劈于马下,其盟主邵鸣谦据说善于驱鬼搬山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连惊虹遇到了都不得不败走,像这种势力我们一般是不会碰的,江湖上敢动‘扬刀盟’的估计也就剩下‘钧天九鼎’和‘大隅天城’了,或者‘六龙帮’又杀回来了也未可知。”

邵鸣谦点了点头,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道:“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请代我家主上向‘顺义侯’问好,也请各位给当地老百姓一条活路,毕竟咱们也是没饭吃才起义的,在下就此向诸位告辞,这几日若是得暇在下自当亲自拜见‘顺义侯’。”

那汉子见邵鸣谦不提断臂之事忙不迭道:“将军请放心,小人这就回去请师叔放米赈灾,绝不再凌辱百姓。”

邵鸣谦笑了笑抱拳离开,梁榭收刀回鞘跟着去了。‘扬刀盟’在‘百瑞城’的分堂离此间尚有十来里路,是在城中较为偏的一处地方,需要穿过两条街道,一路上除了乞丐流民便是巡街的义军,那些所谓义军,作为比之强盗也好不到哪去。

对此邵鸣谦也唯有叹息,天下大旱,灾荒日益严重,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没有饭吃,当掠夺成为生存唯一途径的时候,人性已容不下善良。

邵鸣谦纵使天下无敌也只能杀人,想要救人却还要看老天的手段,倘使河道没有断流,水位没有下降,漕运能够畅通无阻,从‘古梦州’调集粮食过来还有希望,然而漕运不通,陆运的成本之高骇人听闻,假设一万石粮食,运往千里之外,一路上人吃马嚼,到了地头恐怕少说要折损一成之多,这还不算人员工钱,若遇到天气不好,路途难走,车坏了,马病了等等,再加上人员工钱,倒贴的可能都有。

若在平日里粮食这种便宜货是决计不会通过陆运走如此远的距离的,比如一两银子买一石米的时候,那时候远途运输的车夫,伙计,一个月要拿五到七两银子,一万石粮食运一个月扣除人员工钱算下来基本没剩什么。

一两银子买两三石米的时候正值伙计、车夫工钱最高的时候,运千里粮食更是铁赔的买卖,近几年来,粮食和水贵于一切,大家能混一口饭吃一口水喝就不错了,根本无人敢谈工钱,这反倒是可以陆运,然而陆运成本之高,速度之慢,运量之少还是远远无法与漕运相比较的。

这也是一旦‘中州’、‘唐州’、‘西疆’等河流较少的地方发生灾荒的时候极难从‘古梦州’调运粮食的主要原因,因为调运不起,商人一般本地买,囤货再本地卖,更无法跨州运粮变卖,极易赔本,‘扬刀盟’之所以敢这么干一者因近年来米价大涨,且有漕运渠道运输成本较低,二者当初也是为了搞垮四帮而不计成本调集的粮米,尽管如此,若非借助‘六龙帮’的水路船只也是难以做到的,而‘六龙帮’大型船只多数也是定制于‘大隅天城’这一节却是外人难以得知的了。

邵鸣谦一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义军’发生冲突,遇到了也只是展开身法避过,梁榭紧跟着也都一一避开,两人穿过两条街道,顺着前方的路渐渐靠近了分堂。这里原先是‘哉毋堂’所在,并非专门做粮食生意的,后来才在附近买了一块地,又加盖了仓库,现在的规模比之李婉在时自是大了不少。

邵鸣谦足下极快,梁榭亦是一步不落,越是靠近附近梁榭明显感觉师兄身上的气息越发有些阴沉,混不似以往的淡定泰然,再走百步,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感袭来梁榭的头皮不由得有些发麻,再看邵鸣谦的步子也似乎有些沉重。

再走数十步分堂已到,一座极大的院子乌沉沉的静立在昏暗的天色下,院子的大门虚掩着,院内阴沉着,没有丝毫的生气传出。邵鸣谦的手按在门环处却是没有立即推开大门,梁榭跟在身后能清楚的听到邵鸣谦深口吸气的声音。

第344章 百瑞城

邵鸣谦首先要去的地方是‘百瑞城’,曾经‘哉毋堂’李婉所在之地,‘百瑞城’离‘扬刀盟’并不算近,若是普通马车牛车要走两三日的路程,邵鸣谦和梁榭两人却远远用不了这么久。邵鸣谦心中牵挂,动足处便是绝顶轻功,人如飞鸟般向山下飘去,梁榭吸一口气,‘回风步’展开紧随其后,二人眨眼之间便到了山脚下。

邵鸣谦双足刚刚落地,不待踏实已足不点地般顺着官道疾驰而去,梁榭飘身从一块大石上跳落,人未落地足尖便在地下轻点了两下,霎时人如飞燕般向邵鸣谦掠去。许是邵鸣谦当真心乱,足下越走越急身法越来越快,青天白日之下沿途的流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虚影已去的远了,若在往日邵鸣谦这样的速度就算梁榭全力施为也是跟不上的,但此刻梁榭练习‘天根诀’日久,体内真气无穷无尽,虽还不及邵鸣谦的功力那般扎实那般浑厚,却胜在只要一个呼吸间便能尽数恢复,可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这般内力的支持下,梁榭的头脑更快、筋骨更坚、速度也更胜从前。

黄昏时分,两人已进了‘百瑞城’。‘百瑞城’在‘中州’来说是座大城,比繁华当然比不上‘大龙城’和‘京城’,富庶也远不及‘古梦州’的‘迷津渡’和‘津海一渡’,但城池规模,人口数远在‘津海一渡’之上,人多了做买卖的就会很多,‘百瑞城’的繁华是建立在数十万计的普通百姓身上的,经济素来扎实稳定,不然‘扬刀盟’也不会将‘哉毋堂’的堂口设在此处。

自‘启宗’二十年往后,地方上的衙门对宵禁的态度模棱两可且因人而异,有时候兴致起来了管一管,通常是没人管的,于是夜市就成为了一种风尚,街道两旁随处可见店铺灯火辉煌,更有无数小买卖家摆摊做生意,吃的,喝的,玩的,穿的以及各种家用之物应有尽有,还有各种盗刊盗印以及跟风的小说。

比如《西游记》大火之后各家大小书商争相盗印变卖,其中有一家更是了得,立刻推出了《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三本书,愣是凑了个《四方游记》,这一下比单独卖《西游记》多赚将近三倍的钱,也不知道那三本书是临时写的还是早有成书只是临时改了几个名字凑足四方的,总之这一招极为好使,一时间印的没有卖的快,不少小商贩看出商机便抢先将书大量买来,然后转手再卖,从中赚取差价。

除却《四方游记》之外还有几本也是极受追捧的,其中还有一本卖的比《西游记》更好的书——《金瓶梅》,由于其本身更加贴近生活,写的细致又有一些是男人都懂的情节再配以插画,故而更火过了其他书,至‘启宗’四十年时,家境稍好的读书人家里除却《四书五经》、《老子》、《庄子》等一系列经典之外谁家若是没有《四方游记》和《金瓶梅》等十来本小说便格外让人瞧不起,家境平平的则也以凑齐这些书为荣,当然其中也免不了道学先生的公开批评和咒骂,然后也趁人不注意时蒙面潜入书店买本插画版《金瓶梅》趁夜遁走,回到家中蒙着被子仔细研究感叹人心的不古,摇头唾骂世风的日下。

这些景象不能说多好,也不是说多不好,他有其不道德的地方,也有其无奈的地方,朝中对此番景象也是争吵不休,有支持的,表示无论如何至少能够让一些人有了饭吃,既然有买的就说明有这个需要,也有反对的,反对者认为无论做买卖的还是盗刊盗印的还是卖春宫插画这些都是下九流的人,所作所为有伤风化,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对此,‘启宗’的态度是——不管,老子忙着睡觉,忙着发呆,忙着游戏,总之没空。许你们又是火耗又是冰敬碳敬又是暗中做买卖的就不允许百姓们折腾?

‘百瑞城’作为‘中州’的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府城夜市也是极为繁华的,加之此地气候不若北方那般极端,也不似南方那般多雨,反而更适合小商贩们长期做买卖,以往黄昏的时候正是各个城中的货郎们挑着担子赶来的时候,有的是从家中赶来,也有的从城墙墙根底下走来赶夜市的,‘百瑞城’旧城城墙早已荒废,倒无人在那做买卖,不过这便使得城中的街道做买卖的人更加多了起来。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过去,旧日的繁华一去不复返,徒留下慌乱,破败的景象,梁榭想过如今的乱,却没想到会这么乱。

街道边没有了商贩,一个都没有,放眼望去只有数不尽的乞丐、流民,这些人有七成左右都是妇孺老幼,一个个面黄肌瘦,嘴角干裂,随时一副倒毙样。一队十来个拿着刀子的人恶狠狠的从街道上走过,眼光在流民和街上的行人身上扫过,但凡看到穿着稍微好一点或者面色稍微好一点的便一把揪了过来周身上下搜个遍,搜到了东西二话不说拿了去,搜不到东西的狠狠踹上一脚踢开,嘴里咒骂道:“看着油光水滑以为捞着个火点,原来是个水码子,快滚。”

梁榭看的大为气愤,正打算动手,邵鸣谦急忙拦住了他,微微向他摇了摇头,带着他向另一处街道拐去,那队领头的汉子眼尖一眼看到了梁榭和邵鸣谦两人,眼看着两人要走,那人拿刀一指喊道:“好孙食,金杠子长长了,暗青子招呼。”

邵鸣谦脚步一顿站住了身子,梁榭跟着站住,那一队人拎着刀往上一冲,两邵鸣谦和梁榭包围了起来,领头那人浑身上下打量邵鸣谦和梁榭两眼,见两人带着刀又能听懂黑话,只道两人也是来干抢掠营生的人,当即说道:“果然是吃空子的朋友,不知是山上的,还是线上的,石头里去还是棵子里藏?海嘴子上山土条子下水,朋友可别捞过了界坏了规矩。”

邵鸣谦道:“山是天下人的山,线是‘天芒朝’的线,顶上有青天,脚下踩大地,双足踏向未来任何地方都去得,又何必躲躲藏藏?”

那领头的汉子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半开眼的念攒子,日后腿长着点儿,把招子放亮了瞧,这次爷先给你拔拔牙,下一次簧点子不清就别怪爷们儿做绝了。”

邵鸣谦轻哼一声说道:“一瓢舀不尽三江的水,一网网不尽五湖的鱼,‘九州’的土地大,装不下无心之人,‘九州’的蝗虫多,养不活无用之辈。”

邵鸣谦的话惹怒了领头的汉子,他也不再说黑话,直接骂道:“少他娘的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不吃你们这帮龟孙子,叫老子喝西北风去?”

邵鸣谦道:“关外有大好的鲜血等着好汉去饮,有大好的鲜肉等着英雄去吃,只有怂包才会对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下手。”

“你说什么?”领头的汉子大怒,质问了一句,也不待邵鸣谦答话便命令手下人‘亮青子招呼。’

领头的汉子一声令下,那十来个人中立刻有五人舞刀向邵鸣谦和梁榭砍来,邵鸣谦斜步后退避开五人攻击,正要从五人包围之中穿出忽然另外五人迈步从先前五人的身侧穿出提刀便撩,五人所使竟是一模一样的招式,邵鸣谦侧身横移数尺躲过五人攻击,先五人斜步上前又是五刀劈出,这一回连同梁榭也攻击在内了。

邵鸣谦负手于后,身子在十人出刀缝隙之间摇摆变化,梁榭除了‘震刀决’之外不擅于防守,当即出刀格挡,对手十人左右穿插,五人以劈砍为主大开大合,五人以提撩点刺为主刁钻变化,先五人出招后五人弥补空门,这十人步法单一,招式也谈不上精妙,然十人配合之下竟是十分厉害。梁榭起先只道是普通的江湖匪类,哪曾想大意之下居然一时处于下风。

‘呼!’又是五人出刀劈出,梁榭举刀挡住两刀,邵鸣谦身子一闪不待对手补上空隙已率先踏在一处空门之上,那五人之中的一人刀尚未提起来已被邵鸣谦一把扭住手腕夺了刀去,旁边两人出刀相救,邵鸣谦夺刀在手,身子一矮刀尖自下而上斜指那两人两刀劈空邵鸣谦的刀尖已到了其中一人腋下,那人大叫一声,吓得向后跃去,阵法破绽大露瞬间告破。

梁榭步下一滑出了包围,一刀向领头的汉子砍去,那汉子不意梁榭来的如此之快,急忙舞个刀花护住头脸,急速向后退去,他的应对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慢了太多,梁榭的刀在他舞起刀花之前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出刀之快,之准,连梁榭自己也感到意外。这一刀不是‘恨刀十二诀’中的招式,却暗含着几分‘幻无方’的意思。

“你.....你......我们是鹿天王的人,你敢动我,鹿天王十万大军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大汉刀花舞了一半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冰凉,吓得他硬生生停住,惊慌之下不忘了威胁梁榭一句,梁榭没有搭理他,直接上前将他的刀缴了丢在一旁。

“鹿天王?你说的可是‘唐州’‘黑道’上‘百变刀门’的第一高手‘千刃连峰’陆峥嵘?”邵鸣谦走过来问道,他的身后是已经被打倒在地的十条汉子。

“正.....正是,你认识我家门主?”那汉子问道。

第345章 气候

邵鸣谦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们在‘百瑞城’有多少人马?领头的是谁?”

那汉子面露难色,瞧了瞧邵鸣谦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驾着的刀,低声道:“一......一万多人,领头的是黎湖黎师叔,现在的‘顺义侯’。”

“‘双面狐狸’?‘百瑞城’既无坚城可守,又非关隘要道,他那么精明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邵鸣谦盯着那汉子问道。

那汉子被看的发毛,避开邵鸣谦的目光道:“呃......这个,两位好汉既然认识黎师叔不如到军中向黎师叔打听打听,小的职位卑微许多事实在是不知道。”

他这话出口梁榭立刻便知是在胡说,以他手下人的身手,他的职位就算不高,地位定然不低,否则若是十万大军都是这等身手朝廷恐怕对付陆峥嵘一个也够吃力了,哪还有力气对付得了第一反贼的杨谊由和关外的‘金骑’。

邵鸣谦仿佛没看出他的谎言,淡淡说道:“既然不愿说那也由得你,我留你一条胳膊,回去转告黎湖和陆峥嵘,有本事向敌人去使,抢掠普通百姓的人成不了气候,如今三十六路反王覆灭了二十八路,若不约束手下下一个覆灭的就会是他。”

邵鸣谦说罢向梁榭使了个眼色,梁榭会意,刀锋移动到了那汉子的右肩之上,那汉子听邵鸣谦要断他一臂已然大惊,再见梁榭的刀就要在他右肩上斩落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倒,磕头道:“两位好汉饶命,小人......小人愿意听两位差遣。”

邵鸣谦点了点头,梁榭将刀撤开,邵鸣谦问道:“那说说吧,你们来‘百瑞城’做什么?”

“是......是......”那汉子嘴里说着‘是’,却不往下接,邵鸣谦也不着急,只是盯着他看,那汉子眼见避不过,这才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黎师叔之所以占了‘百瑞城’就是想看看城中有没有粮草......好汉你也知道,现在灾荒厉害,不止我们一家缺粮,出事的时候正好黎师叔带的人在附近,所以想抢先占个便宜,这个......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哪知好汉的消息也是灵通的很,我们前脚到好汉后脚就来了,就是不知道好汉是哪家义军的将军?”

这汉子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梁榭渐渐听明白个大概,原来这伙人开始见他们气色不错不像没饭吃的人是想抢他和师兄的银子,待发现两人是道上的人之后又误以为是某反王的手下得到消息后进城来和他们抢‘生意’的,至于是什么消息则不得而知了。

邵鸣谦听罢点了点头道:“我家主上与鹿王(非皇帝的亲戚鹿王)交情颇深,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一家人,若不是你强行与我为难我也不会出手。”

那汉子听邵鸣谦的话音有转机已知自己的这条手臂算是保住了,大喜道:“是......是......将军说的是,是小人鲁莽了,早知将军是海王的人小人就该禀告黎师叔,让黎师叔亲自带人来迎接将军。”他说着慢慢站了起来,邵鸣谦冲他笑了笑也未曾理会,那汉子更是喜出望外。

邵鸣谦摆了摆手,面露忧色道:“这倒不必,我只是担心你我能得到消息,别人自然也能得到,再晚一步恐怕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那汉子道:“将军放心,那么大一批粮草不是谁都吃得下的,黎师叔已派人四处巡街探访,一旦发现粮草藏匿之处便会有大军开到,到时候城内的一万人加上百里之外鹿天王的五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而来管他什么来头也架不住咱们人多。”

这句话半真半假,不无威胁邵鸣谦和梁榭的意思,毕竟一万大军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若在附近还有五万人马,那可以说若无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谁想在这六万人马中夺得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粮草而来,动用几万人马,又是新近得到的消息,话说到这儿梁榭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与‘扬刀盟’分堂被灭一事有关,因为除了‘扬刀盟’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谁在‘百瑞城’还有让一万人马眼红的粮草,反王的粮草是绝不会放在这样一个易攻难守的城池的,官府更是早已断粮,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造反,唯一符合条件的便只有‘扬刀盟’,‘扬刀盟’每年都会千辛万苦从‘古梦州’等地运来许多粮食,放眼‘中州’也唯有‘扬刀盟’做得起这么大的买卖。果然,邵鸣谦下一句话便问道:“如果对方于昨日前已将粮草全部运走,我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那汉子面露得色道:“将军可能有所不知,‘百瑞城’河道早已断流,三万多石粮食光凭车马拉,那得多少车,多少马?这年头上哪找那么多的车马?就算是有,大几千辆马车走出城去漫山遍野早就传开了,哪里还会没有丝毫消息?”

话到说此处邵鸣谦已确认无疑,‘扬刀盟’在‘百瑞城’的粮仓内正好储存了三万多石的米,这个数字与汉子所说无二,可见自己怀疑这帮人是冲着‘扬刀盟’分堂灭门之事而来的果然半点不错,传闻杀人剖心是‘托塔天王’的手下的习惯,可若真是李顶天的人干的,陆峥嵘纵使是反王里势力最为庞大的几股之一也不敢来虎口夺食,可见这件事的传闻也是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言念及此,邵鸣谦又点了点头问道:“依你看,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那汉子摇头道:“不知道,‘扬刀盟’是‘中州’第一大帮,帮中高手不少,听说张千秋张大将军曾经带了三千多人攻打‘扬刀盟’被对手一百来人打得溃不成军,据说副将李奋飞被对方一个刀枪不入的独臂高手破开千军万马一掌劈于马下,其盟主邵鸣谦据说善于驱鬼搬山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连惊虹遇到了都不得不败走,像这种势力我们一般是不会碰的,江湖上敢动‘扬刀盟’的估计也就剩下‘钧天九鼎’和‘大隅天城’了,或者‘六龙帮’又杀回来了也未可知。”

邵鸣谦点了点头,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道:“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请代我家主上向‘顺义侯’问好,也请各位给当地老百姓一条活路,毕竟咱们也是没饭吃才起义的,在下就此向诸位告辞,这几日若是得暇在下自当亲自拜见‘顺义侯’。”

那汉子见邵鸣谦不提断臂之事忙不迭道:“将军请放心,小人这就回去请师叔放米赈灾,绝不再凌辱百姓。”

邵鸣谦笑了笑抱拳离开,梁榭收刀回鞘跟着去了。‘扬刀盟’在‘百瑞城’的分堂离此间尚有十来里路,是在城中较为偏的一处地方,需要穿过两条街道,一路上除了乞丐流民便是巡街的义军,那些所谓义军,作为比之强盗也好不到哪去。

对此邵鸣谦也唯有叹息,天下大旱,灾荒日益严重,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没有饭吃,当掠夺成为生存唯一途径的时候,人性已容不下善良。

邵鸣谦纵使天下无敌也只能杀人,想要救人却还要看老天的手段,倘使河道没有断流,水位没有下降,漕运能够畅通无阻,从‘古梦州’调集粮食过来还有希望,然而漕运不通,陆运的成本之高骇人听闻,假设一万石粮食,运往千里之外,一路上人吃马嚼,到了地头恐怕少说要折损一成之多,这还不算人员工钱,若遇到天气不好,路途难走,车坏了,马病了等等,再加上人员工钱,倒贴的可能都有。

若在平日里粮食这种便宜货是决计不会通过陆运走如此远的距离的,比如一两银子买一石米的时候,那时候远途运输的车夫,伙计,一个月要拿五到七两银子,一万石粮食运一个月扣除人员工钱算下来基本没剩什么。

一两银子买两三石米的时候正值伙计、车夫工钱最高的时候,运千里粮食更是铁赔的买卖,近几年来,粮食和水贵于一切,大家能混一口饭吃一口水喝就不错了,根本无人敢谈工钱,这反倒是可以陆运,然而陆运成本之高,速度之慢,运量之少还是远远无法与漕运相比较的。

这也是一旦‘中州’、‘唐州’、‘西疆’等河流较少的地方发生灾荒的时候极难从‘古梦州’调运粮食的主要原因,因为调运不起,商人一般本地买,囤货再本地卖,更无法跨州运粮变卖,极易赔本,‘扬刀盟’之所以敢这么干一者因近年来米价大涨,且有漕运渠道运输成本较低,二者当初也是为了搞垮四帮而不计成本调集的粮米,尽管如此,若非借助‘六龙帮’的水路船只也是难以做到的,而‘六龙帮’大型船只多数也是定制于‘大隅天城’这一节却是外人难以得知的了。

邵鸣谦一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义军’发生冲突,遇到了也只是展开身法避过,梁榭紧跟着也都一一避开,两人穿过两条街道,顺着前方的路渐渐靠近了分堂。这里原先是‘哉毋堂’所在,并非专门做粮食生意的,后来才在附近买了一块地,又加盖了仓库,现在的规模比之李婉在时自是大了不少。

邵鸣谦足下极快,梁榭亦是一步不落,越是靠近附近梁榭明显感觉师兄身上的气息越发有些阴沉,混不似以往的淡定泰然,再走百步,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感袭来梁榭的头皮不由得有些发麻,再看邵鸣谦的步子也似乎有些沉重。

再走数十步分堂已到,一座极大的院子乌沉沉的静立在昏暗的天色下,院子的大门虚掩着,院内阴沉着,没有丝毫的生气传出。邵鸣谦的手按在门环处却是没有立即推开大门,梁榭跟在身后能清楚的听到邵鸣谦深口吸气的声音。

第346章 雷大人

‘嘎~~~啦啦~~~~’在一阵门轴响动声中,大门应手而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来,虽经两三日已淡化了许多还是难以尽去,对面一所破院子中的邻居大概听到了响声隔着墙头探出了半个脑袋瞧了一眼又缩了回去,邵鸣谦察觉到了却没有理会。

梁榭注目望去,只见院子里破碎了的窗户,门,桌子,兵器架子之类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地面上东一滩,西一片到处都是暗黑色的土地和砖石,有的地方更有暗红色的冰,很明显,这些都是鲜血渗入其中形成的,那冰也是血结成的冰,院子里没有砖石的土地上有着数不尽的杂乱脚印和马蹄印,若非动手之人留下的定然是‘鹿王’的人来搜过一遍。

邵鸣谦的脚步越发沉重,梁榭几可听到师兄的那难以按捺的心跳声。

邵鸣谦推开破损的厅门迈步走了进去,厅中光线更加黑暗,邵鸣谦打着火折子点亮随身带着的蜡烛,厅中顿时明亮了许多,一切尽收眼底,厅中摆设多数都已破坏,桌上,墙上有不少的刀剑砍斫的痕迹,邵鸣谦不动声色逐寸逐寸看去,手指时不时在桌子和墙上的刀痕上抚摸过去,待看到墙上的一个洞后步子突然止住了,他伸出食指在洞口比了比,粗细竟然有九分吻合,那墙上的洞居然十分像是指洞,洞穿了墙面的指洞,墙的厚度远比人的手指要长,那么若非是铁条刺穿的洞便是人的指风所为,以指风做到这个地步的放眼江湖也足以叱咤风云成为一流的人物,而且与此前陆孤鸿、梁榭这种所谓的一流不同,这将是真正的一流人物,任何势力都抢着要的人物。

邵鸣谦暗自思忖“江湖这类指法不在少数,佛门‘一指禅’,道门‘点金指’,儒门‘驭风指’都能达到如此效果,此外邪派‘鬼噬’、‘魔劫’也较为出名,细数之下这类指法不下二十种,功夫虽多,精炼指法的人却是不多,尽管如此十个人还是能数出来的,再加上一些隐藏暗处不怎么出名的高手,要想准确知道是何人所为还是不容易的。”

邵鸣谦心中拟好几个人名,又转而向下看去,只看得几眼墙上的一道刀痕又吸引住了他,这是一道非常浅的剑痕,却是非常干净,剑痕周边没有墙皮剥落的痕迹,能满足这两点的起码对方剑刃触墙即收收放自如且剑招精准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方能做到,而能在打斗中还做得到的,足以证明对方和‘扬刀盟’分堂的人动手时并不吃力。

“这剑痕看起来有几分像是‘无垢剑派’中的手法,‘无垢剑派’当今一共有三位‘净字’级高手,这三位高手中一位于几年前死在了盖摩天手中,其余两人一人在陆峥嵘的麾下效力,而且正是那‘双面狐狸’的贴身护卫,另一人则在‘托大天王’身边做了护卫。”

邵鸣谦心中暗自盘算,继续看了下去,厅中刀剑痕迹有很多,观其痕迹多数是‘扬刀盟’分堂中的兄弟砍的,目前来看敌人人数不多大约有不到十人但个个都是高手,最为厉害的就是一个剑客和那名指风洞穿墙壁的人。

邵鸣谦在厅中扫视一遍再无发现后便退了出来,梁榭跟着师兄一句话也没有问,也无需多问。邵鸣谦出了厅门,径直向仓库走去,梁榭也跟了过去,两人离仓库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重。

梁榭已经猜到仓库中将会有什么,邵鸣谦当然也已猜到,不过他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走了过去。仓库的门虚掩,上边挂着半个断掉的锁头,上锁的人自然不会是死人,也不会是贼人,很可能是城里的捕快,而断锁的人极可能是‘鹿王’的人,邵鸣谦扫了一眼伸手推门,仓门一开,那股子臭味顿时重了几分。

邵鸣谦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迈步进去仓库,仓库极大,能存放许多粮食,此刻那本该放粮的地方放的不是粮食,而是尸体,数十具的尸体七躺八卧堆在了一起。邵鸣谦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一具尸体的手臂撕开他身上的衣衫查看,那尸体一切完好,除了胸口处有个碗大的血窟窿外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邵鸣谦掰开他胸口的血肉仔细查看,只见伤口圆如碗口整齐无比没有半点拖拽撕扯之处,竟是连骨带肉被剜了心去。

一剑取心!梁榭心头一阵发毛,这等锋利的剑固然少见,这等将活人一剑剖心的剑术更是极为了得,要知道人心脏处的骨头可是极其坚硬的,比之砖石丝毫不差,能以腕力做到这一点的人绝不会多。

邵鸣谦放下那具尸体又去查看另外一具尸体,情况几乎一样,依然是一剑取心,只是这具尸体的脖子处挨了一刀,是死后被取走了心脏。邵鸣谦放下第二具尸体,又查看第三、第四、第五......具尸体,所有尸体基本一样,这些人一个个或中指而亡,或中刀剑而死,或被活生生剜去心脏而死,无一人例外,几十具尸体所有人的心脏均被剜走。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之中邵鸣谦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梁榭几可感觉到师兄的手在抖,师兄的心在滴血,邵鸣谦虽是背对着他,他亦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师兄身上的一股怒气,一股从未有之极力控制压抑的怒气。

“走吧!”过了许久,邵鸣谦站起身来说到,他只说了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似乎是用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这两个字后他的气息一下子萎靡了许多,身子也似乎一下子佝偻了许多。吹灭了蜡烛,两人从仓库中退了出来,此时的天色已然大黑,两人的功力俱佳,只要有一点光亮当运功之下不敢说视夜晚如白昼也差不多少。

“师兄,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丹禾府’?”站在院子当中,邵鸣谦似乎突然失忆了一般呆立不动,梁榭不由得问了一句。

邵鸣谦摇了摇头道:“不,‘百瑞城’的捕头杨庚有些本事,出事后他第一个进来的,定然能看出一些端倪只是不敢说破,据说他与雷大人是亲戚,自雷大人上任以来他便一直住在衙门后院,找起来倒也方便,等稍晚一些咱们去拜访拜访他。”

“嗯,那现在呢?”

“吃饱饭,喝足水,然后等。”邵鸣谦道。

‘百瑞城’几乎已没了酒楼客栈,反正开了也没人来,来了也没人给钱,给了钱也会被抢走,干脆,八成以上做买卖的人都走了。两人坐在厅门前的沿台上用自带的水洗了洗手,然后开始吃起了自带的干粮喝起了自带的水,水半足饭半饱之后两人开始打坐运功。

夜,三更。

邵鸣谦和梁榭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分堂朝着衙门而去。

‘百瑞城’是一座‘府城’,城中捕快不少,据说半年前新上任知府雷大人是个不错的官,当此天下大灾朝廷发不出俸禄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前来上任,虽不敢说清如水明如镜却也是有胆量有担当的读书人,在当今这种情况下已算极为难能,比之朝中那些借机捞银子的家伙好多了。

只是此人人品不错却无大才,皆且朝廷发不了银子给衙门,衙门发不起捕快的饷银,在此天下灾祸频发之际盗抢成风,捕快自保尚嫌不足更无力拿贼,百姓之穷已到了家徒四壁,四壁破败,破败不堪的地步,想诈银子那是万无可能,于是堂堂府城捕快也只剩下三五个能勉强度日,这三五个捕快之中就有老捕头杨庚。

‘扬刀盟’在‘百瑞城’的这处分堂和衙门只隔着一条街,只不过一个南城一个在北城,距离可也不近,邵鸣谦来‘百瑞城’不止一次,对于道路颇为熟悉,找个衙门自是不在话下,当下和梁榭两人展开轻功疾驰而去,沿路之上,躺在街边,墙角,店铺内外,门前后巷的流民数不胜数,两人无暇理会只朝着衙门的方向疾走顷刻之间便在五六里之外。

再走百十来步拐过街口衙门在望,深夜之中,早该熄灯瞎火的衙门此时正灯火通明里边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运功细听,但听得里边吆五喝六一阵喝酒划拳的声音宛若市井酒肆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衙门就是再不像话也不敢在大堂如此放肆,这里边定然出了乱子。两人快走几步,再往衙门门口看,只见门口那两只石狮子已然倒地,其中一只竟被崩去了半边脑袋。

衙门的大门打开着,门口有四个戎装汉子正依靠在门框边上打着瞌睡,他们在明邵梁二人在暗,不刻意观察之下却也未能发现二人。

邵鸣谦向梁榭使了个眼色,梁榭会意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绕到衙门侧墙,翻身跃上房顶,揭开瓦片一看。

衙门大堂里乱糟糟一团,匾额被踩断扔在了地下,背墙也被毁去了大半,知府大人的桌案也被拿到了大堂中央,一群二三十人正围在几张拼凑的桌子上喝酒划拳,有几个人喝的东倒西歪已经不省人事,大堂的西北角捆着四五个男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虽已被绑仍然坐的端正,一个满面风霜头发有些花白的中老年汉子,有两个低着头,身上破旧的衣衫几乎被血染了个透,看样子是难以活命了,还有一个倒在地下,一动不动已然死透。

被绑着的几个人中,邵鸣谦认得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那人正是老捕快杨庚,说起来他的年岁也不算太大,大约五十来岁,可他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却似有七十岁一般,此刻被捆了似乎也受了伤,看起来更是憔悴许多。

“喂,我说姓雷的,酒是老子自己派人打的,肉是老子自己动手弄的,你这破衙门里就没点儿存货?”喝酒的那群人中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晃了晃见底的酒坛,意犹未尽的问道。

被绑着的那名三十来岁的汉子冷笑道:“五个人一条狗,衙门里就这么几个公人,狗你们已经吃了,要是还嫌不够你看我能值得几斤?”原来这汉子就是雷大人。

领头的那个汉子笑道:“用狗当差,真有你的。”

雷大人道:“看家护院,示警报危你有那个能耐么?舍命护主,不畏刀枪,你有那个胆量么?关键狗好养活,一盆稀糠,两泡屎尿就是一顿,你行么?连你都算是人本官用狗当差给朝廷节省开支怎么不行?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你们这样的也配......”

‘啪!’,一声巨响,木屑纷飞,领头那汉子拍案而起,指着雷大人怒骂道:“姓雷的,你食古不化,朝廷是什么样的朝廷,你还抱着那套忠君爱国的狗屁不觉得可笑么?”

雷大人半点未被吓到,反而笑着道:“忠君爱国,天下官员若都要懂得忠君爱国若是左总兵不收你们的贿赂,若是鲁将军没有养敌自肥,去年‘唐州’一战你们这群人早已死绝,哪轮得到你们今日伤我百姓,坏我社稷?”

那领头之人道:“历朝历代哪个不是造反立国?你不懂得顺应大势,活该有今日。”

雷大人哈哈大笑道:“死则死耳!本官的后人自会以本官为豪,今日尔等在城里焚烧酒楼,抢掠百姓,奸杀十五名幼女,屠杀老弱的事迹,纵然你称王为帝不知你死以后你的后人敢不敢认你为祖?”

那领头之人道:“自古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我若为王,百年之后历史只会记载义军击破助纣为虐的衙门,推翻腐朽无能的朝廷,又有谁会记得这些小事?”

雷大人纵声狂笑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道:“王?胜利者?凭你也算胜利者,也想称王?那你将你们‘顺义侯’放在何处?将你们‘鹿王’放在何处?将天下第一反王的杨谊由又放在何处?”

那汉子自知失言,挥手将酒坛子向雷大人丢了过去,怒骂道:“姓雷的,别以为老子不敢对你动手,人肉而已,又不是没吃过,逼急了老子照样煮了你。”

雷大人不闪不避,被酒坛正中头部,顿时鲜血长流,头顶,额角的血流在他的脸上,在他疯狂的笑容中显得更是诡异莫测,雷大人也不去蹭掉头上的鲜血,咧开嘴阴测测的笑道:“无妨,能在临死前给自己报个仇,本官死也值了。”

那汉子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雷大人冲他一笑,转而向其他喝酒的二三十人大声道:“各位,这位将军说他当了王之后要将所有干过的坏事全都抹去,这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至于如何抹去,是杀人灭口还是别的办法各位自己去想,哦,顺便提醒一下,如果他造反背叛了你们‘顺义侯’和‘鹿王’,‘鹿王’追究起来你们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

雷大人这句话说得极狠,那汉子听他说了句‘没什么意思’刚要等候下文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待到发现雷大人的话可能对自己不利时,雷大人话已说出一半他若打断就更显得心虚,一时犹豫之下雷大人又加重了下挑拨。到了此刻那领头的汉子再也不敢让说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照着雷大人的嘴巴便是一掌,杨庚急忙一跃,用肩头狠狠撞了雷大人一下,这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正抽在杨庚的脸上。

雷大人被撞的一歪,七晕八素中犹不忘向领头那汉子调侃道:“将军,你猜你这番话这番举动你的手下会不会去告密,如果告了密你猜‘顺义侯’和‘鹿王’会不会对你下手,若是下手你猜他们会在何时,会在什么情况下对你下手?”

雷大人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将话说完,那领头的汉子已摆脱了杨庚的纠缠,正要一掌打下去,听到雷大人的话惊的魂不附体,一只手掌举在半空竟然抖的落不下去。雷大人的这番话分明把他往背叛‘鹿王’的路上逼,更把他的手下往背叛他的路上逼,这些话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事任谁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鹿王’和‘顺义侯’暂时不会对他下手,待到天下大定或者他犯什么错的时候难保不会灭了他,他一句无心之言被雷大人利用了,现在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

“我先砍了你!”领头的汉子犹豫片刻终于暴喝一声,转身抄起刀来就要砍落。

突然一片瓦从屋顶飞了下来正好砸在领头汉子的手指上,那汉子痛叫一声长刀撒手,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堂门口已闪近两人,那二三十名正坐在酒桌边的属下听得有异纷纷取刀却是晚了一步,但听得痛呼声此起彼伏,一个呼吸间二三十人均已倒地不起,院子里的哨兵正自打着瞌睡,忽听得屋里动起了手,不待他们回过神来只见两条黑影背着两人如一股风一般从他们面前刮过,瞬间无影无踪。

“不好了,敌军闯进来了!”人早已不见踪影,那几名哨兵才扯嗓子喊了起来,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第347章 端倪

救人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邵梁兄弟二人,二人击倒众人不愿多做停留一口气带着人疾驰而去,衙门已然沦陷,‘百瑞城’此刻又被‘双面狐狸’的一万人马占据,城就这么大的城,时间拖得越久他们便越麻烦,两人一出衙门毫不犹豫跑出了‘百瑞城’,到了荒郊野外这才将两人放了下来。

邵梁二人救出来的正是雷大人和杨庚,杨庚身上没有刀伤,却是断了一条腿,痛虽痛点倒也无甚大碍,雷大人在敌人来时他根本就没有反抗,反倒没有受伤,至于四人当中那两名捕快则是受伤很重失血过多已然奄奄一息,若再这么一阵狂跑定会要了他们的命,故而两人未将他们带出。

雷大人一介书生,硬气归硬气身子却着实差点被邵鸣谦带着这么一跑早已晕头转向,再加上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更是金星直冒,反倒是杨庚功夫不错,也经得起折腾,过了一会儿腿疼的劲儿忍过去一些立刻便向邵梁二人倒头拜道:“老夫杨庚,多谢二位大侠救命之恩。”

邵鸣谦道:“杨捕头不用客气,咱们有过数面之缘说起来也算得上半个朋友。”

“您是?”听邵鸣谦这么一说杨庚顿时有些发呆,邵鸣谦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亮了火在自己脸前一照,借着灯光杨庚一下子认了出来。

“您是‘扬刀盟’的邵鸣谦邵盟主?”杨庚道。

“正是在下。”邵鸣谦见雷大人也看向自己,忙抱拳道:“草民邵鸣谦见过雷大人,见过杨捕头。”

雷大人急忙也抱了抱拳道:“邵盟主免礼,本官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邵鸣谦道:“大人这样的汉子是百姓之福,草民理应相助。”

雷大人道:“本官无能,惭愧至极,若不是......”

“方才走的匆忙,不知大人府上有没有家眷落在敌人手里?”邵鸣谦怕这读书人认死理惭愧起来没完,赶忙打断道,其实他和梁榭早已在整个衙门后院转悠了一圈,有没有人被捆他们心中有数,这句话也只是问问而已。

雷大人摇了摇头道:“不麻烦邵盟主了,衙门已经没人了。”

邵鸣谦一愕,听雷大人这话语之中是有故事的,他把目光移向杨庚,杨庚叹了口气道:“邵盟主,都这个时辰了,你觉得若是女眷落到他们手里还有活路么?换句话说,以大人这个年岁夫人正当妙龄,若是还活着他们怎么会都在大堂喝酒?”

邵鸣谦默然,这的确是,在军中缺的可不止是粮食,女人比粮食更缺,以这群人的军纪断无不侵犯的道理,杨庚身为老捕头说出此番话来,想必这雷大人曾经是有夫人的,只不过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幸的变故,故此在言语中有些惋惜和不甘,想到此节当即抱拳道:“是在下问的唐突了。”

雷大人道:“不关邵盟主的事,本官上任之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想不到上任第三日晚夫人便在衙门中被人掳去,第二日暴尸荒野,死状凄惨。”

邵鸣谦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与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有些关联,于是问道:“大人可知是何人所为?”

雷大人摇头道:“不知道,若非那晚本官正好有事出去,恐怕我也难逃毒手。那贼人甚是可恶,盗走衙门所有值钱的东西,害了我的夫人,还将......还将我那夫人的心......也挖了走。”他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牙咬得咯咯作响。

邵鸣谦黯然,事情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他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仅是表面夺财杀人那么简单,也绝不仅仅是与‘义军’有瓜葛,极有可能还与其他有所牵扯,而这个牵扯的势力绝不会小。

话说到此时,城里已然哄乱成了一团,火把通明,喊骂声想成一片。

“乌合之众,难成大器。”邵鸣谦摇了摇头,历朝历代的起义总要有一股像样的势力才能建立新的朝代,而所谓的像样包括军纪、战略、调动、后勤、人才以及如何笼络人心,而所谓的笼络人心绝不是骗一天两天的虚假口号,而是要切切实实喊到百姓心坎儿里,切切实实去做了的事,而这些邵鸣谦没有从这天下第四号反王的部下看到一点,哪怕是一丁点儿。

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战,他们的主上恐怕也不知道,抢钱,抢女人,生存固然可以横行一时,但要想成事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尽量少干,毕竟这不是关外。

中原人喜欢安定,他们有勤劳的双手,有灵活的脑袋,有广袤的土地,他们能够创造太多太多的价值,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只要世界不乱,他们根本不需要去抢就能过很好的日子,所以在中原一旦灾荒过去,这样的军队将不战而溃,莫说是十万大军,便是百万千万也终究是乌合之众,比不了自己的三百‘玄衣卫’尽管‘玄衣卫’也出了内奸,也比不了‘钧天九鼎’的‘紫衣卫’和‘铁衣卫’尽管如今也没落了,更比不上朝廷之前的‘金衣卫’和‘龙禁卫’,更加无法与关外的‘金骑’精锐相提并论,至于‘大隅天城’的‘布衣卫’,若在巅峰之事,放眼天下无人可挡。

“走吧,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一会儿他们该寻过来了。”邵鸣谦说道。

邵鸣谦背着雷大人,梁榭背着杨庚,四人朝着远处行去,到了三四十里外的一家农户家这才停下,农户家家徒四壁,房屋破败已然无人,邵鸣谦和梁榭将二人暂且安顿了下来转身出屋。

夜,还是那个夜,天下的纷乱似乎丝毫影响不到长夜苍天。

邵鸣谦出了屋转身走到院子一边的石碾上坐了下来,梁榭跟着也走了过去,挨着师兄坐下,师兄弟二人无话,只自顾想着心事。天很冷,冷的足以结冰,石碾上的冰寒透着裤子阴了进来。

“邵盟主,梁兄弟。”过了片刻杨庚拄着根棍儿一瘸一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没有邵梁二人的功力,在这暗夜中视物究竟不太方便,于是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

“杨捕头。”邵鸣谦向他传音了一句,杨庚这才慢慢一瘸一拐从这边走了过来,待走近一些邵鸣谦与梁榭两人起身扶杨捕头坐在了石碾边上。

杨庚看着邵鸣谦正色道:“邵盟主,我知道你有事要问我,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瞒邵盟主说,做了这么多年捕快,我的确能看出点儿端倪,只是这件事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我奉劝两位一句,别再查了,查下去不但报不了仇,连你我的性命恐怕也要搭在里边。”

邵鸣谦笑了笑道:“杨捕头,事到如今,我等不过苟且于世,还怕死么,杨捕头若是信得过在下,单说无妨,便算是千刀万剐我也不会卖了老捕头您就是了。”

“唉!好吧!”杨庚叹了口气道:“邵盟主想必知道杀人取心的手段不是自今天才有的,‘扬刀盟’也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嗯。”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听说五四年前就有过。”

杨庚摇头道:“你知道的是在四年前,我所知道的却还要更早一些。‘天禄’元年七月,我碰巧遇到一个外地富商,他全家老小都是被挖心而死。”

“‘天禄’元年七月?”邵鸣谦似没听清,反问了一句。

“嗯,这个时间邵盟主想到些什么?”杨庚问道。

邵鸣谦道:“那时候流民虽多,反王却少,现今第一反王杨谊由那时候还只是驿站的驿卒,李顶天那时候更是四处厮混的流民连造反都谈不上,传闻挖心是他的手下所为看来此事果真有诈。”

杨庚道:“何止有诈,这根本就是栽赃嫁祸,虽然李顶天属下的军纪也一般,抢掠百姓的事时有发生,但挖心这种费力不讨好又犯众怒的事他还不至于去做。当时我发现那位富商尸体的时候格外震惊,因为我知道那富商有些手段,与‘中州’当时的巡抚张大人很有些交情,于是我未敢声张,马不停蹄密报给了张巡抚请他拿主意,张巡抚来了之后全盘接手,派高手暗中查访了五日,我不知道他到底查到些什么,只是第六日头上,张巡抚立刻上书朝廷,请求回京述职并有要事上禀,奏疏发出去之后张巡抚不等接到圣意便已启程,然后便在半道遭遇了山贼,张巡抚与随从十五人尽数毙命,死了个干干净净,说一句狂妄的话,我干了大半辈子的捕快不敢说有什么本事,起码对武林掌故,各方势力有所了解,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山贼能将那十五名随从全部杀死连跑都跑不掉,我更不相信天下那么多官员偏偏张巡抚被山贼劫杀,‘天禄’元年的时候天下远比现在太平。”

邵鸣谦道:“所以杨捕头怀疑是张巡抚的同僚中有人在搞鬼,于是雷夫人的事你也在敷衍雷大人,实则并没有调查,更没有上报,反而假装不知?”

杨庚道:“张巡抚打算回京最可能提前知道消息的人不是同僚,而是上级衙门的封疆大吏或者京城‘龙阁’里和宫里的大人物,这些人我哪个都惹不起,张巡抚死后,我是唯一知道当初事件的人,若再查下去难保不会被杀人灭口,所以我就只能装糊涂,雷夫人出事后我假借是雷大人的亲戚之名住在衙门后院保护雷大人,其实说是保护,以我这点功夫在现在这个世道自保也难。”他只回答了邵鸣谦一半的问题,于雷夫人的事却没有回答。

第348章 糊涂下去

邵鸣谦道:“当时‘龙阁’里的龙首是段章段大人,段大人手段厉害,眼线众多,也是一定能看到臣下给皇上奏疏的人,若当初的事是他所为倒确有可能。段大人革职之后朝中更是混乱,一年多连换七任龙首无人能够限制群臣,皇上被迫无奈于八个月前重新启用段大人,而雷夫人出事正好是在半年之前,又是段大人执政之时,所以杨捕头是在怀疑他?”

杨庚一愣,随即苦笑道:“邵盟主不在公门中可能还不太了解官面儿的事,我当了二十五六年的捕快,见过的大小案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其中有一个规律,但凡做大案要案久不犯事的必然疏通了衙门中人,就像当初流寇起兵拿着多少抢来的东西送往朝中疏通,这才骗得朝廷多次受降没有痛下杀手,否则早已覆灭多时,如今反贼势大,同样也在和剿匪的各大将军暗通款曲,将军们养敌自肥,谎报战功向朝廷邀赏,反贼借机发展壮大,我前前后后跟了五六位大人,雷大人算是最想干实事的,可惜雷大人半年来十几次上书除了招来一片骂声又有什么用?别说是雷大人,以钟侯爷的地位不也因盖摩天胡乱杀人而受到牵连天天被弹劾么?我是捕头,是粗人,不懂朝局,那些个大人们是读书人他们理应懂得,如果钟侯爷倒了谁还能应付得了如今这局势?”

邵鸣谦道:“朝廷事多,需要成千上万实心干事的人才,可惜天下并无那么多愿意实心干事的官员,以平寇剿匪而论,朝廷至少需要四五个姜远瓴大人或是钟侯爷这样有本事的人才能平定各地战乱,可惜世上只有一个姜远瓴,只有一个钟蛰,其他将军或是私心太重或是兵法不济,皇上就算知道,当此用人之际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像赈灾的粥,清汤寡水,喝了不见得能活命,不喝却非死不可,若无擎天拏云之手朝廷之局终归难解,苟延残喘或许是目下最好的选择。”

杨庚摇了摇头道:“邵盟主,我这把年纪也不怕你笑话,或许你认为我是懦夫,我也不怕承认,但请邵盟主别忘了我以前也年轻过,当年我跟着夏总捕头也办过不少大事,可最终又能怎么样?像我这等小人物只有懦弱才有生机,当年挖心那件事发生时,我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就没敢妄动,后来张巡抚死了,第二年被挖心的人越来越多,无论贫富贵贱一律灭门,事情越闹越大,天下人都知道是李顶天的人干的我反倒安全了。天下那么多反王,李顶天是出了名的认亲不认理管事不管人的人,只要跟着他干的,手下烧杀抢掠干什么他都不管,这事放到他头上本来最合适不过,也最容易让人相信,别说李顶天从不相信‘得民心者天下’的话,就算他愿意出面解释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朝廷更是巴不得反王不得人心,更不可能出面替他查证澄清。只是李顶天背了这黑锅多年,做到天下皆信无人怀疑的地步,可见这件事背后隐藏的势力绝非简单,更懂得操控人心,这至少要在朝廷中有人,要在江湖上有势力,更要善于煽风点火导向舆论而且消息灵通手中可调动的高手众多。邵盟主,我敢保证,我若将真相告知雷大人,雷大人第二天就会向朝廷上报,不出半个月我们二人全家老少连只老鼠都不会留下,所以我不敢声张,不能声张,这笔糊涂账就让他糊涂下去吧。”

邵鸣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杨庚的话他不得不承认,杨庚也叹了口气,过了良久,邵鸣谦又问道:“敝帮众兄弟之死杨捕头想必也知道了吧?”

杨庚点了点头道:“剜心夺物,鸡犬不留,一样的习惯,动手的人不一样罢了,出手的一共有八个人,两个一流高手,其余六人的手法也在我之上,看脚印运走粮食货物的人数不少大约有不下千人......”说到这里杨庚顿了顿又劝说道:“邵盟主,恕我直言,对方能一夜之间将三万石粮食神不知鬼不觉运走,就算查到了又能怎样?邵盟主,你纵然武功盖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敌暗我明极易吃亏,夏总捕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多谢杨捕头提醒,在下不会轻举妄动,还请杨捕头能将一切告知在下。”邵鸣谦道。

杨庚道:“能告诉邵盟主的我已全部告诉了,雷大人那还请邵盟主代为隐瞒。”

邵鸣谦道:“一定。”

既然在问不出什么来邵鸣谦不再追问,将多半的水和干粮给两人留下后邵鸣谦和梁榭便告辞而去,奉命平寇的大军离此也就一二百里,雷大人只需将此事传出去便能得到接应,自也无需邵鸣谦过多操心,何况这心当真也操不过来。

别了雷大人与杨庚邵鸣谦和梁榭并未就此离去,反而转身又回到了‘百瑞城’中‘扬刀盟’的分堂,两人尚未走到门前邵鸣谦向梁榭使了个眼色,梁榭会意,解下长袍悄悄走到门前陡然将门推开,抖开长袍掷了进去,长袍在梁榭饱含内力之下飞入院中,犹如一条急速飞驰的人影。

突然,刀光剑影闪动,那一件长袍在刹那间连中十七八记攻击,长袍中招之际梁榭和邵鸣谦已然冲入院中,梁榭长刀刀柄倒磕中已放倒两人,他正要对第三人下手突然心头一紧当下不及细想反手一刀劈出。

‘乒!’金铁交鸣一声脆响,梁榭身子侧转内力爆走轰击在他胸口处藏着的一枚飞锥之上,飞锥‘嗡’然一声穿破衣衫斜刺里袭向偷袭之人。‘叮嗡~~~’金铁交鸣与长剑震颤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原本闪向梁榭的青光陡然一顿一偏失了方寸。

“‘霸刀决’”梁榭心境一转,刀光倒起,那偷袭之人身如轻烟倏忽已退后数丈,梁榭不容他喘息跟身而进又是一刀,那人掌中长剑急点又是一缕青光迸射而出,那青光简单,干净,纯粹,没有半丝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变化,只以最直接的路径袭向梁榭咽喉。梁榭不闪不避,刀招只进不退,袖口处一枚飞锥已然袭向那人,那人不料梁榭竟有此招,当下不及伤敌长剑一震‘嗡’地一声,以长剑平面无锋处的高速震动击飞飞锥,毫厘的变化,半招的迟疑让原本干净纯粹的一招不再纯粹,梁榭的刀得势不饶人已然荡开长剑直劈那人。

退,再退,那人蓄意偷袭却被梁榭一招逆反,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更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人,心惊之下只得再次后退。他们门派不同于别的门派,别的门派强在剑招和功力,而他们剑招和功力只是辅助而已,他们最为拿手的是剑意,剑招有破绽,功力有深浅而剑意是极为强大的,是毫无破绽的,故而他门中高手出招最为简单却最为厉害,敌人往往无从抵挡,无从应对。‘剑中无垢’,‘无垢剑派’的剑意的确没有破绽,可惜练剑的人有,‘无垢’剑意中被掺了东西,那东西叫做害怕,惧意一生他的简单而纯粹的剑招在刹那间威力大减,梁榭刀在手心无惧,刀招招招进逼,暗器神出鬼没,十招之间竟将那人逼至院墙边上再无退路,那人想要以后背靠倒院墙,却哪有余暇?

“‘幻无方’”梁榭‘幻无方’三字出口,刀招由霸道压迫陡然而转,以快打快变中求变,那人正全力抵挡梁榭刀中那股压迫之力,陡见对方变招,不得不以快打快和对方对攻起来。‘幻无方’是‘恨刀十二诀’中瞬间变化最快最为繁复的招式,心境与招式相应瞬息万变,随心出招并无成法,而‘无垢剑派’的长处却非变化,而是以简御繁,以剑意捕捉对手招式和运功从而制敌于方寸之间,此刻被迫乱打起来哪里还能是梁榭的对手,数招一过梁榭的刀已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好刀法!”那人被制仍然毫无惧色,赞了一句。

“你也不差。”梁榭回了一句。

“抢走雷毅的人也是你们?”那人问道。

“剑长三尺三寸精钢打造,无柄无锋,无鞘无饰,出招简单干净直取要害,这是‘无垢剑派’当今三位‘净字’级高手的手段,阁下是‘敏’还是‘利’?”邵鸣谦的声音从梁榭身后传来,此刻他已将院中其他人尽数击倒。

那人听了邵鸣谦的问话颇为吃惊,回道:“我占个‘利’字,阁下是谁,怎知我派中事?”

邵鸣谦冷笑道:“原来是高利澄高先生,高先生不知道我们是谁就下如此黑手未免做的有点儿太绝了吧,如此看来‘扬刀盟’的那些人也是你杀的了?”

第349章 探查

高利澄道:“不是。”

“哦?那便是高先生的小师弟东先生的手笔了?”邵鸣谦又问道。

高利澄哼了一声道:“他?一个杀人都不愿意沾血的人怎么会挖人心脏出来?若不是闹灾荒门派断了钱粮他只会天天躲在被窝里玩女人,就算给他个皇位坐他也不愿意出门。”

邵鸣谦道:“既不是你也不是东先生,那又会是谁呢?贵派难道还有‘净字级’高手?”

高利澄道:“我哪里知道,本派三百多年历史,也曾辉煌过,门下高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立门户出走关外的也有几十人,他们的后辈弟子中出几个‘净字级’高手难道还要通知我不成?”

“说的倒也在理。”邵鸣谦说着向梁榭点了点头,梁榭会意收刀后撤。

高利澄疑惑道:“你们不杀我?”

邵鸣谦道:“你我无仇无怨,何必生死相拼?高先生若能劝诫‘顺义侯’和‘鹿王’少伤百姓也算对得起‘中州’父老们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高利澄一愣,看向邵鸣谦的眼神中有几许明了,隔了片刻这才恍然道:“先前听探子来报说是‘扬刀盟’分堂来了两名不速之客,我还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来抢饭吃,原来是正主到了,那便难怪了。邵盟主饶命之恩姓高的记下了,今日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但较力所能及随邵盟主差遣一次。”

邵鸣谦道:“正有事相烦,高先生位高权重,手下众多,帮中兄弟之死还望高先生设法探听一二。”

高利澄道:“理当如此,不过......”

邵鸣谦道:“高先生但说无妨。”

高利澄道:“探听凶手没问题,不过‘扬刀盟’所失粮草已成无主之物,我可不敢保证能物归原主,取或不取还需听‘鹿王’的意思,我做不了这个主。”

邵鸣谦道:“到时候你我各凭本事争取即是,抑或可以联手破敌。”

高利澄点了点头道:“好,以二位的武功再加上我们的人马想必取胜不难,若得到消息我该如何联系二位?”

邵鸣谦道:“还在此处即可。”

“好。”高利澄说了个好字,径直走了过去将几十名属下一一接好脱臼的手脚,又将几名被击晕的属下救转过来,带着人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向梁榭一抱拳问道:“还未请教这位朋友的尊姓大名。”

梁榭抱拳道:“在下梁榭。”

“梁.....榭?”高利澄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是六年前在京城击杀唐贤的那位梁榭?”

梁榭道:“不敢,正是在下。”

高利澄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道:“阁下这样的武功打唐贤用得着受伤?”

梁榭道:“唐贤的暗器千变万化防不胜防,确是劲敌。”

高利澄还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褚寿廷的剑法比起当年‘清字级’的我尚逊一筹,唐贤这个排名第九的竟会比第八的褚寿廷强这么多?”

高利澄自言自语带着人走了,梁榭待他们走后向邵鸣谦问道:“师兄,此人可信么?”

