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帝多娇 - xp1024.com
《江山如此,帝多娇》


第1章 先祖显灵了

楚宁捧着滴血的玉玺站在大殿中央,脚边趴着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

尸体的脑袋上被砸了个洞,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她身后还有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被一箭钉死在龙椅上。

今夜,四王爷举兵逼宫造反,亲手射杀了当今天子。

皇帝一死,三公主楚宁便从后殿密道里冒了出来。

四王爷本想将她一并射杀。

但楚宁从容地走过去捧起玉玺,对他来了一句,还不跪下接玺?

他心中不以为然,料定这女娃应是强作镇定,打算献玺保命。

他扔开长弓,往她面前一跪,按照礼制低头接玺。

楚宁立刻举起玉玺往他脑袋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四王爷闷哼一声,当场下去见先皇了。

她手中的玉玺就此缺了一只角。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的心头火起,忍不住暗骂一声不肖子孙。

重生前,她是后昭开国女帝楚明思,谥号“武”。

楚明思前世身故后,余一缕残魂不散,在太庙里一待就是两百多年。

直到宫变当夜,三公主楚宁在混乱中躲入太庙,因惊惧过度导致心悸发作而亡。

楚明思竟然阴差阳错地借楚宁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过去,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偶尔朝着来祭拜她的皇帝推个把牌位下去。

惊得跪在灵前的皇帝吃痛疾呼,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

那些早已被写上牌位的皇帝恐怕谁都没想到,这回先祖真的显灵了。

殿外,数万叛军严阵以待,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四王爷始终没有出来。

守在外面的副将终于沉不住气了,从门口探进个头往里面张望。

正是这一瞥,惊得那副将颓然跌坐在地。

身后的将士赶忙将他扶下去,低声疾呼:“里面这是怎么了?”

副将面白如纸,说是只看到一具倒地的尸体,尸体脑袋上开了个血窟窿,一身一脸都是血。

最要命的是,那具尸体偏生穿着自家王爷的衣服。

几万叛军都傻了眼,统统僵持在殿外。

不知是谁的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接连又是三三两两兵器落地的声音。

宫城上空愁云密布,雷声隆隆,眼见着大雨将至。

这时候,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正殿突然散开一个缺口,一名银发蓝衣的年轻男子疾步走来。

那一头银发换作谁都不会认错的。

“少国师!”

“那头银发……是少国师来了!”

殿外的叛军皆收起兵器退避在旁,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柳亭川走上台阶,袍袖一拂,徐徐步入殿中。

柳亭川看清殿里的这一幕后,当即朝楚宁跪地一拜,高呼:“国玺择主,天命所归!”

半空中骤然又是一道闪电扯起,刷的一下照得阶前一片雪亮。

柳亭川突然振臂高声道:“青鸾化凰,此乃女主天下之兆!”

守在殿外的一众叛军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半空中雷声轰隆,韩唐率领援军杀至。

皇城内外响彻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叛军上下斗志全无,统统丢盔弃甲,接连跪了下去。

韩唐率军赶到大殿时,只见阶下乌压压地跪了几万人,面朝殿前立着的少女山呼万岁。

她的神情泰然自若,仿佛早已习惯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第2章 殿下,请用茶

宫变很快平息下去了。

姚皇后匆匆赶来,见了殿内那一幕,忙命人将大殿封了起来,对外宣称皇上遇袭受伤。

楚宁也被人带到暖阁里候着,说是皇后娘娘有事要问她。

她坐在绣榻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想,皇后要问的无非是昨夜宫变的情形。

这时,姚皇后的心腹静琴姑姑挑帘而入,几名宫女随她进了屋,依次在楚宁面前排开。

静琴微微颔首,端着托盘的宫女走上前奉茶,“三公主,请用茶。”

“放着吧。”楚宁示意宫女将茶放在一边。

那名宫女置若罔闻,依然弓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举着托盘。

静琴突然笑了笑,说:“殿下,趁热喝了吧。”

楚宁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拂她的面子,便端起茶碗,揭开茶盖浮了浮茶汤。

乌黑的茶汤不断往外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古怪的药草味。

楚宁放下茶碗,故作好奇地问道:“不知是什么茶叶泡的?闻着有些特别。”

静琴答道:“是专门让殿下喝的茶。”

楚宁的心提了起来,看向静琴,微笑道:“姑姑费心了,但本宫怕是喝不惯这里的茶。”

静琴瞥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嘲弄,“喝过一次就喝得惯了。殿下,茶快要凉了。”

楚宁脸色一变,作势要去端茶,刚准备扬手打翻茶碗,旁边的宫女突然从她手边抢过茶碗。

“还是让奴婢来伺候殿下用茶吧。”

静琴接过茶碗,温和地笑着,一把掐住楚宁的脸颊。

几名宫女同时按住楚宁,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静琴的指尖发力,尖锐的指甲陷进楚宁的两颊,她的嘴也被迫张开些许。

“殿下,”静琴和颜悦色地笑道,“该用茶了。”

说着,她的手腕一翻,将茶碗触到楚宁的唇上,茶汤一股脑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楚宁的头一偏,想要避开,马上有人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扯紧头皮逼她仰起脖子。

“唔……”

楚宁被好几双手死死按住,滚烫的茶汤不断灌进她的嘴里,烫得她的喉咙舌头剧痛无比。

来不及咽下的茶汤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又被静琴用茶碗抵住,往她的双唇间回灌。

她被呛得涕泪横流,口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苦,极苦。

茶碗里最后一滴茶汤消失在楚宁的唇间。

静琴将空茶碗交给宫女,满意地松开她的脸,掏出丝帕仔细擦拭她唇角的痕迹。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哄幼童睡觉的慈母。

楚宁却觉得后背生寒,忍不住扭头干呕起来。

但她刚一出声,嗓子眼便升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喉咙里像是被钩子钩住,钩得一路鲜血淋漓,她的嘴里只能发出暗哑的嘶嘶声。

双唇麻木得失去知觉,她感觉到口水沿着唇角流下来。

而楚宁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满屋子的陈设落在她的眼里,只剩大片大片的颜色。

静琴俯身凑到楚宁面前,盯着她狼狈不堪的面容笑了起来,“殿下的精神似乎不大好。”

楚宁挣扎着想抬手,朝面前的那块肉色打过去,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静琴冷笑着掐住她的手腕,掐得她的肌肤涨得紫红,又将她的手狠狠地掼了回去。

她直起身来,用鄙夷而略带怜悯的眼神看着楚宁。

“时辰到了,带三公主去前殿吧。”

第3章 三公主疯了

楚宁被静琴一路扶着来到前殿。

朝中官阶最高的几位权臣早已聚在那里,和姚皇后一起商议如何善后。

楚宁一出现,众人立刻将目光都投到她的身上。

“宁儿莫怕,一切都结束了。”帘后传来姚皇后和蔼的声音,“且将昨夜大殿上的事都说出来。”

昨夜四王爷横死,皇帝重伤昏迷,大殿上唯有楚宁一人走了出来。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谁都猜不透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皇后这样一提,众人更为紧张,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唯恐漏了只言片语。

但楚宁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嘴里只能发出嘶哑粗涩的音节。

她的唇角不断流出晶亮的涎液,沿着下巴缓缓淌下,沾湿凌乱的发梢,黏作一团糊在颈上。

众人见状都觉得奇怪,心底也不禁生出些许嫌恶。

而楚宁的喉咙像被火灼烧过一般,正热辣辣地疼痛着。

她看不清任何人的脸,眼前充斥着大片混杂的颜色,只觉得头脑发胀,天旋地转。

“殿下可曾记得,那反贼是如何伤了圣上的?”

楚宁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穿过混沌直抵耳膜,震得她的太阳穴微微作疼。

记住每一个声音,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嗯……”她张了张嘴,嘴里又流出涎液来。

此时药效正浓,楚宁早已昏昏欲睡,却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

那些目光被迫停留在她的身上,游移着不想看到她的脸。

她的耳边又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陛下受伤昏迷前,是否单独跟三公主说过些什么?”

皇上重伤昏迷,生死难料。

储君的位置空荡荡地搁在那里,文武百官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都瞪大双眼。

他们都很清楚,楚宁被推进了漩涡的中心,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但他们都盼着这个看似痴呆的公主,能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来。

奈何楚宁的神情痴痴傻傻的,歪着脑袋不停地流口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珠帘后的姚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的朱唇一掀,开口却是和蔼可亲的声音。

“本宫听说宁儿昨夜受惊失常,看来尚未缓过神来。”

听了姚皇后的解释,朝臣皆摇头叹息,想着,原来是被吓傻了的。

楚宁的心中怒火中烧,但她无法开口反驳,只能用心记住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娘娘,不如先请太医来为三公主诊治一番。”

帘后的声音中带了悲悯,“本宫已指了章太医专门为三公主治病,还是让宁儿先静养一段时日吧。”

“正该如此。”一把略尖的声音响起,“诸位同僚,吾等还是不要再叨扰三公主为好。”

有人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先前聚集在楚宁身上的目光都散了,仿佛谁也不曾留意过她。

“呃,啊……”楚宁想告诉他们,自己根本没疯没傻。

但她一张嘴,只引来更多的厌恶。

姚皇后终于开口了,“静琴,将三公主送去合宜宫静养,不要让旁人扰了三公主清净。”

“是。”静琴扶着楚宁的后腰往下压,强迫她向姚皇后行了一礼。

“还有韩家那个孩子,”姚皇后突然提起韩唐,“宫里乱糟糟的,让他过去保护三公主吧。”

第4章 宫女狠辣

合宜宫的位置极偏,姚皇后特意命人驾车送楚宁过去。

静琴扶楚宁躺在车厢里,嫌恶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一团肮脏的残絮。

马车外传来小太监谄媚的笑声,“哟,韩小公子来了。”

静琴掀起帘子下了马车,马车里顿时陷入晦暗。

楚宁快要失去意识了,听不清马车外的人都在说什么。

就在楚宁半睡半醒之际,眼缝里突然透进一丝耀眼的光。

车帘被人掀起来了,楚宁隐约看到逆光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下一刻,他俯身钻了进来。

“殿下?”一双温热的手扶起楚宁,马车开始向合宜宫的方向驶去。

楚宁的双肩被人扶着,身体不至于随马车颠簸。

她的眼前似乎有一张年轻的脸,那张脸有着英挺的轮廓。

但她看不清他的容貌,更看不出,他的眼底是不是也存了嫌恶。

韩唐改作单手扶着楚宁,另一只手垫在她脑后,以免她的脑袋磕在马车壁上。

他担忧地看着楚宁,低声询问道:“殿下,你怎么样了?”

昨夜他在大殿前初见她时,她虽然满身血污,但她的气势凛然,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逼视。

当时火光接天,她明艳的脸庞映着血光,灼灼而艳丽。

韩唐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她会因为昨夜受了惊而疯癫失常。

“唔。”楚宁刚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涎液便从嘴角涌了出来。

韩唐心中一惊,想也没想就抬起手,用衣袖去擦拭那狼狈的痕迹。

楚宁感受到柔软的布料拂过嘴角,力度轻柔而克制,像是怕弄疼了她一样。

韩唐没有再说话,一路小心呵护着她,直到马车在合宜宫门口停下。

宫女翡翠和东珠迎出来,将楚宁扶到房中,韩唐也被引到偏殿去歇息了。

楚宁被扶到软榻上半躺着,翡翠厌恶地用丝帕擦着手,嘀咕道:“这位主子怕是傻了吧?”

“谁说不是呢?”东珠也不想多看她一眼,“静琴姑姑吩咐过,要我们好生‘服侍’三公主。”

两人对静琴说的“服侍”心知肚明,彼此交换了一个嘲弄的眼神。

粗使宫女小坠儿送来了午膳,翡翠打发她下去,一脸厌恶地盯着虚弱的楚宁。

“难道还要我们喂她吃饭不成?”

东珠勉强点头道:“她这样哪是能自己吃的样子?我们只管塞她嘴里,别饿死人就行了。”

两人扶起楚宁,翡翠夹了一筷子菜要喂她,楚宁的嘴被撬开,不断流出口水来。

翡翠嫌脏,将那些菜猛地往她嘴里一塞,用筷子使劲捅了几下。

楚宁含不住嘴里的菜,那些菜啪嗒掉在东珠手背上,引得她连声惊叫,一把推开楚宁。

“我要去洗手,你伺候这个傻子吃饭吧。”说着,东珠忙不迭地跑出了房间。

翡翠气得脸色发白,抓住楚宁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汤碗里按。

“喝汤!你不想饿死就自己喝啊!装什么金枝玉叶,给我像狗一样地吃!”

楚宁的半张脸被浸在汤碗里,双手挣扎着要去推她,却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翡翠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盯着那张沾了汤汁的脸,问道:“吃饱了吗?”

突然,翡翠的手腕被人一把捏住。

那个人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放开她。”

第5章 为了她,我会破例

翡翠手腕吃痛,忙松开了楚宁的头发,韩唐这才放开她的手腕。

她一见来的是个外男,刚才绷紧的神经便松懈下来,揉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

“殿下用膳的时候睡着了,脑袋都快掉到汤里去了,奴婢帮殿下把脑袋扶起来。”

她凑到楚宁的脸边,拨掉她头发上沾的菜叶,“殿下,您说是不是?”

翡翠又看了楚宁一眼,觉得她果然是傻了,便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站住。”韩唐低声喝道。

翡翠回过头来,面带嘲弄,笑道:“韩小公子想为了一个傻子动手打人么?”

“她是三公主楚宁。”韩唐的脸上结了一层寒霜,“还有,我从来不会打女人。”

翡翠嗤笑一声,转头要走,却被韩唐一掌打了上去,重重地摔到了门外。

翡翠吃了一嘴的灰,从地上抬起头来瞪着韩唐。

韩唐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楚宁,说:“但为了她,我可以破例。”

他下手不重,只是给她个教训而已。

“你!”翡翠身上吃痛,不敢再接着招惹他,只得爬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韩唐为楚宁擦了脸,又将饭菜端去厨房找小坠儿热了一下,用勺子将饭菜捣碎拌在一起。

“殿下,来,慢一点吃。”小坠儿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韩唐对这个面容尚稚的小宫女有些放心不下,守在旁边看着她喂给楚宁吃。

父亲一直教导他说,军令如山,接了令便必须要完成。

如今,他奉旨保护楚宁,楚宁便是他的责任。

楚宁吃下小半碗饭菜,喉咙已疼得厉害,再也咽不下去了。

小坠儿从怀里取出块帕子,替楚宁慢慢地擦干净嘴角的残汁。

这时候,翡翠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走进来,“殿下,该吃药了,这可是章太医开的方子。”

翡翠将小坠儿赶走,阴阳怪气地说道:“头一次看到有世家子弟赶着来宫里伺候人的。”

“韩小公子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伺候宫里头这些主子的可都是太监。”

韩唐本想反驳,但想到翡翠说的也有道理,自己留在楚宁屋里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

他瞥了翡翠一眼,转身说道:“之前的事,别让我看到第二次。”

韩唐一走,翡翠立刻拉下脸来,捉住楚宁的下巴就要将药往她嘴里灌。

楚宁猛地回想起静琴灌她药时的情景,身上总算有了丝气力,挣扎着摆脱翡翠的禁锢。

翡翠的手背上溅了几滴药,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她硬生生地将那碗沿往楚宁嘴里送,两人推搡间那瓷碗磕到一旁碎了。

翡翠气红了眼,竟将盛着些许残汤的碎片朝她脸上划。

楚宁伸手去挡时,碎片一横,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手臂里。

翡翠吓了一跳,赶紧去拔碎片,碎片往横一带,划出一道狰狞的创口。

汩汩的鲜血从伤口里往外涌,东珠听到动静走进来,一眼瞥见楚宁身上的血迹。

东珠和翡翠对视一眼,立刻会意。

她出门惊呼道:“快、快去叫太医!殿下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

第6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韩唐找了个小太监带路,亲自跑到太医院去请人。

太医们一听是三公主有事,竟全都设法推脱,谁也不肯前去问诊。

韩唐问了好几位太医才知道,姚皇后指了章太医负责楚宁的病情,别人都无法插手。

他闯进偏房将正在打盹的章太医找出来,章太医却迟迟不愿跟他过去。

韩唐急道:“三公主的手臂划伤了,伤口流血不止,还请章太医随我过去看看。”

章太医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急什么?就那么点血,流够了就不流了,死不了人的。”

说着,他不急不慢地收拾药箱,任凭韩唐好说歹说,始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韩唐又急又气,恨不得拽着章太医的山羊胡把他拖走。

姚皇后身边的另一个心腹宫女秋墨来取养颜的药丸,恰好见到韩唐追着章太医满院子跑。

“那边是怎么了?”

取药给她的太医殷勤地笑着,“姑姑,那人是合宜宫来的,要请章太医去给三公主看病。”

秋墨接过姚皇后每日服用的药丸,看向韩唐,微笑道:“那章太医怎么还不去呢?”

那太医的眼珠咕噜一转,“太医院里多的是活计,章太医应该是一时抽不开身。”

秋墨温和地笑了笑,说:“既然皇后娘娘钦点章太医给三公主看病,还是不要耽误了为好。”

她的语气里透着关切,那名太医却知道,姚皇后身边的人皆是佛口蛇心的。

他心下了然,赶紧点头哈腰,说:“秋墨姑姑说的是,我这就去找章太医催上一催。”

太医转身要走,却被秋墨叫住。

她笑得愈加温和亲切,“记得提醒章太医,要按照娘娘的吩咐,好好给三公主‘治病’。”

章太医这才不情不愿地背着药箱,骂骂咧咧地随韩唐来到合宜宫。

他草草给楚宁清洗过伤口,随手取了瓶外伤药,抖了些药粉出来,用纱布胡乱包在伤口上。

章太医的动作粗鲁,使劲扯了扯纱布,牵得创口又渗出血来。

他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瞧瞧,这不就好了?”

韩唐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却只能先耐着性子道谢。

“有劳章太医了。可否留些外伤药下来,下次换药就不必劳烦章太医再跑一趟了。”

章太医哼了一声,从药箱里掏出药瓶,将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纱布扔在桌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下回别再往太医院跑了。”

东珠站在一旁,眼神闪烁,突然说道:“殿下的药快吃完了,要不要开个新方子?”

