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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


第1094章 狂澜

神都洛阳,太初宫,仙居院。

这里曾是武则天比较喜欢的一处后宫寓所,虽不富丽堂皇但却绿荫葱葱鸟语花香,这里的幽雅和静谧总能给她带来超脱尘俗忘却百忧的轻松之感。但是至从登基为帝之后,武则天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今天,她却选择了在这里私下接见一位特殊的人物。

此人之特殊,总令武则天爱恨不能百感夹杂。她就是武则天唯一在世的女儿,独享两朝尊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平公主。

另外她现在的另一个身份仿佛比“太平公主”本身还要更为重要了,那就是——薛绍的妻子。

太平公主还未到。武则天静坐在一间素雅的房间里,闭目养神。她忍不住不止一次的心里自己提醒自己——我现在要见的并非是那个被我宠坏了的宝贝女儿,而是薛绍的妻子。这已经不是出嫁的女儿回家省亲,而是一场谈判或者是一场交锋!

许久过后,闭目养神的武则天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等了多久。户外总算传来一个声音——“儿臣太平,请见陛下”。

武则天睁开了眼睛不轻不重的吁了一口气,“进来。”

太平公主推门而入,轻轻掩上门,跪伏于武则天的面前,“儿臣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余皆退下。”

太平公主如言坐下,武则天身边的侍儿宦官全都鱼贯而出,房内仅剩母女二人。

太平公主低眉顺目的坐着,一言不发。

武则天也没有急于出声,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太平,心中想着的,却是以往那个每逢见了自己,就会扑到自己怀里来撒娇捣蛋的淘气包。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今日叫你来,专为虞红叶之事。”

没有客套寒暄没有拐弯抹角,武则天开门见山了。

太平公主道:“还请陛下明言。”

“司刑寺将其捉拿,是因职责所在。”武则天道,“你的家臣杨思勖武力抗法,应属犯罪本该严惩,但朕念他对你一片忠心已经下旨特赦于他。”

“谢陛下。”太平公主不惊不怒平淡无奇。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虞红叶之事,你如何看?”

“国有国法。”太平公主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武则天心里有了一丝愠恼。因为,太平公主居然在她的面前耍起了官腔官调——要是真的按照“国有国法”来办,自己还犯得着将她特召进宫吗?她明明就是在装糊涂!

“那朕,可就下令依法办事了?”武则天如此道。

“如此甚好。”太平公主仍是不惊不怒,但话锋一转,“但儿臣想问,虞红叶究竟所犯何罪?”

“或与刺客同谋,涉及杀人谋反。具体如何,司刑寺仍在审理之中。”武则天也平静得很。

“或?”太平公主冷笑一声,“陛下,但凭一个或字,岂能服众?”

“当然不能。”武则天道,“所以才需要详加审理。如果她有罪自然不可姑息;倘或她是无辜的,又何惧受审?”

“既然如何,陛下又何必召唤儿臣前来?”太平公主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面对自己这个直来直去没有半分掩饰的女儿,武则天心里前所未有的郁结。忍下了百千情绪之后,她索性道:“你就不想在朕面前替她求个情,让朕特赦释放于她吗?”

“儿臣确有此想。”太平公主道,“但是,儿臣不会这么做。”

“为何?”

太平公主淡然一笑,说道:“其一,国有国法。如果虞红叶确实有罪,儿臣岂能包庇?其二,我堂堂的公主,区区几名司刑寺的公人就敢擅闯我府伤我家臣;虞红叶堂堂的太尉之妾、朝廷封授的诰命夫人,更是有大功于国的天下义商,就这样屈身受辱于他人之手。倘若儿臣出面替她求情,倘若儿臣运气好陛下又应允了,那此一页岂不就一揭而过,权当没有发生过了吗?”

“如此说来,你还不肯善罢干休了?!”武则天的语气中透出了一股怒气。

“当然不能。”太平公主道,“再如何,我也仍是大周的公主。我的府第岂容区区几名公人无理冲撞?这恐怕不仅仅是关乎我个人的颜面,更是关乎大周皇室之尊严,大周律法之尊严了吧?再者就算不念虞红叶往日之功劳,但律法有云刑不上大夫,她好歹也是诰命夫人。司刑寺何来狗胆在光天化日之下动起刀兵,将她当作草民贼寇一般的强行拘拿?打狗尚且欺主,何况爱妾?倘若让薛郎知道了此事,又岂能善罢干休?”

“大胆!”武则天勃然大怒,“你竟敢威胁于朕?!”

“儿臣不敢。”太平公主俯首下拜,“儿臣知道,此事必然与陛下无干。定是下面的别有用心之人公报私仇,故意挑衅儿臣、刁难红叶。”

此言一出,武则天眉头微拧怒气顿消,“何以知之?”

“倘若此事是陛下亲自下令交办,儿臣现在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太平公主答道。

武则天不置可否的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儿臣还是那四个字,国有国法。”太平公主道,“既然人都已经被捉拿下狱,那就来个公平公正的公开审理。倘若虞红叶当真有罪,该明正典刑那就明正典刑,儿臣无话可说。儿臣还可担保,薛郎也会无话可说。但是——”

武则天暗暗深呼吸了一口,“说。”

“倘若虞红叶无罪。”太平公主的嘴角轻轻一扬,“但凡挑起事端之人与亲身涉事之人,全都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交待。否则,我绝不善罢干休!”

“竟无商量之余地?”

“无。”

武则天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的态度竟会如此之强硬。她感觉,与太平公主“谈判”要比与薛绍谈判困难得多。这大概是因为太平公主的性格要远比薛绍更为强硬和霸道——没办法,谁叫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皇族的血液,还从小就没怎么学过服软和妥协呢?

“太平,你这样做的话,我们都得不到好处。”武则天开始尝试开导说服她。

“事情都已经闹到了这份上,儿臣再也不想得什么好处。”太平公主说道,“我现在要的,只有公理。”

“你心中有气,朕能理解。所以,朕才特召你入宫,为你开导一二。”武则天道,“另外,出了问题总要解决。但你现在这样一个鱼死网破的面目,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态度。”

太平公主当然也不想真的拼个鱼死网破,便道:“那依陛下之见,又该如何?”

“朕下旨特赦虞红叶,赐其无罪即刻开释。”武则天道,“另外,已经被查封了的商肆和厂房都允以重开。你以为如何?”

“这不是儿臣要的说法。”太平公主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峻,“如此权当没有发生,公理何在?”

“你还要怎样?”

太平公主道:“总得有人,为此事承担责任。否则就算儿臣与虞红叶不予计较,薛郎知情之后也会忿怒难平。他日,难保不会闹出风波来。”

武则天眉头直拧,“朕听说,此事是由司刑少卿吴良佐一手抄办。朕将他革职查办便是。”

“陛下,区区一名从五品的司刑少卿,何来若大的肩膀扛起此事?”太平公主冷笑了一声,“这岂非是愚弄众生掩耳盗铃?陛下一世英明,岂能做出如此决断?”