“可信.....。”邵鸣谦道。

梁榭点了点头,刚放下心,只听邵鸣谦接着道:“不可信也得信,我们没有人手,朝廷管不过来,所以没得选。”梁榭听得一呆。

其时已是后半夜,天气越发令人发寒,发抖,邵鸣谦和梁榭就在分堂里找了个干净点的屋子眯了一个多时辰,天便亮了。

两人吃了几口干粮,喝了一口水便算作是一顿早饭,这也没办法,干粮和水多半已经送给了雷毅和杨庚,这使得原本就不够吃的东西更加紧缺,现今的粮水只不过是吊命而已想要吃饱除非去抢,而这是邵鸣谦打死不愿意干的事。

吃过了‘早饭’邵鸣谦收拾起了行囊,安顿梁榭守在分堂,他则要前往‘丹禾府’、‘落阳城’、‘棕城’一趟打探一番,也将帮里的兄弟尸首收埋一下,梁榭担心大师兄一人遇到危险本欲跟着去的邵鸣谦却让他留下来收埋这边兄弟的尸首,顺道暗中查探查探那批粮食的去处。

因为杨庚为了不让他们白白送命说了假话,那么大一批粮食,周边没有发现太多的车辙印,光是马匹和人力断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粮食运出城,因为就算一个人有万斤之力十万斤之力也拿不了那么大一堆东西,哪怕是马车也要数千辆之多才能运得出去,这也是灾荒发生后朝廷束手无策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不是其他地方没有粮食而是饥民数以千万记陆路根本无力运输。

‘扬刀盟’位列天下四大帮派之一,其实力在天下已是屈指可数,倾帮之力不计成本运输这些粮食尚且需要‘大隅天城’相助,旁人又有谁不是为了庞大的利益呢?而‘扬刀盟’一年到头马不停蹄运来的粮食就算全部免费送给灾民尚无法解决‘中州’灾民百分之五的吃饭问题,可见陆路运输难度之大。

就像黎湖说的,河道断流,就算不断流这天气也该结冰了,所以只能走陆路,而陆运很难找到那么多马匹车辆,就算有那么多马匹车辆,那浩浩荡荡的规模早就传扬出去了,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能问出来向哪个方向去的,而现在并无这样的消息,很显然粮食仍在城中,只是可能藏在了某处秘密的地方找不到而已,而这个秘密的地方甚至离分堂不算太远,因为如果远敌人就不会主要以人力来运送了。

两人分工既定,邵鸣谦犹不放心梁榭,虽然他现在武功大进,但如果高利澄居心不良带人来偷袭终究寡不敌众或者敌人仍未走远故意躲在暗处观察,万一瞧着梁榭落单前来偷袭仍是凶险,故而又仔细安顿一番这才离去。

邵鸣谦走后,梁榭找出铁锹在后院土质松软一些的地方开始挖坑,‘扬刀盟’死在此间的兄弟有几十人之多,在此天下大乱的时刻想要选个好地方埋恐怕也不太现实,只好先就地掩埋在堂里,等待凶手伏诛之后再起出来运回总舵安葬亦可。

‘丹禾府’离‘百瑞城’只有百多里地,也曾繁花似锦上添花好月圆,几年前梁榭和宜丰也曾来过,那时的‘丹禾府’虽非巅峰时期也称得上‘繁花似锦’,而此刻的‘丹禾府’却让邵鸣谦心头不是滋味,若是梁榭看到了定会以为还是在‘百瑞城’中。

流民,强盗,寇匪满街都是,青天白日之下随处可见几个汉子扒了别人的衣服抢了别人的水和粮食,更有几桩打架斗殴,凌辱弱女子的情景发生在邵鸣谦眼前,邵鸣谦只管了几件,还未到‘扬刀盟’在‘丹禾府’的分堂已经耗去了一个多时辰,管,管不过来,不管,又看不下去。邵鸣谦是胸怀天下的人,见此情景也唯有感叹。

下午时分邵鸣谦去到分堂,与‘百瑞城’一样的是此处分堂的兄弟也都是挖心而死,堂中所有货物粮食金银财宝尽数失落,与‘百瑞城’不一样的是动手的人不一样,在这里与分堂兄弟交手有三名高手,分别是一名枪者与两名刀客,从死者伤口上看,那枪者用枪果决迅猛,冲贯之力极大,似乎是军中骑兵中猛将的手法看不出武林门派,那两名刀客出招则是杂乱不堪全无章法中刀者浑身上下被砍的碎肉如绞,这种死状又似乎是西疆一代的‘解骨疯刀门’所为。

邵鸣谦在心中默默记下死者的死状,之后雇了一些人来挖坑将帮中兄弟尽数埋了。‘丹禾府’不同于‘百瑞城’,‘丹禾府’是有城墙的据说就是那位知县带人修建的,后续也曾增修了一些,比京城和大小龙城以及边防重镇是没法比的,不过比‘百瑞城’那种荒弃了的城墙要坚固得多,也实用的多。

按理说这边管理起来要远远易于‘百瑞城’,不过可惜的是‘丹禾府’的知府不是雷毅,他根本就不管事,城里抢劫他不管,凌辱女人他也不管,闹灾荒更不管,只一心捞钱,‘扬刀盟’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知府大人不派人来查也不上报反而暗中压了下来,邵鸣谦来了查看时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尸首都没人碰过,也没人查验过。

邵鸣谦很是无奈,‘百瑞城’虽未上报可雷大人至少在事发之后立刻就派人去查了,‘丹禾府’倒好装作没事人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碰过现场邵鸣谦反倒能看出不少痕迹来,至少他知道己方武功最高的一名兄弟和对方‘解骨疯刀门’的一位高手过了五招便被砍死,他大概对对方这几人的实力做了个了解,盘查的范围也更缩小了一些。

这边雇人埋葬‘扬刀盟’的一众兄弟,邵鸣谦那边匆匆吃了口干粮便又启程赶奔‘棕城’。‘棕城’的情况和‘丹禾府’基本相同,城里也是流民强盗成风,官府也没人去管,‘扬刀盟’分堂被灭同样丢失了所有金银珠宝和粮草也是无人查验,无人过问,邵鸣谦自行查验过后发现这次动手的高手有四个,两个分筋错骨的擒拿高手,一个铁臂铜肘的横练高手,一个穿金开石的爪法高手,这里所有人的心脏都是被人用手指硬生生挖出来的,能做到这一点,比开砖裂石还要难上许多,这位爪法高手外功已臻化境,实力之强悍犹在以强悍著称的左七指之上。

同样,雇人掩埋帮中兄弟尸体之际邵鸣谦又赶奔另一处,另一处也没有区别,除了动手的人不同之外其他几乎所有的情况都与之前的类似,同样的灭门,同样的剜心,对方同样有两三个高手带队。邵鸣谦马不停蹄,一座城一座城的跑,最后他决定去最后的那座城再看看,最后的城叫做‘落阳城’,也是离‘扬刀盟’总舵最远之处,这座城里除了‘扬刀盟’原本的一众兄弟之外尚有这几年新加入‘扬刀盟’的两位特殊的江湖朋友,两位真正的高手——邱枫、贺油森。

邱枫,绰号‘秋风飘影’,江湖独行侠,中过秀才,以轻功著称,据说其轻功已达到踏雪无痕的程度;贺油森,绰号‘铁罗汉’,天生神力,以干苦力为生,饭量惊人,养活不起自己,故而常常吃霸王餐,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油锤灌顶的功夫霸绝天下,后来出家后又习练闭口‘铁牛功’,开口‘铁牛功’,练到今日刀砍一个白印枪扎一个白点,其全身上下几无空隙弱点,毫无罩门可言,论身子之坚固强横江湖上少有人及,禅宗被破后‘铁罗汉’杀出一条血路,为了生计加入‘扬刀盟’,为了方便行事,‘铁罗汉’蓄发还俗恢复本名,不过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啊的绰号,因为大家觉得这外号比他的本名要好记一些。

梁榭雇人埋葬了帮中兄弟便住在了分堂中等待着高利澄的消息,起先他还担心那高利澄会不会夜晚带人来偷袭他,结果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高利澄派人来向梁榭回复了一些打探到的消息。

在‘扬刀盟’分堂被灭后‘百瑞城’中还有十一家富户被灭门,死状与‘扬刀盟’分堂的兄弟别无二致,这十一家富户死后还没来得及报官衙门便被侵占了,据说这一切都是‘托塔天王’的人做的,但‘鹿王’的人占领‘百瑞城’后这样的事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显然是有所顾忌,倘若真是‘托塔天王’的人做的根本无需理会他们,所以这件事一定是旁人所为,至于是谁干的则暂且没有头绪,梁榭心知他们要打听粮草所在必然会将‘百瑞城’彻底翻个底朝天,所得消息可能不止于此,但再问之下高利澄的那位手下也是不甚知之,他不愿说梁榭也没有办法,毕竟对方为了防止他们提前知道粮草所在夺回去定会将查到的消息有所隐瞒。

送走来人后梁榭决定亲自去查探一番,好在‘百瑞城’乱糟糟一团形形色色各种人都有,只要穿着破烂一些,看起来凄惨一些根本没有人在意你是谁,这倒让梁榭方便了不少,他换上死人穿过的破烂的衣衫身上沾满泥土灰尘,尽量少喝水,让嘴唇干裂开来,然后混迹在流民之中打听近些天来城中的一些人和事。一连三天,梁榭没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事反倒搭出去一些水和干粮。

第四天的时候,高利澄带人来了,不过梁榭没等到更有用消息反倒等来了他们即将撤出‘百瑞城’的消息,原来有人向官军那边传递了信息说‘百瑞城’被叛军占领,于是‘平寇大将军’即将派兵前来,‘鹿王’在官军中的眼线传来消息‘平寇大将军’这次借调了三千‘铁甲火骑’打算趁夜来袭,‘铁甲火骑’兵是整个‘天芒朝’重金打造最为精锐的部队负责镇守关外‘北川’,‘铁甲火骑’一共六千人,连后勤,替补都加上也不过一万多人。

这六千人可谓人人都是精兵强将,放在武林中那便人人都是高手,而且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每人有两匹骏马骑乘,除了重型火炮难以搬动之外他们每人均配备一杆‘连发花铳’,除此之外还带了一种十枚新研发的火器‘羽翎’,这种武器之强悍霸道远在以往任何轻火器之上,据说是‘西荒’‘赤鬼国’巧匠与常老九共同研发而成,年前在‘北川’一战,‘金骑’望而却步,至于具体怎么个强悍法则不得而知,所以高利澄他们不得不走以免被剿灭。

说走就走,高利澄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去,隶属于‘鹿王’的叛军在半日之内尽数撤离了‘百瑞城’,他们的离开让梁榭越发没有了帮手,‘扬刀盟’分堂被灭一事这件事本就千头万绪难以着手,这一下梁榭更加孤掌难鸣起来。

第350章 落阳乌阳

‘顺义侯’带人撤走,‘铁甲火骑’追击而去,雷毅雷大人重新被迎回‘百瑞城’,‘百瑞城’再度回到官府的掌控之中,雷毅前脚回到衙门,城中硕果仅存的几家富户便派人来了衙门,声称衙门与贼人勾结侵吞他们家资,害死其他富户,要求讨个说法,至于雷大人勾结贼人勾结的差点自己都把命搭上他们完全忽视,一群人吵吵闹闹不可开交,雷大人也是无奈,若在平时早就派衙役乱棍打出去了,现在唯一的衙役、兼捕快、兼捕头、兼狱卒、兼兵书、兼刑书、兼工书、兼典吏......就只有这个瘸子杨庚,而衙门里唯一的知府、兼师爷、兼主薄、兼吏书、兼户书、兼礼书......就只有雷毅雷大人一个,想打也没对方人手多。

‘百瑞城’并未因衙门重开而获得多少安宁,纷乱依旧如故,每天饿死的,冻死的,互殴死的,只是少了那些反王的手下。梁榭白天混迹于流民乞丐当中,夜里暗自探访,却仍是一无所获,不但凶手不见踪迹就连那三万石粮食也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几日的探访中他得知,痛恨这帮凶手的不仅是他和师兄,这些流民乞丐比他们更加痛恨,因为‘扬刀盟’之前隔三差五会舍粥给大家喝,吃饱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人太多,养活不起,吊命是可以的,这点已经万分艰难,要知道在这样的年景当中过活,能自己活下去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自己活下去还带着别人活下去,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人,圣人,比亲爹亲娘还要亲,‘扬刀盟’在他们心中就是这样。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识好歹的,有一些人,有很大一部分人,居然说“‘扬刀盟’早该将粮食全部分了给他们吃,这是积德行善赎罪的大好事,‘扬刀盟’太过自私偏偏不愿意干这样的大好事,现在被灭门,粮食被抢也是活该......”这些人的言论让梁榭忍不住想要将他们砍翻在地,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住了。

古老相传,天下之大南北相去九万里,东西相去十万八千里,‘中域’乃天下之中,中原乃‘中域’之中,‘中州’古称之为中原今以‘中州’相称乃中原之中,‘落阳城’乃‘中州’之中。

‘落阳城’原本是‘扬刀盟’‘楚门堂’的所在,该处一切事物由楚中卿负责打理,自楚中卿楚堂主战死后‘扬刀盟’在‘落阳城’的实力一落千丈,后来四帮落败,雷钧反叛再后来左七指暴毙‘扬刀盟’在‘落阳城’的势力才又发展壮大了起来,闹了灾荒后,‘扬刀盟’多处分堂裁撤合并许多在外的老兄弟都被召了回来坐镇在此。

于是‘落阳城’渐渐成了‘扬刀盟’投入最大的一处所在,此处分堂为‘扬刀盟’众多分堂之中最大的一处,堂中兄弟三百七十二人,个个都是精明强干,其中有不少都是打一开始就跟着邵鸣谦的老兄弟,做事仔细武功高强。

邵鸣谦以往每年都要来‘落阳城’几次,可谓轻车熟路,‘落阳城’的繁华熙攘让邵鸣谦这个生性淡泊的人有些不太适应,但让那些喜欢热闹的年轻人却是欢喜的不得了,以前每次邵鸣谦来‘落阳城’视察的时候楚中卿或者他的手下要是犯了些小错的时候总要硬拉着邵鸣谦四处游逛,有些甚至拉着他去逛青楼。

邵鸣谦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也是个‘无趣’的人,哪里享受得了这些,往往搞得很是尴尬,这般一闹,一些小错邵鸣谦也便不好再深究,而楚中卿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事后往往也能设法弥补错误,楚中卿死后别人对邵鸣谦不敢那么放肆,不过每次逛一逛繁华之所是免不了的,这让邵鸣谦很头疼,却也不忍拂了大家的‘好意’,即便在这几年灾荒连天的时候‘落阳城’虽大不如前衰败了不少却仍保留了两分繁华的气息,只是这一次当邵鸣谦踏足‘落阳城’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不再是繁华,而是衰败,彻底的衰败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步踏入竟现两层天地。

‘落阳城’,一个有着最为诡异传说的城市,城池,一个代表着繁华,代表着文化的城市,此刻却与‘百瑞城’等并无两样,可能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流民比‘百瑞城’的流民更多一些,这里衙门的石狮子比‘百瑞城’的更雄伟一些,倒地了更难扶起来一些,这里的强盗比‘百瑞城’的更复杂一些.....,除此之外并无不......,不,还有一处不同,‘落阳城’的天色与别处任何地方都是不一样的,此处的天色很是暗淡,好像熏黄了的土墙,又好像笼罩在一股雾气当中,给人极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梦里的天色一般。

这让邵鸣谦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传说,那个连他都不敢相信的传说——太阳未落为‘落阳’,金乌坠地则为‘乌阳’,日为‘落阳’,夜为‘乌阳’,‘落阳’‘乌阳’分则两城,本是一城,‘乌阳’现则......。

邵鸣谦从‘落阳城’正门而入,高耸的城墙,完好的城门,却没有人在守卫,任何人都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城里来,一入门的侧手边是一间寺庙,寺庙很大,门匾上写着‘金山寺’三个暗金色的大字,寺庙古朴典雅看起来似乎经历了数不尽的岁月,寺庙的门打开着,寺庙的门前没有香客,也没有知客僧,更没有半分生气。顺着庙门之内没有大雄宝殿,没有供奉神佛,邵鸣谦首先看到的是一间茅厕,青砖绿瓦的茅厕,大的望不到边的茅厕......。

当今没有任何寺庙会修在城门口处,亦没有任何寺庙会不供奉神佛而去修茅厕,更没有任何茅厕会修到如此之大,古往今来绝不会有,绝绝不会有。

邵鸣谦看到了,见到了,一足落地两番天地,他踏足之际看到了两层的‘落阳城’,他心念电转周身汗毛直竖,咬破舌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雷驰天地,浩然正气,破。”

一股磅礴的气息轰然而出,眼前景色倏忽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四处数之不尽的流民和四处衰败凌乱的街道,‘落阳城’已恢复平常。

邵鸣谦头脑中一阵恍惚,方才所见如在梦中,不知是遭了暗算中了高手‘摄魂术’之类的催眠还是他自身的心力憔悴产生的幻象,他将内息神志散发出去仔细向周边搜查没有发现任何有人埋伏的迹象,他心中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展开轻功迅速向分堂疾驰而去。

推开分堂的院子,院门内的两具尸体立刻出现在邵鸣谦的眼前,他上前两步蹲下来检查尸体,这一靠近一股子难闻的味道立刻钻入了他的鼻孔,这是死人散发出来的味道,此时离事发当日已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时当秋冬相交之季近年来天气严寒尸体冻住了腐烂的较慢这股子味道尚未散发多少,若在炎炎夏日或是六年前的这个季节这里的味道将会让人闻而却步,而尸体也估计早已腐烂不堪难以查出什么端倪,至少也是气胀如鼓生人难近。

果如所料,挖心而亡,邵鸣谦仔细翻看了两具尸体之后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同样是挖心而亡各处的手法却均自不同,显然动手之人并非出自同一门派,之前这些人武功各有千秋,很难说到底哪个人最强,而且都是只能看到这些人的下限而看不到上限,毕竟就算动手的人是‘雷神’这一级别的高手也完全可以选择拿小刀一下一下慢慢动手,不见得要将全部实力展现出来,如果非要分个高低则那位徒手挖心的高手可能更胜一筹。

这两具尸体也与别处分堂兄弟被挖心的手法的均不相同,这两具尸体腹部都有一道被利刃剖开的口子,显然是被人从腹部探入将心摘走的,这是一种比较取巧的手法,避开胸骨的坚硬从腹部下手就算不会武功的屠夫也能做到,很难从尸体的痕迹上看出动手之人的深浅。

江湖上这类风格的手法一般出自精通医道的门派,比如‘万毒宗’、‘长青派’、‘大隅天城’等,也可能出自一些专门从事屠夫行业的门派,例如‘宰牛刀门’、‘杀牲派’、‘不留风’等门派,也有可能出自一些道教的极端门派。

这些门派笃信兵解之道,他们对自己都极其狠临死之前都会自行选择残忍的兵解之道来达到飞升的目的,尽管目前没发现哪位成功飞升(就算有人成功了也不会闲着无聊跑回来四处宣扬),不过这些人对人体的了解甚至超过许多医道毒道的门派,虽然他们极少与人争斗,但以他们对自己下的狠手来看若说对别人下狠手也不无可能,例如‘不老仙门’、‘兵解弥罗道’、‘修元宗’等门派,如此一数实在复杂,更无从查起。

第351章 洛阳遗痕

邵鸣谦站起来继续向院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院中的痕迹和那些倒毙的‘扬刀盟’兄弟,院子里的尸体一共有一十四具,这些尸体有的趴着,有的躺着,有的侧卧着,横七竖八形态各异,但有一点相同——他们的心脏都被挖掉了,而且都是被剖开腹部挖掉的,除此之外别无伤痕。

邵鸣谦点了点头,这情况与‘百瑞城’里众兄弟之死倒是有几分相似,看来这些兄弟是在生前被人一刀取心而且是一人所为,这一点从死尸身边地下的血迹也能看出来,虽然多半是偷袭,然这人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邵鸣谦走进的议事厅,厅里倒着四具尸体,这四人均是建帮初期就跟着他的最老的老兄弟,武功谈不上如何了得,却也是高手比院子里那些兄弟强了不是一丁半点,按理说这四人纵然与对方动手不敌也不至于在打斗中就被取去心脏可事实是他们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个伤口同样是被一刀取心,邵鸣谦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敌人从进入院子到杀了院子中巡逻守卫的一十四人再进入厅中杀人,这四位老兄弟居然都没来得及出去迎敌,这更加证实了院中死去的这些兄弟是中了暗算,尽管如此,那也不是一般高手能做得到的。

仔细勘查一遍厅中再无发现后邵鸣谦迅速向后院走去,转过议事厅一具尸体出现在当院,是一具仰天摔倒的尸体,尸体的主人是上了几分年纪的老汉,虽然此时尸体的脸色已然大变,模样也与生前有了很大改变但邵鸣谦还是认了出来,这人正是‘扬刀盟’在‘落阳城’的负责人,也就是分堂的堂主翁庆,一个精明强干武功高强的老头,这老头生前以一套家传的‘翁家拳’驰骋江湖罕逢敌手,邵鸣谦见过他练这套拳,打起来难看,听起来不够大气不够霸气却很实用,这套拳一招一式没有多余的名堂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动手之际往往比那些吹的山响的神功更加有威力更加令敌人难以招架。

翁庆的身上除了被取心的一刀之外尚有三四处刀伤,显然对方对付他不像对付别人那么容易,邵鸣谦向尸体边上的土地看去,他知道这套拳很重下盘,动手之际要配合起步法走位,若是遇到高手步法必将更加沉稳,以翁庆的功力就算在青砖上留下步法脚印也是能做到的。

他这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地下留下了不少脚印,大体一看两人交手大概在二十招左右,对方比翁庆还是高了一截,败几乎是必然的,只是堂里不是只有翁庆,还有两个比翁庆更厉害的高手,一个以轻功速度著称的‘秋风飘影’,一个以横练著称的‘铁罗汉’,这两人任意一人都能在二十招之内击败翁庆,也就是说这两人单打独斗完全有可能击败对方这位高手,这样说来己方还是占优一方,居然能被对手灭门也着实难以索解,莫非这两人被对方收买了或者出事当天没在堂中?

邵鸣谦怀疑的念头一起旋即打消,不是这两人不可能这么做事实上连雷钧都会背叛其他人就更别说了,而是这样做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若他们真这么做了,对方既有可能要杀人灭口自己也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邵鸣谦放下翁庆走到后院,后院比前院更大,死尸也更多,这些人的死状与先前的兄弟并无两样,许是对方仗着有‘托塔天王’背黑锅,故而从来对杀人手法丝毫不假掩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群公开造反的人似乎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这是造反是要夺取天下不是对簿公堂不需要害怕留下证据,更不需要惧怕捕快,连朝廷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又何况衙门和捕快呢?遮掩了,毁尸灭迹了反倒显得这事不是‘托塔天王’的手下所为,幸而如此邵鸣谦才能如此顺利检查死尸。

‘落阳城’的分堂中加上邱枫和‘铁罗汉’一共有三百七十二名兄弟,前院所见只有不到二十具尸体,后院则是一片狼藉,尸首遍地,地面上,墙面上,房子的窗户,门上都有一些轻微破损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打斗的痕迹,显然曾经有所抵抗,不过从房屋门窗的破损以及地下的血迹,脚印等来看,打斗并不激烈,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邵鸣谦查看了后院近二百具尸体,从尸体的伤痕来看动手的人不少大约有二十来人,手法大体相似都是剖开腹部挖心只是熟练程度大不相同,有的尸体是除去腹部一道口子之外别无伤痕,有的则是被砍的乱七八糟,有的下刀甚至有些手抖,伤口的切口处也是毛毛糙糙。

从这么多具尸体的伤痕中看出,敌人中的高手只有一个,而且人数也不多,可为什么会令三百多兄弟毫无反击之力这实在令邵鸣谦有些吃惊,以这二十来人的实力,堂中三百多兄弟对付他们应当绰绰有余才是,即使堂里没有邱枫和‘铁罗汉’也足以和这二十来人恶战一场,至少留下对方几具尸体,可事实上,从‘百瑞城’至此,所有分堂中没有留下敌人一具尸体,‘百瑞城’中或许是敌人将尸体收走了,而这里血迹和尸体都未曾搬动,敌人有没有死从院中的血迹多少就能看得出来,邵鸣谦可以肯定对方没有死人,一个都没有,这是何等的完败?

邵鸣谦吃惊之余更感觉不妙,这其中必有缘由对方之中定当有更为强悍的高手。

“难道是被下了迷药或者是中了幻术?就像自己刚入城的时候一样?”

邵鸣谦心下嘀咕,目光却在众多尸体当中找寻两个人的尸体——‘邱枫’、‘铁罗汉’,这两人武功远高于侪辈,敌人有什么手段想在他两身上施展并不容易,即便成功必然露出破绽。这两人均有特点并不难找,在邵鸣谦刻意找寻之下很快在西墙根下发现了疑似二人的两具尸体,这两具尸体一南一北对脸而倒相距三四尺远,邵鸣谦快步走去,只见这两具尸体一个瘦小轻灵,一个壮硕异常肌肉虬结,掰过脸来一看,那瘦小的正是邱枫,壮硕的正是‘铁罗汉’,两具尸体同样是被挖去了心脏,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两人的心脏并非从腹部被人取出而是前胸至后背开了个透明的大洞被人取走的。

“果然另有高手。”邵鸣谦确认心中猜测,仔细观察两人周边动手的痕迹,只见邱枫背后方向直至三丈远近都有血液喷溅的痕迹,铁罗汉背后方向直至三丈远近也都有血液喷溅的痕迹,两人血液喷溅的方向与胸口的大洞正在一条线上,显然这血迹就是从他两人身上溅射而出的,除此之外并无半点打斗痕迹。

“难道是一招毙命?”邵鸣谦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很可能当时邱枫和铁罗汉发现西墙脚下有人,两人一左一右双双抢上,被对方左右开弓当场击毙,他再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一看不要紧,却发现了更为恐怖的事,两具尸体身后溅射的血液痕迹一模一样,残渣碎骨也是分布相同,若是在两人之间画一条线,将地面对折起来那么两人身后的血迹和残渣碎骨恐怕都能完全吻合。

“这......”邵鸣谦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再看两人胸口处的洞,齐整异常,大小一致,两人分明是同时中招,中了一样的招而死,可对方又是用什么武器将两个人的心脏同时震飞出去的?动手之人又是如何将血液的痕迹也控制的一模一样的呢?世上真有这种武器么?

邵鸣谦想到了一种武器,一种荒唐的武器——手。

若是拼力一击,他和衡无算在全盛时期一招也能击败甚至击杀邱枫和‘铁罗汉’,可要是徒手将两人心脏震出他自问难以做到,这一点恐怕需要擅长拳脚之力又以霸道功力见长的不留大师方能做到,可若要一招击毙邱枫和铁罗汉两人,又要将擅长横练功夫的铁罗汉的心脏击出恐怕不留大师全力也是做不到的,若还要在震出两人心脏的同时让这截然不同的两人身后血迹也完全相同。

邵鸣谦可以肯定就连故去的禅宗宗主在鼎盛时期也是绝对做不到的,自己和衡无算这种以兵器见长的人就更加做不到这一点了,甚至于当年的惊虹想做到这一点恐怕都要差上一些,那么来人究竟是谁?

假设对方是徒手做到的这些,那这一切似乎很好解释,这样的高手以气息的威压便能压制分堂中的众人,动起手来分堂中的人十成功力发挥不出两三成,那么一面倒的战败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们要心脏做什么?

邵鸣谦越来越感到不妙,他决定去一个地方——‘大隅天城’。他要去见一个人——‘病死鬼’,或许借助‘大隅天城’的情报能知道对方要心脏的用处,时至今日,对方杀人取心绝不仅仅是变态喜好那么简单,这背后定有大文章......。

邵鸣谦正在思索之际,忽然心中一动,扬手一刀向屋顶砍去,这一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刀动人亦动,一刀劈出,他的人已上了屋顶。

‘铮~~~’

一声金铁长鸣响起夹杂着四声闷哼,三条人影已去的远了,邵鸣谦缓缓收刀入鞘,单腿跃落院中,血从他的右腿膝盖处渗了出来。

一招交手三人遁逃,两里之外一处屋顶上的金袍男子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邵鸣谦所在之处,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街对面的一处屋顶上也陡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周身上下黑袍笼罩脸上更似有一层黑雾使人看不清面容,金袍男子眉头一皱抬手以掌心遥对黑袍人,黑袍人亦缓缓抬起手来掌心对准金袍人的掌心,二人无话,单掌凌空向前缓缓推出。

没有肢体的接触,没有内力的波动,唯有对彼此气机的感应,两人双掌遥接,金袍男子足下微微一抖,‘噗’地一声,他的双足陷入屋顶半寸,尘土自屋顶扑簌簌掉落在屋内的厅堂之中。

金袍男子一卷长袍,在一片金光之中跃空而去,眨眼已消失在城外。

黑袍人身上的气息顿时萎靡了许多。

第352章 拖人下水

“哎呀呀,你这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啊?”一个惫懒的声音响起,一条人影跃上屋顶,那人一身黑衣,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便走便嗑。

“眼力不差!”黑袍人道。

“这还用眼吗用脚后跟也猜得到,要不然你怎么不把他留下来?”黑衣人道。

黑袍人看了一眼黑衣人道:“你受伤了?”

黑衣人道:“是啊,闭关几年这世道变了许多,神秘的不神秘的新的旧的敌人可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本以为杀敌一人便少一人早知道越杀越多何苦费那劲?”

黑袍人道:“不杀只会更多。几年不见你的长进似乎比我预想中要慢了一些。”

黑衣人笑道:“没死了就不错了没能达到预想的层次也是正常毕竟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这天下第一的目标我看以后再说好了,话说我长进不如预期也就算了你这实力怎么还退步了?”

黑袍人道:“何止是我,邵盟主的实力也大不如前,敌人则都是大有长进,尤其是他,当年没机会杀他,这几年他的实力可谓一日千里,我看就算是当初的我对付起他来也会倍感吃力,如今此消彼长之下这一仗不好打。”

“是仗都不好打,好打的仗也就不好玩了。”黑衣人说着,摊开了手将手中瓜子递了过去道:“刚出炉的新鲜瓜子,要不要来点?”

黑袍人摇了摇头道:“你还有心情吃这个?”

黑衣人道:“这灾荒又不是我搞出来的,造反杀人也不是我干的,你要看不过眼,这把瓜子给你拿着赈灾去。”

黑袍人不与他争辩,又道:“邵盟主与你虽无交情也算是旧识,你要不要下去见见他?”

黑衣人摇头道:“算了,你我的关系从前无人知晓现在也不必告诉旁人,邵盟主嘛~~~,先看看他怎么处理眼前的事再说,说不准以他的面子能多拖些人下水,最好能把‘大隅天城’拖下水,到时候咱们的胜算也可以高一丝丝。”

黑袍人道:“想拖‘大隅天城’下水最好的人选应当是‘雷少’才是。”

黑衣人道:“现在的天城不是‘雷神’当家病死鬼可能也真的病死了这样找小杨也没有用,而且这小子前段时间被人偷袭受了极重的伤天城都没有出面可见咱们的‘女娲’大人有多不待见小杨,我倒是可以找找老杨说不准心疼自己的假孙子就此出面,就不知这老家伙躲到哪里去了,你的人可曾见到没有?”

黑袍人道:“那是你的事,我找你出来是为了借助你的关系多招揽一些盟友不是让你给我提问题的。”

黑衣人笑道:“不友好了不是,咱俩分这么清干什么?”

黑袍人不去理他,身子一动消失不见,黑衣人摇了摇头,骂了声小气也自离去。

悄无声息的潜藏,迅捷无伦的刀法,浑然一体的配合,不露声色的不知名高手,以上种种都是一流杀手的手段比之‘百忍精堂’十二杀手之中的后几位有过之而无不及,江湖上何曾出现这样一个杀手组织,对方究竟是何方势力?自己一进‘落阳城’时的景象究竟是他们所为还是与传说有关?

邵鸣谦没有发现黑袍人他们三个,他撕下布条包扎好伤口开始对刚才的短暂交手进行回想,眼下的事越发感觉到一丝阴霾笼罩在心头,时局至此他又回想了一遍杨庚口中那首次挖心之案的时间——‘天禄’元年七月,他记得‘天禄’元年五月他与天城厉九陵,禅宗‘不伐’大师追击‘不死邪尊’关外遇伏受伤,那个月也正是‘龙神’出海之时,六月,‘雷神’生机一度断绝,病老全力为其续命累及自身,墨家巨子在练功紧要关头不得不回转天城。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或者说,对方等待着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他当即写了三封信笺,一封交到师弟梁榭手上,嘱咐其迅速离开分堂一切事等他回来再查,一封信发回总舵,着总舵的人小心料敌,一旦发现敌情迅速躲藏,这些人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另外一封信本打算发给挚云道长或者钟蛰,可‘道境’已然封山,这封信发不到挚云道长手中而钟蛰钟侯爷统帅天下兵马正在与‘天雄国’和各大反王交战邵鸣谦不敢分其心。

他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再次就近去‘丹禾府’城西的郊外再次邀请魏先生暂时照顾一下‘扬刀盟’总舵,这几年魏先生的那位学生已然学成中了举人,不过他年纪尚小十分依恋师父,央求着魏先生在他家常住,魏先生乐得过悠闲的生活,‘大隅天城’中若没有重要的事他一般也不会去管,只在学生家安心住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雷神’解化后魏先生更不愿回天城中去,前年后半年‘扬刀盟’和‘大隅天城’的合作正式完结,双方结清账目魏先生复命后又回到了学生家住下,此后病老身子每况愈下帮女娲稳定权位后再也没有露面,女娲升任天君后权位已稳便再也没有召魏先生办过事,魏先生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女娲未召他他便也未回去。

‘大隅天城’在这几年的粮价飞涨之中赚了不少的银子,然而灾荒让这些银子难以养活那么多人,于是女娲升任天君不久后便大刀阔斧裁减了冗赘人员,亦裁剪了冗赘的不赚钱的买卖,之后又连番革新取消‘雷神’当权时的弊政连番任命手下,八部大神再次位列,这一举措支持者甚众居然超过当年的‘雷神’,至此‘大隅天城’虽实力大损,不过时隔多年,天城这条命算是在几经波折后保住了,对此魏先生心中也很是高兴,也不枉了他们当年和‘雷神’的算计。

若无当年‘雷神’的手段,女娲的作风必然会导致内斗不止,她不是‘雷神’不见得压得住局势,若无女娲大刀阔斧的革新,以‘雷神’的自我和霸道旁人想要掌权也难,手下战战兢兢的多,放手做事的少,这在‘大隅天城’新旧更替急需魄力‘犯错’的时候又一次难以迈开步子,于是‘雷神’和手下少数几个他信得过的人事必躬亲,疲于奔命,‘大隅天城’又一次陷入僵局。

‘雷神’解化时自知错误,未留只言片语而去,病老亦甘愿大权旁落,甘愿背负忘恩骂名,选择了扶持‘雷神’时被打压的何黎接掌天城而没有扶持‘雷少’就任,而‘雷少’已是墨家巨子,对‘大隅天城’的权位并未觊觎,自此何黎在厉九陵的全力帮助之下放手而为,天城五十年来首见生机。三兵与四厉之中的其他三位郁郁不得志选择离开天城,魏先生虽未参与这些事,因与三兵交好而被边缘化。

邵鸣谦找了几位朋友送信,自己启程赶往‘大隅天城’。

魏先生接到信后没有多话,即刻赶去了‘扬刀盟’,他去的时候‘扬刀盟’刚遇到一批高手围攻,此时山上缺乏高手坐镇,众人仗着地利和一些武器勉强支撑了片刻,正要溃败之时魏先生到了。

魏先生二话没说,大笔挥动一幅山水意境的画卷出现在‘扬刀盟’总舵,几十名高手一触即溃,慌忙逃窜,魏先生抓住几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在江湖黑道上混的,听到消息说‘扬刀盟’有吃的,而且现在正是实力空虚的时候于是便约了几十个道上的朋友一起来抢粮食。

魏先生确认这些人所言属实后放过了他们,并借他们的口向天下传讯‘大隅天城’魏先生在此,想要得罪‘大隅天城’的只管来,这一招的确管用,‘大隅天城’虽然失去了‘雷神’、病老和三兵等高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单单一个魏先生就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何况还有更难惹的厉九陵以及那一堆千奇百怪的阵法和新培养的‘布衣卫’以及三教隐世高手,如‘九幽琼楼’的观主,天下最著名的坤道‘蓝月仙姑’和她最杰出的两大徒弟(包括那个外国道士),如‘无苦宗’的住持‘大金刚无畏尊者’,‘大随宗’的宗主凌千幻等等,简而言之,就算‘大隅天城’没有‘雷神’和病死鬼也唯有‘龙神’这等高手方能能够抗衡,‘龙神’以下就算是强如‘影’也难以真正撼动天城。

如今‘龙神’已不在,若想以多为胜对付‘大隅天城’恐怕非万数以上的精兵强将不足以抗衡,这也就是在如今,当年‘大隅天城’鼎盛时期便算天下顶尖大国也断不敢轻易得罪‘大隅天城’那时的‘大隅天城’无论是‘山宗’八大部之一的‘武部’还是‘天宗’八大部之一的‘布衣卫’随便拉出一个小喽啰都能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叱咤风云,其中精英更无一不是搅动乾坤的高手。

第353章 施粥

‘百瑞城’中。

梁榭看过大师兄的信之后并没有着急离开,他知道师兄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不过他也是‘扬刀盟’的人,也该为帮里做点事,所以他决定继续查下去,尤其前番与高利澄一战,使他信心百倍,不惧有敌人来袭。

那一战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出招的距离、速度、力道、心态、手感都与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内力上他更觉察不到自己的上限是多少,只知道目前为止他要用就有,功力到此境界一粥一饭一呼一吸一水一露无不甘美,无不带来极大的力量,他终于知道为何云老当年天天粗茶淡饭极少吃好的却甘之如饴,因为这一切本来就很美好。

这几年来他所见所闻的惨状让他更加懂得珍惜这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东西,心境在几经洗礼退步再洗礼再退步之后也更加坚韧了许多也透彻了许多,尤其‘扬刀盟’的惨案发生后,他更加有一种难以名说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这种感觉一定与大师伯的‘恨刀十二诀’有关,所以这回出手会比往日更加得心应手。

十月十五,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的可怕,刚刚立冬不久的‘百瑞城’比起当年腊月里的京城犹不遑多让。这几日街边许多流民都已被冻死,街边许多店铺里也都堆满了人,然而早已荒废的店铺,半倒塌的一些房屋根本抵受不住严寒,街上随处可见冻成一块一块的黄白之物,虽没有散发恶心的味道看着却也极为刺眼,城乱至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今年的蝗虫早已退去,这些天百姓越发没有东西可吃,原本流民等着可怜的赈济,却在‘扬刀盟’被灭之后也彻底告破,饥饿让人没有了底线。

梁榭就亲眼见到有不少流民在割食那些死去的人身上的肉,他想去阻止却最终忍住了,他有师兄,有‘扬刀盟’,别人没有,他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师兄的伟大,师兄没有不计成本去赈济灾民,而是持久不断的赚取并不丰厚的利润从‘古梦州’等地运输粮食到受灾严重的‘中州’,然后持久不断的赈灾,救济,他在打一场看不到头的仗。

这年头为了天下一次血拼去帮人的人虽然不多却还是有,但像师兄这样做的人却只有他一个,更多的是借机发国难财的富商,他们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使米价在短短几年内翻了二十多倍,而国家和百姓手中的银子却是有限的,飞涨的米价使得运粮成了极大的问题,赈灾更成了问题,原本一百万两银子能办到的事现在却需要拿出两千多万两甚至三千多万两才能做到,而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的人不多却还是有的,可现在没有任何人或组织能拿出五百万两现银来,朝廷更没有,于是跑一趟能做成的事变成了二十趟,于是一个月能做成的事变成了两年,更由于河道断流陆路运输成本几十倍于漕运,使得朝廷更加局促,而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囤积居奇的发了横财,于是抢东西的活了下来,于是正常买卖的只有死路一条,‘扬刀盟’在‘死路一条’上苦苦支撑了多年,如今没有死在‘死路一条’上,却被人莫名其妙灭掉了。

雷毅向朝廷上书了三次,朝廷知道,却无能为力,他管着一座城一个府,朝廷管着几百个城几百个府,不是一个府缺吃的,所有人都缺,皇帝下了几次罪己诏,亲自跪拜求雨,然而各路神仙就跟集体睡着(掉线)了一样全无回应,连最为灵验的一些庙宇也都半点用都没有。

朝廷没有办法,皇帝没有办法,雷毅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百瑞城’的百姓暴动,造反,饿死,斗殴致死,他只能看着,城中之乱史无前例,他无能为力。

梁榭混迹在流民之中见惯了惨状,更知道在生存压迫下的人有多么恐怖,他也无能为力。

十月二十,小雪。

小雪的这天‘百瑞城’并没有下起小雪,只有冷,冷而清,城里有很多人,城里也很乱,原本这和清绝不沾边可不知为何梁榭总有种冷清的感觉,总有种缺乏人气的感觉。

昨夜他与一群流民躲在一家店铺里睡觉,这群流民中多是老弱病残,还有些小孩和妇孺,原本几个女人和孩子是要被一帮无赖抢了去的,若真被抢去,以眼下的景况恐怕是要落入那群人的腹中,梁榭看到之后赶跑了无赖,占了这间店铺落脚,他留在这儿也保护了这群妇孺老幼。

清早他睁开眼来看着满屋子的人却生出一种冷清的感觉,寒风顺着破损的门窗和墙壁吹进屋里冻得那些孩子瑟瑟发抖,孩子的母亲们紧紧将孩子揽入怀中自己身上衣衫破烂之处的皮肉却被冻的冰凉,那些老人则更是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只猫彼此堆靠在一起取暖,夜里那些堆放在破洞处挡风的杂物似乎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

看到此番情景梁榭不由得叹了口气,灾荒,战火让这些人无家可归,入城也不过是混一口残渣剩饭讨生活,想不到这里的人也一样艰难。梁榭默运‘天根诀’真气,一股暖流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顷刻间驱散了寒气使屋子暖和了一些,那些原本懂得发抖的人感受到暖意诧异的爬到门口看着外边寒风卷动街道上的尘土和纸屑十分不解的缩回了屋里,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梁榭所为,有的人竟当地拜了几拜,感谢起了神佛菩萨,梁榭缓缓摇了摇头,他多么希望那些神话故事都是真的,他多么希望他就是神仙,像观音菩萨一只净瓶里的水就可以救活世上所有的人,可惜他不是,他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神有菩萨,或许就算有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就算是有也会受到诸多限制,比如像‘龙神’就不敢轻易对普通人下手,或许神仙也必须要假手于人才将行事。

梁榭没有观音菩萨的净瓶也没有须弥纳芥子的手段,但他有更实际更靠谱的东西——水和干粮,只够一个人吃两三天的水和干粮,他将身上剩余的所有水和干粮都拿出来交给了一位生病女孩的母亲,这个时候身边还能带着孩子,尤其带着女孩的人家是一种极其不易的事,而这群流民没有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偷他的水和干粮也是难得的善良,这并不多见,他在流民中混迹了七八天,也见了七八堆形形色色的流民,这一群是最弱的也是最善良的。

梁榭出了屋子,他打算离开这里,很明显在流民堆里探查消息是个不靠谱的渠道,是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继续调查还是先回总舵,他尚在犹豫之中,事实上这并不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他的水和干粮,至于流民的苦难他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事实上他连一时也管不了,从下一顿开始他的吃喝也没了着落,原本他已经节食节水半个多月了,现在开始他或许要断水断粮。

经过两间荒废了的客栈和一家牌匾掉在地下被踩碎了的当铺梁榭走出了街道,迎面碰上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当他们看到梁榭身上的包袱扁着腰间还悬着一柄刀的时候几人便远远躲了开去,然后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梁榭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却没有理会他们,这年头为贼为盗的人太多了,尤其官兵走了之后,最近这几天的‘百瑞城’更是偷盗成风,之前‘鹿王’的人占领‘百瑞城’的时候是一家独霸,现在是人人为贼。

梁榭任步所之,一路上又看到了街边几个昨夜冻死了的老人。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忽然东南方向传来一阵女子的嘶吼声,梁榭不用猜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足下一动,几个起落便到了事发之处,果如所料,三四个皮包骨头的汉子正在撕扯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面黄肌瘦,嘴角边还长着一颗贪吃痣长相可说较丑,梁榭实不知这三位‘大侠’有什么好抢的,而且那女子‘武功’了得用嘴咬,用脚踢正在奋力反抗,三人一时还真没能拿得住她,这里的街道边能避风能晒着太阳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解救女子。

这些事梁榭虽然管不过来,不过看到了却不能不管,梁榭正待出声喝止,忽然远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施粥了,‘神赎教’在城东派米施粥了。”

三人一愣,然后丢下女子头也不回的向城东跑了,那女子摔在地上痛的吭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连身上尘土也不去拍打一股风似的也像城东跑去,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发生,真不愧是长着贪吃痣的人。

梁榭有些哭笑不得,如此彪悍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也好,这种人起码饿不着,说不准刚才那三个人根本不是要对女子非礼,说不准是抢她身上的吃的,梁榭头脑中闪出这样一个想法,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

第354章 神使

听到那声‘施粥’之后那原本晒太阳等死的一群人一下子由原本的奄奄一息突然变成精神抖擞个个如同修炼了上古轻功似的向东城冲去,只片刻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徒留梁榭一个人楞在当地。

不知是谁将‘施粥’的事宣扬了出去,整座‘百瑞城’所有人几乎在顷刻间都得到了消息,一拨又一拨的流民争先恐后向城东跑去,当中不乏七老八十的老头和五六岁的孩子,有的甚至缺胳膊少腿,他们连滚带爬,拄拐的蹦跳着用尽全身力气‘奔跑’,有的人病的实在厉害,走两步歇两歇,然后再走两步再歇两歇,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东城。

“‘神赎教’?”

梁榭听过这个教的名字,他记得那年闹蝗灾,这个什么‘神赎教’一下子火了起来,当时他听起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神通以为这群搞‘神赎教’的是一群居心不良的骗子,不过后来听说他们常常赈灾济民,倒是做了不少好事,再说这些难民身上也没什么值得骗的东西,于是他对‘神赎教’的恶感也就渐渐消失了,现在正当‘百瑞城’的流民百姓快都要饿死的时候他们赶来施粥倒的确解决了燃眉之急,不管目的为何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梁榭这么想着,肚子十分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他这才想起来,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一口饭没吃,昨晚也只是喝了一口水,现在肚子里也空空如也,口舌也是有些干燥,喉咙更是隐隐作痛,实际上最近些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否则带的那点干粮早就吃完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断顿,就是吃的不好一些也很快便饿了,与人动手之际饿了是很危险的,可现在他的‘天根诀’内功有了一定的火候,似乎对饥饿的忍耐力更强了一些,身子对食物和水的需要也没有那么多,经脉经过内力的润养使他的筋骨也更为坚固,更为有力和持久,只要不过度消耗内力,只要不受重伤他坚信再过十天半月也不至于出大问题。

看着一拨又一拨的流民向东城跑去,听着肚子一遍又一遍的召唤,梁榭终于也升起了一种过去看看的想法,毕竟他也好多天没吃饱没吃好过了,如果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那将是无比美好的事(写的我也饿了,这大半夜的,煮包方便面吧......算了还是泡一碗吧......家里并没有方便面,算了,还是饿着吧)。

升起了这个想法之后梁榭当即也向东城走去。

梁榭所在离所谓的‘东城’还是很远的,那所谓‘施粥’的东城是在出了城的一大块较为平整的空地上,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虽是临时搭建却甚为阔气,高台左右两边是无数半人多高的桌子连成一排,可能是要用作施粥之用,但桌上并无粥,周围也不见熬粥的地方。

梁榭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那一块极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晃动着数不尽的脑袋,梁榭用目光粗略一扫,这里的人比之‘扬刀盟’全帮大会时更要多上十几倍,怕是全‘百瑞城’的流民全部跑了来了。

饥饿让这群等待施粥的人没有片刻安宁,不断的争吵着,推搡着,梁榭看着这么多人头都大了,原本打算领一碗粥的想法也不由得打消掉了,眼见几个女人带着孩子拼命往前挤梁榭不愿与她们争抢退后了一些,左右扫视下看到一株枯树当即纵身一跃跳上枯树,枯树离高台处的距离已然颇远高台左右的景象已然颇为模糊高台附近的声音到这儿也听不太清,好在树上无人拥挤地势又高对于梁榭这种内力深厚的人来说只要愿意反倒能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高台之上六条个头一般大小的壮汉分站高台中心的四角两边将中间一块丈许大小的凸台围了起来,那六条壮汉赤裸着上身,身上似乎纹有图案,梁榭功聚双目仔细看去,但见那六条壮汉周身上下肌肉虬结极为结实隐隐泛着油光,每人肩头都纹有一只眼睛的图案,那眼睛如万丈深渊般深邃,仿若要吞噬一切一般。

“这六人身上纹的眼睛.....”梁榭正自思索,忽然耳边呼地一声响,他所在的枯树上跃上一个人来,这人也不管梁榭认不认识他,极为熟络的拍了拍梁榭的肩膀道:“兄弟,让一让。”

梁榭也不与他计较,向旁边挪了挪,这人毫不客气的挨着梁榭坐在同一根树枝上两人的重量险些将本就不结实的枯树树枝压断。这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长得颇为喜庆,与他的举止倒也相配,不等梁榭开口询问,年轻男子已上下打量梁榭一番先行开口道:“兄弟,你这老的也太快了。”

“你认得我?”梁榭颇为诧异的问道,他在江湖上虽然有些名气,可还不到无人不识的地步,可回头一想也便释然,当年武经国发下海捕文书,他们的画像到处张贴,虽说画的不太像仔细看来也有几分相似,年轻男子能认识自己也不为奇怪。

年轻男子道:“我干嘛来了认不出人还像话么?”梁榭听他话里有话,刚要问他找自己的目的,年轻男子已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唉,兄弟,依你看,台上那六人实力比你我如何?”

梁榭道:“内功如何尚不知晓,这六人外家横练的功夫倒是十分到家,普通的刀剑恐难伤其分毫。”

年轻男子点头道:“是啊,‘唐州’‘东尧城’那回是六个刀法出众的童子护法,上一回在‘西疆’‘迦摩城’又是六个枪法惊奇少年,这回又是六个横练壮汉,也不知他们哪招揽来这么些个高手。”

梁榭道:“武林中似这等层次的高手虽不常见倒也不缺,‘神赎教’人数众多比他们更厉害的角色估计也能找出来。”

年轻男子道:“这倒也是!哼,管他有什么样的高手胆敢偷袭我们墨家那都是死路一条。”

“你是墨家的人?”听他自称是墨家的人,梁榭一怔,不由问道。

“废话,你不也是.....?”年轻男子话出口一半蓦地住口,两只眼睛在梁榭身上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半天,问道:“你不是姓葛?”

梁榭缓缓摇了摇头,年轻男子双眼瞪得溜圆惊问道:“那葛忠贤葛兄弟去哪了?”不待梁榭回答年轻男子在自己脑门上重重一拍,自骂一句就要跃下树去,梁榭一把将他揪住,低声道:“下面人山人海你又认不准人上哪里去找?”

年轻男子道:“我们约好谁先来了先躲到树上,另一人就能找到了。”

梁榭暗骂一声糊涂,墨家既然与‘神赎教’有了冲突,你躲到树上方便自己人找,难道‘神赎教’的人便眼瞎了不成?

梁榭扫了一眼高台之上,只见一位身着黄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在两名童男女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高台,那老者走到六条大汉中间身子一转缓缓坐在凸台之上,两名童男女分立两侧,他这一转身众人看得清楚,只见他胸前的黄袍之上绣着一张硕大的人脸,那人脸的额头上有一只深邃的似乎可以吞噬万物的眼睛,梁榭功聚双目仔细向老者看去恁远的距离霎时如在眼前,老者毫发毕现脸上的皱纹尽收梁榭眼底,与那黄袍上绣着的眼睛不同。

老者双目低垂似乎并无精神,然而当梁榭的目光扫到老者的眼睛上时老者忽然眼皮一抬,梁榭心头一凛似觉有一道精光向自己射来,心知对方的不简单,当即收了功力向年轻男子使了个眼色,年轻男子顺着梁榭目光看去也隐隐约约看清了台上的老者,他听说过‘神赎教’中每次赈济灾民时只要身穿绣着眼睛的黄袍之人出现后就快要开始了,当即也不敢妄动藏身于枯树乱枝之中,仗着身上的衣服颜色与枯树接近,不易为‘神赎教’的人发现。

果如年轻男子所料,老者坐定不久他左侧的童女冲着台下清声道:“现在距正午时分还有一个时辰,‘神使’有些心里话想要和各位聊一聊,请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暂且忍耐一些待时辰到了‘神使’便会诵经为大家祈福众人若是心诚‘至高无上赎世大天神’便会用无边法力为大家带来足够的粮食和水。”

童女声音清脆悦耳在嘈杂的人声当中竟然清晰可闻,显然也是功力深厚的高手,梁榭听童子话中之意所谓的施粥是要向什么神灵祈求登时一愣,台下众人听到童子说话顿时也抱怨了起来,不过‘吃的’在人家‘手上’,这么多天都饿过来了,这一会儿纵使再难忍耐也只有等了,哪怕明知诵经只能祈福,所谓求粮纯粹是扯淡那也只有等了,因为万一的机会众人也不愿错过,何况‘神赎教’的确经常施粥放粮赈济灾民,是以虽然童女的话让诸人十分不爽,却无人愿轻易离去,就连抱怨也不敢太大声,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这顿到嘴的饭就此失去。

第355章 天罚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

那作为‘神使’的老者缓缓站起站到了凸台之上,待众人抱怨声稍小,台下不那么嘈杂的时候开口先吟了杜甫的半首长诗,他的声音不算很高,却在让在场的数以万计的人个个听得清楚。

吟罢诗后老者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扫视台下众人一遍继而长叹一声说道:“我方才看了看台下,台下有孩子、有女人、有在襁褓中的婴儿,还有跟老朽差不多年纪甚至比我年纪大的老人,唉,这场灾荒让苍生受苦了......”他顿了顿又道:“在我们这代人年轻的时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天上鸟飞地下兽跑河中有水田里长粮,百姓生活富足世间纵有悲痛更多的是欢愉,不知台下各位老哥兄弟是否还记得那时的日子?”

他这一说立刻引起台下不少老人的共鸣,场中顿时一片哗然,有叹气的,有称是的,也有痛骂当今世道的,老者让众人发泄片刻待人声稍静点了点头又道:“想想当初再看看现在,大家可知人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者一句话问过台下窃窃私语却是无人公开答复,老者笑了笑道:“也许大家会说是旱灾,当然,今时的确是天下大旱,可大家想一想,本朝开国二百多年可曾有过如此持久如此恐怖的旱灾么?我不知道台下的朋友当中有没有熟读史书的,若是有不妨好好回想一下史书中的记录,是不是打人类有史以来每隔几十年到二三百年必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灾荒降世,这些灾荒携灭世之威少则死伤百万,多则灭国灭邦改朝换代,诸位可知这又是为何?”

老者说话声音甚高,台下众人无不听得清楚,梁榭听到此处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虽未看过史书倒也听说过一些,好像确实是每隔一些年都要有大灾荒,至于好好的天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也全然不知,台下的人群更是骚动,一老者高声喊道:“是旱魃,旱魃出世天下大旱。”

台上老者微微一笑道:“有了旱灾你们说是有旱魃,这两年漫天飞蝗,是不是也有蝗魃?若是再有了瘟疫是不是还有瘟魃?老朽问诸位一句,你们可曾见过旱魃?”

老者一句话问的台下众人顿时有些难以回答,这时梁榭身边那年轻男子不屑道:“什么瘟魃,管瘟疫的叫瘟神。”梁榭一笑也不跟他抬杠。

台上老者双眼轻扫一眼台下诸人的表情,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接着道:“天地开辟以来原本这天地间的粮食钱财足够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可惜有些人峻宇雕墙,珠窗网户,鼎铛玉石,履丝曳缟犹不知餍足,有的人却连粗茶淡饭都吃不上,古往今来,饥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是这些无耻的人掠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每当这世上奢靡成风时饿死的人冻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每当越多人遭受苦难的时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会越来越富有,掠夺使得他们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可撼动......”

老者声音越来越高,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悲伤,待到‘撼动’二字出口时老者痛心疾首几乎是从内心深处嘶吼出来的一般,之后他顿住了,眼含悲悯的看着台下的人群良久无语。

又过了片刻,老者长长吁了口气,声音转为平淡,饱含着沧桑娓娓说道:“老朽我曾经有一房妻子三个儿子,也算老朽有福,妻子很是贤惠,儿子也很是聪明伶俐,我们一家人虽然不够富足好在无灾无难日子也算过得去,原本老朽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待儿子成人后抱孙子,百年后有人烧纸有人上坟也就够了,哪曾想就是这么简单混日子等死的要求老天都不满足......唉~~~,那一年冬天,老朽记得正好是腊八节......”

老者渐渐说起自己的伤心往事,妻子如何死去儿子如何遭到迫害,他语调低沉却依旧能让台下的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梁榭猜想老者很可能运用‘千里传音’之类的功夫,据说这类功夫先以内力将胸腹之间的声音逼出口外,之后再空中借助周边的山脉,城墙,房屋激荡产生回声,由于声音的主人对回声时间间隔控制在叫嚣的范围内,故而回声与原声叠加,人听起来听不到回声只能听到叠加后更加宏亮的声音,据说此类功法练至高深处更无须借助任何地形,单以自己的声音互相碰撞便可产生回声叠加,这种手法一般会将一个音重复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说出口,之后再行碰撞使得声音扩而不散进行叠加,所以他们一般说话不会太快,梁榭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功法(馊主意),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声音语调让他们碰撞叠加。

由于这功法极为繁杂难练且又打不了人,防不了身,和‘狮子吼’还不一样,可以说如果不是功力深厚且闲的发慌的人(就当打牌了)一般没多少人愿意练,故而江湖上懂得此类功法的也为数不多。

梁榭暗自打量周遭地形,但见周边山远城近他仔细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后已然确定对方使得正是‘千里传音’类的功夫且功力精纯自然大是了得,他暗自估评老者的功力,发觉此人功力深厚恐怕不在师父孙铭之下。

台上的老者将自己悲惨讲述一遍,接着道:“妻儿死后,老朽问过一位得道高僧,高僧说我这是祖上造了孽报应到了我的儿子身上,我心中不忿,凭什么祖上造的孽要老朽的儿子来还?可我凡人一个又有什么办法,于是那之后我心灰意冷,整日借酒消愁,游走于市井之间,过了几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悲惨之家一个接着一个,老朽饱一顿饥十顿很快就撑不住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那时我想着就这么病死也挺好。

那一天,听说有个‘神赎教’在施粥放粮,我实在饿的厉害,心想‘就算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于是拖着重病爬到了施粥的地方,那时候我只想着能吃一顿饱饭,才不管施粥的是谁,可就是这个小小的选择改变了我的命运。吃过粥之后我的病竟然神奇的慢慢好了起来,病好之后我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有这次灾荒?

就算老朽祖上造了孽难道这数百万上千万的灾民祖上都造了孽么?”他说到这里面带询问地看向台下众人,不待台下众人回答,他又接着道:“其实我想台下的各位朋友当中也有人这么想过,只是大家没有问出来,我当时带着这个问题找到了‘神使’加入了‘神赎教’,在这里我找到了答案,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张三的罪孽可能要李四来偿还,李四的罪孽可能要王五来偿还,有时候一个人的罪孽可能要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甚至千千万万的人来偿还,而灾荒就是那些不知餍足的人的罪孽要诸位来偿还的结果,先是旱灾,再是蝗灾,这种种怪事预示着天罚已然降下,这是对人性贪婪的惩罚,可这不是公平,不是正义,而是上天要灭世的前奏......”

第356章 神力

老者还在台上讲说,梁榭身边那年轻男子鼻子中冷哼一声道:“妖言惑众,天之四时,山川有积气,积气有阴阳,阴阳相交而不融则有雨,交融则旱,积气薄者小雨,积气厚者大雨,积而不散则涝,积气流通时阴阳差异越大则越容易下雨下雪,中原南北以‘横云岭’为界,这几年‘横云岭’向北直至关外积气变化不及从前之大,流通又缓不旱等什么?至于蝗灾,飞蝗逐水草而居,大旱过后许多地方河水干涸草木减少,飞蝗觅食成群结队四处找寻水草,怎能不成灾?就像原本一人吃两张饼,现在一张饼要让十个人分来吃自然人人都会饿肚子,蝗虫没了东西吃自然就要吃禾苗了......。”

梁榭听青年男子这么一说顿时肃然起敬,当即低声问道:“你们墨家还教这些?”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梁榭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

年轻男子颇有几分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猜也能猜到。”

梁榭:......

年轻男子这一打岔梁榭对台上老者所说的话便没怎么听清,他再次仔细听去,只听得台上老者道:“所以我等若不警醒接下来世上会出现更多的杀戮与灾荒,有水的地方必然洪水滔天,没水的地方必然寸草不生,接着瘟疫将至世间将会妖魔横行,人将会为妖魔畜养宰割分食,这世界将会在一百二十年后彻底毁灭,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唯有真正的神才能重塑乾坤护佑生灵。老朽本以为这是一个传说,世人的苦难唯有世人自受,直到去年,老朽有幸与‘神子’见面,并通过神子指点得到‘神之祝福’,得授‘明悟之眼’,从此明悟万物本相,照彻过去未来之路,协助隳尊解救生灵......。”

“放屁!”老者还待再说,台下忽然高声怒喝一声,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一柄刀指着台上老者道:“老子是来喝粥的,不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

老者身边那六名护法脸色一变一人正要下台找那说话之人算账,老者摆手制止,然后和颜悦色冲着台下那人说道:“这位壮士请上台来。”

“上台就上台。”那汉子拨开人群走到台下,许是故意卖弄,那汉子也不走台阶双腿蹬地‘噌’地一声跃上台来,他上台之后径直走到老者对面,以刀指着老者道:“老子上来了,你待怎地?”

老者也不动怒,微微一笑道:“你说老朽胡说八道,请问我哪里胡说了?”

那汉子道:“你说你得到什么狗屁祝福,有了‘明悟之眼’能通晓过去未来,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答得上来么?”

“壮士请问。”老者和颜悦色道。

壮汉道:“你看看我是谁,是干什么的?你要能答出来我就收回我刚才的话,不然你们就是骗子。”

老者道:“如老朽所料不错壮士曾是酒楼的厨子。”

壮汉道:“这个不算,谁都能看得出来。”此言一出自然是承认老者说对了,这时台下众人也纷纷点头,心想怪不得这样的年景他还能那么壮实,原来是个厨子,这倒也不难猜。

老者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那么壮士偷了东家银子逃走的事想必也是人尽皆知了?”

“你怎么......哼。”壮汉哼了一声转身跃下高台,这番表现傻子也知道他的事被老者说中了,台下诸人顿时对老者由半信半疑敷衍混饭的态度变得多了三分尊敬,对‘神赎教’不由得也信了三分,台下那些原本就对‘神赎教’有好感的人更是自觉自己的眼光独到高人一等。

壮汉刚刚跳下高台,台下立刻有一人讥讽道:“什么明悟万物本相,照彻过去未来,你这一套连诓带哄套人话语的把戏哪个看相算命的骗子不会两手?”

老者道:“这位朋友,你信与不信全凭自愿,‘神赎教’既没有强迫大家也没有向任何人收取钱财反倒是经常给苍生黎民施粥派粮,不知你为何对我们有如此大的敌意?”

先前那人道:“不为何,看不过你这套欺神骗鬼的把戏。”

老者道:“朋友可敢上台说话。”

“有何不敢!”只听一声高喝,一个略显干瘦的身影三挤两挤走到台下,顺着台阶快步上台,梁榭一看,只见这人一副书生打扮,倒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有本事你说说我姓字名谁,今年庚辰。”书生张口便抛出一个难题,这种问题,就算老者真的通晓万物变化的本质也是回答不出来,果然老者摇了摇头道:“老朽不知。”

书生冷笑一声,转身面向台下众人高声喊道:“大家都听到了吧,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什么‘神赎教’,什么‘明悟之眼’,不过都是糊弄人小把戏而已......”

“‘神赎教’是骗了大家,不过那也是骗大家来喝粥活命的,比起你这杀兄食嫂,弃父母于不顾的读书人,老朽不觉得‘神赎教’有何不妥,可笑的是你这样的人还是一位孝廉。”书生话未说完,老者慢吞吞的声音已然将书生的声音尽数覆盖了下去,书生只听到一半脸色已然大变,他倒退两步,以手中折扇一指老者,怒喝道:“你你你......你胡说八道.....”这句话书生是厉喝出来的,只不过声音颤抖,听起来色厉内荏的味道反而更浓一些。

“护法,将这种畜生不如的人拿下。”老者不与书生纠缠,直接下令。

“是!”一名护法答应上前两步双手直接抓向书生,书生大急,从腰间拔出悬挂的匕首刺向护法胸口,那护法全然不惧不闪不避,匕首刺在他胸口之上犹如刺在滑不留手的石头之上一般立刻滑开,别说鲜血,连皮都不曾划破,那名护法抓住书生手腕一扭,书生吃痛,匕首掉落,‘嗤’地一声刺入高台的木板之中直没至柄,显见其锋利。护法将书生双手扭到背后然后解下书生的腰带三下五除二将书生捆了起来丢到高台后边。

书生被捉台下许多人都喝起彩来,一者为老者通晓过去未来能力的佩服,另外一者是为护法刀枪不入喝的彩,方才护法与书生动手之时是侧着身子的,台下不少人都能看到两人动手的细节,有些好事者便议论开了,有的说:“看见没?那个护法身上纹的眼睛,这是‘混钢之眼’的神力,不然那么快的匕首扎在身上还不当场就捅死了?”另一人附和道:“难怪大冬天的光着膀子不怕冷,原来人家是神仙,神仙怕什么冷。”又一人道:“什么神仙,不懂不要瞎说,这是凡人得到了神之祝福,你要是被祝福了也能刀枪不入。”先前之人问道:“那怎么才能得到神的祝福?”这人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要加入‘神赎教’,然后做出贡献或者虔诚信教就可以了。”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话题自然是老者和护法展现出来的神力了,当中也有不少人吵着问什么时候施粥。

为说来也奇怪,眼见着两人丢丑的丢丑被捉的被捉,台下还有人不服气,跳上台来与老者理论,结果三个僧人两个道士不是偷寺庙中的香火钱便是欺凌过女香客,还有一个秀才则是在灾荒发生后抛弃妻子独自活命其品行可谓没有品行,说是人渣也不为过。见到台上种种,梁榭也叹了口气,虽说灾荒让人性变得更加可怕但这些出家人和满口仁义道德的书生们的表现还是让人失望之极,连梁榭身边墨家那位年轻男子也不禁摇了摇头,对那些人露出鄙视的目光,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神赎教’似乎还不错,墨家被其偷袭是不是墨家自身的缘故,他甚至有些羡慕那老者的神力,对那六位护法的横练功夫也不禁有些起疑,或许人家的确得到了‘混钢之眼’的神力祝福,不然上哪找六个个头一样还愿意苦练这种傻功夫的人。

就在梁榭和墨家年轻男子胡乱猜想的时候,台上又跳上一个黑大汉,他一上台台下的人群立刻沸腾,人们被拖的时间太长已等不及施粥吵着让他赶快滚下去,这人全然不理会台下诸人,抽出长剑大喝一声:“有我墨家在此,岂容你‘神赎教’猖狂?”说着提刀便向台上老者砍去,六名护法一起动手将那人围在中间,三五招不到那墨家的汉子便被六名护法捉住绑了起来。

看到此番情景梁榭也不禁有些无语,天下人都知道墨家主张兼爱,非攻,最是爱好和平,这位却是蛮不讲理的模样,实在让人有些失望。梁榭身边那位墨家的年轻男子见墨家的人被捉身子一动就要跃下树去救人,梁榭一把揪住他低声道:“不要冲动,你一个人救不了他。”

年轻男子急道:“那怎么办?他很可能就是葛忠贤兄弟。”

“很可能?你完全不认识他?”梁榭低声问道。

年轻男子道:“当然认得,几年前我在‘南墨’的时候他刚刚受封‘墨之侠者’,我们哥俩一见如故,虽然没几天我就调到‘北墨’去了再没见着,这次墨家得到消息知道‘神赎教’会在‘百瑞城’城外传教于是我就飞鸽传书给他约他一起暗中查看,没想到错认了你。”

梁榭颇为好奇的说道:“你放着‘北墨’的人不约,舍近求远去约南墨的人?”

年轻男子有些支吾道:“那个......我们兄弟关系好,再说‘北墨’的人都榆木脑袋,办事思来想去,等他们想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我说老兄,我看你武功不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梁榭本不愿管,但看在曾经受过墨幽帆恩惠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道:“嗯,一会儿看有没有机会。”听梁榭这么说年轻男子这才放心。

第357章 迷魂

经过和尚、道士、书生等人的相继丢丑台下再也没有人怀疑‘神赎教’,有几个还待上台找茬儿的无需黄袍老者出手就被众人轰了下去,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黄袍老者身边的童男童女一起走到台前,齐声道:“时辰已到,请‘神使’诵‘神谕宝丰经’。”两人说罢退回老者身边,取来金盆圣水递上,黄袍老者口念‘净口神咒’起身洗手童子童女端着金盆退下。

“隳尊造乾坤,乾坤分六步,一踏天开,列宇星辰,晦暗分明......”黄袍老者神色庄严口中念动缓缓踏前一步,这一步威严足具肃穆凌然,黄袍老者的身形似乎瞬间高大了许多,台下众人顿时有种膜拜真神的感觉。

“二踏地开,水火相长,草木同生......”黄袍老者再念一句,又是一步踏出,这一步他没有即刻塌落在前而是围绕另外一足盘转缠绕犹似划着繁复无比的符咒一般,说也奇怪就在他画完之后单足落地的瞬间,他双足周边腾升起一股小小的火焰,台下众人何曾见过这个,顿时欢呼一声,梁榭也是惊诧莫名。

“三踏魂来,神予双目,智慧通灵......”黄袍老者一句念出,双手环抱胸前,指指相扣节节似织,时似水流,时如焰动,花团锦簇,霎时好看,台下众人看的如痴如醉,仿佛世间百态尽在老者双手之上,老者一步踏前,口中再动:“四踏......”