章太医的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三公主伤在脑部,药力难及,老夫先为三公主施针吧。”

说着,他迅速取出一排银针,“老夫施针时,不容有外人在场。”

东珠忙劝韩唐说:“韩小公子,还是出去等吧,莫让章太医分神。”

韩唐只得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楚宁仍然被药物控制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团模糊的影子靠近她。

银针上的微光一闪,她的头皮上方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说是施针,章太医却丝毫不讲究手法,只管拈起银针往楚宁的头上扎。

楚宁感受得到头皮被针尖刺破,刺痛随着银针的深入而加剧,头颅如同被破开一般。

章太医又拈了好几枚银针,胡乱扎了一气。

“三公主啊,要怪就怪上头的人不想见你好起来。”

楚宁始终一声不吭,脑子却异常清醒。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迟早有一天,她要做这持刀的人。

第7章 似是故人来

里面一直没有动静,韩唐在外面等得心烦意乱。

章太医提着药箱出来了,“适才老夫为三公主施针活血,疗效不甚显著,每日还需接着服药。”

他将一张潦草的方子交给翡翠,“这是新开的方子,差人随老夫去拿药。”

翡翠和东珠送章太医出去后,韩转身冲进房间,只见楚宁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殿下……”他想问她疼不疼,但她答不了,他也问不出口。

楚宁睁大双眼看着韩唐,无声地张了张嘴,一行涎液沿着唇角滑下。

韩唐认得出她的口型,她说的是,“疼”。

楚宁手臂上的纱布渗出斑驳的血迹,韩唐咬咬牙,出去找小坠儿打了盆温水来。

他解开绑得凌乱的纱布,小心地替她洗净伤口。

小坠儿在旁边递帕子给韩唐,瞥见那道狰狞的伤口,吓得低呼出声,“娘耶,一定很疼吧?”

韩唐见那伤口虽然洒了药,但仍然不时渗出血珠,伤口反倒有些溃烂了。

小坠儿蹲在旁边,忍不住说道:“那个太医给的药,怎么涂上去还没有我们下人的药管用?”

韩唐心念一转,“你说的药还有么?取些来给殿下换上。”

等小坠儿取来药,韩唐给楚宁包扎好时,东珠也端了新煎的药进来。

东珠笑着对韩唐说道:“章太医新开的药煎好了,公子让一让,婢子服侍殿下服药。”

她端着药碗,轻轻吹着,俯身凑过来,楚宁先前空洞无神的双眼似乎亮了亮。

只是一瞬,韩唐隐约觉得,他看到了楚宁心中的愤怒。

韩唐伸手去摸了一下药碗,“药还烫,先放着吧。”

楚宁歪着头靠在那里,嘴角留着些许晶亮的涎液,东珠看了也觉得恶心。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鄙夷,“那婢子先下去,劳烦公子提醒三公主服药。”

东珠一走,韩唐就将那碗药倒进了铜盆里。

小坠儿惊异地瞪大双眼,韩唐赶紧朝她眨了眨眼,“嘘!别说出去。”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她待在宫里这几年,也知道有些话问不得。

小坠儿飞快地点点头,抬起铜盆一溜小跑,到阴沟那边倒水去了。

韩唐微微皱起眉,心想,希望自己所料不错。

希望那一夜神采飞扬的少女还能回来。

晚上,楚宁昏昏沉沉地躺在卧榻上,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她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也不知自己睡着了还是醒着。

黑暗中,她隐约感觉到卧榻边沿微微一沉,一双冰凉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楚宁被那个人扶着,靠在他的怀里,脑袋软软地枕着他的肩。

“乖,张嘴。”

他喂楚宁服下半粒药丸,又喂她喝了些水,用指腹拭去她嘴角的水渍。

他是谁?

楚宁努力睁开眼,入眼却只有一片黑暗。

他的声音清冷,但语气温柔,“好得太快会让人起疑的。别担心,再忍几天就好。”

这个人,莫名地让她觉得安心。

但正因为他在身边,楚宁的心里突然涌起无限委屈,想要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她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但楚宁明白,他一定是对原主很重要的人。

只因她感觉得到,自己有多依赖他信任他。

“唔……”喉头一松,楚宁听到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咽。

他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沿着鼻翼滑到嘴边,轻柔地抚着她的唇。

黑夜中,他的呢喃声格外清晰。

“睡一觉就会好起来了。”

第8章 鹣鲽情深

楚宁不知昨夜那个人是何时离去的。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来,发觉眼前的一切都重归清晰,似乎中毒的症状有所缓解。

翡翠推门而入,低声咒骂着,“醒了就自己爬起来啊,非得要人伺候,装什么死人!”

楚宁抑下眼皮准备起身,突然瞥见卧榻旁边有一线银光。

她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根长发。

银白色的。

皇宫清净观中,柳亭川照常向药里掺了毒,捧着那碗药来到老国师的房间。

“师父,该吃药了。”

待病恹恹的枯荣上师将那碗药饮尽,柳亭川扶他躺下,枯荣上师突然伸手去抓他的衣角。

“师父有何吩咐?”柳亭川低垂着眼,手臂往外一带,那片衣角从老人的指缝间滑走。

枯荣上师连连咳嗽着,问道:“外面……咳咳,是何光景?”

“秋风未起。”柳亭川的态度恭顺,但眼底冷漠,“师父早已勘破天机,又何须为俗世所累?”

枯荣上师叹气道:“罢了,不知为师的病,咳、何时能有起色?”

柳亭川已经退到门边,“该好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好的。”

他背对着枯荣上师时,目光顿时冷了下去。

这时,姚皇后派人来找他说:“少国师,皇后娘娘有请。”

姚皇后端坐珠帘后,看向立在外间的少国师柳亭川。

她仍然记得,多年前,幼小的柳亭川被老国师枯荣上师带回京城。

枯荣上师外出云游时,在雪山下得遇白鹤,被鹤鸣声引入深山,拾到了仙鹤所化的银发孩童。

当年,此事在京中轰动一时,先帝还特意带了朝臣嫔妃来看他。

姚皇后当年还是先帝的皇后,曾和先帝一起坐在看台上,从高处观赏这银发鹤童。

那时候,柳亭川不过五岁,面容比宫中的女孩子还清秀,怯怯地缩成一团,像一只惊慌的小兽。

帘外,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微臣柳亭川,给皇后娘娘请安。”

姚皇后循声看向他的脸,只觉他的眉眼长开了,容貌依然俊美无俦,但不似幼时那般怯懦。

他的身形清瘦如竹,披着宽松的袍子和银白的长发,仿佛随时都会御风而去那般。

“平身。”

柳亭川朝姚皇后颔首道:“不知娘娘唤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姚皇后先是假作关切,问了枯荣上师的病情,这才说起,她昨夜梦到当今皇上入梦。

“陛下昏迷多日,竟在梦中对本宫诉说他日夜难安。但本宫以前听说,唯有亡者才能托梦……”

宫变当夜,柳亭川也进了大殿,知道皇上已死,但此刻他的脸上波澜不惊。

柳亭川平静地答道:“陛下龙体受创,魂魄抑或出窍神游。娘娘和陛下鹣鲽情深,有所感知。”

鹣鲽情深?

好一个鹣鲽情深。

真是句弥天大谎,可是她偏偏喜欢极了。

“本宫想请少国师为陛下做法事祈福,但此事不可张扬,以免被旁人误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姚皇后既然命人封锁消息,秘不发丧,便是为了不引得朝政动荡,后宫混乱。

柳亭川依然低垂着眼,“微臣领命,请娘娘放心。”

姚皇后命静琴和秋墨送他出去后,脸上终于露出苦涩的笑容。

即便他连她的梦也不肯入,她也想最后送他一程。

因为,那个不能入土为安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啊。

第9章 潜龙在渊

韩唐觉得楚宁和前几日有些不一样了。

她似乎不再流口水出来,那双眼里也总算有了神采。

虽然她故意低低抑着眼皮,掩去大半流光溢彩的眸子。

但哪怕只是不经意间极快的一瞥,韩唐也看得出,她的眼神变了。

翡翠和东珠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依然对她格外苛刻。

好几次,翡翠都将饭碗直接打翻在她身上。

楚宁像以前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翡翠将掉在地上的饭菜捡起来塞她嘴里。

脏了的饭菜,吐出来就行了。

她还不想被人发觉,自己身上的毒逐渐解了。

有趣的事情,总要留在最后一刻发生,楚宁想看到她们又惊又怕的样子。

好在韩唐会护着她,小坠儿也会偷偷给她带好吃的。

管事的吉嬷嬷偶尔看到了,也会拎着擀面杖从小厨房冲出来,大声叫骂杀千刀的。

虽然楚宁听到过,她是在怪她俩将饭菜打翻,浪费食材。

翡翠对吉嬷嬷骂她的事耿耿于怀,但她又骂不过老妪,回头就将气都撒在楚宁头上。

“本来这合宜宫里没个主子,我们乐得清闲,偏偏送了个痴呆儿过来,真够膈应人的。”

傍晚,二人准备伺候楚宁沐浴时,翡翠气不过,说着说着,狠狠地踢了浴桶一脚。

东珠拉了她一把,“你这是做什么?你踢了桶疼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脚?”

翡翠拉长脸,埋怨道:“我还能踢这位主不成?跟了这样的主子,前程全都没了。”

她起初还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被调到姚皇后身边,也能像静琴和秋墨一样风光。

东珠将楚宁推到浴桶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前途还不是自己挣来的?”

“嗯?”翡翠的眉毛一扬。

东珠瞥了楚宁一眼,“静琴姑姑不是把前途送到我们面前来了么?”

二人都想起静琴说过的话,在这宫里,说什么好生服侍,不就是往死里折腾么?

翡翠仔细一想,喜道:“也是,只要我们给她不痛快,静琴姑姑知道了,我们就有得痛快了。”

东珠也点点头说:“这宫里的风吹草动,静琴姑姑一定都看在眼里呢。”

楚宁被扔在浴桶边,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静琴?楚宁暗自冷笑,待她新账旧账一起算。

翡翠拎起一只木桶,对东珠笑道:“走,去给这位主子打水,大热天的她肯定想洗个冷水澡。”

东珠笑盈盈地拾起另一只木桶,摇头道:“着凉了怎么办?还是烧些滚水来吧。”

两人都笑得冷漠,提着木桶,步履轻快地向外走去。

楚宁直起身,微微发力握起拳头,发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不少。

虽然无法同时和两个人抗衡,但若是趁其中一人不备的话……

“该死的,这破桶可真够沉的。”翡翠拎着一桶井水,哼哧哼哧地走进来。

楚宁依然趴在浴桶边,翡翠将桶重重地放在她面前,溅起冰凉的水花。

翡翠热得一身汗,伸手在桶里搅了搅,提起木瓢舀了一大瓢水,劈头盖脸地朝楚宁泼去。

“要洗澡就泡井里洗去,当个淹死鬼泡个够啊。”

楚宁被这一瓢水浇得浑身湿透了,翡翠扔开木瓢提起桶准备往浴桶里倒。

这时候,东珠推门而入,“咦?已经给她洗了么?我刚提了滚水回来。”

第10章 我非泥菩萨

翡翠将井水倒在铜架上放的水盆里,让东珠将那一大桶热水倒进浴桶。

“我给她泼盆凉水冲一下得了,待会我们自个儿洗个热水澡。”

东珠笑道:“累得一身汗,是得拿公主的浴桶泡上一泡。你先洗吧,我再去提些滚水来。”

说着,东珠提着空木桶离开了房间。

翡翠瞥着瑟瑟发抖的楚宁,只见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里衣也湿透了贴着身躯。

即便狼狈至此,也丝毫无损楚宁的美貌,甚至因此而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情。

翡翠一扭头,瞥见水盆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心里因嫉妒而生出一股怨毒,“呸,真会投胎。”

翡翠恶狠狠地抓住楚宁的头发,将她拖到水盆边,“听说你那早死的母妃就是个狐媚子。”

“你们狐媚子是不是都死不干净?”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楚宁的头往水盆里按。

楚宁被她猛地按在水盆里,鼻孔和耳朵里咕噜咕噜地灌水进来。

她快要窒息的刹那,又被翡翠抓着头发,一把提出水面。

“哼!公主又怎么样,只是个傻子。”翡翠啐了她一口,又要将她的头往水里按。

但她没有发现,楚宁湿透了的黑发掩着一双亮如鬼魅的眼。

刚才被冷水一灌一激,楚宁脑子里连日来的昏沉感彻底消失了。

她彻底清醒了。

翡翠见压不下她的脑袋,便掰着她的脸,让她望向自己,刚要开口嘲讽她。

楚宁被湿发掩去大半张脸,唯独露出一张红菱般的唇。

那张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啊!”翡翠第一次见她脸上有表情,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楚宁缓缓将长发撩到耳后,竖起手指贴在唇上,对翡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翡翠被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楚宁俯身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拖到浴桶边。

浴桶里滚滚冒出热气来,翡翠浑身发软,挣扎着想爬起身来。

下一瞬,楚宁将她的头一把按到了滚水里。

“呃……”翡翠吃痛大呼,却吃进一大口热水去,烫得她手脚乱蹬。

楚宁压低手腕,将她的头按得更深。

翡翠发疯一般挣扎着,但楚宁的手滑到她的颈上,准确地扼住了她的喉管。

滚水将她烫得皮开肉绽,翡翠连灌几口水,渐渐失去意识,又被楚宁猛地拎出水面。

翡翠吸进一大口空气,立刻凭本能求饶,“奴婢……奴婢该死……”

“哦?那本宫就成全你。”楚宁微笑着说道。

这是翡翠第一次听楚宁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柔而不媚,却与催魂的恶鬼无异。

“啊!”翡翠又被楚宁按到了水里。

门咯吱一声开了,东珠尖叫出声,手里的桶掉在地上,滚水溅了她一身。

楚宁拎起翡翠的头,松开她,取下一只耳环,“本宫的耳环掉在浴桶里,还好翡翠捞了起来。”

“这只耳环便赏给你了。”说着,她将耳环扔到翡翠面前。

东珠愣愣地看着她,楚宁取下另一只耳环,“没用的东西,扔了也就扔了。”

说完,她走上前推开窗,手一扬,将耳环扔进了花丛里。

翡翠被烫得不轻,东珠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跪在楚宁面前磕头,“殿、殿下慈悲。”

“慈悲的是庙里的菩萨。”楚宁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泥菩萨遇水就会化了。”

楚宁的指尖触到东珠头皮,她后背一凉,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楚宁脸上的笑容更加艳丽了,“可惜本宫不会。”

第11章 恩怨分明

一夜之间,整个合宜宫的人都知道,吓傻了的三公主突然好了。

贴身伺候楚宁的翡翠却告了假。

听说她栽了一跤擦伤了脸,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终日躲在房里。

而东珠对楚宁的态度也愈发恭敬,凡是她的吩咐,都忙不迭地去做了。

一大早,楚宁就让东珠将小坠儿唤到她跟前来。

“殿下。”小坠儿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好奇又紧张,不住地打量楚宁。

她一进宫就被分到小厨房帮厨,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吉嬷嬷那张长满麻子的脸。

三公主刚被送来时,她还以为,大概好看些的宫女也不比宫里的妃子公主生得差。

但先前痴呆的三公主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坠儿呆呆地看着楚宁,只觉得三公主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宫女都好看。

楚宁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到本宫跟前来。”

小坠儿愣了一下,赶紧小步上前。

楚宁看着像只鹌鹑般的小宫女,笑道:“小坠儿,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赏赐?”小坠儿有些不解,“殿下为什么要赏赐奴婢?”

楚宁假装认真地托腮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小坠儿喂过本宫吃饭。”

小坠儿抬起头来,“咦?”

楚宁认真说道:“小坠儿喂的每一勺饭都浇了肉汁,挑去碎骨,本宫吃得很是香甜。”

说完,楚宁指着妆台上的首饰,笑道:“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小坠儿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挑了几朵绢花捧在手心,“这绢花真好看,看着像真的一样。”

楚宁含笑点点头,“那本宫就将绢花都赏给你了。”

小坠儿收起绢花,行礼谢恩离开了房间。

楚宁依然支颐半卧在绣榻上,心想,小坠儿的一饭之恩算是报了。

但韩唐对她处处维护,时常照拂,她又该何以为报?

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从不喜欢拖泥带水。

那个夜夜喂她服药的银发男子已经让她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债。

楚宁想得头疼,决定先把这几天攒下的仇给报一报。

“殿下,殿下您看啊!”

楚宁听到后窗边有人唤她,便支起窗向外看去。

后院有一棵枯萎的桃树,低处的树枝上扎了几朵绢花,柔柔地在风里飘摇。

小坠儿站在窗外,笑颜如花,“殿下每日躺在榻上,刚好可以看到树上的花。”

楚宁笑了笑,目光也柔软下来。

后院突然响起老妪的咒骂声,“死妮子,不在厨房帮忙,又到处乱跑!”

吉嬷嬷挥舞着锅铲,一瘸一拐地来到后院,抓着小坠儿要将她往前院带。

“殿下,奴婢先去帮厨了。”小坠儿也不恼,冲楚宁吐了一下舌头,跑过去搀着吉嬷嬷。

楚宁从窗内看到吉嬷嬷捏了她的脸一把,她挽着老妪的胳膊,亲昵地说着话。

“来人。”楚宁想了想,将东珠唤进来,“吉嬷嬷腿脚不便么?”

东珠不明所以,“想是老毛病了,她的腿脚经常反复作痛,时好时坏的。”

楚宁望着窗外树上的绢花,唇角一挑,扬起一个妩媚的弧度。

“是么?那便请太医来为吉嬷嬷看看。”

至于请谁,自然是章太医了。

第12章 给本宫扎回去

楚宁当面跟韩唐说了,让他去将章太医“请”过来。

韩唐心领神会,也想替她好好出一口恶气。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都笑了,笑容里皆是促狭顽皮。

章太医像上次那样,躲在偏房里打瞌睡,韩唐熟门熟路地闯进去将他唤起来。

“怎么又是你这小子?”章太医打着呵欠,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韩唐笑得诚恳,“章太医妙手回春,殿下的病情大有起色,请您再过去施一回针。”

章太医顿时暗道不妙,他分明是照姚皇后的吩咐,将楚宁给毒傻了。

还有什么施针,他也只是乱扎一通,故意将她扎痛了而已。

那三公主但凡服了他的药,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章太医心中急了,捻着山羊胡,问韩唐说:“前几日开的药可是每日都服了?”