“说,你想怎样?”武则天的语气也冷了许多。

“陛下心中有数,又何必一定要逼着儿臣说出口来?”太平公主道。

“朕心中还真就没数。”武则天毫不松口,“你自己说。”

太平公主真想把“宗楚客”三个字说出来,真想借机将他千刀万剐。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不大可能。因为宗楚客现在可不仅仅是一位当权的宰相,他更是皇帝目前用得最为顺手的上佳鹰犬。

就目前而言,对母亲来说宗楚客的价值恐怕还要远超她喜爱的花瓶小男宠张易之了。想要除掉宗楚客,无异于挥起刀剑来斩掉母亲一臂。这岂能办到?

想清了这些,太平公主便道:“儿臣只是认为,区区一名从五品司刑寺少卿,绝无胆量独自担纲此事。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具体是谁,儿臣不得而知。但此人来头绝对不小,并且心怀叵测。”

“那就容朕,先去查上一查。”武则天道,“早晚,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皇帝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太平公主再不顺坡下驴,也就显得太过不识时务了。于是她俯身下拜,“谢陛下。”

“来人,把虞红叶请来。”武则天突然道。

太平公主微微一怔,红叶怎会在此?

武则天轻叹了一声,摇着头,似笑非笑,“朕算是想明白了。朕把你叫来跟你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直接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虞红叶。对吗?”

“这……”太平公主确实有些猝不及防。

片刻后,虞红叶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太平公主看着她,确是完好无损,甚至看不出她曾经下过狱。

“太平,你先带她回家。”武则天道,“余下之事,再作区处。”

“是……”

事已至此太平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连忙带着虞红叶登车离宫,直往太平公主府而去。

经历了这一场重大风波,虞红叶格外的沉默,不太想说话。太平公主也没有急于询问,而是在心中细细的思索今日之事。

思来想去,太平公主的心中突然得出了一个比较可怕的结论——自己那位当皇帝的母亲,对于目前的局势好像已经有些失去掌控了。否则,司刑寺何来狗胆擅自抓人?这样莽撞的举动和可能导致的灾难性结果,全都不是皇帝想要的。于是,这才有了今日宫中之会。

太平公主的心,真正的纠结了起来。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夫妇二人与母亲的矛盾再深,终有解决之法。但若是连母亲都已无法掌控眼前之朝局,那么,自己和薛绍还有母亲一同面对的,就将是一场非常人之力所能挽救的,即将毁天灭地的……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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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5章 草原三英

草原的清晨,牛羊遍野霞光万丈。

突厥牙帐之外,有一列车马队伍正在集结。大小十余辆车子,队伍的最前列飘着一面狼头大纛,左右还有百余名狼士兵正在列队。

被俘虏了多日的薛麟玉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体面的服饰,正在随行的突厥使臣的陪同之下,走向一辆专为他准备的宽敞大马车。

突厥使臣想要搭上几句话,却见薛麟玉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也就只好生生的将话匣给关上了。

薛麟玉一脚踏上车辕之时,身后传来一串马蹄声并有一声唤,“稍等!”

不用回头薛麟玉也知道是谁来了。实际上在他还没有出现之前,薛麟玉就知道他会来。

“若不趁机奚落我一番,那他就不是克拉库斯了。”薛麟玉如此心中暗忖,便也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马速极快,克拉库斯几乎是从马鞍之上腾飞而下,身手异常之矫健。

“这么急着走,赶着回家找你娘亲哭诉是吗?”克拉库斯一边大步走来,一边大声道。

薛麟玉没有答话,而是看了一眼他身后同来的两人。其中一人与克拉库斯年龄相仿,衣饰华贵面容俊朗,难得的是他身上居然有一股草原之上罕见的儒雅之气。另一人从面相上看应该比克拉库斯稍微年少,但身材高大异常强壮比克拉库斯过之无不及。并且他的腰上挎着一把形状异常的大弯刀,特别引人注目。

“狼毒?”薛麟玉不禁脱口而出。

“喂, 我在跟你说话!”克拉库斯站到薛麟玉的面前,语气颇为不满。顺着薛麟玉的眼睛往后看了一眼,他又笑道:“猜得没错。那就是当年默啜用过的狼毒大刀。”

薛麟玉用好奇和询问眼神看了看克拉库斯。他知道,克拉库斯会告诉他想知道的。

果然,克拉库斯指了指后面的两人说道:“喂,知道那是谁吗?”

“我在听。”薛麟玉淡淡的道。

“左边那位就是突厥汗国的可汗,阿史那默棘连。右边那位佩着狼毒大刀的就是他的亲弟弟,汗国的特勤,阿史那厥。”克拉库斯说道,“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在突厥汗国,可汗当然是至高无上的。其次就是叶护,再就是统领兵权的“设(或称为“杀”)”,再次就是特勤了。一般来说特勤都只由汗族的成员来担任,有点中原王朝的“王爵”之意。

薛麟玉看了看那两人,心中的确有点惊讶。 他没想到突厥汗国的可汗、叶护还有特勤会一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目前他们三个被称为“草原三英”,其名声之响亮、草原子民对他们的期望之高,甚至还要超过了当年的骨咄碌、默啜与元珍的三人组合。

“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但是可汗非要约我一同前来,与你送行。”克拉库斯咧着嘴冷笑,“汗国的可汗、叶护和特勤,居然会给一名俘虏送行。这传言出去,该不会成为一场笑话吧?”

“兴许吧!”薛麟玉不为所动的淡然一笑,无视了克拉库斯,抬脚朝默棘连走去。

克拉库斯怔了一怔,有点恼火的对着薛麟玉的后背瞪了两眼,也就没再睬他了。

默棘连主动下了马。牛高马大的阿史那厥犹豫了一下,也翻身下马。

薛麟玉上前,拱手而拜,“有劳可汗与特勤前来相送,麟玉在此谢过。”

“薛公子不必客气。”默棘连微笑回礼,汉话说得极其流利,“连日来委屈公子了,默棘连是专程前来致歉的。”

“败军之将有死而已。如今还能活着回去,已属侥幸。”薛麟玉答道,“可汗不杀之恩,麟玉谨记。他日得缘,必当回报。”

“你在威胁?!”一旁的阿史厥突然暴喝杀气迸射,如同一头即将扑食而出的猎豹。

“退下,不得无礼。”默棘连轻喝了一声,阿史那厥连忙施礼退下。

克拉库斯在一旁哈哈大笑,“厥,你可别吓着他了。万一他放声大哭起来,我们该要如何招架才好!”

阿史那厥也哈哈大笑起来。

薛麟玉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再对默棘连拱手拜了一拜,“可汗,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请。”

“请!”

薛麟玉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踏上了马车。甚至在经过克拉库斯身边之时,他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车队在狼骑卫士的护送之下,启行朝南而去。

克拉库斯走到了默棘连的身边,啧啧摇头。

“何意?”默棘连问道。

“连日来,我总是想着法子的挑衅他,折辱他。”克拉库斯说道,“最初他偶尔还会冒出点火气。到现在——呶,你也看到了,完全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软得就像是一团任人揉捏的烂泥。”

阿史那厥马上冷笑起来,“阶下之囚还敢有脾气?除非是他活得不耐烦了。”

“你们错了。”默棘连说道,“他绝不是烂泥。”

“那还能是什么?”