看着老者的动作梁榭的心头莫名其妙升起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就如人在极为困倦之时听到有人说话一般,别人的话每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偏偏听过就忘全然意识不到别人说了些什么,当老者第六步踏完梁榭心头升起一种想要膜拜的感觉,不知为何,他突然之间觉得这老者就是神,身为江湖人,梁榭只相信实力从来不相信神鬼之说,然而这一刻他神情略有几分恍惚,他的感觉和他的理智全然分了开来。

黄袍老者足踏‘创世六步’缓步走到高台前双臂张开向天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六大护法分左右两排跟在身后,老者双手手背贴地伏地拜倒他身后的六名护法跟着拜倒,老者口中诵经,呢喃不断,跟着直身然后再次拜倒,那六名护法跟着再次拜倒,随着老者和六名护法的拜伏动作台下开始有人跪倒下拜,有人这一跪犹如瘟疫一般在台下数以万计的流民蔓延了开来,顷刻间台下黑压压一片所有流民全都‘自发自愿’地一齐跪倒下拜,几无例外。

一拜,二拜,待黄袍老者拜到第六拜的时候梁榭只觉得天地如翻倒了一般这种感觉他只在那次重伤之时才有过,他心知不妙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的头脑略微清醒,梁榭眼一闭,一吸一呼之间‘天根诀’运作,一股沛然之气顿时遍走全身将那种恍惚之感驱逐出去,梁榭头脑一醒已在局外眼前种种与他再无关系,他瞥了一眼身边墨家的那位青年男子只见他口水直流脸上表情如痴如醉已伏在树上跪拜了起来。

树干早已枯槁,他这一动登时摇晃起来几欲断裂,梁榭正待点醒他,忽听得一个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轮人以规,匠人以矩,仪法天志,勿乱心神’,周棹你意志不坚如何配作‘墨之侠者’?”这几句话如钢似铁铿锵有力与台上黄袍老者等传递的那种迷糊之感截然不同,梁榭只觉得心神一振,那墨家的青年男子闻听下拜的动作登时一缓然后犹如大梦初醒般一激灵坐直,他张目左右看了几眼神态这才慢慢缓和了下来。

梁榭问起他方才的感觉,这叫周棹的墨家年轻男子跟他讲述一遍,不出所料周棹的遭遇和方才梁榭一般无二,只是他的心智不坚功力不足更易被人控制而已。

“原来如此!”梁榭点了点头,暗自戒备看向台上,这时黄袍老者已开始诵读‘神谕宝丰经’,但见他口角微动念念有词,语调抑扬顿挫之下全是听不懂的音节,老者口中之语时而婉转时而坚定每一个字的发音轻重,配合都似有着一种魔力,无论从他口里说出什么话来都让人有一种无比敬仰,无比膜拜宁愿倾尽性命去相信去做,台下那数万流民更是在恍惚中响应,一遍又一遍喊着震山响的口号,看着这些人个个生龙活虎一般哪里有半点饿死鬼的样子?梁榭心中已有戒备不为所动,然而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先前对‘神赎教’升起的好感在这一刻登时化为乌有,他已说不上这‘神赎教’是好是坏,若说他坏可毕竟还施过不少次的粥,实实在在做过好事,若说他们是好的总有些不协调,有种诡异的感觉。

“就看他们是否会真的施粥,马上就会见分晓。”梁榭心中暗道,他转头看向周棹,周棹眉头紧锁,似是也看不明眼前的局势。

这时,黄袍老者已诵经完毕,然而并无半粒米半滴水出现,黄袍老者以头抢地,高呼道:“请‘隳尊’降福。”说罢再拜六拜,台上护法台下流民跟着黄袍老者一起再拜,黄袍老者起身足踏‘创世六步’袖舞长袍,但见一片黄光将高台上方圆丈许的地方遮挡的密不透风,老者足下连换方位配以舞动的长袍极为飘逸,看起来既古老又神秘,台下群情激动欢呼声连连,随着黄袍老者足下越来越快台下流民的欢呼声更如潮水般涌动。黄袍老者足下疾走,在台上连转六圈最终又回到台中凸台之处,六大护法身形晃动左穿右插分列老者六方。

“请‘隳尊’赐水!”随着黄袍老者的一声高呼但见一条水柱从凸台处无端喷射出来,黄袍老者伸手接水饮尽,台下欢呼声鼎沸。

“请‘隳尊’赐粮!”黄袍老者再一声高呼,但见粒粒白米自他黄袍后撒将出来,台下近乎疯狂的呼声掩盖了一切。

米不断从台上洒向台下,水不断从台上喷洒而出,流民再也忍耐不住如疯癫了一般一哄而上涌向高台如抢金子般抢夺着洒落在地的大米,接着从天而降的甘霖,口中更是嘶哑着喊着‘神赎教’三字或是呼喊着‘神赎教’的功德。黄袍老者唤过向童子低声几句,童子们下台而去,过不多久,一支支铁架在高台下的后方架起,一口口铁锅支上。

“火来!”黄袍老者高喝一声,用手一指铁架下方的柴火堆,时间不大柴火堆渐渐冒烟起火,台下流民再度欢呼。

数万,甚至十万以上的流民,为了高台上抛洒下的米而全体疯抢,为了高台上喷洒而出的水而全部拼命,为了一口粥而践踏别人的生命。

那洒落的米不够千人一顿果腹,那喷射而出的水不足百人饱饮,那粥夹生带焦充其量也不够五千人吊命,然而这些人依旧在疯抢。这般疯狂的状态让梁榭有些胆战心惊,眼见台下一个个体弱的妇孺被踩倒也无人理会,眼见一个个老人在拥挤中就此绝命也无一人关怀,粗略一数,死了的受伤的倒地的不下三百人,其中一位孩童一脸蜡黄正是先前和梁榭在一个店铺中过夜的一位病了的孩子,他满面堆笑倒地而亡嘴角流着被人踏破内脏而流出来的血,他的母亲仿若不见早已冲在最前边抢米去了。

过了很长时间,流民们的情绪渐渐平和了下来,他们一个个神情委顿而恍惚,他们扒拉着扁的不能再扁的肚皮满意的打着饱嗝,看到此情此景梁榭感到一阵悲哀和无限的恐惧,悲哀的是人命竟然一贱至斯,恐惧的是‘神赎教’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而且其发展至今数个年头壮大了无数倍,所作所为似乎无人质疑,只有不断的赞誉和歌颂,或许有人质疑过,只是在这种年景之中有谁会怀疑一个肯施粥的‘好人’又有谁愿意在不知下一顿何处着落的情况下去关心一些‘小事’呢?这世上没有闲人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却也不见得是好事。

“各位吃饱了么?”黄袍老者站在台前高声问道。

“饱了......呃......”一个人打着饱嗝回道,之后又是无数人的回复声,他们无一例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回复着肯定的答案,哪怕许多一口粥没吃,一滴水没碰的人也是如此。

“想不想每天都能吃饱饭?”黄袍老者再问,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

“想~~~~”。又是拖拉着语调的肯定回答。

“好,只要加入本教大家不但可以每天吃饱饭,更能得到神之祝福,得‘隳尊’赐予大神通,刀枪不入,长生不死,大家愿不愿意?”黄袍老者再问。

“愿意~~~~”。

“可现在有邪魔外道想要破坏你们的生机,阻拦你们加入本教,大家要怎么办?”黄袍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问道。

“他们是谁?”无数个有气无力的提问,却是阴森气十足。

“就是......”黄袍老者目光在台下逡巡,忽然伸手一指几个光头的和尚道:“他们......他们.....还有......他们,打着墨家幌子的妖邪之辈。”黄袍老者手指连点,除了光头和尚又指了几个看着略微清醒的人和几个道士,最后他一指指向梁榭他们所在的方向。

第358章 心存不敬便是死罪

‘哄!’流民们像是饿虎一般扑向被黄袍老者手指指中的人们,撕、咬、抓、挠,逃不了,跑不掉,还不开手,那些不知会不会武功的和尚,道士和头脑清醒的人霎时间被围拢继而消失。眼见着黑压压一片向自己方向涌来,梁榭心头一紧已知对方的人暗中潜藏了过来,当即一把拉起周棹就要跳下树逃走,周棹还想说救助同门的事,六支镖已打向他们藏身之处,梁榭猛推周棹一把,两人分从左右跃下树去,六支镖走空。

二人脚未粘地六杆枪凌空刺来,梁榭脚尖点中一杆枪的枪头身子借力一跃撞向周棹。‘砰’,一声沉响,一条人影飞跌了出去,那原本刺向周棹的三杆枪尽数刺向了梁榭,梁榭腰眼用力凌空一个跟头翻出,六支镖激射而至追了过去,六杆枪一瞬不缓紧随其后。

“‘霸刀决!’”梁榭身未落地一刀反手画了半个圈将六支镖尽数兜住,随着他‘霸刀决’三字出口六支镖反向朝着持枪的六人激射而去,六人侧身闪避之际周棹从腰间解下软剑一阵狂风乱舞砍向六人。

“着!”梁榭一字出口六枚铜钱已然出手,铜钱如被大风吹起的树叶在空飘向先前打镖的六人,这般打暗器的手法梁榭得自于‘天虎道人’的秘籍,那秘籍所授的暗器之法本就高明,再经酆无常点批改良共创出七种暗器绝技,以这一手法打出去的暗器飘忽难定,使对手难以捉摸暗器走向,从而难以躲闪,练至精深之处更可随时变化在敌人躲闪过后突击追袭梁榭当初在京城碰到酆无常时便险些死在这一手法之下,想那六人纵然了得也只是占着人数优势,单个拿出来不见得便能够比得上当初的梁榭,何况当初梁榭对酆无常戒心极重又在邵鸣谦保护之下尚且难以躲过一招如今这六人哪里会料到梁榭有这等厉害手段?

六人只见六枚铜钱呼啸飘来,明知是袭向自己却不知是打向自己的什么部位,惶急之下乱躲乱闪,彼此之间互相碰撞在一处,那六枚铜钱一枚不漏尽数击中目标,六人有的手腕中钱有的手肘中钱有的则是膝弯中钱,有两人乱躲之下一中咽喉一中前额,眼看是难以活命了。

一招击溃六人梁榭正要帮周棹的忙,只见周棹一把软剑劈头盖脸的向敌人乱打,这周棹做事马虎大意,反应迟钝,连他的剑法都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言,偏巧他用的还是软剑,这便使得他的剑法乱上加乱,然而乱不见得差,这一通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打法竟然将六名枪法高超功力深厚的青年逼得阵脚大乱。

眼见着黑压压的人群向这边扑奔而来,虽然还有些距离梁榭也不愿与他们接触当下顾不得观战,喊了周棹一声,周棹也识得厉害抽身跳出战圈,两人急速向城内奔去,刚跑出二三十步梁榭一把扯住周棹向后跃去,还没等周棹问话只见两人前方两道刀光落下,两个灰衣人从枯树上跃落当地,若非发现的及时两人已被劈为两半。

“快走。”梁榭拉着周棹喊了一声,两人还未来得及选择方向只听得空中猎猎风响,四名黄袍中年人如四只风筝一般飘了过来。

“烦人!”梁榭长刀掠地旋斩,地上石子崩飞而起向四人袭去,两人看也不看一眼向西南疾奔,只跑出百步远近,前方三十六名童子手持利刃拦路,眼下情景对方显然早有埋伏,一个施粥的善举居然如此阵仗梁榭心头火气,探手入怀取出一把铜钱挥洒而出,刀幕起,三十六名童子刀法精湛,配合无间,梁榭不愿多伤人命转身向北逃去,逃跑之中两人朝着高台瞥了一眼,只见高台上六名护法已然不见,只余黄袍老者一人傲然而立,台下被他所指的那些人早已死绝死尽。

“邪魔休走,接掌”一声咒骂两人四掌齐出袭向梁榭和周棹。

“‘震刀决’”梁榭以守为攻,‘震刀决’运转如轮犹如一面大镜子将他和周棹护在其中,那两人识得厉害,掌未碰及梁榭的刀幕便即回撤后跃。

“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梁榭心中冷笑,掌中刀已变为‘幻无方’出手,步履飘忽刀招诡异,刀光绕腕而行刀光过处四只手腕手筋被断,这两人未及觉出痛来梁榭和周棹已然越过两人跑出数十步。

“胆敢杀伤我教弟子,尔等死有余辜!”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一人身着绣着巨眼的黄袍足踏‘创世六步’拦住梁榭和周棹的去路,看其衣服显然与台上的黄袍老者地位相仿,周棹也不理会软剑一甩迎战过去,那人嘿嘿一笑,脸上笑容诡异,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周棹的剑便软绵绵垂了下去,他手结法印趁机一掌击向周棹的颈侧,梁榭一把拉开周棹,左掌与这人相接。‘砰’地一声,双掌相交,梁榭也不觉得对方如何了得,然而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梁榭只觉得头脑一懵,手中刀竟然不听使唤,就在这时梁榭只觉得后颈微痛,他心知不妙急忙低头避过,一柄软剑贴着他的头皮掠了过去,正是周棹的软剑。梁榭刚要反抗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又似乎没听到,紧接着梁榭又觉得头脑中一阵迷糊,他趁着还有片刻清醒赶忙身子倒地双脚急蹬将自己弹射了出去。

“破!”。‘天根诀’急运之下梁榭抖丹田大喝了一声,那身着巨眼黄袍之人受到反噬‘蹬蹬噔’倒退几步,口一张‘哇’地一声吐了口血,梁榭经自己这一喊瞬间头脑恢复清晰,周棹得这一喊也已恢复清明,他愣了一下似乎也猜到了几分仗剑就向那人斩去,那人拂动黄袍,结手印一挡一篷火焰顿时升腾了起来,周棹吓了一跳,急忙跃开,那人后退数步,六名彪形大汉已然出现在两人眼前,但见这六人光着上身,身材壮硕肌肉泛着油光每人的肩头都纹着一只眼睛,正是先前台上的那六名护法。

梁榭吸一口气,摸了摸还在微微疼痛的后颈,触手间一片黏湿已然出血,他踏前一步,冷声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在下只是想讨一口粥喝各位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对神教心存不敬便是死罪!”那身着巨眼黄袍之人道。

“好霸道的作风!”梁榭瞥了一眼人群,暗自估算着双方距离,手中刀指向对方,这一次他不再留手,也不再怕杀伤人命。

“西北方,‘天心观’,带着他快走,对方还有高手要来。”一个坚定刚直的声音暗中提醒,听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提醒周棹的那位,梁榭心知对方是自己人当即虚晃一刀依着那人指点的方向拉着周棹向西北跑去,六大护法正待追上,忽见地下尘土飞扬,接着尘土中密如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

声音止,尘土落下,六名护法缓缓跪倒,他们的膝盖处一片血迹,那身着巨眼黄袍之人更是软软趴在地下动弹不得,此人能破了六大护法的横练且不受黄袍人‘惑术’影响实力可见一斑。

梁榭、周棹早已跑出一里多地,回头一望,人群早已甩远,只见尘土中一人急速向他们两人方向追来,这人脚程远比周棹为快,只盏茶功夫便已追上。

“南......南师......”周棹颇有几分畏惧的叫了一声,那人抖了抖满身的尘土点了点头,向梁榭抱拳道:“多谢大侠相助。”

梁榭抱拳道:“不敢,在下曾受‘天鬼’墨幽帆大恩遇到墨家有麻烦理当相助。”

那人抱拳道:“在下墨南非,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梁榭一惊,这墨南非是当今墨家南北两大领袖之一,地位仅次于巨子‘雷少’,论武功据说这墨南非更是墨家第二号人物,只比‘雷少’弱上一些,看他尘土下的面容年纪尚较自己小上十来岁,想是这几年新进的成名高手,言念及此梁榭再度抱拳道:“原来是墨家南北两大领袖的墨兄,失敬失敬,在下梁榭。”

墨南非道:“哪里哪里!梁大侠身为狂刀传人,才是武林正气所向。”

两人客气几句,周棹忍耐不住道:“南师,葛忠贤葛兄弟还在敌人手里,快想个办法去搭救回来啊,再晚了恐怕葛兄弟小命不保。”

墨南非道:“葛忠贤没被抓。”

周棹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着他被‘神赎教’的人抓了起来。”

墨南非道:“你说先前在台上的那位?”

周棹道:“是啊,不是他还能有谁?”

墨南非道:“不知道,反正不是墨家的人,你和葛忠贤未经允许相约私自探查‘神赎教’的事我与北师已经知道了,作为处罚葛忠贤被我派到‘唐州’解救一百个妇孺孩童,至于你等回去之后见到巨子和北师,看北师怎么发落了。”

周棹道:“师......南师,你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们不能查‘神赎教’的事?”

第359章 神子

墨南非瞪了他一眼道:“巨子都伤在他们手下,你们去探查不是找死么?”

周棹道:“那是偷袭,光明正大他们能伤巨子一根毫毛算我输。”

“以巨子今时的实力,伤在了对方两人联手的偷袭之下,而且还能够隐藏自身的实力身份,这种实力是你能够比得了的么?”墨南非训斥一句正待说下去,梁榭陡然感到一阵心悸,一股轰然而至的压迫感让他浑身汗毛倒数,头皮发炸,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墨南非话未出口已掣剑在手,陡然间警觉让他不敢丝毫松懈。

“凡人,触怒神威岂容尔等说走就走?”

这声音在天空中回荡,震的乌云避走,大地震颤,梁榭和墨南非身子不由得一滞,周棹更是一晃之下险些摔倒,勉强直住身子已然脸色苍白受了伤。

话音落,两名身着黄杉的女子从天空飘落,紧接着一尊铁塔似的高大男子从天而降,落在两名女子中间。

梁榭看得清楚,那两名女子相貌极美,身材浮凸,两人身上的黄杉上绣着千百只眼睛,而中间那名男子大约五十来岁年纪,脸色较白个子更较普通人高着一头,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袍,黑袍胸前绣着一个漩涡,那漩涡似在转动,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漩涡周边则是六只看起来会动的眼睛,那眼睛深邃而睿智仿若能看透一切。

不用问,单看穿着已知这三人是‘神赎教’中身份高于‘神使’的大人物,而那男子很可能就是先前作为‘神使’的黄袍老者口中的‘神子’,而那两女很有可能便是‘神赎教’中盛传的‘神子’、‘神君’、‘神女’中二十四位‘神女’之二。

墨南非踏前一步挡在周棹和梁榭面前,向两人传音道:“我拖他们片刻,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说罢不待梁榭和周棹答应,软剑如矢闪起三道寒光已向‘神子’、‘神女’三人攻去。

‘神子’不闪不避亦不出手格挡,他大步踏前周身气势大涨,墨南非剑势一滞,软剑被生生压迫偏离了方向,他心中震惊之余手上变招奇快,软剑乱抖泛起圈圈剑影点点寒光将三人笼罩其中竟也是乱披风中的招式。

那男子全不畏惧一拳轰击在剑圈之中,剑影溃散,两名‘神女’趁机身子一飘一左一右已向梁榭和周棹冲来,梁榭未动周棹抢先向左侧‘神女’攻去,那‘神女’一笑,周棹身子陡然晃了晃,剑招已偏,‘神女’趁隙一爪抓向周棹咽喉,眼看周棹神志尚且不清难以躲闪,蓦地一枚飞锥破空而至,‘神女’身子一转飘开,梁榭不给她攻击周棹的机会会战之间抬手又是一枚飞锥打出,掌中刀更无片刻停歇斩向右侧‘神女’,一动手便与两名‘神女’缠斗在一处。

两女步履轻动身影交换闪避梁榭刀招之际犹不忘向梁榭笑上一笑,她们衣衫上绣着上千只眼睛,本就让人看着渗人,看着眼晕,再这么频繁切换身影流转之下更是让梁榭眼花再加上两人惑人的笑容,梁榭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身子好似原地打转一般,这只是刹那间的迷惑在动手之际却是生与死的界限,两女眼见得手各出一爪一爪抓向梁榭心脏一爪抓向梁榭咽喉。

“喝!”危机之际,陡然一声厉喝从梁榭口中发出,一股磅礴吸力从大地之上传来,这股力量仿佛能吸收大地之力为己用一般,两名‘神女’想退时已被这股力量吸住,与此同时一抹刀光从地掠起倒斩而上。

“霸刀决!”梁榭心境变化间刀招饱含无可匹敌的霸道气势倒劈向二女,蓦地,两团黑雾从两女口中喷出,梁榭只闻得半点头脑中又是一晕,他心知不妙身子向后倒翻出去,两女趁隙抢上,突然数十枚铜钱步列空中,两女大骇身影连换避走,铜钱互相撞击走向无端,击打在地上更激起尘土无数,两女身子扭动身影退避拼命躲闪......。

“砰!”梁榭双膝跪地重重摔在地下,周棹急忙赶来护在梁榭身前,尘土落尽,两名‘神女’衣衫破裂,鲜血染身,带着惑人心智的笑容缓缓从尘土中走出。先是巨眼黄袍的‘神使’后是两位‘神女’,‘惑术’让梁榭险些身死,多日吃不饱喝不足在此刻动手之际让他的身子出现了一丝窒碍,这丝窒碍让他心智不如之前坚韧对‘惑术’的抵抗下降了不少,同时在庞大的内息通过经脉时身子过早过快发出干热,使得内力运行转化之间多耗一些力气。

“梁大侠,当心她们......”墨南非抽空提醒,言出半句便被对方攻势压了回去,‘神子’的威压使他招招无功处处掣肘。

“天有天志,匠有匠规,因时而变,因势而导,破旧以创新法,乱矩以立新规,‘破矩剑法’。”墨南非口中有辞剑招迭变,只见一柄软剑疯狂乱点乱削,这番乱与先前不同更与周棹不同,墨南非的剑招招招皆依章法招招又创新法,变中含变变中不变,一招出万招相随,男子一拳轰散墨南非的剑招另一套剑招毫无间隙又即补上。

“好剑法。”‘神子’出口一赞,再出拳时劲力更强数分,空气炸裂之声不绝于耳。

梁榭身未站起两女已‘飘’了过来,周棹出剑乱砍封住两女前路,两女身影交叉迭换,声声笑语传入周棹耳中,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周棹心神恍惚身躯摇晃剑招软绵绵破绽百出,两女对准周棹正要下手,忽然一股威势压迫而来,两女心下大骇急速撤手,只见梁榭缓缓从地上站起,两女眼中的梁榭越长越高身高百丈仿若天神,两人惑人心智的手段刹那之间消失的荡然无存,情知不妙,两人张口吐出两团黑雾,身子急速后撤。

“‘恨~无时’”三字出口一抹刀光在两女身前掠过,两颗头颅旋飞而起,正是梁榭以‘势无伦’转‘恨无时’趁隙出击的结果。

‘砰!’,与此同时墨南非的身子倒飞了出去,‘神子’不料‘神女’一招殒命怒气勃发,铁拳挥动之下威力倍增,一拳将墨南非轰飞便向梁榭周棹抢来。

墨南非血洒半空,甫一落地剑招又出,只见他双目充血青筋毕现周身汗如雨下显见已使出全部潜力,搏命之下墨南非的剑招威力更增招式益发难测,‘神子’被其阻挡,数招之间衣袖尽碎,臂上连中数剑,梁榭看出时机深吸一口气‘天根诀’运至极致,一股磅礴之力充斥全身,十五枚飞锥毫不留情打着飘钉向‘神子’。

‘神子’一声断喝,以力破巧右拳轰出,飞锥尽碎空气中响起一声镜碎之声,飞锥碎开梁榭的刀当头劈刀,却是‘霸刀决’、‘怒刀诀’双决齐用,‘神子’左拳迎击而上,墨南非再度搏命,软剑如蛇缠绕‘神子’右臂剑尖趁势点向他脖颈。

“‘离刀决’!”话音未及出口梁榭已然变招,长刀跳空下斩,他的人已借用‘天根诀’吸附大地之力加速下坠,‘喀拉’,长刀碎如齑粉梁榭掌中锥已然刺中‘神子’心脏。

“裂!”‘神子’双手未及收回,运气于胸张口一个裂字吐出,梁榭飞锥一震之下难进分毫反而断裂开来,墨南非软剑寸寸碎裂,人被巨力一震口喷鲜血飞跌了出去,梁榭受巨力一震急忙以‘天根诀’内功运用‘千江流’卸劲之法将一震之力减至最轻。于此同时飞跌出去的墨南非双袖中机关按动两条细如发丝的丝线激射而出直取‘神子’双眼,‘神子’身不移足不动双手疾探抓住两条‘乌金丝’,内力一震之下‘乌金丝’寸寸断裂。

“‘悍刀决’”,梁榭窥得机会心境陡转招中变招,没有刀的‘悍刀诀’在‘千江流’余劲未消之际已告出手,同样是‘天根诀’的内劲运使‘恨刀十二诀’手法,那断裂的飞锥在梁榭悍不畏死的拼搏之中在‘天根诀’强大内劲护送之下没入‘神子’的心脏。

‘砰’,梁榭口喷鲜血,在昏迷之前借对方护体气劲反震之力将自己送出十丈开外,‘神子’心脏遭受重创,胸前渗出了蓝色的血液。

“走!”墨南非身将落地之际凌空一个扭转,双足踏在大地之上,袖中飞出一个小方盒迅速变大轰向‘神子’,方盒正中‘神子’激起尘沙弥漫,盒子打出去墨南非气力耗尽一头栽倒再也无力爬起,他身上的水葫芦‘咔’地一声挤了个粉碎,干粮也洒落了出来,周棹不及去捡干粮冲过去一手揽起墨南非一手揽起梁榭飞奔而去。

尘沙散去,一人傲然而立,正是‘神子’,他脸色如常除了身上的衣衫被条条割裂了开来之外身上肌肤竟无一处破损,仿佛从来不曾受伤。

第360章 敌情

‘百瑞城’西北,‘天心观’。

‘天心观’在‘百瑞城’城北之处,距城大约有十来里的路程,这里原本山青水秀算是个极好的去处,观中主殿供奉着‘真武大帝’,往年‘天心观’里香火鼎盛,据说这里的‘真武大帝’极其灵验。

起初有求雨的,有家中有诡异之事的都来拜‘真武大帝’,渐渐地求保平安的,求子的也都来祭拜,老百姓么,他们才不管神仙有什么职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求什么就求什么,想拜谁就拜谁,道观中的道士也乐得多拿香火钱,更是无人提醒。

许是人们琐事太多‘真武大帝’嫌烦终于撂挑子不干了,从‘永安’七年后半年开始无论人求拜什么都不太灵验,时间一久香火便逐渐冷了下来,‘天禄’元年大旱,人们向‘真武大帝’求雨无果,至后半年灾荒益发严重,更无人来‘天心观’上香,‘天心观’的道士撑了多半年渐渐也扛不住饥饿弃观而走,只留下一个老道士死守在这里。

‘天禄’三年春,老道士挖草根果腹,结果吃坏了肚子,一病不起,连年的挨饿加上上了些年纪,病床之上更缺人照顾,这一病竟就此仙去,自此‘天心观’便彻底荒废了,再之后人来人往作了流民藏身歇脚之地,只是观中清苦流民呆在观里也没有吃的,此处又离城较远,于是这里的草根树皮被吃的差不多后便无人再来了。

周棹扛着梁榭,墨南非来的时候‘天心观’道士们住的许多房间的门窗已被拆下来取暖用了,道观的院中也是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一些破旧的门窗,烧剩下的半截木头丢的到处都是除此之外尚有残留着的干了的人的粪便。

周棹身为墨家的人最能吃苦,对这一切倒也见怪不怪,当下找了一间道士的房间将墨南非和梁榭扛了进去。

屋子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张床,床上没有被褥唯有干巴巴的木板,地下,木板床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周棹甩袖子将灰尘大致扫了一下将两人放在床上,自己转身到另外一间房间内打扫。片刻后房间打扫干净又将两人扛了过去,这个房间内与先前那个并无不同,依旧是干木板床,没有被褥,周棹找了整座道观所有道士住的房间均没有被褥,想必是被流民拿了去,无奈之下也唯有作罢。

时值冬日,天气严寒,梁榭和墨南非又重伤在身躲在这门窗俱坏的破屋子内实在有些遭罪,周棹虽然有些马虎这一节还是能想到的,当即去观外拾了一些干柴回屋点着供两人取暖。

就着火堆周棹将自己身上带着的葫芦里所剩无几的水温了温和着碾碎的疗伤丹药给两人灌了两口,两人迷迷糊糊之间吞咽而下,看到墨南非和梁榭还能自行吞咽周棹心头稍安。药水下肚,再被屋里的火堆暖暖地一烤时间不大梁榭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和倚着墙坐在床尾打坐疗伤的墨南非梁榭这才回想起先前的战斗和迷迷糊糊之中的颠簸,心知定是周棹背他来此,当下也无力理会又再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屋里依旧暖和墙上映照着忽明忽暗的跳动的火光。

墨南非还在倚着墙打坐运气疗伤,似乎墨南非的伤势比他要轻得多,梁榭的‘天根诀’无需打坐也能疗伤,他默运一周天霎时内息遍走全身皮肤、筋骨、脏腑瞬息之间皆传来针刺般的疼痛,疼痛过后他的精神却是一振,感觉力气涨了一些,梁榭颇有些吃惊挣扎着爬了起来再次运功一遍,同样的疼痛过后精神更加振奋了几分,梁榭一遍一遍运功,一遍一遍观察着身体的变化。

随着‘天根诀’的运用和疗伤药物的辅助,他身上的痛在慢慢减轻,精神和力气在慢慢增长,待外边的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梁榭的伤势已然好了许多,此刻与人动手至少也能发挥三成的实力了,以他目前的‘天根诀’修为还做不到随伤随好的境界,梁榭又惊又喜,他这才知道,只要不像上次和唐贤一战那样彻底昏迷只要功力没被废掉这‘天根诀’的疗伤效果竟然也出奇的好。

梁榭腹内如雷鸣,他起身下地快步向外边的茅厕走去,惊得周棹瞪大了眼睛,墨南非也睁开了眼睛,露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出了一趟恭吐了几口瘀血梁榭更觉得神清气爽,再运几遍内功伤势已好了不少,此刻再与人动手大约勉强能发挥一半的实力,剩下的只有吃饱喝足后交给时间慢慢将养了,却是急躁不得,相信只要他不与人交手以他此刻‘天根诀’的功力用不了五天便能恢复如初。

通过这一战梁榭知道了自己的极限所在,对江湖上新崛起的高手更让他有些心惊,‘神赎教’的护法之流也就罢了,若在此前他或许会忌惮,现在的他对于这个层次的高手却是不怎么在意,那‘神使’‘神女’武功虽然称不上极强,惑人心智的手段却着实让人防不胜防对战时极易阴沟里翻船,墨家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周棹的剑法固然不差墨南非更是高手中的高手,看来身为墨家巨子的‘雷少’果然厉害,最起码在武功一道上算是带人有方,只不知现在他的实力到了何种地步为何没有现身,还有当初谭兴德的女儿,当今巨子的师姐又精进了多少,她是随着师父墨幽帆出海去了还是依旧在中原皆不清楚......。

想起了谭兴德的女儿梁榭免不了又想起了谭兴德,想起了谭兴德梁榭又想起了老鹰、郁栖柏和宜丰等兄弟,不知谭兴德和老鹰找没找到他们的亲人,不知道郁栖柏在军中混的怎样,更不知道当年孤身闯荡的宜丰现在何处。

正在梁榭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这是他当初当杀手时留下的一种警惕习惯,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当此时节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神赎教’的人寻仇而来,当即俯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功力运处听力登时增强数十倍,只听得远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梁榭翻身起来快速回屋。

墨南非正在打坐运功,听得梁榭急匆匆冲了进来已知情况有变当即止功睁开了眼睛。

“有敌情,快走。”梁榭不敢废话,开门见山说道。

墨南非摇头道:“这周边树木枯死,失了隐蔽以我此刻的脚程定会被他们追上,你们两个先逃走,我留下来拖延他们一会儿。”

“不行,我留下来陪着南师。”周棹道。

观外已隐隐响起了脚步声,只听一人问道:“你确定他们逃到这儿了?”

另一人道:“回‘神使’,属下沿路打探,有人确实看到他们朝着这个方向跑去了,既然他们没进城,又有两个人重伤跑不远,那他们很可能就在这里落了脚。”

“嗯,你们几个,把道观围起来,飞走一只苍蝇我要了你们的命。”听说话之人似乎就是白天高台上的那个黄袍老者,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神使’。

“是。”几人一起答应。

“邪魔狡猾为防万一烦请‘神谕部’的万千二位使者也代为镇守。”‘神使’道。

“嗯。”“嗯~~”两个不太痛快的声音先后响起。

第361章 托

知道敌人已将院外包围,此刻逃跑定然落到敌手,梁榭当机立断向周棹低喊道:“来不及了,快带他躲到茅厕。”周棹看向墨南非,墨南非点了点头起身和周棹就往茅厕跑去。

屋里火堆依旧在燃烧,梁榭正待灭了火堆,突然心中一动,拿起一枝烧焦了的树枝打算在墙上留书迷惑敌人,可树枝拿起来了却不知道该写什么,耳听得脚步声已进了院子当下来不及细想,只写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八个字,匆忙拨开火堆几下将火扑灭,溜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梁榭便看到一群二十多人进了大殿,为首的居然是那个被他飞锥钉入心脏的‘神子’,他心头震惊,赶忙收回功力不敢多看。

这‘神子’居然没死,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受什么伤,不管出自什么原因像这种高手,暗中被人观察也是能够感觉到,梁榭不敢冒险身子一转钻回了屋中,心中默算‘神子’一行人已全部进入大殿之后梁榭才再次出来,贴着墙根向茅厕溜去。

此刻院中三三两两到处都是搜查的人,梁榭对于普通高手倒不忌惮功运双目之下院中情况尽收眼底。

粗略估算一下‘神赎教’这次一共来了一百来号人,且无一弱手,可谓是狮子搏兔给足了梁榭和墨南非的面子,只是面子给到了里子难免就被人翻出来,梁榭大为头疼,单单一个‘神子’就算他和墨南非未受伤前联手也是败多胜少,此刻重伤之后更是连逃走也难以办到。

似是发现后院屋子里冒出的烟,本向西侧厢房搜查的一队人马立刻掉转了方向朝着梁榭这边走来,梁榭暗骂自己糊涂,火是灭了,烟依然容易被发现,若是他们发现的晚一些,待火堆冷下来他们自然不知自己三人是否逃走何时逃走,现在烟雾犹在,火星未熄对方很容易推断真实情况来,不过情急之下也别无他法梁榭只好纵身一跃贴在偏殿外墙墙壁上,仗着夜幕掩盖那一行五人居然也没发现。

躲过这五人梁榭迅速穿过前边几间房屋几个呼吸之间已蹿到茅厕外边一闪身进了茅厕,道观里由于香客众多,茅厕修建的还是比较宽阔的,三个人待在里边绰绰有余,皆且道观荒废已久,别的地方没人打扫到处都是灰尘无处落脚,茅厕这种地方去的人越少反倒越干净,味道也便没那么难闻,只因为灰尘在茅厕里算不得脏物而已。

厕内三人静悄悄一言不发,厕外‘神赎教’的人如火如荼的搜查。

“启禀‘神使’,没有搜到。”一队人马率先禀告,‘神使’‘嗯’了一声,接着又一队人马回复没有搜到,接着各队人马接二连三的回复,全是毫无结果。

“‘神子’......”‘神使’带着请示的声音响起。

“所有搜查的都回来了么?”‘神子’问道。

“还有一队没有回来。”‘神使’恭敬地道。

“再等一等。”‘神子’道。

“是!”‘神使’恭恭敬敬回道,之后便不再说话。

对于这个‘神使’梁榭还是比较忌惮的,在台上这家伙能够头头是道说出所有人的过往,恐怕还真能猜出他们三人藏身之处。正在梁榭担心之际,先前去后院查看的那队人马已然回转,为首之人道:“禀‘神使’,后院房间内发现未燃尽的火堆,墙上还留了字。”

“写了些什么?”‘神使’问道。

“写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八个字。”那人回道。

“哼,故弄玄虚,你们几个随我过去看看,其他人再搜一遍。”‘神子’的声音中带着不屑。

“谨遵神谕。”‘神使’答应一声,脚步声响动‘神子’已带着人去后院他们先前落脚之处去了。

“方才所有的房间都搜过了吗?”‘神使’待‘神子’走后问道。

“都搜过了。”

“搜过了。”

回复声此起彼伏。

“难道邪魔真的已经逃走了?”‘神使’自问了一句,转头又低声吩咐了几声,饶是梁榭将功力运足也没听到半点,只听到最后几人齐声应了声是,然后脚步声响起,一队队人马又分散了开来。

“南师,要不要弟子出去探一探?”周棹低声问道。

墨南非摇了摇头,正待说话,忽然衣袂破风声急速响动几乎就在同时厕内一亮一颗脑袋自厕所的墙头探了进来,只见一条黑大汉高举火把探头向厕内观望,他的个子较常人高着半头,比厕所的墙更高一些这一下将茅厕内的墨南非和周棹看了个正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周棹吓了一跳,就要拔剑向黑大汉砍去,那黑大汉经验丰富反应也是极快看到厕所内有人立刻将头一缩张口便欲呼喊,梁榭在衣袂破风声响起时已手中扣着一枚飞锥贴着茅厕的墙壁藏了起来,见到黑大汉露头立刻将藏在手心里的飞锥一吐顶在黑大汉咽喉处,黑大汉陡遭突袭另一只手立刻挥出格挡,反应速度,武功竟十分了得,梁榭偷袭在前岂容他动弹,手上一紧,飞锥立刻刺入一分,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别动。”梁榭暗中传音,黑大汉自知功力不及对方又失了先机当即住手,低声向梁榭传音道:“‘神子’就在百步之外,伤了我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去。”

梁榭传音道:“放心,被擒之前肯定会先送你上路。”

“......你们想怎么样?”黑大汉略作沉默又传音道。

梁榭笑了,毕竟不怕死的人还是少数,他看了一眼墨南非,墨南非低声道:“叫他进来再说。”

梁榭向黑大汉传音道:“从墙上慢慢爬进来。”

黑大汉无奈,一手托着墙头慢吞吞抬腿爬上了茅厕的墙头......。

“老黑,你不去搜查那三个邪魔,爬在厕所墙头做什么?”一个询问的声音响起,然后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听脚步声是三个人。

黑大汉人在墙头脖子上抵着梁榭的飞锥,眼神中向梁榭露出询问的神色,梁榭理都没理他,手上的飞锥微微加劲,黑大汉大惊,忙答道:“没事儿,我看看邪魔有没有藏在茅厕里,‘神使’不是让你们三个去大殿看看供桌下面,神像后边有没有人,怎么这么快就查完了?”黑大汉脖子上被抵着飞锥随口扯谎竟是自然如常看不出丝毫慌张。

那三人中另一人道:“嗨~,屁大个地方三个人查能用的了多少时间,早看完了,哪像你一个厕所查半天,怎样,用不用兄弟们帮帮你?”说着三人还往这边走来。

梁榭一皱眉,耳听得三人越来越近,若是不让他们过来势必令他们起疑,若是让他们过来则自己三人的藏身之处便会暴露,正自为难之时三人已更近了一步,梁榭匆忙之间向黑大汉传音道:“叫他们三个人进来。”

黑大汉微微点了点头向三人道:“好啊,我给三位照个亮,麻烦三位进去瞧瞧。”

‘啪’,一只手掌在黑大汉的腰上重重拍了一下,这一下把梁榭和黑大汉都吓得够呛,黑大汉身子一晃,飞锥的锥尖刺入肉片渗出了血迹,只听三人中其中一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下来吧,偷懒就直说,一个茅厕有什么可看的。”听到这句话梁榭不禁擦了把冷汗,黑大汉头上的汗水也流了下来,不过他可腾不开手擦拭,为了不被梁榭拉了垫背当即强作笑容道:“九哥,这你就不懂了,‘墨家’的人最能吃苦最能隐忍,万一藏在茅坑之中可不易找到。”黑大汉随口又是一句谎言。

“哈哈,倒忘了你多年假扮‘墨家’弟子的经验了,这帮臭虫还真难说有这么一招。得了,我们兄弟三个便帮你这个帮,回头这功劳你看.....?”三人中的一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谈起分功来了。

“做兄弟的功劳岂能独占,自然是平分了,兄弟只求他日‘神子’提拔之际三位能为兄弟说几句好话。”黑大汉以功劳修惑对方之际还不忘了留下足够的理由,以免对方起疑。

“好,痛快。”果然,三人听后大喜,当即便顺着茅厕的门走了进来,周棹和墨南非不用招呼已然贴身藏在门口。

“破道观修的不咋地这茅厕还算......”一个秃头嘴里叨叨着走进茅厕,话刚说了一半一柄软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另外两名秃头脚前脚后进来,察觉有异时墨南非的手指已点在两人颈侧,两人眼一翻软倒在地。

“你们......”先那人大惊,看了看梁榭三人又看了一眼黑大汉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梁榭向黑大汉使了个眼色,黑大汉慢慢从墙头爬了进来,周棹将四人的兵器下掉,又将地下两名假和尚救醒,那黑大汉使的是一柄钢刀,梁榭掂了掂份量不轻,他的长刀损毁正好拿来一用,那三个秃头各自使一柄戒刀,份量、长短却是差了一些显然,四个人没有使剑的,墨南非想临时借用一把也是没有。

听着这四人的说话,再看看四人的长相,墨南非、梁榭可以确定这四人正是白天上台闹事的三僧和那位自称‘墨家’弟子的黑大汉,哪怕是周棹这位脸盲的大侠也已认出了这几人。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这从头到尾都是‘神赎教’做的局,所谓的‘明悟之眼’不过是找些自己人假扮成闹事之人最后搞个灰头土脸来证明‘神使’神通了得,如所料不错,那个所谓的厨子和那两个道士也应当是他们的人。

以墨南非的见识和‘墨家’对‘神赎教’的了解,自然不难猜想这些人之所以假扮僧人、道士、书生、墨家弟子就是为了抹黑儒释道三教和‘墨家’,以达到其一家独大的目的,原本的儒释道中本就有些败类,‘墨家’势力最小目前还不成气候,将来也免不了出些败类,百姓在灾荒中对佛道神佛和对儒家教义的失望再经过‘神赎教’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大他们的缺点,再加上‘神赎教’施米施粥有恩于民,再用一些催眠,摄魂之类的功法和一些机关把戏一步一步迷惑众人。

第362章 神赐

墨南非冷笑两声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神赎教’,难怪有见识的人一个个莫名其妙消失,也难怪有人说‘神赎教’是邪教时会遭到其他人的排挤和攻击,你们当真好手段啊,只是让人不解的是你们倒贴着银子招揽那么多信众究竟有什么用?”

黑大汉摇了摇头道:“我们只负责在各地假扮对抗神教的人,其他的以我们的身份就不知道了。”

墨南非道:“以你的轻功,身法在教内地位恐怕还会高于护法,你会不知道?”

黑大汉道:“不敢欺瞒大侠,‘神赎教’所有的信众都是由‘神引部’进行选拔,然后经由‘神赎部’传授早晚课,最后由‘神谕部’选出最忠心的教众交给‘神子’、‘神女’和‘神君’,连‘神使’也无权过问。”

“你们这些人在‘神赎教’中是什么地位?”墨南非又问道。

“我们也是护法一级的,和台上那六个一样的级别,只是他们属于‘神赎部’护法,也就是内护法,我们属于外护法,立功的方式不同,理论上地位是一样的。”那个被周棹用剑控制住的秃头抢着说道,生怕功劳都被黑大汉占去他失去在这些人面前的价值,不免被干掉。

墨南非点了点头,知道他们所言非虚,以这些人的数量和武功别的势力若要拿获也非办不到,倘若这个层级的人知道‘神赎教’真正的目的那恐怕早也在江湖上传开了,墨家不至于探查不到,言念及此当下不再追问。周棹听到外边的声音不由得一阵焦躁,催促道:“南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墨南非点了点头向梁榭道:“梁大侠你伤势恢复的快,你带着周棹先走,我在留下帮你们拖延时间。”

梁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一起走。”

墨南非摇头道:“我伤势严重,功力发挥不到两成,不出十里就会被拿下。”

梁榭略一思索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成不成。”

墨南非道:“请说。”梁榭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不等梁榭说完,墨南非就已摇头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我墨家宁死也不能叫盟友代为涉险。”

梁榭道:“墨家于我有恩,我必须要助二位安全脱困才能心安,何况以我目前的功力自保还不成问题,绝不会有危险,若是南师将我看做自私之人我也无话可说。”

墨南非被梁榭这句话问的有些无言,犹豫片刻点头道:“好吧,那我等就听梁大侠的安排。”梁榭说的办法他其实也想到了,只是他不能这么说,现在梁榭主动要求,想着自己这次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发现要告诉巨子,如猜想不错,这个事情太过重要,比他的命甚至还重要,于是只好让梁榭涉险了。

“多谢南师成全。”梁榭一抱拳,转头看了一眼地下的黑大汉和那三个光头,低声道:“南师,这几人留着必然会泄露我们的行踪,不如......”

梁榭说着做了个斩首的动作,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但正好要黑大汉和那三个假和尚听到,四人听在耳中吓得魂不附体,当即也顾不得茅房是否干净,先后趴在地下叩头。

“小的们愿意听三位大侠差遣,但求放过小的一命。”黑大汉人长得粗大,反应却是极快。

梁榭看一眼墨南非,墨南非看了一眼梁榭,两人心中都有些犹豫,这四个人话说的好,可现在是受制于他们三个,一旦脱离一定距离难保不会出卖了他们,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主意——投名状,唯有断却这几人的后路他们才能死心塌地为自己办事。

道观中,两名道士与一名书生一名壮汉查完偏殿悻悻出得门来,这一回他们又是一无所获。

壮汉道:“林先生,两位道爷,你说这回的功劳会被谁抢了去,会不会是老黑?要是老黑再立一回功我看‘神子’提拔他当‘神使’也不无可能。”

一位道士道:“咱们这些漏了面臭了相的人想当‘神使’是没指望了,多赏些银子传授两套武功倒是有可能。”

另一位道士道:“银子武功我倒不稀罕,若能与‘神女’共宿一宿那可真是......”

书生低声道:“噤声,噤声,道爷,你不想活可别连累我们,我们这些人跟人家根正苗红的‘神女’、‘神使’没法比,所谓‘神赐’最好想都不要去想。”

壮汉道:“林先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教中立了大功的哪个没有得到‘神赐’?去年那个姓李的小子,又是得到‘神之祝福’赐予‘混钢之眼’又是左拥右抱占了两个‘灵女’,我看呀不出今年,那小子连‘神女’也能抱在怀里。”

书生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几句,话到嘴边又忍了没说,四人正行之间看到前边茅厕里散发出一阵火光来,壮汉一拍脑门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哪都搜了就是没搜茅厕,林先生,两位道爷,快快,咱们也过去看看,好歹分一份功劳,别让人独占了。”

书生道:“这年头能混口饭吃也就够了,立功什么的让别人去吧,别立功不成再把脑袋混丢了,你仔细想想能从‘神子’手中逃走的人你我能惹得起么?”

那壮汉道:“你怎么这么啰嗦,‘神子’都说了他们受了重伤,要不然早跑了还留下等着让我们逮不成?”

书生还待说话,壮汉已和两位道士率先奔跑了过去。

“秦兄,赵道爷,张道爷......”书生唤了三人几声,三人头也不回的去了,书生脚步一停,心中有些犹豫,‘神子’已去了后院,‘神使’带人寻找观中密室去了,这事是该先行报告‘神使’还是跟着他们去看看......?

“喂,我说谁躲在在茅房里偷懒?‘神使’有令,叫你们找一找观里有没有机关密室。”姓秦的壮汉刚走到茅厕边上便喊了一声。

壮汉话音刚落茅厕的墙头忽地一下露出个脑袋来正是他们口中的老黑,老黑看到他们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是秦兄和两位道爷啊,兄弟打算出恭看到茅坑里好像有东西反光,不知道是不是敌人带的刀剑,再仔细看却又没了。这茅厕有点大,坑又深,又有上边的板儿挡着没有人照着火把兄弟一个人看不清楚。”黑大汉再一次展现了他惊人的撒谎能力,这一点明显比梁榭强得多。

“是么?别的没有,火把咱还不多的是。”壮汉说着也不经过老黑同意和两个道士就往里闯,一进厕门刚走出两步他就是一愣,只见茅厕中除了老黑还有三个秃头,和三个不认识的人,他心头陡然感到不妙,还没来得及出声,突然老黑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紧接着一把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壮汉嗬嗬喘了两声,血沫子灌入气管,没几下抽搐在地,眼巴巴的看着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张赵两名假道士被三个秃头击在后脑打翻在地然后他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两名道士倒地,墨南非出手如电封住两人要害穴道,然后冲着黑大汉和三个秃头一笑道:“你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两人亲眼目睹,接下来他们是死是活就看你们听不听话了。”

老黑和三个秃头面如死灰,一起点头。

“很好,那请各位说一说观外的防守情况吧。”墨南非道。

老黑略一犹豫梁榭将刀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老黑苦笑道:“观外一共守着五十人,正门二十个,东西北三个方向各十个,除此之外正门有‘神谕部’护法使者千三烬镇守,地形最容易隐蔽的北方有‘神谕部’另一个护法使者万魔劫镇守。”

听到‘万魔劫’这三个字梁榭不由得心头一动,忙追问道:“这万魔劫和千三烬是什么人?”

“是‘神谕部’的护法使者,职位和我们相似,但人家是神教内部的人地位比我们高得多。”老黑正自有些不满的牢骚,忽然看到梁榭的眼神不善,忙补充道:“这两人的功夫好得很,比我们强得多,单以实力而论‘神使’也不如他们,不过他们不会‘神使’的‘惑术’。”

“他们用的什么兵器?”梁榭继续追问。

“千三烬带着一柄剑,万魔劫什么也没带,好像是空手。”一个秃头抢着道。

一个用剑的高手,一个什么也没带却叫万魔劫的人,梁榭顿时沉默了,若在平时他很想试试这两人的实力,可现在自己功力不全‘神子’又在附近即使试出了什么恐怕也没命叫消息传给大师兄。

这老黑,三个秃头,两个假道士的实力本来也不弱,只是他们偷袭得手方才显得不堪一击,倘若真刀真枪的打以他和墨南非目前的状况也需要费一番手脚才能拿下,不知万千二人比起这几位能强多少......。

第363章 逃遁

书生看着姓秦的壮汉和两个假道士进来茅厕,略为犹豫然后也朝着茅厕方向走去,刚走到茅厕近前突然‘乒乒乓乓’里边传来几声刀剑相交的声音,接着呼地一声一条黑影从茅厕墙头跃出向西疾驰而去,那黑影速度极快,书生毫无防备之下只看到好像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向西逃去,还没等他搞明白情况一柄软剑飞快向他刺来,书生急忙后退手中铁尺向前一绞,哪知对方无意与他恋战转身向西逃了去了,借着灯光书生这回看得仔细,使软剑这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长得颇为喜庆,与先前‘护法’和‘神子’他们描述的其中一个邪魔正相符,这人正是周棹。

周棹刚逃出去,茅厕中刷刷刷刷跳出三个秃头一个道士装扮模样的人就向西追了下去,接着一条黑大汉跳出茅厕,他回头看了一眼书生,急道:“墨家的邪魔杀了秦兄和张道爷,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一起追啊。”

说话的正是老黑,老黑扔下一句话也不等书生回答已向西追去,书生追出几步,猛然止步,快速进到茅厕一看,只见茅厕的地上有两人倒在血泊之中,正是姓秦的壮汉和姓张的那位假道士,书生心中一凛知道老黑没有瞎说,急忙出了茅厕去找‘神使’‘神子’禀告。

观外,西墙,黄光闪动,数十枚铜钱洒下,一条黑影突然越墙而出,‘神赎教’十个守卫立未来得及出声便即倒地。

“嗯?有动静!随我来。”

正门处千三烬掣剑纵身向西扑去,一柄软剑陡然自墙头落下,千三烬长剑上指剑尖与软剑剑尖相碰,‘叮’地一声响,软剑转向封颈而来,千三烬身不动足左手屈指在软剑上一弹,‘嗡’然一声软剑荡开,又一条黑影落下,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先前那黑影背负一人不但不逃反向千三烬领着的人群冲去。黄光闪闪,铜钱遍撒,刀光如一道道闪电掠过众人咽喉,那黑影步履不停折而向西,在千三烬交手之际一枚铜钱穿破他肩头的衣衫袭向千三烬后心,千三烬一剑刺出陡觉危险,他剑势未减左手转到背后屈指一弹。

‘铮’然一声正中铜钱哪知那铜钱极为脆弱被他一弹并未落地反而碎成数块四下里激射。

千三烬不及伤敌,长剑在软剑上一点而回身如陀螺般转动剑光迎向碎裂的铜钱,那年轻人几个起落追上先前那条黑影向西去了。

唰唰唰唰~~唰五声响动,墙头跳下三个秃头、一个道士、和黑大汉,这五人灰头土脸,身上,脸上沾着血污向先前两条人影追去,秃头道装极为显眼,黑大汉更为显眼,千三烬不用细看已知来人是谁,见他们追敌而去当即掣剑直追了出去。

北边万魔劫离远看到火光移动冷笑一声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如一只蝙蝠般也飘追了过去,手下们一愣不知该追还是不追。

黑影逃遁,黑大汉,道士,三个秃头紧随其后,千三烬次之,最后是跟着跑的是一群属下。

‘神子’在后院找到三口地窖,正带着人下去查探第三口,忽然听到观外有打斗声,不由得心头火起,纵身一跃破裂地窖而出,再一纵人已到了观外,但见地下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这些人不是中刀而亡就是被铜钱击中而亡,尸体之外尚有四五个伤者在地下挣扎,往远处看去四下里黑漆漆一片,‘神子’功运双目暗夜如同白昼,然而除了西墙外,南墙外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敌人朝哪个方向逃去了?万魔劫和千三烬呢?”‘神子’向地下的伤者问道,那四五名伤者哪敢回答,皆闭口不言。

“敌人朝哪个方向逃去了?”‘神子’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回答。

“敌人......”‘神子’正待问第三遍,一个伤者战战兢兢地道:“回......回......回‘神子’,天......天太黑,我们没来得及细看......就......”

‘神子’拳头捏的咯咯直响,不待伤者将话说完起足将其一脚踩死,然后脚对着其他几个伤者的脑袋‘砰砰’两脚踢了个脑浆迸裂,沉声骂道:“废物就不该留在世上。”

这时‘神使’带着书生等几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见到‘神子’面色不善‘神使’急忙跪倒,他身边的几人也跟着跪倒,‘神使’叩头道:“属下该死,请‘神子’降罪。”

‘神子’弯下腰靠近‘神使’低声道:“派人分兵去追,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个都不能放过,天亮以前,带着他们的人头或者你们的人头来见我。”

“神......‘神子’......”书生跪着战战兢兢的试探着道。

“说。”

“是,启禀‘神子’,属下看到墨家的邪魔朝着西墙跳了出去,看地下的尸体西墙的众兄弟尽数死去,南边兄弟们的尸首倒向也是偏向西的,可见他们的确是向西而逃,西边地势宽阔不便围剿,属下想......”书生还未说完,‘神子’身影一动已消失在西方。

‘神使’擦了把汗缓缓站起,开始召集众人,这次前来搜查的人当中有几个高手几乎都先行追出去了,剩下的除了他和书生之外便只剩下六名护法童子,当即召集起来,这时有北墙外的几个守卫跑来报告‘神使’敌人向西方逃走。

万魔劫已然追去,‘神子’不在‘神使’只好依着书生的建议令属下分从西,西南,西北,南,北五个方向追下,以免对方临时转变了方向,然而地势广阔,对方跑的又快目标又小,这黑天半夜的如何能追到?

‘神使’半点办法都没有,况且自己这边兵力分散即便某一股力量追到了恐怕也未必能将人逮回来,眼下唯有寄希望于对方伤势发作放缓脚程被千三烬万魔劫他们追捕到手。

为了防止‘神子’等归来失了联络观中留下了书生和两名教众,其余诸人尽数离去。

黑影身法极快,别看先前一人还背着一个,跑起来竟如风驰电掣一般,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有些跟不上脚程,年轻人的脚程不够快他身后的黑大汉、秃头、道士的速度也渐渐有些跟不上,千三烬看着心烦已从几人身边掠过直追下去,万魔劫更是招呼都不打身子凌空向前方跃起,长袍抖开如蝙蝠般滑过众人头顶,一掌向年轻人头顶击落。

年轻人尚未出手一抹刀光从背着人的那条黑影身前掠起直取万魔劫。

‘嘣!’刀刃与手掌相交发出一声沉响,刀势一滞,万魔劫嘿嘿冷笑声中,变掌成爪抓向刀背,黄光一闪一枚铜钱陡然飞起万魔劫丝毫不惧一手已抓住刀柄另一手挥手打去,眼看铜钱即将被击落突然一枚飞锥自铜钱的钱眼儿之中飞速穿出激射而来,万魔劫心头大骇撒手撤刀凌空一个倒翻纵跃出去,落地之际三枚铜钱呈品字形已到了他眼前。

万魔劫身形再退,双手手指连点,十一指,十一缕指风才将铜钱的变化封死,万魔劫堪堪将铜钱击飞惊魂未定之际一抹刀光已然临身,那是变化无端的一刀,万魔劫轻敌之下再想躲闪已然不及。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缕青光急闪迎向来刀,那刀招变化无端,青光简单纯粹,不理会刀招径直向持刀之人刺去。

‘叮~~~~叮叮~~~~当~~~~’四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过,持刀之人已回到原处,他的背上依然负着一个人,那人头发散乱一动不动,伤势似乎极重,而刀者横刀淡然而立,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的手上紧握着一柄刀,他的腰间还悬着两柄尚未出鞘的刀,三把刀,江湖上不曾听说有拿三把刀的人。

“你没有受伤?”万魔劫恨声问道,刀者没有回答。

千三烬抱剑站在万魔劫身边,淡然问道:“联手,还是你我各自为战?”

万魔劫狠狠等了刀者一眼,满含着不甘的眼神回道:“目的为重。”

千三烬不屑一笑,左手轻轻在衣袂上一拂,掸落尘土。

刀者盯着二人,头也不回地向年轻人低声道:“分头走。”他话音刚落年轻人步履一动已向北去。

“你们去追那小子,把他留给我们两人。”千三烬头也不回吩咐一句,见刀者转身向西北跑去身形一动已追了下去,万魔劫这回不敢大意与千三烬呈掎角之势远远兜住刀者追了下去。

老黑、三个秃头、道士则向周棹的方向追去。

第364章 神之救赎

道观中。

一道金光在夜色中降下,踩落殿顶,践踏山门,金光在流转中定止,一位身着‘金袍’的男子环目四顾,然后金袍一卷,降落凡尘。

书生看到金袍客吓得脸色大变,急忙抢上跪倒叩头,道:“属下林囿拜见‘神子’。”

金袍客并不答话,目光一扫地面上的尸体,脸色寒若冰霜,书生吓得伏在地下一动不敢动。

“你来做什么?”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轰’降下,正是先前离去的那位‘神子’。

“当然是来帮你。”金袍客(也是‘神子’,暂称金袍客以便于区分)头也不回道。

“多事。”‘神子’道。

“多不多事你心里清楚,听说你让两个凡人逃离,你这‘神子’不过如此。”金袍客道。

“若非本尊为免身份泄露不敢动用自身绝学岂容两只蝼蚁逃窜?”‘神子’道。

“这不是借口,我与其他四位‘神子’同样有所保留。”金袍客道。

“你这是不服我的位置了?”‘神子’道。

金袍客道:“自古以来天地之间以强者为尊。”

“很好!”这两个字‘神子’加了功力吐出,只震的前方一丈内的空气叠起层层褶皱,书生趴在地上尚有数丈之远犹觉得一股热浪压下,全身霎时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呼吸不得。

‘神子’陡然身子一转,盯着书生道:“林囿,你竟敢诓骗本神,协助墨家妖孽逃走。”

书生伏在地上张口欲辩却是半点动弹不得,‘神子’气势下压,书生抵受不住鼻孔中流出丝丝鲜血,‘神子’面露残忍之色气势非但不收反而加重,书生双目赤红,双耳鸣响,已看不到任何事物,听不到任何声音,压力再增,‘砰砰’两声,书生双目爆裂,接着‘噗’地一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就此不动。

‘神子’探手一招一手掐住书生脖子将其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当胸一探,破开书生胸膛抓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接着他将书生尸体丢在地下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盒子,打开盒子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心脏之中,内力运处,心脏砰砰跳动间越缩越小,药丸吸饱了心血从紫色变为暗红,再从暗红变成赤红,随着药丸颜色的变幻,药丸里面隐隐透出虫子蠕动的景象,而心脏则从殷红变为暗红,继而变成紫黑色的一团停止了跳动,‘神子’丢下心脏待看到药丸中的虫子停止蠕动后张口将药丸吞入腹中,他功力一运,药丸化气遍走全身,竟又精进了一丝。

“新鲜的心血果然更胜一筹,哈哈哈哈......这方法比本尊当年转化‘九蠽(jie)噬功散’快的多,也容易的多。古法新创,药毒并用,巫祝诡相,术武相合,‘赟(yun)毒医神’不愧一个神字,单凭这一点就算他不会武功也足以成为‘神子’与尔等并列了”

‘神子’脸上张狂之色大盛,吓得那两名教众突突直抖,不断的叩头道:“‘神子’饶命,‘神子’饶命。”

金袍客不悦道:“当着其他教众的面你说这些也不怕泄露出去?”话虽如此说,语气间已客气了两分。

“这好办,越是害怕的人心脏的味道便会越好。”他口中说着,已伸手向地下两名教众抓去,金袍客金袍一卷卷住其中一人,只听得另一人一声惨叫,步了书生的后尘,那名得救的教众感激涕零,哭着道:“多......多谢‘神子’救命.....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下手的是金袍客。“非‘神谕部’核心弟子这都是迟早的事,为了神教的壮大你死的不冤。”

少顷,惨叫声止,道观外只剩下两个‘神子’。

“”金袍客说着手一挥,一道火光裹住地下三具尸体,尸体如浇了油般烧了起来,金袍客金袍一卷,一具着火的尸体落到大殿的门窗上,顷刻间大殿起火。

‘神子’闭着眼睛,极为享受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忍不住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这么新鲜的心血了,而且还是懂得内功的人的心血,上一次还是在遥远的五个时辰前。”

金袍客微微一笑道:“我也有五六个时辰没有尝到了,不过这样的事在外面尽量少做,这些话少说,以免被人看到泄露出去,别忘了当年‘兵甲帮’之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子’张口一阵狂笑,盯着金袍客道:“本神苦练绝学,不是为了隐忍,而是要为所欲为。”

“快了,很快我们便不用再隐藏了。”金袍客也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向南,一人向北消失不见。大殿的火越烧越旺,很快‘天心观’处在一片火海之中。

刀者背负一人急速而奔,千三烬与万魔劫轻身紧随,丝毫不落,片刻之间几人已出了‘百瑞城’的地界范围,再跑一会儿,出现丘陵沟壑,地势开始复杂了起来,刀者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万魔劫嘿嘿冷笑道:“怎么,背着一个人跑不动了?”

“不,是不用再跑了。”

刀者忽然止步转身,手一抖将背负之人向万魔劫和千三烬砸去,两人侧身让开,‘砰’地一声巨响,那人落在地下,遮着他脸的头发散开,这人穿着一身破裂了的满是尘土和血污的衣衫,而他的脸再万千二人眼中却有些熟悉,两人仔细打量,但见这人脖子下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被血污遮住。这人在地上一摔,吭了一声,却仍似死人般不动弹,原来他只是被打的晕厥过去,并未彻底死去。

“中计!”千三烬陡然想起教中先前有位姓赵的假道士脖子下就有一颗这样的黑痣。

“听说两位惯于摘心,在下也有一套善于断首的刀法想让两位观摩观摩,请。”刀者冷声说道。

北方。

“好了,几位就到这儿吧。”老黑等人追出很远,同行的道士忽然止步道,老黑,三个秃头同时站住了脚步,前方的周棹也忽然停下,转身走了回来。

道士褪下道袍,换上垫在前胸后背的衣服,擦掉脸上的血污,赫然便是墨南非。

墨幽帆向老黑等几人抱拳道:“多谢几位相助,墨某就此告辞,他日相见希望我们不是敌人。”说罢和周棹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黑,我们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回去如何交代?”一个秃头低声道。

黑大汉苦笑道:“你们还想着回去?回不去了,抓了他们回去他们固然会出卖我们,我们不得好死,不抓他们回去同样要被问罪是生是死全看‘神子’的心情,就算带了他们的首级回去‘神子’,‘神使’迟早也会想明白这件事的,到时候我们的下场不会比老秦他们好,何况‘神子’下如此大的力气抓捕他们,必然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秘密,为了灭口我们也非死不可,现在我只希望他们逃得越远越好,那个拿刀的和赵道爷更千万别被捉到。”

另一个秃头道:“老黑,你什么意思?”

黑大汉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另一个秃头惊问道:“想明白了什么事?”

黑大汉道:“神教施米,施粥,又花银子养活我们为他们招揽信众,请问他们的银子从哪里来?他们招揽信众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救赎世人么?我们为神教做事两三年,立功不小为什么一直不能接受神教的洗礼真正加入神教成为‘神使’或者‘神谕部’的人,那样岂不是能为神教做更多事么?”

三个秃头一起摇头,黑大汉又是一声苦笑道:“三位请想一想,三年前,和我们一同加入神教外门的人有多少,现在你们还能见到多少?”

“老黑,你......你是说我们......我们非死不可了?”一个秃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大惊,问话中已有些颤抖。

黑大汉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联系同时加入神教的那批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活着多少死去,这一切不过是我突然而发的猜想,或许对或许不对。只是我突然回想起当初一起入教时,能加入神教内门的都是些神志不清的疯狂之人,而像我一样保持清醒的人无一例外没能进入内门,或许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借着火把的光三个秃头互相对视一眼,一人横了横心道:“老黑,你说怎么办,我们哥仨听你的。”这三人和黑大汉原本并非交情有多好,先前更为了被黑大汉所骗将其恨之入骨,只是阴差阳错之下突然站到了一条战线,登时互相信任几分,亲近了几分。

四人在荒野中站立了良久,他们不敢回去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或许我们该躲起来了,躲得越远可能活的才能越久。”黑大汉道。

“你们要躲到哪里去?”陡然而发的声音将在场的四人吓得魂不附体,紧接着一条身影从远处急纵而来,‘轰’然落到当场。

“神......神子?”黑大汉的手心已沁满了汗水。

再北方。

墨南非突然止步,在衣衫上撕下一块破布挂在前方一块石头之上,再折返回来向东而行。

“南师,我们要去哪?”周棹紧追几步跟上墨南非不解问道。

“不知道。”墨南非脸色难看,疾奔许久,让他的伤势发作了起来。

“为什么?”周棹不解道。

“因为敌人也想问这个问题。”墨南非道。

第365章 刀破万千

一声中计,一句观摩,双方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万魔劫傲然冷笑,千三烬不动声色,先前不是在追逃就是在交手未看仔细,此时刻意对照之下这刀者的长相却与‘神子’口中之人似乎有些相符,起码衣衫相符,只是‘神子’口中刀者的刀已然损毁,这人却有三柄。

刀者正是梁榭。

“两位残杀我‘扬刀盟’‘百瑞城’分堂数十条人命,挖心弃尸,劫夺财物,今日我以十倍法还于两位,两位请接。”

随着梁榭的话语,梁榭身上散发出一股磅礴怒气,当他‘请接’二字出口,怒气已达顶峰,继而长刀怒劈而出:“‘怒刀诀’。”

万魔劫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对方是‘扬刀盟’的人,青光一闪,千三烬抢先出手,他手中之剑无视刀招中宫直进直取梁榭咽喉,竟是全然不顾自身,拼得断臂也要刺死敌人的打法,梁榭抽身后退掌中长刀画弧变竖劈为斜劈,万魔劫功用双掌,以掌挡刀千三烬有万魔劫策应更不理会梁榭的刀,青光一闪,长剑再指梁榭咽喉。

‘嘣!’刀掌相交,梁榭被千三烬的剑光逼住刀招威力难以尽展被万魔劫以掌上气劲震开,梁榭头略后仰心境再转,长刀顺势拖动倒劈而上将两人笼罩,正是一式‘霸刀决’。

‘唰’,青光在梁榭咽喉前划过仅差半寸,‘嗡’,长刀一震,万魔劫右手一指点在刀锋之上,左手起指点向梁榭右眼,‘霸刀决’势为之阻,青光再闪当心刺来,梁榭仗着玄衣护体坚不肯退,心境转化之下左手拔出腰间戒刀,‘悍刀诀’应手而出,同时‘天根诀’运使‘悍刀诀’内劲张口吐出一口罡气迎上万魔劫的指风。

‘噗’、‘噗’,两声同时响起,梁榭心口剧痛传来,同时手上刀势受阻,对方竟也穿了护体宝甲,‘啵’,一声气劲撞击声响过,指风,罡气互相抵消,万魔劫右手一掌击向梁榭持刀的手腕,左手又是一指向梁榭颈侧点来,梁榭身子微侧一肩靠在千三烬胸口,与此同时千三烬的左掌也已击在梁榭肋下。

‘砰!’,梁榭想转运‘千江流’内劲化招的时候却因饥饿过度反应和内力运转慢了一拍,这一慢千三烬的掌便结结实实击在了他的肋下,这一掌极狠梁榭的身子被击飞出去,右手长刀撒手倒飞向着他落地方向飞去,这一记吃亏却也躲开了万魔劫的两记杀招,千三烬被梁榭一撞也已向后飞跌,万魔劫一指落空人已纵跃而出长袍在空中一抖如蝙蝠般向梁榭急速滑去,梁榭后背刚刚着地,万魔劫便到了,其反应之速,身法之快世所罕见。万魔劫人到爪到一爪抓向梁榭咽喉。

“‘离刀决’”,梁榭左手戒刀陡然掷出,万魔劫早防备着梁榭的暗器却不料他竟将戒刀丢了出来,暗器细小尚可以指风击落,这一刀却饱含内劲威势非凡,万魔劫不及伤敌,急忙撤掌双掌相合,‘啪’地一声将戒刀夹在掌中,未及他再行变招,黄光一闪,五组‘天禄通宝’的字样在他眼前迅速放大,翻滚着向他贴来,万魔劫身子急忙空中一转,跃飞出去,他的一抓功亏一篑只在梁榭咽喉上抓破一点皮肉,却不曾真正伤了他,一招失手万魔劫的嘴角边却漏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千三烬落地瞬间以左掌击在地面之上,身子未及落地便已借力弹起足下一动人剑合一裹成一道青光反向梁榭冲去,梁榭堪堪起身,千三烬的剑便到了眼前,眼见梁榭就要中剑突然寒芒一闪,一柄长刀落在两人之间,正是先前梁榭抛出去的那一柄,青光在这突来的变数下不由得微微微微一滞,然后又全力点在长刀之上,那本该被青光穿透而过的刀突然一振,展开如一面镜子,将青光弹了出去,接着镜子变成一道寒光直追千三烬。

‘嘣’,寒光崩飞,千三烬的人和剑已然分开,梁榭身影如电跟来,随着飞驰而来的步伐他腰间的另一柄戒刀已然掣出,刀光幻化无端,极轻,极快,极为繁杂,直取千三烬,就在戒刀临近千三烬咽喉之际梁榭再一次微微一滞,千三烬趁机后退躲过致命一刀,他手中剑迎上梁榭的刀,他的剑招很快,丝毫不下于梁榭的刀,只是他的剑招不再如先前那般干净,不再如先前那般纯粹,不再如先前那般简单,他的剑也复杂了起来,长剑对短刀,长剑双锋的平衡,锐利在近身变招拆招的掠、抹、反手之间渐渐暴露出了对自身的威胁和换招的不便......。

万魔劫在后跃中千三烬已然攻到梁榭身前,他似乎都看到了青光穿过梁榭咽喉的画面,没想到突然间的变数让攻守易位,他双手弃刀袍袖饱含十成内劲拂扫铜钱,铜钱飞散他赫然发现这些铜钱未含丝毫内力,竟是没有多少威力的幌子,就算打在身上除了略疼之外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他情知上当,当下急速奔走驰援千三烬,然而他人还未到就看到梁榭将他和千三烬两人间的距离越缩越短越缩越短,他手中的短刀却是越出越快越出越快,万魔劫眼睁睁的看着短刀划过千三烬的手腕,划过千三烬的手肘,划过千三烬的肩头,最后划过千三烬的脖颈,一颗头颅旋转着飞向半空,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住了。身为魔道中人的他素来癫狂残忍,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比他更狂的打法和即将到来的更残忍的结局。

十月二十,酉初日落,亥尽月出。月初升。

长刀从空中落下插在地里兀自还在星光下摇晃,远处指风刀光交织真气激荡,刀,快的无端,快的离谱,繁复至没有一招一式的重复,招招生变,式式不同;指,狠的果断,狠的决然,狠辣至没有一招不能致命,指指穿金,风风裂石。

一招,十招,二十招,三十招,五十招.....。

蓦地,一声利刃割破皮革的声音响起,月光下撒出一片动人心魄的红,伴随着一声痛哼,又是一阵刀光和指风激荡的闷响,又十招,痛哼声又起,再十招,痛哼声再起,还十招,痛哼声还起,终十招,痛哼声终于不再响起。

“你胜的侥幸,我......不服。”月夜下一声不甘的嘶吼声传来,之后便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恨刀十二诀’本就是充满变数的武学,有侥幸也容易失手,何况若非梁榭内伤未愈不敢全力施为,万魔劫又岂能徒手接他的刀决?若非梁榭功力打折千三烬的掌又岂能将他击飞如此之远?若非梁榭功力不全,伤体拖累许多招式动作需要迁就痛处又岂会战的这么辛苦?