韩唐心里猜到了什么,脸上依然保持着恭敬的神情,“是,章太医吩咐的都照做了。”

“不应该啊……”章太医皱眉嘟哝着,转身去取他的药箱。

韩唐跑到院子里转悠,有眼尖的太医认出他来,“又来请章太医给三公主看病了?”

他立刻笑着答道:“三公主的病快好了,多亏了章太医药到病除。”

太医院的太医都知道,章太医那边是姚皇后特意吩咐过的,听了韩唐的话都觉得纳闷。

章太医听到他当众这样说,气得脸都黑了,拽了韩唐大步往外走。

韩唐回过身来,当着几位太医的面,指着章太医的背影说:“章太医真乃华佗再世!”

前面的章太医头皮发麻,心想,这位小爷再说几句,他就真得下去见华佗了。

楚宁亲自走到门口去迎章太医,章太医见她真的好起来了,心里一惊,暗自叫苦连天。

难道是前几次的药下得不够重么?

章太医一头雾水,楚宁笑得谦和,“有劳章太医跑这一趟,请章太医进下房为病人问诊。”

楚宁住的是合宜宫的主殿,她却偏偏把章太医往宫女太监住的下房引。

章太医以为是楚宁故意折辱她,心里气得不轻,打算再给她狠狠扎几针。

楚宁却引了章太医去给吉嬷嬷治腿,章太医本不想治,韩唐挡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前几日章太医为殿下施针,足以见手法神通,竟比我家府中往来的军医还要高明。”

韩唐虽是夸他,但章太医听得后背生凉。

楚宁点头道:“正是,章太医的医术堪比扁鹊。”

一个夸他是华佗再世,一个说他堪比扁鹊,章太医却快要哭出来了。

韩唐正色道:“以后再请章太医过来为吉嬷嬷施针也麻烦,不如让大家跟着学上一学?”

章太医竖起耳朵听着,心里存了侥幸,以为只是教宫女施针。

楚宁微笑道:“左右章太医要为吉嬷嬷施针,你们就在旁边学着吧。”

章太医取出那排银针,韩唐竟上前按住他的腿,他立刻急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小坠儿和东珠也被楚宁叫上前来,各拈起几枚银针。

楚宁的笑容诡谲艳丽,“章太医为吉嬷嬷扎哪里,用了几分力道,你们便学着在太医身上扎。”

“遵命。”韩唐笑眯眯地说,“章太医,得罪了。”

章太医吓得冷汗涔涔,楚宁将银针推到他面前,笑得更加艳丽,“这回认穴可要认准了。”

第13章 韩家出事了

章太医那日是被小太监搀走的,他的双腿打着旋,往外撇开几乎合不拢。

“殿下你看,这人像不像只蛤蟆?”

“被车轮碾过的那种?”

楚宁和韩唐谈笑着,小坠儿来替吉嬷嬷向楚宁谢恩,被她几句话带了过去。

吉嬷嬷治了腿,心里却不痛快,拉着小坠儿埋怨她说:“有事没事的,别往那位主子面前凑。”

小坠儿不解,觉得楚宁长的好看,性子又好,还帮吉嬷嬷请了太医。

吉嬷嬷看着小坠儿忽闪忽闪的双眼,心中清楚,这是一双涉世未深的人才有的眼睛。

小坠儿还望着她,她叹了口气说:“那位主子是个了不得的,囡囡,你离她太近了……”

会被牵连的。

吉嬷嬷的话没有说出口,小坠儿也没往心里去,自顾自地跑到前院去玩。

她在花丛里拾到楚宁那夜扔的耳环,“一定是殿下出来散步,不小心掉了的。”

小坠儿握着耳环要还给楚宁,却被裹着帕子出来的翡翠看到了。

她在楚宁那里受的气,一并在小坠儿这里爆发出来。

“拿来!”翡翠摊开手伸到她面前。

她将耳环攥在手心,连连摇头。

翡翠也不跟她废话,扬手一巴掌糊在小坠儿脸上,从她手里抢了耳环就走。

小坠儿被打懵了,捂着脸站在原地,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除了这些事,合宜宫里倒是风平浪静。

姚皇后和几个大臣都已从太医院那里得了消息,说是楚宁已经完全恢复神智了。

宫里宫外更是波涛暗涌。

韩唐这边也不太平,之前他带了几千府军闯宫救驾,所有人都被扣在了宫里。

姚皇后说,宫中禁卫军溃散,难以拱卫宫城,故命韩家府军暂代禁卫之职。

韩唐信了她的话,这几日一心守着楚宁,也没留意过外面的动静。

直到一位熟识的军士冒险趁夜来找他,“小公子,韩家数千府军全体被充为朝廷军了。”

韩唐从他那里得知,大臣上奏提议重组朝廷军队,将韩家府军充入各军提振士气。

姚皇后准了,被扣在宫中数日的韩家府军便被彻底打散,分别充入各地的地方军队。

那人临走前抓着韩唐的胳膊,再三恳求道:“公子爷,您一定要尽快出宫才行。”

韩唐的父兄在外领兵,偌大一座韩府,此时府中只剩韩夫人和几十名下人。

“我知道。”韩唐送走那人,心中愤懑难平,又不免忧心母亲。

韩唐将事情都跟楚宁说了,想设法回家安顿韩夫人。

楚宁心中一片雪亮,韩唐是作为人质被扣在宫中的,为的是要挟手握兵权的韩家不要轻举妄动。

韩家世代领兵,素来被朝臣忌惮。

宫变当夜,韩唐仅凭数千府军就大破几万朝廷正规军,难免让有的人觉得坐立难安。

四王爷一倒台,叛军被清理后,朝廷军队元气大伤。

此时,韩唐和他背后的韩家更是众矢之的,姚皇后和朝臣都担心无人可以压制韩家。

楚宁前世为帝,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清楚其中的缘故。

但她就着橘黄的烛火,笑盈盈地看着韩唐,点头道:“好,本宫会想办法的。”

第14章 丞相夫人

丞相汪麒堂得了楚宁已清醒过来的消息,便连连催促汪夫人进宫探望她。

那日在姚皇后宫里,正是他问楚宁,那反贼是怎样伤了皇上,想借此判断皇上的伤势如何。

但楚宁那时还痴痴傻傻的,歪头流着口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汪麒堂心中焦急,姚皇后又不准任何人面圣,他拿捏不准该不该请信王楚时照回京。

若是信王回来得早了,皇上怕会起疑心,怪罪他觊觎皇位。

但要是被其他人抢得先机,皇上一驾崩就立了新君,那后昭江山不知会落入什么人之手。

汪麒堂让汪夫人去探病,也是存了想打探皇上伤势的心思。

汪夫人身为二品诰命夫人,进宫探望三公主,姚皇后倒也不方便阻拦。

楚宁迎了汪夫人到偏厅坐下,命东珠为她沏了茶,淡淡地笑着,和汪夫人说了几句闲话。

汪夫人以前在宫宴上见过楚宁,那时她才有七八岁,神态举止透着几分木讷。

是了,汪夫人想起来,那年楚宁的母妃淑妃新丧,她失了母妃的护持,看上去怯怯的。

如今楚宁的姿态优雅从容,举止间颇有几分皇室天骄的尊贵大气。

楚宁对汪夫人笑了笑,眉眼一弯,汪夫人恍惚看到当年淑妃的模样。

不过,这孩子柔而不弱,比她那柔弱文秀的母妃要英气些。

汪夫人和楚宁说到宫变那夜的事上,“为难三公主了,竟见了父辈兄弟相残的惨剧。”

楚宁的心念一转,试探道:“这几日接连有人来问本宫,父皇的伤势究竟如何。”

汪夫人果然屏息听着。

楚宁见她已然上钩,低声道:“但本宫一律闭口不言,决计不敢告诉旁人。”

她信口胡诌几句,说丞相两朝老臣,忠心耿耿。

是故,她对汪夫人不想有所欺瞒。

“不过,本宫想请汪夫人帮一个忙,”楚宁盯着她,“韩家小公子该回去探望生病的娘亲了。”

汪夫人愣了一愣,“韩夫人病了?”

楚宁笑得狡黠,“韩夫人思子心切,韩府又遭逢剧变,自然会病倒了。但这病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汪夫人会过意来,“需得韩小公子回府侍疾,此乃纲理伦常。”

楚宁点点头,“本宫先代韩家谢过汪夫人了。”

汪夫人也听到关于韩家府军的风声。

既然此举能交换情报,又能拉拢韩家,那何乐而不为?

楚宁见她应了,就起身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吐出几个字。

汪夫人出宫的时候脸色惨白,步履摇摇晃晃的,被婢女扶着上了马车。

汪家的马车刚走,已出阁的二公主楚袖打着探病的名义来找楚宁。

姐妹二人从来都处不来,楚袖偏生做出一副关切模样,指着下人往合宜宫抬礼品。

“二皇姐这是做什么?”楚宁在旁边冷眼看着。

楚袖假笑道:“三妹妹病了那么久,姐姐心中挂念得紧。大皇兄若是知道,怕也心疼得很。”

楚宁心中了然,大皇子楚择在敌国为质,他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忍不住来替他说好话了。

楚袖见楚宁一言不发,接着说道:“父皇以前最疼大皇兄,受伤前一定也提起过大哥吧?”

果然,楚袖想借楚宁之口,说出皇上有意传位给皇长子楚择。

楚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皇姐,这话不如留着当面去问父皇,怎么样?”

楚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楚宁笑着打断了。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但眼底一片冰凉,“还是说,二皇姐觉得父皇好不起来了?”

第15章 这样才算道别

楚袖在楚宁这里讨不了好,沉着脸带人离开了。

姚皇后早已得知楚袖进宫来见楚宁。

楚袖刚从合宜宫出来,就被秋墨亲自带人来请到姚皇后宫里了。

秋墨将她领进暖阁,“二公主请先在暖阁稍候,娘娘正在和丞相大人议事。”

楚袖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绣榻上坐下,“娘娘掌管后宫本就繁忙,不知找妾身何事?”

秋墨瞥了她的肚子一眼,笑道:“听说公主有了身孕,娘娘自然关心。”

楚袖得意地扬起眉,“三个月了。”

“三个月?胎象还有些不稳吧?”秋墨关切地问道,“定要请太医为二公主开几副安胎药。”

二人在暖阁里说着闲话,姚皇后那边和汪麒堂也争论不休。

“娘娘,老臣以为,韩夫人病重,韩家小公子回府侍疾乃是人之常情。”

韩府派人进宫传话,说是韩夫人一病不起,大夫束手无策,韩夫人想见韩唐一面。

但姚皇后刚设计打散韩家府军,暂时将韩唐困在宫中,就是怕韩老将军回京计较此事。

姚皇后心存忌惮,摇头道:“韩小公子又不懂医术,不如派几位太医去看看?”

汪麒堂捻着花白的胡须,叹道:“娘娘可有想过,若是韩夫人去了,韩家上下必然回京奔丧。”

到时候,有逼死韩夫人的罪责在,韩家计较的就不是夺走韩家府军的事了。

姚皇后心中仍然有几分不满,“韩小公子少年英雄,本宫原想好好提拔他一番。”

汪麒堂明白她还想将韩唐扣在宫中,“能得娘娘赏识,是这孩子的福气。”

“不如等韩夫人病好了,宣诏命韩唐入宫,任职御前侍卫如何?这样一来,韩家必感恩至极。”

姚皇后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得应下,派人去通知韩唐离宫。

韩唐当晚就要走,楚宁换了一身衣服,扮作小太监,随他一起钻进马车。

楚宁眨巴着眼,心中竟有些不舍。

韩唐一走,她身边又少了一个可信之人。

韩唐垂着头,低声道:“我打点好韩府一应事宜,将母亲安顿到外祖家的庄子……就回来。”

“蠢。”楚宁哭笑不得,“都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

楚宁送他出去,原本就是想让他避开权力的漩涡。

那晚跪了一地的人群中,唯有他提了杆长枪,着一身英气银甲,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银甲长枪。

他是楚宁见过的最耀眼的少年。

她想着,韩唐这般心地纯粹的大好少年,放在宫里养歪了岂不是可惜得很?

以后她若为帝,倒也想有个这样的将军在朝。

韩唐就像她前世最倚重的那人一样,有一颗坦荡的赤子之心。

这种人,好哄得很。

楚宁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韩唐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脸皮微微发红,小声道:“殿下还在宫里。”

“本宫生来就在宫里,也不打算出去。”楚宁笑得促狭,“这里是本宫的家,你说呢?”

韩唐猛地低下头去,声音闷闷地响起,“但我奉旨护卫殿下。”

接了旨,那楚宁就是他的责任,生死安危都由他负责。

楚宁嗤笑道:“真是个呆子。那本宫再给你下个口谕好了。听着,你只需好好活着。”

“嗯。”韩唐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想说,你也是。

但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了,楚宁朝他挑眉笑道:“到了,本宫便送你到这里了。”

韩唐刚要跳下马车,楚宁突然喊了他一声,“韩唐。”

“我在。”他想也不想,那句话便脱口而出。

楚宁对他盈盈一笑,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说:“这样才算是道别。”

第16章 各怀心思

深夜,姚皇后的宫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户部尚书姚星原是姚皇后的亲弟弟,他来探望亲姊原本是无可厚非的。

但他这次来得气势汹汹,怀里揣着一封信,嚷嚷着要见姚皇后。

静琴和秋墨都不敢拦,只得唤起姚皇后,去偏殿见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姚皇后心中有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冷着脸望着他,“端的沉不住气。”

姚星原忙将那封信呈给姚皇后,“微臣知罪,皇后娘娘快看看这封信吧。”

姚皇后命秋墨取过信来,展开一看,竟然是丞相汪麒堂写给信王楚时照的密信。

信中隐晦地提及先帝已驭龙宾天,力劝信王火速回京。

“这封信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姚皇后心道不好,用力攥紧手中的信纸。

姚星原赶紧说道:“是施以怀施太傅亲手交给我的。”

汪麒堂写好密信交给心腹,让那人连夜赶去南境将此信交给外出游历的信王。

但施以怀早已安排手下守在汪府后门,他的手下一路追踪汪府信使到城外杀人夺信。

姚皇后的手指蓦然一松,信纸徐徐缓缓地飘落在地。

“也就是说,连施以怀也知道先帝不在了么?”她终于皱起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姚星原总算挺直了腰板,“所以爹爹催我进宫来找姐姐拿个主意。”

姚家虽和韩家、何家、莫家并列京城四大世家,但姚家和其他世家相较,处境颇为难堪。

姚家的子弟没个成气候的,姚家世代皆靠儿女联姻,才能勉强保住世家地位。

这几年靠姚皇后扶持,姚星原才爬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但也经常被同僚冷嘲热讽。

姚星原讨好地笑道:“娘娘,姚家能不能翻身,全得倚仗您了。微臣先代全族谢过娘娘了。”

姚家一心指望着,挑选个宗室稚子过继到姚皇后膝下,宣布先帝薨逝后立为新君。

如此一来,姚家拥立新帝有功,姚皇后垂帘听政,朝政就彻底把握在姚家手中。

姚皇后心烦不已,“你身为户部尚书,握紧朝廷的财政,别把捂在钱袋子上的手伸得太长了。”

姚星原腆着脸笑道:“那是,我们爹爹说了,这回啊,姚家上下几百口人都指望着娘娘呢。”

姚皇后强忍怒火,斥责道:“后宫是本宫的后宫,但这前朝本宫可管不了。”

“你们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时刻缩在女儿家的绣罗裙后面,等着女人去给你们夺江山么?”

姚星原被斥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跟姚家别的男人一样,怕女人怕得要命。

“微臣晓得微臣晓得,宫里的事就劳烦娘娘照应了。”

姚皇后心烦意乱,挥挥手让他退下。

“对了,父亲要微臣转告娘娘,挑宗室子弟的时候,必须要挑个还未开蒙的,日后才好教导。”

“那宗室稚子的父族还是得挑个落魄些的,断了父兄干政的可能。”

姚皇后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薄怒,“还不快滚?”

“唉,都是些寄生虫似的,巴不得将本宫敲骨吸髓。”姚皇后低叹一声。

秋墨上前为她捶肩,“娘娘,姚家的担心也有道理。眼见着,三公主怕是和丞相达成了协议。”

汪夫人进宫探望楚宁,汪麒堂施压让她放韩唐离宫,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会是巧合吗?

姚皇后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既然选了支持信王,那就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除了信王,还有施以怀和他支持的皇长子楚择要对付,她不想在此时因楚宁而横生枝节。

秋墨柔声答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姚皇后缓缓闭上眼,“嗯,做得干净些。”

第17章 刺杀

当夜,月黑风高。

楚宁的屋子里早已熄了灯,宫人都陆续歇下了。

负责值夜的是翡翠,但她坐在墙角打盹时,被人无声无息地放倒了。

那个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凭着惊人的目力,绕开屋内的桌椅屏风,走向内室的卧榻。

层层纱质帷帐背后,卧榻上透出棉被隆起的轮廓来。

楚宁应是侧躺着面朝墙壁睡的。

那人握紧手中的匕首,缓步上前,挑开帘子,朝那团棉被一刀插了下去。

棉被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鲜血浸出来。

他疑心是捅得不够深,抄起匕首又接连狠刺几刀。

为何没有刀尖入肉的阻滞感?

他微微一愣,刚要伸手去拉棉被,颈上却传来一抹凉意。

金钗一划,他被金钗刺破皮,冒出血珠来。

他不敢轻举妄动,那支金钗抵着他的血管,若有似无地触着脆弱的表层。

“对不住了,”他身后的少女笑道,“宫里没有薄被,大夏天的也只能扔床厚棉被在榻上。”

楚宁送韩唐离宫后,回到合宜宫已是深夜。

她先去小坠儿房中换回公主的衣服,回房间时却看到翡翠倒在门口。

楚宁心中一紧,拔下一枚金钗握在手里,悄然进了房间。

她一进房间就看到有人在捅她的棉被,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不过,你将本宫的棉被捅几个大窟窿,盖起来应该要凉快许多,倒是体贴得很。”

那刺客心一横,顿时又起了杀心,“够了,受死吧。”

说着,他猛地用手肘往后一击,正中楚宁的腹部,她被撞得摔倒在地,金钗也掉在一边。

刺客狠狠一刀斩了下来,一声脆响,他的手腕被一只瓷杯击中。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刺客的手腕被震得发麻,知是有人来了,拾起匕首,转身落荒而逃。

楚宁朝刺客的背影喊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杀了本宫就别想知道玉玺的下落。”

刺客夺门而出时,和前来查看情况的小坠儿撞了个满怀。

黑暗中,小坠儿只隐约听到个“玉玺”,又被那人撞得有些发懵,愣愣地杵在门口。

楚宁爬起身,见是小坠儿,赶紧大声问道:“翡翠!你刚才跑到去哪里了?”