“忍常人所不能之忍,必能成就常人所不能之成就。”默棘连说道,“薛麟玉,这个人绝不简单。虽然他的年龄和我们相仿。但我在面对他时,却有一种如临深渊之感。”

“哦?”克拉库斯和阿史那厥同时惊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默棘连凝视着渐渐远去的车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无以言表。在我的印象当中,只有两个人给过我这种感觉。”

“谁?”

“一个是,我们早已仙逝的父汗。”默棘连沉默了片刻,说道,“再一个就是……他了!”

“他?!”克拉库斯更为惊奇,“那团烂泥,岂能与他相提并论?”

“现在,或许是还不能。”默棘连扭头看向牙帐,看向了暾欲谷所在的帐蓬,连眉头都轻轻的皱了起来,小声道,“就怕是将来连‘他’,也不能与你口中的那团烂泥,相提并论!”

“我不信。”克拉库斯冷笑不已,“我和厥,随便出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你们最好是相信。”默棘连说道,“若论单打独斗,他固然不是你们的对手。就算放眼整个天下,你们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对手来。但是……”

“但是什么?”

默棘连左右搭上了克拉库斯和阿史那厥的肩膀,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我的好兄弟,你们两人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虎将。但你们比起南国周朝的薛楚玉来,如何?”

一提“薛楚玉”,原本一脸不服和不屑的克拉库斯和阿史那厥,就都肃然沉默了。

默棘连笑了一笑,说道:“薛楚玉和他的父亲薛仁贵一样,勇贯三军盖世无双。然而归根到底,他们父子不过是他人帐前一勇夫而已。真正引领天下、书写历史的,并不是他们父子那样的人。”

“难不成,还能是烂泥那样的人?”克拉库斯再度冷笑。

默棘连正视着克拉库斯,非常严肃和认真的说了一个字,“对。”

……

大周北伐军帅帐里,一人举缸猛饮,其他人都在静静围观,包括薛绍在内。

“你是喝酒,还是在洗澡?”薛楚玉忍不住问道。

“关你屁事!”那人怒喝了一句,继续将大酒缸子对着自己脸猛灌下来。一部份进了嘴,更多的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或许,还夹着一些泪水。

很少有人敢在薛楚玉面前如此无礼,但这一次薛楚玉半点脾气都没有,相反露出满副的怜悯之情。

“楚玉,你们都先退下。”薛绍摆了一下手。

薛楚玉点了点头,和其他人一起全都走出了帅帐。

“李大酺,我劝你不要再饮。”薛绍淡淡的道,“否则醉后误事,你将悔之晚矣!”

“醉后误事?还有什么事能让我误的?”李大酺似醉非醉抱着酒扛一阵傻笑,“悔之晚矣?我悔个屁!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后悔一番?!”

“多了去。”薛绍说道,“比如说,错过了拯救奚族、复兴奚族的最佳机会。”

李大酺猛的一怔,“你说什么?!”

“你明明就已经听到了。”薛绍平静的看着李大酺。

李大酺连忙将酒缸一扔,双膝一跪爬到了薛绍面前, “求你,求你帮我!”

“察伏川之战,奚族青壮死伤过半。举族上下几乎再无可征之兵。”薛绍说道,“此一战,你当真败得惨烈。”

李大酺突然就号淘大哭起来,死死抱住他的双脚,“是我罔顾军令轻敌贸进,才有此惨败——奚族完了,奚族真的完了!”

薛绍轻叹了一声,“你是奉我之请前来助战。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薛某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眼下确有一个良机,能助你东山再起复兴奚族。就怕你再次犯错,白白错失。”

“说——你只管说!要我怎么做?”李大酺急道,“只要能够拯救奚族、复兴奚族,哪怕是让我当场自裁,我也绝不迟疑半分!”

说罢,李大酺一跃而起冲到旁边,将刀架上的一柄横刀抽了出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有病。”薛绍哭笑不得的摆了一下手,“人都死了,还能成个屁的事?把刀放下,听我细说。”

李大酺火急火燎的将刀子放了回去,又回归了原样跪到薛绍面前,抱住了他的脚。

薛绍这下是真的笑了,“你起来,好好坐着,我们好好说话。行吗?”

“噢——好、好!”李大酺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原样,拍了拍灰土坐到了薛绍的面前,乖巧得像是一位天真烂漫的三好学生。

“简而言之……”

“对,我就喜欢简而言之!”李大酺很焦急。

“我讨厌别人,打断我说话。”薛绍板了一下脸。

李大酺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

薛绍有点哭笑不得的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会给兵马,再往察伏川一行。”

李大酺眼睛一瞪以示不解,但真是捂着自己的嘴没再说话。

薛绍说道:“那里有奚族人上万具的尸首,怎么也得让他们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你让我去,收尸?”李大酺捂着嘴喊道。

“对,就是去收尸。”薛绍说道,“这是一件大事。”

李大酺炽热的眼睛慢慢的黯淡了下来,茫然的点了点头,手也松开了,“对,确是大事……死了这么多族人,我总得把他们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待。”

“此行,你只能做为副手前往。”薛绍说道,“我会另派一名主帅统兵而行。你须得对他言听计从,不得有误。不然到时误了奚族之兴亡,你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主帅?

兴亡?

千古罪人?!

听到这些字眼,李大酺的眼神又再度炽热起来——这肯定不是单单去收尸啊!

“我就想问,何人为帅?!”李大酺举起手来急切叫道,“我李大酺现在就指天发誓,我就把那人当作是我的亲爹来伺候。若有半分差恙,管叫我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薛绍这下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说道:“依你之意,那你岂不是要……把我当成祖父来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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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6章 虎父犬子

突厥使者和一队狼骑兵,将薛麟玉送到了薛绍的军营里。

看到薛麟玉完好无损,薛楚玉和秦破虏这些人全都暗吁了一口,可是心头又都压上了一块大石。

军人不能没有荣誉,就如同男人不能活得没有半点尊严。

在大周的军队里,没有几件比战败被俘还要更加丢人的事情了。换作是一般的将佐沦落到了这般田地,削官降职自不必说,在袍泽面前也会抬不起头来——哪怕没人因此而看扁他或是嘲讽他。

何况薛麟玉还不是一般的将佐,他是薛绍和太平公主的嫡长子。他生来就带着无予伦比的尊贵光环,同样也就背负了旁人无法想像的压力。战败被俘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天知道薛绍会怎么惩罚他呢?——薛楚玉等一些跟随薛绍日子比较长久的将领们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初薛绍是怎样收拾王昱的。当时王昱非但没有战败,反而还守住了城池。他只是没能阻止恶来程务挺出兵而已。程务挺因此战亡,薛绍也差点将王昱揍得去给程务挺陪葬了。

帅帐边,薛楚玉等人看着薛麟玉和突厥的使臣一步步走近,心都渐渐提起。他们瞟一眼薛麟玉,又忍不住瞟一眼薛绍,都暗暗的提高了警惕——至少也得防着薛绍突然暴起,将薛麟玉当场给毙了呀!