万魔劫,魔道‘魔劫派’四大高手排名第三,当今‘魔劫指’功力第二人,其为人高傲,残忍,曾以活人练指万次,故以万为姓,终在加入‘神赎教’后练成‘魔劫指’。

千三烬,‘无垢剑派’旁支高手,曾败于庄则敬之手后奋发图强苦练剑意,终在加入‘神赎教’后剑意有成。

关于万千二人的过往梁榭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千三烬的剑意比前些天遇到的高利澄更加简单纯粹,也更难破,高利澄的剑意,能在他反手一刀和一击暗器突袭就露出些许破绽,而千三烬,只有在全力施为之际的突然变数才能让他的剑意有极难察觉的变化,这变化稍纵即逝,即使出现了也多半不会影响战局。

若在数年前梁榭根本无法察觉到更谈不上把握,只是现在的他不同以往,此时的梁榭已非当年那个使用‘离刀决’就失败,动用十二诀就无功的梁榭,他在半生的焦躁中渐渐沉淀,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渐渐成长,在定下心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胎换骨,成为了真正的高手,与以前武林中互相吹捧的所谓一流高手不同,此刻的他是真正的一流高手,是真正可以斩杀一流高手的高手,万魔劫和千三烬这两个真正的一流高手就做了试招的亡魂。

长刀已然停止摇晃,月光下一条人影一手抓起两颗首级的头发,渐渐离去,月光照在地上插着的一柄长刀和地下弃置的两柄短刀以及不远处的两具无头尸体上显得有几分阴冷,两具没了脑袋连手臂也被节节砍断的尸体再配合着荒郊野外的苍凉以及躺在地下生死不知的假道士,这气氛渗人入骨,梁榭的身影在这渗人的月光下渐渐走远,至于那个假道士,扛得住这一晚的寒冷,明日他醒转了或许能活下去吧,以‘神赎教’的所作所为梁榭实在不想救他,梁榭不是衙门,也无暇无力去找切实的证据证明这假道士究竟手下有多少条人命,做了哪些坏事,自生自灭或许也不算对不起他。

“墨家那两位大概也脱险了吧。”梁榭心中想着,脚步已有些蹒跚,肋下,胸口,手脚等处无不传来阵阵剧痛,方才激战中无暇感觉,这一会儿却是显出来了。

第366章 灾荒猛于虎

这一番追逐,这一战共耗费了两个多时辰,让他本就没有完好的内伤再度引发了出来,想要恢复到巅峰还需要时间。梁榭担心周棹和墨南非出什么意外,毕竟墨家对他有恩,毕竟在白天对战‘神赎教’众人时墨南非是护着他们的,但他没有回去,当初计划便是分头而行,他负责背着假扮墨南非的赵假道士引开追兵,周棹和墨南非趁机脱身这对他来说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毕竟一个梁榭加墨南非的价值远大于周棹。

‘神赎教’可能放过周棹但绝不会放过墨家第二把手和一个实力相当的梁榭,现在他成功灭掉了追兵,逃走的任务就是他们两个的事了,况且,两个多时辰墨南非要脱身早就脱身了,若没有脱身则必然落到‘神子’的手中,梁榭此刻即便返回以他此刻的实力想从‘神子’手中救人半点机会也不会有。

翻过一座丘陵,走过一片枯草地,梁榭终于看到了田地,荒芜了的田地,穿过一片田地,梁榭找到了一座院落,院子不算小,有三间正房,一间南房,和东西厢房各两间,看得出是家境不差。

时已半夜,月下的院落并没有点灯,天寒地冻的季节梁榭受着伤饿着肚子,他也顾不得其他,想着偷偷溜进南房,哪怕是柴房将就一宿也胜过他在野外过夜,柴房也好,南房也罢起码能避避风寒。再走近一些,梁榭发现院子周围到处都是枯黄了的杂草,正房的房顶有些破损,墙皮也掉下不少,西侧厢房的屋顶更是有一片倾斜了下来,显然早已无人居住荒废久了。

梁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苍凉,当下来到院落之中,推开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一间东厢房的门,一股土味扑鼻而来,梁榭退后两步等土味散去这才迈步进门。

厢房挺大,里面有床,有桌椅板凳,还有一整面墙的大长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摆设的藏书都被尘土覆盖住了。

借着月光梁榭看到那木床上似乎还雕着花纹,桌子也是颇为考究的木头,梁榭虽不懂却也知道这木头比自己家以前用的好得多,桌子正中放着一本书,左上角是笔架,笔洗,桌角右上角还放着两块奇石。

梁榭用袖子拂去书上的尘土,打开来看了两眼,只见书页上画着一个拿着棍子的猴子模样的人正和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打斗,梁榭只看了一眼认出这是《西游记》的插画小说,小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小孩拿着这么一本插画书他们心痒的都快喷出火来。当初大师兄有一次帮人保镖赚到了银子给他们师兄弟买了一本盗版(不是给盗版打广告,而是当时这是一种社会现象,千万别误会)的插画《西游记》,结果几人还因为谁先看谁后看闹得面红耳赤打了起来,后来还是二师姐拿着边看边给大家讲书里的故事师兄弟们这才消停,记得当初师父比较严厉,认为看这些东西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玩物丧志,耽误练功。

师兄弟们除了帮着刘员外干活帮师门赚点银子之外回到师门就只能练功,吃饭,睡觉,师兄弟们哪里肯听,每天眼巴巴的等着师父睡着,一群人便拿着这插画版的小说缠着二师姐讲给大家听,一遍讲完大家犹未尽兴便缠着二师姐再讲一遍,师兄弟们经常因为里边谁的法力最高吵的面红耳赤,也会为了里边杨戬和孙悟空谁更厉害争的不可开交......。

再后来,小师弟带着礼物拜了师,小师弟家境富裕,除了孝敬师父的礼物之外,给师姐买好的布料簪花,给师兄们买插画的各种小说,什么《西游记》、《东游记》、《封神演义》还有各种奇技淫巧的玩意,什么华容道,什么九连环,奇怪的是师父看着大家,乐的合不拢嘴,再也不说玩物丧志,耽误练功之类的话了,可惜,那时却再也没有一群人抢着看一本插画《西游记》那种感觉。

回想起小时候的情景,梁榭不胜唏嘘,这家人定然有个孩子,他仿佛能看到孩子的父亲外出做事,孩子的母亲在灶台边做饭,孩子缠在爷爷身边,爷爷拿着图册给他讲着上边的故事,一家上下其乐融融这是多少普通人家梦寐以求的生活,然而不知何故这家人终究还是败落了。

“或许又是灾荒闹得吧。”

梁榭叹了口气,自从灾荒开始,这些惨剧已经数不胜数,梁榭合上书册将两颗首级放在门口,然后抖了抖床上的床单被褥,就在满是尘土的厢房内安卧。

时当十月下旬,原本‘中州’的天气不会很冷,但这几年不同,冷,冷的出奇,冷的可怕,干冷干冷的天气让人很不舒服,再过些日子,一吸气会令人鼻子酸疼甚至像戳肺管子般难受,这在老一辈‘中州’居民的记忆力是不复存在的。

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不是半夜,往往是黎明前后的一段时间,梁榭在黎明前在饥饿中冻醒,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也很久没喝过一次解渴的水了,昨夜的追逃和交手让他更感到饥肠辘辘,此刻不禁饿的有些肚子疼,口干的几乎张不开嘴说不了话,脖子上昨夜被千三烬的剑气扫了一下划破了皮,后来又被万魔劫的抓扫了一下,昨天没觉得如何,现在却似乎有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一般,梁榭用手抓了抓脖子上的轻伤也没怎么在意。

起床后,梁榭运一遍气,精神只是略微一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好,饥渴之感似乎也没有丝毫减轻,他起身打包好两颗首级,然后在院子周边转了几圈,果不出所料,找到一口井,待他找到桶和绳子打算打水喝一口的时候也果不出所料的是口枯井,梁榭苦笑几声,站到屋顶上又往远一些的地方眺望,不负所望地找到四五口井,然而不出所料的全部是枯井,这一折腾白白浪费了体力,梁榭饥渴更甚回屋躺在床上歇了半天才又开始行动,不知是多日饥饿口渴身子出了些毛病还是伤势未愈的缘故,今天的他显得极易疲惫。

梁榭在宅院里又搜寻了半天希望能找到些米面之物可惜的是除了两具两小一大的森森白骨之外哪有半点水米的影子,至此梁榭算是彻底死心,也大概猜出这两小一大的白骨不是孩子和孩子的母亲便是孩子的爷爷,孩子的父亲出去找吃的,不知为何没有回来,于是两个小孩和孩子的母亲(爷爷)便饿死在了家里,这几年全家出去找吃喝,或者家里留些老弱妇孺男人出去找吃喝的人家多得是,能顺利找到吃喝回来的却不多见。

“灾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梁榭苦笑着摇了摇头,张口自语一句,口干的却是没能发出声来,今天他口渴的格外厉害,脖子上那种被人勒着的感觉更加明显,他的呼吸甚至都有些受到影响,梁榭摸了摸脖子,略微有些肿胀,想是多日的饥饿口渴让身子的恢复能力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与‘神子’交手时那么重的内伤都能在一两个时辰内恢复大半这些轻伤自然更不在话下,梁榭眼见院中没有吃喝之物无奈之下只好拎着两颗冻得邦邦硬的首级离开了院子。

梁榭身上的干粮和水都已送了人,若不想接受‘神赎教’那种幻想中片刻的酒足饭饱的假象便只能回总舵,整个天下除了‘扬刀盟’之外他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吃的,于是他打算先回总舵等师兄将自己这一次所见所闻以及心中的猜想告知师兄,然后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比起眼下的填饱肚子更大的隐患笼罩在‘扬刀盟’的头上,那就是粮食问题,此次重创之后‘扬刀盟’不知还有多少存粮,如果没有办法对付敌人粮食就无法从‘古梦州’等地运送回来,运不回来粮‘扬刀盟’不攻自破,任凭你武功盖世,只要没到了辟谷的境界迟早都会饿死会渴死。

第367章 舅舅

梁榭打定主意,歇了一会儿开始启程回山。

从‘扬刀盟’总舵去‘百瑞城’的时候梁榭和大师兄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梁榭以为纵使现在有伤在身也并无大碍至多一天也就回去了,哪曾想,这点路程竟让他足足走了三天。

开始的时候他展开轻功走的很快,渐渐的饥饿让他心慌发软越走越没劲,偏偏不仅没吃的,连一口水都没有,他几次运用‘天根诀’效果都远远不及往日,梁榭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走的时间越来越短,歇的时候越来越长,沿路之上没有吃的,没有水,连冰块都没见到一块,连只老鼠都没见到一只,饥饿让他越来越没劲,口渴让他喉咙越来越痛,头脑越来越热,渐渐有些晕乎,而脖子不知是不是故意跟他作对,肿胀的比早上刚起来的时候粗了三圈,那种手勒脖子的感觉益发严重。

第二天的时候他更觉得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难受,嘴里更是连半点口水也没有,上下腭和舌头之间干的长在了一块儿,怎么张嘴都张不开,明知‘扬刀盟’离的还远,他还是眼巴巴的翻过一个丘陵看一次,转过一个弯望一回,他脖子上的轻伤不但没有丝毫改善,更是越来越严重,肿胀的已看不着脖子,到下午时分开始发痒,梁榭这时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第三天的时候梁榭整个人昏昏沉沉,辨不清方向,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如踩在棉花上一般不实,梁榭多想沿路之上内遇到辆马车,搭个顺风车,只可惜这是奢望,他多少次看到‘秋池山’就在前方,‘扬刀盟’就在眼前,可转眼间这些景象又都消失了,此刻梁榭的脖子已经粗到和下颏齐,一呼一吸都会万分困难,空气进入气管儿之间犹如针刺般难受,梁榭整张脸有些发蓝发紫,梁榭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脖子上的皮肤已被崩紧到极限用手触摸之下犹如没有皮肤一般,梁榭用力一挤,‘噗’地一下,一股腥臭的黑水射了出来,粘在手上粘稠的如同脓水,梁榭很想知道他的脖子现在成了什么样,可惜没有镜子,没有刀,没有水,他无法看到。

梁榭也不知道他离‘扬刀盟’总舵还有多远,他也不知道他该从哪个方向走,该怎么走,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能死,见到师兄之前不能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告诉师兄。”梁榭在迷迷糊糊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只是不断的走着,走着,走着......。

‘扬刀盟’上,寒风呼啸,柳十一坐在屋里缝补着衣服,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催促着道:“快,快,快去把蔡叔叫来。”

“这......这不是盟主的师弟么?这是怎么了?”另一人略带一些惊恐的声音问道。

先那人道:“应该是中毒了,先别管这些,你快去叫蔡叔,老刘,过来搭把手,先抬到屋里再说。”

“好,好,我这就去。”一人答应几声,忙不迭跑了。

柳十一听到两人的对话脑袋‘嗡’了一声,丢下手中的衣服赶紧往外跑,只见外边两条大汉抬着一个人正往不远处的一间房里走去,柳十一两步抢上,看到被抬之人的面容身子一软几乎栽倒,只见被抬之人双目紧闭嘴唇干裂靛青色的脸庞浑不似有半点正常人模样,再看这人的脖子青中透蓝蓝中透紫粗的几乎看不清下颏的所在,他脖子上的皮肤好似要被撑破一样,看起来竟有些透明,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梁榭。

抬着梁榭的那两人看到柳十一也顾不上打招呼,一个背着身子用脚去勾门,柳十一赶紧跑了两步过去伸手将门打开,帮着两人将梁榭抬到屋里放到床上,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让久练武艺的她浑身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一双手更是抖个不停。

“柳姑娘先别着急,梁大侠内功深厚他能自己走回来一定不会有事的。”一人安慰道。

“嗯,谢谢你们。”

抬梁榭的这两人一个叫刘福,一个叫赵安,出言安慰她的正是刘福,柳十一在‘扬刀盟’时间久了自然认得这两人,她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蹲在床边双手死死抓着梁榭的胳膊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这两人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只好站在一边等着蔡郎中过来。

时间不大,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被推开,蔡郎中带着药箱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汉子和原‘大隅天城’的魏楚辞魏先生,柳十一急忙起身闪开,蔡郎中走过去看了看梁榭的面色和脖子上的伤口,翻了翻梁榭的眼皮,将手背在梁榭额头上放了一小会儿,只觉触手滚烫犹如火炭。蔡郎中搬了把椅子坐下,手指搭在梁榭的手腕上号了号脉,接着从药箱里取出一柄小刀用药水一浸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一刀向梁榭的脖子划去,柳十一吓得握紧了双拳牙齿不由得将自己的嘴唇咬住。

蔡郎中浑然不去理会众人,在梁榭脖子上那几近透明的皮肤上,在原先凝固了的伤口边划了一道小口子,皮肤一破青紫色的血顿时流了出来,蔡郎中手向后一伸,柳十一赶忙递了块手巾过去,蔡郎中抹去流出来的紫血又在伤口上用力一挤,顿时破口处紫血如注,蔡郎中如是反复,直到挤出来的血不再是紫色而是淡黄色的液体这才住手。他翻了翻梁榭的脖子,看到还有青紫色肿胀,皮肤被撑到透明的地方起手便又是一刀,然后继续往出挤青紫色的血液,这一动作重复了五六遍,挤出来的青紫色的血将两条手巾尽数染成了紫色,梁榭的脖子也终于细了不少,不过仍然比常人要粗着两圈。

蔡郎中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白色药粉洒在梁榭脖子的几处伤口处,然后擦了擦手坐回了椅子上皱眉思索了起来。

“蔡叔......他......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柳十一终于忍不住问道,此时她的嘴唇上也渗出了一丝血迹,这是她方才自己咬破的,她却浑然不觉。

“他中了一种罕见的毒,此毒是多种毒草毒矿混合炼制而成的,倒像是你们江湖上的一些用毒的手段,不过......。”蔡郎中说了个‘不过’没再往下说回头看了看魏先生道:“先生见多识广不知与道教的人接触过没有?”

魏先生点了点头,蔡郎中继续道:“先生对炼制长生不老丹怎么看?”

魏先生笑了笑道:“长生不老丹,这个办法研究了千多年,错了千多年,以前‘大隅天城’辖下有不少道教宗派,曾经也花大力气研制过长生丹药只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耗时耗力耗钱不说危害更大过好处,不过治病疗伤的丹药倒是让他们鼓捣出一些来,后来从练外丹转修内丹,方法试过不少,也未见谁真正数百年不死,直到有人提出以不断重生替代衰老之法创出了‘造化天书’,至此炼丹之事才算在‘大隅天城’销声匿迹,然而数百年来究竟有没有人练成天书也是未知之数,反正在下是没见过......”魏先生说到这忽然一顿,随即恍然道:“莫非神医是怀疑此毒与长生不老丹药有关?”

蔡郎中点头道:“此毒中很可能含有他们所称的丹砂、紫霄、仙都石、琉璃草,梦白这五种药石中的其中两至三种甚至五种齐备,这些可都是用来炼制长生不老金丹用的。”

魏先生奇道:“用金丹的方子下毒?”

“不完全是,炼制金丹虽有丹毒倒也没有故意添加毒虫毒草的做法,可这里边实实在在的剧毒毒草应该也有那么几味,如此炼丹不似炼丹,下毒不像下毒的手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将山上所有药材都取了来恐怕也无真正对症之药。”蔡郎中摇着头道。

柳十一听到此处头脑中‘嗡’地一声,声音颤抖着低声问道:“那他......他是没救了?”

“咳~”蔡郎中咳嗽一声安慰道:“放心吧,无论是毒是药都有个量,量未到再毒的毒药也不足以致命......”

柳十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破涕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蔡叔。”

蔡郎中点了点头接着道:“如果是吞食这种毒就算再多十倍百倍对于你们这些练武的人来说也无大碍,比较棘手的是他伤的不是地方,毒气侵脑昏迷是免不了的,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醒来后能不能康复就看他的身子是否健壮了,本来以他的身子骨这也算不得难事,只是他身上另有不轻的内伤,加上长久吃不饱喝不足以及奔波劳累所有的不利都赶到了一起这才使得症状特别严重。我先拟个解毒的方子缓解缓解他身上的毒,你们先想办法喂点儿水给他,再渴两天用不着别人下毒也会没命。”

蔡郎中走后柳十一留下来照顾梁榭,熬了些粥给灌了几口之后梁榭还是昏昏沉沉没有醒转,过了一会儿蔡郎中叫人送来了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药丸,柳十一碾碎药丸用水和匀又给梁榭灌了下去,外敷的药自然也是由她代劳了。忙完这些已是黄昏时分,短短一个多时辰的间隔,梁榭脖子的皮肉里又积了不少青紫色的毒水,蔡郎中亲自过来给梁榭再一次挤出毒血后重新上药离开,直至此刻梁榭还在迷糊之中。转眼已是入夜,再过一会儿山上的屋子里渐次熄灯,柳十一依然守在梁榭身边等待着他醒来。

半夜时分,梁榭额头滚烫如旧,嘴里更说起胡话来,双手在空中乱抓一气,柳十一明知梁榭听不见她说话口中还是忍不住安慰着他,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心里的恐惧在夜深人静中放大到无以复加。

渐渐地,梁榭终于又沉沉睡去,屋里又安静了下来,柳十一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望着他发呆。

夜更深,柳十一心力交瘁之下不由得伏在床沿睡着了,她虽睡着双手却依旧抱着梁榭的手臂不放。迷迷糊糊之中,她做了许多梦,梦中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看着爹娘死去,娘亲临死之时将自己托付给自己唯一的哥哥柳十一的舅舅。

她梦到在舅舅家她帮着舅舅家喂猪,割草,帮着舅妈看孩子,梦到自己不小心没看住舅舅家的孩子,让孩子爬到了地下,那一天正是冬天,外边刮着风下着雪,舅妈罚自己在外跪了一晚上,直到自己彻底起不来晕死过去舅舅才将自己接回了屋。

在她十三岁那年,舅舅舅妈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有一天舅舅和舅妈烧了一桌子菜给她吃,这是她几年来吃的最香,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她感动了流下了眼泪,舅舅舅妈一反常态坐在一旁看着她吃,那是他们第一次看着她吃也是第一次没有嫌她吃得多,舅舅舅妈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的胖女人,那女人看着她一脸的慈爱。

吃过饭后,那胖女人拿出一枚银簪子给她亲手戴上,她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之后胖女人拿出一锭银子给了舅舅和舅妈,舅舅欢天喜地将银子收下,舅妈劈手夺过张嘴在银子上狠狠咬了一口,脸上的疮都笑的裂开了,之后胖女人收了她做干女儿,问她愿不愿意跟‘妈妈’走,舅舅舅妈极力相劝,她满心欢喜跟着干妈走了,她满以为从此她将脱离苦海,没想到这一步踏出迎接她的是始料未及的变化,她那时候才知道‘妈妈’不只是简单的妈妈,她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

‘燹州’、‘古梦州’、‘京城’,她身不由己去了许多地方,银子从胖女人给舅舅舅妈五两的一锭银子变成了别人给胖女人的二十两一锭的银子,再到五十两,一百六十两......,她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渴望,一次次的绝望,终于她明白了钱真正的意义,她开始攒银子,一两,二两,三两......一百两,二百两.....,她要自己将自己买回来,从攒银子那天起她没有再哭过......。

睡梦?真实?过去?现在?

梦是假的,过去已然过去,现在正是现在;痛是真的,过去是自己,现在也是自己。柳十一不知为何又梦到了本该忘却的过去,她觉得心中无限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在迷迷糊糊之中伏在床沿抽泣着。

“谁欺负你了,哭的这么伤心?”一个声音蓦然间在灯红酒绿的彩楼中响起,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尽数褪去,一个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化作虚影消失,眼前重归黑暗,柳十一只觉得一只手抚在了她的秀发之上。“说出来,老大替你教训他。”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柳十一睁眼,仰脸看到一张蜡黄中透着几许青绿色的脸,和一只挣扎着伸过来的手,那手伸到柳十一面前,柳十一没有躲闪,任由那只手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她破涕为笑,泪水再次从她眼里夺眶而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敢奢望他能够这么说,哪怕是玩笑,哪怕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怀,他始终有着他的分寸,始终踏不出心里的坎儿。

他望着她笑了,三分人色的脸上这笑容很难看,但他还是笑了;她看着他笑了,笑的哭了,她忍着,却忍不住,粘稠的口水在嘴间拔着丝,很难看,很丢人,这一幕绝不该出现在女人的身上,尤其是像她这样要强的美丽的女子身上,但还是出现了。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可以真正的哭一次,这么多年,她终于能在一个人面前理直气壮的哭出来,这,并不容易。

那年之后,她一共哭过三次,全是为他而哭,前两次是害怕,是伤心,这一次不同,绝对不同。

窗纸发白,天色黎明。

梁榭挣扎着起身喝了足足两碗的粥,在练武者来说这点吃喝只不过是垫底儿而已但在‘百瑞城’这点东西梁榭是要分三天来吃喝的,在今时今日,江河以北的地方数年间颗粒无收,几乎快要说任何人家也不能无视两碗粥的价值。多日的饥饿,多日的缺水让梁榭只觉今日的粥无比的香甜,柳十一看着他,脸庞上绽放着来自内心的微笑。

第368章 黑杀大人

‘永兴城’地界,东城外三十里。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将近,两条人影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荒野行来,行不多时,一人身子一晃,忽然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另一条人影慌忙扶住。

“南师!”一个年轻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担忧和焦急,这两人正是墨南非和周棹,说话的是周棹。

“还有多远?”墨南非问道。

“照现在的速度再走一个半时辰差不多就到了,南师,咱们从昨天早上就断水断粮了,您也好几天了都没好好休息了,我看到前边有户人家我们先去讨碗水喝,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周棹道。

“不行。”墨南非摇了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们必须赶在敌人之前见到巨子,晚了墨家就完了。”

周棹道:“巨子藏身之处很是隐蔽,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何况还有北师在巨子身边就算他们找到了也奈何不了北师,当务之急还是南师你的伤势要紧......”

墨南非劈手抓住周棹的衣领道:“你不懂事情的利害,你知道与我们交手的‘神子’是谁?你知道他出了几分力气将我们击成重伤?你知道‘神赎教’一共几位‘神子’,上次偷袭巨子的另一人是谁?”

周棹被墨南非的态度吓了一跳,急忙摇了几下头,但他担心墨南非的伤势兀自倔道:“可是南师,你的伤势怎么办?”

“不要紧!”墨南非又摇了摇头道:“反正已经复发了,现在也没时间疗伤,等过后再好好调养不迟。你要能走得动就再背我一程,咱们为了躲避追兵饶了太多的路,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中午我们在城里见到不少‘神赎教’的人,以他们的耳目之多一旦起疑将会是天罗地网般的搜查,我怕巨子再不转移就没机会了。”

周棹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师......南师。”周棹说罢蹲下了身子,墨南非也不客气,提一口气伏在周棹的背上,周棹施展轻功,急速奔走。

疲惫,断水,断粮,诸般不利尽在二人身上,周棹越跑越是口干舌燥,越是施展轻功便越费力,没吃饱没水喝的弊端将铁打的汉子也拖垮了。

夜,二更。

周棹在一座院落前停下了脚步,他放下了背着的墨南非,一屁股就地坐到,没有水米的支持,纵使他功底深厚此刻也是浑身如散架,两腿如灌铅,地方也到了,他也起不来了。

比起周棹墨南非也好不了多少,路上又吐了几口血,重伤之后的他自从‘天心观’逃走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调养过,也没有吃过几口饭喝过几口水,此乃伤病之人的大忌,这两天他的伤势不但不见起色,反而恶化了许多,周棹背着他这一颠簸他更是苦苦支撑,心慌气短的厉害,周棹倒地不起,他也托着墙缓了好半天。

院子不大,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周棹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墨南非咳了几口瘀血两人搀扶着走进了院子。

院子大门虚掩,两人一推应手而开,墨家待人接物向来平等,巨子借宿在此绝不会因身份特殊之故干扰主家的习惯,大门未锁两人也未疑心。

院中安静如故,两人走到正房前周棹抬手敲门,一长两短再一长,这是墨家‘墨之侠者’互相联系的暗号,墨家本无等级之分,只以个人不同的能力以不同的称号来划分身份,便于执行任务互相配合,周棹在墨家正是‘墨之侠者’的身份,若在别的门派这等身份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资源,在墨家这个身份更多的意味是责任,是担当,是要付出更多,尽管现在的墨家与历史上的墨家无论从人数,从地位,从个人能力和品德来说都要差上许多,但那也是墨家。

敲门声响过,屋里轻咳了两声,一个病恹恹之中带着沙哑的声音道:“进来吧,咳咳咳咳......”

周棹听到屋内回话正要推门,墨南非忽然一把拉住了他,传音道:“情况不对,快走。”

周棹一愣,墨南非又传音道:“我们敲门的声音不低,北师和其他墨家弟子以及本家主人无人听到,只有重伤的巨子听到了,其中必然有诈。”

墨南非向周棹传音完毕,假意推门,口中发出发出‘吱呀’一声响动,用足全身的力气在窗户门前游走了一遍,转身向大门外跑去。

屋里人似乎察觉不对,门窗一开,两条黑影如箭般分别从门窗处射了出来,他们身子甫动突然同时凌空一个倒翻翻了回去,两人的身子犹如被人推了一把‘砰砰’两声重重摔回屋里。

“嗯~,什么鬼东西?”一人似乎受了伤,痛骂一声。

“是墨家‘乌金丝’,小心了。”另一人道。

随发随止,凌空变招,在那般前冲的速度下两人尚能躲过墨南非‘乌金丝’的布局,如此反应能力,如此变招速度,就凭这一点,这两人都是高手,且是一流高手。

墨南非半句话不敢多说走到大门口一把将周棹推了出去,他身子一跃,左足在大门一侧一点,身子借力跃向大门另外一侧,伸出右足又是一点,跃出院子之际他伸手在院墙上一推,身子斜斜向一侧飘去,在门对面一颗大石头边上略微停顿一下然后带着周棹发足向西奔去。

‘哗啦’一阵屋瓦破裂的响声响起,两条黑影纵出屋顶,其中一人跃落院内率先从大门口冲了出来,即将出门刹那他陡然止步,身子后仰一个跟头倒翻了回去,他身上的黑衣渐渐在变湿。

另一人相对谨慎,他舞刀护体从屋顶跳到墙头再一跃到了院外,落地刚走了几步,‘铮’然一声,刀与‘乌金丝’切在一处,另一头拴着‘乌金丝’的石头不堪其利被切成两半,一半在他的拉扯之下照着他‘太阳穴’袭来,他不敢不敢乱躲抬起手臂挡在‘太阳穴’上,‘啪’地一声,石块重重甩在他的手臂之上,掉到了地下。

一团刀光之中令一条黑影从墙头落下,墨南非和周棹已借着暗夜的掩护不见了踪影。

“‘乌金丝’?墨南非?有点意思。”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在两条黑影身边。

“属下见过‘黑杀’大人。”两条黑影一起躬身道。

“比起这个称呼我更喜欢那个新的身份。”‘黑杀’沉声道。

“是‘神子’。”两人又是齐声道。

“很好。”‘很好’两字出口,‘黑杀’已消失不见。

“呃......咳咳咳咳......噗~~”疾奔之中的墨南非再也忍受不住,咳嗽几声之后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南师.....”周棹忧心万分,一把将墨南非扶住。

“是绝顶高手的气息,快走,我替你断后。”墨南非口中安顿,伸手在自己身上的穴道上急速点动。

“师父......。”周棹突然跪倒,抱着墨南非双腿哭了起来。

“走,你是墨家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要将墨家传承下去。”

墨南非口中不停,手上不停,最后一指重重落在自己胸口‘膻中穴’之上,随着这一指落下,墨南非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喷出后霎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他身上的伤似乎一下子痊愈了,整个人的状态静到了极处,实力不减反增。

一条黑影岿然落到墨幽帆和周棹二人前方三丈开外,墨南非没有对抱着他双腿的周棹再说一句话,而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敌人。

周棹擦了擦眼泪,趴在地上重重的给墨南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墨南非没有看周棹一眼,黑影也没有阻拦离开的周棹,两人眼中只有对方。

他身材高大,手指粗长,他喜欢将一切掌握在指掌之间,他认为只要力量足够强,手段足够狠,手足够大便能掌握一切,他确信自己的手足够大。

他身材略微有些矮小,手指短粗,他喜欢规矩更喜欢规矩之外的创新,他的手小而厚实,他认为只要道理通了,无论怎样变化事情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出手,没有武器,手即是刀,狠、辣、绝、决,招招抢攻,招招皆是要害,逼得对手喘不过气,缓不开手。

他出手,掌戴手套挂动金丝,动、静、快、慢,招招凌乱,招招皆成章法,封的对手无从下手,无处下手。

掌起‘黑杀刃’,金丝‘乱披风’。

一者攻,一者守,一者以掌运刀,一者以丝乱剑。

百招,两人飘开。

他收手,肩头衣衫飘落;他收手,肋下汩汩流血。

人影再合,金丝千丝万缕织就罗网,黑刃无孔不入无缝也插针。

百招,人影再分。

他收手,大腿血染黑裳,他收手,口鼻溢血咽喉透气。他伸指在咽喉下一点,撕下破衣堵住血洞。

人影再合......。

深夜,周棹向着一个方向拼命逃跑,他只觉得再跑下去就要跑断了气,跑折了腿,喉咙里干的几乎要黏在一起,身上火烧火燎的几乎就要燃烧。他想歇一会儿,哪怕歇一刻,半刻,哪怕歇一个呼吸也是好的,然而他刚停下了脚步就想到了墨南非,想到了墨南非他不由得放声痛哭,哭着,跑着,跑着,哭着,强忍着撕心裂肺地哭,强撑着脚步蹒跚地跑。

周棹拼命的跑着,他的腿不是自己的,他的心脏也不是自己的,他的喉咙,他整个人都不属于自己,虐待这个躯体让他有种快感,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月亮终于缓缓升了起来,月下一条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第369章 地狱无常

周棹暴怒,软剑以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轨迹刺了过去,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怒,这么生气。

一招,剑碎,实力的差距不是暴怒能够解决的,死亡是必然的,然而周棹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疯狂.....。

一招,黑色的手掌在他眼前逐渐放大,对方没有理会他所有的攻击,只简单的出了一招,毫无花俏的一招,就在周棹以为自己非死不可之时忽然那只黑色的手掌迅速远去,他感觉自己好像刹那间轻功盖世,只轻轻一飘便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一个白色的人影挡在了周棹面前,他一直吊儿郎当从未有过此刻的凝重也从未有过此刻的不爽,他怒了,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有些发怒。

“师父和巨子他们......”周棹突然瘫倒在地放声痛哭,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却选择了相信。

“我知道,是我来迟了。”白衣人道。

“又来了个送死的,很好。”黑影冷笑,轻蔑而得意,他本就是绝顶高手,在成为‘神子’后,得到‘秘法’实力更是有所突破,如今的他比之从前何止强上三分。

“好与不好要看对谁而言,你我两战,想不到这么快便要打第三场了。”白衣人道。

“手下败将而已,打与不打结果已知。”黑影道。

“你的计划在我面前也从来没有成功过,况且生死相搏本大人从未输过。”白衣人道。

“哈哈,真是笑话,活着的人有哪一个输过?”黑影道。

在黑影和白衣人对峙之时周棹突然发现白衣人的后腰处衣服破了个洞,那洞是手掌的形状,白衣人衣服下的皮肉上有一道彩虹,很漂亮的彩虹,彩虹之下是如同鱼鳞一般的鳞片覆盖,这个发现让周棹如坠冰窟,刚刚升起来白衣人给墨南非报仇的希望刹那间化为了乌有。

“你走吧,我不想再逃了。”周棹喃喃自语道。

“我来了你便不用再逃。”白衣人自信到极点的语气传出。“这世上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我想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一次不行就十次,一年不行就十年。”

“是吗?连番受伤的你依旧好大的口气,只怕我不会让你等到十年,也不会给你十次机会,杀敌,只需一次机会便够了。”黑衣人道。

白衣人没有理会他,自言自语道:“那是我的一贯作风,不过,今天老子不爽,不高兴,不开心,所以不想等十年,就在今天,就在此时,就在此地,老子要‘黑杀’永远从世上除名。”

言毕,人影合,‘黑杀’和白衣人动了手。

快,快的不及眨眼,变,变的无从捉摸,诡,诡异的不似人间所有。

倏进倏退的身法,遍地的步影,时而是气震山河天开地阔的一掌,时而以掌做刀那是霸绝狠绝的一刀,刀招一变却又是变的无端繁复的无以复加的快招,突然满地的沙石飘飞起来,那些沙石在刹那间变成了活物,拐着弯,伺机着,埋伏着,在两人之间穿梭,伴随着白衣人的刀,掌,指,以及黑衣人身上不由自主的衣服发动着进攻。

周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与人动手的人,也没有见过运用武功招式,战术这么多的战斗,他几乎不相信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白衣人一双手中发出的,白衣人那白瓷一般的眼珠在暗夜中渗人至极,又让人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中,白衣人中招,是‘黑杀刃’,他不退反进,身上泛起层层鱼鳞一般的鳞甲;中,‘黑杀’中招,来不及疼,死命不退,不敢退,退必死。又中,再中......。

血在两人之间飞溅,喘息声,击打声毫不停歇,两人不知互相中了对方多少击,战况终于由两人对攻变成了‘黑杀’防守白衣人进攻。

‘黑杀’,天下最绝顶的高手之一,对上本就不及他还连番受伤的白衣人竟然处于了下风,他心中开始感到有一丝不妙,他的感觉是准确的,因为接下来他再没有还手过一招,对方不知疲倦,不怕疼痛,悍不畏死,连素以狠辣见长的他也感到了害怕。

周棹眼睁睁的看着白衣人由劣势,下风变成与对方持平,接着略战上风,继而压着‘黑杀’打,再接着战况一面倒的倾斜,‘黑杀’拼不过,挡不住,逃不掉,身上不知中了多少指,多少掌,多少刀,多少暗器,护体真气散了,护体宝衣碎了,护体神功破了。

月,一人高,‘黑杀’缓缓倒地,他的身子已经破碎不堪,就算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张仲景出手李时珍在场也无力为他延续片刻性命,他的双目圆睁到死也未曾闭上。

“跟我走。”白衣人俯身在‘黑杀’破碎的身子上摸索半天,掏出几枚丹丸,然后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向来路往回走。

周棹跟着白衣人原路返回,两人走了一路白衣人身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然而他没有理会,浑似没有受伤一般大步而行,周棹惊骇,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然而好像就是真的。

白衣人走的很快,周棹几乎跟不上这个重伤之人,白衣人没有迁就他,他奋力追赶着,每走几步白衣人身上的血就要滴在地下一两滴,等到院落在月下出现在周棹视野内时,白衣人几乎已经成为了红衣人。

白衣人似乎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伤势,开始点穴敷药止血,他的手法极快周棹从来没有见过点穴如此迅捷的人,他的手法极准,看都不看一眼手指随意一点便正中穴道毫厘不差,周棹也从来没见认穴如此精准的人。

随着白衣人手指落下,药粉撒上,他身上的血立刻停止了流动,白衣人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起身就走,周棹紧紧跟在他身后。在前方不远处白衣人停了下来,俯身从地上抱起来一物,那物有五六尺长短,竟然是个人,那人咽喉上有个洞,用布条塞着,那人双手光秃秃的十指全无,那人胸前心脏位置似乎也有个洞,周棹在白衣人抱起那人的瞬间就看到这些,也看到了那人的面庞,这些已经足够了。

周棹蹲下来在地上摸索着那人的断指,一根两根三根......,眼泪落下来他擦掉再落下来他再擦掉,他拼命忍住不哭出声张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恨意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臂上的肉被他咬掉了一块他都浑然不觉。

“走吧。”白衣人又说了两个字率先走去,周棹起身跟在他身后,再走一段,地上又出现了两具尸体,那两具尸体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正是先前院子里准备偷袭他们的两名杀手,这两名杀手出招收放自如武功极高屡次躲过墨南非布下的‘乌金丝’陷阱,想不到也已死在了这里。

白衣人起足将两具尸体左右踢开,再走一段路回到了院子,院子里同样悄无声息,白衣人抱着尸体径直走到偏房,偏房的地下还躺着五具尸体,周棹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看去,五具尸体中两人穿着墨家弟子的衣衫,还有一个老头一个老夫人穿着普通农户的衣衫,他心中发慌眼光不敢向最里边的那具尸体看去,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那具尸体的主人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那具尸体的主人也很帅气,英姿飒爽,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正气,那具尸体的主人也很安静,虽然死了脸上却没有半分狰狞,没有一丝惶恐,除了胸口处的洞之外,他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尸体两个字。

“正房里有水,有干粮,好好吃一顿,睡一觉。记住今日的恨,明天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练功,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后你若不死便来找我,到时候你若成龙重振墨门,你若成虫我取你狗命。”白衣人头也不回,话中没有半点感情,冰冷至极。

“好!一言为定!”周棹咬着牙狠狠地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酆都鬼城,地狱无常。”白衣人道。

“原来是酆大人。”周棹浑身一震,深深一揖正要转身而去,忽然又想起一事,停步问道:“除了这两位墨家弟子之外,酆大人有没有见到北师?”

酆无常不答,反问道:“北师实力如何?”

周棹道:“虽比不上南师,相差也不甚远。”

酆无常又问道:“巨子实力如何?”

周棹道:“远在南师之上,就算巨子重伤在身经过这些天调养也不会比北师差多少。”

酆无常又问道:“如果要对付巨子和北师,你认为派几个人比较有把握?”

周棹一愣,酆无常不待他回答便说道:“对方只来了一个‘黑杀’和两个一流杀手,北师的事还要我明说么?”

周棹身子一颤,如同触电般呆在当地,过了片刻他忽然跪倒,给酆无常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正房,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依着酆无常的话吃饭,喝水,然后睡觉,无论武功多强,无论心志多坚,无论心气多高,没有水,没有粮食都会毫不客气的死去,不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371章 覆巢之下的决定

中年人望着台上的‘神使’看看台下的众人向农夫传音道:“以施粥来吸引流民,待流民到场之后开始煽动流民的恐慌,抛出人欲引发天灾的论调,再借着施粥的行为让百姓先行有了好感,易于相信他们的言论,流民为了粥米不得忍耐着听下去,接下来用白磷燃火,以伸缩剑刺体来伪证神迹,再用‘迷音’和‘惑术’逐渐侵蚀流民的心智,使其陷入幻觉之中,能来领赈济粥米的都是饥饿已久的,缺粮缺水本就让他们神志薄弱,有的甚至处于崩溃的边缘,哪里还能经受的住这谋划已久的算计?”

农夫传音道:“朝廷早想着调查‘神赎教’奈何内寇外贼与日俱增,腾不开手来,这几年军中越来越多的将军替‘神赎教’说话,大概朝廷缺饷军中也有人被‘神赎教’收买渗透了。”

中年男子道:“侯爷有何对策?”

农夫摇了摇头道:“没有对策,若要剿灭‘神赎教’别说朝廷现在有没有那个实力,能不能腾出手来,光是断了给流民施粥之路这一条就能被受灾的百姓撕碎活吃了,何况朝中有巴不得我去死的,一旦民变再次大幅度增加连皇帝都无法保我这个大帅。”

中年男子看着那些吃了空气,喝了幻想中的水的流民一个个擦着嘴,摸着肚皮一副满足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摄魂催眠类的手法有时是一种助益,但如此霸道和极端的手法固然能让人一时感觉到到吃饱喝足,但对如此饥渴如此饥饿的百姓不嫌太过残忍了些吗?待到幻境散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体力的透支和寿命的消耗,这世道真的没救了么?”

农夫道:“有救,死掉六成以上的人,剩下的自然会有活路。”

中年男子心头一震,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这位极为低调极为有原则之人嘴里说出来的,他震惊的望着农夫。

农夫叹了口气回道:“经济和人口是很复杂的事,我朝以农桑立国,指天吃饭,稳中求进,在太平年岁生产恢复起来极快,用不了几年百姓便可温饱,这之后朝廷需要人交税,需要人戍守边疆,所以鼓励百姓生养,于是不用百年,国家富足,军队强盛,这也是历朝历代建朝初期选择休养生息的原因,也是农桑大国的优势。

可到此刻,事情便开始失控,人口增长越来越快,以本朝为例从五千万人口到八千万人口用了百年,从八千万到一亿人口用了七八十年,可最近这四五十年人口却从不足一亿陡增到两亿多人,人口翻倍而耕地增加却不足两成,朝廷这几年在不断从番邦引进各种粮食种子,希望能多产,能抗旱,然而还是太慢,没有大灾荒时这新引进的种子勉强还可以度日,一旦灾荒爆发,原本能养活一亿五千万人的粮食瞬间变成只能养活五千万人。

而且上下分配不均有人还在恣意奢靡浪费,多数人却得饿肚子,再加上运输成本的增加和不便,于是乎本来能养活五千万人口的粮食真正能养活的只有三千万人,可现在却要养活两亿的人,那是两亿张嘴啊,一天不吃都不行的嘴,造反是必然的,饿死也是必然的。

‘吏部’这几年未曾真正普查人口户籍,若要真查,恐怕这几年至少有三五千万人死在了灾荒和战争之上,流的血不算少了,可流民依然过半,甚至过八成,死是大多数人的宿命,我们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当年‘龙神’带着手下出海恐怕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才有如此一着,传言当初罗掌柜将‘沁龙楼’和钱庄交还给皇上的时候曾提醒‘沁龙楼’经营不如变卖,此后果然买卖一落千丈,这当中虽有权臣不敢去皇帝家的酒楼吃饭的原因,另一点也是灾荒爆发的始料未及,唉,你、我、皇上比起‘龙神’和罗掌柜他们的眼光还是差了一些啊。”

中年男子道:“侯爷所说也有道理,眼下我们是否要混入‘神赎教’内部探查?”

农夫道:“没那个时间,比起混入内部我倒以为查清他们的粮食的来路和去路更加重要,你们自家收回来的米邵盟主还能尝得出来么?”

“试试看。”中年汉子挤到人群之前,探手抓了一把米之后撤了回来,走到农夫身边,两人各抓了几粒米直接丢在嘴里嚼了起来。

“嗯,倒像是‘大龙城’一带的米,邵盟主以为呢?”农夫问道。

中年男子道:“‘中州’多以小麦玉米为食,漕运不通,别家未曾听闻从其他地方运送粮食过来,再加上味道吻合这应该就是我们丢失的那批米,看来与先前得到的消息相同,‘扬刀盟’的分堂就是被他们挑了的。”

农夫点点头,两人渐渐走出人群,农夫道:“邵盟主打算怎么办?报仇还是把粮食追回来?”

中年男子道:“那要看侯爷能否祝我一臂之力了。”

农夫摇头道:“局势纷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内寇外贼未除,此时与‘神赎教’为敌恐迫使其与另外两方联手,‘神赎教’能一夜之间灭掉你的‘扬刀盟’其实力可见一斑,现在朝廷首尾难顾,明知‘神赎教’必藏阴谋也只能任其去了,但愿在他们发动之前内寇外贼能平定一个也就有了胜算。”

中年男子苦笑道:“有一便有二,有三便有四,侯爷不愿帮忙我不但丢失的粮食拿不回来,兄弟们的仇报不了,我‘扬刀盟’更是罹祸不远,一旦‘神赎教’得知魏先生与‘大隅天城’真正的关系后必会攻上总舵,到时候一个魏先生可挡不住他们。”

农夫道:“所以,事情迫在眉睫,我打算请盖摩天来军中相助,若我两联手能一举击溃流寇也好腾出手来详细调查‘神赎教’,至于‘扬刀盟’,如何选择就是邵盟主的事了。”

中年男子道:“侯爷,盖摩天这个人喜怒无常,性格怪异,在军中恐怕要生出事端。”

农夫道:“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中年男子道:“有。”

农夫道:“哦?”

中年男子道:“当初云老留了一记暗着,与一位高手达成交易,京城一战中他应该是来了,却未曾露面,本不该再行打扰,但此一时彼一时不得已也只好再试试请他相助了。”

农夫一愕道:“这人是?”

中年男子道:“‘八荒谷’二百年来第一人,曾经的大内第一高手景辉景熙煌。”

“是他?他不是被‘不死邪尊’杀了么?”农夫问道。

中年男子道:“景大人应当未与‘不死邪尊’交过手,传言中击败景大人的‘不死邪尊’是云老假扮的,景大人假死了三日,待‘八荒谷’钟谷主发现后便将计就计,将景大人深夜埋葬,当时武经国怕景熙煌假死,派赵硎等人在明处吊唁查探,又怕赵硎等碍于身份引起钟谷主的怀疑,于是又派了景大人生前唯一的好友唐贤暗中探查,这一节却是我们也不知道的了。景大人功力远高于唐贤,又有钟谷主在侧,想必也未能如愿查出端倪,后来钟谷主各方奔走求助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那时景大人应该早已在‘八荒谷’中养伤。此后,京城格局有变,先皇病死,新皇登基,云老当初虽未与景大人明言交易内容想必也曾透露过一二,再加上当今皇上与先皇兄弟情深,先皇却非当今皇上所害,有此一节景大人或可出面。”

农夫道:“他若能相助倒果然能胜过盖摩天,不过邵盟主荐举了景大人给我,‘扬刀盟’岂不是失了最好的助力?”

中年男子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扬刀盟’的事我已有打算,届时还要侯爷借两千辆马车和军兵给我,我亦会分一半粮草给侯爷的士兵。”

农夫惊道:“你还有私藏?”

中年男子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扬刀盟’归拢所有仓库,折卖全部家当也只有这些了,这还是漕运畅通时运来的,当时多长了个心眼,没敢将所有粮食全部放在分堂的粮仓之中,本打算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施粥放米救助百姓所用,现在看来在我们手里迟早也是不保,而且解民一时饥饱无济于事,朝廷强才有机会扭转乾坤,否则可怜的百姓总会让阴谋者欺骗,像榨油一样榨干生命中最后一滴油。”

农夫笑了笑道:“邵盟主终于肯面对现实了?”

中年男子长叹一口气道:“云老曾说从来有心算无心,这也是无奈的事,若云老尚在今日必有善法。”

农夫道:“你也有办法,只可惜你和明踪一样,不够狠下不了手。”

中年男子也是一笑,回道:“侯爷这句话也是在说自己吧。”

农夫一愣,旋即笑道:“面对普通百姓我还真下不了手。”

两人相视一笑,农夫长嘘一口气道:“好久没有好好喝上一杯茶了,想当年,我也是睡到日上三竿,炒两道小菜泡一壶茶优哉游哉的闲人,一眨眼又变成疲于奔命的苦命人了。”

两人边走边聊,已走出了人群,忽然间风声飒然,两人回头只见六名护法急奔而至。

“邪魔外道,胆敢窥探我神教奥秘,哪里走?”六人齐声断喝,六柄刀乱砍而来,刀法精湛,配合奥妙,丝毫不下于‘玄衣卫’。

“‘稻化’”农夫一声低喝,只见他与中年男子忽然一僵,动也不动呆立当地,六柄刀一把不落尽数砍在两人身上,却是毫不留刃,划空而过,再看两人就如两个吓唬麻雀的稻草人一般愣头愣脑站着,继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消失不见。

军营十里外的小道,农夫和中年人并排走着,中年人道:“侯爷的功夫当真是别开生门另辟蹊径。”

农夫道:“这本是我夫人家的家传武学,据说她家祖上有人在朝中做了一品武将半生杀伐之后喜欢上了山野清闲的生活,天下太平之后,他便辞官归隐将一生武学结合兵法和自然界中的鸟兽鱼虫,花草树木,山泉清流,之后便自创了这‘大匿隐五式’,五式藏五招共计二十五般变化用法,招招新奇,式式出人意料,可惜后背儿孙不肖,传一代少一两招,传至我夫人祖父这一代家族中已无人练会,这半本秘籍也是在一堆旧书里好不容易才寻出来的。”

中年男子道:“可惜可惜。”

农夫道:“这算什么可惜,好东西丢了太多了,《青囊书》、《梦溪笔谈》等多散佚,其实就算流传至今恐怕也没多少人珍惜。”

两人说话间,前边军营在望,前方路旁一个货郎正放着担子在歇脚,见两人过来忽然站起迎了过来,两人当即止步。

“请问两位可是钟侯爷和邵盟主么?”货郎问道。

“阁下是?”农夫问道。

货郎不答突然寒光一闪,一剑迅若奔雷刺向中年人咽喉,中年男子微退半步,手中刀刀柄抵住来剑,刀出半鞘一股制衡之感登时让货郎前进不得,货郎收剑后退,抱拳道:“得罪了,我家楼主有封信要交给邵盟主。”说着货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中年男子转身离去。

农夫道:“闇楼主的人当真干脆直接,若邵盟主方才出刀他已是死人。”

中年男子打开信笺看了两眼递给农夫,农夫看罢递还给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道:“果与‘大隅天城’得来的消息相符,本想继续查下去,如今看来不必了,侯爷,在下这便告辞回山,车马的事烦请侯爷尽快准备。”

农夫道:“好,力所能及定会助你。”

两人说罢分道而行,这中年男子正是‘扬刀盟’的邵鸣谦,这农夫正是钟蛰,如今的他大权在握,远非当日‘匿州侯’可比,但邵鸣谦还是习惯称之为侯爷。

第372章 长生

十一月初六,大雪,无雪。

天朗气清,‘秋池山’上北风凌冽,梁榭站在练武场上迎着朝阳吐纳周天。

随着这段时间的调养他中的毒和身上的伤已然完全恢复,前些天随着毒性的日益被他的内力化去他觉得似乎内力较以前行功更快了一丝丝,虽然比起‘天根诀’来说这点内力的增速微不足道,但仍然被他感觉到了,今日毒性完全消失,这种加速增长的感觉却也随之消失掉了。

“原来如此!”梁榭恍然,自语一句,忽然以脚跟为轴身子旋转坐盘在小腿之上右手反手一记掌刀斩出,刀光堪堪自他头顶掠过,一人身子微退刀锋迎上梁榭的手腕,‘叮’地一声响,飞锥挡住刀锋一枚铜钱自他袖口飞出飘忽不定袭向来人,来人左手刀鞘急挡,那铜钱受周边劲风带动打了半个旋绕过刀鞘袭向来人胸口,来人刀鞘急抖追上铜钱,‘啪’地一声将其击落在地。

“师兄?”梁榭看清来人急忙撤手,将即将打出去的一枚飞锥生生止住。

邵鸣谦收刀笑道:“师弟进步不小啊,何时又学会了这么两招?”

梁榭道:“那招‘坐盘回首望月’是上次和丁参的弟子李恭武动手时见他使过,便记了下来,暗器是当初在酆大人手下吃了亏看他的秘籍学到的。”

邵鸣谦笑道:“不错,不错,以你现在的刀法和暗器师兄可未必能对付得了了。”

梁榭道:“若非师兄帮中事务繁忙无暇练功,此刻师兄定然强我百倍。”

邵鸣谦摇头道:“不行了,师兄的实力已然受限多年,无论如何努力也提升不大。”

梁榭道:“以师兄之才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练武未必不如‘龙神’。”

邵鸣谦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一步一个坎儿,只不过这坎儿不像地下的坎儿,这坎儿抓不住,摸不着,异常难受,天赋机缘到不了可能一辈子也长进不了了。”

梁榭道:“练一日功力总有一日的增长,长进慢一些罢了,怎会没有长进?”

邵鸣谦道:“人无论怎么练,经脉筋骨气血总有到头的时候,一旦筋骨触顶,功力虽然增长身子却承受不了,世上像‘不死邪尊’那样天赋异禀且机缘又极为巧合之人毕竟只是少数,所以借力尤为重要,懂得借力才有望跻身天下最顶尖的高手,借来的力虽然存在诸多弊端,但只要自身功力和气息引动即可,不必完全通过自身经脉筋骨,举个例子,给你一支箭十岁孩童只能掷出去十步远,成人或许可以掷出二十步远近,力气大一些的也很难掷到三十步开外,但若有弓,以孩童的弱小亦可轻易胜过力气大的壮汉,这不是孩子的力气大了,只是借了弓弦之助,借力便是要找到那弓弦,然后拨动它,所以懂得借力之人,哪怕功力逊色于对手,也可以取胜。至于在拨动之时是否会伤到自己就看箭矢射向何方了,若是朝天射出去自然难免掉落下来伤到自己。当年的惊虹就是卡在了这一关上,所以一批一批绝顶高手轮番更替,他始终是绝顶中垫底的存在,若无新法突破师兄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梁榭知道大师兄说的是实情,也不抬杠,当下问道:“师兄几时回来的?”

邵鸣谦道:“刚回来,看你练功专注试你一试,柳姑娘和张大姐,李大姐做了早饭,咱们边走边聊。”

“好。”

师兄弟两人多日不见并肩而行,吃过早饭邵鸣谦将魏先生叫来议事,梁榭将在‘百瑞城’遇到的事详细述说一遍,邵鸣谦听到梁榭已为‘百瑞城’分堂的兄弟们报了仇更是欣慰,三人当即去了‘英烈祠’对着已故的兄弟排位再次告慰一番。

“邵盟主这次去‘大隅天城’有什么收获?”从‘英烈祠’出来后,三魏先生率先问道。

邵鸣谦看了看两人问道:“不知师弟对曾经盛行的‘长生不老丹’有多少了解?”

梁榭道:“听说好多皇帝都在设法炼制,不过好像都没有成功,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邵鸣谦笑了笑道:“也算是了解吧,当年这‘长生不老丹’也曾在‘大隅天城’盛行过一段时间,为此‘大隅天城’花大力气聘请高明的郎中和用毒高手,曾专门培养一批专精医毒的郎中,就为了研发‘长生不老丹’,这一节想必先生也是知道的。”

魏先生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初天城之中道门林立人人以炼丹为荣,那时候‘大隅天城’还不叫‘大隅天城’。”

“想不到‘大隅天城’还有这么疯狂的时候。”梁榭那日昏迷,未听到魏先生和郎中的对话,此刻首次听到颇感意外。

邵鸣谦指了指前方石阶,三人走过去坐在石阶之上,魏先生道:“千多年的大派,多少万人往来,功固然可以盖世,荒唐也是不少。”

梁榭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邵鸣谦道:“后来‘大隅天城’发现无论医道毒道如何精湛都无法炼出‘长生不老丹’来,只因有一个难题解决不了。”

“什么难题?”梁榭问道。

魏先生道:“变化。是人就要呼吸,就要吃喝拉撒,受了伤能自愈,小孩能长大,人之身体自始至终都在变化,实际上不止是人,世间万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所以世间万物都有其寿命,一岁十岁万岁亿岁万亿岁不管多久终归都有尽头,只不过有的寿命长有的寿命短有的东西能知道其寿命有的不太理解罢了,但只要阻止不了变化永远无法长生,可惜变化是无法阻止的,换句话说一旦阻止了变化,这个人这件东西也便失去了生命,甚至完全不存在了。理论上讲,应该变化相对慢的东西寿命更长,比如人,天天疾行百里往往不如行动慢吞吞的人寿命更长,这可能也是很多习武之人短命的原因,人其实是可以长寿的,但十分有限,若在长寿的前提下还想角逐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其难度更要难上加难,往往取决于先天之气旺盛之人才可,普通人得一样必损一样,可惜对于‘大隅天城’的人来说命可以短,但实力决不能差,当时的天君发现这个残酷的现实后便不再投入‘长生不老丹’的炼制,转而另外寻找方法。”

邵鸣谦道:“这个方法便是以新换旧不断重生?”

魏先生道:“正是,这个办法从提出到现在一直在改善,这一套东西我们通常称之为《造化天书》,‘大造化神通’便是其中主要部分,此理论问世后,‘大隅天城’的‘武神’、‘武圣’、‘武狂’率领‘山宗’武部两千多名顶尖高手和创始人倾尽全力试验和研究,终于略有所成,《造化天书》的进展使得原本炼制‘长生不老丹’的所有人都失去金钱的支持,过了几年,长老会全体决定放弃‘长生不老丹’的炼制,一切关于‘长生不老丹’炼制所需的金钱和药材全部停止供应,这一来所有参与炼丹的分支门派都受到重创,有的听从长老会的安排归入其他派别门下,有的则一怒出走,在江湖上另立山头重开一派继续炼丹。”

邵鸣谦点了点头道:“先生可知这些门派如今怎样了?”

魏先生一愣,道:“那些门派大都以失败消亡告终,至于如今还剩下哪些则不得而知了,或许有幸存的,不过想必也改换了名字。”

邵鸣谦道:“先生可听过‘神火宗’?”

魏先生沉吟片刻道:“好像是几百年前脱离‘大隅天城’之后自立的宗派,脱离天城后越来越偏激,后来好像因剖腹杀婴盗取紫河车入药炼丹招致天城怒火,记得‘雷宗’有一次派了‘无妄(泥雷部)’、‘颐(惊魄部)’、‘噬嗑(霹雳部)’、‘屯(云雷部)’四部高手一同行动,批捕、审问、断狱、行刑四个步骤一气呵成,一天内彻底灭了一个宗派,好像就是叫什么火的宗派,邵盟主这么问莫非这‘神火宗’依然存活于世?”

邵鸣谦道:“这倒没有,不过当时‘神火宗’有三大丹方,其中一个却与现今的某些情况极为相似。”

梁榭听到这儿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兄,紫河车是什么?”

邵鸣谦一道:“女人生孩子时的胞衣,据说是补药圣品极为珍贵,具体咱也没吃过不知道效果如何,不过不论怎样珍贵这剖腹杀婴一项已足够死上几回了。”

“三大丹方?”魏先生一时陷入沉思,这段历史过了数百年,他平时对这些又全无兴趣问及丹方他自然不知道。

梁榭想起‘百瑞城’被剜心死去的‘扬刀盟’兄弟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师兄说的丹方莫非和取人心脏有关?”

邵鸣谦点了点头,神色黯然道:“‘神火宗’三大丹方,以紫河车入药之方据说可以重夺先天之气,以心脏入药之方据说可固后天之本不但能够护身避毒更可加快功力修炼,第三个丹方据说可以有机会融合先天后天之气,一旦先天后天之气融合成功便有机会遁入‘神给’之境,届时将有极大的机会白日飞升,成就不老不死法力无边的仙体。”

魏先生脸上惊色一闪即逝,神情有些淡漠道:“这些邵盟主想必是翻阅了天城秘藏的卷宗才得知的武林旧事吧,想不到‘女娲’竟会如此大度。”

邵鸣谦道:“正是,在下整整翻阅了八天的时间才找到与挖心相关的记载,结合现今发生的事两者恐有关联。”

梁榭道:“师兄,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前些天我与‘神子’交手,‘神子’身上流出来的血是蓝色的,与当初‘霸公’身上流的血的颜色相同,这‘神子’很可能便是‘不死邪尊’或是与‘不死邪尊’相关之人,而且我在中了万魔劫的毒之后,在运功化解毒性时功力增加有所加快。”

魏先生神色一敛,道:“那日我与蔡神医也谈过此事,当时蔡神医怀疑梁大侠中的毒与‘长生不老丹’的丹方有关,看来这便是邵盟主所说‘神火宗’的那份丹方无疑了。”

邵鸣谦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从怀里掏出闇给他的那封信笺递给了魏先生,魏先生看完递给了梁榭,待两人看罢邵鸣谦这才道:“酆大人与闇的推测与我们所得到的信息一致,当初‘不死邪尊’中了兵綦印的‘九蠽噬功散’后来京城一战之时铁衣曾与之交手,据说功力不减反增,当时猜测他以‘不死邪功’转化了‘九蠽噬功散’的毒,增强了功力,如今从酆大人的这封信来看,‘神赎教’核心教众的功力都在突飞猛进,看来是将此法改良推广了。”

魏先生点头道:“想必如此,酆无常学自‘天虎道长’,医术不见得高明,眼光必然不差,他推论‘不死邪尊’去‘万毒宗’便是为了让‘万毒宗’改良‘九蠽噬功散’的毒性为了提升功力,酆无常在丹丸中还发现‘九蠽噬功散’之外的不同种的红色‘九蠽毒虫’,怀疑与黑蚁‘贪翅’之中的是同类。”

邵鸣谦点头道:“以心血入丹激活丹药饲养毒虫,毒虫成虫后又受限于金丹之内,由于其贪吃之性吞噬了丹药中混着‘九蠽噬功散’之毒的心血,吞噬噬功散毒药的毒虫再经心血喂饱后便会麻痹一段时间,而‘九蠽噬功散’经由毒虫过体药性也要舒缓许多,吞入腹中后这时金丹首先发挥作用护住脏器减缓毒性发作,然后加快功法运转,抵抗毒性,再一丝丝抽丝剥茧般吸纳,结合‘大隅天城’所得和酆大人的猜测大体应当如此。”

魏先生道:“即便小有漏误,对方提升功力的目的是不会错的,想不到当年残忍之极却收效甚微的丹药经过这一番融合改变竟有如此奇效,当真料之不及。”

邵鸣谦道:“自‘大隅天城’一行得知,丹方应与‘不老仙门’有些关联,巧在‘不老仙门’于数年前有过一番争斗换了门主,这些倒也都能对得上。”

魏先生道:“如此巧合的一些事凑在一起,我们直至今日才发现对方的毛病算得上后知后觉。”

邵鸣谦叹道:“大家饭都吃不饱,又怎有心思关心其他,我倒是比较好奇,能融合丹药毒虫的这位究竟会是何等神通广大的人物。”

“要精于丹道又要精于用毒还要精通蛊术武功,当今未曾听说这等人物,许是这几年新出的天才吧......”魏先生话说了一半突然神色一变似是想起什么大事一半,喃喃自语道:“难道说与当年那件事有关?”