小坠儿摸不着头脑,“奴婢是小坠儿啊,殿下在找翡翠姐姐吗?”

楚宁在心中叹了口气,打发走小坠儿,回头看向帷幔后缓缓走出的银发男子。

“你想保这个小丫头的命?”

楚宁无奈地点头道:“但愿刺客已经走远了,没认出小坠儿来。”

柳亭川拾起掉在地上的金钗,拂去上面的灰尘,重新簪到楚宁的发髻上。

楚宁扭头望着他,“本宫的毒都已经解了,你今晚怎么还会过来?”

柳亭川的眼中有一丝暧昧的情愫,“我算准了殿下有难,特意过来为殿下化解。”

原主的记忆中,他虽贵为少国师,却从来不信鬼神,只将鬼神当作蛊惑人心的工具。

楚宁笑得眉眼弯弯的,“这种话,骗别人也就算了。”

柳亭川的银发在黑暗中隐隐发光,他淡淡地立在那里,确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谪仙模样。

“有人会信的。”他低垂着眼,楚宁看不出他的表情。

楚宁在他面前难得有几分原主的少女心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你要骗到本宫信你为止。”

柳亭川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怕自己会有难。”

他从来不将心事说出来,自然也不会告诉楚宁,他是怕她被韩唐拐跑了。

第18章 遭了天谴

第二天早上,翡翠倒在门口睡了一夜,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她回房洗漱时,揭下遮脸的帕子,见烫伤基本好了,心中一喜,翻出楚宁那对耳环戴上。

她对着铜镜欣赏耳环时,东珠推门进来叫她,疑道:“殿下那天不是将另一只扔进花丛了吗?”

翡翠起身走出房间,没好气地说道:“那又怎么了?狗从花丛里刨出来的,我捡回来戴。”

“啧,狗嘴里叼过的东西你也要?”东珠面露鄙夷,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一只耳环值不了几个钱,但一对耳环就不一样了。

拿去宫外当铺卖了,足以换小户人家一两年的口粮。

翡翠不客气地回敬道:“嫉妒我了?不如你也去学了那狗杂碎,去阴沟里刨刨看?”

东珠冷笑一声,从她身边走过时,突然撞了她一下。

翡翠被她这么一碰,气不打一处来,加大力道一把推了回去。

“啊呀!”东珠惊呼一声,和她推搡在一起。

两人都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来送热茶的小坠儿。

小坠儿捧着茶壶躲闪不及,被东珠重重一撞摔倒在地,手中的茶壶也碎了,热水泼了一地。

二人被热水溅到,赶紧分开,低骂起来。

小坠儿双手被烫起一大串水泡,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茶壶碎片。

这时,门房的小太监跑进来通传,“静琴姑姑来了!”

静琴带着十几个随从,浩浩荡荡地走进合宜宫来。

她仿佛忘了逼楚宁喝毒药的事,笑道:“皇后娘娘记挂着三公主,特意让奴婢来探望殿下。”

“有劳娘娘挂心了。”楚宁决定先扮猪,再吃老虎,“来人,赐坐。姑姑请。”

翡翠忙不迭地服侍静琴坐下,又眼巴巴地给她递了碗茶。

静琴揭开茶盖浮了浮,将茶碗放回几上,示意楚宁屏退左右,“娘娘有句话想问殿下。”

楚宁的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笑道:“哦?”

静琴也不遮掩,开口问道:“当夜那大殿里,除了先帝和反贼,便只有殿下一人。”

“太后娘娘遣奴婢来问一句,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宁答得简练,“反贼弑君。”

静琴又问道:“太医验伤时,发现那反贼头部遭钝物重击而死的,不知是何物所致?”

楚宁喝了一口已凉透的茶,“反贼犯下如此罪行,遭了天谴,定是上天要他不得好死。”

快天明时,姚皇后派人将大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方传国玉玺。

静琴想哄她说出玉玺的下落,又怕暴露是姚皇后派人暗杀她,只得先就此打住不再问下去。

楚宁从容喝着茶,静琴也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疑道:“这是隔夜茶么?”

楚宁尚未作声,静琴已冷着脸将茶杯掷在翡翠面前,“怎么伺候主子的?”

翡翠赶紧跪下磕头,哭丧着脸解释道:“姑姑,不是婢子。是、是小坠儿打碎了茶壶才会……”

静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宫里没个主子,宫人都缺了管教。”

楚宁笑道:“姑姑怕是忘了,现在这宫里有主子了。”

第19章 殃及无辜

楚宁话中有话,静琴却浑不在意,“三公主年纪尚轻,不知如何管束宫人也是难免的事。”

“难道,”楚宁的笑容一冷,“姑姑要越俎代庖,替本宫管教宫人不成?”

静琴依然笑得温和,“三公主误会了。管束宫人的是宫规,这宫里任谁都逾越不得。”

“这宫女犯的事伺候不周的罪责,按例需赏四十大板。”

楚宁一听她要罚小坠儿,立刻维护道:“是本宫特意将茶放凉了饮的。况且,她是本宫的人。”

静琴站起身,示意她带来的宫女都进来,“三公主倒是慈悲,但这规矩是坏不得的。”

“命人将那烧水的宫女押到前院去,”静琴回头笑道,“来人,好生扶三公主出去观刑。”

楚宁被两名手脚粗壮的宫女一挟,被迫站起身来,“放肆!”

那两名宫女像是没听到那样,依然挟着她要往外走,楚宁的目光冷冷射向静琴。

静琴冷笑道:“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犯了宫规都绕不得的。”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楚宁听的,楚宁心中清楚,姚皇后想借机敲打她一番。

“那毒害主子的罪又该怎么罚?”楚宁被带到前院,看着小坠儿已经被人按在刑凳上。

静琴笑了笑,假意为楚宁撩起耳发,附在她耳边柔声道:“主子可有证据?”

小坠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吉嬷嬷从后院赶来,跪地道:“求三公主开恩,放过小坠儿。”

“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难不成,你要替她受这四十大板?”

她这话虽是对吉嬷嬷说的,双眼却直直盯着楚宁。

静琴命人拉开吉嬷嬷,取来板子,“还请三公主在旁边好生数着,莫要让下人偷懒漏了板子。”

小坠儿哭得喘不过气来,楚宁冷喝道:“住手!”

行刑的太监并不理她,举起板子重重地打了下去,只需一下,楚宁便听到筋骨断裂的声音。

静琴瞥了她一眼,笑道:“大热天的,院子里暑气热,别让三公主中暑了才是。”

几名宫女迅速搬来一把椅子,七手八脚地将楚宁按在椅子里。

身后有人撑开伞为她遮阴,旁边的宫女轻轻摇着扇子,看似将楚宁伺候得周到了。

行刑仍在继续,楚宁双眼血红,死死盯着起起落落的板子。

一开始还有几声凄厉的哀嚎,但几板子下去后,小坠儿就没了声息。

打到第四十下的时候,板子声终于停了。

静琴说,殿下刚才可有仔细数着?

楚宁答,四十。

刚才寂静下去的院子里骤然响起老妪的哭声,撕心裂肺的,扯得韩唐心里发酸。

小坠儿软趴趴地瘫在原地,身下蓄起一洼血水。

静琴让宫女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小坠儿已经没气了。

“这么快就没命了?好娇嫩的皮囊,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静琴笑着说道。

小太监捉不住奋力反抗的吉嬷嬷,被那老妪猛地掀翻在地。

吉嬷嬷扑过去抱着小坠儿的尸体啊啊大哭。

静琴回头吩咐身后的宫女,“还愣着做什么?将尸体拖下去,不要弄脏了三公主的院子。”

楚宁上前制止宫女,对静琴说道:“姑姑刚才已经教训过本宫的下人了。”

“哦?”静琴微微眯起眼,看向楚宁。

“本宫谢过姑姑教诲。但既然她是本宫的人,那么不论生死都当由本宫处置。”

从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愤怒或者畏惧的神色。

静琴也不再多留,索性点头道:“那好,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完,静琴瞥了楚宁一眼,带着数名宫女扬长而去。

楚宁命几个小太监将吉嬷嬷拉开,把小坠儿的尸体带下去安葬。

吉嬷嬷啐了他们几口唾沫,盯着楚宁厉声道:“是你,是你害了小坠儿!你还要带走她!”

翡翠和东珠忙将她往后院拖,她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的嘴里不断咒骂着难听的话,恨不得将楚宁生吞活剥了一般。

楚宁走到吉嬷嬷面前,蹲下身来,缓缓道:“嬷嬷这么恨本宫,那就要活得久一点来报仇。”

吉嬷嬷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朝楚宁狠狠地唾了一口。

第20章 这个仇,记下了

小坠儿被杖杀后,院中的血腥味被暑气一蒸,到傍晚也未散尽。

合宜宫虽有前后两座院子,但院子都不大,前院的井和后院的枯桃树几乎将院落都填满了。

小坠儿的血流了一地,饶是宫人们提水冲洗了好几遍,翡翠仍说井边渗了血。

吉嬷嬷哭够了便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像个没事人一样去打井水来做饭。

东珠和翡翠结伴来到小厨房,不情不愿地去提那食盒。

翡翠一想到流到井边的血渍就觉得恶心。

“宫里的食材都精贵着呢,唉,可惜全都被糟蹋了。”

东珠也觉得一阵恶寒,接话道:“死人的血水都渗进去了,吃了岂不是瘆得慌?”

“呃,”翡翠打了个冷战,“但是我们喝水洗漱的,还不都是那井里打上来的水?”

东珠撇撇嘴说:“不然呢?真是的,都怪那个小坠儿,死就死了,那身血还流得那么远。”

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吉嬷嬷突然从厨房里冲出来,左右开弓各打了两人几耳光。

“呸!下作东西,真当自己有多矜贵吗?”

二人的食盒没提稳,都掉在地上,盒盖一掀,饭菜洒了一地。

翡翠捂着脸,指着吉嬷嬷,气急败坏地骂道:“老虔婆,这是要给主子吃的!”

她耳朵上带着明晃晃的耳环,其中一只便是从小坠儿手中抢走的。

吉嬷嬷知道这段缘故,气得抬手去撕她的耳朵,一把将那对耳环拽下来。

“老贼婆!你!”翡翠的耳朵鲜血直流,东珠以为吉嬷嬷疯了,慌忙躲到一边。

吉嬷嬷嘿嘿笑了几声,一扬手,将那对耳环扔到了泔水桶里。

“哪天这井里泡个死人,你们还不是得吃井水。这也吃不得,那就吃老婆子的口水好了。”

说着,吉嬷嬷朝那食盒里唾了几口,又用手将饭菜都拢到食盒里装好。

她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吉嬷嬷将食盒递给她俩,怪笑道:“问问你主子吃得惯吗?”

二人吓得不轻,连食盒也不敢接,慌忙转身跑了。

吉嬷嬷哼了一声,抬手要将那食盒掼在地上,却被人伸手拦住了。

“嬷嬷,既然是给本宫吃的,为何不交给本宫呢?”

吉嬷嬷略一愣神,转头看着那张明艳的笑颜,不耐地将手中的食盒塞到她怀里。

楚宁笑着接过食盒,打开盖子,取出里面放的筷子就要去夹菜。

“等等,”吉嬷嬷瞪大双眼,“刚才那一幕……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楚宁点头笑道:“嗯,本宫听到动静就出来看,恰好看到嬷嬷打她俩耳光。”

说着,她就将那筷子饭菜往嘴里送。

吉嬷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吃食盒里的东西,“那你为何还!”

还吃已经脏了的东西?

楚宁的目光闪烁,“虽然脏了,但吃了不至被毒哑,变得痴傻。”

吉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什么手段没见过,楚宁被送来时,她就觉得事有蹊跷。

因此,她劝视如己出的小坠儿不要离楚宁太近,却还是没能避免那起悲剧。

楚宁单手捧着食盒,淡然吃了几口,吉嬷嬷的眼皮渐渐垂了下去。

“嬷嬷若是觉得这样就为小坠儿报了仇,那本宫全都吃光了也没什么干系。”

吉嬷嬷迟缓地抬起眼,楚宁的眼神一冷,“但本宫结下的仇还没报。”

“这些饭菜皆是往日的屈辱,如今本宫将屈辱一口一口吃下去,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她说这席话的时候,吉嬷嬷从这个年仅十五的少女身上,看到了远远超出她年龄的深沉。

楚宁还要再吃,吉嬷嬷猛地将那只食盒抽出来,扔在地上,“够了,你吃的是小坠儿的血。”

“一宫主位无能,连自己都保不住,那宫女太监都要跟着被剥皮抽筋,主子难道不明白吗?”

重生归来,她已经在这深宫之中活了两世,又如何不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

吉嬷嬷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很陌生,她的气度神情,都不似一个不受宠的普通公主。

“小坠儿的仇,本宫一并记下了。”

第21章 离间计

楚袖那日见了姚皇后,和她密谈了大半日。

姚皇后留她在宫中住了一夜,又请太医为她号脉,开了安胎药。

等她准备离开皇宫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楚袖的夫家蔡氏派了马车来接她,姚皇后特许马车驶进宫城,车夫仆妇都惊得合不拢嘴。

蔡家虽世袭侯爵,但这还是皇室第一次准蔡家车驾进宫。

楚袖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扶着奶娘的手,春风得意地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宫城,楚袖拉着奶娘,脸上浮起抑不住的欣喜,“奶娘,你可知……”

车轮的咯吱声掩去她大半的声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皇后娘娘许诺说,若我生了男孩,便立我的儿子为帝。”

奶娘惊得不轻,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这种话怎么能说得?”

楚袖不耐烦地挥开奶娘的手,“怕什么?施太傅不是说了吗,父皇已经……”

提到施以怀,楚袖觉得有几分好笑。

楚择虽为皇长子,但皇上并未立他为储君,只是给了施以怀一个太傅的头衔。

施以怀不过为楚择上过几天课。

楚择质陈以后,他知道皇上以此为耻,倒也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施太傅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暗中跑来蔡府见楚袖,将此事透露给她。

施以怀说,皇长子楚择登基是天命所归,若能迎皇长子回国,必是有功于江山社稷。

楚袖被他说动了,的确想为夫家挣些前途。

何况,楚择和她本就是一母同胞的至亲兄妹,楚择一旦登基,她的身份地位必然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些,楚袖的眼中浮起一抹狠厉,“出嫁从夫,哥哥也怪不得我。”

她将手放在肚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宝宝,娘亲就指望你了。”楚袖不再去看一脸错愕的奶娘,“娘亲要带你住到皇宫里去。”

她早就当够了这处处仰人鼻息的蔡侯夫人。

马车即将驶出皇城,楚袖透过车帘露出的缝,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背后的宫城。

这皇宫,她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回来。

把楚袖送走后,秋墨回到姚皇后身边,“二公主骄矜傲慢,急功近利,恐难真心顺从娘娘。”

“她有她的用处,”姚皇后笑道,“本宫许给她几句空头承诺,便足以让她与皇长子派反目。”

秋墨点点头,“奴婢适才已照娘娘的吩咐,暗示二公主,三公主私藏玉玺,威胁甚大。”

姚皇后冷笑道:“让那蠢物去与三公主施压,逼迫她露出破绽,我们才好诱她交出玉玺。”

这后宫,永远是她的后宫。

施以怀早已苦等楚袖多时,一听闻蔡家的车驾回了府,就立刻赶过去见楚袖。

但门房的仆人将他拒之门外,“夫人刚从宫里出来,说是身子乏了,拒不见客。”

施以怀抬眼望着蔡府紧闭的大门,“老夫乃当朝太傅。”

“奴才晓得。”仆人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但夫人事先吩咐过,还请太傅大人回去吧。”

施以怀在楚袖这里吃了个闭门羹,又被仆人从鼻孔里看低了一回。

他的心里窝火,转过身,不禁切齿冷笑,“看来是投靠了姚家,这就怪不得老夫了。”

楚宁并不知,楚袖和姚皇后达成协议,要联手对付自己。

她命东珠将后昭史书文献都搬来,自己终日埋头看书,想要搞清楚她的子孙都在折腾些什么。

楚宁看书看到大半夜,宫里的小太监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公主,出事了。”

第22章 国师驾到

领头的侍卫居高临下地盯着吉嬷嬷,“哪个宫里的?”

老妪缩在角落里,脚边散落着几张未燃尽的纸钱。

夜风一吹,纸钱倏忽扬起,晃晃悠悠地打着转,像几只枯萎的蝴蝶。

吉嬷嬷蹲在那里,低埋着头,伸手将纸钱重新拢到身边。

“老婆子,你聋了吗?”说着,另外一名侍卫一脚揣在她好不容易聚拢的纸钱堆上。

纸钱上微弱的火苗彻底熄了,吉嬷嬷低呼一声,摸索着掏出火折子。

领头的侍卫见状大怒,狠狠推了她一把,“老贼婆!还敢接着烧纸不成?”

吉嬷嬷年老体弱,身体重重地摔进了泥里。

但她好似不知疼痛那般,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那侍卫见她仍然不肯认罪,就要将她往慎刑司拖。

“老骨头倒还挺硬的,我倒要看看,那些吃惯了人的太监会不会把你这身骨头拆了。”

吉嬷嬷被他拽着胳膊往一边拖,双眼如鱼珠般暴起,“放开我,放开!”