结果,薛绍出乎众人所料的平静。直到薛麟玉走到了他的身前,他的表情都好像都没有发生半分的变化。

突厥使臣先上了前来,仍是十分殷勤的施礼问安,以及说了一些有必要却无关痛痒的官话套话。

薛麟玉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吭声。

薛绍仿佛是无视了他,只对突厥使者道:“我要的人,你们并未送来。莫非真是等着,让我挥兵去取?”

突厥使者慌忙道:“薛帅,令郎不是都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了吗?”

薛绍这才冷冷的瞟了一眼薛麟玉,又冷冷道:“此等废物,于我何用?他还不如此前送来的那些妇孺百姓!”

“这……”突厥使者当场愕然。

薛麟玉的头压得更低了。薛楚玉等人则是心一阵砰砰乱跳,生怕薛绍要发作了。

“既然尔等全无讲和之诚意,薛某人也就不再多言。”薛绍猛一挥手坐了下来,“回去告诉暾欲谷,速速发兵前来厮杀。往下但有胜负而已,余者全都不必再谈!”

“等等——等一下!”突厥使者急急上了前来拱手作揖就差下跪了,慌忙道:“薛帅何不听我解释一两句,再作定夺不迟?”

“我的耐心,已经在你的满嘴胡言和暾欲谷的一再拖延当中,消磨殆尽了。”薛绍没有发怒,语调也极是平静。他抬手一指薛麟玉,说道:“如果你认为将这个废物送来就能用作你们的缓兵之计,现在我就正告你——你如何来的,就如何回去。将这废物一并带回,只叫暾欲谷挥兵来战。”

薛麟玉抬起头来,一脸愕然。

薛楚玉等人尽皆表情大变,就差当场哗然。

“不……不,等一下!”突厥使者有点始料未及,嘴唇都有点哆嗦了,连忙快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原本玄云子也是样一同前来的,但是圣母可敦执意要留她作客多住几日,在下又能奈何?至于王昱……他在草原之上也有了妻儿家小,仓促之间难于成行。此间多有隐情,并非是牙帐刻意拖延。还请薛帅明察,明察啊!”

薛楚玉等人就怕薛绍当真把薛麟玉又给扔回去,也一同上了前来纷纷相劝,说使者所言皆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无道理。

薛绍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

众人都看着他的脸色,场面寂静,气氛压抑。

“秦破虏。”薛绍突然唤道。

秦破虏连忙出列应诺。

“你与薛麟玉同时领兵而出,一场惨败袍泽尽丧,却有你二人一者生还一者被俘。”薛绍道,“按军法,你二人已犯重罪。论情理,本帅无法理解你们还何来颜面,活着回来见我!”

秦破虏和薛麟玉连忙双双跪下,口称死罪,愿领军法。

薛楚玉等人则是急忙出声求保,连突厥使者也在一旁帮劝,请薛绍从轻发落。

“军令如山,概莫能外。”薛绍沉声一喝,然后大声道:“秦破虏、薛麟玉,你二人先去领了一百军棍,即日起罚为军奴,充入民夫一伍留军听用。除非他日再立军功抵去战败之罪,否则终生为奴永不转籍!”

“啊?”众皆大惊!

秦破虏和薛麟玉倒是乖乖的应了诺,仍是跪在地上低耷着头。

“来人,拖下去!——用刑!”薛绍怒喝。

“等一下,真打啊?!”牛奔可急了,一膀子就将上前来拖人的卒子顶了开去,急道:“薛帅,这可是你亲儿子!打坏了可咋办?眼看着要打仗,破虏这样的猛将军就该让他冲锋陷阵去,自己人将他打伤打残了,算个啥事嘛?!”

“再敢阻拦,连你一起打!”薛绍大怒,“滚开!!”

众人都不敢再拦,任凭小卒将薛麟玉和秦破虏给拖了下去,就在帅帐之前剥开了衣裤抡起了军棍,当真用起了刑来。

“啪、啪、啪!”

声声脆响,棍棍着肉,可是真打!

所有将士,耸然变色。

突厥使者都傻了眼,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薛绍背对着施刑之处,也背对着众人。那一声声棍响入耳,就如同刀子扎在了自己心头之上的声音,眼泪都快忍不住要流下来了。

“薛帅,都已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真的不能再打了!!”

打了二三十棍之后,薛楚玉等二三十名将佐一同涌进了帅帐来,齐齐跪地为两个受刑的小子求饶。

“暂且寄下余下军棍,留观后效!”薛绍背对众将挥手沉喝,“若能立功,或可抵赎。如若不然,就算打死也一棍都不能少!”

“谢薛帅!!”

薛楚玉等人连忙冲出了帅帐,将薛麟玉和秦破虏从刑架上解救下来,抬着他们找军医治伤去了。

突厥使者抹了一头的冷汗,怯怯的走到薛绍的身后道:“薛帅,在下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

突厥使者吓了一弹,“薛帅还有吩咐?”

“废话!”薛绍没好气的喝道,“难不成你以为,一个废物就真能把我给搪塞了?——说,何时将玄云子和王昱给我送来?”

“这……这个……”突厥使者吱唔道,“且容在下回返牙帐,去问可汗与谋主的意思如何?”

“我就知道,你又会用这般话语来对付我。”薛绍冷笑,“我无法再给你们更多的时间了。这样,我们定一个期限。在此期限之内将人送来,一切好谈。否则,就真的只能刀兵相见了。”

突厥使者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薛帅,是何期限?”

“我将要回一趟朔州办些事情。等我重回此地之日,便是期限。”薛绍道,“到时我必须见到玄云子和王昱。否则,就请你们一起见我三十万雄师!”

突厥使者心中一咯噔,“不知薛帅往返这一趟,需得多少时日?”

“这你就不必问了。”薛绍道,“你只须记得一件事,要尽快将人送来。稍迟半分,后果自负。”

“这……”突厥使者满副难色,“薛帅好歹给一个,大概期限吧?”

薛绍冷冷一笑,“我只能告诉你,我的马很快。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你若在此再作耽误,后果怕是承担不起。”

正说着,李大酺醉薰薰的闯了进来,口齿不清的嘟嚷道:“薛帅,你找我?”

“大首领,你该出发了。”薛绍道。

突厥使者愕然的看着李大酺,仿佛是认了出来。

“知道了,这就走。”李大酺又醉薰薰的晃荡了出去,一边走还在一边嘟嚷,“收个尸,急个屁……”

薛绍闷吁了一口长气,很无奈的表情。

突厥使者道:“薛帅,这位不是奚族的……”

“没错,他就是奚族的大首领,李大酺。”薛绍轻叹了一声,道:“我让他去给他的族人收尸,他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是去察伏川收尸?”突厥使者有点警惕起来。

“没错。”薛绍道,“那里至少有两三万具尸首。且不说亡者为大入土为安,若不好生料理这些尸首任其腐烂,草原必然爆发瘟疫。到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对、对、对!是该好生料理!”使者连忙道,“薛帅能为草原子民设想如此周到,当真是仁义无双!”