“先生指的是......?”邵鸣谦问道。

第373章 恶世焉能发善心

魏先生略一犹豫道:“当年天君修习‘大造化神通’久未入门便又想起丹药一途,遂暗中成立了丹会,希望以丹药来佐助他练功,当时天君给予丹会之人极为丰厚的报酬,以‘大隅天城’的情报天君请的人自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用药用毒炼丹的高手。天城内时乱丹会受到波及四处逃散,莫非这人是当年从丹会中逃出来的人其中之一?”

邵鸣谦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彼此所知所想互相印证,越分析越是明朗,邵鸣谦心中庆幸没有头脑一热去找‘神赎教’的麻烦,他此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神赎教’潜伏数年,所谋必大,看其行事作风,一旦得势天下将比地狱更加不如,为今之计唯有朝廷腾开手来才能与之抗衡,他能做的‘扬刀盟’能做的便是尽力协助朝廷平定叛乱和外敌。

这一次邵鸣谦在山上住了三天,这三天邵鸣谦除了处理帮中事物便与梁榭互相交手试验彼此的实力,虽说二人并非生死相搏不管怎么相斗终究有些水分,但梁榭的诸般手段层出不穷足以威胁到邵鸣谦也算了得,经过三天的交手邵鸣谦对梁榭的进步极为满意,梁榭从师兄的表情间看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放心,自己进步神速梁榭自然也是颇为欣喜。

三天很快便过去了,邵鸣谦带了几个人离开了‘扬刀盟’,过了十几天又再度回转,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许多马车,一辆辆马车将山上粮仓里的粮食和药库里的药材运走了七七八八只留下山上人吃的一部分粮食和备用的一小部分药材,然后下山而去,临走时邵鸣谦跟梁榭做了交代,梁榭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将一部分运往‘北川’给抵御边关的将士们充作军饷,一部分是要送给钟蛰和他的将士,梁榭打算要跟着师兄一起去,邵鸣谦念他身子刚刚痊愈山上又需要有人看守所以没有同意,只带了‘扬刀盟’其他弟兄帮忙打打下手,这回运粮时间绝不会短,为了避免路上有人或者骡马病倒蔡郎中也跟着走了,魏先生本打算回学生家一趟看看,邵鸣谦怕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为了安全起见便邀请他一同跟着去了,梁榭见有魏先生相随,自然强过了自己于是也便放下了心。

邵鸣谦这一走梁榭只觉得山上空落落的极为别扭,他知道师兄和魏先生都是当时一流中的一流高手,绝不至于出什么意外,但不知怎地心头还是有些发毛。刚开始他以为是‘扬刀盟’总舵被搬空,人都走了他心中不太习惯有些别扭,可随着邵鸣谦离去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起来。

十一月二十六,邵鸣谦离开‘扬刀盟’第三天,天气阴沉而寒冷,‘扬刀盟’总舵只有梁榭、柳十一和张大姐,李大姐两个负责打扫做饭的女人,晚饭四人简单吃了几口便各回各屋,至夜,山上黑漆漆一片,离远处只零星看得到几点光亮,整座山上显得格外清冷。

十一月二十七。

练功,吃饭,睡觉。山上依旧冷清,一座山,四个人,数千房屋,仓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一般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十一月二十八。

练功,吃饭,睡觉。

十一月二十九。

练功,吃饭,睡觉。梁榭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邵鸣谦没有半点消息,天下是何等格局他也全然不知。

腊月初一。

中午吃饭的时候山上来了客人,是张大姐的相公,他赶着骡车,还带着十二三岁的孩子,梁榭笑了笑,山下生活不易,他知道这大姐也是想带着家人来山上蹭饭吃,换句话说他们家之所以没逃荒而走恐怕还是这位大姐每月两三趟的悄悄将山上的米面带回家里之故,若在以前邵鸣谦是不允许的,当此灾荒之年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都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这不算过分,于是梁榭也没有多说什么,山上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上几年,多两口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下午的时候李大姐的相公也来了,同样赶着骡车,不同的是没有带着孩子。这两位大姐的相公人都不错,说话很是客气,对着梁榭一口一个‘老爷’称呼搞得梁榭很不好意思,除了说话客气之外两人也很是勤快,一来山上便帮着打扫大厅,打扫屋子,跑去砍柴,挑水,通常这些活都是他们四个人做的,结果两人一来他们便闲下来了。唯一让梁榭不痛快的是,人来蹭吃便算了还赶着车来,车马在以前那是农户家最基本的东西,这两年却是有钱人家才能有的,原因很简单,这都什么年景了,人都养不活哪有多余的东西养牲口,大旱第一年多数人家早将骡马杀的吃了,便是再舍不得第二年大旱,第三年大旱的时候也都杀着吃了,他们两家到此时还有骡车可见这两位大姐没少了往家里倒腾东西,只是梁榭忘了一点,两个女人每月回家两三次,若非赶着车来能拿多少东西回去,补贴一下家里勉强养活一两口人也就罢了,又如何养活得了骡子这种草料杀手?

梁榭没有细想,他不打算追究两位大姐的‘贪婪’也便懒得细想。

眨眼间一天又要结束,天色暗了下来,两位大姐做好了晚饭唤了梁榭和柳十一一起来吃,这顿饭弄了四个菜,还有一盆汤和一小坛子酒,在以前‘扬刀盟’所有弟兄每天吃喝都有专门的厨子来做,除了不允许喝酒之外饭菜最差也比这个要强上一线,而这两位大姐也不过是帮厨而已,现如今这四个菜却是极其极其极其丰盛的美味,据说皇宫里都不是每天能见着荤腥,皇帝大人更是为了求雨吃了好几年的素(虽然老天并不认为吃素和下雨有必然的联系,你吃你的素,我就是不下雨你也不能把我怎地),这四道菜中好歹还有盘咸鱼也算沾了沾荤。

张大姐的相公和李大姐的相公厨房前后忙不迭的跑,又拿碗筷又端菜,梁榭想要给大家舀汤被李大姐的相公按着坐下将他手里的勺子夺去抢着给梁榭和柳十一把汤舀上然后退在一旁站着,这一来梁榭反倒不好意思了。

梁榭和柳十一坐着,张大姐,李大姐,张大姐的相公,李大姐的相公四个人如同犯了错误般低着头站在桌子另一边,那十二三岁的孩子依着张大姐也低着头站着,五个人一句话都不说。

梁榭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呃.....那个......”张大姐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相公低着头,两只手在裤子上不断搓着,像是极为紧张,鼓了半天劲终于上前一步将酒坛子打开,给梁榭和柳十一满满倒了两杯酒道:“老爷,夫人,我呢是个粗人,没念过书,也不会说话,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二位多体谅。”

梁榭点了点头道:“好,你说吧。”

张大姐的相公道:“呃......,我们家从我爹,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起就是种地的,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也不敢想儿孙们能有个啥出息,本本分分没灾没难吃不饱也饿不死的过日子就行,从来也没想过占人家啥便宜。本来邵老爷雇的是我家婆娘,我们爷俩不该来蹭吃蹭喝,可老爷,我们实在是活不了了.....”他说着说着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给梁榭‘嘣嘣嘣’的磕响头,梁榭赶紧站起来过去搀扶住,他一把抱住梁榭的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道:“我家大娃死了,二娃也死了,老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三娃饿死啊。”

张大姐的相公这一跪,张大姐,张大姐家的孩子,李大姐,李大姐的相公跟着跪倒,五个人抱着梁榭的腿哭作一团。眼见此景梁榭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与柳十一两人将这五人扶起来,五人哭了半天依旧不敢就坐,梁榭道:“张姐,李姐,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师兄若在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的家人受饿,现在山上还有些粮食,省着点吃估计还够咱们吃两三年,我想两三年内总会想到办法的。”

张大姐的相公一听又赶紧跪倒道:“多谢老爷收留,老爷放心,我们不会白吃白喝的,以后山上的活儿我们全包了。”他一跪下其他四人跟着再次跪倒。

梁榭道:“好了,赶紧起来吃饭吧,一会儿菜该凉了,以后不用叫我老爷,咱们都一样,叫我梁榭就行。”

五人再次道过谢这才坐下,这一顿饭梁榭和柳十一吃的很香,他两人在张大姐和李大姐相公们的连番劝敬之下喝了两杯,待梁榭回敬两人时张大姐和李大姐却声称这是山上最后一坛酒说什么也不让丈夫喝,梁榭没有劝酒的习惯,见两人不喝便留了半坛给他们,只喝了一半便即停杯。

四个菜,一盆汤终究还是不够七个人吃,片刻之间饭菜已被吃了个精光,两个男人很是勤快抢着收拾碗筷洗锅,梁榭和柳十一眼看帮不上忙便起身出了饭堂。

“老大......”出了饭堂柳十一忽然叫住了梁榭。

“嗯?”梁榭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没事。”柳十一想提醒梁榭一句,却又有些可怜这两家人,毕竟灾荒年月都不容易。

“放心吧,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梁榭笑了笑安慰道,他以为柳十一是怕山上的粮食不够吃。

“嗯。”柳十一没有多说应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各回各屋,自从那天开始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像是朋友却似乎比朋友又深了一些。

初入腊月的天气已极为寒冷,山上更是风大,柳十一回屋给炉子里加了点柴火,不知是刚才染了风寒还是怎么地,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偏巧风向不佳,炉子有些漏烟,经她鼓捣一番柴火这才熊熊燃了起来,被烟这一熏她更觉得头晕脑胀,想要起身去将门打开哪知她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椅子被她一绊也‘哗啦’一下跌倒,她的手指无巧不巧在椅子腿上磕了一下,没有丝毫疼痛,没有丝毫感觉,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手臂摔在了地下却丝毫控制不了,她想要站起来身子却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听使唤。

“曼......陀罗?”柳十一心中惊骇,想要高声呼喊通知梁榭却哪里有力气喊?火炉中的柴火烧的正旺,隔着炉子印的通红,柳十一看着那火似乎很远,渐渐地似乎飘了起来,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74章 拜猫为师

热,冷,暖。

柳十一在迷糊之中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正在洗澡,热气腾腾的热水,宽阔的浴池,置身其中暖洋洋的无比舒服,从浴池当中窜出一条蛇,那蛇凑在他脸前不断吞吐着蛇信,柳十一害怕,想要后退,那蛇却更快一步,舌头一闪舔在了她的脸上,这蛇的舌头似乎有些涩,柳十一正奇怪时,那蛇变了样子,变成了毛茸茸一团物什,柳十一一惊,身子向后一缩,忽然觉得身后一空顿时醒了。

着眼所见,头上的屋顶,身下的床,她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被子上盘卧着一只橘黄色的猫,猫的脸离她的脸很近,猫的胡子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那猫正聚精会神的伸舌头在她脸上舔着,也难怪梦里蛇的舌头会是涩的了。

柳十一哑然失笑,伸手在猫的下颏处挠了挠,猫极为舒服的伸长脖子打起了呼噜。

门帘一挑,门‘吱呀’一声打开,梁榭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只水壶。

“醒来了?”没等柳十一说话,梁榭已率先问道。

“嗯。”柳十一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梁榭取过桌子上的水杯替柳十一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柳十一欠着身子接过喝了一口,她一动猫很不情愿的从被子上走了下来,她的脑袋还是有些晕,好像想要问梁榭一个问题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要问什么。

“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疼不疼?”梁榭接过柳十一递回的水杯,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好像有点儿晕。”柳十一望了一眼外边,隔着窗棂纸也能感觉到日头已经偏西,她定了定神,依稀记得昨天夜里自己摔倒在了地下,怎么醒来时却在床上?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梁榭,脸颊顿时一热。

“久走江湖被两个外行算计了,我们两个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梁榭自嘲的笑了笑道。

“是张大姐她们下的药?”柳十一虽然明知还是故问了一句。

“嗯,帮里帮外连番争斗免不了有人受伤,之前郎中就用曼陀罗等药调了些内服外敷的麻药,在处理伤口时不至于太过疼痛与人动手时敷在伤口上一些也能减轻疼痛不至于影响交手,师兄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库房里还留着不少,估计咱们酒里放的就是这个。”梁榭道,几年前三帮围山,谭兴德他们久战之余人人受伤,就是靠着这玩意敷在伤口处麻痹痛觉支撑下去的,当时梁榭虽未用到后续自也听他们谈起来过,这件事柳十一当时也是知道的,所以昨夜她刚倒地就猜到是这个药。

“他们两家人呢?”柳十一问道。

梁榭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在了,估计昨天夜里就走了,山上的米面粮油也拉走了一多半,难为他们黑灯瞎火的还走了两趟。”

“你好心收留他们两家人,她们怎么能这样,早知道昨天就该把他们赶下山去。”柳十一颇为气苦的道。

梁榭道:“大概是怕我们以后反悔吧,算了,你没事就好,他们两家留在山上也是要吃喝的,现在只不过多拿了些,他们信不过我们便由得他们去吧。”

柳十一气苦道:“你都没舍得吃顿好的,他们两家人凭什么偷走那么多?”

梁榭失笑道:“都说成是偷了还会跟我们客气吗?算了,山上的吃的还够我们吃些日子,实在不行我们就拜‘胖橘子’为师捉了老鼠来吃,总不会饿死的。”他说着伸手在猫的耳朵上捏了捏,猫不愿让他碰耳朵,头一偏把脑袋埋在两只前爪之间。

柳十一听他说的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梁榭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在这灾荒笼罩的年景当中两人心中却有一种平淡而幸福的感觉。

梁榭怔怔的看着柳十一,柳十一的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八年前,他刚刚认识她,她恬静,柔美,给人一种扣人心弦的感觉,使人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那时候的她正当年龄,不同于少女的青涩,不同于小女人的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她成熟,坚强,独立她有她独特的魅力,现在的她依然很美,只是从小的苦命和之后的奔波打击让岁月在她的身上过早的留下了痕迹,梁榭看到了她眼角的细纹,也看到了她眼下的卧蚕似乎较以前稍微长大了一些,更看到了她鬓角的两根白发,白发梁榭自己也有,甚至有的人十几岁就有,只是长在女人的头上难免叫人感慨。

八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猫伸了个懒腰,半点兴趣都没有的瞟了梁榭一眼后又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睡在了被子上,这只猫也老了,皮毛变得不再有光泽,变得更怕冷,更嗜睡,更懒。当初他刚来‘扬刀盟’的时候这只猫爱玩,爱叫,爱找人要东西吃,丢一块石子它能追着玩半天,扫个地被它看着了会抱着扫帚不撒手,现在这些已引不起它的兴趣,恐怕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了。

梁榭突然很羡慕传说中那些修仙的人,他们不老不死,法力无边,能活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就是不知道除了不可考证的传说之外有谁真正得道成仙了。尹喜?徐福?葛洪?陈抟还是张三丰?

成了仙就没有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灾荒背叛,他们的痛苦想必会少许多,可那样似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活了三万岁,每天做什么?日复一日的打麻将?吃饭?睡觉?还是争着做天地第一神仙?好像无论做什么,一旦时间太长都会变成一件极度无聊的事。

梁榭胡思乱想着,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的妻子——任嘉娴,那个要强,自负,绝不让人,绝不说软话,喜欢把一切掌控在手里的女人,不知道这两年灾荒日益严重她过的怎样了。

梁榭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曾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忽然间就变成了过客,他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却觉得有些搞笑,有些嘲弄,命运真他娘的搞笑,人真他娘的会变,自己连自己会变成什么人都不知道,更别说控制别人。

“你在想什么?”柳十一见梁榭怔怔出神,问了一句。

“在想晚上我们吃什么。”梁榭捣了个鬼,柳十一知道,却没有明说出来,白了他一眼道:“我好像还没吃过你做的饭,要么晚上尝尝你的手艺?”

梁榭笑道:“没问题,别的不会,熬粥,烧开水咱可是一把好手。”

“开水还用你烧啊?”

“没人烧水会自己开么?”

“......”

腊月初二。

起床,练功,吃饭,睡觉。对于梁榭来说日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寡淡,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就是山上的人更少了,以前好歹还有张大姐,李大姐两个,现在却只剩下他和柳十一,不,还有经常去找柳十一的那只橘黄色的猫,外号人称‘胖橘子’,其他猫不太习惯和人打交道看着人就躲,唯有它死皮赖脸。

这年头,狗都饿死了,牛羊骡驴都被杀着吃了个七七八八,马这种稀缺货要么参战去了,要么参战之中骑兵们没了吃的杀着吃了,民间现在已是极少见到,这种年景唯有两种家畜得以生存,一种是鸡,夏天靠吃飞蝗能下蛋,长得肥胖,到了秋天一刀解决改善人们的生活,否则到了冬天不但要把膘还回去,还要倒贴些东西。

另一种便是猫了,对于猫来说只要有老鼠完全不需要人喂养也能过的很好,而老鼠是世界上极为奇葩的东西,只要有粮,根本不需要写信通知它们总能准确无误第一时间赶来,而且只要来了就安家落户祖祖辈辈与你相依为命,‘扬刀盟’有粮,所以不缺老鼠,所以也有猫,而且猫身手了得,武功高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会动的它基本都吃。

由于山上只有梁榭和柳十一两个人,梁榭与猫关系一般,又不太有兴趣和老鼠聊天,所以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自然就多了起来,做饭,挑水,砍柴,总都要碰面的,碰面就要说话。

一天,两天,三天.....。

腊月初八。

‘腊八节’,佛家谓之‘法宝节’据传是释迦牟尼成道之日,道教谓之‘王侯腊’据说是五帝会于上方玄都玉京的日子,玄都玉京据说是道教最大的神仙‘元始天尊’的居所,民间不管那么多,有节日便过,祈求神仙佛祖菩萨天尊等高手赐福,增寿,至于人家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你那是没人理会的,大家一厢情愿,一如既往,义无反顾的祈求。

不管是佛是道,据说腊八都是要熬制果粥的,也就是俗称的‘腊八粥’,据说一碗粥要放好几种东西,又是果类又是江米,小米,栗子,红豆,花生,杏仁等等,这些,山上统统没有。

粥是要熬的,东西是不全的,说良心话,山上的食材还是非常丰富的,经过两位大姐家的光顾,现在至少有玉米,白面,大米三样,以某些高手‘九九还阳羹’的办法,做饭的时候玉米和白面组合是一种吃法,白面和大米组合是一种吃法,玉米和大米组合是一种吃法,玉米,白面,大米三个单独吃又是三种不同的吃法,最后三个一起吃也是一种吃法,细数一数花样繁多,数不胜数,不懂的数据排列的人根本算不过来,至于用来熬粥嘛,多少有点尴尬,不过这不重要,梁榭他们天天喝粥,喝的肚子里空空如也,一顿等不上下一顿,有时候两趟刀练下来就动不了了。

腊八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也是少不了要喝粥的,用什么熬粥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是腊八这天熬的粥都可以叫‘腊八粥’,有了‘腊八粥’便算过了腊八了。

天,越来越冷,日子,一天天而过,眨眼间已到了腊月二十二,明天便是小年。

两人在山上的生活平淡而缓慢,梁榭除了每天习武练气之外便帮着柳十一一起打扫,挑水,砍柴,做饭,柳十一并不爱练武,只偶尔和梁榭过两招而已,其他时间不是在缝补衣服便是看着梁榭练,对于她来说,习武只是改变命运脱离苦海的手段,而非是称雄江湖的工具,现在的她感到一切都很好,她已不需要练武。

第375章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与山上平淡的日子不同,山下的世界却发生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件。

腊月初三,晨,‘八荒谷’。

江湖中曾有一位极度无聊的宗师级人物在闲暇时将所有带有数字的门派在‘九州’所处的位置画了一幅图,结果发现一个惊人的巧合,据图上所示,有九个门派的名字按照后天八卦的方位来看正好与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宫的洛书吻合,这九派是‘九幽府’,‘八荒谷’,‘(梵海)七佛塔’,‘六(神)道枢’,‘五阴殿’,‘四朽阁’,‘三生渡’,‘双极岛’和‘独一处’。

这一发现让这位宗师大为高兴,于是向江湖公布了这个好玩的结果,一时间江湖上的好事之徒都争先恐后给这九个门派合起了名字,什么‘洛九盟’,‘洛书盟’,‘天书盟’,‘九宫派’,‘九州派’其中有人根据洛书无穷无尽的衍化特性起了一个最长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大衍无穷综天极象......九州同宗’。

不管叫什么吧,总之,将九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门派硬生生安插到了一起,当时九派的掌门很不高兴,但江湖人才不管你高不高兴,你不高兴你的我叫我的,九派中但凡哪一派出个什么人物或者什么事情大家都将九派联系起来作比较,当时各种称呼满天飞,九派合称的名字不下十个,后来为此还专门开了武林大会,结果你说你的名字起的好,我的说的名字起的秒,他说他的名字有道理,多方各不相让,最终以‘洛门九派’这个并不张扬并不响亮的新名字命名了九派。

九派之人反抗不过也只好认了这个称呼,要知道九派当中的‘九幽府’当时是由震古烁今,经天纬地的超级高手‘一羽承天’担任掌门,连他都没反对,其他八派也只好承认了,奇怪的是,原本打死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在九派有了合称之后竟然开始彼此走动了起来,再后来合得来的合不来的,打闹者有之,联合者有之,互相佩服者有之,互相看不惯看不起者有之,不管如何九派都被拿来一起说事,再也难以独立开来。

‘八荒谷’在‘天芒朝’靠东北的位置,出了京城往东北而行,一入‘北川’境内行不百里便看到一处大山,‘八荒谷’地处大山的山谷之中,该处自成气候,谷内谷外全然是两个天地,往往谷内下雨谷外晴天,灾荒这几年谷外几乎是颗粒无收,谷内倒偶尔还下点儿雨,原本‘八荒谷’的弟子是不种粮食的,在这年景之下想活下去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造反去抢别人家的粮食,要么自己想办法种,江河以北买几乎是买不到的,何况米价之高已不是正常人能够吃得起的。

钟八垠的武功不算太过厉害,眼光倒是不差,‘天禄’元年灾荒初起便在谷中选择水草肥美的地方铲除了极大一片花圃,全部改种成了大米,之后大米种不成了又改种小麦,番薯,开垦出更多的荒地,到了‘天禄’六年,整个‘八荒谷’已没有一朵花,偌大个谷只有种着番薯的地。

‘八荒谷’的人几乎天天番薯,顿顿番薯,‘八荒谷’弟子每天都肚子酸痛有种烧心般的难受,上茅房一蹲就是半个时辰,然而当今年从地里挖出来的番薯比去年又少了三四成的时候,所有弟子的脸色都变了,照这样下去,‘八荒谷’也快要彻底闹灾荒了。

钟八垠坐在谷口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封信迟迟下不了决定。

‘八荒谷’位列‘洛门九派’之一,谈不上垫底,可也离垫底不远,从江湖人把他们九派放在一起那一天开始,在之后历任谷主手中‘八荒谷’的实力都没有进去过前五,从来没有,只有一任谷主例外—当今谷主钟八垠。

钟八垠心高气傲勤奋刻苦,眼界开阔,武功了得,可惜在‘洛门九派’当中,光这些还远远不够,钟八垠不是有天资的人,他的武功止步于一流高手再难进步,可他会教徒弟,运气好收了景熙煌,准确的说景熙煌也算不上资质有多么好,问题是他有韧劲,敢于尝试,敢于拿命去尝试,于是,‘八荒谷’二百年来,甚至可以说有史以来最强的高手就这么诞生了。

景熙煌很平淡,成功了就成功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钟八垠不平淡,因为自己这个徒弟‘八荒谷’在九派中从垫底一跃成为第一,他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了自己这个徒弟,所以他对景熙煌那比亲儿子还亲,当初得知景熙煌死讯的时候钟谷主的心就像滚烫的炭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他当真打算倾尽全派(谷)之力为景熙煌报仇,哪怕与敌人同归于尽,后来发现景熙煌只是假死他比景熙煌的妻子和娘更高兴。

如今,天下大乱,他‘八荒谷’有千载难逢的崛起的好机会,只是他有点不放心,若是他自己的事他不会犹豫可他自认为没力挽狂澜的本事,作为人师这件事他不好跟徒弟开口,尤其是不好跟死过一次退隐了的徒弟开口,尤其是不好跟死过一次退隐了的徒弟的妻子母亲开口。

作为谷主他希望自己门派发扬光大,培养更多的独当一面的弟子而不是仅仅依赖一个徒弟做暂时的九派第一。

作为师父他希望徒弟出人头地,同样作为师父他不希望徒弟有危险。

“师父,您还是决定不了吗?”

钟八垠的弟子在一旁问道,这弟子便是当日去‘沁龙楼’请墨幽帆的周兵,今日的他比之数年前更多了几分稳重,其实力在景熙煌这几年的指点之下大有精进,已直追钟八垠成为门中第三号人物。

‘八荒谷’中有不少弟子,景熙煌隐居在‘八荒谷’也非只一日,旁人没有成为‘八荒谷’的第三号人物,钟八垠的亲儿子也没有成为第‘八荒谷’的第三号人物,只有周兵进步如此神速,可见他是个有心人。

钟八垠今年来颇为倚重周兵,见他问起,叹了口气道:“不是决定不了,是不好开口,你也知道你师兄是个孝子,这两年老夫人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去年眼睛也看不清了,让他此时离去未免有些残忍,何况在外界他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既然假死避开了世俗恩怨又何必再趟这趟浑水?”

周兵道:“牙佳为雅,人谷为俗,是人便离不开谷,沾谷便难免俗,师兄淡泊名利,当年无人逼他他不也照样入了皇宫当了侍卫?说到底人还得吃饭。”

钟八垠微笑道:“你倒教训起师父来了。”

周兵道:“不敢,师父收那么多弟子不图吃我们的不图喝我们的所求自然是养老送终,发扬我‘八荒谷’门楣,弟子们学得文武艺却敝帚自珍未免有骗子的嫌疑。”

钟八垠微笑道:“照你这说法我们之间算是交易了?”

周兵道:“父母儿孙无不外是,只是未曾明说罢了,以弟子之见师父与其犯难不如将信给了师兄让师兄自己决定,弟子以为师兄这几年衣食住行都花师父的,心里也必然歉疚。”

钟八垠点了点头刚刚站起身来,忽然又再顿住,回头道:“这样吧,你替我去趟老夫人那里探探口风,如果老夫人乐意咱们再和你师兄商议,如果老夫人不乐意就算了,咱们家大业大也不在两口人吃喝,我就不信这灾荒没个完。”

周兵道:“弟子这就去找老夫人。”

“周师兄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正当周兵要走的时候,从谷里深处跑出来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这少女生的唇红齿白貌美,眉宇间与钟八垠有几分神似,正是钟八垠的小女儿钟芹,这老家伙一把年纪居然还生了个女儿。

“不行,你周师兄是办正事,你别去给我捣乱。”还没等周兵说话钟八垠瞪了小女儿一眼喝止住了她。

钟芹不满道:“不让我去我就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告诉景师兄去,看你老头好不好意思。”

“你敢?”钟八垠又喝了一声,语气虽是严厉当中却没有半点怒意。

“师父上了点儿年纪真是越来越纵容了,这孩子惯的没个大小。”周兵笑着摇了摇头自顾向谷内走去。

‘八荒谷’很大,谷中地势比较复杂,为了躲避山上的泥石,需要人工挖掘水渠引开下雨天山上的洪流也需要避开一些险峻之处,所以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盖房子的,随着‘八荒谷’弟子的增多和山洪的侵蚀,原本盖的房屋坍塌了不少,剩下的已不够居住,于是第六任谷主又向谷内推了六七里找了块适合居住的地方盖了房子将谷中弟子的家眷安顿到了那里,至此‘八荒谷’有了内谷外谷之分,到了钟八垠手上弟子人数众多,家眷更是众多光凭外谷自然更加容纳不下这许多人了。

多数练武演阵等处理谷中生意都在外谷进行,而内谷的家眷则负责洗衣,做饭等,景熙煌的妻子和母亲就住在内谷之中,周兵的父亲病故,他大前年新婚,其妻诞下一子,母亲和妻子幼儿三人也在内谷之中。

白日里弟子们在外谷做事,内谷只留下值班弟子负责保护,夜晚弟子们多数回到内谷休息,值班弟子留在外谷看门,‘八荒谷’较其他门派可算是最有生活气息的了,弟子们的家眷有在山中挖药的,挖出来的药材再卖给‘八荒谷’,也有租了‘八荒谷’的地种地的,也有养猪养鸡的,总之各有事做贴补家用,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幸福,若不是周兵的父亲前些年得病而死他的一家人更是美满幸福。

六七里的路对于习武者来说很快便到了,谷中寂静无声,负责保护巡逻的几个‘八荒谷’的弟子不见踪迹,大概是怕冷又躲到屋子里去了,周兵心头颇有几分不满,‘八荒谷’数十年没有外敌闯入谷中,谷中弟子已是懈怠的不成样子,无论钟八垠如何强调,如何教训,这些弟子都是满口应承,转过头该怎么偷懒还是怎么偷懒,谷中二三百弟子真正能用心做事的不足三十人,这两年这种风气尤甚,很多师叔,师伯和其门下弟子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等灾荒过去定叫师父招一批新人进来顶替掉这些家伙。”周兵心中想着足下已走到了景熙煌母亲和妻子所在的篱笆院外。

“伯母,嫂子,弟子周兵求见。”周兵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站到篱笆院外喊了一声,喊罢,院中无人回复。

“嫂子在家么?”周兵再喊一声,院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周兵隐隐感到一丝不安,景熙煌的妻子是个跛子,母亲身子近来不怎么好,大清早的这两人会去哪串门?

“嫂子,伯母?”周兵再喊一声,里边静悄悄依旧没有声音,周兵顾不得礼数迈步走进篱笆院,房门虚掩周兵推门进入,屋里陈设简单,锅台处放着熬药的砂锅,地下摔碎了一只药碗,瓷片七零八落洒的到处都是,满屋子里都散发出一股汤药的味道,周兵急忙向炕上望去只见一个老妪一个中年妇人头朝里脚朝外地躺着,这两人正是景熙煌的母亲和妻子,周兵脑袋‘嗡’了一声两步走到炕前用手指探了探两人的鼻息两人已然停止了呼吸,他用手指在两人脖子上挨了挨,两人脖子上均有青紫色的的指痕,入手处尚有余温可脉象已然停止显然刚死不久。

“妈,媳妇儿。”周兵突然想到家中的母亲和妻儿,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他来不及通知‘八荒谷’的师兄弟和师父,夺门而出拼命向家里跑去。

第376章 逆八荒

院门大开,家门大开,周兵还没等到了篱笆院外浑身便是一震,两条腿已软的难以迈步,屋里的场景让他目眦欲裂,只见母亲,妻子,儿子俱都倒在血泊之中,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蹲在尸体旁前边那人正俯着身子拿刀在三具尸体上划着,另一人一手托着一个小瓷坛,站在他身子侧后,前边那人放下手中刀,手掌向后递了过去,他手上鲜红一片,掌上托着两颗血淋淋的心,一颗大一些事周兵妻子的另一颗另一颗很小,居然是周兵儿子的心。

周兵如遭电击,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分辨不清眼前的一起倒地是真的还是在做梦,就那么愣在了当地。

“好好收起来,别碰掉了,这老太婆年岁不小了,估计身子有病,他的心用不成,这两颗小的归我,大的归你。”前边那一人道。

后边那一人小心翼翼将两只瓷坛的口迎了上去,‘哒哒’两声,将两颗心脏接入坛子中,不快道:“活儿是我们一起做的,应该平分,凭什么你拿小的领功?”他们两人只顾着争执并未发现屋中已然闯进来了一个人。

“老子连你也杀了还能多领一百两银子.....”

周兵的心在滴血,两人的对话他已听不进去半点,悲痛在瞬间彻彻底底转化成了通天怒火:“去!死!”

周兵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露,咬牙喊出两个字人像射箭般冲入屋中,两条汉子察觉有人,猛然站起转身刚想要还击两只手掌已狠狠拍在两人胸口。

‘砰、砰!’两人身子离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墙之上,‘哗啦’瓷坛落地碎裂,两颗心脏跌落尘埃。

“去死!”怒火已经淹没了周兵的理智,没有任何问话,也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的两只手死死掐着那两人的脖子,两人张口欲呼却哪里能发出半点声音,两人两双手抱着周兵的手指狠命向外掰却哪里能掰动分毫,周兵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捏断了两人的气管儿,再加劲,捏得两人的脖子越来越细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紫,直到人断气,手松开,两人贴着墙壁缓缓滑落倒地。

‘噗通’周兵跪倒在地,愤怒让他几近虚脱,他颤抖着双手将两只心脏小心翼翼捧起,在小心翼翼放回自己妻子,孩子那模糊一片已然看不清模样的腔子里去......。

“报仇!报仇!报仇!”周兵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在不断膨胀,胀的他脑袋几欲爆裂开来。

“声音是从这儿传来的么?”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你的人估计出事了。”一个深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杀几个不会武功的女人都能出事,真不让人省心。”先前那女子声音响起,紧接着两人走进了院子,女子青衣淡漠,男子黑衣沉着,周兵缓缓起身,双目之中烈焰腾升。

一声怒喝,周兵身形暴冲双掌击出,男子沉着不动,看着周兵冲来掌中黑剑一颤指向周兵掌心,这一剑之势头极其精准诡异竟似能洞穿周兵并未叠在一起的双掌。

周兵陡然止步,双掌凌空掌劲击出一股热浪涌向男子,男子衣袂一拂,真气护体,凌空掌劲如击死水潭一般毫无动静,被周兵这么一拖延男子长剑剑势已尽,周兵步法一动趁机抢进身去双手成爪,左爪暗含十六路变化抓向男子咽喉,右爪锁拿男子手腕,眼见那一爪男子避无可避,周兵忽然身子急退,那柄黑剑黑漆漆的剑尖自下而上出现在周兵咽喉方才所在之处,周兵退,男子沉着依旧,同行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帮忙,没有动手。

“不行,这样下去会中了敌人的圈套,我需要冷静,冷静,再冷静,我要先通知师父和师兄他们.....”

周兵走后,钟八垠心中宽慰:“这小子这几年进步不少,辉儿性子内敛,我那两个臭小子自身实力不强,待人接物又有所欠缺,将来这‘八荒谷’谷主唯有这小子才能接下了。”

钟八垠坐在谷口一边等着周兵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心头一悸,眼皮扑扑乱跳,一股磅礴的压力随之而来,这股压力骇人听闻,竟让他的呼吸也慢了下来。

“钟谷主,听说的你本家钟蛰送了封信给你,我们想见一见送信的人。”一个声音响起,远处山坡上金光倒卷,眨眼间来到钟八垠面前,金光散去,一个身着金袍的男子飘落在他面前,又是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这股气息同样也让钟八垠心悸却与方才的压力截然不同,这股压力来自金袍客,细细分辨之下只比方才那股气息稍弱。

“难道有两个绝顶高手?”钟八垠心中骇然慢慢站起身来对着远处犹在蹦蹦跳跳的小女儿喊道:“芹儿,找你景师兄玩儿去。”

“我不,景师兄整天不理人,我要自己玩。”钟芹低头挖着土,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危险,那股压力的感觉景师兄练功时也偶尔会散发,她并不感到害怕。

“听话,快去。”钟八垠呵斥一声,声音中已带着怒意。

钟芹嘴一扁想要哭,回头看到钟八垠的面色极其难看,吓得忍住了,放下手中的铲子就往谷内跑。

‘呯’,不知何时一尊铁塔也似的人站在了钟芹的面前,钟芹一头撞在了铁人之上,那铁人伸手一把将钟芹的脖领儿抓住提了起来。

“住手!”钟八垠怒喝一声,身影一动击向铁人,‘砰!’金光卷动一声闷响,钟八垠‘蹬蹬噔’倒退了十余步,他胸口气血翻涌,口一张,一口血吐了出来。

“当我不存在么?”金袍客冷声道。

钟八垠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强忍怒火道:“不关孩子的事,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

“孩子的心血最是纯净美味。”那铁塔似的人丝毫不理会钟八垠,颇为陶醉地说着,铁指比在钟芹的心口,钟芹吓得哇哇大哭,钟八垠强提真气,再度暴起一掌,金袍客金袍一展,钟八垠飞跌了出去。

铁人的铁指慢慢用力,钟芹哭的更加凄厉,突然又一股威压自谷内传出,一道人影疾若流星般向铁人撞去,铁人回手一拳击出,与人影的掌正好碰到一处,‘嗡’,一声震颤的细响传来,两人各退一步,来人气宇轩昂,身材高大正是景熙煌。

“景辉,时隔八年我们又见面了。”铁人一把将女孩甩出冷声道,钟八垠飞身扑救却被金袍客袖子一展卷了过去。

“‘不死邪尊’!”

“八年前的耻辱,今日便由本尊亲自讨还。”

言毕,‘不死邪尊’功力运转,周身铁甲登时泛起流光溢彩;景熙煌八荒真气运走,掌未出,掌中已发出爆裂之声。

“‘破金门’”‘不死邪尊’一拳击向景熙煌胸口。

“‘四荒烬野’”景熙煌不闪不避同样一拳击向‘不死邪尊’心口。

‘砰!’,‘嗡’。

钢铁击中皮肉的声音,拳头击中钢铁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胸口同时中招,各自凝身如岳岿然不动。

‘不死邪尊’铁甲凹陷,景熙煌胸口生疼,气息受阻。

谷中听得声音,列队冲出,弟子门人竟有数百之多,景熙煌挥手后扫,气劲将众人生生逼退百步。

“不错,再来!”

‘不死邪尊’铁臂挥出又再打去,景熙煌不闪不避,举臂硬接,一声巨响,两人依旧毫不退让,拳拳相对,掌掌再接,几乎一样的招式,几乎一样的角度,意味着两人一样的心思——以硬碰硬,速战速决。

两人出手毫无花俏,全是以最简单的招式对碰,两人中招皆未卸去半点力道,全是强大的功力硬抗。

一招,十招,三十招。

两人足下未动分毫,平分秋色。

再一招,空气凝结,禁锢丈许方圆,将两人身形困住,这是‘撼宗庙’的前半招;再一招,磅礴真气奔走,充斥丈许方圆,在两人之间激荡往复,这是‘八荒惊怖’的前半招。

凝结的空气蓦然一动,瞬间崩塌碎裂,空间剧震大地为之颤抖,功力凝聚再缩至半丈撼动一切震碎万物,这是‘撼宗庙’的后半招;激荡的真气陡然一凝,刹时聚成一线,功力再凝聚成一点然后由一点爆炸了开来,这是‘八荒禁招’中‘八荒惊怖’的后半招。

‘八荒惊怖’对上‘撼宗庙’,爆炸之力仿若无穷,呈几何倍裂变,瞬间胀满半丈空间。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金袍客金袍裹身静立不动气劲余波和声音莫能损其分毫,钟八垠相距较远只觉得耳中犹如被一把钢锥刺了进去,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气浪涌至,钟八垠双脚离地,人已飞了出去。

百步外的‘八荒谷’人群中除了五位与钟八垠平辈的师叔伯们,其他弟子均委顿在地,双耳流血,五位师叔伯自知深浅,强打精神扶着弟子们后撤。钟八垠身子落地,勉力爬起,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去。

静,至极的冲突过后是骇人的静,战圈中的两人承受了全部的威力,依然半步未退。

景熙煌身上衣衫破碎伤痕累累耳廓边一股淡淡的的鲜血外流,‘不死邪尊’身上的铁甲全部碎裂露出本来面目,铁甲碎片刺入他的眼睛,咽喉,胸口,他用手缓缓拔掉眼睛里的铁片,眼睛迅速恢复,他拔掉咽喉里的铁片,咽喉破损处立刻完好如初,他功力运用全身,逼出全部碎铁片,他周身上下的伤顷刻好的干干净净,仿若未伤之时。

“辉儿,你自己先走,师父替你挡他一招。”钟八垠的声音传入景熙煌的耳朵,他挣扎着悄悄走向‘不死邪尊’,金袍客踏上一步挡住钟八垠的去路。

景熙煌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又全神贯注与‘不死邪尊’对峙,他已无暇分神,可惜他的话钟八垠却已听不见,方才他已经聋了。

‘不死邪尊’打破寂静,狂笑道:“哈哈哈哈,好样的,以顺逆真气反复游走压迫形成薄不可见,坚不可摧的护体真气,果然还是熟悉的‘绝八荒之体’,比起当年,你又增加了两道顺逆真气却又练薄了三分,景辉,当今之世只有你才能让本尊发挥全部的实力,来吧,把你‘八荒谷’二百年来无人练成的禁招和‘逆八荒’全部拿出来吧。”

景熙煌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整个‘八荒谷’山谷突然连成了一片,没有生机的山,石头仿佛活了一般,力量,一股远较方才更加强大的力量在山谷间浮现,这力量起先是一片,紧跟着不断凝集在一起在某种牵引下出现在景熙煌身后。

“‘逆八荒’。”

‘逆八荒’,八荒禁招逆运,一旦出招无法停手。

“很好。”

‘不死邪尊’足下力踏,气息攀升数倍,他的身子忽地变得透明起来,他身上湛蓝色的血液在景熙煌的注视下飞速流动了起来,这血液流动速度远较常人为快,‘不死邪尊’双息内功催逼之下,蓝血流动越来越快,十倍,二十倍,四十倍,八十倍......,眨眼之间血液在‘不死邪尊’体内的流动速度已逾常人千倍不止,除了眼前的景熙煌之外无人能够看出。

蓦地,那血液流动速度一滞就此停止,在他血液静止的刹那‘不死邪尊’的双臂被一股无穷的力量灌入,这力量可以撼动山岳,摧毁长城,这力量可以颠覆天下,可以使江河倒流,在这一刻‘不死邪尊’的须发瞬间变白,仿若一下子苍老了二三十岁一般,双息的内力可以带来极速的恢复,和无比快速的血脉运行,然而并非全无缺点,较常人血脉运行快了千倍就要以常人千倍的速度衰老,这是‘不死邪尊’神通的缺陷,他功力带来的寿命增长也抵不过随着功力越深越来越大的消耗。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习惯身穿铁甲的秘密,他不想受伤,受伤意味着损命,这也是‘赟(yun)毒医神’借用长生金丹为他炼药提功的根本原因,更是‘不死邪尊’这些年不择手段拼命掠夺的根本动机——他要不死,而且还要不老,只有不老才能维持他的不死,他成功了一半。

‘不死邪尊’双息运至巅峰拆分成四分再合而为一短暂失去了‘不死’的神通,却使原先每一股力量都扩大了四倍,然后再度分四股力量使出,‘摧长城’、‘撼庙宗’、‘尊鼎摄’、‘黄龙殛’四招同出,这就是‘不死邪尊’近年来练成的神功,这是足以破坏一切的一招,也是生死划分的一招。

第377章 灭谷

手持黑剑的男子,不知路数的女人,周兵出手数招皆被那男子的轻松化去,头脑略微冷静下来周兵知道自己已陷入了被动,内谷中似这样的高手不知还有几个,敌人既然攻击内谷,定也会对外谷的师父师兄下手,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才是唯一的取胜之道。

言念及此,周兵身子一动,一掌打向男子,掌到中途周兵突然脚尖点地倒跃上房,紧接着一个纵跃向远处逃遁,他双脚尚未落地一柄黑漆漆的剑已出现在他眼前。

周兵凌空一个倒翻又翻上房顶,双脚在屋顶上一蹬向左侧落下逃遁,蓦然,一柄剔骨尖刀刺来,那刀极为刁钻,在周兵急速移动之下竟能准确无误刺向周兵肩关节的骨缝,周兵心中大骇,止步侧身让过,一掌向来人打去,那刀一条径直挑向他脸颊与腭骨相接之处。

刀长手短,周兵不及伤敌脑袋一侧,身子跟着侧翻避过,刚起身,尖刀又至,挑向他的头颅,周兵尚未触碰到刀尖便感到自己头颅缝隙之处一阵阵发凉,好似这一刀已然刺入他的头颅一般。

周兵这一惊非同小可,‘八荒真气’运转之下身影急闪躲避,那人的刀招诡谲难测,一柄尖刀冷森森凉飕飕,刀刀不离周兵的关节、骨缝,周兵极力躲闪之下那刀贴着他的耳朵,肩胛,肋下,膝盖,脚踝层层掠过,硬生生将周兵逼在墙边,退无可退。

眼见尖刀又至周兵后背用力‘哗啦’一声将屋墙挤出一个窟窿,人钻回了屋子,砖石散落尖刀未有片刻停歇追刺而至,周兵顶着头顶的砖石后退,左闪,倒纵,斜翻又从门口跃了出去,院中,黑剑男子,不知来历的女人静静等待,门口手持尖刀的汉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汉子很壮实,看起来也很油腻,像极肉铺卖肉的屠夫,他的尖刀只有八寸来长更是货真价实的剔骨刀。

痛,彻骨的疼痛,周兵的左臂自肘以下已然抬不起来,周兵瞥了一眼,左肘的筋已被挑断,小臂与上臂只连着寸许宽的一层皮肉。

周兵看看前边回头看看身后,他已被包围,在场三人,那黑剑男子和这屠夫的实力都在他之上,甚至还在师父钟八垠之上,若遇到一个他尚有机会,遇到三个他连逃跑都是渺茫。

“对付这么个小子你们两个都拿不下,也太丢脸了。”那屠夫道。

“何必着急,外围几条逃跑的路都被你们的人截断,他还能飞了不成?”黑剑男子道。

屠夫嘿嘿笑道:“南疯狂北沉静,我还道是说你们两个的武功,原来连性子也是这般,这小子栽在我的手里你就不怕坠了你北师的威名?”

那黑剑男子脸色一沉,道:“‘八荒谷’屹立江湖数百年,谷主亲传弟子杀了‘解骨疯刀’的三门主似乎也说得过去。”

屠夫神色一僵,旋即讪笑道:“开个玩笑,北师肯加入我们是我们的荣幸,‘神子’之位空缺一人,他日北师如能弥补‘神子’空位还请勿因今日玩笑见怪。”

那女子见屠夫服了软幸灾乐祸道:“涂老三,你最好打听清楚北师和我们关系再说话,要不是北师功力遇到桎梏难以寸进你便是八抬大轿也请不来,岂会跟你一样干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

“是是是,花夫人说的是。”涂老三赶忙笑道。

“北师,黑剑,剔骨刀,原来是他们,难怪如此厉害,可为什么‘解骨疯刀门’和墨家的北师会在一起,难道墨家的覆灭和北师有关系?”

在两人对话的一刻,周兵在心中飞速想着对策。

“据说这北师曾得巨子亲自指点数年,可以看破敌人的功法和招式极其厉害,许多邪派成了名的一流高手都栽在了他的剑下,也莫说是自己便是师父碰到他也是必败无疑,看来今日是逃不掉了,唯有以死相拼,但求能伤到他们其中一人也算为妻儿老母报仇了......。”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北师不耐烦涂老三的谄媚,直接问道。

“我来,我来,这种脏活儿怎能让北师沾手。”屠夫笑说着向周兵走去。

“师父,师兄,弟子无法给你们送信了,但愿你们已然得知,保重!”周兵周兵心下发狠,一把扯掉断了的左小臂,功力提到巅峰,就要与涂老三同归于尽,突然一声爆炸的巨响传来,几人不由得向巨响之处看去,但见‘八荒谷’外谷方向尘沙暴起。

“好大的威力,看来是‘神子’和景熙煌交手了。”花夫人叹道。

涂老三足下也是一顿,望着外谷方向也叹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没能亲眼看到‘神子’击杀景熙煌实在是遗憾。”

周兵听是大师兄和他们的人动了手,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他倒不是怕死,而是他想亲眼见到凶手伏诛,亲眼看到这群毫无人性的畜生死在大师兄手下,他相信大师兄,大师兄是他见过的最强之人,言念及此,周兵忽然冷笑了一声。

涂老三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小子你不相信?”

周兵又冷笑了一声,涂老三大为恼火,周兵不慌不忙道:“要动手尽快,一会儿师兄击败那什么‘神子’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你放屁!”涂老三骂了一声正要一刀刺去,花夫人忽然道:“等一等,涂老三就让他看下去死个明白又对咱们有什么不好?这当紧的,你愿意错过?”

“也是,小子好好看,看仔......”涂老三正笑着说到一半,突然大地震颤了起来,整个内谷在这一瞬间犹如活了一般。

“这是......?”不等涂老三问,花夫人便先问了出来。

“想不到他能借到的力有这么多,唉!”北师忽然长长一叹。

“是师兄的‘逆八荒’。”周兵无视左臂血涌,全部心神都投入六七里外的战场,当年师兄与‘道尊’一战被倒逼‘逆八荒’进入假死状态,后来养伤一个多月这才恢复,今日的师兄较当日还要强上一线,周兵相信,在没有‘道尊’,没有‘龙神’,没有‘雷神’的今天,师兄可以击败任何人。

大地在颤抖,越来越是激烈,眼前的景物不断挪移,房子的砖石从破洞的口子‘哗啦啦’不断掉落,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被抽走一空,大地倏忽静止,众人只觉得头下脚上身子仿佛颠倒了一般极其难受偏生分毫动弹不得。

无声,无息。

一切仿若静止,周兵头脑中清清楚楚,但就是动不了,他动不了北师等三人也动不了。

良久良久,周兵身上陡然一松,那股奇特的感觉刹那间消散而去,大地重归旧样,周兵、北师、涂老三、花夫人,四人如被抽空了体力一般同时软倒在地。

冲天大火随之出现在‘八荒谷’外谷方向,一只信鸽毫无征兆地从火中飞出,随后是一柄飞刀射去,那鸽子极为激灵一闪,扑棱棱地飞走了。这不是一般的火,一般的火烧不了这么快这么猛,便是泼了油的火也绝无如此快法,‘八荒谷’中无人有此能力,‘八荒谷’中也无人会自焚家园。

“师兄......败了!‘八荒谷’......完了。”大火意味着什么周兵很清楚,他的声音在颤抖,心更在颤抖。

涂老三勉强站起,讥笑道:“小子,你不是说你师兄必胜么?怎么样?”

“师兄败了,我自然也活不了,不过你们不是想要心么?我给你!”周兵的脸色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他勉力站起惨然一笑突然从怀里抓了一把东西塞入口中,直接吞了下去,然后他带着蔑笑闭上了眼睛,道:“动手吧”。

“你......”涂老三不料周兵有此一手,虽然没看清他吃了什么,但是想必是什么毒药,这心脏是没法用了。

周兵嘴上视死如归,心中却道:“难道这就要死了么?”他不甘,一万个不甘不是怕死,而是‘八荒谷’传承数百年刚刚有了希望就这样完了他不甘心,他的母亲,妻儿惨死,他大仇未报更不甘心。

“不行,我要活下去,我要赌一把,我要给母亲妻儿报仇,我要给师兄师父报仇,我要重振‘八荒谷’。”

周兵心中打定主意,就在涂老三即将走到他身前的时候周兵蓦然睁开眼睛,身子一转一爪向北师咽喉抓去,现在的他们四人其实都已是筋疲力尽,周兵这一抓其实并无什么威力,北师长剑一指周兵不及闪避正中心口,长剑透体而入,周兵蹬蹬噔倒退数步回头向涂老三得意一笑,继而软倒在地,趴下抽搐几下就此不动,血液从他身下缓缓渗出。

“王八蛋,死了还要算计,老子用不了你的心,也能剁碎你的人。”涂老三怒气勃发,拎着尖刀一刀插入周兵后背,此刻的他也没有多少力气,这一刀插的并不太深。

“别拿死人出气了,‘神子’他们得手咱们赶紧做正事要紧,明天天亮之前还要赶回分坛。”花夫人颇为不满地道。

“哼!就你有理,刚才怎么不见你着急。”

涂老三哼了一声,他也没有多余的气力浪费,当下抽出刀来,三人向别处搜寻过去,人走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周兵身下的血虽然流出不少却没有达到一个人真正被刺穿心脏时所流出的血量,或许是因为周兵的身子挡住了,或许是方才远处的借力抽干了他们精力让他们无心细看,或许是周兵先前断臂流了不少血他们认为本该如此,更或许是冥冥中给周兵的一线生机,总之这三人,尤其是涂老三这等杀人取心的老手都疏忽了。

谷中所有人被屠杀殆尽,‘神赎教’的大队人马也已赶来,无数匹马无数辆马车一车一车运走粮食和金银财宝,谷中路不好走,这里又不比在‘百瑞城’等处可以把粮食金银等物藏在‘神赎教’暗中的分坛之中,‘八荒谷’地处偏僻他们只能将粮食和金银远远运走,这一来便极其耗时。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太阳落山这些人足足折腾了一整天才将东西尽数运走。

第378章 唯一的希望

周兵趴在地下一整天一动没敢动,他不能动,他不能让任何发现他还活着,断臂处的血流在地下已然结了冰,他身下的血也已凝成一块,粘在他的衣服上,他活下去的希望只有不足十分之一,为了这十分之一他放弃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放过了眼前的敌人,他狠狠赌了一把,最后一把。

要想活下去他不能被挖走心,要想活下去他也不能被真正刺中要害,要想活下去更不能让人解骨碎尸,为了让涂老三不取走他的心他假装吃了毒药,实际上他身上并没有带毒药,为了不被刺中要害他主动攻向北师在黑剑刺入他心脏之前他以‘八荒真气’将心脏挪了一寸的位置,这一寸是至关紧要的一寸,为了不被对方看出破绽他趴着倒地,至于‘解骨疯刀门’中人有些有解骨碎尸的习惯他只有碰运气,如今这一切他都侥幸通过,然而真正的考验却来了。

一整天的等待,听着敌人张狂的笑声,轻蔑的话语,以及在杀人放火后的无耻言谈他多少次忍不住想跳起来杀两个敌人出气,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这些人一个个拿着瓷坛,瓷坛里装着‘八荒谷’弟子家眷们的心脏,他们在详细谈论着自己取心脏时的得意之处,周兵多少次气晕,多少次醒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克制着情绪,太过激动会让他流失更多的血,贸然出手也会让‘八荒谷’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白白死去,他现在接替了师兄景熙煌是‘八荒谷’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他明白只有忍下来才能活下去,腊月天的寒冷随时可能将体虚伤重的他冻死,断臂处过多的失血随时有可能让他真正的死去,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比起可怕的敌人这些不算什么,他很清楚,唯有敌人全部离去他才有生还的希望。

时间在忍耐和等待中缓慢度过,这是周兵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也是最屈辱的一天。

太阳终于落山,夜幕终于落下,渐渐的月光散去,月亮也已落下,火把的光芒终才远去。

景熙煌家境贫寒,父亲早亡,一心醉心武学,拜入钟八垠门下时正赶上‘八荒谷’的没落,师祖一辈五人为了让‘八荒谷’屹立武林巅峰铤而走险学习八荒禁招相继走火而亡,师叔师伯安于现状,师父钟八垠有心无力,屡次练习禁招失败,一次师父受伤后他出于好奇翻看了秘籍,看到秘籍那一刻起他被其中记载的法门深深吸引于是他开始苦习八荒禁招,伤了练,练了伤,二十多年来他三十多次在生死之间徘徊,最终练成,功成后,顿感天下人皆不堪一击,后将八荒真气反复顺逆运用,练成传说中的‘绝八荒之体’,但为此也曾走火入魔,瘫痪两年之久,后来,内廷公开招募‘龙禁卫’‘八荒谷’在钟八垠手上名声颇好,有资格参加,于是景熙煌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报了名,哪曾想一战成名天下皆知。

从此后‘八荒谷’跟着景熙煌名声大振,在‘洛门九派’当中地位一跃成为第一,许多人慕名而往,拜师求艺,‘八荒谷’于是有了二百年来从未有之兴盛。

昨日‘八荒谷’在钟八垠手中而兴,今日‘八荒谷’在钟八垠手中而亡,昨日‘八荒谷’因景熙煌而兴,今日‘八荒谷’因景熙煌而亡。

敌尽去,天犹寒,血已冷。

周兵已经无法从地上爬起来,一整天不曾挪动,他的手脚已经僵直,失血、饥饿、愤怒、悲伤、绝望、寒冷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此刻的他不像个武林高手,而是一个可怜的人,或者说是可怜的虫。

周兵挣扎着,蠕动着,像个虫子般一分分一寸寸的慢慢爬动,他的手脚僵的像两根木棍,他的身子软的像是棉花,慢慢地,慢慢地,他爬到了屋子里,那所破了大洞,又掉落了一面墙的屋子里有他母亲和妻儿的尸体,他一只手拼命刨开几块砖石,伏在亲人的尸体上默默流下泪来,止不住的悲痛虚弱的身体让他渐渐又晕厥过去。

冷,很冷,周兵在昏迷中瑟瑟发抖,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他终于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头脑发沉,浑身酸软,他仅有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与身体冷的发抖相反,额头滚烫的厉害,断臂,胸口两处的伤口也有些发烫。

这时的天已快要亮了,周兵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找些药敷在伤口上,自己身上却是没带,外谷也已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他扯过衣服想从上边撕下布条包扎一下断臂处的伤口和胸前的伤口却是撕之不下,无奈之下他只好从柜子里取出整件衣服绑在胸前,伤口处不再被冻已算万幸。

揭开水缸,周兵舀了一瓢水喝下,歇了一会儿他感觉似乎稍微好了一点,他晃悠着站起来到院中拿了把铁锹想挖一个土坑将母亲和妻儿埋葬,敲了敲那结实的地皮只好摇摇头放弃。

周兵放下铁锹重新回到屋里跪倒,郑重其事对着母亲的尸体磕了几个头,从柜子里拉出几床被子将三个亲人的尸体盖上然后转身慢慢走出了院子。

出了篱笆院站在内谷中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川谷周兵茫然无措,他现在还算不上是活了下来,何况即便活了下来走出了‘八荒谷’,在这没有吃,没有喝的年头,身强体壮的汉子都要饿死,他这样的没有任何可能活下去,然而不管如何,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他还是要走出去,活下来,重振‘八荒谷’,为母亲妻儿,为师父师兄,师弟师妹师叔师伯们讨个公道回来。

“‘神赎教’,墨家北师,涂老三,谢谢你们没有替我收尸。”周兵对着昨夜这群人离开的方向自语一句,随后踉跄启程。

‘八荒谷’很远,很大,这不仅仅是一个门派的名字,更是山川的名字,周兵顺着川谷向西走去,敌人向东而去,他唯有一路向西。

他走的很慢,走的很累,每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上好一会儿。就这样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从早晨走到中午,从中午走到日头偏西,周兵早已走出了师门却依然在山谷中打转,这条山谷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当年他们可以施展轻功从‘八荒谷’一天赶到京城,如今,半天多的时间他尚且走不出谷去。

日头越来越低,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没劲,周兵发着一股狠劲不断向谷外踉踉跄跄走去,走过了熟悉的山坳,路过了曾经草美鱼肥现在只剩下一层见底薄冰的水湖,周兵离川谷外的大路越来越近,再往西行,气候已不如‘八荒谷’时那般平和,天气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大,再走一个时辰,周兵终于在黄昏时分走出了山谷,来到了谷外的官道上。

见来到了官道,周兵憋着的一股劲一松,脚下再也迈不动分毫,两天来没有吃东西又受了重伤的他一下子软倒在道旁爬不起来。

北风凌冽,这里不比谷内,周兵明知如果在这里过夜以他现在的身子必然会被冻死,他挣扎着起来想继续赶路哪曾想只走出几步便心慌发软再次栽倒。

太阳已彻底落山,天色越来越暗,周兵感到越来越昏沉,脑袋里如灌了铅一般堵得瓷实,他再摸了摸额头更是烫手,他知道,伤口未曾敷药这是要化脓了,事到如今他只盼着有人路过搭救一把,哪怕只给一口水喝。

时间慢慢流逝,已到了掌灯时分,腊月初四,月亮上午时分升起,到晚上亥时左右落下,冬天的天黑的早此时月光正明。迷迷糊糊之中周兵似乎听到有一阵说话的声音,抬起头向声音望去,好像有三条模糊人影正朝着他这边走来,周兵想要呼喊一声,张口喊了一声,却是沙哑的自己也听不见。

“咦,大哥二哥你们看,路边是不是躺着个人?”其中一人喊道,听这说话声音此人年龄不大。

另一人的声音道:“好像是,不会是死了吧?”

又一人人道:“过去看看再说。”

听到有人发现自己,周兵心头一松自己获救总算有了希望。

说着话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蹲下来摇了摇周兵,周兵动了动,嘴里勉强发出‘多......谢......’两个字,那人大喜道:“老二老三,快过来这人还没死呢,看他少了半条胳膊,多半是被人砍的。”

“是么?我看看。”说着又一人蹲了下来。“还真是,喂,你是谁,谁把你砍伤的?”听这话音应该是老二在问。

周兵没法说真话回答,模模糊糊应了两句,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清,先前蹲下的老大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来,搭把手,先把他抬回去再说。”说着话他把周兵两只腿抱了起来,紧接着周兵感到脑袋一轻,被另一人抱了起来,三个人七手八脚抬起周兵顺着官道走了下去,只走出百多步,其中一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老大问道:“怎么不走了?”

“不行了,两天没吃饭,心慌,抬不动。”老二道。

“要么给他喝口水生一堆火把他扔这儿算了,抬回去也没吃的给他。”说这话的是老三。

“去,帮你二哥抬着点儿。”老大道。

“长这么大没见你发善心,自己都快饿死了,还救什么人。”老三嘟嘟囔囔道。

“少废话,叫你抬就抬,小心我揍你。”老大喝道。

周兵感觉身子一动,老三的手托在了自己肩头。

第379章 给我也来一口

三个人走走停停,轮班倒换抬着周兵走了下去,周兵渐渐睡去昏昏沉沉中只觉一开始三人步子平稳,渐渐地他的身子开始高一下低一下颠簸了开来,周兵睁眼向身侧看了一眼借着月光他模模糊糊也能发现的确是在爬坡。他不知道这三人要把自己抬到什么地方去,也无力管那么多,事到如今到哪儿算哪,周兵在颠簸中又迷糊了过去。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抬着周兵走了大约两顿饭的时间,终于将他放下,周兵身子触地登时又清醒了些,他只觉得地下硬邦邦的极为平坦不似泥土地,当下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眼前有好几个高大的屋殿,红墙青瓦,似乎是一间道观或者寺庙。

看到眼前的这些周兵猛然想起从西出了‘八荒谷’再走十来里有一处‘三官殿’,供奉的是天地水三官,正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在民间信奉者极众,‘三官殿’香火也颇为旺盛,原本有三个道士在这里修行,顺便接待香客,这几年灾荒闹腾的厉害,三个道士连饿带病先后都已仙逝,这‘三官殿’于是自前年起也就荒废了,想不到被这三人占了,想来他们也是没吃没喝的流民,占了这里当个落脚的地方。

听说这三个道士是本本分分的修行人,闹灾荒的时候三人家家户户穷的叮当响这三个道士远近村庄来回跑没少了治病救人,可惜到头来轮到他们却生生饿病而死,更难得的是这三位仙长据说身怀不弱的武功,自始至终宁可饿死都没有偷没有抢,这极其难得。

钟八垠之前带着小女儿钟芹来过‘三官殿’,因小女儿调皮扳倒了供桌与一位道长发生了口角,闹得很不愉快,钟八垠是个护犊子,明知自己女儿没理但别人说就是不行,自那之后钟八垠一怒之下再也没来过,直到三位仙长仙去,留下了种种义举钟八垠才大叹可惜,悔恨当初自己小家子气没有及时援手。

扳倒供桌的事发生后周兵觉得师父太过幼稚,也曾提过意见,钟八垠护犊子的性子大发又把周兵骂了一通,自那之后周兵越发觉得师父惯孩子惯的太过厉害,提意见时便开始想方设法拐弯抹角顾全师父的面子,这一来果然奏效,钟八垠逢人便夸这个弟子懂事。

想起往事看看现在周兵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那个护犊子的,那个越老越固执,越老越孩子气,那个平时好说话发了火六亲不认的老头说没就这么没了。

伤心加上疲累,周兵又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周围暖洋洋极其舒服,周兵发现自己好像在一间房间的角落之中,他身前不远处烧着一堆柴火,房间外嘈嘈杂杂似乎是有人在争吵好像是救他回来的那三个人在争论着什么,只听老三道:“不行,我不同意。”

老二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刚才也说了咱们没有吃的给他。”周兵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话里有话,当下强打精神仔细听去。

只听得老三道:“二哥,不管你咋说,就是不行。”

老二道:“老三,你也两天没吃饭了,你难道就不饿?就不想好好吃一顿?”

“那......那也不行,咱们这么做太缺德了。”老三依然反对。

‘啪’,一声脆响,老大含着怒气的声音道:“十四五的人了,没长脑子么,咱们一路走来死老鼠死狗吃了不少,有谁给过一口饭吃?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他娘的别活了,等着饿死算了。”

“好了老三,我们不救他他也活不成,与其白白饿死臭掉还不如让他救我们一命,活过了这一次,咱们明天就走,大哥二哥带你去一个能找到吃的地方去。”老二的声音解劝道。

三人的对话让周兵毛骨悚然,听到这里他要是还不知道这三人为什么争吵他也不会活到现在,疲惫、高烧、迷糊在一瞬间都化作冷汗出了,以他此时的身子哪怕这三人都不会武他也打不过,当下不敢做声慢慢爬起来,房门被三人堵着房间里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破旧的蒲团连个桌子,床之类的都没有,纵使知道三人的心思也无处躲闪,万般无奈之下周兵只好假装昏迷,打算一会儿这三人进来他就故意拉到裤子里,然后借着去茅房清理的机会看能不能逃走。

“可是......可是井里也没多少水了,锅也不够大,要么......要么这回放了他吧。”老三依然在反对,但这语气已与同意没有差别。

老大的声音道:“那就别洗了,也别煮了,一火解百毒,老二,割些干净处的肉烤了来吃,吃死了拉倒。”

“还......还是等他死了再说吧。”老二的声音道。

老大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当啷’一声,似乎有一件铁器掉落在了砖石之上,只听老大叹了口气,竟呜呜哭了起来,老二劝道:“大哥,大哥......”