她发疯般地撕打着,那侍卫哪里理会她,“哼!我看你还是多烧点给你自己吧。”

说着,侍卫掀开吉嬷嬷,扬手就要打下去。

“住手。”楚宁及时赶到,制止那名侍卫对吉嬷嬷动手。

领头的侍卫见是三公主,赶紧站直身子,朝她行礼,“卑职见过三公主。”

楚宁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去扶起吉嬷嬷。

侍卫忙阻拦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老婆子在宫中烧纸。”

“哦?”楚宁微笑道,“她是我宫里的人,本宫领她回去就是了。”

“宫中不准烧纸,既然抓到有人犯了禁忌,我等必须将那人交给慎刑司处置。”

楚宁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何处有人烧纸?地上不过有些灰,风一吹就散了。”

那名侍卫听出楚宁想让他放人,但他知道三公主素来不得宠,而且前段时间还被吓傻了。

姚皇后治下严苛,若被她知道自己私放这老妪,那他在宫中的前程堪忧。

况且,这傻了的公主又能给他什么好处?

侍卫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请殿下莫要让卑职为难。”

楚宁的笑容一冷,“那为难的便是本宫了。”

侍卫看出她执意要保吉嬷嬷,心下一横,决定倒向姚皇后那边。

“那好,既然是合宜宫的人犯事,卑职去禀告皇后娘娘,请娘娘酌情处置就是了。”

楚宁拦下了侍卫,“此事何必惊动皇后娘娘?本宫的下人,由本宫自行管束。”

“三公主还是让一让吧,宫里一切都由皇后娘娘做主。”

几名侍卫相互看了看,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几分轻蔑。

楚宁微微一笑,“你说了,本宫便知道了。但合宜宫的事,大抵还是本宫说了算。”

侍卫丝毫不肯让步,伸手就要去抓吉嬷嬷。

“殿下请便,但这老婆子今遭必须跟我们走。”

楚宁敛去笑容,“你若敢动她,便是对本宫不敬,大不敬的罪名你们谁承担得起?”

几名侍卫见三公主不肯退让,彼此推搡起来,嚷嚷着要带她去见皇后娘娘。

“三公主。”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

几名侍卫一惊,慌忙松开吉嬷嬷。

夜色中,身穿蓝袍的年轻男子踏月而来,身旁跟着一个童子,仿佛画里的仙人一般。

他半披的银发染了月光,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楚宁也朝他点头微笑,“少国师。”

柳亭川对众人淡淡地说道:“本座劝诸位莫将此事闹大,更不要以此扰了皇后娘娘清净。”

侍卫们历来将少国师视若神明,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不免都有几分疑虑。

“可是,这位嬷嬷触犯宫规,按律当送到慎刑司……”

那名侍卫的话还没说完,柳亭川双眸微眯,他慌忙将剩下的话都咽下了。

柳亭川淡然道:“也罢,本就是皇后娘娘让本座在宫中做一场隐秘的法事。”

言下之意,便是几人撞破了他的法事,间接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若是诸位不信,大可去向皇后娘娘当面求证一番。”

柳亭川这样说了,谁还敢有所质疑?

几名侍卫只得扔下吉嬷嬷,灰溜溜地走了。

楚宁命人去扶吉嬷嬷,“从此以后,本宫的人皆由本宫来庇佑。”

柳亭川若无其事地走开,仿佛和她从未有过交集。

和她擦肩而过的刹那,楚宁听到他压得极低的声音。

“……不谢。”

第23章 妇人心

酷夏难耐,合宜宫的补给又不及时。

东珠忍不住跑到内务府去,想讨些应季的衣物被褥。

内务府的人一听是合宜宫来的,莫说给一星半点的好处,不由分说就将人轰了出去。

东珠在内务府那里讨不了好,一回来就拉着翡翠,愤然咒骂管事的太监。

与此同时,内务府那边也没闲着。

很快,楚袖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的心中顿时生了条毒计出来。

她一边命人准备绸缎,一边问道:“听说管家有户住在城郊的表亲,家里的小孩刚染了天花?”

奶娘答道:“是,可怜见的,才三岁多的小孩,这几日病得下不来床。”

楚袖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冷笑道:“的确可怜。”

说着,她让奶娘去库房挑一床上好的锦衾送过去。

奶娘觉得奇怪,以为是她怀孕后转了性子。

楚袖却叫住奶娘,“那孩子用过锦衾后,再将这床锦衾封好取回来。”

说着,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混在要给合宜宫送去的东西里,还有,压在最下面。”

楚宁是名正言顺的公主,自己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威胁她交出玉玺来。

但若楚宁失了势,身边再也没有人照看,到时候就不一样了。

楚袖准备好这一切后,命人抬了好几挑礼物送去宫中。

蔡家下人告知东珠说:“有劳姐姐转告三公主,这些皆是我家主母的一片心意。”

东珠验过成色后,不禁笑逐颜开,“难得蔡侯夫人和三公主姐妹情深。”

翡翠喜滋滋地跑去告诉楚宁,楚宁随她来到前院,东珠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三公主您看,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还有几床刺绣锦衾。”

说着,东珠将衣料下面搁的锦衾扯出一个角来。

她的心中得意,想起内务府赶她走的事,只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

楚宁看着那些绸缎,微微皱起眉头。

吉嬷嬷恰好提着水桶来到前院,见了那些东西,便径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嗯?”楚宁看向吉嬷嬷。

她朝水井那边走去,自言自语般说道:“瞌睡时来了枕头?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楚宁心中也有所怀疑,为何东珠刚在内务府被拒,楚袖就送来合宜宫需要的东西?

听吉嬷嬷这样一说,楚宁忍不住接道:“不想着占便宜,就不太容易吃亏。”

东珠不满地说道:“可是,这些薄料子都是咱们宫里急缺的。”

楚宁看着她,微微一笑,“全都拿去烧掉。”

东珠和翡翠为此大为失望。

两人原想扯些好料子,悄悄做几身新衣服,等楚宁忘了这回事,还能偷偷穿上几回。

但楚宁下了命令,纵有万分不舍,二人也不敢不从。

东珠在后院支起火盆,将那些绫罗绸缎往火堆里扔时,翡翠在旁边直咬牙。

“哎哟,看得我都快心疼死了。”她搂着剩下的绸缎锦衾,嘴里一直嘶嘶抽着凉气。

东珠叹了口气说:“那又能如何?还是赶紧烧完了事吧。”

翡翠心有不甘,埋头在绸缎堆里刨了几下,发现最底下压着一床精美的锦衾。

绫罗绸缎穿在身上会被人发现,被子放在床上反倒没人会注意到。

她打定主意,飞快地将那床被子抽出来,死死捂在肚子上,拔腿就往屋里跑。

东珠见她好似偷了什么,在背后扬声道:“小蹄子!你又拿了什么东西,投胎似的跑哪里去?”

翡翠回头瞪了她一眼,没看前面的路,差点撞到吉嬷嬷身上。

吉嬷嬷眼尖,瞥见她的怀里鼓鼓囊囊的,满脸麻子皱作一团,尖声道:“不怕死的蠢东西!”

翡翠不以为意,推开老妪跑回房,将那床锦衾一铺,倒上去舒服地叹了口气。

第24章 棋子

楚袖近来频繁出入皇宫,蔡府一行人格外招摇。

姚家也得到消息,说是楚袖成了姚皇后跟前的红人。

姚家家主猜出一二,立刻急吼吼地催促姚星原进宫,非得找姚皇后问个清楚。

姚星原忙不迭地跑进宫来,将姚家听到的传言都跟姚皇后说了。

“我的好姐姐啊,您该不会真的盯上蔡侯夫人肚子里那块肉了吧?”

姚皇后面带刻薄地说道:“那蠢物只配用来给本宫当垫脚石,她肚子里的玩意也好不到哪里去。”

姚星原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叹道:“还是娘娘老谋深算,微臣和父亲差点都被骗过去了。”

姚皇后有些不悦,“本宫何曾骗过你们,是你们一直不信本宫。”

今天姚星原进宫来见她,当面问出那些话时,她就明白过来,姚家误以为她要和蔡家结盟。

她殚精竭虑地为姚家谋划,将她不成器的弟弟扶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几年她机关算尽,背负了不少骂名,但即便如此,姚家也时刻提防着她。

“娘娘说的哪里话?”姚星原堆起笑容,试图搪塞过去,“父亲也只是好奇而已。”

姚皇后嗤笑一声不再答话。

姚星原接着说道:“蔡家世袭侯爵,近几辈里虽然没个出色人物,但仗着皇恩浩荡甚是跋扈。”

姚皇后知道,她这个弟弟多年前被蔡侯挖苦过几次,一直记恨到了现在。

“若是真让蔡家的骨肉坐上皇位,哪里还有我姚家翻身的那一天啊?”

说着,姚星原便觉得委屈,直勾勾地盯着姚皇后。

姚皇后只好耐心地开解他说:“你也不想想,本宫难道会将太后的位置拱手让给一个蠢妇么?”

姐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姚皇后提及,要召几位重臣进宫。

“这回,本宫就要借楚袖之手,断了皇长子归国的可能。”

姚皇后果然请来几位大臣,当众提议说,为了以防不测,应由朝廷先立一位储君。

汪麒堂和施以怀等人,对先帝已遇害的事实心知肚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自发分立成两派,分别想要推举信王楚时照和皇长子楚择。

施以怀力排众议,提出要向陈国赎回楚择时,楚袖突然进宫求见姚皇后。

楚袖当众说道:“妾身前几日接到大皇兄的家书,说是已娶了陈国贵女为妻。”

众人听她提及大皇子的现状,都不禁屏息听着。

“大皇兄在外多年,如今有了妻子,犹觉思乡之情更甚。望皇后娘娘恩准,接大皇兄携妻归国。”

汪麒堂一听,楚择竟然娶了陈国女子,顿时怒不可遏,“陈贼狼子野心!”

施以怀也听出问题,刚要反驳,只听姚星原那把略尖的嗓音响起,“丞相大人这是何意?”

“哼!”汪麒堂气得重重一拂袖,“难道我后昭江山,以后都得由有着陈国血脉的人来坐?”

姚皇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开口抚慰众人,心里暗夸楚袖这枚棋子果真好用。

施以怀察觉到,楚袖和他人联手,一起摆了自己一道。

他假作波澜不惊地垂下头,却暗自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正抚着肚皮的楚袖。

既然这女子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楚袖身后的蔡家除掉。

姚皇后的宫中风云诡谲,楚宁的宫里也出事了。

东珠告诉楚宁,翡翠的身上出了皮疹。

第25章 天花

翡翠的病情来势汹汹,不到一日她便病倒了。

楚宁担心她的病有传染性,命人将翡翠隔离起来。

“事不宜迟,速将此事报备给太医院。”

合宜宫一将情况报上去,太医院立马派人来了,来的是和楚宁有过节的章太医。

章太医对楚宁仍有几分忌惮,也不敢主动挑衅于她。

东珠领章太医去为翡翠问诊后,章太医告知楚宁,“是天花。”

楚宁对章太医的判断仍然有所怀疑。

“她的症状虽与天花相似,但宫中并无传染源,她也未出宫,这病是如何染上的?”

章太医撇撇嘴说:“往年宫中染病的皇子公主可不少,谁说得清这病是怎么得的。”

说着,他吩咐随行的医官说:“快去禀告皇后娘娘,得将合宜宫封锁起来。”

楚宁记得后昭史书里提到过,前朝便有成功种痘的经验。

她拦下章太医说:“请太医院先为宫里其他未感染天花的人种痘。”

章太医像听笑话一样,露出古怪的笑容,“三公主以为接痘当真那么容易么?”

楚宁反问道:“前朝已有成功的先例,难不成几十年后,太医们的医术止步不前?”

章太医原想用几句话打发了她,但她竟然真的知道前朝接痘成功的先例。

他只得换了个说法,“接痘没那么容易,宫里就那么几名太医,如何照应得过来?”

“也就是说,”楚宁盯着章太医,缓缓问道,“太医院打算放弃这十几条人命?”

“话不能那么说,至少太医院会力保三公主周全。”

楚宁转过头去,看着忙里忙外的医官,不禁为宫里的人捏了把汗。

前世,她还是开国女帝楚明思的时候,就时常听闻天花肆虐,接连害死好几十条人命。

但那个时候,天花接痘的技术还未问世。

染了天花就只有用命去熬,命硬的人扛过去了,也要落得一脸麻子。

稍有不慎,旁人也会感染天花,随病患一起一命呜呼,被人用草席子一卷烧了。

现在,合宜宫的处境格外艰难。

姚皇后一听说宫里出了天花病例,立即命内廷司的赵总管亲自带人来封宫。

楚宁仍在要求章太医为所有人种痘,赵总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三公主,走吧。”赵总管阴阳怪气地说道,“别待在这种地方弄脏了身子。”

楚宁不理会他,“染病的宫女已被隔离起来了,其他人理应种痘预防。”

章太医看着赵总管,“就算种痘成功,照料一人直至确诊痊愈的过程也极为漫长。”

几个奴才而已,没了也就没了,有什么必要辛苦救治他们?

赵总管立刻笑道:“咱家虽不懂医术,但听章太医一讲,都觉得头疼得很。”

“依咱家的意思,请三公主去避上一避。奴才的命都跟草芥一样,殿下何必在意?”

章太医也附和道:“就是,老夫也说了,这才是最可靠的法子。”

两人一唱一和,非要逼迫楚宁离开。

楚宁直直盯着赵总管,“你也是个奴才,又何必说什么草芥一样的命?”

她又转向章太医,“医者仁心的话不提也罢,本宫只问你,尔等身为太医的价值何在?”

二人遭楚宁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赵总管勉强堆起笑意,问道:“莫非,三公主想留在这里等死?”

第26章 小爷就是你的规矩

“本宫不想死。”楚宁盯着那张虚伪的笑脸,“本宫也不想看着宫里的人死。”

赵总管咯咯笑了起来,“三公主真是菩萨心肠。”

“等这间宫里的人死透了,咱家会派人将尸体都烧了,不会教殿下看到的。”

章太医在旁边窃笑,被楚宁一瞥,赶紧干咳一声,“老夫再去四处看看。”

剩下的宫人都像畜牲一样被侍卫圈在一处,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情形。

楚宁看着他们,对赵总管说:“要本宫走可以,这些人本宫都要带走。”

赵总管假笑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伺候人的奴才,咱家再去给三公主挑几个伶俐的。”

楚宁深知多说无益,赵总管正要接着说下去,却被敲击木条的钝响打断了。

翡翠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

楚宁不顾旁人的阻拦,疾步走到那间屋子前。

几名太监想用木条将门窗封死,手中的铁锤叮叮咚咚敲个不停。

“你们?”楚宁睁大双眼,“是要将她活活封死在里面吗?”

太监们沉默不语,屋内的哭声更大了,像是要将最后一丝气力哭尽。

“让开!”楚宁推开一名试图关上窗户的太监。

透过窗户的缝隙,楚宁看到满脸病容的翡翠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的身上披着一条华丽的锦衾。

赵总管这才不急不慢地斥道:“全都跟木头一样?还不快点扶殿下出去。”

楚宁心中一紧,紧接着她便被宫女拉开了。

身后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只剩下铁锤一锤锤砸到木板上的声音。

赵总管摆了摆手,“得了,咱家该带三公主走了,剩下的人连带着这座宫都封起来吧。”

东珠当场哭了出来,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求赵总管救救奴婢。”

吉嬷嬷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朝她的脸上啐了一口。

楚宁到底心中不忍,对赵总管说:“本宫用不惯旁人,要带几个服侍惯了的走。”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赵总管冷笑道,“三公主可别逾越了规矩,仔细失了脸面。”

他分明未将楚宁放在眼里,嘿嘿笑着,目光肆意在她身上游走。

“放肆!”

开国女帝也是有脾气的。

楚宁当众怒斥道:“在本宫的宫里,本宫就是规矩。本宫尚在,岂容刁奴忤逆。”

赵总管被她骂过后,不怒反笑,“呵呵,规矩?”

他身后跟的随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将楚宁的怒火当回事。

“殿下可是随身带了,倒是取出来让奴才们开开眼。”

说着,赵总管猥琐地笑着,一双大手就要往楚宁身上揩。

楚宁刚想给他一记耳光,便看到他被人从背后拎住领口提了起来。

衣领紧紧地卡住了他肥硕的脖颈,圈圈肥肉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人冷哼一声,将他扔在地上,改作拖着他的后领。

赵总管双眼往上一翻,嘴里呼呼吸着气,双手乱抓,脚也没命地到处乱蹬。

韩唐拎着赵总管,大步走到门边,扔沙袋一般将他掼了出去。

那一群太监这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跑出去,扶起面色发紫的赵总管。

赵总管赶紧去摸颈上的勒痕,大口大口地呼哧喘着粗气,双眼死死瞪着韩唐。

韩唐挡在宫门口,居高临下地瞥着他。

“要讲规矩是么?记着,小爷就是你的规矩。”

第27章 只准选一个人

“赵总管?”静琴带着一众宫女过来时,恰好见了宫门口那一幕。

赵总管在静琴面前失了颜面,只得狼狈地爬起来,含恨瞪了韩唐一眼。

静琴皱眉道:“这头迟迟没有回禀娘娘,娘娘特意让我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赵总管抢着答道:“咱家都快磨破嘴皮子了,三公主也不肯走。”

说着,他朝韩唐一撇嘴,“这不,吃力不讨好,还被人给轰了出来。”

静琴不再理会他们,穿过宫门,直接找楚宁,“三公主,娘娘命奴婢来接您。”

楚宁指着被围起来的宫人们,“本宫要带我的人走。”

众人都伸长脖子望着这边,静琴想尽快了事,只得敷衍道:“当然可以。”

“但是,”她温和地笑了笑,“三公主如何能保证,您带走的人未感染天花?”

东珠慌忙跪下磕头,哭天抢地地喊道:“求静琴姑姑大发慈悲,救救奴婢。”

她之前向赵总管求情,现在又去求静琴,却从未求过楚宁。

楚宁深知,上次没能保住小坠儿,已让她在宫人面前威信尽失。

若这次谁也保不住的话,她在宫中就再也无人可信。

自然,也无人信她。

静琴果然笑道:“发得了慈悲的是主子,我也不过是奴婢而已,如何救得了你?”