“在你们的眼里,我该是杀人如麻的头号刽子手吧,还何谈仁义?”薛绍道,“若无他事,贵使就先请回吧——记得,一定要抓紧时间!”

使者连忙称礼退走,出了帅帐就直接上马,奔北方而去。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片刻后薛楚玉就急忙走了进来,小声道:“走了?”

“嗯。”

薛楚玉叹了一声,“薛帅,你还真下手,真打啊?”

“那不然呢?”薛绍皱起了眉来,“伤得怎么样?”

“施刑的人还算机灵,没有真的打出个伤筋断骨来。不过那皮肉之伤,也算得上是触目惊心了。”薛楚玉道,“月奴看到都哭了,你信不?”

“先不说这些。”薛绍狠狠心挥了一下手,说道:“收尸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

“都已经安排好了。”薛楚玉道:“五千精锐步骑扮作民夫,兵器也都藏得十分隐蔽。我已经和独孤讳之与沙咤忠义两位将军,多次密谈反复交待了,相信这两位沙场宿将能够不辱使命。只是不知,何人担任主将为好?”

“你以为,主将该是何样的人选?”薛绍问道。

“首先他要有足够的身份和威望,能让李大酺和独孤讳之、沙咤忠义这三位大将心甘情愿的俯首听令。其次,他要有足够的应变之智,必须做到灵活机变、相机行事。”薛楚玉道,“再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必须要对突厥牙帐的内情了如指掌,还能与那边的内应相互信任、形成呼应。以上三点缺了一样,都将难以成功。”

薛绍点了点头,“听你这口气,怕是除了你我二人,再无第三人可堪此任了?”

“怕是如此。”薛楚玉郑重点头。

薛绍笑了一笑,“听说过,虎父犬子吗?”

“呃?”薛楚玉先是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笑了笑道:“我只听说过,虎父无犬子。”

“那就让他去证明一下吧!”薛绍轻吁了一口气,“虎父,究竟会不会有犬子?”

第1097章 父与子

\t入夜后,军营里十分的安静。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兵和火把的猎猎作响,再无其他动静。

\t薛麟玉躺在行军榻上,咬着牙丝丝吸凉气,忍住不出声。受了刑的伤疮处刚刚上了药,奇痒奇痛,让他十分难受。秦破虏躺在离他不到三尺远的另一张榻上,也是同样的造型和表情。

两人对看一眼,忍不住都嘿嘿傻笑起来。一边笑又一边呲牙咧齿的吸凉气。

“谁?站住!”

蓦然帐外传来一声厉喝,是守帐的小卒。

“是我。你先退下。”

听到这个声音,薛麟玉和秦破虏都同时心头一凛——薛楚玉来了!

“将军,这……”小卒有点为难,“军令森严,小人正在值哨。”

“本将亲自替你站哨便是,并不犯了军令。休再多言,且先退下。”

“是!”

薛麟玉与秦破虏同时变了表情——还有谁,能让薛楚玉站岗?!

果然,薛绍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两个小子急忙要爬下榻来行礼,薛绍挥了一下手,“趴着别动。”

于是他们又都乖乖的趴了回去,像是执行某个严格的军令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薛绍先是走到了秦破虏的身边,揭开了搭在他背臀上的药布看了一眼,的确只是一些皮肉之伤,并未伤筋动骨。

“看来没个十天半月,你是不能骑马了。”薛绍故意说道。

秦破虏急忙叫道:“能、能!能骑!”

“能个屁!”薛绍对着他的屁股扇了一巴掌。

“啊!!”秦破虏猝不及防惨叫了一声。

薛麟玉把脸埋进了被褥里,狠狠的忍着不笑出声来。

薛绍反手也给了薛麟玉一巴掌,他脖子一扬叫得比秦破虏还惨。

秦破虏嘿嘿直笑。

“军棍打得太轻了,这是我本人亲自给你们上的刑。”薛绍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说道:“任务失败,袍泽惨死。你们一个当了逃兵一个当了俘虏。现在,居然还有脸笑得出来?”

两个小子都不敢笑了,低耷着头,表情都黯淡了下来。

“对于军人来说,比这更加耻辱的事情只有一件。”薛绍说道,“那就是,居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奇耻大辱!”

两个小子都从榻上爬了下来,跪在了地上,一声不吭。

“都起来。我不需要你们向我认错,治罪施刑也并非是目的所在。”薛绍道,“我只希望你们懂得,何谓荣辱。”

“是……”两个小子轻轻的应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

薛绍看着他们,凝眉正色并不说话。秦破虏很识相,主动回避走出了帐蓬。

这下只剩父子二人了。

薛绍看着眼前这个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半大小子,斗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也没有和他像一对真正的父子那样,说说话了。

“来,坐下。”薛绍唤了一声,自己先在军榻边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薛麟玉犹豫了一下,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了榻上。

薛绍斗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在儿子的心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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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8章 兵不厌诈

\t清晨,起了一阵大风。马蹄踏起的沙尘,漫天飞扬。

\t薛绍一行二十余骑离开了军营,快马往南而行。另一边,数千人马也同时开拔,往北方行去。

\t突厥的使臣站在远远的一处山坡上,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t“难道,还真是去了朔州?……我不信!”他暗自嘀咕了一阵,催身边的人速去联络斥侯。但是直到次日,陆续才有几匹快马奔来报信,说确凿无疑就是薛绍本人,随身只带了二十余骑往南方而去。斥侯生怕刺探消息不准确,一路跟随了近百里,还在半夜摸到了薛绍宿营之地的近处仔细观察,百分百确认无误才敢回报消息。

\t“他怎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弃大军于不顾,只身去了朔州?”使臣百思之得其解,当机立断——“此事重大,必须尽速回报牙帐!”

\t突厥使臣一行人,迅速北去。

\t周军的军营里。

\t薛楚玉坐在薛绍平日里坐的位置上,听自己的亲随部曲汇报情况。

\t“不出所料,牙帐的使臣果然没有走远。”听完后,薛楚玉暗自沉吟,“薛帅和暾欲谷一直都在使劲了浑身的解数,相互试探,相互欺瞒……果真是,兵不厌诈啊!”

\t“将军,接下来怎么办,还请下令?”部曲问。

\t薛楚玉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传我将令,让全军五品以上将官,明日辰时初刻来中军帅帐议事。”

\t“是!”