老大不理他,径自哭着道:“爹病死了,娘也饿死了,本来想带着你们两个出来找份工混口吃的,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以前,以前我们这不爱吃那不爱吃,现在沦落到要吃人,老天爷哪怕你给几只老鼠吃也行啊。”

老大这一哭,老二老三跟着‘噗通噗通’跪倒,三人也不在乎周兵是否听到,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了起来。

“三位......。”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三人回头一看,只见周兵倚着门框站着,三人大吃一惊,不由得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

周兵嘴唇发白,脸色更是吓人,看三人怕了自己这个将死之人,简直哭笑不得,他努了努嘴指向剩下的半截左臂道:“三位搭救......无以为报,这半截臂膀还有几斤肉,便赠予三位吧。”

“你......你说什么?”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兵没有回答,只苦笑了一声,道:“能给一口水喝么?”

老大不由得解下腰间的葫芦递了过去,这是他回来后从井里挖的一块冰刚消融成水装到葫芦里的,此刻叭凉叭凉能映得人牙齿生疼,周兵的手有点手抖的接过,只喝了两口便又递还回去,歇了片刻,周兵感觉精神稍好了一些,向三人道:“本来我这幅模样,死不足惜,只是......母亲妻儿的仇等着我报,师父,师兄的恨还等着我去雪,我......我还不能死。走吧,咱们去外边动手,别在人家观里干这种事。”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周兵,却没有动身,周兵道:“走吧,早吃了早睡,晚上......晚上还要仰赖三位生火取暖,扛过今晚,我若能活着离开他日必然感谢三位今日相救之恩,若是......若是死了三位便不用客气了。”周兵说着已从三兄弟身前走过,三兄弟不由得分开,周兵从三人中间穿了过去。

“一年多.....没吃肉了,也香着呢,烤好了给我也.....也来一口,有生之年能吃到自己的肉,嘿嘿也不错呢。”周兵略带自嘲的声音响起,已步履蹒跚向外走去。

“等一等。”三兄弟中老大忽然叫住周兵,周兵微觉诧异,转回身子问道:“怎么?这样也不肯非要赶尽杀绝么?”

老大咬了咬牙道:“您是好人,是我们兄弟对不起你,老二老三,我们走。”老大说着起身向外走去,老二老三跟着向外走去,路过周兵身边三人头也没有回。

周兵心中感慨这三兄弟年纪不大,老大比自己尚要小着几岁,老三更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三人说好人谈不上,说是坏人也不尽然,在这种不吃就会饿死的极端环境下这兄弟三人还能做到如此也算不易,起码这三人还是有人性的。

就在三人即将走出山门的时候,突然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贵贱非命,生死在掌,愿六神庇佑四位‘飨谷灵根’福寿绵长。”

听到这个声音周兵心中一震,‘飨谷灵根’这四个字极为特殊,全天下只有‘六神道枢’对身处道门之外的人尊称为‘飨谷灵根’意思是还在吃五谷杂粮却有着修仙资质未出家的凡人,其对道门内修行浅的弟子称之为‘飨谷仙根’,意思是已出家修道的凡人。

周兵想不到自己在这荒弃的破道观中居然会碰到同为‘洛门九派’中‘六神道枢’的人。三兄弟毫无防备更是吓了一跳,驻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观内一间厢房房门打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缓步走了出来,原来今天这道观里有人居住,四人一举一动恐已全数落入道人眼中耳中,三兄弟想起先前的事不禁又是害怕又是脸红。

第380章 妖道

道人走到房门口看了一眼里边的火堆道:“贫道这里有五六块番薯,四位若不嫌弃可与贫道共飨。”道人说着迈步进门,从身上解下一个布袋,取出几块番薯放到火堆边烤了起来。

事关生死,周兵哪敢有丝毫虚假谦让,当即厚着脸皮走回房里挨着道人坐下,周兵进来不久,三兄弟也厚着脸皮走了回来,毕竟下一顿什么时候能吃到还是未知之数。

番薯在火堆里烤着,五人彼此闲话两句闲聊了起来,原来这三兄弟都姓苗,是一奶同袍的兄弟,是庄户人家,家里也没给起正经名字,老大叫苗大青,老二叫苗二青,老三叫苗三青,由于是老幺所以家里人通常称他为小青苗,原本一家人都在家里种地,这几年闹灾荒,地里不长东西,父母饿死后,老大带着兄弟两个到处乞讨,做工,捡吃的,饥一顿饱一顿侥幸活了下来,这一路就走到了这里,原本打算进山里捉些野兔之类的吃于是住到了道观。

开始的时候野兔,死狼,死狗还能吃着几个,结果天气越冷,越找不到吃的,附近的村庄几人都去了个遍也多是饿的奄奄一息的村民,哪里有吃的给他们?今天实在饿疯了,老大看到路上倒着的周兵,起初还想着救人,也有点儿万一死了正好吃了的想法,结果一用力气越来越饿,等回到观里放下了人,老大老二心一歹便想吃掉周兵,最终三人也没狠下心来,那道人全程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这三人若当真吃人他便要除掉三人,待看到三人最终悬崖勒马想要离去,他便站了出来喊住了几个人。

周兵问起那道人名讳,那道人自称是‘六神道枢’中的人,他没有报名字,只说自己外号叫做‘右妖道’,至于左妖道是谁就不清楚了,听到以妖道为号周兵心中又是一突,起先他便猜测道人是‘六神道枢’的人,此刻得他亲口承认自是确认无误了。

‘六神道枢’与‘八荒谷’同为‘洛门九派’中门派,周兵想要求助道人只是对方的门派神神秘秘他所知甚少,这道人以妖道为号又在‘八荒谷’覆灭之际现身在这里,他实在拿不准这人的目的,也说不准请他们吃番薯本身就是包藏祸心。

心存猜忌,周兵没敢多问,也没敢说出真名,只说自己姓周至于怎么受伤他已编好一套行路遇到山贼家人被劫杀之类的说辞,只是道人根本无意询问他也便不用骗人了。

道人一共烤了七块番薯,说话之间番薯被烤的汁水流出焦糖香味四溢,几人闻到更感腹中饥饿难耐,道人挨个捏了捏,发现只有两个小的烤熟,当即徒手从火堆里取出来一块递给周兵道:“你受了伤,理应多吃一块,这个给你。”

周兵还待客气两句道人已一把塞入他手中,这年头,有的吃就不错了,周兵自然舍不得剥皮,用仅有的一只手拿起来就啃,一口咬下香甜无比,他的眼泪又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就在前几天谷中师兄弟还为吃这东西肚子难受拉不出来感到厌恶,几天过去这东西摇身一变成了救他命的无价之宝。

道人以为周兵是有些感动,用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安慰,然后拿起另一块小的番薯递给三兄弟中的老三道:“年轻人正在长身体,肚子饿得快,你也多吃一块,这个给你。”说着按到了老三手里,老三烫的险些将番薯掉地,不过他宁可烫着也舍不得松手,他看了一眼老大,可怜兮兮的递给大哥,老大没接,又推了回去,老三又递给二哥,老二也没接,老三这才吹了吹上边的灰,狠狠咬了一口,直烫的他不住地吸气,毕竟是‘孩子’心性心急成这样,这一幕看的几人不禁笑了起来。

一小块红薯下肚,又喝了两口水,周兵默默行功数周,觉得力气稍长了些,虽然与人动手不成,走路也走不动,起码说起话来不像方才那么虚弱。

火堆甚旺,过了一会儿,五块较大的番薯也都烤熟,道人每人又分给了一块,他拿了其中最小的一块,其他四人分到的都差不多大小,这么一来周兵和那老三吃的最多,道人吃的最少。

周兵看着道人身后那轻飘飘扁平平的布袋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悲伤,这七块番薯大概是道人全部的干粮,原本道人省着点吃还能吊几天命,现在五个人一顿吃完道人就要饿肚子了,从道人的言谈举止来看,此人确是舍己为人光明磊落的作风,周兵疑心去了大半,试探着问道:“仙长把干粮都拿给我们吃了,仙长吃什么?”

道人笑道:“无妨,此处向东不远有个‘八荒谷’,明天贫道正好要去找他们商量件事,你们要愿意就跟贫道一起去,‘八荒谷’家大业大你们只要肯干活儿不会缺你们一口吃的。”

三兄弟一听喜出望外,还没等三兄弟高兴完周兵苦笑一声道:“仙长,‘八荒谷’已经......没了”

道人一怔道:“什么意思?”

周兵重复道:“‘八荒谷’已经没了,今早被灭了满门,我就是从‘八荒谷’逃出来。”

这一句话不仅道人吃惊,三兄弟更是骇然,他们还没见过杀人,更没见过灭人满门的,道人眼神一凛问道:“是何人所为?”

周兵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道人颇有几分怀疑的问道:“此话当真?”

周兵解开围在胸口和断臂上的衣衫,露出伤口处道:“仙长是‘六神道枢’的前辈自然是能看出这两处伤口的来历。”

道人目光一凝向周兵断臂瞧去,正色道:“这一刀剔骨挑筋的确是‘解骨疯刀门’的手段......”道人转头看到周兵胸口的伤陷入了沉思,随后道:“这一剑的手法可差劲了些,与你所说倒也相符。是了,墨家巨子惊才绝艳若非被人出卖即使受伤也不至于身死当场,看来墨家之亡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北师了。杀人取心,灭人家门,收录歪门邪派,若你所言是真,‘八荒谷’与江湖沸传的‘扬刀盟’覆灭较为相似,‘神赎教’潜伏多年,今日露出了狐狸尾巴看来天下要有更大的事发生了,唉~~贫道本打算借着‘八荒谷’还算不错的气候与钟谷主商量将‘六神道枢’暂时迁移过来借他些荒地和种子开垦种粮避避灾荒,若是可行明年多召集流民垦荒种地也算造福苍生功德一件,想不到......唉......。”

道人叹了几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停顿片刻又向周兵问道:“‘八荒谷’还有没有其他生还的人?”

周兵摇头道:“应该没有了。”

道人道:“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周兵道:“躲起来好好练武,他日重振‘八荒谷’为家人为师父师兄弟们报仇。”

道人点了点头道:“忍辱负重钟八垠有你这样的弟子也算不枉了。”

周兵方才激动之下失口说出自己是‘八荒谷’的人,通过道人的言谈举止此刻他已确信道人与覆灭‘八荒谷’的那群人不是一伙的,也确信‘六神道枢’与此事绝无关系,道人之所以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确是巧合。周兵思虑再三,忽然爬起来跪倒在地,向道人磕了三个响头,道:“家师和谷中亲人尚在暴尸荒野,请仙长看在同为‘洛门九派’的份上代为收殓。”

“时候不早了,睡吧。”道人没有回答周兵的请求,转身出了房间,就这样将他和三兄弟晾在了当场,周兵愣了半天才爬了起来。

四人所处的房间是一间空房,也不知道以前是专门用来打坐的还是练武的,现在没有任何陈设已看不出来,三兄弟住在道观时间不短都已收拾出自己的房间,三人当即回屋睡觉,周兵没有去找住房,他也无力收拾,无力烧火取暖,于是就在空房里靠火堆不远处挨着墙睡下了。

火堆将房间里烤的暖烘烘的,极其舒服,周兵这一天累得狠了,也冻得狠了(没错,就是这个狠字,本人用词就是这么丧心病狂),躺下不久便即睡着,睡梦中师父师兄弟们来家串门,母亲哄着孩子,媳妇儿做着饭,其乐无比......。

一觉醒来,天尚未亮,梦中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周兵努力让自己再次入睡,想在睡梦中重温这种感觉,哪怕假的也好,可惜的事这次再也没有梦到,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这次他是被人推醒的。周兵睁开眼看着身边的道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起来吃饭。”

“饭?”周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人点了点头,扶起周兵,两人出了房门。

这道人外号叫‘右妖道’果然有几分妖气,也不知道他昨夜去了哪,也不知道他从哪弄了六只老鼠,要知道一般有粮的地方才能有老鼠,这东西也不是想找就有的。三兄弟洗剥一番烤了,道人给周兵多分了一只,其他人一人一只。看着老鼠那肠肚都只冲洗了一遍,周兵一阵阵的反胃恶心,然而水也是稀缺货,哪敢浪费?

没有盐,没有酱料,就这么干烤出来的老鼠寡淡无味,众人只为了填饱肚子,哪里还敢有丝毫挑剔?周兵感激道人,三兄弟更是感激的涕泪横流,道人和蔼,淡然。

吃过了东西,道人取出金疮药给周兵伤口处上了,又给他服了一粒疗伤的丹药一粒驱寒的丹药,过不多时药力发作周兵又睡了一觉,发了发汗,再起来时感觉整个人轻松多了,也精神多了,除了伤口处的疼痛和还有些虚弱无力之外,其他都比昨日好了太多,如此一来在几人的照顾下周兵这条命多半是保住了。

第381章 大事,怪事,糊涂事

一天很快过去,到晚上的时候道人又弄了三只麻雀,五个人三只麻雀周兵一只,其他四人两人一只分着来吃,这么吃自然是吃不饱的,饿倒也一时饿不死。

吃过‘饭’后,苗家三兄弟负责收拾东西,道人将周兵叫到一边道:“昨夜贫道已去过‘八荒谷’,查得你所言属实,贫道本当应你所求让诸君入土为安,奈何人数实在太多了,于是便依佛家荼毗之礼焚化诸君,你乐不乐意也唯有如此了。”

周兵大为感激,又跪倒给道人‘嘣嘣嘣’叩了三个响头道:“晚辈替‘八荒谷’一众冤魂谢过仙长。”

道人毫不客气,稳稳当当坐着等周兵磕完头不待他起来便问道:“昨日你说想重振‘八荒谷’为师门报仇,可是真话?”

周兵道:“不敢欺瞒仙长。”

道人道:“‘八荒谷’二百年出一个景熙煌,如今‘八荒谷’禁招遗失你的仇更难了。”

周兵忽然心念一动道:“晚辈求仙长收录门墙,传授绝学。”

道人笑了笑道:“收你为徒?你知道贫道是谁,有什么本事?钟谷主的得意门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的了的。”

周兵一愣道:“仙长的外号晚辈已然铭记在心。”

道人又笑道:“外号?‘右妖道’么?那么你知道‘右妖道’是谁?有右必有左,左妖道又是谁?”

周兵一时语塞,道人又道:“实话告诉你,贫道远不及你师兄,而且也没有绝学,你还愿意拜师么?”

周兵一愣,心中不免有了几分失望,旋即一咬牙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说着又叩了三个响头,他很清楚,当今天下能超过师兄景熙煌的人不敢说没有也差不多,他总不能指望路上随便碰到一个人就是超过师兄的隐世高手吧,只要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上,自己能学到本事便可以拜师,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换句话说就算这道人不如他,‘六神道枢’的传承却在他‘八荒谷’之上,他亦可从中吸取精华更上层楼。

道人微微一笑道:“你能脚踏实地不指望一步登天,很好,贫道可以收你,不过贫道有两个要求。”

周兵道:“师父请说。”

道人道:“第一,‘八荒谷’门派被灭气候仍在贫道迁移‘六神道枢’和召集流民垦荒种地的计划不变,你现在是‘八荒谷’唯一活着的人,答应与否在你一言之间;第二,以前这里的三个老道人品不错,贫道不能让他们的辛苦白费,所以打算重开‘三官殿’尊以前这里的那三个道士为师,而你必须出家做道士,尊他们三人为师祖,就算以后你重振‘八荒谷’也不可舍弃‘三官殿’的身份,这两个条件你可愿意答应?”

“弟子答应。”

周兵待道人说完应道,他非蠢笨,拜入道人门下可能要当道士这一点已先想到,而‘六神道枢’所处的西北之地素来是缺水少粮的苦寒之地,在这灾荒年景中更较这边难熬,这道人既然想到要将‘六神道枢’迁移至‘八荒谷’,在他拜道人为师之后这更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而且‘八荒谷’焚毁破坏之处极多,‘六神道枢’来了也可以修缮一番,将来灾荒过去他们若要回归山门那么在‘八荒谷’留下的建设自然也有他一份好处。

道人见周兵爽快答应,也便再无要求,当即简单行了拜师礼,道人做事雷厉风行,刚将周兵收下便带着周兵到埋葬之前三位道士的墓前跪拜认师,那三位道士此前身份不如何高贵,实力也一般,本本分分做了一辈子好事落了个饿死的下场,临死连个徒弟都没收下,最后一位仙逝后还是乡邻们抬着埋了的,连棺木、一切礼仪全部没有,哪曾想人死之后好日子却来了,莫名其妙当了便宜师父,当了便宜师祖。

苗家三兄弟跟着道人和周兵,眼巴巴看着道人带着周兵做完这一切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羡慕,苗老三突然走前两步‘噗通’跪下,一把抱住道人的腿道:“道长,你连我一起收下吧。”

“哦?”道人一笑指了指周兵道:“他拜我为师是要练武,学本事报仇,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要练武,学本事。”苗老三顺口回道,说完看见道人看着他,他又补充道:“你会捉到耗子,我也要学这本事,以后就不怕饿肚子了。”

道人笑了笑道:“好,起来吧。”

“那你收不收?”老三追问道。

“收下了,起来吧。”道人笑道。

“真的?”

“真的!”

周兵之前拜师重重不易,没想到兄弟这么简单几句话就成功了,苗老大苗老二看的傻了眼,一想到跟着道人饿不死这么大的诱惑,两人也不管谁是谁,立刻跑过去跪在道人面前磕头道:“道长连我们两个一起收了吧。”

道人点了点头道:“好,起来吧。”两人大喜,兄弟三人再次叩头,爬起来又是给道人捏肩,又是给道人拿浮尘的殷勤伺候。

周兵:......。

此后,一连三天道人每天出去一两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总能捣鼓回来点吃的,有的时候是老鼠,有的时候是麻雀,第三天的时候厉害了,道人直接拎了一头狼回来,狼肉烤上苗家三兄弟边吃边哭,哭的几乎成了三个泪人,吃饱了这三兄弟叫起‘师父’来比亲爹还亲。自打道人能弄到吃的以来剥洗,烧烤,打扫院子,生火等事都是三人来做,三人吃的比周兵少,干的远比周兵多仍然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这三人倒也简单,只要有口吃的就不起歹心。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三天,六七天的调养,加上道人的药丸颇有几分效果,周兵的伤好了大半,这条命百分百的保住了,此刻与人动手周兵已远比苗家三兄弟强得多。这天晚上吃过了烤狼肉,苗老三一边给师父捏肩一边忍不住问道人道:“师父,那天你为啥收了我当徒弟。”

道人道:“你拜师的理由好,所以收你了。”

苗老三奇怪问道:“怕饿肚子也算好理由?”

道人道:“算,这世上还有什么理由比活下去更有说服力呢?”

苗老三极为高兴,给道人捏的更加起劲,问道:“师父,要是周师兄那天不答应你那第一个条件你还收不收他当徒弟?”

道人道:“他会答应的。”

苗老三道:“要是他就不答应呢?”

道人道:“他一定会答应的,师父跟人商量的事就算别人一开始不答应后来无一例外的都答应了。”

苗老三好奇道:“师父,你这么厉害?咋商量的,能不能教给我。”

“可以。”道人道:“以后如果有一件事你非做不可,而别人又死活不同意商议不通的话......”说到这里道人一顿,引得周兵,苗老大,苗老二,苗老三都大为好奇,聚精会神去听,只听道人续道:“记住,那便用拳头去商议,百试百灵。”

四人:......。

师徒五人在‘三官殿’住下,每日苗家三兄弟打扫道观,道人和周兵出去弄吃的,弄水。

腊月十五,‘三官殿’重开,没有宾客,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鞭炮,没有锣鼓,只有舍吃舍喝,吃的是烤熟了的鹰肉,狼肉,兔肉,老鼠肉,喝的是消融的冰水。

消息不胫而走,在周边几个村落里迅速传来,舍的东西不多,但比圣旨更轰动。

腊月十五之后,周边村子里流传出一个传说,传说在灾荒连年民不聊生的时候,‘三官殿’来了几个神仙,其中一个老神仙是勾陈幻化,能够变出食物救济乡里,另外四个小神仙却是朱雀所派,用神火烤熟食物,去疾去灾。

为了混一口吃的周边乡村无数人争着来‘三官殿’拜师求仙。

第二件。

江湖老一辈的口中流传‘六神道枢’中当今六大掌门的师兄,那个二十多年前名满天下却忽然失踪的‘无己道人右妖道’现世将‘六神道枢’迁移到了原‘八荒谷’一代,并且收了四名弟子,将荒废了的‘三官殿’重新整顿修葺。

‘无己道人右妖道’的现世,让庄则敬联想到了一个人——老妖,那个曾经‘内督府’第一高手的老妖,庄则敬与老妖认识多年,据他所知老妖多年前曾是‘六神道枢’中的道士,当年他曾有个外号叫‘左妖道’,他当年并非太监而是极其好色之人,之后两人多年没见,再见面时‘左妖道’已非当年道士,外号也已成了‘老妖’,此时的‘老妖’不再认他,但‘左妖道’曾向庄则敬炫耀的‘妖言’神通却在‘老妖’身上大放光彩,而这神通便是‘六神道枢’里六神中朱雀系记载的手段,‘老妖’却说这是他自创的。

腊月二十一。

“‘老妖’去了‘匿州’服徭役多年,不知如今怎样了。”庄则敬在皇宫大殿之外自言自语道,皇帝在殿内已经三个时辰了,没有动过地儿,这几天发生了几件大事,皇帝本就气极,今天最新的消息传来皇帝暴跳如雷,直接吐了两口血一头扎进大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不知此刻是否已经气死在殿内。

第三件。

自十一月下旬,义军五王联手,分列五方围困官军,双方往来交手数回,互有损伤,官兵不得脱,义军不得进,于是以杨谊由为首的义军采用消耗战术欲切断官军粮草供给拖垮官兵。官军钟蛰为帅,恐敌逃窜欲诱敌深入决一死战,一劳永逸,义军唯有试探未曾发动万人以上大战,钟蛰亦要防敌前四面夹攻,不敢轻离地形优势。

十二月初三,夜。

钟蛰派去请景熙煌的人没有回来,信鸽却提前回来了,鸽子没带来任何信笺,还丢了一件东西——腿,一条腿。

信使的失踪与信鸽的受伤让钟蛰越来越感到事态的紧急,他当晚做了一个决定,请盖摩天,全天下唯有他能请动盖摩天,当今比盖摩天还厉害的人也不是没有,而是他找不到。与其损兵折将通年累月的打下去被耗死还不如来点歪门邪道试试,于是钟蛰想了一个馊主意——刺杀,请盖摩天和他联手来刺杀。

这是一场赌局,刺杀是赌,请盖摩天更是赌,赌赢了整个局势就有了翻盘的契机,输了也不过是快点死而已。

腊月初八。

盖摩天到了军营,当夜孤身行动,斩杀‘鹿天王’手下‘顺义侯’,次日与钟蛰联手斩杀‘鹿天王’陆峥嵘,叛军大乱,群龙无首,被官军大败。

腊月初十,夜。

盖摩天与钟蛰潜入敌营,击杀海王,海王军乱,官兵败之。

腊月十一。

盖摩天与钟蛰连下两王,官兵趁机掩杀义军溃不成军。

腊月十二。

义军之首杨谊由听闻钟蛰不在军中趁机率军袭营中伏,军兵死伤过万,杨谊由撤退之际官军分三路拦截,杨谊由左冲右突损兵折将之下好不容易逃了回去却又被钟蛰率兵趁机追至军营,一场恶战,杨谊由大军溃散,手下将军死伤过半,所幸身边有百位高手相护冲杀了出去。

腊月十五。

盖摩天与钟蛰夜刺‘托塔天王’得手之际盖摩天突然抽身,钟蛰猝不及防,被‘托塔天王’李顶天与他的护卫‘无垢剑门’当今第一高手东先生缠住,援兵随后赶来,钟蛰陷入苦战,身受三十余处伤在李将军率领官兵的接应下逃了出来。回到军中,李将军大怒,斥责盖摩天临阵脱逃,钟蛰劝阻未及,李将军被盖摩天一掌打死,在座其他几位将军大怒,大骂盖摩天是敌国细作,命人拿下,盖摩天当场发飙,打死一位一品武将,两位二品武将,六位三品武将,击杀官兵二百余人,钟蛰受伤在身拦之不住。军中其他将军大怒,连夜上书朝廷,御史言官趁机上书谏言,要求朝廷缉拿盖摩天和钟蛰问罪,钟蛰亦连夜上书请罪。

腊月十七。

盖摩天得知有人告了他黑状当即大怒,他认为言官和这些将军都是吃闲饭的饭桶,早该死绝,于是一夜之间将告他黑状的御史言官尽数屠杀,共计八人。

腊月十九。

此举传到京城令朝野沸腾,六部上至尚书下至科员,在‘龙阁’之首胡宥病的带领下集体上书要求皇帝缉拿盖摩天和钟蛰,告钟蛰勾结盖摩天通敌卖国,私扣军饷,私通‘扬刀盟’,私收邵鸣谦粮草,借盖摩天之手铲除异己,诬告‘神赎教’胡乱捏造罪名,且在能够迅速击溃叛军的前提下不火速下手,意欲养敌自肥拥兵自重等十六条罪状,告盖摩天叛国、人命、窃财、潜逃等数罪,皇帝一时未允,六部集体递了辞呈。

腊月二十一。

朝廷派往‘北川’运送粮草的军队于一月前全军覆没,敌人封锁消息,一直未能传回,‘北川’于数日前全境沦陷,所有城池俱破,残兵败将退守‘天门关’,同时,邵鸣谦一行有了消息。

最新消息传来,皇帝下旨,缉拿盖摩天和钟蛰,平叛大军由鲁珏顶替钟蛰统帅。

腊月二十五。

钟蛰卸任,装囚押往京城。

第382章 大意了

第四件。

腊月十四。

邵鸣谦带人将一半军粮运至钟蛰营中,钟蛰亲自接待谢过,与盖摩天和众将军一同设宴款待。

腊月十五。

邵鸣谦离开军营,与魏先生押送另外一半军粮发往京城,其时皇帝早已得报,钟蛰恐其有失,加派千人护送。

自腊月十五军中出事后,直至腊月二十邵鸣谦一行杳无音讯,腊月二十一,消息终于传回,派去接应邵鸣谦的一队‘金衣卫’全军覆没,而这些与钟蛰有推脱不掉的关系,皇帝疑其二心,气急败坏之下再次呕血,遂怒而下旨缉拿钟蛰。

腊月十九。

邵鸣谦、魏先生一行进入‘危州’境内,前方一座‘青石古镇’在望,‘危州’官府势力虽大,叛军也常常突袭抢掠,这一招最为擅长的是‘托塔天王’,此前他专门派手下截获官银数次,虽说现在五王联手围困钟蛰,并且被破去三方,但毕竟李顶天还有许多手下,这些人打进京城做不到,沿途抢掠粮草的实力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次运送粮食不少可解‘北川’燃眉之急,皇帝更是重视,此前已派一队‘金衣卫’在‘青石镇’接应,以防叛军途中劫粮。

‘青石镇’,因其地多产青石而得名,镇中房舍多是就地取材以石头砌成,厚实稳重,风格迥异而别有味道,灾荒之前来‘青石镇’游玩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这亦引得不少商家来此开店卖货,‘青石小酒梅花园’更是‘青石镇’大户人家庄园中必不可少的东西,因此上‘青石镇’虽只是镇子却极为繁华,灾荒发生后,一切皆变了,‘青石镇’游人渐少,商家纷纷撤离,外地雇工亦随之而去,‘青石镇’这个以外地人为主的镇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这两年尤其如是。

“邵盟主,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进镇子?”行至‘青石镇’镇口前随行护送的参将刘达走过来问道,这次护送的军兵有一千来人,职位最高的便是这参将刘达,随行协助的是刘参将的两位副手,一个姓李,一个姓赵。

邵鸣谦道:“刘将军曾常年督催粮运自是行家,邵某一介外行百姓怎敢做主?”

刘达道:“邵盟主身受皇封皇上亲赐‘辅国将军’论品衔还在小将之上,况且小将以前负责押送都是走的漕运水道,这陆上的事小将就不太在行了,况且侯爷吩咐的明白小将是给邵盟主打下手的,岂敢专擅?”

邵鸣谦笑了笑道:“将军客气。依草民浅见谨慎无大错,不如派两人先进镇子里探一探若一切正常我等再进去不迟,要是正好遇到‘金衣卫’千户王大人也省得我们赶着车进镇来回跑这一趟。”

刘达点了点头随即呼唤过来两名手下道:“邵盟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么?”

“听到了。”两人齐声道。

“好,若一切正常,以信炮为号。”刘达道。

“是。”两人领命正要进镇,魏先生忽道:“将军且慢,若镇子里有埋伏敌人也可假冒我们的人发信炮。”

“先生的意思是?”刘达有些不快道。

魏先生道:“‘大隅天城’与敌交战前每次都有不同的暗号传讯,烟花,颜色,炮声,鸟鸣,风筝等都不相同,每次战前这些讯息所代表的意思都不相同,这样可以避免敌人渗透泄露消息。”

刘达道:“依你的意思我们还得现造烟花风筝?”

魏先生知道这将军有些不服,当即也不以为忤,一笑道:“那倒不用,两位官爷可各带几枚信炮进镇,一声危,四声安,其余炮响皆无意义,这样即使遇袭敌人夺走信炮也是无用,换句话说,敌人若是乱放信炮,只要声响不是四声他们计划都难以成功,其他声响数我们便知两位官爷落入敌手,到时候自可提前准备设法营救。”

刘达微一错愕,道:“好,依先生就是。”

两名军官当即带了信炮一阵小跑进了镇子,邵鸣谦令同行车马停下暂歇,‘扬刀盟’的兄弟取出水和干粮分给众人,押送军粮的人中有两位染了风寒,随行蔡郎中趁这个空档赶紧去给两人瞧了一瞧。

两名军官进镇半个时辰没有传出音讯。

‘青石镇’不算小,也不算太大,像军中精锐每个军兵负重几十斤一口气跑几十里路不在话下,像如今这年景,整个‘天芒朝’能达到这种精锐的军兵连同‘金衣卫’里的高手算上也只有几千人,这几千人基本都在‘北川’驻防,钟蛰虽然厉害,他的兵号称精锐实际上却只能算是合格原因很简单——粮饷和战争。

第二个原因战争太太太频繁,好理解,一年大小仗打几十场,天天打,招募来的兵没几天就死,训不训练差距不大,也没时间去好好练兵,多数是守城能干苦力扔石头打仗能打落水狗的水平,十万大军云云吓唬人的居多真正能打的不足万人,就像此前‘扬刀盟’八千八百多帮众,至少半数人练过三拳两脚,但能守分舵御敌的也就两千来人,而真正决定生死之战的则九成要依赖三百‘玄衣卫’,这三百人在交战中的作用远大于其他八千五百多人,这也是当初三帮联手攻山时的情况。

而第一个原因看起来不易理解,实际简单也更为重要,练兵需要装备,粮饷,时间,‘天芒朝’缺银子,自建朝以来一直不停打了二百多年,中间几次重大失误损失惨重有些传承到现在都未能补回来,于是后期军屯成为一大支柱,而今正常军饷都发不了,军屯也种不出东西来,参军的人不少,吃饱的不多,吃不饱怎样训练?

皇帝无比愿意将大炮,火器配备到每人一支,甚至将更具威力的火器配备下去,然而银子从哪来?

配一万套铠甲,火器,战马需要皇帝勒紧腰带过好几年,一战指挥失误一万套全部报销,有的成了敌人的东西,如此前功尽弃,于是军队十万‘弱兵’易募,一千精兵难求,好比‘扬刀盟’邵鸣谦也想练三千‘玄衣卫’,那时候莫说一个‘不死邪尊’,三个五个也不惧与他,可若是训练三千‘玄衣卫’则需要近十万帮众去做买卖赚钱,‘扬刀盟’的买卖也要扩大十倍不止,故而,三千精锐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极为不易的事,当初武经国反叛,那抢入皇宫的五百‘金衣卫’是朝廷多年来的心血,甚至可以说拥有整个‘金衣卫’九成九的实力,当初若非被酆无常唬住,光是硬碰硬恐怕尚需再垫一个‘扬刀盟’进去才有成功的希望。

一个时辰,本该传出信炮的两人也没有任何消息,日头已然偏西,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便该黑了,若是天黑下来则更为麻烦,魏先生心下有几分担忧,不露痕迹的踱步到邵鸣谦身边低声道:“邵盟主,兹事体大我看为了稳妥一些还是我去看看。”

邵鸣谦低声道:“劳烦先生了。”

“客气。”魏先生转身向刘达要了四枚信炮进了镇子,刘达本不情愿,他既然都派了人,这穷酸书生又跑去干什么?不相信自己的人么?

魏先生一进‘青石镇’便万分警惕起来,他身法飞快,眼光也是极准,一座座院落看去,哪座院子是空的哪座院子里有人有多少人立刻便能看出个大概。

“皇上命‘金衣卫’王千户带人在‘青石镇’接应,按理说他应当在镇口迎接,就算怕走漏消息被叛军发现也当派人乔装改扮在镇口打探,现在一个‘金衣卫’不曾露面,看来人或未至。‘青石镇’地形复杂易于埋伏,固然易守难攻也易被人围困,前两次劫夺官银的事就是发生在‘青石镇’这一代的路段,这也是皇帝派人来此接应的原因,倘若接应之人未来与其冒风险拖在‘青石镇’等候不如再赶三十多里路到前方雷家庄安顿,毕竟我们人手不足雷家庄住户较少地形简单,是否有埋伏更易察觉就算有人乔装也远比‘青石镇’易于监视分辨,何况陆运成本极高多拖几日人吃马嚼这点粮草也所剩无几了......”

魏先生心中想着足下加快,只要‘青石镇’中没有‘金衣卫’的人,他便会亲自去和邵鸣谦说明自己的想法,不会发炮邀邵鸣谦等进来,若有大队‘金衣卫’驻扎,那么在‘青石镇’过一夜第二天再行出发才相对稳妥一些。

‘青石镇’不算大,一头到另一头也就十来里,问题是要探查整个镇子里是否有埋伏就远不是走一趟十来里的路这么简单了,哪个院子哪个宅子里藏个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整个镇子便是埋伏万把人也是不在话下,别人监视他们易他们发觉人家难,倘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着马车进了镇子对方探子立刻便会发现,待他们深入腹地那时候一声鼓响,敌人从外收口他们一行将腹背受敌。

魏先生脚程极快,眨眼已是奔出四五里路,许是外地人都走了的缘故‘青石镇’的街上冷冷清清并没有多少行人,再行半里路已到了‘青石镇’中心地段,魏先生身材修长,人过处路两旁所有住户宅院他都能看个大概,只见街道周边有四五处院落打扫的十分干净,一尘不染,就跟他十年前来‘青石镇’的时候一模一样。魏先生心中感慨颇为怀念从前,就在他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在这灾荒年景当中人尚且担心饿死,谁会在乎院落干不干净?谁又能吃饱,又能有多余的力气去打扫院落?

“难道是为了掩盖些什么?”魏先生心中忽然升起这么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起他快步走到一处院子近前探头向院子里看去,刻意留心之下让他看清了院子的石墙上有几处泛白就像是用刀子刮过一样,他提鼻子一闻,空气当中似乎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原主家果然被杀,看来院子中必有埋伏。”魏先生身子向后一撤转身便要原路返回,他不需要查明前因后果,也不需要查明有什么样埋伏,更无需知道是哪些人在埋伏,他只需要赶回去告诉邵鸣谦不要进镇子就好,因为这里没有‘金衣卫’或者已经没有了‘金衣卫’,因为‘金衣卫’不会屠杀普通百姓,就算背着皇帝做坏事他们也只会去诈当官的钱,不会费这力气搞这些。

“大意了,我早该想到的。”魏先生转身刚走出几步,蓦然间停住了脚步,望了望一处宅院一角的大树道:“既然已经发现了在下,几位就请出来吧。”

第383章 哑炮

“嘿嘿,我就说咱们这点伎俩瞒不过真正的高手。”一个破锣一般的声音传来,这人说话的语气十分惹人讨厌,随着这个声音一个趿拉着一双油腻鞋卷着裤管儿穿着短袖露着光肚皮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推开西边一处院门走了出来,他堆着一脸的笑一手挖着耳朵一手拍着光肚皮迎面朝着魏先生走来,在这一不小心冻死人的天气里他穿的要多凉快有多凉快。

这男人说话的声音已十分惹人嫌,待看到这‘灿烂’的笑容之后更是能勾起绝大多数人想走上前去飞起来劈脸一脚的冲动,这种敌意恨意仇意毫没来由但就是会产生,就像看到某绝世美女时产生一见钟情的感觉一样,只不过看到他多数人产生的是‘一见钟仇’。

魏先生扫了一眼男人油腻的鞋,看了一眼他卷起裤管儿露出来的结实的小腿,又凝视了一眼他那鼓的如一面鼓的大肚子,以及男人掏耳朵的手,这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一切组在一起却缺给了魏先生一个极度危险的感觉和几个猜测——横练的筋骨,稳健的下盘,气壮山河的肚子里藏着的是深厚的可怕的力量和功力,那挖耳朵的手控制的极其精准自然,他每根手指都很粗壮,按理说是练比较粗枝大叶的功夫的人,然而魏先生的感觉却与眼中所见截然相反,他感觉这男人的这双手似乎能插入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人或者野兽的身体之中,综合这些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冉老二,别他娘装事后诸葛亮,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一个精瘦汉子抱着膀子突然从东边的一处院子中跃上屋顶,然后纵身一跃下了屋顶向魏先生走来,他步履轻盈而稳健,手臂瘦而结实,手指关节突出,掌中满是厚厚的老茧。他一露面魏先生立刻有了个判断,此人精通擒拿与铁砂掌且身法快速,外门功夫登峰造极。

“刁藤,你的嘴比你的功夫更损,当心拆穿冉老二被他卸了你的膀子。”又一个调笑的声音响起,从南边院子的屋顶上跃起一个人来,这人长的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实人模样,手指又短又粗也是老实勤恳的干活人的手,身材不高不低是踏实干活人的身材,穿着灰头土脸也是普通干活儿人的穿着,他简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然而魏先生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此人指力之强天下罕有。

“我说你们三个大男人非要一个一个现身么?要知道你们的对手可是天城里大名鼎鼎的‘三兵四厉一先生’中的魏先生,惹急了一笔一个你们早就死了。”一个女子声音从北边的一处院子里响起,只见一名黑衣女子袅袅婷婷从院子中走了出来,她手持蟒鞭身穿一身紧身黑衣将自己身材玲珑浮凸的特性尽数展现了出来。

“呦呵,情娘今天这打扮可叫人眼馋了哈,老土,老刁,咱们打个赌,姓魏的死在谁手上情娘就陪谁一夜怎样?”冉老二油腻着脸笑着道。

情娘啐道:“呸,想得美,你们哪个先死了老娘倒可以先给哪个烧个纸。”

冉老二道:“嘿,冉二爷这还没死,你这婆娘就想着给汉子烧纸,就算发春也太早了点儿把。”

情娘道:“二爷误会了,小女子心软,家里死条狗,死只猪也会给烧纸,小女子虽与二爷没什么交情总还比得猪狗,怎能不烧点纸意思意思呢?”一句话让另外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冉老二趿拉着鞋也不生气,满含春意的望了情娘一眼,脸上油光闪闪让情娘心中极度恶心起来。

魏先生站在当地没有稍动,他静静等着四人逼近淡然道:“如在下所料不错几位应当是号称能够徒手解骨的‘解骨疯刀门’冉二掌门,号称擒拿绝技天下无双的‘金藤银猿’刁大侠和将‘金刚指’与‘火雷功’结合创出‘金火雷爆’的土先生以及一条蟒鞭走天下的‘千家情人’情娘吧?”

那个男人未说话,情娘先不悦道:“什么‘千家情人’,说的多难听。”她这一说自然是承认了。

魏先生冷哼了一声道:“还有树上的那位,不打算见见面么?”

“果然是魏先生,好眼力。”说着只见院角的一株枯树的树枝一动,忽然枝上生枝,那生出的树枝一晃飘落在地,直起来时却是一个人,她穿着的衣服与枯树枝的颜色一模一样,她的模仿隐藏能力更是一流,只见她跃下树来手里拿着一支枯树枝向魏先生走来,她一边走一边将手上的枯树枝两头一按,那枯树枝一样的东西两头一缩顿时短了一半,她在指间一转收了起来。

魏先生道:“再好的眼力又怎比得上阁下特制的‘千里眼’?有了这东西恐怕镇子外的一举一动你们也都了若指掌了吧。”

“魏先生客气了,这还是从你们‘大隅天城’买的呢,哦,忘了,咱们魏先生现在已经不是‘大隅天城’的人了,实在对不起,揭了您伤疤了。”她说道。

魏先生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是伤疤总是要被揭的,在下只是好奇,你们在镇子里设了埋伏,那‘金衣卫’王千户他们又在何处?”

“如今的‘金衣卫’难为先生还看得起他们,那点三脚猫的本事除了给神教做军粮之外也没什么价值了。”她又道。

“看来在下也快要成了你们神教的军粮了。”魏先生淡然一笑道。

“嗯......这个,魏先生愿意加入我们自然更好了。”她又道。

“好!”出人意料的答应让五人微微一愣,魏先生一声轻笑身子急速向西纵跃而去,人在半空突然一挺大肚子凌空撞了过来,魏先生举掌一击,那大肚子蓦然一鼓瞬间胀大。

‘嘣’,如敲击巨鼓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来人肚子中魏先生一掌竟未受伤,魏先生被力道一阻空中势头已尽不由得向地面落去,他人甫一落地一条黑蟒已然蹿来,魏先生身子一扭肩头微微一沉刁藤的双手已然按上了他的肩头,魏先生双肩一沉,手中毛笔反手画了上去,刁藤身子凌空一旋躲了开去,刁藤堪堪跃开突然魏先生胸前的空气一抖,却是土先生一指‘金火雷爆’点来,魏先生吐气吸胸身子后坐堪堪躲过,却不曾想这一坐将后背卖给了一双厚实的手,魏先生只觉得后腰间骨缝中一凉,他心头大惊知道又是冉老二的解骨刀法,当即身子止住后座之势头猛向前冲,前方却又是那模仿枯树之人一脚踢来,魏先生身子一晃,向一侧远远翻了出去。

强悍的五人,强悍的联手,魏先生拳脚非其所长一轮交手已知逃遁难成,若不认真对待恐怕栽在这五人手中。

魏先生既知难以亲自传讯回去当即探手入袖抽出一枚信炮,拉动引信,毫不费力引信轻松被拉断,冉老二趿拉着油腻的鞋子一肚皮顶了过来,魏先生将手中信炮丢入空中身子向后一纵避了开来,信炮‘啪’地一下落在地上却没有炸开。

一条蟒鞭追至,魏先生手中笔拨开鞭梢,刁藤双手笼罩他上身数处关节又已到了,魏先生纵身跃起伸手又拉开一枚信炮丢出,一丛飞刀袭向半空的他,魏先生足踏飞刀借飞刀激射之力在十丈外落足,蟒鞭及长自他后背抽来,土先生双手出双指在他左右两侧点出封死他躲避方向,爆裂的内劲让空气狠狠一颤,魏先生低头哈腰身子在原地陀螺般转动,手中大笔中宫直进急点土先生胸腹,土先生一个倒翻退了开去,‘呼啦’一声其余四人又将魏先生围在中间。

‘啪’,第二枚信炮又再落地,又是一枚哑炮,五人同时出手发动进攻,魏先生纵跃趋避之间又拉开第三枚信炮,四枚信炮,只要有一枚能响镇子外的人便能得到消息提前准备,让魏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居然还是一枚哑炮。

交战之中魏先生一掌击打在冉老二肚子之上,借反弹之力跳出圈子,人在半空他急忙拉开第四枚信炮,落地之时他脚下一软,脚后跟处竟然中了一挖耳勺,这一勺刺入脚后跟足有半寸多深,若不是他身法极快脚筋恐怕已被挑掉,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第四枚信炮也已落地,这仍然是一枚哑炮,五人走位又将魏先生围在了中间。

这五人若是单打独斗都远远不是魏先生的对手,甚至在十招之内他便有把握能击伤最强的冉老二或者土先生,可是五人联手之后他却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可见这五人的配合已有相当火候。

“罢!罢!罢!既然走不了便只好放开手和几位打了。”魏先生怒叹三声足一顿手中大笔凌空一抖,一副水墨画出现在眼前,他笔纳虚空凌空一笔勾勒将周遭街道房屋尽纳画中,再一笔画上再添青石绿树青瓦灰墙,竟是整个‘青石镇’的轮廓也在画上成型,‘青石镇’沿着画轴延展出去伸向远方。

“街镇已成,缺了鸡豚狗彘不像人家,魏楚辞请各位入画......”

第384章 圈套

魏先生单手邀请,伸向五人,同时一笔勾勒五个简单人形已成,伪装枯树那名女子首当其冲被魏先生点眉画目纳入画中,一声惨叫响起,那女子捂着眼睛跌退开来。

土先生大喊道:“这些都是假的,大家别被骗了心智中了诡计。”一声喊五人撤开步子分守五角不敢靠近,魏先生画卷一展又延长过去,五人彼此向后一跳不与动手。

情娘道:“几位,拖住了他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任务?”魏先生心头释然,对方果然还有更大来头的高手,而让他更加担心的是这四枚信炮的全部报废,这绝非巧合,从刚才拉动引信的手感来判断这信炮被人动了手脚,而这个人是谁?

镇子口,魏先生进镇已过片刻不见信炮,那两名军兵依旧没有消息,邵鸣谦和刘达正自焦急之时从镇子里飞速跑出两名身着金衣的汉子,四名军兵快步上前拦住两人,两人自腰间解下腰牌一晃,四名军兵立刻让开道路。

“请问哪位是邵盟主?”两名金衣汉子其中一人问道。

邵鸣谦上前一步道:“在下就是。”

“那两个当兵的和魏先生我们见到了,这附近有叛军的探子,大人不敢让他们放信炮特意派我们两个来接诸位进城,这是我们的腰牌。”说着两名金衣汉子各自递上一块腰牌,邵鸣谦接过看了两眼又递给刘达,刘达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邵鸣谦将腰牌递还回去道:“劳烦二位大人跑一趟。”

“不敢,大人正在叫人准备饭菜招待各位,邵盟主请。”说着两人往旁边一让。

邵鸣谦一笑,并未命令马车进镇,而是向两人问道:“王大人打算今晚在‘青石镇’过夜?”

两人中的一人道:“是的,天色不早‘青石镇’前方路段不太平,大人的意思是与其冒险赶路不如在‘青石镇’过一夜,‘青石镇’易守难攻就算有敌人来犯也容易抵挡一些,待明天天亮有我等‘金衣卫’先行探路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邵鸣谦点了点头尚未说话,刘达已一挥手命令车马启程,邵鸣谦本来还在犹豫,转念一想若当真有诈魏先生定已将信炮点响,此刻尚未有信炮响声看来他们所说不假,看到刘达已下了命令当即也没有阻止,一行人运着粮进了镇子。

‘青石镇’街道冷清,走了一里地,街道上也看不到几个行人,邵鸣谦心中一凛,当下不动声色地和两名‘金衣卫’闲聊起来,问起皇帝的近况和千户大人的一些近况,两名‘金衣卫’一一作答邵鸣谦问‘王千户近来可好’两人便回‘很好’,此外并不多话,连一句‘承蒙邵盟主挂念,我们大人也经常挂念着邵盟主之类的客气话也没有’,相谈片刻两人始终客客气气,邵鸣谦问一句两人答一句,邵鸣谦就京城中事不断向两人询问越问越快两人对答如流点到为止也是越回越快,邵鸣谦问了半天只得到‘是’,‘很好’,‘不知道’等词语打发。

“不知二位的上司蒋百户蒋大人近来可好?”邵鸣谦忽然问道。

“不知......”一名‘金衣卫’回的有些快了,‘不知道’三个字回了两个,邵鸣谦看着他脸上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一名‘金衣卫’反应极快,急忙打圆场道:“邵盟主勿怪,他是新加入‘金衣卫’的,对百户蒋大人家的事不甚了然。”

邵鸣谦点了点头,笑容更甚,那打了圆场的‘金衣卫’突然脸色一变,登时醒悟过来:“我与邵鸣谦初次相见他怎么知道我是哪个百户的手下?”

果然,只听邵鸣谦长叹一声两只手已经按在两名‘金衣卫’脖颈之处。“蒋百户只是我顺口胡诌的。”说着邵鸣谦手指用力,掐晕两人。

“所有人戒备,车辆掉头原路撤回。”邵鸣谦刚刚吩咐了一声,只听得‘嗖啪’一声鸣响,天空中一朵烟花绽开,紧接着数十条人影从大街小巷的院子里跳出迎面跑来,这些人行动迅速,个个具有不俗的身法,这些人刚刚现身,镇子口处立刻出现一队人马拦住了车辆去路。

“敌人定然还有埋伏我们速战速决,刘将军烦劳带人护住车辆,赵将军你带人开路撤退,李将军请带人随我冲杀。”邵鸣谦一句话出手已扬刀出手,一刀破开敌人阵型,刀柄撞,刀锋劈,刀鞘击打瞬间将三人放倒。

“兄弟们,随我.....。”赵将军拔刀在手,一句话尚未说完人已倒了下去,李将军正要带人跟邵鸣谦冲杀突然听见身后动静不对,他刚一回头一柄刀已在他脖子上抹过。

“刘达你......”尸体‘轰’然倒地,李将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上司竟会对自己暗中下手,邵鸣谦听得背后有异,一刀迫开众人,回头一望刚好瞧见这一幕,在那瞬间他已全部明了。

领头将军的叛变让军兵瞬间不知是进是退,就在此时,一队队人马从镇子深处急速奔来,这些人有些打暗器,有些手持连弩,顷刻间已将无人指挥的军兵放倒数十人,邵鸣谦一刀虚斩抽身退回,刚要指挥官兵,突然一股压力迫至,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百代荣华一夕空,未雨(语)先有晴(情),繁霜两鬓,泪眼上愁容,从来喜乐不由心,忘峥嵘,回首现惊虹!’”

随着吟唱之声响起,一道身影乍现于街道一端百步开外的地方,他举步人在空中飘飞,落足又在数丈外现身,他的步子并不如何阔却如常人十步迈出去的距离一般,他行走轻如风,快如电,形如白驹,意若流虹,举步投足之间说不出的潇洒,衣袂飘飞之际道不尽的风流,随着他吟唱之声止息,他的人恰好来到邵鸣谦身前。

“惊虹!”邵鸣谦的心狠狠一颤,如今的他可不比从前。

“邵盟主,我来讨回前次的算计。”

惊虹淡淡地道,惊虹,这个号称洁身自好,极少行走江湖的人;惊虹,这个号称淡泊名利,极少争斗的人;惊虹,这个总是听说,极少露面的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邵鸣谦面前,他成名多年,两鬓早已斑白,却仍然身材修长匀称,气态闲适淡雅仍可称作标准的美男子,看他的表面更是的的确确实实在在淡泊名利,风流倜傥之人,然而淡泊了半辈子的人突然忍不住了,不知是不是如酆无常所说那般多次被人超越心里有些不甘有些扭曲,还是他本身就是个伪君子,总之他开始卷入争斗,并且一出手便是大动作,一出手便将积攒半辈子的好名声尽数放弃了。

“好。”邵鸣谦没有多说一句,也已无需多说一句,他望着大街小巷中还在不断奔跑出来的人,一百,二百,三百......,他虽然没有中埋伏,却仍然中了计,即便正面交锋他仍然处于下风,不同的是正面交锋他还能跑,正面交锋他还能多杀几个敌人,眼看着敌人当中有好些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面孔他突然为魏先生担忧起来,敌人能渗透到钟蛰帐下的大将不可能不将魏先生算计在内。

惊虹动,起手一掌,他动手之时天际出现一抹艳丽之极的彩虹,邵鸣谦接掌,倒退六步,喉头一甜,他生生将血压下,然而他的鼻孔中已流出一股暖流。

“邵盟主,你的功力一次不如一次了。”惊虹淡淡地笑道。

邵鸣谦抹了一把鼻血没有说话。

“你要是跑,我未必能留得下。”惊虹道。

“不必了!”邵鸣谦道。

“很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惊虹话音落,又是一掌打来,他的掌很绚丽,就如一道彩虹,中了他招的人身上也会留下一道漂亮的彩虹印记,曾经这绚丽的招让他名声大噪跻身天下最强的高手之列,曾经这绚丽的招也让他止步不前,十来年未有寸进,沦为他人讥笑的原因,正所谓‘流水的第一,铁打的老末’,从崇无敌时代开始他就是铁打的最强高手中垫底的存在,如今,他终于开始有了进步,而且是很快的进步......。

三十招,邵鸣谦中招,惊虹的实力强于从前,却没有看起来强大,因为惊虹也受伤了,邵鸣谦不知道他是被谁打伤的,总之这是个机会,他可以选择逃跑或者等待援军,魏先生就是他的援军,他肩负着‘北川’军士吃饭的重担绝不允许出错,哪怕拼命他也得拼,如今唯有拖战下去,唯有等待魏先生脱身。

魏先生是与‘雷神’同辈中天下少有的高手,尽管今时今日天下有些乱,武林江湖也乱的很,一些之前隐藏不出的高手为了讨生计也不得不出山,然魏先生始终是魏先生,虽然比不上‘雷神’,病老这些人,比厉九陵单人布阵的实力也尚逊半筹,但在整个天下也是超一流的高手,就算是隐世的高手想击败魏先生也是千难万难。

夕阳,如血。通红,却又不红。

人如稻草,一株株被收割,一株株倒下,邵鸣谦支撑,苦苦支撑,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意识到一个错误,从‘扬刀盟’被灭开始敌人就设了个圈套,他,钟蛰,师弟,魏先生,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钻入这个圈套,表面看起来他们查明了敌人的身份,表面看起来他们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但敌人故意让他们查明了这些,‘神赎教’潜藏了多年一直未曾暴露,然而这段时间似乎格外张狂了些,只因为他们已不在乎暴露。

‘神赎教’暴露了,让他和钟蛰看清了他们的目的,所以‘扬刀盟’最好的选择是与朝廷合作,因为他们自己无法抗衡‘神赎教’,这一点他们明白,‘神赎教’的也明白,所以不用别人拷问,不用别人威逼,他邵鸣谦乖乖将‘扬刀盟’所有暗处的粮食全部收集起来运往京城,这一运便暴露在他们眼中,他们只要派人中途拦截即可,而作为钟蛰手下参将刘达的出卖这件事会让钟蛰彻底陷入说不清的被动,以朝中诸臣的嫉妒和互相不服的争斗下,钟蛰必会被不断弹劾直至丢官丢命为止。

“但愿侯爷能扛过这一关。”邵鸣谦心中想着.....。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也已消失。

第385章 恨无时

癸酉年,乙丑月,辛巳日。

腊月二十三,小年,日曜日。

北方地区多以腊月二十三为小年,‘扬刀盟’所在之地介于南北之间,风俗也多按北方来过,这一天据说是灶王爷回天庭的日子,人们这一天要做麻糖来吃,据说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老人家别向玉皇大帝说主家的坏话也有一说是为了让灶王爷嘴甜一点多在玉皇大帝面前替主家人美言几句,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以及玉皇大帝他老人家有没有空问,有没有时间去管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知道了,经过这些年见惯各种套路的江湖人来说这种说法恐怕最初也是卖麻糖的商家发明出来的,不过又能有好吃的东西吃,又能讨个彩头,没人去计较那些。

清早起来,柳十一负责收拾房屋,梁榭对着朝阳练气运功,今年的小年是极其寒冷的一天,干冷干冷的空气冻得人鼻子发红。

早饭柳十一熬了点粥,热了几个馒头,两人馒头就粥的吃着,寡淡无味中却有着宁静平和的幸福,至于送灶王爷做麻糖的风俗两人恐怕是无法遵守了,山上没有足够的食材,柳十一也不会做,往年这东西一到冬天随处都可以买到,如今这年头饭都没得吃又有谁会做了麻糖来卖又有谁会买呢?至于灶王爷打算说些什么也只好由他说去了。

吃过了早饭梁榭拿了根绳子到处去捡一些枯树枝当柴火烧,柳十一左右无事也跟着去了,天寒地冻,山上风大更冷三分,梁榭本不忍她跟着自己受冻,但她愿意也只好由着她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捡拾着枯枝,这几年旱死了许多根基不深的小树,大树也枯死了不少,加上许多地方没吃的扒了树皮草根来吃,没水喝挖了树根砍了树干挤水来喝,于是树便死的更多了,可以说枯树断枝这东西多的是根本无需发愁,至于为此多流的汗能否从那可怜的树皮树干中补回来就不知道了。

两人并未多费多少力气便在山上捡了不少枯枝,梁榭捡枯枝行,至于怎么绑就不大在行了,柳十一看着他背着枯枝没走几步那一捆树枝就朝着一头倾斜过去不由得失笑道:“原来我没跟着的时候你每天都是这么背回来的呀?”

梁榭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往常你没跟着的时候捆的挺好,今天不知怎么了。”

柳十一白了他一眼走过去从他背上将那捆枯枝取了下来重新绑过这才又给梁榭背上,这绑绳子的活儿梁榭看过多少次就是学不会,他也不由得对自己的笨有些发笑。

中午的时候柳十一和面煮了两碗面条,没有肉,没有鸡蛋,没有葱姜蒜,山上的佐料上次也被两位大姐半夜拉走了。调几滴油,放一勺盐用开水冲开便算是汤,两人相视一笑动筷开吃,这是两人所能吃到最好吃的东西,也是能做的唯一的好吃的东西,尽管如此两人依旧很满足,今日过小年,两人不再像往日那般节省,柳十一吃了一碗,梁榭吃了两碗,两人算是少有的吃了一次饱饭。

午后,山风呼呼地吹着,橘红色的太阳仿若一盏孤灯挂在天际。梁榭练了几趟刀,练了一会儿暗器,缺乏油水的饭菜顷刻间不再有饱腹感甚至隐隐然有种饿了的感觉,梁榭运气数周力量再生感觉顿时踏实起来,‘天根诀’能吸收天地之气,也能最大限度的利用所有食物,这也是这几年来他在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功力增长不曾间断的原因之一,而‘恨刀十二诀’是极其消耗的打法,消耗筋骨,消耗脏腑,消耗内力,消耗生命,没有一定的功底这套招法使不出威力来。

梁榭收了刀,望了望武场对面的‘财神观’和‘扬刀盟’英烈们的祠堂,心中颇为感慨,想当初‘扬刀盟’是个庞然大物,如今就剩下二三十人了,总舵更是只剩下他跟柳十一两人。

太阳偏西,天色很快昏暗了下来,晚饭间柳十一端上热好的两个馒头梁榭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不知怎地他听着山间呼啸的风声,望着外边黑漆漆的夜心中只觉得无比压抑无比烦躁更有几分害怕,咬在口中的馒头一时也停住了没动。

柳十一看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梁榭随口回了一句,随后又喃喃自语道:“又快过年了,师兄走了一个月了,不知年前还能不能回来。”

柳十一刚想安慰几句忽然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急速奔来,梁榭一惊放下馒头快速出了房门,柳十一怕有意外急忙跟着出去,只见不远处一人披头散发,浑身破烂不堪快速向他们所在之处奔来,这人身材修长,脚步沉重而不稳,他背上竟还背着另外一个人。

梁榭此时的功力非同小可,明处视暗犹看得清楚,这人他认识正是魏先生,他背着那人耷拉着脑袋被魏先生的背遮住了看不清面容,但梁榭的心在这一瞬间凉了半截。

魏先生看到梁榭和柳十一,嘴角挂起一抹笑容,然后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人整个栽倒了下去,他背上之人失了支撑更是被抛了出去。

“先生!”梁榭和柳十一快步抢上,柳十一一把扶住魏先生,梁榭伸臂一揽将魏先生背着的那人揽入怀中,这一下他将这人的面容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一眼让梁榭浑身剧震脑子在刹那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那人的身体眼泪夺眶涌出。

“终于......回来了。”魏先生只说了一句话就此人事不省。柳十一向梁榭身下的那人看去,只见那人是个中年汉子,两鬓斑白,长得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沉稳老实,他面上挂着一丝苦笑,似是解脱又似无奈,他的手很大,手指也很粗是干惯了活儿的一双手,他的脚很厚,很宽,走起路来一定很沉稳,他的胸口处有一个洞,一个超过拳头大的洞......。

柳十一看到这个人的面容,看到这个人胸口的洞,她的心也狠狠一颤。

这世上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刀名‘希望’,鞘称‘未来’,足下‘千里’,寄‘希望’于‘未来’,足下‘步步为营’,不敢过,不敢失,不敢停,不敢止,不争一时之功,不图一时之快,不逞一时之强,固守赤志,不忘初心。江湖传言,他坚毅,刚强,谦和,不欺辱弱小,不谄媚强权。他拥有世上最宽阔的背,只要躲到他的背后无人能伤;他拥有世上最有力的手,只要经他的手没有创造不出的未来;他拥有世上最坚实的肩,只要有他在没有挑不起的担子。他是这世上最值得依靠的人,他是‘扬刀盟’的支柱,更是多少人心中的希望。他不是天下首富,但当多少人吃不上饭的时候他第一个救助贫苦;他不是权利巅峰,但当天下陷入灾难的时候他第一个扛起了责任;他不是天下第一,但当强权欺凌正义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反抗;他不是最好的人也不是最善良的人,他不是最有天赋的人也不是运气最好的人,他只知道脚踏实地去走,勤奋双手去做。

他就是邵鸣谦。一个天下有难,‘雷神’没有站出来,‘龙神’没有站出来,‘大隅天城’没有站出来,‘钧天九鼎’没有站出来,朝廷多少吃着国家俸禄的人没有站出来,他站出来了的人,他能力有限,实力有限,财力有限,他这杯水救不了天下这场火,然而他还是泼出去了。他只是愿意第一时间站出来的人,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能不能做到,他都站出来了。

他不完美,却伟大。

梁榭紧紧地抱着师兄的尸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眼泪忍住了又流下了,再忍住,再流下来,柳十一将魏先生扶进房中,陪着梁榭一言不发,她知道他难受,知道邵鸣谦在梁榭心中的份量。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梁榭依旧跪着,任凭柳十一如何劝慰仍然不说话,不动弹,不回去,一夜,一整夜梁榭一动不曾动过。

第二天,柳十一找来几根木头搭了个棚子,简单摆设了灵堂帮着梁榭把邵鸣谦的尸体搬了过去,梁榭没有让柳十一动手,自己抱着师兄的尸体放入了灵堂,然后跪在灵堂里呆呆望着师兄的尸体不吃不喝一言不发。

第三天,梁榭依旧不吃不喝的跪着,柳十一怕他冻坏了饿坏了,几次给梁榭披上衣服,送来饭菜,可梁榭依旧一口没吃,一口没喝,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也仍由他掉落,不管不顾。

第四天,在柳十一的照料下,魏先生的伤终于被控制住了,梁榭却依然如故。魏先生和柳十一劝慰多时梁榭只是答应却不动弹,数日来的不吃不喝已经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柳十一实在劝他不动只好也以不吃不喝威胁梁榭,梁榭这才喝了两口水吃了两口饭,却依旧不肯回屋睡觉,柳十一说替他守灵梁榭也是不用。

第五天,梁榭依旧如此,五天来,梁榭只喝了四五口水,吃了半碗饭,说了不到十个字,几乎没有挪动过身子一直在灵堂里跪着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话,邵鸣谦的尸体已被冻得邦邦硬,梁榭的脸色也不比邵鸣谦好多少。为了不让梁榭继续耗下去,魏先生和柳十一决定今天给邵鸣谦下葬,可山上却没有棺材,山下也弄不到棺材,这两天柳十一走遍了包括‘九梁城’在内附近的三四个镇子都没有弄到棺材,所有棺材铺无一例外全部关门。中午时分魏先生和柳十一从仓库里找出来一个竹席将邵鸣谦的尸体裹了起来,和梁榭商量着给邵鸣谦下葬的事,梁榭没有说话默默接过席子裹起师兄的尸体向埋葬‘扬刀盟’兄弟的墓地走去,自己挖土,自己将师兄埋了下去,再自己填土亲自将师兄掩埋,最后一头栽倒在邵鸣谦墓上人事不省。柳十一和魏先生赶紧将他背了回去。

第六天,除夕,过年。

年前的平静终被打破,梁榭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印证,邵鸣谦之死让这个年过的异常压抑。

魏先生走了,他走之前没有跟梁榭打招呼只跟柳十一说了一声,梁榭也没有去问,没有任何心思去问。

大过年,在这本该张灯结彩吃好的穿新衣的喜庆日子里梁榭和柳十一只有米饭,馒头,粥,除此之外连咸菜都没有。梁榭终于开始主动吃饭,一个馒头刚咬了一半又怔怔落泪,咽不下去,柳十一知道劝慰无用唯有默默相陪。

发呆,落泪。太阳从东到西,夜晚很快来临。除夕的夜,山上没有烟花,没有爆竹,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守着火炉的两个人默默发呆,没有说一句话。梁榭的眼神盯着火炉,火炉中跳动着火红的火苗,升腾,欢快,梁榭静静地盯着,看着,想起小时候师兄给他们兄弟们做番茄炒鸡蛋,给他们用柳条编耗子,给他们买插画书,他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长兄如父,在自幼失去父母,师父叛变的梁榭心里邵鸣谦不仅是他的师兄,更等同于父亲。

三师兄死了,六师弟死了,七师弟死了,现在大师兄也死了,二师姐嫁人,八师弟经商,五师弟不知去向,师父不知死活,活着还不如死了,师门一脉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夜深,梁榭回到自己屋里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没有人声,没有兽吼,没有鸟鸣,静,静的可怕,整座山上只能听到风吹过山谷,吹过房屋,吹过枯树的声音,那声音凄凄恻恻,更让寒冷的天气添了几分寒意,这寒意屋墙挡之不住,火炉逼之不退,被子隔之不开直吹到人的心底最深处,梁榭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心中对师兄的心疼渐渐变成了怨怼——活该,死了活该,这个白痴,这个蠢货。他的手死死扣着床板直到床板开孔断裂,这股子怨怼才发泄了出去,发泄过后又是更深的悲伤......。

‘天禄’七年,正月初一。连日来不吃不喝加上心情的扭曲梁榭终于病了,‘天根诀’也没能阻止的病了,这一病就是三天,这三天他没有下床,柳十一没有合眼。

初四,夜。

梁榭在床上躺着,柳十一在地下坐着,风在山谷间肆虐着。明天就是立春节气,然而今夜北风依旧,风吹着山谷嚎叫着,似鬼哭狼嚎,风吹过屋舍树木悲呼着,似在泣血。

柳十一心中也升起一种极度苍凉和孤独之感,三十多岁了,眼望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她从未有过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害怕。

初五,立春。

有‘天根诀’护体梁榭的病好了一大半,然而心病却还是挥之不去。今天他没有说话,只怔怔地坐着,坐了一整天,此后数日,梁榭该吃吃该喝喝,此外一言不发的呆坐。

初五。

‘北川’

初九,天日,玉皇大帝的生日。

立春已有数日,气候依旧如寒冬腊月一般寒风刺骨。

夜。

小屋,炉火,无灯,两人呆坐。

梁榭盯着炉火呆呆出神,过了良久良久他长叹了一声,柳十一知他心情,默默抓住梁榭的手背却不说话,梁榭无奈地笑了笑,二人无言,无需多言,彼此皆知对方想要说什么,却不必说出来。

两人静静坐着,又过了许久,炉火渐渐暗了下来,柳十一起身,打算添一些柴火,被梁榭一把拉住,柳十一还未反应过来梁榭已将她死死抱入怀中。

“嗯.....老大......”柳十一轻呼一声,梁榭的手很重,她猝不及防之下肋骨生疼,听到她吃痛梁榭没有松手却搂的更加紧了。

黑暗中梁榭抱得越来越紧,柳十一被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忽然一物贴到了她的唇上,那是厚实的嘴唇是梁榭的嘴唇。

‘唔......’梁榭的这个举动将她吓了一跳,她想要说话梁榭贴的更紧,却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唇未分,梁榭的手已动,柳十一抵抗,却无力抵抗大病初愈的梁榭,他一反常态,粗野,狂暴,没有半分的客气,亦无一丝一毫的忍让......。(根据我国法律要求,此处省略若干字,有兴趣的朋友脑补即可)

炉火昏暗而柔和,柳十一不再反抗,她默默流泪,是感动,亦是幸福,多年来她什么都没敢要求,什么都没敢争,只求彼此还能见面。

梁榭压抑已久的心,压抑已久的情,在大师兄逝去的这段日子里彻底将他逼到死角,他怕,因为害怕他不想错过,如果说世上还有一种比得不到还痛苦的情感那便是错过和后悔,他不想后悔更不想错过。

“及笄束发两相知,月桂中天犹未迟。一日桑榆归梓地,青丝豆蔻恨无时。”

这是刀狂晚年时作的一首诗,江湖上小有流传,无人知刀狂当年经历了什么,无人知刀狂铁血一生霸气一生最后为何做了这么一首诗,并且把‘恨无时’三个字为自己刀招取名,或许他也有他的无奈和后悔。

‘恨——无时’,刀出而无回,错身而过取人首级,错身而过,错过,错过。

错过比求之不得更加可惜,更加令人痛苦。

第386章 末世将军

九天十地。

正月初十,大地生辰。晨,白雪覆盖,‘秋池山’似为邵鸣谦着孝,漫山遍野的白。山谷素净,空气澄澈。

正月十一。

‘中州’多地落雪。

正月十二。

‘九州’北方多处落雪

正月十五,上元节。

京城落雪,皇帝早晨起来乐的赤脚奔出屋子跪在雪地中双手捧起一把雪大口大口吞下。

七年了,旱灾终于要过去了么?