众人都张大双眼看着楚宁,神情又惧又疑。

静琴对此颇为满意,“不如这样,殿下挑一人带走,奴婢自会禀明娘娘。”

楚宁看出她笑容中的挑衅和嘲讽,她在强迫自己来做这个艰难的决定。

这个决定意味着,将众人对赵总管对姚皇后的恨意,彻底转移到她的头上。

宫人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起先的同情和乞求,渐渐成了哀求,甚至隐有威胁仇恨之意。

楚宁略微一沉吟,刚要开口,吉嬷嬷突然跪在地上。

“老奴以前得过天花,后来好了,这辈子决计不会再染天花。”

她抬起头,让大家看清她脸上的麻子。

“这是天花痊愈后留下的。让老奴跟殿下走吧。”

楚宁的心头一颤,定定地望着老妪。

吉嬷嬷并不仅在争取活命的机会,也是在给楚宁解围。

众人的目光果然都聚到了吉嬷嬷身上。

但吉嬷嬷挺直略显佝偻的背,浑然不顾那些或鄙夷或憎恨的目光。

静琴笑道:“三公主意下如何?”

楚宁如释重负,点头道:“嗯,本宫便带吉嬷嬷走。至于其他人,请姑姑务必善待。”

“奴婢遵命。”

静琴摆摆手,示意侍卫放了吉嬷嬷,将其他人都关在一处。

吉嬷嬷扶着楚宁走出合宜宫,宫门在她身后沉重而缓慢地合上了。

楚宁的脚底无由地生出一股虚浮感。

吉嬷嬷一把托住她的手肘,低声说道:“殿下,仔细路滑。”

“嗯。”楚宁随她走下台阶,脑袋昏沉沉的。

她前世虽是亡国公主,但麾下有一支誓死追随她的皇室铁骑。

前半生流离失所,却从未有过半分孤苦之感。

但她重生后,手中没有一丝权力,被旁人逼到绝境,想还手却有心无力。

处于权力低谷的滋味她算是尝够了。

要争,就去争权力巅峰的位置。

楚宁微微闭上眼,下定决心,势必要将她的皇位夺回来。

韩唐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笑了笑,欲言又止。

“你,”楚宁终于看向他的脸,“不跟本宫一道走吗?”

韩唐英气的面容有些黯淡,“不了。”

楚宁点点头,扶着吉嬷嬷的手,缓缓沿着宫道离开了。

韩唐在心中叹了口气,也准备要走,却被静琴叫住。

静琴温和一笑,说:“公子还记得答应过娘娘什么吧?”

韩唐“嗯”了一声,也走开了。

赵总管腆着脸问静琴说:“静琴姑姑,这间宫里剩下的人怎么处置?”

“杖毙。”

第28章 暗潮汹涌

姚皇后坐在珠帘后,问立在外间的韩唐,“韩夫人的病可好了?”

韩唐答道:“家母的病情已有起色,大夫说还需休养数月。”

姚皇后温和地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种事原本也急不得。”

“是。”

隔着珠帘,姚皇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将门无犬子,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韩唐身上有着异于寻常世家子弟的英气,隐约有几分天地浩瀚的疏阔。

若他像父兄一样,上战场磨砺几年,褪去少年气,必然又是一番意气风度。

姚皇后想起姚家孙辈最受宠的姚五公子。

那孩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同样是少年郎,看起来却没韩唐精神。

不知她要是有孩子的话,又会出落成什么模样?

“皇后娘娘,卑职奉旨前来领职。”

韩唐的话打断了姚皇后的沉思。

姚皇后支起额头,缓缓道:“去承乾宫吧。”

韩唐离宫后,姚皇后派人去韩府宣旨,要让他进宫担任御前侍卫之职。

韩夫人心中千万个不舍,却也只能随儿子领旨谢恩。

姚皇后见韩唐回宫来,心中到底松了口气。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直至他行礼退下。

“他一回宫就去了合宜宫?”

秋墨答道:“是,他还为了三公主,将赵总管扔了出去。”

听到那个“扔”字,姚皇后笑了一笑,“还是个孩子啊,这倒有趣了。”

楚宁被安排在一处更为偏僻的宫苑住下。

吉嬷嬷皱着眉,转身去给她收拾床铺。

她前脚刚进屋子,楚袖后脚就找上门来了。

“三妹妹,如今你这处境,比冷宫的弃妃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宁想起那条翡翠身上的那条锦衾,冷笑道:“可惜缺了条像样的锦衾。”

楚袖的神色一变,勉强按住性子,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

楚宁句句不离天花,楚袖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其中的蹊跷。

但楚宁早已失宠,宫中多半无人记得还有这么个默默无闻的三公主。

而且自己有姚皇后和蔡家撑腰,就算和楚宁撕破脸皮,她也奈何不得自己。

想到这里,楚袖终于失去耐心,撕掉了脸上最后一丝假笑。

“姐妹一场,妾身才来见你。若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宫里,便老实把玉玺交给我。”

楚宁答道:“宫中尚有皇后娘娘做主,二皇姐威胁本宫也没用。”

“呵呵,好笑。”楚袖冷笑道,“你以为我能那么快来找你,是因为谁?”

楚宁也觉得好笑,姚皇后怎么会和这般沉不住的人结盟?

楚袖抱着手,自以为是地斜眼看着她。

楚宁唇角一勾,柔柔慢慢地说道:“二皇姐以为,除了当朝帝后,这宫中谁说了算?”

楚袖志得意满地答道:“太后。”

“那以后,这太后的位置谁坐得了?”楚宁耐心地引导她钻进自己的套子。

“自然是妾……皇上的生母!”

姚皇后嫁入皇室二十多年,膝下并无所出。

楚宁看向楚袖微微隆起的肚子,将姚皇后许给她的价码猜了个七八分。

“后昭历朝历代多的是例子,皇帝并不一定是太后所出。”

楚宁冷笑道:“但太后才是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

被她若有似无地一瞥,楚袖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慌乱,赶紧将手放到肚子上。

楚宁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问道:“那,为何皇后娘娘还要将太后的位置让给姐姐?”

第29章 前路艰难,主子珍重

楚宁的话直中要害,楚袖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了。

姚皇后一生并无所出,必然要控制住新帝,才能爬上太后的位置。

父皇子嗣稀薄,尚活在世上的,除了她和楚择,便只有三公主楚宁和四公主楚月。

楚择远在陈国为质,而且年过二十,姚皇后无法轻易控制他。

而自己腹中的这团肉,自然是最好拿捏的。

想到这一层,楚袖惊出了一身冷汗。

楚宁接着说道:“二皇姐一定是听皇后身边的人说,玉玺在本宫这里的吧?”

楚袖愣了愣,不置可否。

楚宁笑道:“那么大块石头,本宫如何藏在身上?”

“本宫这些时日也未曾离开过合宜宫,若藏在寝宫里,旁人岂不是早就发现了?”

楚袖本就鲁钝,被她几句话绕进去,不禁跟着点了点头。

楚宁立刻凑近她说:“而且,二皇姐就算得了玉玺,又如何安然离开皇宫?”

楚袖背后一凉,转身拉奶娘要走,奶娘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殿下啊,您得为腹中的孩子多多考虑。”

楚袖懵住了,“我就是为了保这孩子才急着走的啊。”

奶娘目光闪烁,瞥向身后的楚宁。

“殿下要是辱没了皇后娘娘的期望,小主子这辈子都坐不上那个位置啊!”

她这样一说,楚袖又犹豫起来。

奶娘见状,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可别被那三公主三言两语唬住了。”

姚皇后想扶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于她当真有利无害。

就算自己不当太后,继续当蔡侯夫人,但她的儿子从此便是人上人了。

楚袖醒悟过来,立刻甩开奶娘的手,回头去找楚宁。

楚宁见楚袖去而复返,不禁走到廊下,疑道:“二皇姐还有什么事?”

楚袖决心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免得又被她所惑,误了儿子的前程。

“休想阻我儿前途。”

话音刚落,她的手一抬,将楚宁的脑袋重重地按在柱子上。

奶娘带着几名粗壮的仆妇上前捉住楚宁的手脚。

“你这是何意?”一撞之下,楚宁感到头疼欲裂。

楚袖手指发力,冷笑道:“交出玉玺。”

楚宁被撞得头昏眼花,咬咬牙一言不发。

楚袖心中一狠,拽起她的头发,威胁道:“那我就要了你的贱命。”

楚宁挣扎着别过脸,“皇后还要留本宫。”

“不留也罢。”楚袖早已失去理智,一听皇后就更失控了。

她抓着楚宁的头,作势要往柱子上撞下去。

那一撞之下的力度看似惊人,楚宁定然当场脑浆迸裂。

胆小些的仆妇都吓得闭上了眼。

吉嬷嬷突然从卧房里冲出来,一瘸一拐地扑向楚袖,双手一拦撞向她的腰部。

“啊!”

院子里响彻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吉嬷嬷这一扑,猛地将毫无防备的楚袖推到石柱上。

她的腹部撞上了石柱,尖叫一声,痛得晕厥过去。

楚袖带来的一众仆妇也跟着惊叫起来,“杀人啦,三公主杀人啦!”

楚宁揉着被撞得发肿的脑袋,看向地上躺着的楚袖。

吉嬷嬷趁着没人理她,爬过来,扑通一声在楚宁面前跪下。

“跪着做什么?本宫尚未谢嬷嬷救我的恩情。”

楚宁要搀她起来,吉嬷嬷却朝她磕了一个头,“老奴跪别殿下。”

奶娘突然反应过来,带着两个仆妇过来抓吉嬷嬷。

吉嬷嬷抬头望着楚宁,眼眶泛红,低声道:“前路艰难,主子珍重。”

说话间,她已被几个女人拳打脚踢一番。

楚宁要上前替她解围,忽然听到有人惊呼道:“是血!”

她回头看去,只见楚袖的裙底缓缓渗出鲜红的血迹。

第30章 本宫要见信王

楚袖流产了。

静琴匆忙派人将她送回蔡侯府,留下那几个仆妇问话。

她问清前因后果后,连带着奶娘,将她们几人一并处置了。

这宫里,没人能说对姚皇后不利的话。

吉嬷嬷也被她命人拖下去了。

那老虔婆倒是骨子硬得很,被乱棍打死时吭都没吭一声。

不过,静琴又想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见了行刑的阵仗便活活吓死了。

楚宁默默地立在院子里,望着大开的宫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琴走上前,问道:“三公主?”

楚宁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得很,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该有的。

那样阴沉冷冽的眼神,她在姚皇后脸上都很少见到。

静琴微微愣了一下,但又觉得,这三公主都自身难保了,没什么可怕的。

她接着说道:“蔡侯夫人是在三公主的宫中小产的。”

楚宁“嗯”了一声,仿佛她说的事情与己无关。

“蔡家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如此一来,只能请三公主受些委屈了。”

说着,静琴命人去扶楚宁,“带三公主去暴室。”

入了那暴室,外人便会以为,楚宁已被褫夺了公主封号。

那个地方历来会吃人的,进去的,最后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静琴解释道:“殿下莫怪,只是做样子给蔡家看,好让他们消了火气。”

“否则,蔡家若执意要追究,问罪于三公主,岂不是非得令皇家颜面无光?”

楚宁的眼波一横,淡淡问道:“就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了本宫么?”

静琴一愣,答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虽怜爱三公主,但终究无法偏私,怕是……”

她还未说完,楚宁就打断了她的话。

“本宫想见皇后娘娘。”楚宁决定兵行险着,“皇后娘娘必然也想见本宫得很。”

静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勉强笑道:“娘娘终日忙于后宫事务。”

“哦?”楚宁的双眼亮如鬼魅,勾唇一笑,面容明艳而妩媚。

当年她的生母淑妃尚在时,终日一副袅娜娉婷的柔弱模样。

怎么和淑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楚宁,看上去却和她生母有些不像呢?

静琴来不及想这些,楚宁已经笑着吐出了一句让她心惊胆战的话。

“拿玉玺的下落来换本宫的安危,如何?”

“奴婢不知主子在说什么。”静琴硬着头皮说道。

楚宁顿时换了一副天真的少女情态,“本宫怕得很,姑姑带我去找皇后娘娘求情。”

静琴第一次在楚宁面前觉得百般无奈,只得带她去了姚皇后宫中。

此时,信王楚时照回宫了,正在偏殿和姚皇后争辩不休。

“……皇兄抱恙多日,本王……身为亲弟,自然应当在皇兄身边侍疾。”

声音断断续地从屋里传出来,静琴要领楚宁去暖阁等着。

楚宁怯生生地摇头道:“不、不,本宫要在这里等皇后娘娘见我。”

屋内的声音渐渐传到门边来,信王的声音里隐有怒气,似乎随时都会掀门而出。

楚宁突然“哎哟”一声往静琴身上倒。

静琴一惊,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她却像一尾鱼般灵活地转到静琴身后。

“呃!”被楚宁一把勒住,静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所有侍卫都看了过来。

楚宁从静琴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抵在她的喉咙上。

周围的侍卫生怕楚宁真的伤了静琴,也不敢上前来抢她手中的簪子。

静琴被她挟持着,亦步亦趋地随她退到偏殿门口。

“姑姑,本宫改主意了。”

楚宁附在她耳边,语调柔和地说道:“本宫要见信王。”

第31章 本王奉陪到底

趁楚宁挟持静琴缓缓后退时,门口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拔出刀。

只一瞬,守卫举起刀柄朝她后脑狠狠敲下。

楚宁察觉到身后的劲风,但那股力道在她脑后戛然而止。

“还不退下?”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楚宁愣了愣,静琴趁机将她手中的簪子夺下,用力挣脱她的束缚。

静琴含恨瞥了楚宁一眼,匆忙进去见姚皇后。

信王楚时照松开握住刀背的手,低头望着楚宁,脸上泛起微笑,“宁儿。”

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虽已年近三十,但年岁渐长亦如美玉般只添温润。

在原主的记忆中,他虽终日游手好闲,但对侄子侄女都很好。

楚宁只得学了原主,对他行礼,低唤一声,“小皇叔。”

信王笑了笑,眼角眉梢皆是温柔,“许久不见,宁儿近来可好?”

他生了一双情人的眼睛。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就算是母牛也会脸红。

楚宁还不及作答,只见静琴正扶着姚皇后朝这边走来。

“小皇叔救我。”

话音刚落,姚皇后已开口唤道:“宁儿今日累了,不必给本宫请安了,回去吧。”

说着,她差了几名宫人要送楚宁回宫,“本宫已命人收拾出房间,你去看看可住得惯。”

信王问道:“本王听说皇兄受伤时,宁儿就在大殿上,还因此受惊落下病根?”

丞相等人力保信王,姚皇后不免怀疑,信王此时回京是为了夺权。

如今见他问起楚宁的事,她心中更加肯定,信王还想借机笼络楚宁。

“信王也知道,本宫将宁儿视若己出,宁儿有此遭遇,本宫亦心疼怜惜得很。”

姚皇后的红唇一牵,“更何况,宁儿身处后宫,她的事便是后宫的事。”

她才是后宫之主,信王终究是外臣,手还伸不到后宫里来。

信王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她的态度,“皇嫂贤德,皇兄以前也常对本王说起。”

他转身半蹲在楚宁面前,平视着她的双眼,“可怜宁儿见了那样的场面。”

楚宁重生前是这一堆人口中的圣祖爷,如今却被当成小辈来关怀。

她心中哭笑不得,勉强笑了一笑。

姚皇后见了她的反应,心中更为不快,以为她被信王三言两句拉拢过去。

信王站起身,主动提出,“宁儿随本王去王府小住几日如何?”

姚皇后替她拒绝道:“不可,蔡家的事尚未了结。”

“蔡家?”信王微微眯起眼,“二公主所嫁的蔡侯府?与宁儿何干?”

静琴立刻将楚袖小产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拐弯抹角地给楚宁扣了纵容恶仆的罪名。

信王疑道:“那名嬷嬷不是已经被处置了吗?”

姚皇后摇头道:“即便如此,蔡家若心存不满,必然还会进宫找宁儿对质。”

“倘若宁儿不在,那岂不是由着旁人诬陷,辩不得自身清白?”

楚宁答道:“只要皇后娘娘知道儿臣是清白的,想必旁人也不敢轻易构陷于我。”

信王含笑点点头,不顾姚皇后铁青的脸色,示意楚宁跟他走。

“皇嫂照拂六宫本就辛苦,不如由本王代为照顾自家侄女几日。”

说着,信王笑道:“蔡家要是想追究,就让他们来信王府。”

“本王,”信王脸上的笑容尽敛,“奉陪到底。”

所有人都看向楚宁,等着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楚宁心想,她和姚皇后斗了好几次,知道宫中的冷箭来自何处。

如果她出了宫,生死前程便都捏在信王手中。

楚宁下定决心,缓缓说道:“多谢皇叔好意,但宁儿不想给皇叔添麻烦。”

一旦出了宫,她就很难有机会回来,重新夺回她的皇位。

信王有些诧异,楚宁又看向姚皇后,“儿臣刚搬宫室,诸多不惯,想亲自挑几个下人。”

这回至少要断了姚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姚皇后明白她的意思,但碍于信王也在,只得点头道:“去吧。”

信王摸着下巴,神色有几分玩味,但也没说什么。

楚宁告退离开时,隐约听见侍卫来禀报,韩家小公子已经去了承乾宫当值。

楚宁心中一紧,承乾宫是历代皇帝住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先帝的尸体还藏在里面。

第32章 紫微星沉

楚宁回宫后,遣散了姚皇后指给她的那批宫人。

她请柳亭川暗中调查过后,亲自去挑了几名身份清白的宫人。

其中,有个名叫“小佑子”的小太监比旁人伶俐恭谨。

楚宁有意将他当心腹来培养。

她有些放心不下韩唐那个傻子,命小佑子替她去打探过消息。

“殿下放心,”小佑子回禀说,“众人皆知他是韩老将军的幼子,对他颇为关照。”

皇帝已死了四五日,姚皇后仍然将先帝的死讯封得密不透风。

但这个消息迟早会暴露。

有句话叫,城墙失火殃及池鱼。

韩唐就是那尾不知死活的呆头鱼。

但楚宁马上就自顾不暇了。

楚袖小产的事传遍了整个蔡侯府。

蔡老夫人仗着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拄着御赐龙头杖,亲自进宫来见姚皇后。

年逾五十的老夫人格外激动,“皇后娘娘,为老身做主啊!”