\t“备马,我要出去一趟。少许干粮饮水。”薛楚玉说着往外走。

\t“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t“休问。”薛楚玉大步流云往外走,“明日辰时初刻前,本将必回。”

\t“将军,小人这就叫上兄弟们,随将军同往。”

\t“不必,只我一人。”

\t薛楚玉从来不爱讲废话,部曲也没敢再争执,只得按他的命令给他准备妥当了。片刻后,薛楚玉孤身一骑出了军营,绝尘而去。

\t宝骏如电,驰骋的大半天,日落之前薛楚玉在一座坟前停住,落下马来。

\t一座孤零零的,石头堆彻而成的坟。

\t薛楚玉单膝跪在坟头,摆上了一碗酒,一个羊头,还有几个馒头。

\t“你曾经把我当作你最小的儿子,蒙厄巴。但我毕竟是汉人。今天是你的祭日,我特意用汉人的风俗来祭奠你。希望你不要见怪。”薛楚玉对着那片冰冷的石头,轻声说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究竟该要如何称呼你。我只知道你的丈夫姓约格罗,你的五个儿子也是。”

\t“他们,全都是被我杀死的……”

\t“你有一千个理由杀了我,替他们报仇。但是你,没有……”

\t薛楚玉,沉默了许久。

\t“马上,会有很多的人要死。”

\t“有突厥人,也有汉人……”

\t“他们……”薛楚玉的声音竟有了一丝哽咽,“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全都是母亲倚门而望,征战在外的儿子。”

\t他慢慢的站起了身来,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片荒凉到没有尽头的贫瘠大漠。

\t“世间,为何要有战争?……”

\t……

\t突厥牙帐。

\t突厥的使者看不到隐藏在面具下的暾欲谷的脸,但他能够感受到,暾欲谷此刻的惊讶。

\t因为他已经反复问了三次——“薛绍真的走了?!”

\t“这不可能。”得到三次肯定的答复之后,暾欲谷仍是如此说道,“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不会舍弃他的军队于不顾。”

\t“莫贺达干,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使者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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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虎蹲

\t薛绍回到了黑沙城,人困马乏。但他顾不上体力的透支,刚刚下马就带着几名亲随走进了黑沙城附近最大的一片山林之中。

在薛绍的授意之下,薛讷在此苦心经营了好几年。除了将这一片残破的小土城建成固若金汤的大军堡,他还豢养了大量的军马,这才使得薛绍今日有足够的马匹用以北伐。

\t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黑沙真正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那一片连普通将佐都无法轻易进入的丛林之中。这座山林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只因此前裴行俭北伐之时曾经在此作战,因此薛绍将它命名为“连胜山”,用以纪念裴行俭的两次北伐胜利。对他来说,当然也有激励和鞭策之意。

进入山中,层层关卡盘查极严。薛绍这张能在皇宫之中畅行无阻的脸,到了这里都无法做为通行证来使用了,必须要有薛讷亲自颁发的军方手令才行。一路进去走了很久,从午时一直到傍晚,薛绍一行数人总算在一个若大的山洞前停下了。洞口有一座巨大的铁门封锁,除了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守卫,还有伏远巨弩这样的大杀器镇守。

其中,总算有一个老熟人认出了薛绍的这张脸。

这位老熟人在黑沙一带或许并不起眼,但是在中原地带绝对是名震江湖的响当当的头一号人物——赫连孤川!

没人会想到,洪门的第一任门主会在他人生的顶峰激流引退。他将如日中天的洪门交给了四大门主之一的皇甫杰,然后带着他心爱的美人退引江湖,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之中。

更加不会有人想到,原本潇洒归隐之后该去好好享受人生的赫连孤川,会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黑沙边塞,并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片山林。

“薛公,你总算是来了!”赫连孤川还是连那副老样子,不卑不亢。

“赫连老兄,神采依旧。”薛绍上下打量他,“老样子,没变。”

“变了,变了很多。”赫连孤川笑呵呵的,“以前成天就想着纵横江湖唯我独尊,但有一天不曾杀人见血,晚上都会睡不踏实。现在嘛,我就像是一座乡间学堂里的老夫子,整天的研究那些破铜烂铁木头渣子,偏还能够自得其乐!”

“哈哈!”薛绍大笑,“人生真是奇妙。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赫连大侠,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着迷呢?”

“薛公说得没错,我还真的是着迷了。”赫连孤川笑道,“想当初我不过是厌倦了江湖恩怨打打杀杀,想要带上夫人躲得远远的去过几天安安静静的田园生活,却一头扎进了这座山林之中从此与火药铜铁为伍,再也无法分离。”

“说起来,我至今仍是好奇。当初你是怎么想到,要来帮我研究这些东西呢?”薛绍问道。

“因为我听说了一棕惨烈的壮举。那令我十分的震撼。”赫连孤川说道。

“哪一棕?”

“诺真水之战,你的部曲身负炸雷冲入了突厥营中。就是那一件事情,将我震撼至深。”赫连孤川说道,“我在江湖之上漂泊半生,讲义气的人没曾少见。但是能把义气讲到这种层度的一大群人,我还真没见过。有此震撼为由,我便诡异的对那些炸雷有了兴趣。后来的事情,便就顺理成章了。只因赫连孤川这一生,从来都是兴之所至,率性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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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0章 一言难尽

如果不是李仙缘活生生的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薛绍很难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老相识。看到他那张肥嘟嘟的陌生又熟悉的脸,许多画面像放电影一样的在薛绍脑海里飞快的闪现起来。从与太平公主的相识之初,到自己此次北伐的离京之前,十几年的时间里但凡要有“大事”发生,好像都有李仙缘的身影在。

这难道,只是偶然?

想着这些,薛绍看向李仙缘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了。

“咦?”李仙缘迎看着薛绍这离奇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忐忑,“薛公为何,如此看着小生?”

他还上下自我打量了一番,担心自己衣冠不整出了洋相。

“你胖了。”薛绍收敛了神思,用老友重逢的神色看着他,笑道:“想必京城的生活,你是过得无比的滋润。为何跑到我这荒凉寒苦的边塞来了?”

“哎……”李仙缘悠长一叹,“真是,一言难尽。”

“随我来。”薛绍说罢就朝前走,还斥退了近卫斥侯人等,只带了李仙缘一人走进了自己的居所之内。

有件事情薛绍心里清楚得很,李仙缘这个看似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却总能在大是大非之际发挥非常关键的作用。眼下京城局势紧张,本该在京城过着像猪一样幸福生活的李仙缘突然不请自来的出现在了边关, 其中必有重大缘由。

“说,什么事?”刚一坐下来,薛绍就单刀直入的问。

一向轻佻嬉皮的李仙缘,此时满副紧张神色,细声道:“出事了。”

“我知道出事了。”薛绍眉头一紧,“就问你,什么事?”

“令兄……”

薛绍心里一咯噔……果然,最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年前的酷吏横行之时,在薛绍的授意安排之下,李仙缘成为了薛绍的兄长薛顗的属下,同时在酷吏组织“牧院”兼了个差。当时薛绍的目的,一是为了避免酷吏加害薛顗,二是为了监视和督俭薛顗,不让他与李唐皇室有过多的接触,以免卷入李唐皇室的谋反之中。

后来证明,薛绍的这一步棋走得还算不错。否则按照历史的既定轨迹,薛顗也好薛绍也罢,如今早该做了武则天的刀下冤鬼。

“事情,是这样的。”李仙缘咽了一口唾沫,一副长篇大论从头说起的模样。

“说重点。”薛绍沉声道。

“被秘密监禁了!”