二月初三,鲁珏击溃十三万叛军,叛军之首‘托塔天王’李顶天带所部残兵五千余人撤走。

二月十八,杨谊由再领十万大军出发中伏,鲁珏趁其撤退拿下杨谊由的老巢‘枫南城’,杨谊由被迫撤退,李顶天驰援而来再次中伏,鲁珏于是趁机将两大叛军首领逼至‘栗子谷’一带围而困之,叛军所部已不足三万,鲁珏手下尚有十五万大军,取胜已是十拿九稳。皇帝闻讯大喜,封其妻、子、族人三十二人,封鲁珏‘鲁王’,加俸万石,赏麒麟服,赐飞云靴,荣宠之甚自本朝建朝以来从未有之,至于金银之类的赏赐皇帝拿不出来也就以荣誉类的赏赐替代了。

同日,十六道奏疏递上,皆弹劾鲁珏军纪涣散,杀民冒功,望皇帝严惩。

二月二十三,春分,降雨。

‘丹禾府’知府被杀,皇帝调‘百瑞城’知府雷毅暂时调往‘丹禾府’安抚百姓,‘百瑞城’大小事则暂由捕头杨庚代为处理,雷毅哪知这一调任便成了永远。

三月初三,北帝诞,北方降雨,大地终见绿色,灾荒势头大为减轻,百姓欢呼,皇帝心悦。

三月初八,‘天门关’退敌,取‘金骑’千余级。

三月十五,‘天门关’再退‘金骑’,伤敌一万余,取级九百七十三。

三月十九,皇帝督催鲁珏平叛,鲁珏以山中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恐逼狗跳墙作困兽斗,故而围而不歼,遂请军饷钱粮,朝廷拮据日甚,皇帝百般拼凑只得五十万两白银。

此后数日,弹劾鲁珏之人不断冒出,鲁珏听闻,一份辞呈火速递至上,皇帝心中不快,亦无可奈何,多番安慰双方,事件方才平息。

三月二十六,‘金骑’再度叩边,‘天门关’守将坚守不出,再度击退之。

三月二十九,‘西荒’‘赤鬼国’巧匠与常老九之侄及‘垒山十怪’中剩余三位联手制出‘惊掷春雷’,四月初九,常老九之子常学宸撰写《巧夺集注》一书已告成功,书中收录《乃粒》(谷物)、《乃服》(纺织)、《彰施》(染色)、《粹精》(谷物加工)、《作咸》(制盐)、《甘嗜》(食糖)、《膏液》(食油)、《陶埏》(陶瓷)、《冶铸》、《舟车》、《锤煅》、《燔石》(煤石烧制)、《杀青》(造纸)、《五金》、《佳兵》(兵器)、《丹青》(矿物颜料)、《曲蘖》(酒曲)和《珠玉》等各行各业各物的制造加工工艺,书中图文并茂记录详尽,在《冶铸》《佳兵》两项中更记录了多种金属冶炼和多种火器的制造,并对天下各国,古今中外一些冶铸之法的优缺点进行对比批注,主张引进‘赤鬼国’的六大火炮的铸法和三种番邦特有金属及其冶炼,更提出一种既便宜又实用的新型火器的设想,只待朝廷有了银子投入试验。书中就农耕之事更结合土壤,气候,品类,栽培方法等进行详尽说明,对抗击旱灾水灾亦有一些应对的方法及设想。皇帝看后大喜,当即赏赐常学宸白银百两(没错,皇帝就是这么小气,就是这么穷),授三品文官衔,并将此书刊印成册,除却书中火器等内容,其余皆可传之天下。

春天,往往意味着希望,今年的春天尤其是希望中的希望,剿灭叛军已成定局,‘天雄国’屡次兵败,火器研发有了新的进展,连续六七年的旱灾也在两场雨的洗礼下开始退缩,米价也在两场雨之下略有松动,自最高时一石米二十四两银子都买不到的价格降到二十二两左右,一些囤积居奇的米商似乎被两场雨唬得有些心虚。一切似乎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朝廷依旧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还没到秋天收获的日子,虽然朝中群臣不和党争不断,虽然‘神赎教’势头一日大过一日,但这些事只要不是同时来朝廷总有办法,皇帝总还有希望一一处理。

四月初三。

鲁珏再次请饷,皇帝变卖宫中之物再凑二十三万两白银,乃督催鲁珏平叛,鲁珏再次虚应之。

四月初八。

鲁珏再次遭到弹劾。

四月十一,‘栗子谷’外,军营。

鲁珏身子斜依在虎皮之上,双腿搭在身前的几上,眯着眼,哼着调,看着营帐中女乐的舞姿,听着女乐的歌声,手中把玩着一件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玉虎,样子好不惬意。

“父王!”营帐外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进来,听声音是鲁珏的大儿子鲁廷,帐中女乐听闻急忙止住了歌声,停歇了弹奏。

“嗯~~~”鲁珏将一个‘嗯’字的音拖的老长,漫不经心地答道。

“叛军杨谊由派使者求见。”鲁廷道。

“先带他下去,让他等一会儿。”鲁珏道。

“是。”随着鲁廷的声音传进营帐脚步声却已渐渐远去。

“你们继续。”鲁珏眼皮都不抬,继续吩咐女乐道。

“是。”众女子齐刷刷行了个万福的礼,齐声应了一声,古乐,舞蹈随之而起,舞姿曼妙,歌声婉转,鲁珏听得如痴如醉。

突然,‘铮’地一声断弦声响起,鲁珏蓦然睁眼,众女子吓得急忙跪倒,只见其中一名少女十四五岁模样,眼含泪意怯生生以袖遮着琵琶,鲁珏只一眼便知道是她将弦弄断了。

那少女见鲁珏注意到了自己吓得向后一缩,鲁珏蓦地站了起来,两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少女的手腕,少女大呼‘饶命’,鲁珏哪里管她用力将少女扯起,少女被一扯丢了手中琵琶踉跄着向鲁珏跌撞了过去,鲁珏一把将其按在几上便撕扯少女衣衫,女乐中领头女子忙叩头道:“将军饶命,求将军看在她年少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她这回吧。”

“滚!”鲁珏头也不回骂道。

‘嗤~~’少女衣衫撕开一块,露出腰部雪白的肌肤,少女惊恐万分,哭喊着求饶,领头女子壮着胆子又叩头道:“将军大人大量,求将军饶了这苦命的孩子吧,我们姐妹愿意伺候将军。”

鲁珏被吵的心烦,停手回头道:“要不是本王把你们救回来你们早饿死了,本王管你们吃管你们住,怎么?这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识相的都给本王滚出去,她本王今天要定了,如若不然本王逐你们出军营自己讨生活去。”

众女子欲待再言却均忍住了,一个个默默然站起走出了营帐,少女哭喊着‘姐姐,姐姐’却是无人搭理,‘刺啦~~’又是裂帛之声传出,少女的裙子被撕破了......。

军营中,营帐静立,哨兵井然而立,隶属于‘鲁王’的大帐里传出一阵阵哭喊声,帐外站着两名军中高手保护,两人静静矗立在帐外犹如泥塑一般对帐内的动静仿若未闻。

一名铠甲明亮手持数截长棍的将军带着几名随从打营外走来正巧要来向鲁珏报告军情,待他听到帐中哭喊声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暗自咬了咬牙,脸上却堆起一抹笑容,当即假装急匆匆的样子走来他人尚离军帐有十来步远近便大声道:“末将郁栖柏求见大将军有要事禀告,请二位代为通报一声。”原来这将军正是郁栖柏。

两名守卫齐齐看了郁栖柏一眼,其中一人道:“郁将军,王爷正在处理公务不方便见你,你过会儿(三分钟)再来吧。”

郁栖柏道:“事态紧急,不敢不报,末将方才见少将军似被人挟持,待要相救怎奈人手不足,若贸然行事恐连累少将军受伤,所以末将特来请大将军定夺。”

郁栖柏这一说两名守卫对望一眼,不敢不报,鲁珏似乎也听到郁栖柏的话,帐内响动戛然而止,一少女抱着衣衫跑出了营帐。

“进来吧。”少顷,鲁珏的声音自营帐中传出。

郁栖柏暗自一笑,几步进了营帐。

“说吧,什么事?”鲁珏开口直接问道,对于郁栖柏所谓少将军被挟持的话提都不提。

郁栖柏知道谎言被识破,他也不以为意,该救的人已然救走,当即行了个军礼道:“启禀大将军,皇上多次督催平叛,我们何时动手?”

“嗯~~”鲁珏拖长声音懒洋洋应了一声对郁栖柏的请示竟未作答。

郁栖柏躬着身子未听到答复,心中已是十分恼火,军中养敌自肥的传统也非只一日了,当初跟着岳父从军见惯了这些纵敌逃窜,养敌自肥,吃空饷,杀民冒功的勾当,这姓鲁的更是个中老手,以前岳父作为最大统帅这些行径都大为收敛,如今鲁珏掌兵更是变本加厉,眼看再加一把劲叛军必然覆灭,可偏偏这家伙整日笙歌燕舞就是不肯发兵。然而没办法他自忖便算他统率了这千军万马也只能是军纪好一些,想要平叛远不及鲁珏调度有方,也远不及鲁珏有威信。

第387章 养敌自肥

过了片刻,鲁珏见郁栖柏依旧躬身不起,叹了口气道:“唉,皇上老是催我平叛,我又何尝不想?但是‘栗子谷’山川广博地形特殊便于埋伏易守难攻,我们的人进山势必中伏,这仗不好打啊。”

郁栖柏道:“末将有把握剿灭叛军,请大将军准许。”

鲁珏道:“不行,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绩,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郁栖柏道:“大将军在上,末将愿立军令状,如若失手甘愿领死。”

鲁珏皱了皱眉,旋即怒喝道:“进山一旦中伏,你把守的‘东山口’便会露出空缺,那时叛军趁机逃遁,斩了你又有何用?”

郁栖柏再也忍不住,直起身子顶撞道:“外有‘天雄国’大破‘北川’连番进攻‘天门关’,‘天门关’将士苦苦支撑,内有‘神赎教’日渐做大,意图难明,加之天年不顺,灾荒不断,朝廷国库空虚,捉襟见肘,大将军手握重兵不思解国危难不从皇上圣旨却在这里笙歌燕舞,屯兵不进是何道理?”

鲁珏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战机未至贸然出兵只有大败亏输,姜远瓴之死难道还不够你警醒么?”

郁栖柏听他提及岳父更是火冲头顶,大声道:“大将军也曾跟着姜帅,姜帅可曾在军中邀过女乐,可曾吃过空饷,可曾虏获民女?”

鲁珏道:“本王做事自有本王道理,你一个小小的二品‘平寇将军’胆敢以下犯上,小心本王以军法办你。”

郁栖柏道:“是军法还是你个人的法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大将军要末将警醒姜帅之败,末将也提醒大将军莫忘了‘天柱将军’之殇,别自己威风了一世祸及后辈到头来断子绝孙,养敌自肥固然能够掌权一时威风一时,可当真到报应的那一天断的也是自己的子,绝的也是自己的孙,谁是敌谁是友还望将军能辨别得开莫走老路......”

‘啪’,郁栖柏话未说完鲁珏一掌重重击在面前的石几上,登时石屑纷飞,石几断为两截,鲁珏起身指着郁栖柏骂道:“叛军是本王打残的也是本王围起来的什么时候动手也由本王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指手画脚,来人,拖......给我轰将出去。”

郁栖柏一甩袖子道:“不必轰了,末将告辞。”说着转身出了营帐,迎面正好碰到赶来的鲁廷和杨谊由的使者,郁栖柏看那使者眼熟,心头的怒火更加难遏,长棍也不待接起直接一棍向那使者的后脑打去,鲁廷手疾眼快将那使者一拉躲开,郁栖柏还欲动手营帐前两名守卫拦在他身前,郁栖柏万般无奈之下负气而去。

鲁廷知道郁栖柏定必与父亲有了矛盾,故而不敢直接闯入帐中,由两名守卫通报他带着使者在帐外等候,直到帐内传出鲁珏‘进来吧’三个字,鲁廷这才带着使者进账。

鲁珏坐在虎皮之上犹自生气,他身前是破了的石几,见到鲁廷和使者进来向他行礼他只‘嗯’了一声,也不请使者就坐,使者就那么干巴巴站着,好似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

“杨谊由和李顶天这次就派你一个人来是看不起本王么?”鲁珏扫了一眼使者不悦道。这使者年纪不大,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虽不俊美倒也有几分英气。

使者躬身道:“王叔误会了,正因重视,所以父王才只派了我来。”

“哦?你是杨谊由的儿子?”鲁珏眉目稍舒问道。

“正是小侄杨岼。”使者道。

鲁珏道:“派你来也没用,我们的将军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现今皇帝隔三差五催逼平叛,若是放了你们走势必会累及本王身家性命。”

杨岼道:“父王也知王叔难处自不敢强求,王叔若能说服皇上接受我等投降父王一样感念王叔厚恩。”

鲁珏冷笑道:“当本王是傻子么?李顶天怕是已经投降过六回了吧,杨谊由也曾投降过一次,皇上要不上这个当哪用得着打到今日?”

杨岼脸一红道:“无论是非大家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这是父王的一点诚意,还望王叔设法周旋。”说着他掏出一张画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呈了上去,鲁廷代父接过献上。

鲁珏扫了一眼,脸上依旧带着几许蔑笑问道:“这是什么?”

杨岼道:“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所在。”

鲁珏冷笑道:“我朝两亿左右丁口,经过连年兵祸灾荒,至少死了两三成以上,你觉得如今还有谁缺房子住么?还是说本王有空坐在家里喝茶?”

杨岼笑道:“王叔自不会看中几套宅院,便算小侄也瞧不上眼,只是这处宅院的地下却埋着一些东西,或许王叔会有些兴趣。”

鲁珏没有追问,只是略带兴趣的‘哦’了一声等待杨岼的下文,果然杨岼道:“几年前父王兵败逃遁,那时为了东山再起师爷出了一个计策,将军中饷银分为三处储藏,以便来日东山再起,后来机会再临父王果然凭借当日埋藏下的金银珠宝重新招兵买马成就霸业。”

鲁珏道:“这么说,这处宅院是三处藏宝所在的其中之一了?”

杨岼躬身道:“正是,其余两处所藏金银已被父王用尽,如今只剩下最后这一处尚未启用,这也是父王能拿出的所有身家了,有了这一笔银子王叔军饷紧缺之势可以暂解,军中兄弟也可以吃一口饱饭,请王叔看在军中兄弟的面子上成全父王,毕竟我们只是国恨并无私仇。”

鲁珏将那类似地图的纸往断几上一丢,淡淡地道:“你很会说话。本王本非嗜杀之人,都是‘天芒国’子民,但能和解本王也愿意做这好人,奈何皇上已不再相信你们,本王也很为难。”

杨岼道:“临行前父王说,如果我们还有一线生机,那必然是‘鲁王’赐予的,小侄认为父王的话绝不会错。”

听到这话鲁珏不由得笑了笑道:“杨谊由也算得盖世英雄,可惜他运气不好,先是姜远瓴,再是钟蛰,然后又遇到本王,能活到今日已算万难。”

杨岼道:“姜钟二人如何能与王叔相比?他们遇到当日的父王尚且无法全胜,更遑论今日。”

鲁珏道:“本王不是妄自尊大的人,这话再也休提。”

“是。”杨岼道。

鲁珏道:“前两次杨谊由和李顶天的礼物本王已经收到了,在这末世之时能有这般手笔也难为他们了,本王代手下兄弟谢过了。你回去告诉杨谊由和李顶天,再耐心等一等,若有良机本王自会闭上一只眼睛,皇上催逼平叛的圣旨本王也会代为压下,倘若形势再生变化,本王也控制不了也请他们莫要怨怼,总之信得过便照本王的话去做,若是信不过便派人来说一声,他们送本王的礼物本王双倍还回去也就是了。”

杨岼大喜,跪下叩头道:“王叔为人我们自然信得过,那小侄这便回去将好消息禀报父王。”

“嗯。”鲁珏应了一声,杨岼当即叩头出了营帐,鲁廷命人将杨岼护送出了军营这才转回帐中。

“父王......”鲁廷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鲁珏脸色不善。

“是。皇上多次下旨,郁将军多次请令,父王为何还是坚不肯战?平了反贼父王就是天下最大的功臣,这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鲁廷不解地问道。

鲁珏道:“是最大的功臣又怎样,现在为父已然封王,到时候封什么?”

鲁廷道:“即便没有封赏我们身为军人也当为国尽力,何况朝廷已实在拿不出银子来了,军饷越拖越多,长久下去会拖垮整个朝廷。”

鲁珏冷哼道:“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立刻平叛。”

“为什么?”鲁廷不解。

鲁珏道:“很简单,为父现在权倾天下,手握重兵,若是立刻平了叛我们将何去何从?届时朝廷欲节省开支必然裁军,以我们这几年的作为,兵权一旦被削我们一家迟早会被朝中那些文官弹劾下来,到时候不是丢官罢职能了事的,你以为我们杀民冒功,养敌自肥,吃空饷这些事皇帝不知道么?错了,皇帝清楚得很,他只是没办法而已,信得过的姜远瓴已然死去,钟蛰已然入下狱,其他人既无为父统军的本事又不见得比为父老实,所以他别无选择只有用我,叛军一日不平主动权一日便在我们手里,叛军一旦平定主动权便交到皇帝手中,即便皇帝念着为父的功劳不忍下手又怎耗得过朝中那帮文臣?光是这几个月来,朝中文官已弹劾为父三十余次,长此下去皇帝迟早会信了他们,与其到时候把命交到别人手里还不如这么拖着。”

鲁廷一愣,很明显此节他没想那么多,他略微思索道:“听说‘神赎教’日渐壮大,目的不知,或许平叛后父王可以主动请缨对付‘神赎教’。”

鲁珏道:“一个是稳操胜券,一个是根基不知,且不说皇帝准不准许为父的这个请求,光是从胜算来看,对付叛军对我们更加有利一些。‘神赎教’在暗,我们在明,对方这般创教的理论和手法绝不是几个武功高强的武夫所能办到的,很明显有精于算计懂得人心善于导向舆论的人在背后操纵。而且‘神赎教’暂无叛军这般明目张胆的造反,皇帝也不会觉得对方有多大危害,像这种事,办成了不见得有功,一但不小心中了算计,几个败仗打下来我们先前的功劳便会尽付流水,所以,‘神赎教’这一关还是先叫别人去试试水深浅再说,待其他人吃了亏我们再行出手,胜了有功,败了有辞。”

鲁廷道:“父王是说.....?”

鲁珏道:“找个机会放杨谊由他们走,只要将叛军兵马控制在三万以内,我们随时可以剿灭。”

第388章 新局?老局?败局?

四月二十。

‘天雄国’遣‘金骑’八万,绕过天下第一关‘天门关’,直取‘唐州’边防,‘唐州’告急,皇帝令向铁衣领一万兵马驰援,同时下令鲁珏派人援助,鲁珏当即派出郁栖柏领两万兵马支援,‘栗子谷’‘东山口’换帅,叛军瞅准机会突围而去,鲁珏‘怒’斩‘东山口’新任统领将军马尚,遂又递上奏章,请皇帝降罪,皇帝无奈强忍怒意安抚鲁珏,着其追缴叛军。

五月初三。

向铁衣抵达‘唐州’,协助守城。

五月初七。

郁栖柏令人率领两万大军,号称五万,抵达‘唐州’。

五月十三,‘金骑’久攻不下,乃携大炮五十门而至,由原‘缚右岛’赵文槐之子赵磊亲自督兵轰炸,长城破口,‘金骑’趁机攻入,郁栖柏和向铁衣各领兵死战不退,‘金骑’多是骑兵,精锐非凡,郁栖柏部下多是临时招募的兵勇,战力相差悬殊,在‘唐州’守将、郁栖柏、向铁衣三路兵马合力之下与‘金骑’竟然相持数日,‘金骑’纵占尽上风亦难寸进。

五月二十,夜。

‘金骑’夜袭郁栖柏营帐,郁栖柏早已设伏,正得计时,忽然有十数名黑衣人和三十余名一流高手趁乱潜入军营,郁栖柏死战不敌而亡,向铁衣、‘唐州’守将闻讯赶至,中途遇袭,折损无算,向铁衣大败,携本部三千残余一面沿途且战且退撤回京城一面飞书传讯回京。皇帝欲先行与‘天雄国’议和,待平叛后再行对付,百官坚不肯允,老虎被迫准备迎战。

五月二十五。

向铁衣领八百残兵回京,‘金骑’追至京城下,老虎突袭而出,一举斩杀敌方三员大将,‘金骑’撤退之时又遭常学宸领人以新制火器阻袭,‘金骑’败退,老虎趁机追杀,常学宸从旁策应,‘金骑’大败而回,老虎领一千轻骑追袭对方主将,即将得手之际惊虹现天,三十余名一流高手现身一阻,老虎与对方交手数合自知难讨便宜便即撤退,对方趁机反杀,常学宸断后投雷,新制‘惊掷春雷’疾驰而出,炸死炸伤千余人,‘金骑’骇然而退。

五月二十八。

‘金骑’恐孤军深入遭逢里外夹击,遂退出‘唐州’,退回‘北川’,沿途抢掠百姓无算,皇帝震怒,自知京畿防卫空虚不敢派老虎和向铁衣追击,更知叛军逃窜恐流祸无穷亦不敢派鲁珏出击,只得作罢。

六月初一。

鲁珏再度请饷,皇帝再筹十五万银两,责问平叛之事,鲁珏声称对方狡诈难寻,尚需时日,且提及‘神赎教’之事,皇帝派出一队‘金衣卫’调查,同时令庄则敬暗中协助。

六月初二。

京城守城招募兵勇,填补此战亏损,数日间,京城及周边以及外地流民都赶来从军,向铁衣选五千精壮编入队伍,拟他日操练演戏作守城用。

六月初三。

百官再次上书,弹劾‘金衣卫’办事不利,擒拿盖摩天久无结果,皇帝颇为恼怒,国家危难,时局一日数变,这些人只揪着一人的错误不放全然不顾大局,责问几句,文官竟引经据典批驳皇帝,皇帝忍无可忍,仗责为首十人,结果一棍打出大祸,百官群起而攻,直将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此事纠缠三日,终以皇帝默不作声作罢,然事依旧是事,盖摩天既没有被捕,叛军也没有被平,外敌之患依然没有得到解决,连国库都没有多出一两银子来,军饷拖欠的银子依旧要皇帝变卖宫中器物及内帑中的杂货来抵还。

事还未平,百官中又一波攻势再起,这次却是有人见皇帝只管军饷,不顾朝臣俸禄而发声,朝臣俸禄已拖欠久了,有的甚至拖欠了三年都未发放,故而心中不平,且百官难以养家糊口,不能尽心用事,耽误朝廷大事云云,冠冕堂皇,这本非百官第一次发难,但这次发难的人却让皇帝险些气死,因为发难的是国丈,也就是他的泰山岳父大人,皇帝大为气恼,为此与皇后争吵了一番,皇后默然落泪,写信给自己父亲为皇帝说情,君臣之间稀里糊涂又争了半个月,直到一件更加恐怖的事发生才不了了之。

六月初六。

‘金骑’叩边,‘天门关’守将沈恭率仅余的三千‘铁甲火骑’于野战中击退五千‘金骑’,斩首五百有奇,皇帝大喜。

六月初六,中伏。天气炎热至极,空气颤抖不休,整个京城仿若没有水的蒸笼,人站在太阳底下没一会儿便会头晕目眩,许多兵士开始晕倒,暑气之盛达到京城从未有之的可怕,这种天气纵然在入伏天原本也不会持久总会或多或少有些回环余地,然而这一次却持续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六月十四,‘京城’城墙上。

向铁衣凭风而立,望着城外有些绿意却仍然未曾恢复的生机心中感慨难抑,这个在断臂,在中毒之下犹不吭声,不做声的铁一般的汉子突然有些想家,‘扬刀盟’就是他的家,衡无算是他半个师父,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衡无算死了,邵鸣谦死了,‘扬刀盟’没了,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战友也不错,可惜与在‘扬刀盟’时不同,这里的局势太大,大到他掌控不了,大到他努力无用,大到他不知从何做起,他只能守城,只会守城,这是皇帝交给他的任务,也是盟主交代给他的责任。

城墙上滚烫如炙,城墙下几只老鼠乱跑乱窜,许是天气太热老鼠也被暑气侵体的缘故,那几只老鼠虽然乱窜,却没有往日的警醒,也没有往日的灵活,全然不辨方向,在军兵脚下乱跑,守城门的军兵趁着人不注意蹲下身子捉了一只藏在袖子之中只待换班之后好好烤了来吃,其他几名军兵均效法之,顷刻之间几只老鼠均已不见。

城墙上的一角,老虎正无精打采的打着盹,这家伙只要没事就在睡觉或者即将睡觉,守城本就是极其枯燥的事,本来懒得出奇困的出奇的老虎就更加难以遏制睡意,他的睡让士兵羡慕,让向铁衣有些痛恨——这是在守城,他这最高统帅简直拿守城当儿戏。然而向铁衣知道老虎练的功比较特殊,只有不断睡觉才能不断精进,然而士兵们不会这么想,他们不理解,只会效法这种偷懒的做法。

果然,就在向铁衣在城墙巡视一周的时候就发现好几个士兵正蜷缩在城墙垛口处打盹,这几个士兵离有一个是他前几天亲手招募的,想不到这才刚刚从军便即偷懒,看到这儿向铁衣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前些天险些破城,这一城的军兵,百姓,皇帝差点让人一锅端,这才过了几天,这些人无论老兵新兵怎么半点不警醒?

向铁衣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先揪起了老虎,老虎打了个哈欠,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被向铁衣拖着向几个打盹的士兵走去,走到近前向铁衣将几名士兵唤了起来,怒叱几声,几人吓得立刻认错,向铁衣每人打了二十军棍,便就此罢手。

这件事是很小的一件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因为兵是招来就用的,缺乏训练,缺乏纪律,每一次处罚几个之后别人就会好上很长一段时间,向铁衣原本以为这次爷不会例外,然而第二天,在城墙边公然打盹的人放眼望去就增加到十多人,这仅仅是南城,那北城,西城,东城如何想必也不会好到哪去。

六月十五。

向铁衣再次责打了十余人后此时再次告一段落。

六月十六。

垛口下,有四五十人开始无精打采的打盹,这些人无畏滚烫的城墙着实令人称奇,而且这些人当中还有前两天受罚挨打的人在,向铁衣大怒,询问这些人缘由,这些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天气热困得厉害,向铁衣这次没有责罚,只叫人折了些树枝树叶遮阴,干旱了多年,今年刚刚有些半点起色的绿景原本就稀疏的树枝树叶在半天之内就去了一半,得树叶相助众人暑气略减,然而很快,树叶已干的不成样子。

六月十七。

打盹的人已达到百人之多,而且有四五十人抱着滚烫的能烫起皮肤的垛口瑟瑟发抖,向铁衣渐渐感到不对,与老虎一商议,两人火速派人求见了皇帝,皇帝立刻做出回应,命令太医院派出太医查看,检查结果——暑气侵体,疑似伤寒之症。

太医院回报,皇帝立刻下旨,令‘金衣卫’在城中展开调查,这一调查方知城中不少百姓也被暑气侵体,已死了两三人,病了几百人,于是皇帝连夜下令,四处张贴通知即日起惠民药局十二时辰轮番有郎中坐诊看病,凡身体有疾的百姓可以自行前往,一切医药费用皆从旧例全由朝廷承担,同时令太医院增派太医火速派人救治士兵。

太医们连夜拟了伤寒的方子,暑气侵体的士兵均在营帐内休息,太医们派人煎好药连夜送去服下。

六月十八。

城门口的军兵个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靠着城门,他们的脸色极为难看,甚至比前两天城墙上的那几个军兵更为难看,向铁衣立刻警觉,命人将这些军兵送回军营。

六月十八,下午。

‘唐州’、‘西疆’传来消息,最近多地军民疑似暑气侵体,已死了多人,皇帝无奈,以目前朝廷的财力,京城尚能管的了,其他地方太大,却未必能管的了,可管不了也得管,当下派了几位钦差大臣往各地查看,可怜的几位钦差大臣共带了可怜的一万三千两银子和药材去了。

军中出了事,京城出了事,虽然目前看起来不算大,但朝臣们已感到了害怕,不再揪着皇帝不放,而是家家弄凉席,带草帽,抢购消暑的药材,再也顾不上和皇帝闹腾,事实上,这些人尽管有的三年没有拿到俸禄,却还是很有钱,他们不需要去惠民药局,他们直接去最大的药房,买最贵最好的消暑药(他们认为最贵的一定是最好的)。

六月二十。

服下药的士兵没有半点起色,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一个个像是未曾烤熟的番薯。而守城的士兵中又有千人被暑气侵体。

六月二十五。

第一个士兵因暑气而亡,被暑气侵体的士兵已突破两千,百姓中已有五六千人被暑气侵体,惠民药局连轴转也已忙不过来。

七月初一。

士兵死亡十一人,百姓死亡二十四人。皇帝责问太医院,惠民药局,两方坚称军兵百姓常年缺水少食,加上今年暑气过重,死伤难免,多数人会渐渐好起来。皇帝将信将疑之下听从了他们的意见,然而皇帝万万没想到这个多数人的意思会是如此的凄惨。

七月初八。

士兵死亡八十七人,百姓死亡三百六十余人。太医院太医三人被暑气侵体,惠民药局同样有四名郎中中招。皇帝隐隐感觉不对头,派了‘金衣卫’去四处张贴皇榜,召集民间医术精湛的郎中。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节,阴。

这一日,天气尚算凉爽,没有什么暑气,然而士兵们还是被暑气侵体,原本被侵体的更是一下子死了上千人,而百姓更是死了五千多人。皇帝震怒,责骂太医院,惠民药局是些庸医,骂过之后勒令这些庸医重新拟定药方,太医们和惠民药局的郎中们也似有所觉,好像这次的问题看似伤寒好似又不像伤寒。太医院三名太医死,惠民药局四名郎中亡。

七月十八。

以七月十五为界,此后士兵每日死愈千人,百姓每日数千人死去,新增病患更是日日激增。

七月二十二。

军兵累计死亡八千人,百姓四万多人,百官中亦有数人染疾,许多官员害怕染及自身开始称病不出,日日躲在家中,皇宫内也有几名太监染了病。

七月二十五,民间吴姓叶姓两名郎中揭了皇榜,皇帝火速召见,两人声称是从‘古梦州’而来,自‘古梦州’至京沿途病症皆无例外,全似伤寒又非伤寒。皇帝问及二人,二人称此系天地‘疠气’盛行,乃属瘟疫,此病通常因呼吸染病,所以要将病患隔离,且无病之人最好以干净的布巾蒙面,至于治法暂时晌午良策,且近年来干旱过胜,草药不生,纵有良方亦无如此多的良药。

七月二十六。

皇帝不顾众人劝阻,亲自探望守城将士,同时任用吴叶二医暂领太医院和惠民药局,勒令三天内遏制瘟疫,一月内解除瘟疫。

八月初一。

吴叶二医试药百次终于摸索出头绪。

八月初五。

首个病患被治好,然而却还是慢了。至此死去军兵已愈五万余人,百姓死亡更超四十万,良方已成,奈何其中两味药柴胡和姜活因产自‘唐州’、‘西疆’等地干旱了数年,故而药材奇缺,不但京城稀缺,各地亦稀缺,皇帝派人四处购买搜集,却快不过瘟疫肆虐的速度。

派出去的钦差除了庄则敬和几个‘金衣卫’之外没有一个回来,有逃跑的有染病死的,也有中了埋伏死了的。

八月二十。

屋漏偏逢连夜雨,消失已久的杨谊由和李顶天突然又一次冒出,而且更强以往,短短数月之间竟实力大增,鲁珏迎战,大败而退,叛军很可能要向京城攻来。皇帝得知讯息火速派人至‘天门关’,令沈恭率兵回防京城,沈恭却要三十万粮饷,如今京城十室九空,便算皇帝要卖掉皇宫也是无物可卖了,又哪里来的那么大银子?

闰八月,初一。

‘唐州’、‘危州’瘟疫横行,死伤无以算计,仅京城一城死伤居民已愈八十余万,京城守卫可战者不足万人,其余不是病死便是瘟疫尚未痊愈的羸弱之人,‘金衣卫’中染病者亦超过五成,王休所领的‘内督府’亦死去三四成,皇宫内宫女,太监,嫔妃皆死去不少,朝臣死去三成左右,一时间人心之恐慌无以复加。

闰八月,初二。

老虎和向铁衣并肩站在城头,看着城外远处数不尽的荒冢不由得对视一眼苦笑起来,这次瘟疫两人也已染上,不过以二人的功力硬生生扛了过去,然而如今京城宛若一座空城。

两人正自苦笑,忽然远方尘土飞扬,一条黑线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紧接着两人便看到数不尽的人头和马匹。

“有敌来袭,所有人戒备。”老虎大喊一声,顷刻尘土飞扬更近,无数人头迅速驰来,那些人头之下是一匹匹骏马,竟然是骑兵,而且是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骑兵,这怎么可能?

第389章 国破

战,死战,决战,绝战。

城墙上,火石,火炮轰炸,常老九登城,常学宸登城,新型火器未来得及大规模制造便得派上用场。

城下的箭,城上的火炮,对轰,对射。登上城,打下去,再登上来,再打下去,半天时间,叛军折损三千多人,退却十里,官军折损二百余人,却耗损了太多的火炮埋伏。

皇帝无奈之下亲自到狱中放出钟蛰,钟蛰登城看了一眼眼下的形势,所有军兵凑在一起尚不足万人,以京城之大只要对方分从四个方向进攻,这点人别说守城,便是看都看不到别人从何处登城,而这个办法很简单,对方迟早会想得到,钟蛰苦笑一声道:“皇上,事到如今,你叫我怎么打?”

京城,又名‘飞龙城’,定都时太宗便以‘飞龙’、‘大龙’、‘小龙’三成互相配合而确立军事地位,三城水道互通,粮草和增援便给,可说极难打下,然而如今,河道时断时续,没粮,没兵,没钱,于是三城再有军事作用也变得没作用了。

闰八月,初二,夜。

钟蛰、老虎、向铁衣领着所有守城将士夜袭敌营,他们提前发难铤而走险以博取万一的胜率。军中不足万人,能守城扔石头的不足八千人,能在野外步战的不足三千人,能称得上精兵的只有‘金衣卫’中的二百人和原属于‘扬刀盟’的百名‘玄衣卫’剩下的三十二员残兵,其余‘玄衣卫’多数染瘟疫而死。于是二百钟蛰、老虎、向铁衣、风瑶及二百名‘金衣卫’和三十二名‘玄衣卫’,一共二百三十六人出发了。偷袭是唯一的胜算,而守城这些军兵,都是步兵,武功差劲,行进速度慢,别说偷袭,没等到敌营附近便会被发觉。

敌营不算远,钟蛰他们脚程极快,为了偷袭‘金衣卫’也穿夜行衣,一行二百多人迅速掩至。一入敌营,尚未动手,忽然有六道气息自暗中传来,钟蛰警醒,老虎警醒,向铁衣警醒,然后他们在暗夜中便看到六个人,六个高手,六个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这六个人老虎不认识,向铁衣不认识,风瑶不认识,‘金衣卫’,‘玄衣卫’都不认识,钟蛰却认识,这六人中的三人十多年前在他的府上做过客喝过茶。

“三兵?”钟蛰问了一句。

“侯爷别来无恙。”三兵中的一人说话。

“那这三位想必是同样判出天城的三厉了。”钟蛰知道上当,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判出?天城原本就是‘雷神’的,我们效力于‘雷神’,反对女娲,何来判出之说?若是厉九陵肯与我们一同反抗,天城说不定已在我们手中。”三厉不愧为三厉,其中一人张口便是不忿。

火把亮起,数百人将钟蛰一行包围,这些人很强,有的是高手,他们脚下站的方位,手握着刀柄的姿势很奇特,奇特到连钟蛰这样的高手都感觉无从下手,无从突围,他们善于配合,并且极为善于配合,他们是‘大隅天城’的人。

“明白了,几位原来是想联合叛军对付‘大隅天城’。”钟蛰道。

“不错,侯爷肯加入我等欢迎之至。”三厉中另外一人道。

“不必了,在下隐藏了一辈子,躲了一辈子,不想再躲了,来吧,让我看看我的匿隐五式在各位面前有没有作用。”钟蛰说完整个人便藏了起来,缩了起来,躲了起来,于此同时老虎更加睡眼惺忪,向铁衣则是面色凛然,掌上黑焰腾升。

“姓杨的,你说有好戏,本王来看了,你躲到哪里去了?”一阵狂放不羁的声音响起,营帐外行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是个大胡子,大胡子旁边是个面容白皙,懒懒散散的剑者,两人身后跟着二十多名高手。那懒散的剑者钟蛰认识,正是东先生。

闰八月,初三。

京城,破。

据说‘内督府’很难出好人,据说太监里也不容易出好人,这固然算是一种偏见,然而有时候偏见代表的是大概率事件,至少在王休身上得到了体现。在杨谊由兵马攻破京城城门,攻到皇宫之时,皇帝还在擂鼓召集群臣,还在召集太监,提着剑准备着亲自交战,然而王休却将最后一道防线打了开来,放了杨谊由,李顶天进了皇宫,杨谊由进皇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干掉王休,一刀干掉,王休没有半点防备就被砍死,临死前他听到杨谊由的笑声以及他鄙夷的话:“这种玩意儿留着有什么用。”

听说,那一刻杨谊由给了皇帝一个机会,一个共治江山的机会,不过皇帝已万念俱灰,他败了,认了,也解脱了,他斩杀了自己妻女嫔妃,然后自绝而亡,许念恩也跟着自绝而亡,据说皇帝临死前说了一段话,这段话让杨谊由很是敬重,然而却没有去听,然后皇帝为自己那一幅画,那一幅早已送给罗掌柜,落在‘龙神’手里的画提了最后一阙词:“惟寄仇寇予昆仑,老死不相侵,奈朝臣,断首犹起刀兵。纵万里江山,千般风景,更付何人??”

皇帝死了,杨谊由没有糟蹋他的尸体,派人掩埋,皇帝有个三岁的儿子却不见了,与他一道不见的还有庄则敬,庄则敬是个剑客,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剑客,他不见了自然会给天下人一种遐想。

皇帝死了,那些平日里的争争吵吵不见了,那些忠臣在杨谊由的‘友好’的劝说下第一时间投降,杨谊由没有接受他们的投降,所有官员抄家下狱,于是乎,为难朝廷数十年的银两紧缺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到底抄家弄出多少银子没人知道准确数字,大家只知道这些银子足够殷九思研究他的火器,出版他的书,也足够填补他的军饷,足够发放百官的俸禄,或许连赈济灾民的事也能做个七七八八,他的臣子原本如此有钱,然而他却被生生穷死了。

皇帝死了,杨谊由和李顶天得到了最高的权利,他们很高兴,却又有些别扭。他们搜刮了整个京城百姓的财富,搞得怨声载道,他们不明白,皇帝竟然是如此的蠢,在他们认为天下没有比没银子更好解决的事,因为没银子可以去抢,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不怎么缺银子,皇帝如果早这么去做,或许根本没有他们什么事。

史书记载:‘天禄’元年,春,天现血月,夏,‘龙神’隐遁,旱魃出,大旱,天赤如血民无食乃反,‘天禄’四年,蝗灾至,所过处,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民惧之,以为天罚,久之捕而食,‘天禄’七年,天降‘瘟神’,疫遍苍生,军民骤减。‘天禄’元年户部入籍约两亿军民,及至七年,所余恐不足六成,灾荒因之而大减,余者或可得活,悲夫,‘天禄’七年闰八月,国破,万民殉国。

三天后,闰八月初六。

杨谊由的手下居然抢累了,李顶天的手下居然也抢累了,他们的手下一个个开始请假,都是病假。

杨谊由和李顶天碰了面,两人吵了一架,这是他们的常态,往往不知为什么而吵也不知为什么而停,也不知吵过之后有什么改进,总之你说一我偏偏说二,但有个好处,吵过架之后二人该合作合作,该对付敌人对付敌人,该商议事开始商议事。

他两吵完之后忽然同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堂堂‘天芒朝’的京畿重地只有万把官兵守城,为什么堂堂‘天芒朝’的京城,天下第二大城市只有那么一点点人,为什么堂堂‘天芒朝’的京城里的百姓怎么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这个问题他们入城前不是没想过,而是他们巴不得京城防卫少一些,纵然三兵三厉提醒过他,他也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有这些高手帮忙,反正‘大隅天城’多数弃卒都投靠了他,他还怕个屁。

然而头脑冷静下来后重新想起这个问题他却有种不安,极度的不安,他没有管这种不安。

闰八月,初十。

钟蛰阵亡的消息传出,盖摩天杀到京城,正面与杨谊由的千军万马交战,被三兵三厉联手缠住,交战良久盖摩天力量反噬而死,临死之前击杀三兵之中的两人,这个天下最最不正常的人,一生没有朋友的人终究还是死了。

‘秋池山’上,梁榭在练刀,练气,练暗器,拼命地练,他要为师兄报仇,尽管他知道师兄不希望他报仇,那他也要守住‘扬刀盟’总舵,奇怪的是他一直等的杀害师兄的那些人来攻山,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似乎对方对于他这个人完全提不起兴趣,或许山上已经没有值得他们出手的东西,更或许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腾不开手,毕竟‘扬刀盟’已经完了,已经成不了气候,早一些迟一些动手都没什么影响。

第390章 江山易手

闰八月十八。

魏先生来了,梁榭不知道该说魏先生是回来了还是来做客,总之他是来了,魏先生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但他的脸色却很难看,情绪也很低落,梁榭问起他来,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抱着一坛子酒在喝酒。这年头酒是奢侈到极点的东西,因为粮食本身就奢侈到了极点,魏先生居然还舍得搞酒喝,梁榭不记得有没有见过魏先生喝酒,好像他并没有喝过酒,但这次例外。魏先生酒量极差,如果品评天下酒量最差的人,梁榭认为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魏先生即便夺不了状元也定然能拿个榜眼探花什么的,三杯醉,米酒三杯醉这是极其奇葩的酒量,一个十岁的孩子应该也不止这点酒量。

魏先生喝醉以后耍酒疯,说胡话,满口咒骂,满口脏话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之后酒坛子一扔,酒流了一地,他呼呼大睡,梁榭和柳十一将他扶到床上,放好酒坛子之后出去了。

第二天,大早起来,魏先生便脱个精光抱着酒坛子站在山顶的一块大石上胡说八道起来,梁榭看着这平日斯文有礼的半大老头突然来这么一出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好容易将魏先生劝下大石,魏先生又漫山遍野跑了起来,他武功极高纵然醉酒也是十分了得梁榭一个没跟上魏先生一头扎进了井里——枯井。梁榭赶忙下去将人救了上来,好在今年井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水,至少泥比较厚,不然这一下魏先生可能就要成为第一个摔死在井里的高手。救出了魏先生他又呼呼大睡,梁榭怕他醒来再来这么一出,于是趁着魏先生睡着将酒藏了起来,魏先生晚上醒来找不到酒,蓦然就哭了,这一哭简直莫名其妙,疯疯癫癫。梁榭追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国已破,‘天门关’守将也已投了‘天雄国’,放了敌人入关,现在李顶天正带着人和‘天雄国’的‘金骑’厮杀。

第三天,清早起来魏先生恢复如初,他和梁榭,柳十一道了别告辞而去,他要找一个人——病老。

闰八月,八月二十八。

李顶天兵败,东先生战死,这是一场奇怪的兵败,原本,李顶天虽处下风没有这么快便败,然而突然杀来的一支高手队伍让他猝不及防,冲破了军阵,战力便去了大半,然后被‘金骑’砍瓜切菜般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些高手里有的光着膀子像个屠夫,有的是精瘦汉子,有的手指短粗像个干活儿人,还有袍子上绣着眼睛的男子和长相极美,穿着绣着千只眼睛袍子满身充满魅惑的女子,那魅惑只迷了他们一瞬,战况却已一面倒,东先生双拳难敌四手被那屠夫以一双肉掌活活肢解而亡。

九月初六。

鲁珏拥立成王登基,定都‘大龙城’。成王,原皇帝殷九思的堂弟,性格内向,不喜争斗,平白无故活活被推成了皇帝。

有的人不想当皇帝却当上了皇帝,有的人想当却怎么也当不上。

九月十七。

‘天雄国’一路破城攻敌,已兵临京城下,原本应该被杨谊由打造的铁桶一般的京城防守涣散,守城将士不足八千人,他们也步了老虎他们的后尘,将士染病,若非天已寒冷,恐怕瘟疫还将肆虐,此时他怕是连五千人也集结不起来了。结果在三厉和一兵联手抗敌之下只撑了三天,三天后八个蒙面黑衣刀手和一个黑衣未曾蒙面未曾拿兵器自称黑屠的家伙赶来,牵制住了六人,于是半天时间,城破。

‘天雄王’占据皇宫,登基称帝,为天下主。当日,‘天雄王’大赏军兵,特许抢掠三日房子女人金银看到什么拿什么,于是居其地,掠其财,奴妻女,占其宅,逐原京城百姓于外城,京城哗然百姓怒而不言。

抢劫原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杨谊由搜刮来的数不尽的金银自然也便宜了他们。

‘天雄国’掌权,朝中有气节的大臣战死的战死自尽的自尽,余者如常老九,常学宸,‘垒山十怪’中的那三位,常老九的侄子,以及‘赤鬼国’的那位巧匠皆下了狱。

九月二十九。

‘天雄国’四大帅之三攻‘永兴城’难下,沈恭率火骑亲往助之,三日城下,大抢三日。

十月初五。

四大帅之首攻破‘八津渡’,抢掠三日。

十月初八。

四大帅之二,攻破‘风肆口’,抢掠三日。

在‘天雄国’入关后,‘神赎教’更加肆无忌惮,公开协助‘天雄国’攻城略地,‘天雄国’的‘金骑’加上‘神赎教’的高手,几可谓是所向无敌,所到之处城破人亡,绝大多数守将闻风丧胆更无斗志。至此许多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许多事都是‘神赎教’做的,原来‘神赎教’一直是‘天雄国’的内应,而‘神赎教’中地位最高的人就是‘不死邪尊’,可失败过多次的‘不死邪尊’虽然武功盖世也颇有手段,但毕竟名声已臭且那些惑人的本事和算计以及那看起来光鲜伟大的‘六眼隳尊’等等又岂是他这种人能想得出来的?于是,随着‘天芒朝’皇帝的自尽,捕头杨庚和邵鸣谦他们的猜想也被证实,一个人公然投降‘天雄国’,并且加入了‘神赎教’,而他甫一加入‘神赎教’便成了除神子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这个人赫然便是被贬黜的曾经‘龙阁’之首段取义段大人,他本非刻意卖国,只是收取了‘神赎教’的钱财帮助出谋划策和遮拦朝廷视听而已,但却巧合的卖了国在他加入‘神赎教’的同日‘天雄国’之王便立刻赐予了他公爵爵位,并沿‘天芒’旧制令其主管‘龙阁’。

消息传出,鲁珏良久

十月初十。

‘金骑’四大帅之首进攻‘东尧城’,‘东尧城’知府冯骥率领城中残兵捕快拼死抵抗,打死‘金骑’一位统领将军,打死一百余士兵。

十月十一。

城破,冯骥五马分尸而死,参与守城之人无论军民皆活埋,‘金骑’怒而泄愤,大肆屠城,男女老幼皆不放过,一日之内斩杀老幼上万,奸杀女子逾千,消息传出,百姓惊惧而愤怒。

十月十五。

诸城守将闻风而降,‘丹禾府’现任知府雷毅(二月临时调任,皇帝尚未物色新的知府人选,便即身亡)大怒,写千文责骂投降之人,更公开招兵向‘天雄国’宣战。

‘八荒谷’外,‘三官殿’。

十月二十四清晨。

师徒们默默坐在桌前吃饭,现在的‘三官殿’有师徒十六人,除了右妖道,周兵,苗家三兄弟之外尚有五名‘六神道枢’的道士和六名新招揽的弟子。‘北川’已然沦陷,他们所在偏僻物资匮乏倒也未曾招来兵祸,而且这右妖道说到做到,自去年冬天‘六神道枢’迁至此处后便开始建设‘八荒谷’,今年春当真招揽了不少流民垦荒种地,‘八荒谷’气候本就不错,加上今年干旱较往年大为减轻,扛了半年多的流民终于等到了秋天的收成,虽依旧吃不饱却也饿不死了,这一来许多流民闻风而至,一时间‘八荒谷’那边竟然招揽收留了三四百流民,也算功德一件,此次兵祸对他们来说并无多少影响但周兵的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快些吃,吃完了‘六神道枢’那边的人也该过来了。”右妖道面无表情道。

周兵一愣,却没有问,苗老三忍不住问道:“师父,六位师叔都要来?”

“嗯,不止是你六个师叔,还有你的师兄们,师弟们都要来,你们也都见上一见。”右妖道面无表情道。

“他们来做什么?”苗老三又问道。

“吃饭。”右妖道没有回答,却催促众人吃饭。

第391章 去不回

‘八荒谷’中。

‘六神道枢’一百二十名教众列成方阵在武场静候,武场对面,有六名道士缓缓走来,这六道手中各持一物,第一人身穿白色道袍,手持白色五铢钱串联成的剑;第二人身穿青色道袍,手持龙形青玉;第三人身穿红色道袍,手持火凤血玉;第四人身穿黑色道袍,手持黑色葫芦;第五人身穿黄色道袍,手捻二十四流珠;第六人身着黑白相间道袍,手挽黑白拧成一股的长绳。这六人乃是‘六神道枢’的六大执首,那身着白色道袍的正是‘六神道枢’掌教‘浊尘真人’。

教众站定,六大魁首站定,一名坤道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道童从场外走来,那孩子看到‘浊尘真人’大声喊了声‘师父’疾跑了过去,他脚步踉跄险些一跤摔倒,‘浊尘真人’袖子一拂孩子脚步站稳,‘浊尘真人’微笑着伸出大手摸着徒弟的小脑袋,朗声向教众道:“今日是我‘六神道枢’入世之时,各位道友可曾明了此行之难。”

众弟子齐声道:“弟子明了。”

‘浊尘真人’继续道:“今日一步踏出,既是入了江湖,又是出了江湖,诸位道友若有要退出的请后退一步。”

众弟子无言,齐刷刷跨前一步,‘浊尘真人’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转头高声道:“道友晨曦可在?”

‘浊尘真人’身边那七八岁的小道童急忙走出几步,转身双手合抱成拳,抱了个‘子午八卦连环诀’向‘浊尘真人’稽首道:“弟子在。”

‘浊尘真人’道:“‘六神道枢’第五十一代掌教‘浊尘’,今日将‘六神道枢’掌教重任交付道友晨曦,道友可愿担否?”

晨曦答道:“弟子愿担。”

‘浊尘真人’道:“授印。”身边弟子立刻上前,递上大印,晨曦小小的手双手将印捧住,那坤道忙上前接过。

‘浊尘真人’见徒弟接了印,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将手中剑一举,道:“此剑为‘五铢白钱剑’,乃系六十六枚五铢白钱串联而成,为我教创教师祖所有,六神对应‘白虎’,代表肃杀,果决,勇武.....”‘浊尘真人’说着缓缓将剑拖拽下来,在身前斩出,一剑斩出杀气弥漫四周,‘浊尘真人’人随剑动只见一道白光已跃在半空,人在半空剑势未停,一道道剑气霎时激射下来,武场边上出现道道裂痕。

“人世间,银钱为大善之物,亦为大恶之物,银钱可救助万民,亦能涂炭苍生,以钱做剑既得千万人之气辟鬼辟邪斩妖除魔,又时刻警醒吾辈修行者钱为人用,莫要本末倒置迷失本性,钱财本是俗世之物最易沾尘最易惑人也最是炼人,我辈修道者贪恋钱财固然非是正道视金钱如粪土更是偏颇,入世方能出世,染尘方能出尘,我辈修行者最忌讳沽名钓誉自诩清高,为师道号‘浊尘’乃是尘中之尘俗中之俗,切记海下百川方能纳百川,尘世炼心金银炼人故可勇,可敢,可掌教,可司法,道友晨曦接剑。”‘浊尘真人’人在半空舞完了整整一套剑法,说完了一大段话,之后手一扬,‘五铢白钱剑’激射晨曦,剑到晨曦身前三尺之处蓦然一顿折而向下掉落,‘嗤’地一声,银钱所串的剑毫无锋刃居然穿破地下砖石,没入数寸。

晨曦上前将剑奋力拔起,才道:“弟子接剑。”坤道又自旁边过来接过。

第二位身穿青色道袍之人迈步上前,将手中青玉一抹,但见青玉顿时生辉晶莹剔透起来,青袍道人道:“此玉为青玉,应六神之青龙,代表光明照鉴善恶,善导则喜悦,顺利,和善,恶导则乐极生悲.....”道人说着功力一转,那晶莹剔透的青玉顿时发出呜呜之声,颜色也变得五颜六色,迷幻起来,仿若情人之召唤,又若琼浆玉液流转,让人吞涎。

“持青玉为正,莫要沉湎,我辈修行者当知进知退,知善知恶,个中道理需毕生领悟,道友晨曦接玉。”青袍道人说着将手中青玉一推,那青玉缓缓飞至晨曦身前,晨曦伸手一抓抓到手里,躬身道:“弟子接玉。”

第三位身穿红色道袍之坤道迈前一步,将手中火凤血玉在掌中一托,但见凤凰形状的血玉顿时跃跃升腾,几欲飞了起来一般霎是好看,坤道道:“此玉为血玉,又称火玉,应六神之朱雀,代表口舌纷争,打斗、血光之属,纵横捭阖之术,纵横之辩,善则天下太平,恶则生灵涂炭,世人巧言如簧,真伪难辨,言辞之陷阱不下于武斗,朱雀其欲在口舌,在声音,我辈修行者避之不开,更要慎防构陷。我教与别个不同,男女权位相当,阴阳无偏,各依所长任事,女子应朱雀神男子应青龙神,顺则阴阳相辅相成,逆则相互构陷侵吞,沉湎于犬马声色难以自拔,我教不禁声色,更不可沉湎声色,道友年幼日后需切记。”(通常,青龙白虎为对立,但‘六神道枢’理解不同,认为龙凤相对更合,既不似龙虎那般直接对立又彼此间更易交合。)

晨曦道:“弟子谨记。”

坤道道:“如此,道友请接玉。”说着她掌心一拖,那玉竟似长了翅膀般‘飞’到了晨曦面前,晨曦探手接过,躬身道:“弟子接玉。”

第四位身穿黑色道袍的道士迈步上前,伸手在葫芦上一拍,但听里边‘呼噜噜’一阵乱响,却不知是何物,葫芦也没有任何变化,道士道:“道友猜葫芦里装的是什么?”

晨曦孩子心性,立刻猜道:“是水。”

道士摇头,晨曦又猜是酒,道士还是摇头,晨曦复猜是药,道士还是摇头,晨曦连猜十多次,道士均是摇头,最后道士将葫芦一拍道:“此葫芦为‘玄阴葫芦’,应六神之玄武,你也可以叫它玄武葫芦或者黑葫芦都行,它代表的是城府,是潜藏,这世上许多事就像是人的身子,有的可以露出来给人瞧见,有的却不可以,这葫芦就是不可以给人瞧见的东西,它里边可以装任何东西,也可以不装任何东西,城府在显现出来之前才是最有价值的,武器在使用之前才是最有威慑力的,葫芦在拔开塞子之前才是最神秘的,道友请接葫芦。”道士说着神秘兮兮双手捧着葫芦递了上去,晨曦战战兢兢上前双手恭恭敬敬接过道:“弟子接葫芦。”

第五位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上前一步,将手中流珠盘转,那流珠在他手上迅速转动起来,珠子上的字样也飞速印显,道士道:“此珠为二十四流珠,应六神之勾陈,代表二十四节气和五谷,也代表收成和生命,寓意简单,希望道友珍视生命,莫要践踏一草一木一鸡一犬,至于此物的威力......贫道向几位师兄学习,也不说了,待道友日后自行发觉吧,道友,请接流珠。”说着他手一扬,流珠流转飞落晨曦手腕之上,竟已带上,晨曦躬身道:“弟子接流珠。”

第六位身穿黑白相间道袍的道士上前一步,将手中黑白长绳一抖,迅速打结,刹那间结了一道符咒出来,道士道:“此为百福绳结,应六神之腾蛇,代表多智,计谋,变化,从某种角度来讲,白虎是要以大毅力紧守原则初心当断则断,而腾蛇则是做事的手段,白虎为体,腾蛇为用,虎为里,蛇为表,做事当用手段则用手段,只要初心不移行止不偏,小小是非我‘六神道枢’不畏惧世人闲话,六神之间本末,体用,表里时时可以变化,不同时不同事亦可转化,就像这个绳结,即可结成祈求平安的护身福,又可结成招来灾祸的招灾符,道友接绳。”道士说着,手掌一摊,绳子刺溜溜如一条蛇般窜了出去,绕着晨曦的身子便缠了上去,晨曦将之解在手中躬身道:“弟子接绳。”

‘浊尘真人’点了点头道:“我教创教千余年来,有六大宝物,迄今为止尚无一人能将六神宝物功法全部练会,更遑论大成,便算一神一脉的宝物道理我等也未能领会,希望我等去后道友能将我‘六神道枢’带到全新的高度。”

“师父......”晨曦方才一本正经强忍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你们要去哪里?”

‘浊尘真人’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我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晨曦眼泪打转,道。

‘浊尘真人’摇了摇头道:“不行,道友,你现在是掌教真人,你有你的责任。”

‘浊尘真人’说罢向晨曦身边的坤道抱拳道:“劳烦道友教导掌教成人,门中六神六脉的秘籍多晦涩难懂似同非同,若无头绪或可请别派高人代授。”

坤道道:“师伯,这......”

‘浊尘真人’打断道:“江山尚难免易手,一脉传承只要能传得下去,传得兴旺我‘六神道枢’古今掌教承认他又如何?后辈弟子供奉他又有何不可?我辈修道者拓的是眼界,长的是见识,炼的是心,传的是道,容得下比自己强的人,更纳得起后辈英才,盘古开天,女娲补天,燧人取火,神农尝草,我族之所以传承数千年未衰便在敢于尝试,敢于失败,敢于接纳,只要别忘记留下根就放手去做,放心去做,大胆去做。”

坤道抱拳道:“是,弟子谨遵师伯法令。”

“出发!”‘浊尘真人’一声呼喝,众人顷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八荒谷’除了几里外那群垦荒耕种的流民之外便只剩下坤道和小道士二人,小道士晨曦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混无半点掌教真人的模样。

‘三官殿’,人声响起。

右道人站起来率领弟子出迎。

“师兄。”‘浊尘真人’抱拳道。

“师弟。”右道人抱拳道。

“何时出发?”‘浊尘真人’问道。

“周兵,小青苗留下,其他弟子随我即刻出发。”右道人说罢,领着一群徒弟便即动身,对于此次要去什么地方右道人没说,‘浊尘真人’也没说,周兵却已猜出,他默默将‘八荒谷’的秘籍留给苗老三,动身追了上去,苗老三也想追上去,被两个哥哥和周兵劝回,苗老三还待再说什么,右道人的声音传了回来:“周兵你留下,振兴‘八荒谷’的事你还未完成。”

“不用了师父,这件事我已交给了小青苗,我信得过他。这一次我替钟八垠师父和大师兄出战。”周兵斩钉截铁地道,他的脚步很沉稳,也很快追上了右道人一行。

右道人从袖子中拿出一面牌子道:“贫道占他‘八荒谷’的基业理应付出点报酬,从现在起,贫道就是‘八荒谷’的谷主,这一战贫道替他,传承之事你务必做好,做到。”

那是‘八荒谷’谷主的信物,周兵识得,更是感动,他伏地拜倒向右道人重重叩头下去,右道人头也不回地去了。

十月二十五。

‘丹禾府’被围,这次出手的是四大帅之首的‘藏戈磊’以及一万‘金骑’,以及早先在‘北川’投降敌国的冯炜丁的一万部下。

战,死战。

‘丹禾府’原无多少官军,雷毅向新皇帝(原成王)讨令自组军队,城内外百姓蜂拥参与,至二十五当日已有十五万大军。这支大军人数众多,唬人,然而,没有火器,刀枪不足,没有训练,没有铠甲,所持不过扁担锄头,城头机关亦不过砖石。

然而这原本不堪一击的军队却打出了了不起的一战,自二十五至十一月初四,足足打了九天,双方损失惨重,‘天雄国’战死三名武将,战死三千多‘金骑’和五千多降兵,雷毅一方城破了再堵,堵了再破,一块砖碎了便用一个人垫上,城墙开了口子便用一万人垫上。火炮的轰炸,箭矢的激射,使守城的军兵死去五六万人。

消息传出,‘天雄国’火速增兵,十一月初一新皇帝便调鲁珏支援,鲁珏却未遵旨。

营帐中。

鲁珏闭着眼揉着‘太阳穴’,事到如今,连他也没心情享乐,帐帘一挑,鲁廷直接闯了进来。

“爹,出兵吧,不能再拖了。”鲁廷一改往常口风,直接道。

鲁珏抬眼看了儿子一眼,略带讥诮地笑了笑道:“出兵?你以为就凭咱们手里这些乌合之众能打得过‘金骑’兵?”

鲁廷道:“爹,如今咱们有二十万大军,你怕什么?”

鲁珏道:“十万是招募的新兵,连武器都不全,还有三四万没有甲胄的,两万多训练都不合格,能打的四五万人,这只四五万人多是步兵,而且是吃不饱的步兵,骑兵只有不到一万,前些日子,战马吃了两千多匹,咱们哪是二十万大军,分明是二十万老弱病残,打一打同样吃不饱的流寇还行,‘金骑’有当年‘北川’之战得到的十数万精良甲胄披挂,况且‘天雄国’地广人稀牧马而生,精于骑射战马更远胜我们,咱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打?”