姚皇后命秋墨扶老妪坐下,“蔡老夫人切莫动怒,本宫自会替蔡家主持公道。”

这个公道,就是如何处置楚宁。

“老身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盼这个嫡孙盼了好几年,以为这回总算盼到了……”

蔡老夫人说到激动处,哽咽得说不下去。

姚皇后点头道:“本宫虽未经历过丧子之痛,但也感同身受,还请老夫人保重。”

姚皇后又安慰了她几句,蔡老夫人好不容易缓和过来。

静琴偏偏提了一句,“老夫人息怒,害二公主小产的嬷嬷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蔡老夫人顿时怒道:“那条贱命如何配给老身的嫡孙偿命?”

姚皇后瞥了静琴一眼,她会意接着说道:“难不成,老夫人还要三公主偿命?”

蔡老夫人将龙头杖重重地杵在地上,“老身不敢,但老身还有个请求。”

姚皇后点头道:“老夫人请讲。”

她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请娘娘准老身见见那位三公主。”

姚皇后假作犹豫,“老夫人若是觉得本宫处置不公,本宫尚可重新定夺一番。”

说着,姚皇后命人将楚宁带来。

蔡老夫人一见到她就动了气,咳得喘不过气来。

姚皇后命人扶她下去歇息,对楚宁说:“蔡家一定要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二皇姐小产,吉嬷嬷也被打死了,不知蔡家还想要怎样的交代?”

姚皇后冷笑道:“偿命的是奴仆,蔡家觉得不够,想要处置的也不仅是吉嬷嬷。”

楚宁听出了她的威胁之意,“娘娘难道还想让儿臣偿命么?”

姚皇后换作温和的笑容,“你虽管教下人无方,但罪不至此,本宫也想保你无恙。”

楚宁也笑得艳丽,“如此,儿臣多谢娘娘照拂。”

“但本宫今日开罪于蔡家,往后难免会落得个偏私的骂名。”

楚宁明白她想开条件,笑道:“那娘娘便将儿臣交给蔡家好了。”

“二皇姐经常来找儿臣要的那件东西,想必蔡家上下也很想要吧。”

玉玺?

姚皇后定定地看着楚宁,她气定神闲地笑道:“拿此物换一条性命怕是不难。”

姚皇后的心思一转,命楚宁先回去,又好言安慰蔡老夫人,暂时将她劝走。

而小佑子一看到楚宁被姚皇后的人带走,就按照先前的吩咐,赶去清净观找柳亭川。

柳亭川知道,如今事态已入僵局。

姚皇后的根基庞杂,楚宁和她继续僵持下去并无胜算。

他不信天,不信命,但他如今要借这天命来破姚皇后设的局。

果然,不到半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后昭举国视若神明的少国师柳亭川出来预言,“天有异象,紫薇星沉。”

紫微星可不就是承乾宫里躺着的那位吗?

众臣吓得不轻,匆忙结伴赶进宫,一定要亲眼见一见皇上。

第33章 臣便长跪不起

姚皇后闻讯赶到时,承乾宫大殿外已跪了几百名大臣。

跪在最前面的是丞相汪麒堂。

须发尽白的老臣不断朝着紧闭的宫门叩首,“臣,汪麒堂,求见陛下。”

他虽然已经从楚宁那里得知皇帝的死讯,但他不肯信,心里始终怀了丝侥幸。

而且,倘若他不出面,不知局面失控到何种程度。

后面的大臣也纷纷学了他的样子,砰砰砰地叩个不停。

姚皇后穿过人群,走到宫门口,示意宫人将汪麒堂扶起来。

“汪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吧。”

汪麒堂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扶他胳膊的太监。

他顶着姚皇后半含威胁的视线,答道:“老臣何时能见圣驾,何时自会起来。”

姚皇后的心中一紧,表面笑得温和,“圣上尚在养伤,太医吩咐过,需得静养。”

汪麒堂理直气壮地答道:“老臣只想见陛下一面,绝无叨扰陛下休养之意。”

说着,他带头朝姚皇后重重地磕了个头,“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他身后的群臣有样学样,磕头声连成一片,夹杂着声声“望娘娘成全”。

姚星原跪得离汪麒堂隔了几排,也随着众人伏下身,偷眼去看姐姐的反应。

姚皇后被汪麒堂这一迫,气得双肩微颤,搀着秋墨的手紧紧攥着丝帕。

她重复道:“本宫说了,陛下需要静养,诸位大人请回吧。”

姚星原忙说道:“就是就是,改日陛下好了,我们再进宫请安。”

他口中的陛下分明没有再好起来的那天。

姚皇后头疼欲裂,隔着人群,恨不得剜他几眼来解气。

此时正值盛夏,午后日头正烈,明晃晃的阳光照在石阶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罢了,本宫言尽于此,诸位大人请便。”

说着,姚皇后转身走入大殿,留下数百名大臣跪在殿外。

不少大臣受不得日头毒辣,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汪麒堂挺直腰板跪在最前面,他身后的人却越来越少。

他依然跪在那里,像一座石碑,沉默而苍老。

姚星原早就想走了,但又怕这老者再搞出什么花样来,只得替姚皇后继续盯着他。

汪麒堂布满皱纹的面皮被晒得通红,橘皮般的皱纹被汗珠填满。

大颗大颗的汗滴沿着他脸上的褶皱淌进胡须,又如涓涓细流般濡湿了衣领。

他穿着一身隆重的朝服,衣领系得极紧,却好像感觉不到热一般。

“老臣,求见陛下。”

他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脑门也一遍遍磕到石板上。

不知是不是中暑产生的幻觉,他心中竟想着,没准皇帝还没死。

也许,皇上真的会从那扇门里出来,再唤他一声“汪卿”。

姚星原只觉得隔着厚厚的朝服,石板也像铁锅般烫得惊人。

汪麒堂眼神复杂地盯着紧闭的殿门,始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他身后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姚星原也耐不住热,爬起来拍拍袍子走了。

太阳渐渐偏西,汪麒堂身后的群臣来来去去,只有他跪了大半日。

“老臣,汪麒堂……”他话音未落,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猛地朝前栽倒下去。

就在那一瞬,韩唐半跪下来,伸手扶住汪麒堂。

汪麒堂头昏脑涨,抬起眼,看着那张英气的少年脸庞。

韩唐扶着他,低声说道:“家父说过,汪大人是朝廷的脊梁。”

汪麒堂勉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是……韩家的孩子?”

另外一个人扶过了汪麒堂。

信王对韩唐笑了笑,搀起汪麒堂,走到殿门前,“皇兄,臣弟来了。”

殿门竟咯吱一声开了,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姚皇后命人移走屏风露出软榻,隔着层层纱幔,榻上隐约有个侧卧的人影。

她走到门口,说道:“诸位大人看仔细了,皇上尚在静养,不要再扰了承乾宫的清净。”

信王抬脚要往里走,被姚皇后拦住,“信王止步,皇上刚睡着,不能见客。”

信王笑道:“本王身为皇上的亲弟弟,为皇兄侍疾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他一拂袖,便要入那正殿去。

第34章 诰命夫人

“王爷!”

姚星原突然蹿出来,一把拽住信王的衣袖。

姚皇后松了口气,借口皇上不能受凉,忙命人关上殿门。

信王回头看了姚星原一眼,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一眯,“姚大人?”

被信王这样一看,姚星原惊得跳起来,忘了松开信王的衣袖。

信王笑得温柔风流,将那片衣袖往回一带,“想留本王?”

姚星原如梦初醒,一脸尴尬地讪笑几声,刚要往后缩,却被汪麒堂喝止。

“何故对信王不敬?”

被他怒喝一声,姚星原的面皮涨得紫红,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他。

其中不乏经常嘲笑他全靠女人的同僚。

他顿时怒不可遏,冷笑一声,回敬道:“汪大人还以为您是信王爷的便宜岳丈吗?”

汪麒堂的嫡女汪意婵曾和信王定亲,但她还未过门就病逝了。

听到姚星原提及女儿,汪麒堂怒火攻心,腿脚一软险些摔倒下去。

信王也冷下脸来,命侍从扶丞相下去,转身离开了承乾宫。

姚皇后脸面上过意不去,又斥责了姚星原几句,让他不要打扰皇上静养。

其他人见信王和丞相都走了,只好跟着二人离开了。

姚皇后总算松了口气,狠狠地剜了姚星原一眼,“废物。”

姚星原讪讪一笑,跟着姚皇后回去。

宫门一关,他立刻急道:“我的好姐姐啊,您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姚皇后冷眼看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姚星原来回踱步,抓了抓头皮,“我怎么知道?反正爹爹知道了肯定要怪娘娘。”

静琴看出姚皇后在强忍怒气,忙上前为她捶肩,“姚大人,娘娘累了。”

“娘娘累了,姚大人不累吗?”

姚星原气得咬牙切齿,“臣可是陪着那老匹夫在外面跪了大半天的。”

姚皇后脸色一冷,“你想在本宫这里接着再跪一夜么?”

姚星原见姐姐真的动了怒,赶紧笑道:“臣还不是担心那些老家伙再来闹事。”

他来回走了几步,一拍脑袋说:“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拟一道传位圣旨。”

姚皇后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搭理他的话。

姚星原顿时兴奋地笑道:“是了!有了圣旨,谁也奈何不得我们姚家了!”

姚皇后只想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赶紧轰走。

姚星原却跑上前邀功,“姐姐快将那玉玺拿来,往圣旨上一盖,我们就不用怕了。”

姚皇后更头疼了,玉玺又不在她这里。

只能再将楚宁逼得狠一些了。

蔡老夫人很快又进宫了,但这次她没有去见姚皇后。

而是直接冲着楚宁来的。

“三公主手下的嬷嬷冲撞二公主,害得我蔡氏嫡孙夭折,这笔账我们还未算过吧?”

蔡老夫人连礼都没行,一来就扬言要和楚宁算账。

秋墨送蔡老夫人过来的,她只垂首在旁边听着,也不出面劝阻。

楚宁问道:“不知老夫人想如何算这笔账?”

倘若这老妪说要一命偿一命,那她都不必出言反驳。

蔡老夫人坐在一旁,扶着手中的拐杖,也不答话,冷笑道:“三公主可识得此物?”

楚宁看了那拐杖一眼,笑道:“本宫在宫里没见过。”

蔡老夫人气极反笑,“此物是御赐之物,凡是世间奸佞之徒,这龙头拐杖都打得。”

说着,她拎起拐杖重重地杵到地上。

第35章 只准求生,不准求死

楚宁却不吃她那一套,微笑道:“老夫人不妨直说,可是为了那东西而来?”

秋墨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楚宁接着笑道:“二皇姐也将那东西视若至宝,难道蔡老夫人也在意得很?”

她故意将“那东西”说得模棱两可。

蔡老夫人以为她说的是楚袖腹中的孩子,顿时气得怒骂道:“黑心烂肝的玩意!”

楚宁笑得愈加艳丽,“哦?看来老夫人也很看重那个东西。”

蔡老夫人气极,“老身倒要看看,三公主的血是不是黑的。”

楚宁笑道:“二皇姐和老夫人为了那东西,恨不得要找本宫拼命不成?”

秋墨开始有几分相信,蔡家也在筹谋要从楚宁手上夺得玉玺。

但她也有些怀疑,蔡老夫人为何会轻易露出破绽?

楚宁见状,火上添油道:“不过,本宫实在看不出那东西有什么好的,要了也没用。”

“毒妇!”

蔡老夫人抡起龙头杖,朝着楚宁当头挥了过去。

秋墨等人来不及阻止她,眼见着婴孩手臂粗的拐杖朝楚宁头上抡去。

“嘭!”

一声闷响,是拐杖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小佑子挡在楚宁身前,脸色煞白,双手撑在案几上,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佑子?”楚宁低呼道。

小佑子的背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杖,疼得表情都扭曲起来。

但他勉强朝楚宁笑笑,说:“主子没事吧?”

话音未落,蔡老夫人又抡起拐杖,将他一杖打倒在地。

小佑子闷哼一声,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楚宁怒道:“放肆!”

“这句话该老身说才对,”蔡老夫人冷笑道,“主子和下人一样,都没个规矩。”

她又问秋墨说:“这是皇上御赐的,对此物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对吗?”

秋墨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蔡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洋洋得意地说道:“该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楚宁冷笑道:“在本宫面前擅自动我的人,这个罪名倒是适合夫人。”

蔡老夫人不理会她,指着小佑子说:“这个阉奴弄脏了御赐之物,按理当处死。”

“谁敢动他?”

楚宁拦在小佑子面前,冷冷地睥睨着蔡老夫人。

她周身的气势凛然,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宛如山岭崩塌,不可遏制。

蔡老夫人竟突然有些怕了,但一想有姚皇后撑腰,又挺起了腰板。

她就算气势强硬又如何?

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外强中干而已,难道她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还能怕她不成?

“三公主倒是护这个阉奴得很,”蔡老夫人冷笑,“但老身今日必要让人处置了他。”

小佑子挣扎着爬到楚宁脚边,伏在地上,虚弱地说道:“主子,奴才死不足惜。”

别落了把柄在恶人手上。

蔡老夫人见楚宁动气,忍不住说道:“处死这阉奴,三公主和蔡府的恩怨一笔勾销。”

秋墨也吃了一惊,楚宁缓缓抬起眼皮,“本宫要是不肯呢?”

“那就换三公主来受老身这一杖。”

小佑子急得嘴里吐出血沫,拼命往蔡老夫人脚边爬。

楚宁喝道:“小佑子,过来!”

小佑子抬头哀求道:“殿下,求求您,让她打杀奴才泄气吧。”

“在本宫面前,只准求生,不准求死。”

蔡老夫人冷哼一声,“口气倒不小,三公主让开,老身的龙头杖可不长眼。”

话音刚落,她举起拐杖,朝小佑子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第36章 有错便要请罪

小佑子的脑袋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

而拐杖的另一端被楚宁握在手里,蔡老夫人抓着拐杖头,和她僵持在一处。

楚宁斥道:“本宫尊你一声‘老夫人’,是念在你那诰命夫人的封号。”

“你的封号虽为皇家所赐,但你休要忘了,本宫是主,你是仆。”

她的语气平静,但丝毫不容反驳。

蔡老夫人一时语塞,抓紧拐杖怒视楚宁,抬起另一只手捂着心口。

秋墨出来打圆场,“还望三公主看在老夫人年迈,莫要和老夫人置气。”

“秋墨姑姑难道是在怪本宫缺了家教,不知尊老爱幼的道理么?”

楚宁出身皇室,说她缺了家教岂不是在打皇家的脸?

秋墨忙笑道:“奴婢不敢,三公主言重了。”

蔡老夫人拽不动楚宁握着的那一端,怒道:“这可是御赐之物!还不还给老身?”

楚宁冷笑道:“还你就是了。”

说着,她倏忽松开了拐杖。

拐杖另一端的力道一卸,蔡老夫人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

她抱着拐杖仰面躺在地上,嘴里“哎唷哎唷”地叫唤个不停。

蔡家仆妇忙上前去,秋墨也命宫女去察看情况。

“蔡老夫人一直说腿疼,看样子是伤到腿了。”

秋墨听了宫女的回报,对楚宁低声道:“还请三公主去娘娘那里一趟。”

楚宁点头道:“不必你说,本宫也会去的。”

她命人将蔡老夫人抬进软轿,亲自带人往姚皇后宫里去了。

蔡侯府里也得了消息,说是老夫人在宫里把腿给摔断了。

原本还在休养的楚袖赶进宫来,苍白着一张小脸,坐在姚皇后宫中抹泪。

她前日刚小产,脸色憔悴,红肿着眼,哀求姚皇后为蔡家做主。

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和她平常跋扈惯了的样子很不一样。

蔡老夫人很快被送了过来,一进门就开始哭诉,“是三公主推搡老身。”

楚宁也走了进来,平静地向姚皇后行礼道:“秋墨姑姑一直在场,可为本宫作证。”

姚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秋墨一眼,秋墨微微摇了摇头。

她的心中了然,问道:“蔡老夫人伤势如何?快传太医来为老夫人诊治。”

蔡老夫人摇头道:“多谢娘娘关心,老身的这条腿怕是断了。”

楚袖奔到婆婆面前,抱着蔡老夫人哭成了泪人。

她双眼通红地盯着楚宁,哽咽道:“妾身与三妹妹素无过节,三妹妹为何要害我家人?”

楚宁被她倒打一耙,强忍怒气,问道:“二皇姐又为何联合蔡氏,逼我交出那物?”

“休要血口喷人!”

蔡老夫人总算反应过来,之前是楚宁离间,忙澄清道:“是你为了那阉奴冲撞老身!”

楚袖也哭得梨花带雨,“妾身的婆婆上了年纪,如何经得起三妹妹推搡?”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在姚皇后面前诉尽委屈。

“静琴,”姚皇后被吵得有些头疼,“带三公主下去好好反省一番吧。”

蔡老夫人连声呼痛,大哭道:“娘娘断不可纵容了三公主。”

静琴去扶楚宁,低声道:“殿下若是不想多受皮肉之苦,就快随婢子下去吧。”

楚宁却不为所动,看向姚皇后,“儿臣罪在连累蔡老夫人摔断腿吗?”

姚皇后不知她所言何意,楚袖已哭诉道:“难道你还想要了人命不成?”

楚宁见姚皇后默认了,挥开静琴的手,转身走到蔡老夫人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哭哭啼啼的婆媳二人。

“既然有错,便要请罪。”

第37章 尊德不尊老

众人以为楚宁怕了,要主动向蔡老夫人伏低认错。

楚袖将信将疑地望着她,蔡老夫人示意楚袖先走开。

“老身身为一品诰命夫人,这点礼也还受得起。”

但楚宁并没有向蔡老夫人行礼请罪。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徐徐走到桌子旁,捧起桌上的紫檀香炉。

她低头嗅了嗅炉子里逸出的香味,问道:“龙涎香?”