薛绍暗吁了一口气,至少还活着!

“秘密监禁?”薛绍道,“他可是尊贵显赫的一品国公,官居要职的冬官侍郎。这样的朝堂大员被捕下狱了,还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成?”

“事情是这样的……”李仙缘又准备娓娓道来一番,一向薛绍神色,马上快语说道:“今岁江南水患,令兄奉命南巡治洪赈灾。到了任上不足半月,便被朝廷派来的御史给扣拿了,理由是有人告发他治洪不力并贪污赈灾款项。当时,与令兄随行的三十余名佐官与随从甚至包括厨子和马夫,全被当场拘拿,连夜就被押走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薛绍双眉紧锁。

“对,他们并没有被押回神都。直到小生离开京城为止,朝廷方面都还没有公开令兄之事。”李仙缘说道,“所以小生说,令兄是被秘密监禁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薛绍问道。

李仙缘苦笑,“小生不是早就做了令兄的跟屁虫嘛,便随他一同南下治洪赈灾了。万幸当时御史前来捉人的时候,小生正好奉命在外巡视江堤。眼见不妙,小生便躲了起来。随后又偷偷跑回京城打探了一番消息,这便急忙前来报知薛公了。”

“那我的嫂嫂、侄儿们,还有我三弟一家呢?”薛绍问道。

“不太清楚……”李仙缘摇头,“事态紧急,小生不敢在京城多作逗留更不敢去令兄家里露面。估计……”

“估计的废话,就不必说了。”薛绍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你只说,你确信无疑的事实。”

“是,是。”李仙缘擦了擦额角的汗,说道,“在好多人正在四处搜捕于我,这点确凿无疑!”

“那你居然还能一路北上,穿州过县畅行无阻?”薛绍挺好奇。

“这还多亏了阿史那忠节!”李仙缘说道,“他奉命调任并州大都督府司马,带着一班子家眷随从准备北上赴任。小生当年曾在夏州与他有些交情,便冒死前去求他带我出关北上,他便让我混在了他的厨子伙夫当中,将我一路带到了并州。这不一路胡吃海喝而来,小生本是逃难,现在非但没瘦反倒是胖了。”

“左卫将军阿史那忠节,居然会调任并州大都督府司马?这样的人事变迁,太不寻常了。”薛绍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琢磨道:“他与王孝杰的关系,可是非比一般哪……”

李仙缘也是连连点头,“当时小生也觉奇怪,便对阿史那忠节旁敲侧击的打听过,问他朝廷是不是也会把王孝杰调任并州?阿史那忠节只是称说,并不知情。”

“不管王孝杰会不会来,朝廷违反常规,突然把一位戍卫京城的重将调到并州来担任主理军事的大都督府司马,其用意就已是昭然若揭。”薛绍冷笑,“先秘密扣押了我的兄长当人质,又在我的后背顶上了一把尖刀……此等伎俩,岂止下作!”

李仙缘不由得一惊,“听薛公这么一说,小生倒觉得阿史那忠节肯把小生带到北方来,倒也不全是出于义气。他仿佛……就是故意要让小生来给薛公通风报信啊?”

“不然呢?”薛绍顿时笑了,“你以为,凭你的本事真能从江南一路逃窜,溜到我的跟前来通风报信?”

“呃……”李仙缘有点傻了眼,额头之上冷汗汵汵。

“他们,是故意要让我知道这些事情。”薛绍站起了身来,背剪着手慢慢的踱步。脸上的表情,岂止阴沉,简直肃杀。

“薛公说的他们,是指……”李仙缘试探的问。

“你心里清楚,又何必再问?”薛绍沉声道。

“小生,还真是有点迷糊。”李仙缘道,“按常理说,薛公现在手握重兵司职北伐,朝廷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对薛公步步紧逼。眼下却是……小生怎么想,都想不通!”

“你想不通,是因为你把朝廷看作了一个整体。”薛绍道。

李仙缘眼睛一亮,“薛公的意思是……有某些个别的,心怀异端的不轨之人,故意想要逼迫薛公与朝廷反目?”

“若非如此,党金毗、郭大封还有郭安,又怎会冤死?”薛绍双眉紧拧,“他们就是想把薛某人逼上绝路,最终与朝廷反目。准确的说,是与陛下反目。”

“小生仿佛知道,薛公所指的‘他们’,是谁了。”李仙缘说道,“倘若薛公与陛下当真反目,他们的获利将是最大。”

“对。”薛绍道,“这些年来,他们苦心孤诣的就是要铲除薛某人。凭自己的力量做不到,他们便假借陛下之手。倘若成功,就再也没了对手与之抗衡。就算失败,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们总能坐收渔利。到时,他们权倾朝野为所欲为乃至窃取九鼎,几乎都是指日可待。”

“我说怎的如此奇怪,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像是出自陛下的本意……”李仙缘啧啧摇头,“毋庸置疑,陛下虽然有意削弱薛公的力量,但类似杀害郭安、囚禁虞红叶还有扣押令兄这样的蠢事,真不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

“如此可见,陛下对朝堂和群臣的控制之力,已是大不如前。”薛绍道,“否则,那些肖小安敢打着陛下的旗号,胡作非为?”

“去岁入冬之时,陛下害了一场大病久时不曾上朝,龙体已是大不如前。很长一段时间内,百官都难得见上皇帝一面。许多朝政大事,陛下都委托了张易之和张昌宗出面代为发号施令。二张又与武三思等人搅和到了一起,趁机迅速坐大,并开始大肆铲除异己。”李仙缘说道,“也就难怪,朝局会失控到如今的地步了。”

“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薛绍说道,“就算陛下没有突然生出这一场重病,就算没有二张的突然出现与搅局。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迟早将要发生的事情。”

李仙缘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就像薛绍了解的那样,李仙缘看似稀里糊涂,其实他比谁都清醒。

“李仙缘,我要你立刻返回京城!”薛绍突然语出惊人。

李仙缘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薛绍上前一把揪住李仙缘的衣襟,沉声道:“我要你立刻返回京城,去办一件……我无法形容,它有多么重要的事情!”

“什、什么事情?”

薛绍气势惊人,李仙缘都有点被吓懵了。

“我要你回去,亲自面见太平公主。”薛绍松开了他,并拍了拍他的衣襟,语气变得尽量和缓,说道:“我要你把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诉她。并且郑重的叮嘱她,一句话。”

“一句,什么样的话?”李仙缘瞪大了眼睛,问道。

薛绍说道:“告诉她,百忍成金。万事,等我回京再说!”