鲁廷道:“爹,这我又何尝不知道?问题是,我们现在不出手难道等敌人攻下我们所有的城再动手么?那时候我们孤军奋战更无胜算,上次我们若是听了郁将军的建议,或许不至于走到今天这般窘迫的地步。”

鲁珏道:“孩子,你错了,郁栖柏也好,姜远瓴也好,钟蛰也好,皇帝也好,都解决不了这种局面,真正能解决局面的是银子和粮食,这两样我们都没有,眼下战是下策,保存实力才是唯一的办法,待到有了足够的银子和粮食或许才能反击,只要我们手里还有兵就算到了海外也有为父和你的立足之地,若是这点兵都打光了等待我们的恐怕不仅是‘金骑’的追杀还可能是牢狱之灾,而为父手中只要还有兵,哪怕是虚张声势,皇帝也不敢动咱们,不但不敢动,还得养着咱们。”

鲁廷道:“爹!杨谊由的宅子里起出来的银子咱们可还没用呢,朝廷凑的银子再加上这一批,差不多够士兵吃半年饱饭。”

鲁珏道:“那是为父的银子,是你的银子,不是朝廷银子,朝廷的兵便该由朝廷来养,皇帝来养。”

“我那深谋远虑的父亲,原来您扶植成王登基是为了这个。”鲁廷愤然出帐。

第392章 若能回来我娶你

十一月初四,‘秋池山’,‘扬刀盟’,黄昏。

梁榭在练武场边上坐了一整天,今天他没有练武也没有练气,只是看着山下的远方发呆,时不时回头望一望‘财神观’。

‘财神观’,供奉的不是赵公明将军也不是关公老爷,而是‘扬刀盟’自己的财神水明踪,梁榭与财神并未谋面,更无交情,可以说没多少关系,但这里还有一件与梁榭有莫大关系的东西,一柄刀,一柄红色的刀,吸血狂刀。

‘大师伯的刀我封在了财神观当中,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为什么而出刀便有资格取出来一用。’这是邵鸣谦当年的原话,过了数年梁榭依然记得清楚,他更清楚师兄为何要如此做。

昨天他和柳十一去了‘九梁城’一趟,山上早已没有了菜,油也所剩无几,两人的衣服也缝缝补补不能再补,今年天候稍好,地里渐渐长出了庄稼,他们本想在秋收后去城里转一转,看看商业是否活了一些,看看是否能买些应用之物,可无形中却听人人都在谈论‘天雄国’的所作所为和‘神赎教’的底细。他本来就是要打听‘神赎教’的,因为‘扬刀盟’毁在了他们的手中,师兄死在了他们的手上,他想报仇,苦于没有足够的力量,可如今不单单是‘神赎教’的问题,而是整个天下的问题,这更严重,他本不太关心天下也不是不关心天下,只是他不相信自己能改变天下,也更愿意先为自己的亲人考虑,而今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假如全‘天芒朝’的百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局面到不了今天;假如全‘天芒朝’的官员众志成城不自相争斗,不投敌卖国,‘北川’丢不了,‘天芒朝’更不至于到今天的局面;假如皇帝能够全然信任自己的臣子也不至于有今天的局面。如今的局面不是某个百姓,某个臣子,某个皇帝造成的,却是他们共同造成的。梁榭在想,如果当初皇帝选择信任‘龙神’,结果会怎样?如果当初‘龙神’没有打那些暗语,而是直接讨个官职以举帮之力抗敌结果会怎样?如果没有这些天灾,朝廷能不能扭转劣势,皇帝能不能重振朝纲?

如果皇帝不除掉武经国,以武经国的残忍和不讲理是不是更能御下更能生财有道,会不会朝廷还能有机会?梁榭摇了摇头,这个似乎不靠谱,甲生不出孩子乙一定能生出来的结论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况且朝廷的问题虽不全是他搞起来的,却经他手达到顶点,就像他捅了人一刀,那人没有立刻就死,疗伤时郎中全力救治结果伤口发脓溃烂还是不免一死,我们固然可以说这个郎中是庸医,医术不好,却不能说这个郎中杀了人,罪魁祸首仍是下刀之人,只是没死在他手上罢了。

梁榭管不了这些,他能管的只有自己,皇帝有皇帝的位置匹夫有匹夫的责任,他只是匹夫,所以只有做一个匹夫能做的事,做好匹夫能做的事。

梁榭在练武场静坐,山风吹着他破旧的衣衫,衣衫上的补丁翻滚如浪,他已有决定,只是不知该如何跟柳十一说,更不忍跟她说。

“其实你不用管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柳十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榭苦笑摇头,站起来回身。

“为什么?”梁榭问了一个问题,在曾经的十来年中他从无得到过这样的支持,柳十一的话让他有些感动,又有些酸楚。

“我不想你留下遗憾。”柳十一道。

“谢谢你。”梁榭说了句很见外的话,却是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饭已经好了。”柳十一没有多说,两人一起走下练武场,吃饭喝水,之后梁榭极为奢侈的去洗了澡,换上新衣,对着镜子照了照。快四十岁了,他的脸上也有了皱纹,头发多了许多白发,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长了一枚悬针,上破印堂,下触山根,梁榭伸手摸了摸,不禁笑了。

沐浴更衣之后梁榭去‘财神观’取出了刀,抹去刀鞘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又仔细揩拭了十三遍直到刀和刀鞘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尘土的样子梁榭这才拜了三拜取了刀。

拔刀在手,刀芒闪烁着寒光,寒光下透着隐隐的红色在刀身之中流转不休,梁榭运功,那隐隐流转的红浮现了出来,那刀立刻流光溢彩艳丽异常,梁榭握在手中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大师伯在刀里复活,大师兄在刀中复生,这一瞬间世上任何事他都敢于去面对。

“人生原该如此!”梁榭自语一句,珍重地收回了刀。

‘吸血狂刀’,原名‘弑君刀’,是一柄魔刀,经狂刀之手而正,经孙铭之手而复邪,今日此刀归了梁榭,是重续狂刀之精神还是再次玷污狂刀之名,梁榭不知道,却有了感觉,有了计较。

夜。

两人对坐无言却是无比的宁静。

油灯下,梁榭看着柳十一,她低着头,发着呆,一缕秀发散了下来,将她白皙的面庞挡住了一小部分,显得极为娇美,柔弱,这一番景象像极了当初在京城时的她。

“我好看么?”柳十一忽然扬起脸来玩笑的问了一句,尖尖的虎牙,柔美的气质,一切仿若当年的模样,除了眼下的卧蚕大了一些,眼角多了几缕细纹之外岁月带给她的是更加的成熟和韵味。

梁榭看的一呆,点了点头道:“好看。”他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十几岁时他觉得十几岁的女孩最是青春靓丽,二十岁时他觉得二十岁的女孩儿最是清纯可人,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又觉得二十四五岁的女人最是妖娆动人,如今他反倒觉得三十多岁的女人最有韵味,相比之下女人正当好时的年龄虽然靓丽动人,却总显得缺少点儿什么,或许是自己老了,都说男人永远爱十八岁的女子,自己却显得有些变态。

梁榭抓起柳十一的手,将她拥入怀中,衣袖下,她手腕上的隆起立刻让梁榭感到心中一悸,心中疼痛,剧痛,那依然记得当初看到柳十一着道伤疤时的触目惊心,那如蚰蜒一般的疤痕令她白皙匀称的手臂不再完美,这种破损的难看是任何女子都忍受不了的,梁榭还记得三帮攻打‘扬刀盟’时她受的伤,那是胸口的伤,他知道,本来没亲眼看到,但上次他看到了,就在今年正月的时候,同样的难看或者说更加的难看,难看的让他揪心。

次日,清晨,起床。

梁榭拿起刀,带好干粮,暗器,他休息了一夜,现在他要以最好的状态出发,柳十一将他送到总舵门口。

梁榭回头,在她的额头上重重一吻,然后转头走去。

“在鱼塘等我,若能活着回来我娶你!”梁榭斩钉截铁道。

“好。”柳十一答应一声,笑靥如花,她的心中充满着喜悦和幸福。

“先去‘九梁城’见见万年州令张阑张大人,详细打听打听什么地方最需要自己。”梁榭心中有了计划,向‘九梁城’赶去。

十一月初五,‘丹禾府’。

“快,快,搬石头的快点。”

“小心那边儿,梯子都快搭上来了。”

“还有破口那儿,守好了。”

“看旗子,别看我,不是这儿,是东边。”

城墙上,乱成一锅粥,指挥的指挥干活的干活死命抵挡,城墙下,进攻不断。

“拿弹弓的那几个孩子,不要打盾牌,还有射箭的,不要射人,瞄准了给我射马,城门上头再去一百个人增援,张大侠,李大侠烦劳二位去帮着守城门,赵大侠,欧阳兄破口处就劳烦你们两派了,李捕头叫你的人再支持一会儿......”

攻势如潮水般涌来,终于在众人拼力抵抗之下又如潮水般退去,雷毅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已是冬至节气天气寒冷非常,雷毅没有感觉丝毫冷意,反而满身是汗。

城下,‘金骑’退出半里地,列阵相待,四大帅之首的‘藏戈磊’骑在骏马之上站在中军他的身周是四名黑衣蒙面刀手护卫,军中蒙面,显然是见不得光。在‘藏戈磊’左侧,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将军相伴,这人正是赵文槐之子赵磊,‘藏戈磊’右侧是几个非军中的高手,一位光着上半身,满身油腻缺着一只左耳的汉子正是冉老二,一位缺了一只右臂精瘦汉子正是刁藤,一位老实人模样只有八根短粗手指的汉子正是那土先生,却不见当初围攻魏先生的那两名女子,看着三人个个留了残疾的模样想必当初一战凶险异常,那两名女子极可能死在了魏先生手下,三人身边另有两名身着黄袍,黄袍上绣着一只巨眼的中年人,看打扮应是‘神赎教’的‘神使’,‘神使’分站两边将两名相貌极美的女子护在中间,两女身材诱人惹火,一颦一笑之间充满着诱惑配合着她俩身上绣着千百只眼睛的黄杉跟人一种眩晕的感觉,这两女自是‘神女’无误了。

“赵将军,我们还有多少火炮?”‘藏戈磊’问道,他征战半生走南闯北懂得三国语言,他们既有心侵略‘天芒朝’,对‘天芒朝’的话更是精通。

赵磊道:“回大帅,火炮在攻打‘八津渡’的时候就用的差不多了,这几天零星打了几炮,早已断了弹药,‘中州’久离兵燹,民怯懦无胆,想不到这‘丹禾府’这么难打。”

‘藏戈磊’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赵磊提供的错误情报极为不满,他转头右侧的几人问道:“你们有没有办法攻下城池?”

冉老二道:“大帅不用担忧,一帮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围他几个月不怕城不破。”

‘藏戈磊’不悦道:“区区一个‘丹禾府’就要打几个月,其他城只会争相效法拼死抵抗,这些下等人必须一举击溃不能给他们半点反击的信心,否则后患无穷。”

“大帅所言极是。”

赵磊干笑着应道,显然‘下等人’三个字狠狠戳中了他的心,想当初他父亲赵文槐在的时候,他们盘踞‘缚右岛’,身受朝廷的倚重,‘金骑’亦忌他们三分,连皇帝对他的父亲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那是何等的风光,可惜一个方炳打破了这个局面,他们惊惧愤怒之下铤而走险,造了反,后来打不过朝廷又投了敌,与原本效忠的‘天芒朝’势不两立,这些年他将他知道的火炮制造和‘天芒朝’朝廷六部制度全数搬到了‘天雄国’,可以说‘天雄国’之所以能有今天,他不敢说首功,至少是功不可没,这些蛮夷平素里尚对他客气倚重,可在他们心里自己恐怕也是‘下等人’。

‘下等人’这三个字不仅刺痛了赵磊,也刺痛了冉老二和土先生,冉老二学着赵磊干笑了两声道:“我们这些粗人究竟不懂得打仗,还是大帅考虑的周到,昨夜我们赶来的时候‘神子’(惊虹)又碰到了姓魏的纠缠,估计用不了太久便能解决掉他,等‘神子’来了,只要破了城门大家伙冲进去便能施展开来,攻下城池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土先生也道:“是啊,现在对方有几个硬手虽比不上我们,但他们占着地利,城门口被死尸堆满,我们派人清理城墙上便会扔下滚石袭击,若不清理死尸占着位置大军不便踏入,这种情况下他们联起手来我们想冲过去并不容易,如有‘神子’那等高手,哪怕‘神子’不来,‘疯刀门’的门主风枭来了破城也是轻而易举。”

“好,那就等一等,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丹禾府’必须攻下。”

第393章 红色的刀

几人正商议间,忽见探子快步跑来,打个佥以‘天雄国’话说道:“禀元帅,我们的援军到了。”

说是援军,这一行却只有三十来人,为首三人,两男一女,女子青衣淡漠,男子黑衣沉着,另一男子似是屠夫,三人身后有胖有瘦,形态各异。

“北师,花夫人,老四,你们来的正好。”冉老二一见这几人便呼喝道,这几人正是墨家北师,不知来路的花夫人和他的同门涂老三以及许多‘神赎教’招揽的高手。

“城还没破么?”北师淡淡问了一句。

刁藤道:“他们占着地利,咱们这边只能两三人联手,不好对付,要在以前以我和冉老二,土先生三人联手倒也能冲过去,现在我断了一臂,身手打了折扣,却要稍稍差一些。”

北师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城墙,城墙很高,把守城墙的人也不在少数难保其中没有高手,贸然登城墙而上极是危险。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向‘藏戈磊’道:“三万两银子或三十颗药丸外加三品将军衔儿,我只破城,别的事不管。”

‘藏戈磊’一皱眉,尚未答话,涂老三已受不了,他刚想开口驳斥,忽见北师瞥了他一眼,吓得立刻住了嘴。

“好。本帅答应。”‘藏戈磊’略一思索已有了回复。

“冉老二,土先生,你们两个做我助手,事成之后每人分你们一颗药丸,花夫人,涂老三,你们带人随时接应。”谈好价码北师当即分配人手。

听到如此不公的分配涂老三再也忍不住道:“你拿好处要老子替你卖命,凭什么?”

北师回头盯了他一眼,冷声道:“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把舌头割掉,至少能留一条命。”

涂老三大怒,想了一想,‘神子’之位空缺一席,这北师正是最可能升任的人物,他不敢得罪死了当即将怒气强忍了下来。

北师不再说话,身形一闪,掌中黑剑化作一道黑光已冲向城门,冉老二,土先生急忙跟随而去。花夫人领着手下三十来号人随后赶去,涂老三略一犹豫,他不敢在这当口较劲,也跟着去了。

城门内,一阵阵金铁交鸣传出,少顷,两声惨呼响起,紧接着又是数声惨呼,等候在城门外的花夫人忽然一招手,手下全部冲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呯’的一声巨响,原本被火炮轰的千疮百孔的城门终于倒塌。

“全军冲锋,不论男女一个都别给我放过。”令下,(护城河早已干涸,沟壑也被填平)一万多骑兵纵马入城,城墙上雷毅大声呼喊却哪里能挡得住,正面交锋之下,数万乌合之众在一万骑兵之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屠杀。

“皇上,臣尽力了。”雷毅捂着胸口透出的黑剑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哭喊声,怒骂声,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北师负手站立在城头观望,守城数万官兵尽数战死。

城彻底破了,‘藏戈磊’并未因攻下城的喜悦而停止杀戮,反而大声公开下了一道命令:“屠城!”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屠杀,到处都是血,骑兵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片甲不留。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男人拼杀的声音,跪地求饶的声音,孩子放声大哭的声音随着城破之时彻底响起,混成一片,这一切连一向冷漠的北师也不禁有些动容,连视人命如草芥的土先生,刁藤也有些变色,花夫人更有几分不忍,冉老二,涂老三却似找到宝一般肆意屠杀。

烧,杀,抢,掠。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这是《墨子.非攻》中的一段话,不知为何,早已心如铁石的北师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这一刻他有些动摇,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变强他似乎有些泯灭人性,然而这后悔只是一瞬间的。

“洪水滔天与我何干?我只要自己足够的强,强到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些蝼蚁死多少又有什么关系?”一转念间,北师又如是想。

“孩子,把孩子还给我。”一户人家中,男人已倒在血泊之中,两个‘金骑’兵一把抓起两个孩子的脚踝拎了起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着,两名‘金骑’兵手一抖将两个孩子重重摔出了院子,两个孩子撞在院墙之上,脑浆迸裂。

女人咆哮着冲向两个‘金骑’兵,两人摁住女人,抽出刀来,刷刷四刀,砍断女人的手脚筋,扯下了女人的衣衫......。

同样的场景在‘丹禾府’每一条街道都在上演着,百姓们有的奔逃有的躲藏,赵磊率百人把守着城门,有逃到城门口的他负责一刀结果之,眼见着有几人迅速朝着城门口逃来赵磊刚要令手下动手,忽然感觉脖子一侧一阵剧痛,他伸手一摸,满手湿腻竟然鲜血,他一惊,来不及呼喊再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脖子处不知何时镶嵌了一块薄薄的,半圆型的金属片,他伸手一拔放到眼前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枚铜钱。当他意识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人已倒了下去。

一处院落,两个‘神赎教’高手穿上衣服,一脸满足,他们刚刚享受了一对十二三岁姐妹,正自回味无穷,两姐妹已然晕厥过去,他们歇了一歇刚想下手将这对姐妹的心挖出来,突然一种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们急忙拿起地上的刀,然后迅速回头,一抹艳丽的红划过两人的脖颈,斗大的头颅旋飞了起来。

“还是迟了!”一条汉子飘落院中,他下了山刚刚打听到‘丹禾府’被困火速赶来却仍是慢了一步。

梁榭将两女藏在其父母的尸体下,又听到百步外的院子内有惨叫声,他身形一闪急速奔去,只见两名‘金骑’兵正在凌虐一名女子,梁榭刀光闪起,两人吭都没吭一声顿时身首异处。

“老林,看你红光满面,定是搜刮到不少好处。”一人从一处院子走出,迎面碰到三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调侃道。

老林道:“唉,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穷,四五户人家才搞到不到十两银子,倒是有两颗心还算新鲜,你们哥仨向来精明,怎样,捞到多少?”

其中一人道:“跟你差不多,没多少好处,好容易碰到几个娘们儿不是年纪大的就是面黄肌瘦没什么看头的,实在扫兴。”

老林道:“别着急,‘丹禾府’少说也住着十几万户人家,慢慢找总会......”他说到总会两个字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面前的三人突然间不知把脑袋藏到了何处,他正感诧异的时候看到了一抹刀光,艳红的刀光,然后他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解骨疯刀门’是江湖上少有的残忍门派,从门主到普通弟子对人命毫不怜悯,下手之狠,心肠之毒简直想都想不到,之前这个门派虽然有这种势头却还不至于毫无人性,往往避世的时候多,露面的时候少,到了崇无敌称雄江湖的时候‘解骨疯刀门’才开始活跃,而且手段日趋残忍,许多门派想要除掉他们却碍于其实力强横且有崇无敌撑腰,动手的门派非但未能除掉‘解骨疯刀门’反而为自己的门派引来劫难,崇无敌死后,其子崇破镜掌权,就在新旧势力交接的空档趁着崇破镜无暇他顾的时候,朝廷暗中派了夏总捕头一举端掉了‘解骨疯刀门’,除了几大门主下狱之外,其余诸人全在围捕当中被当场格杀,当时朝野引为美谈,夏总捕头更是红极一时,后来老皇帝驾崩,新皇帝上任大小事务一律懒得管,于是疯了似的听了朝中一位奸臣的馊主意,大赦天下将‘解骨疯刀门’的几个门主给大赦了出去,之后夏总捕头家人为此惨死,夏总捕头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自那件事后,‘解骨疯刀门’据说又隐藏了起来,如今这销声匿迹了多年的邪派又一次重现江湖,虽然门主已不是当年的门主,其作风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神赎教’的壮大更让他们如鱼得水,尽展所长。

涂老三是‘解骨疯刀门’的三门主,以实力论他比之二门主的冉老二要差一截,比大门主风枭更是差得多,然而论残忍,他却自认胜过冉老二,更远胜大门主风枭,城破至现在,涂老三已解了六个人的骨头,挖了十二个人的心脏,成绩斐然,而与他一道的冉老二只挖出十六人的心脏,解了三个人的骨,比他足足少解了三个人。他不理解,解骨,一个将一个人全身所有骨骼都拆解下来的伟大手艺,如此美妙,如此让人沉浸其中的一件事冉老二为何只解了三个,这简直是莫大的浪费。

涂老三正得意的时候,突然他感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急速靠近,一枚飞锥在他眼前迅速放大,涂老三大骇他身子急速后退同时将手中牛耳尖刀砍向飞锥,‘叮’,一声轻响,飞锥被他一刀砍开,然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的时候,一股剧痛已从他右眼内传了出来,这痛走脑穿心,一瞬间在体内体外都爆发了出来,然后他便倒了下去,锥下藏锥,那原是两枚飞锥,偷袭之下他只发现了一枚,只砍得掉一枚,另外一枚却从眼睛射入从脑后穿出。

涂老三倒了下去,一只油腻腻的鞋却自方才飞锥射来的位置拦了过来,却慢了一步,冉老二比涂老三实力要强一截,也更早的发现了飞锥,他想要支援涂老三,一柄刀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所以他只能踢出鞋子相助,鞋子的速度如何比得过飞锥?所以涂老三死了。

涂老三死,冉老二退,那刀神出鬼没,变化无端,冉老二想和对方谈判,却开不了口,他只有退,一步一步后退,二十招一过‘呯’地一声他的后背撞到了院墙之上,他肩背用力靠塌院墙,借着砖石阻挡刀势他一个后空翻,顺势踢出一只鞋子攻击敌人,甩手将自己的一截指骨卸下射向对方,然后他身子一拧上了房顶,他人在半空已然探手入怀,取出烟花讯炮,当他人落到屋顶瞬间他已拉响讯炮,然后他足下丝毫未停一个空翻翻落到街心。

人是翻出去的,速度极快的翻了出去,却重重摔在了地下,冉老二浑身是血,趴在地下一动不动,他的后背插着一柄刀,一柄红色的刀。

第394章 我只想宰掉各位人渣

‘啪!’讯炮烟花响了起来,天空绽放出一朵美丽的鲜花,其时天近黄昏烟花格外醒目。

“是‘解骨疯刀门’的人遇险,各位随我去援救。”一名‘神使’问道。

“不救,很可能是敌人陷阱,传讯出去,所有人立刻集合。”‘藏戈磊’反应极速,立刻下令。

烟花讯炮再次升空,这一次是五响的暗号,城内的士兵和‘神赎教’的教众看到暗号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放下手中事物,飞速向集合点跑去。

梁榭看到信号暗叹了一声,冉老二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估,其做事之果断,对自己的狠辣都令梁榭防不胜防,他能杀得了却无法阻止他传讯,除非冉老二和涂老三各个击破。

一万多人马,除了半数守在‘藏戈磊’身边保护他之外其余人等都散落在各处,然而讯炮响过顷刻间已有一千多人马前来几个,再过片刻,又陆续有一两千人感到,一炷香之后,终于不再有人赶来集合。

细点人马,少了‘金骑’士兵二百二十多人,‘神赎教’高手少了冉老二,涂老三,花夫人三大高手,与北师,涂老三等一起来的三十位高手只回来四个。

“来人,告诉赵磊提高警惕守好城门,不要放一人出去,剩下的人百人一组掘地三尺也要在城中给我把所有的敌人都挖出来......。”

“不必了,赵磊已经阵亡,而且你这样是挖不敌人出来的。”‘藏戈磊’正在安排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一条人影从远处的房顶上飘落下来,此人黑衣黑剑正是北师。

“你说什么?”‘藏戈磊’十分不悦质问道。

北师丝毫不加理会地道:“赵磊死了,是铜钱打入脖子而死的,城中我们被袭身亡的二百多人只有三种死法,这算是其中一种,另外两种一种是中刀而死一种是中锥而死,由此得知对方人数不多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三个,从死者中暗器的角度和深浅以及中刀处的切口处来看,对方实力惊人,而且冉老二和涂老三在一起,能同时格杀这两个,哪怕是偷袭也绝非易事,这说明对手至少都是一流高手,对付这样的高手,用百人一队大张旗鼓的搜对手只会提前躲开暂避风头,是断然不会叫你搜着的,倘若对手不是三人而是一人,那便更加恐怖三分。”

“依你说,本帅该怎么办?”‘藏戈磊’尽管心头不爽,却也不愿意无端得罪北师,只好强压怒火问道。

“不知道,我说过,我只管破城,别的事一律不管。”北师并不买账,直接道。

“一千两。”‘藏戈磊’开价道。

北师冷笑一声,仿佛听到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

“金子。”‘藏戈磊’补充道。

北师面容一肃转向‘神使’‘神女’问道:“伤人立死的铜钱,诡异莫测的飞锥,还有神出鬼没的刀法,将这三者联系到一起你们能想到什么?”

“铜钱,飞锥,刀法......?”一名‘神使’喃喃自语,忽然他面容一动,道:“去年冬天的时候听说有两个家伙和‘神子’交过手,其中一个刀法出众,暗器了得,听说万魔劫和千三烬两位都死在了这人手中,莫非北师说的是他?”

北师点了点头道:“八成便是他了。这一年来你们忙着对付邵鸣谦,对付闇,对付酆无常,对付墨家,对付‘八荒谷’,对付魏先生,对付‘天芒朝’,至今还没对他下过手,人家却主动找上门来了,他既然出了头,又偏偏选在这当口出了头,你们想想是为了什么?”

那名‘神使’道:“为了替邵鸣谦他们报仇......?”

“他不仅是为了报仇。”‘藏戈磊’接过话头道。猜想说完,他立刻吩咐道:“你们这五千人以百人一组,将所有房屋均放火烧掉,逼他出来。”他转手又指向另外一侧道:“你们这五千人,负责将‘丹禾府’所有民众全部绑到城墙之上,每隔一个时辰,推一千人下去,直到他露面为止,他若龟缩不出本帅便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人是他害得,想当英雄,下辈子吧。”

“是。”齐声山呼,这一次攻城他手下将军折损殆尽,在新任将军被提拔之前大小事务几乎全得他亲自下令。

就在这一万人即将行动之时忽然‘藏戈磊’身边的四名黑衣蒙面刀手身影晃动到了‘藏戈磊’身后,四柄刀几乎同时在空中虚劈出去,只听‘叮~~~’的一声长响,四枚飞锥被劈飞出去,哪知锥后藏锥,四刀堪堪劈出不及收回之时四枚飞锥之后藏着的另外四枚飞锥迅速射了过来,蒙面刀手反应急速,情知上当猛然转手将手中刀向上一提,‘叮~~~’又是一声长响,四枚飞锥几乎同时击在四刀刀脊之上,四声连成一声长响。破了暗器本该松一口气的四人突然又被一种危机感笼罩,四人回头一望,只见马身子一晃,‘叮’的一声,一枚本来袭向‘藏戈磊’面门的铜钱击在他的咽喉下方三分处,那铜钱手劲极大,竟有一多半嵌入了刀枪不入的铠甲之中。

北师的手从马身上移了开来,原来马匹之所以晃动是他动的手脚。

“你比我料想的更加沉不住气。”北师略带嘲笑的望向前方。“能在瞬间变幻方位,打出九枚这等暗器杀招,你若等候良机未尝不能一击成功。”

“现在也不见得不会成功。”一个声音响起,一条中年汉子从一侧房顶上跃下,缓步走来,面对一万多军兵,他步履稳定,神态自然,没有半分慌张,他手中拿着一柄刀,红色的刀,斜背着一个布包,他自然便是自认为有资格拿起‘吸血狂刀’的狂刀传人——梁榭。

北师脸上带起一丝得意的冷笑,道:“果然是你,几年前在京城你尚不是唐贤的对手,想不到如今却能将联了手的万魔劫和千三烬一并斩杀,你的进步不可谓不快。”

“你是什么人?”梁榭看了他一眼,有些眼熟,却不认得。

“墨家北师。梁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在京城你们与赵硎交手,若非墨老二带着我们赶到带你们从暗渠爬出了城,恐怕你们那一战便要死在城里。”北师道。

他这一说梁榭忽然想起,当初为了提供唐贤传递虚假消息的时间他故意让谭兴德一行入城找墨幽帆,结果被赵硎等人设伏拦住,后来墨幽帆带了‘黑黄十二道’等二十来人助他们脱了困,那其中一人便与这人似乎长得有些相似。

“那个出卖墨家巨子,南师的人竟然是你?你就是北师?”梁榭想起曾经一起抗敌的墨南非就对眼前这人厌恶到了极点。“卖友,卖国,卖同门,剖心挖肺残杀无辜,你很了不起,历史会记住你的。”

北师本来较为淡定,听到梁榭这两句话面容顿时扭曲起来,他说话的声音加大,语气激动带着嘲讽道:“那又怎样?我助‘天雄国’建立功业统一天下,史书上只会记载我立下的功勋,至于那些死去的人根本不值一提,用不了三五十年便会连狗都不如被忘个干干净净。”

梁榭又是痛恨又是不解,吼道:“可你是墨家的人啊!墨子辛苦一辈子争取太平,到了你手中怎么如此残忍。”

“哈,墨家~~~。”北师讥笑一句,似是自语,又似回答,隔了片刻才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早该淘汰掉了,有些人生来就是杀人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被杀的,道家改变不了,佛家改变不了,儒家改变不了,朝廷改变不了,墨家同样改变不了,既然谁都改变不了那为什么不为自己谋划些利益?”

梁榭道:“人从上古时期,炎黄二帝的传说也好,神农尝百草燧人取火的传说也罢,再到后来农家注重耕种,道家主张的佳兵不祥,墨家主张非攻兼爱,墨子更是力拒公输班避免两国交战,以及后来的诸家学说莫不与治国利民相关联,再到后来,各朝修建长城,抵御外侵,工者建屋建瓴,庖者为厨为爨,医者试药施药,此上种种莫不是历代祖先为了让自己和天下人,为了后辈儿孙活下去活得好所做的努力。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活得久,多少士兵战死,多少祖先蒙难,人从早夭早折,十数岁而亡渐渐延长到二十余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为了让我们过得好,葡萄,苹果,西瓜,辣椒,玉米,番薯,花生,历朝历代做了多少功夫?为了让疾病远去,张仲景,华佗,李时珍多少名医做了努力,如今连天花,鼠疫这等恶疾也都控制住了,若非这些人,你可能早就病死,焉能容你活到今日?若非朝廷大兴社学,你可能只字不识,焉有今日之高谈阔论?若非前辈留下武学,你不过能负百斤,在这茫茫天灾之下你可能早已饿死,焉有今日之命?若非墨家巨子,你何来北师之位,何来如此武功,失了背叛的资格,你给‘天雄国’的人当狗他们都不见得要你,焉能留你活到今日?如今你一句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轻轻抹去,好个不知天高地厚是非不分的奴才,你开口说的话,身上穿的衣,手里握的剑哪样不是前人先辈们造出来的?”

梁榭幼时贪玩读书不怎么认真,本说不出这番话来,这也不是他的性格,可随着他上次几乎尽废之后这些年他在‘扬刀盟’对生命有了重新的理解,对一草一木,一花一草都有了新一个层次的看法,对万事万物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悟,他不再似以前那般自怨自艾,如今的他远较当初平和,性子却远较当初坚韧,下手也非当初那般犹豫不决。

北师开始只是听着,听到此处不由得怒气难遏,喝道:“好,死到临头还要过过嘴瘾,我倒要看看你活不活得过今日。”

梁榭道:“放心,我死之前定会先送你去见墨南非。”

‘藏戈磊’冷笑道:“看来又是一个妄谈报国的迂腐之辈,这样贪腐成风的朝廷你也效力,真是愚蠢到家。”

梁榭淡淡道:“朝廷好的时候捧上天人人拍马屁,遇到危难的时候恨不得人人踩上两脚,人皆如此世道何时能好?何况朝廷再不好也比侵略者强上万倍,我朝百姓耕种自食织布自穿,剩余物品拿来买卖互通,不像你们,吃的用的女人奴隶都是抢来的,在下不敢妄言报国,更不敢说拯救苍生,只是单纯的看你们这些喜好屠杀手无寸铁的弱者的人渣不爽而已,我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力量宰掉你们。”

话毕,动手,‘藏戈磊’手下的骑兵渐渐向他兜转包围过去,一万多骑兵,加上‘神赎教’的高手,梁榭怡然不惧,他错步滑出包围圈,北师带来的四名不知名的‘神赎教’一拥而上,梁榭解下斜背的布包,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甩手将布包和水壶丢到一边,然后握紧了刀柄。

刀起,那是通红的刀,赤红的刀......。

那是狂刀的刀——‘吸血狂刀’。

第395章 支持

“‘势无伦’”

一声断喝,梁榭的身躯似乎陡然间拔高数丈,一股磅礴的气势如山岳一般威压了过去,气势涌出,蜂拥而至的骑兵和‘神赎教’的四名高手心头一凛,气为之夺脚步不由得慢了半分。

就在他们脚步略微缓了一缓的时候,一抹赤红色的刀光从四人颈前掠过,四颗头颅旋转飞起,十余名骑兵纵马围来,梁榭脚步一止去而复回,刀柄倒撞回去,在骑兵将要抵挡之时梁榭旋身而起,左袖中四枚铜钱激射四名骑兵面门,‘金骑’中的精兵头上戴着盔,身上披着甲,普通刀剑难伤,梁榭铜钱所袭正是无盔甲覆盖的面门,四人哪里防备对方有此一招,登时中招翻身落马。

“‘霸刀诀’”。

梁榭人在半空一个旋转,手中刀闪烁着赤芒斜劈而下,这一招霸道非常,借凌空下落之势而发更是无坚不摧。

两名骑兵挺枪一挡,‘咔咔’两声,枪断人落马,‘金骑’训练有素瞧出不妙前方立刻有三十多骑合围而至,左边二十余骑挺长枪刺来,右边二十余骑抡动狼牙棒砸来,后方又有十余骑包抄过来,他们为防梁榭再次跃起,将武器挂在鸟翅环上人人手中取出一支弩来对准梁榭上方。一时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尽是敌人,光是第一层已将近一百,外围数层相加更是成千上万,这种情况下想跑几乎是不可能的。梁榭心中平静,澄澈,待敌人杀到近处,他心境陡然而转,人如一道闪电从枪棒缝隙之间窜了出去。

“‘去无回’!”

口中三字喝出,身后响起枪棒彼此碰撞的声音,梁榭足下丝毫不停直奔‘藏戈磊’杀去,土先生现身一挡,短粗的手指在空气中爆出点点涟漪急点而至,显见功力已然运足,同时两名‘神使’足踏‘创世六步’进进退退蛇形而来,他们手中结着繁复的印记,口中念着‘神赎教’的辞令这些在他们功力催动之下让敌人有种位置不对称的错觉,两名‘神女’不甘人后,穿插换步千眼衣衫展动间迷乱着梁榭的双眼,脸上漾起一种魅惑的春色,迷惑着梁榭的神志,口中以密语传音,勾人心魂的同时扰乱着梁榭的听觉,刁藤腾身跃起凌空变幻着招式随时准备袭向梁榭躲避之处。

陡然的发难,一瞬间的配合,显非巧合而是彼此心照的蓄谋,纵使魏先生亲至,邵鸣谦复活也休想轻易接下这一轮攻击,一旦被缠上必死无疑,北师冷笑,他很好奇梁榭如何接得下来。

梁榭不接,他退,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去,身后是千万骑兵疾驰而来,梁榭背朝着他们退了过去,眼前土先生、刁藤,‘神使’,‘神女’所有的攻击顷刻击空,骑兵冲锋而至,梁榭再次止步,在土先生他们招式刚刚落下准备追击之际梁榭的身子又如一道电光闪了过来,刀幻起一道赤芒,堪堪落地的刁藤尚未来得及反应脑袋便飞了起来。

‘砰砰!’两声闷响,梁榭胸口被两名‘神使’击中两掌,梁榭口一张,一口鲜血在内力逼迫之下喷向两人头脸,然后梁榭不退反进一刀捅入其中一名‘神使’的胸口,正是‘悍刀诀’的打法,另一名‘神使’大骇慌忙逃窜,两名‘神女’运用媚术向梁榭抛了个媚眼企图迷惑梁榭,突然她们神情一恍只见眼前之人身高万丈,一根手指如参天大树般向她们碾压了过来,惊骇之下两女不及细想转身欲逃,一抹红光自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噗~~~叮~~~~’,一声破革之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同时响起,其中一女倒下,一柄黑剑已与红光纠缠在了一起,四名黑衣蒙面刀手出刀,红光触黑而退,眨眼已在十丈之外,骑兵欲待追袭,迎面却碰到了千百枚铜钱,惨叫声伴随着马嘶声不绝于耳。

血顺着梁榭耳根后淌下,血顺着梁榭嘴角流出,血顺着梁榭左臀处渗出,面对如此多的高手他毕竟还是受了伤,耳根后的伤是北师砍的,左臀处是一名黑衣蒙面刀手砍的,嘴角的血迹是中了‘神使’一掌故意吐出来的。

骑兵逼至,梁榭将刀在身前缓缓画了半个圈,然后对准臂膀慢慢割了下去,‘吸血狂刀’的锋利,梁榭臂膀立刻拉出一道口子,刀饮血更红,红的艳丽,红的惊心动魄,那刀似乎有灵性一般,饮血之后发出阵阵狂放无边的鸣响之声,梁榭只感觉这一刻血都沸了。

“再来!”‘天根诀’运起,梁榭立刻精神百倍,身上的血刹那间止住了。

红,艳红,赤红,如血,如火,如人跳动的心,刀是吸血的刀,人是不甘凌辱,势要讨一个公道的人。

二十岁时他学会了闯荡,爱上任嘉娴之后他学会了争取,任嘉娴病后他学会了承担,之后近十年他懂得了艰辛,更学会了忍耐,京城初次大战前他学会了反抗,初次‘丹禾府’之行他懂得了将自己无用的仁慈和纠结抛弃,学会了面对自己的敌人,也赢得了尊重,再次去京城之前他开始珍惜朋友间的情谊,此前他只在乎嘉娴一人,京城一战他当了家明白了成事必有取舍,七年灾荒他懂得了世道的残酷,七年淡漠,七年归隐,七年灾荒,七年来亲友夫妻俱都分崩离析,七年,换来的是师兄的噩耗,在那一段日子里他彻底体悟到了这世上没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说,更没有主持正义的神,这世道有的是种种不堪和与之相反的伟大,正义从来都是一些了不起的人不计后果去争,去拼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从那一刻起,他不怕死,也不求死,生命就该做该做的事,从那一刻起他懂得了牺牲,报仇固然重要,他却懂得了报仇之外的东西,取刀之时他得到了决心,临走之时在他心里彻彻底底只留下了一个位置,一个人的位置——柳十一,无论世人如何评说,无论将来将会如何,他接受了她,他不想在生命中留下遗憾,那一刻他对珍惜的体验无比深刻,而在柳十一身上他得到了从小到大除了师兄无人给过他的东西——支持。

人总是要错的,总是要干荒唐事的,当你错了,所有人都在笑话你指责你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支持你,并且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后果,这种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人。这一点柳十一给到了,梁榭接收到了,于是他毅然,决然,果然地取了刀,来了此处,所以今日的梁榭,出刀果决,毅决,决绝,霸绝,悍决。

红光飞舞,舞亮了夜,舞透了心,舞出了一个男人敢于站队决心。

红光收,人退,百骑落马,梁榭身上的血汩汩而流,他的气在喘,内力耗尽,对手不是一个人,不是十个人不是一百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成千上万的精兵,骑兵。

“再来!”‘天根诀’运起,血再止,内力尽复,梁榭感觉手脚似乎更加有利,出刀似乎更加快,更加稳,更加狠。

红光幻起无数的刀影,变,变得无端,变得毫无章法,快,快如闪电,穿梭于人群之中,悍,悍不畏死,以招拼招,以式换式。

红光再退,又是百骑落马,梁榭身上伤口愈多。

“再来!”‘吸血狂刀’的刀锋划过梁榭的手臂,再饮主人之血,刀变得鸣叫不休。

道道红光起,身影如白驹,一道道错身而过的身影,一颗颗旋转飘飞的头颅,一刀刀一式式尽在盔甲缝隙处掠过。

人分,红光敛收,又是百骑倒地,梁榭衣衫尽裂,鼻孔流血,人更狂。足一踏气再纳,‘天根诀’吸纳天地之力,梁榭不觉疲累,只觉功力再长三分,全身经脉鼓胀,唯有发泄。

红光再起,‘天根诀’的根基转化‘恨刀十二诀’的运功法门,内息运转之快达到了他平生从未有之的地步。

人分,二百骑落马,梁榭狂态大作,纵声恣意狂笑,笑声中他再割大腿,刀似乎饮足了主人的血竟似哀鸣,梁榭不管,不顾,足下一纳,气势再度暴涨,他的耳中溢出鲜血,在暗夜下触目惊心。

“所有人撤回来,用弩箭射他,别让他靠近。”‘藏戈磊’骇然大呼,他的手下死伤已极为惨重。

“你听说过‘恨刀十二诀’么?”梁榭开口,红光再现,三十余骑未及撤回登时卷入红光之中,人影穿梭,刀光幻化,一人包围了三十多人,眨眼之间,三十余骑落马,战马长嘶而去。

‘嗖嗖’破空之声大作,百门弩箭向梁榭袭来,梁榭手腕翻转,一面红色的镜子挡在身前,他足下不停,逼迫而至,百人骇然后退,梁榭伸足在地下布包上一踩,两串铜钱飞在半空,梁榭踏前一步,镜子碰到铜钱之上,‘震刀决’与铜钱结合,是全新的暗器,两千枚铜钱无差别攻向在场的任何一人,百人之中立刻有二十多人受伤,阵型稍乱,红光卷入阵中,一柄黑剑和四名蒙面刀手及时救援,一阵阵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过,红光退出三十步外。

‘砰!砰!’两声响过,剩下的‘神女’,‘神使’倒地身亡,他们两人颈侧都插着一枚飞锥。

“痛快!”梁榭状态更加张狂,他伸手折断射入身体的箭枝将箭簇留入体内,‘吸血狂刀’自他掌心抹过,刀身颤抖不休,似要逃脱他的掌控一般,梁榭双目赤红,布满血丝,足下一纳,泥丸一收,大地之力自脚踵而上,空中之气自泥丸而汇入,这一瞬,他实力再涨,筋骨不堪重负,皮肉难以支撑,他双目之中流出了血泪,他不管,不顾,人影动,刀芒再起,‘胜负无我,生死命断’原来不是刀招,而是决心,一种淋漓尽致,不留半点余地的决心,一种不顾自身,不顾敌人,无关胜负,不顾生死的决心,决心到了,人便到了,决心到了,刀便到了,决心到了,胜负便不重要,生死也不重要,生死胜负由命运来断,我只毫无保留不惜代价出招,出刀。

第396章 刀狂人更狂

梁榭的鼻孔在流血,眼睛在流血,耳朵在流血,伤口在流血,刀,在手,人,癫狂。这世上真正成大事的人几乎都有共同的特点——癫狂,不正常,不能以常理度之,人若不癫狂就会斤斤计较,人若是顾虑太多就无法全身心投入,癫狂于事,此人只为此事而生,癫狂于人,此人只为彼人而生,癫狂于理,此人只为理而生,人若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令自己癫狂的一件事,必有非凡的作为,癫狂于善必有大善,癫狂于恶必有大恶,癫狂本无绝对好坏,好坏在事亦在人。

梁榭癫狂于刀,至少在这一刻他彻彻底底癫狂于刀,在这一刻‘势无伦’带着睥睨天下的势,‘狂刀诀’搅动蔑视天下的狂,‘悍刀诀’悍然面对一切的勇,心境转化之下,功力未增,气势已然扩大百倍,摄敌胆寒之下是无坚不摧的心念。

“你们上去挡住他!”‘藏戈磊’有些慌神,立刻派前‘天芒朝’的降兵出战,数千人的大军畏畏缩缩一触即溃,随之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失去战意的士兵与三岁孩童无异。

“人不过一死,随我杀过去还是甘当别人的走狗,替别人卖命而死,你们自己去选。”梁榭口中说,刀不停,‘藏戈磊’骇然发现,那些原本投降了的兵竟然犹豫了起来,继而转向,冲向了自己。

北师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已快停止了跳动,这一幕他从未见过,但他听说过,那是三十多年前快四十年前的传说,想不到今天他见到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年‘神刀狩’面临的是怎样的局面。他是个算计的人,谋划的人,谋划到了好处,谋划到了地位,谋划到了未来,可今天,他碰到了无法谋划的事,无法商量的人——疯子,这世上最恐怖的一种人,比疯子还要疯。

战,混战,人喊,马嘶,兵变,一支军队两个阵营。

“听说你是一柄魔刀?”梁榭另一只手划过‘吸血狂刀’的刀锋,这一句话却是问向手中的刀,刀已红的不能再红,赤的不能再赤,鸣响的不能再鸣响,竟似求饶,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天根诀’的强大立刻将他耗尽的内力尽数补齐,他的功力未曾丝毫亏损,反而更加强大,一股惊骇万军的气势磅礴而出,他没有睁开眼睛,却也不必睁眼,更无法睁眼。

他似乎看到红日初升,天已大亮,眼前千军万马手持刀剑如潮水一般向他同时涌来,他迈步而出深吸一口气,手一挥群峰避走,足一踏足下土地凭空而起羊角而上,一座孤峰旋转而长直入天际,他傲立峰头。

峰下万千军队如同一只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一般,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涌起滔天的巨浪拼命拍打着山峰,每一浪涌起都卷起峰下的千军万马狠狠摔在山峰之上,那些战马,军兵羸弱无比,渺小无比。梁榭大笑,再挥手,百丈巨浪翻天而起,卷积着向远处翻滚而去,他再吸一口气,双掌一提,海面登时飞升,霎那间升至与峰平齐,梁榭袍袖连拂,滔天巨浪此起彼伏,他畅快无比纵声长笑......。

这一幕与当初他在梦中梦到的一般无二,自那梦后他的‘天根诀’方才入了门,大师兄说的不错,唯有‘天根诀’才能承受‘恨刀十二诀’的消耗,可惜的是当‘恨刀十二诀’运用至巅峰的时候,已不能用‘千江流’,因为那是不留余地的打法亦不留余地的功法,招出已无法收回亦无法自保,甚至他想停下不断吸取力量的‘天根诀’,想停止‘天根诀’的催逼也做不到。

刀光再起,正面迎向千军万马,不知为何,明明占尽优势的‘金骑’此刻人人心中只剩下一个逃字,不尊号令,不听指挥,四下逃窜,什么阵法,什么打法,什么金钱美女统统不要了,溃散,只有溃散,一人逃跑十人就会逃跑,十人逃跑千人就会逃跑,千人逃跑则万军溃散,没有斗志的军队和三岁孩童没有区别。压不住的阵脚,斩不及的逃兵,溃败在瞬间成了定局。

红光闪过,土先生身首异处,四名黑衣蒙面刀手情知不妙护着‘藏戈磊’急速退却,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来人浑身是血,嘴角,鼻孔,耳朵,眼睛到处都是血迹,血水汩汩而流,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即使没有受伤的地方也都渗出了血水。

四人骇然,急忙呼唤北师帮忙,北师已被惊破了胆,不顾一切纵身逃窜,梁榭看不见听不着,手中刀甩出,却不偏不倚从北师后心贯入,从胸膛穿出,北师纵跃而起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神情惊骇中带着几许不甘和后悔,他不解这世上为什么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去拼命,他不解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蠢货,他不甘于没有动手就死,他后悔没有离这种蠢货远一些。

“北师?哼!”梁榭淡淡的口气仿若魔鬼。四名黑衣蒙面刀手再也忍受不住,转身逃窜,‘藏戈磊’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们杀人的时候何等威风,这还没败呢就这幅模样,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梁榭口中说着,随手扯下长袍迎风一抖长袍顿时片片碎裂,成为无数寸许大小的方格,这些小方格追击而去,重重击在四名蒙面刀手后脑之上,四名黑衣蒙面刀手身躯一顿,吭都没吭一声倒地身亡,梁榭一把提起地上跪着的‘藏戈磊’,一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缓缓地用力,‘咔吧’,颈骨折断,人瘫倒在地,抽搐剧痛,惊恐,偏偏动不了分毫,等待他的只是在这冰冷冬天里黑白无常的来临。

梁榭做完了一切,他听不到,看不着,手碰到身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了触觉,他唯有一个感觉那便是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他向城门外走去,他摸索着想要将刀捡回来,他摸到了刀柄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但他并没有将手拿开,而是就那样碰着了刀柄,虚握住了刀柄,他没有再动,他累了,太累了。

暗夜退去,城墙不再,地下的尸首失踪,梁榭眼中山峦在前青翠澈净,一条河流自山间缓缓流下,两岸青山相随,翠映溪河,主山上竹林密布,迎客松凭崖而生,溪自主山而下渐汇入河,河流远远向东流去,途经一户人家,河中一叶扁舟泛于水面之上,舟上两三人对饮闲谈,河流缓慢,那舟子也不系船,任由其逐流而动。天色已近黄昏,赤红的夕阳在青山绿树间显得格外醒目漂亮,河边小屋升腾着袅袅炊烟,那炊烟随微风而摆动散入天际化作云朵向西飘去,那云朵在‘夕阳’映照之下呈现红彤彤极为美丽。红霞之下有两个孩童在玩耍嬉戏,大一点的是男孩,小一点的是女孩,那男孩捧起河边的淤泥向女孩抹去,女孩惊得咯咯直笑奔逃而去,这一切都落在河边石头上坐着的男子眼里,男子微笑着并不制止......。

“喂,梁兄弟,你再不来酒被他两喝完了。”舟上一人道。

石头上坐着的男人起身笑喊道:“你们先喝,酒不够了我给你们送去。”

舟上另一人高声喊道:“好嘞。老鹰,你看看梁兄弟,哪想你这么小气,还舍不得几口酒。”

“我这不怕梁兄弟没存货么......”

“你们呀,别只顾着喝酒,这天都快黑了,先吃饭吧。”小屋中走出一名女子,女子长得极为柔弱美丽,她一笑嘴角露出两刻尖尖的虎牙,女孩见到女子急忙跑过去躲到女子背后,男孩追来,女孩绕着女子身子逃,男孩绕着女子追。

“唉!其实,我只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有贤惠的妻子,有淘气的孩子,有几个闲聊扯淡的朋友,可惜......”

眼前景象迅速挤出了画面,梁榭握住刀的手彻底不再动弹,他的身子僵住了,呆住了,冻住了,血雾从他的四肢百骸,从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中喷洒了出去......。

月已落,星辰闪烁着微光,良久,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收起了地上的刀,抱起了他的身子向外缓缓走去。

“他终于领悟了刀法最后两诀的含义,‘天根诀’也有了大的突破,可惜他非借力,凡体终究还是承受不住这种的功力。”白衣人喃喃自语了一句,他开始慢慢向城外走去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吐着血,他的颈侧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那刀痕险些砍断了他的脖子,刀痕周围是无数鱼鳞一样的皮肤,他白色衣衫的后背开了个洞,血洞,血洞下也是鱼鳞一样的皮肤,他的伤极重,极重,不但外伤难愈,内伤更是胜外伤十倍,他的五脏已然支离破碎,若是换做一般高手,这样的伤恐怕已经死了八回,可他死不了,但也仅仅是死不了。

他走了,抱着梁榭和刀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走,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二十里外的荒野,倒着五具尸体,四具黑衣蒙面的刀手,一具黑衣没蒙面没带武器的尸体,这人面容狠厉决绝,双目瞪得溜圆,神情带着不甘和不可置信,看他们倒向的方向似乎也是要到‘丹禾府’去的,但好像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只是从那没有蒙面的人的怀里掉落在地三枚药丸,那是紫色的药丸,药丸沾了血变得有些发暗发红,若是仔细看去,那药丸里似乎有虫子在蠕动。

十一月初五,夜。

‘丹禾府’。

天气晴朗,星斗漫天。

这是最宁静的一夜,也是最漫长的一夜。‘丹禾府’所有的百姓在城破之后便开始东躲西藏,企图躲过一劫,可是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们知道今日必死,全家老小都会惨死,然而,等了一夜,整整一夜,他们没有等来噩耗,而是等来了太阳。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城中,许多人家被灭了门,惨状渗人,城中许多官兵被断了首,下手极狠。

听说昨夜有过打斗,听说昨夜有一个人挡住了千军万马,听说昨夜军中混乱,听说昨夜一个人斩杀了这许多人,听说那个人叫什么梁榭,是‘扬刀盟’的人,听说......。

听说,他们不知道听谁说的,不知准不准确,反正是传开了,尸体有,灾难躲过了,一万多骑兵内乱之下死了几千人,这些尸体中有一具尸体穿着最好的铠甲,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仔细看时发现这具尸体只是颈椎断裂,却没有死去,他还能眨眼间,于是大家问他,他不答,于是......。

于是外界传出了多个版本,这些版本有的荒诞有的靠谱一些,但有一点是不变得,那就是有一个叫梁榭的人孤身一人力挫大军,击杀‘天雄国’四大帅之首,解了‘丹禾府’之厄。至于不靠谱的传说那就说什么的都有,最离谱的是一个信奉‘神赎教’的人才,他四处宣传说是‘隳尊’体念‘丹禾府’信众虔诚,所以派了使者来解救他们,否则一人怎么能打得过千军万马呢,否则为什么他取胜后不留下来,却突然消失了呢,这定是受到了‘神之祝福’,完成使命后回去回报去了......。

第 397章 面快坨了

十一月初六。

‘大龙城’被困,‘六神道枢’、‘八荒谷’、‘三官殿’赶到参战。

十一月初八。

‘大随宗’参战。

十一月十二。

一农户家中,一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呆呆的望着天空,他的神情有些许呆滞和伤感。

“爷爷,爷爷,你听说了吗,有个人拿着一柄红色的刀,打退了入侵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兴奋的跑来蹲下身子抓住老人的手道。

老人一顿,脸上的神色更加复杂,过了半晌才问道:“他......怎么样了?”

小男孩道:“听说打退了入侵者就不见了,他可真厉害,一个人打那么多人。”接着小男孩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将他听到的消息跟老人说了一遍。

老人静静听着,听完之后缓缓站起来出了院子,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他的腿脚有些不灵便,小男孩十分懂事的跑过去搀扶着老者,豪气地道:“爷爷不要害怕,敌人要是来了我就用弹弓打跑他们不让他们伤害爷爷”

老者身形没来由的一顿,在那一刹那,老者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原与这家人并无任何关系,是几年前,他身受重伤被人送过来的,送他来的是曾经不如他的,他一辈子都看不起的,一辈子都在嫉妒的,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人,正因为曾经不如他,正因为他看不起,所以他嫉妒,正因为令他难以企及所以他由嫉妒而痛恨,可如今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已失去了痛恨的对象,而他依旧活着,那个人虽然死了,那个人留下来的银两却还在,并且帮助他和这家人度过了几年的灾荒。

这家人很好,虽然他们愚昧,无知,不懂武功,没有多少学问,地种的也一般,甚至有些无能,但他们一家很踏实,很本分,那人给的银子他们没有拿去挥霍,而是省下来一点一点帮着一家人度过了灾荒,他在这一家子中身份特殊,算是个外人,但这一家子履行了当初的诺言实实在在照顾了他好几年,真的把他当亲爹一样对待,而这孩子也把他当成了亲爷爷一般。这种天伦之乐他从未享受过,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以前从不将这些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如今,他老了,更老了,武功更差了,他才在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忧伤和一丝懊悔。

然而,这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迟了,孩子不懂,普通百姓不懂,他却能从传说中听出一丝端倪,一万多的‘骑兵’,就算是一万多的西瓜也要砍上好久。

难道自己这辈子真的错了么?

“咳~~~咳~~~~”老人咳了两声,几年前他受伤很重,留下了隐患,这几年他一年比一年咳的厉害,体力也一年不如一年。

“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他心中不由得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当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他突然觉得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毫无意义,不仅没意义而且没意思,不仅没意思而且很无聊,这是个无聊的问题,他是个无聊的人。

十一月十六。

‘天雄国’大军城城受阻,在梁榭‘丹禾府’一战后,几乎再没有轻易投降的城池,一场场苦战让‘天雄国’损兵折将。

十一月二十。

‘神赎教’全部实力被迫浮出水面,由六大神子‘不死邪尊’、‘赟毒医神’、‘惊虹’、‘金袍客’率领教众百万教众及教内弟子一面公开助战‘天雄国’另一面四处宣扬游说‘天雄国’的崛起是‘隳尊’的旨意,世间所有人必须听从,‘隳尊’是无敌的,‘神子’受到‘神之祝福’也是无敌的,谁要不听‘隳尊’的旨意就是最大的罪孽,现在‘隳尊’让你们受的苦只不过是暂时的,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是为了以后,为了长远的好处。

翻译过来就是说,老子要打你,杀你,抢你,你要欢迎,否则就要受到惩罚,这一招极为管用,不少人才立刻响应,好在‘不死邪尊’在中原作恶时都是穿着铁甲的,当‘神子’时都是不穿铁甲的,否则他作恶多端极易被人认出来,不过以这些人的好说话,即便被人认出来也无妨,随便找个那是考验你们的蹩脚理由就能搪塞过去。至于众所周知‘神赎教’有六大‘神子’,至于天下无敌另外两名‘神子’到哪里去了则无人敢问,也无人得知,反正‘神子’每次都只公开出现一位,鬼知道六个人究竟是哪六个,毕竟消息不对等也无从知晓,只是他们的露面让江湖上一些势力却看了个明白,这四人的身份也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十一月二十五。

鲁珏之子鲁廷不顾父命率军支援‘大龙城’,里应外合之下‘大龙城’之围解除,双方均有损失,‘金骑’撤兵鲁廷回军途中中伏而死,所率八千骑兵,三万步兵泰半殒命,其他的都溃散奔逃不知所踪。

十一月二十八。

‘丹禾府’一战逃窜回去的‘金骑’有三千人多人逃回京城皆被处死,余者畏惧惩罚,流亡在外。

腊月初一。

城一一而下,战如火如荼,‘金骑’的损失远超预估,损失让他们怒火中烧,每下一城抢掠之举更胜从前。

腊月初五。

‘丹禾府’再次被攻破,为了泄愤,‘金骑’屠杀数日,城中百姓死伤数万,唯有机灵者率先贿赂或免于难。

腊月十七。

‘金骑’偷袭‘迷津渡’,‘六神道枢’,‘八荒谷’,‘三官殿’诸人连夜赶往支援,行至中途,似乎有黑漆漆的物什飞来,在一些弟子身上叮咬了一下,开始众人皆未在意,过不多时弟子身上奇痒难止满地打滚,当众人发觉有异时突然空中‘嗡嗡’之声大作有无数薄如蝉翼般的物什飞来,右道人和‘浊尘真人’挡在众弟子之前将黑色物什挡开,黑色物什高悬半空并未离去,接着满天红潮突临,那是数不尽的红色虫子,黑色物什配合虫子,伺机突袭,‘六神道枢’六大执首真人围成一圈抵抗,弟子迅速组成阵法准备御敌,不想先前倒下的弟子已在顷刻间被虫子啃噬干净,万千红色飞虫从众弟子中间飞起,阵型登时大乱。七大高手奋力,众弟子拼命之下,折损了八十多名弟子一名执首受伤才将红虫驱散,就在众人筋疲力尽之际一尊铁塔也似的人和一个背背葫芦拄着拐杖的驼背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老者一招手,驱散了的红虫立刻重新聚合起来围绕在他的身边,那黑色的薄如蝉翼的物什也在他身边悬而不去,随时可以从任何角度攻击敌人,那驼背老者身边尚站着一名黑衣女子,正是‘黑蚁’。

“‘不死邪尊’!阚殳赟!”‘浊尘真人’神情陡然变色。

“‘六神道枢’的人全在这儿了,很好。”驼背老者不答而答,自语一句似已吃定了众人。

‘浊尘真人’不再言语,他从包袱中取出两串铜钱,缓缓解开绳子,手一甩,两串铜钱立刻如鳞片一般相接咬合,连成一柄金钱剑。

“多好的绳线,扔了怪可惜的。”一位身穿黑白相间道袍的道人弯腰拾起地下的‘浊尘真人’丢掉的串铜钱的绳线迅速挽了起来,其余五人各占方位,一面辅助两人,一面防止红虫再次攻击,弟子重新结阵欲阻止红虫。同样的‘贪翅黑刑’同样的红色虫子,在阚殳赟和‘黑蚁’手中简直完全是不同的威力,方才只是第一轮的交手,‘贪翅’已然伤了己方一名执首级的高手,更有四五十名弟子死在其上,配合红虫威力之大骇人听闻。

天空被赤红色包围,喊杀声被嗡嗡之声遮盖,‘浊尘真人’铜钱剑一甩想要动手之际,蓦地觉得眼前景色影影绰绰真假难辨犹如进入了幻境一般,以他的修为竟也受到了影响,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师兄弟,只见‘右道人’等俱是眼神迷离,他心头大惊,已知原来在‘神赎教’背后一直策划一切的人一直是这个驼背老人,他功力运足,剑上金光大盛,他‘六神道枢’欲全力应这一战。

夜,总是很长,对于无眠的人来说夜带着几分苍凉,带着几分萧瑟,带着几分寂寞,更带着几分迷茫和恐惧。

夜,总是挥之不去的,无论你喜不喜欢。

腊月二十。

‘六神道枢’,‘八荒谷’,‘三官殿’三大势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开。

腊月二十三,小年。

天很冷,老人望着天,呆呆出神,最近他总是这样出神。

“爷爷,吃饭了,娘说今天是小年,她煮了面,还炸了一盘花生米。”小男孩跑过去拉起老人的手。

一家人默默吃饭,孩子时不时夹几颗花生到老人的碗里,花生米很少,只有一小盘,而且是一眼能数得出数来的一小盘,而这已是十分十分十分奢侈的东西了,这是今年他第一次吃这东西,在这年景,能吃得起这个的非富即贵。老人很爱吃,却笑着说不喜欢吃,将花生米又夹回到孩子碗里,孩子信以为真,颇有些扫兴地道:“爷爷真奇怪,炸花生都不爱吃。”他嘴上嘟囔心里却乐开了花。

“干爹,您都把孩子惯坏了......”女人埋怨道,虽是埋怨话中却透着高兴和感谢的意味。

老人笑了笑,向男人问道:“这两天有没有消息,怎样了?”

“唉~~~~”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放下了碗。

“面快坨了。”老人说道,然后男人端起了碗全家又开始吃饭,过小年,家里一共煮了两颗鸡蛋,小男孩吃一颗,老人吃一颗,男人和女人却是没有,老人没舍得吃,全都留给了小男孩。

四三三二年,乙亥年。

今年的腊月是大月,除夕是腊月三十。

清晨‘扬刀盟’总舵有一条纤弱的身影在打扫,张贴自己写的对联,之后便离开了,她去了一个只有三间房和三处鱼塘的地方,尽管这里的鱼塘里没有鱼,尽管这里的鱼塘里的水都少的可怜,她还是来了,一个人,她默默的打扫了三间房,她的肚子似乎有些微微隆起,做完这些她已有些疲累,她歇了会儿又一个人默默的张贴了对联,默默的做着年夜饭,然后她叫人来吃饭,尽管没有人应她,她还是叫了,并且如同有人一般又吃又喝又笑,还守了岁。

山风吹着,屋内油灯如豆,不远处是一座孤坟,那是曾经这里的主人的坟,她并不害怕,相反她很宁静,很恬淡,她早有了准备,早做了准备,她长相柔弱,内心却比男人更刚强,如今的她只有一个目标,只有一个目的。

“喵呜~~~~”一只黄色猫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抬起头朝着她叫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猫打着呼噜用脑袋在她手上来回蹭着。

这猫也老了,眼睛似乎也塌下来了,身上的毛也已没有了光泽就像小乳猫的毛那般炸炸着,却没有小乳猫那种奶里奶气的味道。

四三三二年,乙亥年。

今年的腊月是大月,除夕是腊月三十。

老人的家里也在张灯结彩过大年,虽然彩早在几年前就用完了,灯也好几个月没舍得点了,不过今天是过年,简单扎个红纸灯笼还是可以的。年夜饭很丰盛,有馄饨,虽然里面只有腌菜和土豆,有饺子,虽然里面只有腌菜和土豆,有面条,虽然汤卤没有肉,有鱼,虽然是去年晾晒的一条咸鱼,有鸡蛋,四颗!

这是大手笔,馄饨象征粮食满仓,饺子是必不可少的据说也有寓意,鱼呢是年年有余,咸鱼呢还有咸鱼翻身的寓意,鸡蛋,这个说法就多了,何况有这么奢侈的美食在前还要什么说法,吃就是了。

一家人南不南北不北的菜凑了一顿年夜饭,老人很高兴,男人很高兴,女人也很高兴,不过真正高兴的只有孩子,也唯有孩子,也只能是孩子,因为只有孩子才会相信世界永远会向美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只有孩子才对未来充满希望,大人,老人都饱经风霜,磨平了棱角,放空了志气,唯有孩子才能带来朝气。

除夕之后,初一初二初三,一家人哪里也没去,也已无处可去,不敢出去。

初四,老人佝偻着身子起床,出恭,佝偻着洗脸洗漱,然后出了院子,取了一柄镰刀慢慢磨了起来,他磨的很慢,很慢,磨了足足一上午,然后他走了,离开了家,临走之前他将他毕生积攒的银票留在了家中,尽管如今这些银票已兑不出钱来。

同日。

‘匿州’,一个人从徭役中逃了出来,他听到一个消息,一个跟他结了一辈子仇的人死了,死的很悲壮,很凄惨,也很潇洒,听说当那一夜,虫子啃噬他身体的时候他居然还很淡定。

他很生气,这一次居然又让对手先占了上风,于是他逃了跑了,他有了决定,于是他向北而行,与‘金骑’遭遇然后悍然开口,他开口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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