里面的熏香尚未燃尽,炉子里隔了一层铜水,楚宁捧在手中也不觉得烫。

姚皇后的眼神冷漠,笑容温和,“是。”

那一炉子香是新添的,楚宁一进屋便闻到香气正浓。

此时的香灰也最为烫手。

楚宁揭开香炉盖子,手一扬,骤然将那一炉香灰朝蔡老夫人泼去。

只听蔡老夫人惊呼一声,众人尚来不及上前阻止。

那老妪竟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跑带跳地躲到一边。

楚宁将香炉放回桌上,盈盈笑道:“娘娘宫中的香灰堪比仙丹灵药。”

被轻易识破了装瘸的把戏,蔡老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口中呼痛又要倒下。

秋墨一把搀住她,扶她到旁边坐下,温和地笑道:“老夫人小心莫要再摔了。”

楚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抽泣着缩在蔡老夫人身后。

蔡老夫人的脸色惨白,哆嗦着握紧手中的拐杖,不满地瞥了楚袖一眼。

楚宁向姚皇后行礼告退,却被楚袖叫住了。

楚袖忙上前跪在姚皇后脚边,含泪回望了一眼蔡老夫人。

“娘娘,三妹妹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妾身求娘娘代为管教,以振宫纪。”

姚皇后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楚宁身上。

“蔡氏为下,本宫为上,二皇姐这句‘以下犯上’倒也没错。”

蔡老夫人怒道:“净会胡说!”

楚宁说道:“父皇和娘娘方为本宫尊长,本宫敬之孝之,何来目无尊长之说?”

楚袖抹着眼泪,指责道:“人吾老以及人之老,三妹妹岂能不知?”

楚宁看向蔡老夫人,淡然道:“为老不尊的人,本宫为何要尊之敬之?”

“砰!”

蔡老夫人气得双手乱抖,手中的拐杖闷闷地落在地上。

楚宁冷冷一笑,说:“本宫尊德不尊老,还请老夫人自重。”

蔡老夫人双眼一翻,被她的话气昏过去。

楚袖哭着求姚皇后处置楚宁,姚皇后只得命静琴将她带到暴室去。

“让三公主好好静上一静。”

上次静琴威胁说要带她去暴室,她设法骗静琴带她来见姚皇后。

这次,她已经无法故技重施。

楚宁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玉玺的下落,此时她要是用了,那她就毫无价值可言。

静琴催促楚宁快跟她走,楚宁倒也利落地走了。

姚皇后想要得到玉玺,就要留楚宁的一条命。

她将楚宁关进暴室,无非是想让楚宁受尽皮肉之苦,主动交出玉玺来。

前世她身为亡国公主,半生颠沛流离,曾为了求援而受辱,被迫进过敌国的兽笼。

后来她一统后昭,君临天下,也不曾忘记昔日的屈辱。

正是这些屈辱提醒着她,有朝一日掌握实权有多重要。

楚宁一路想着,很快被静琴关进暗无天日的暴室。

静琴命人将楚宁绑在架子上,走上前亲手捋起她耳边垂落的发丝。

她的动作轻缓,仿佛怕弄疼楚宁一样。

“殿下的这身皮肉娇嫩着呢,看着就像白瓷一样,又晶莹又脆弱。”

静琴温和地笑道:“就是不知要是有了裂痕,是不是也永远不会愈合。”

说着,暴室里负责行刑的太监从暗处走了出来。

静琴试图在楚宁脸上找到畏惧的神色,但楚宁面不改色,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三公主,宫里的人都说,暴室是会吃人的。”

楚宁依然无动于衷,“要是本宫被吃了,下一个,吃的就是姑姑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会吃人的只有权利。

现在,她比什么时候都渴望实权,渴望得骨头缝里都疼痛起来。

第38章 说,谁抽的你

静琴转身走开几步,回头道:“三公主还不明白吗?”

楚宁没有说话,定定地望着她。

“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信王保不了你,丞相也保不了你,能保你的只有娘娘。”

静琴面露轻蔑,“可你却选错了阵营,偏偏倒向了信王那边。”

楚宁将皇帝的死讯透露给丞相夫人,又挟持静琴求见信王为她解围。

这两件事,落在姚皇后眼里,无疑是她倒向信王的证据。

皇长子楚择尚在陈国为质,此时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信王一人。

姚皇后要防的是信王,楚宁也被她视为眼中钉。

楚宁在宫中只有个公主的空名,要拔这颗眼中钉简单,但要夺回玉玺却需费些周折。

静琴谆谆善诱道:“三公主,你知道皇后娘娘要的是什么。”

楚宁说道:“本宫被绑在这里,也没法去取那件东西。”

静琴对她福了一福,“三公主什么时候想好了,就知会一声,婢子代你去取便是。”

说着,她又转头吩咐那太监说:“殿下金枝玉叶,不要破了三公主的皮相。”

行刑太监垂首道:“是。姑姑放心,暴室里有的是不见伤口的酷刑。”

他双手捧着一条布满倒刺的鞭子呈给静琴看。

静琴故意挑起鞭子,啧啧感慨道:“一旦挨了一鞭,非得被剜去大片皮肉。”

太监收起鞭子,压低声音道:“鞭子都抽在背上,没人见得着衣服下面的伤口。”

楚宁没有如她所想那样,露出恐惧的神情来。

静琴冷哼一声,“三公主的身子到底矜贵,伤口要用浓盐水好好洗几遍。”

行刑太监送走静琴后,回来朝楚宁行了一礼。

“奴才不知殿下如何得罪了皇后娘娘,但奴才也不能违背娘娘的旨意。”

他走到旁边净了手,提起那条布满钢刺的长鞭,绕到楚宁身后。

“殿下,受着吧。”

那一鞭子裹挟着劲风,猛地朝楚宁背上抽了过去。

但鞭子擦过她的背,陡然改了方向,重重一鞭抽到了地上。

行刑太监被一掌击飞,摔在远处,动弹不得。

韩唐用佩剑挑断楚宁手脚上缚的绳索,担忧地问道:“殿下可有伤到?”

楚宁摇摇头,从架子上跳下来。

“你怎么来了?”

韩唐答道:“听换班的侍卫说,殿下被关到暴室来了,我心中担忧,潜进来看看。”

他微微皱着眉,即使亲眼见了楚宁无事,心中的担忧仍然不减。

这宫里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

楚宁看着他,微微一笑,又叹了口气说:“蠢,你难道想把自己也折进来吗?”

韩唐盯着楚宁的脸,嘴角动了动,心里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他虽是韩家公子,但在这宫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

仅凭一把剑一条命,他又如何能次次保护得了楚宁?

楚宁俯身拾起那条长鞭,走到那个太监身前,笑盈盈地盯着他。

“不知暴室里出了新的刑罚,是由公公自己来试,还是由犯事的宫人来试?”

“自、自然是宫人……”

行刑太监畏惧地看着楚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是么?”楚宁笑道,“那今日就请公公自己尝尝鞭刑吧。”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一扬,一鞭子抽在那太监身上。

他痛得龇牙咧嘴,嘶嘶吸着凉气,但还不及他开口求饶,又一鞭子落了下来。

“殿下饶命!奴才罪该万死……”

楚宁不理会他的话,“说错了,今日被罚的是殿下,不是奴才。”

接着,又是毫不留情的几鞭,抽得那太监满地打滚。

韩唐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殿下仔细手疼。”

那太监满怀期待地看着韩唐,以为这小公子看不下去了,要替他求情。

哪知韩唐从楚宁手中接过鞭子,重重一鞭抽了下去。

“说,谁抽的你?”

第39章 才不是小狗崽

“……是公子。”

行刑太监浑身鲜血淋漓,痛得满地打滚。

楚宁看了韩唐一眼,对太监摇头道:“答错了,再想想。”

太监几乎痛得哭了出来,“是殿下。”

楚宁冷笑道:“公公今天谁都没见过,哪来的什么公子?”

“是是,是奴才眼瞎,奴才手滑抽了自己。”

太监挣扎着跪起来,像是开窍一样,忙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楚宁笑得艳丽,“这鞭子抽得疼不疼?”

她的声音温柔和煦,行刑太监懵了一下,老实答道:“疼。”

楚宁的笑容一冷,“那改日请静琴姑姑也来受几鞭好了。”

行刑太监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生怕楚宁将他活活抽死过去。

韩唐将鞭子扔在他面前,“管好你的嘴。”

“是,奴才遵命。”那太监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楚宁望着韩唐,眨了眨眼,“看别人穿这身黑衣总觉得沉闷,就像只乌鸦一样。”

韩唐立刻开口问道:“那我呢?”

“你?”楚宁的眉眼一弯,笑了起来,“黑毛小狗崽。”

什么?

他和那种整日屁颠屁颠追着主人跑的小东西哪里像了?

韩唐心中不服,他才不是狗崽呢。

就算是,那也是狼崽。

楚宁敛去笑容,催促他说:“趁现在还没人过来,赶紧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三公主不觉得现在才说这种话太晚了吗?”

一把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韩唐下意识地挡在楚宁身前。

施以怀阴恻恻地笑着,走进来对楚宁行礼道:“老臣施以怀见过三公主。”

韩唐小声告诉楚宁,“他是当朝太傅。”

“嗯。”楚宁记得他的声音,她中毒时他也在皇后宫中。

他又对韩唐说道:“韩小公子放心,外面的人老臣都打点过了,没人知道你来过。”

韩唐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老臣和汪丞相可不一样,绝不会暗地里向皇后娘娘提议,让韩公子进宫当差。”

楚宁深深地看了韩唐一眼,推了他一下,低声道:“走。”

韩唐知道他留下来会连累楚宁,只得转身离开了暴室。

施以怀笑道:“难得三公主是个明白人,但真的明白,又怎么会偏帮信王?”

“本宫要是真的倒向信王了,又何至沦落到这个地步?”

信王风流成性,终日拈花惹草,游手好闲,是个手无实权的富贵王爷。

四王爷造反的时候,几乎拉拢了所有王爷一起谋反。

但废柴如信王,连四王爷都看不上他。

施以怀捻须说道:“信王纵是有心,也是无力,三公主不如另择出路。”

楚宁心念一转,笑道:“那就有劳施太傅指路了。”

施以怀生得精瘦,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那双眼睛时刻都闪烁着精光。

他盯着楚宁,微笑道:“老臣手上有蔡家曾和反贼结盟的证据。”

扳倒蔡家,楚宁眼下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蔡家只是个幌子,但这个幌子拆了就不碍眼了。三公主以后也看得更明白,不是么?”

楚宁也饶有兴致地问道:“代价呢?”

施以怀说:“三公主果然爽利,代价很简单,殿下只需给老臣一个承诺。”

楚宁盯着那张太过精明的脸,等他接着说下去。

“三公主需得向老臣保证,在这场夺位之争中不会倒向信王一方。”

她从头至尾就没想过要扶持信王上位。

那把龙椅,是她的。

楚宁果断地点头答道:“本宫答应你。如此,便劳烦太傅早日为本宫破解此局。”

施以怀眼中的精光如利箭般,似要穿透楚宁的脊背一般。

隔了半晌,他见楚宁并无半点犹豫,这才笑道:“好,老臣这就去办。”

“老臣打点过了,请三公主耐心等候,无人再敢为难殿下。”

楚宁笑了笑,颔首道:“多谢太傅。”

施以怀走后,楚宁心想,自己在宫中除了韩唐和柳亭川,已无人可信无人可用。

现在她想保全自身,必然需要投靠一方势力。

信王,施以怀和他背后的那个人,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盟友?

楚宁正想着,一群宫女鱼贯而入,二话不说就将她带了出去。

原来蔡老夫人求了姚皇后,要将楚宁带去蔡氏祠堂问话。

第40章 富贵王爷

虽说是问话,但楚宁落到蔡家手中,难免会受些私刑。

蔡老夫人憋着一肚子的气,带着数十名仆妇,亲自进宫来提人。

楚宁被她们押在后面,一路指指点点,引得沿途的宫女太监都往这边看。

蔡老夫人难得意气风发,正要出宫的时候,却遇到了信王的车驾。

信王遇了这阵仗,挑起帘子往外一看,恰好瞥见楚宁的脸。

他下车阻止蔡家带走楚宁,蔡老夫人也不肯让步,双方僵持不下。

信王虽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他心中隐隐作怒,觉得蔡家无疑在打皇室的脸面。

蔡老夫人倚老卖老,非要让信王卖她这个情面。

楚宁心想,上次她利用信王牵制姚皇后,看来信王也没怎么计较。

蔡老夫人将信王迫得紧了,传旨太监却突然一溜烟地来了。

“传皇后娘娘口谕,蔡侯涉嫌谋反,来人,将蔡家上下集体收监候审。”

蔡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侍卫架走了。

蔡家仆妇乱作一团,信王穿过人群,来到楚宁面前,“宁儿,受惊了。”

楚宁抬头对他笑了笑,说:“小皇叔又救了我一次。”

信王无奈地笑道:“上回是上回,这回蔡侯谋反可和本王无关。”

施以怀的手段倒是高明,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找人将整个蔡家拖入狱中。

和这种人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既然都是奔着那张虎皮去的,她需得选一个不想要那张皮的盟友。

“走吧,陪小皇叔走一走。”

叔侄二人一起沿着宫道缓缓走着。

信王叹道:“又是谋反,本王竟不知,那张头上悬着利剑的椅子有什么好的。”

楚宁笑道:“小皇叔当惯了自在逍遥的神仙,又怎么想回人间来呢?”

信王哈哈笑道:“你这张嘴啊,本王不过是去躲清闲,闲云野鹤惯了而已。”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但要是有人将小皇叔往那张椅子上按呢?”

信王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笑道:“那本王就跑啊。”

他答得理直气壮,楚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王无意于朝政,只要手中有花不完的金银和时间,去哪里不比待朝堂上快活?”

楚宁半信半疑,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信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何况朝堂上都是些糟老头,比不得外面的美人水灵。”

“本王在这京中都待得不快活,为何还要去抢那张椅子?”

楚宁的眉毛一挑,“小皇叔不想坐,多的是人想坐的。”

“你想坐么?”信王的桃花眼一眯,“那张椅子是给天下最不快活的人坐的。”

楚宁又找了几句闲话,将这个话题一语带过。

她决定先将信王拉拢过来,待她登基便给他美人,给他泼天富贵。

这么一想,楚宁觉得信王倒也活得潇洒。

姚皇后今天收到无数揭发蔡家谋反的奏折,骤然打乱了她用蔡家挟制楚宁的计划。

蔡老夫人这枚棋子弃了也就弃了。

但蔡家还有一枚棋子倒还可以用一用。

官府查封蔡侯府时,秋墨亲自去了一趟,说是姚皇后怜惜二公主,要接她回宫去住。

楚袖不知蔡家为何被查抄,气急交加,又不知该去恨谁。

她从秋墨口中得知楚宁安然无事,被几句话一带,便将满腔恨意都洒在楚宁头上。

秋墨温和地宽慰着她,心想,这枚棋子说不定会有奇效。

楚宁刚回宫中,却听小佑子说,皇帝今天醒了,还和皇后娘娘说了不少话。

她并未点破,但心中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要出事了。

第41章 青鸾出,天下宁

紫微星沉。少国师柳亭川的预言在前朝后宫掀起轩然大波。虽然姚皇后那日暂且将真相瞒住了,但她仍然心有余悸。

“群臣已亲眼得见,皇上仍在养伤,少国师那日的预言想来也可收回了吧?”她心知,纸包不住火,皇帝已死的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

姚家尚未做好扶持幼帝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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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用来杀人的手

信王也走到楚宁身边。楚宁当众问道:“究竟是何人命本宫去漠北和亲?”她的气势不怒自威,哪里还有半分数日前的痴傻模样?

姚皇后掩唇轻咳一声,说道:“自然是陛下钦点,命三公主赴旌朔汗国和亲。”

“皇兄重伤未愈,&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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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鬼也是我,神也是我

宫城上空浓烟弥漫。姚皇后忙命人去救火,众人惊慌失措,楚宁趁机跳下轿辇。

她扯下沉重的凤冠,扔在脚边,朝承乾宫的方向跑去。送嫁的内侍惊叫道:“公主殿下!”此时,宫里乱作一团,宫人们慌里慌张地赶去救火,嫔妃朝臣早已作鸟兽散。

那内侍带人去追,但没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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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牝鸡司晨,山河破碎

姚皇后亲临清净观,枯荣上师却未能起身相迎。负责服侍他的童子告诉姚皇后,老国师这些日子时睡时醒,精神一直不济。

姚皇后秀眉微蹙,问秋墨说:“本宫记得,前些日子你领太医过来为老国师把过脉?”

“是。”秋墨答道,“太医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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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此人绝非明君

失踪的静琴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是一具被泡得发肿的尸体。姚皇后身边的宫人都知道,这回的事情非同小可。

殿内,只留下秋墨一人贴身伺候。姚皇后昏昏沉沉地倚在榻上,秋墨端来养颜丹和温水,屈膝奉到她面前。

“娘娘,该用药了。”自姚皇后入宫以来,便日日服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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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三个条件

京城近郊。风光秀丽的山野间卧着一座孤坟。坟头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的名字是

“汪氏意婵”。坟茔里长眠的是信王的未婚妻,丞相汪麒堂的嫡女。信王立在坟前,注视着那个名字,不禁去拂墓碑上细软的尘埃。

他用衣袖一遍遍拂过墓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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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富贵险中求

楚宁命人带韩唐下去休息,自己留下来陪楚月说了一会儿话。楚月把那天被秋墨单独审问的事都跟她说了。

楚宁安慰妹妹一番,又夸她手上的金镶玉镯子好看。二人执手说了半天的话,方才各自回宫。

柳亭川早已在楚宁宫中等她。

“本座对外说了,承乾宫走水乃天降流火所至,此事皆因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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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天佑后昭

月至中天。楚宁逼迫赵总管咬舌自尽后,踽踽回到宫中睡下。再过几个时辰,先帝的灵柩便要出殡归葬帝陵。

她将以储君的身份为先帝扶棺。京城百姓要是见了女子扶棺,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楚宁合上眼,昏昏沉沉地想着,久久无法入眠。

“喵,喵喵喵。”窗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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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你不是他

抵达陵寝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人们早已点燃无数盏白纸糊的灯笼,层层叠叠地围在四周。

楚宁和姚皇后等人站在最前面。先帝的灵柩被装载在车上,车子如幽灵般,缓缓驶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姚皇后咬紧牙关,目送灵柩彻底消失不见。她感到自己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留在这具躯壳中,一半随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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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殿下,我什是什么人

楚月很快告辞离开,莫云焕亲自送她出了玉器铺。她怀里揣着用绸缎包裹好的玉玺,笑着婉拒掌柜的递上来的镯子。

“娘亲说了,除了父……亲的赏赐,月儿不能随便拿别人给的东西。”莫云焕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双破石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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