第1011章 鱼死网破

深夜,太平公主府。

主宅卧房内,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同卧一塌,点着一盏灯,头抵着头肩挨着挨肩,看着一份写满姓名的文卷低声窃语。

“殿下,昨日李多祚已被贬出了京城。眼下这情形当真是不太妙了。眼下京城的兵马大权,几乎尽落武氏子侄之手。”上官婉儿指着文卷低声说道。

“确是一个大麻烦。”太平公主眉宇紧锁,“真没想到,他们连李多祚也能扳倒。要知道,李多祚可是裴行俭当年亲手栽培起来的大将,战功赫赫威望极高。若是按照军队的传统论起辈份来,薛郎都还是他的后辈。”

“李多祚统率御林兵马多年,深受陛下信赖,从无半点过失。”上官婉儿补充道,“饶是如此,他仍被御史弹劾,告他一个抗旨犯上之罪。理由竟然是,当年诺真水之战后,李多祚曾在丰州逗留多时,没在朝廷给出的期限之内准时率军回朝。”

“我记得当时李多祚不是身负重伤,留在丰州养伤吗?”太平公主问道。

“确是养伤。那一战,他几乎丧命。”上官婉儿叹息了一声,“然而,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可恨!……”太平公主恨得直咬牙,“看来,此前我们抱以最大希望的羽林卫,是难以指望了。”

“倒也不尽然。”上官婉儿指着文卷上的一个个名单,说道,“殿下请看,虽然左右羽林卫的两位前任大将军李多祚与娄师德都已不在京城了,但是还有两位将军我们可望争取——左羽林卫将军曹仁师,右羽林卫将军范云仙!”

“曹仁师恐怕不行。”太平公主摇头,“虽然他跟随薛郎打过吐蕃一战,此后关系倒也密切,但他毕竟曾是王孝杰的嫡系。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倒是这个范云仙,当年他被酷吏陷害,是我们出手搭救了他。”

上官婉儿拧眉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怕是也不行。”

“为何?”

上官婉儿说道:“既然他们连李多祚都扳倒了,又哪会放过夫君的旧部范云仙?我以为,范云仙怕是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就算他们暂时不动范云仙,估计也会把范云仙盯得极紧。只要范云仙稍稍有所异动,恐怕就会落入他们早已布置好的圈套之中。”

“有道理……就怕我们刚一接触范云仙,就把他给害了。”太平公主非常愁苦的点了点头,“周季童,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提起周季童,上官婉儿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想来,当时我们确是太过鲁莽了。”

“只怪他们心狠手辣!”太平公主的语气之中添了一丝怒意,“算起来周季童也是皇亲国戚,本宫的寿诞,请他夫妇二人前来赴个宴怎么了?犯得着对他痛下杀手吗?”

上官婉儿没有接话。因为她听出来了,太平公主口中的“他们”,可是包含了皇帝陛下在内的。

“不提此事了。”太平公主恼火的摆了一下手,“如今的千骑使……”

“赵义节?!”上官婉儿的声音之中,透出一丝惊喜。

“此人,你熟?”

“不熟。”上官婉儿说道,“但是,我记得他当年曾被夫君赶出千骑流放出京。后来不知如何他便投靠了安西虎师。诺真水之战后,他又兜回了京城重返御林军,并且做到了千骑副使的高位。周季童被害之后,他便升至了千骑使。”

“安西虎师?”太平公主问道,“难道他也是王孝杰的人?”

“倒也未必。”上官婉儿说道,“诺真水之战是夫君亲自挂帅,打的一场生死之战。如果赵义节真是王孝杰的人,再加上此前的过节,夫君不可能真正重用赵义节,并在回朝之后大表其功,让他得以荣升高位。”

“你是说,他明面上是王孝杰的嫡系,是薛郎的仇家。实际上,有可能是薛郎早早安插在御林军中的心腹?”太平公主好奇的问道。

“我不确定。毕竟军队里的事情,我们知之甚少。”上官婉儿说道,“但是我们不妨如此推算一番:当初夫君率二十万大军北伐归来,代表军方拥戴陛下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从龙之功莫可比拟。以夫君当时在军队里的能量和对朝局的影响,他亲手轰出去的人,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让赵义节重返御林,并且节节高升呢?”

“有道理!”太平公主仍有疑惑,“但又为何,这些年来赵义节从未与我们有过任何的交集走动。否则,我又怎会对他毫无了解呢?”

“这或许,正是他与夫君之间的默契和密约呢?”上官婉儿说道,“毕竟,殿下也说了,赵义节明面上可是安西虎师的旧部,还曾是夫君的仇人?”

“极有可能……”太平公主的表情之中添了一丝欣喜,用手指点着那份文卷,“那么,重点锁定这个人——赵义节!”

“好!”上官婉儿点了点头,又指向了另外两个姓名,“这两个人,倒也不能忽略。”

“唐真,潘奕?”太平公主皱了皱眉,“你把他二人的姓名写在这里,小小的羽林卫郎将,能有何作为?”

“殿下可别小看了郎将。”上官婉儿说道,“大将军总揽全局,将军负责具体事务。郎将,才是直接带兵练兵之人。并且,正因为他们不起眼,所以才更加方便行事。”

“倒也有理。”太平公主点了点头,“这两个人,我倒是听说过。但是,印象不太深刻。”

“唐真和潘奕,殿下对他们可能没有太大印象,婉儿却是知之甚详。”

“怎么说?”太平公主问道。

上官婉儿说道:“记得很早以前,那时夫君还刚刚入仕就职于奉宸卫,唐真和潘奕就曾是夫君的亲随。后来夫君出镇夏州,唐真潘奕等人留在了御林军中继续任职,从此就没有了太多的交往。但诺真水一战之时,他二人可是跟随李多祚一同参战了的。归朝之后,便因军功荣升了五品郎将。”

“婉儿,那么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太平公主挺好奇。

上官婉儿的脸稍稍一红,“当时皇帝陛下还是大唐的太后,她曾命我去过几次奉宸卫传话赐物,所以……”

“哦,原来如此!”太平公主做恍然大悟状,那表情仿佛是说,当初你和薛郎偷偷的谈情说爱的时候,肯定没少用唐真和潘奕这些人打幌子做掩饰吧?

“殿下,其实最关键的人物,还是他!”上官婉儿连忙岔开了话题。

“哎——现任右羽林卫大将军,陛下跟前的大红人,统率皇城御林军的首席重将,论弓仁嘛!”太平公主叹了一气,“我们连范云仙都不敢接触,又哪来的神通去打论弓仁的主意?再说了,你看他上次镇压右卫叛乱时的那股子劲头,分明就是唯皇帝陛下马首是瞻,除她之外谁都不认。这样的狠角色,我们怕是难于争取了。”

上官婉儿咬了咬牙,“若是不能争取,就必需设法除掉。”

“那恐怕更难。”太平公主直摇头,“为了能让论弓仁一枝独秀,皇帝不惜把用了多年的李多祚都给舍弃了。现在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大将,手握重权灸手可热,连宗楚客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据说他现在根本不离皇宫,随身常带数百精锐甲士,时常亲自守卫在陛下左右,连睡觉的时候都身着甲胄手握钢刀。”

“所以我说,论弓仁,要么是我们最大的助力,要么是我们最大的麻烦。”上官婉儿说道,“若能攻克此关,我们,大事可成!”

太平公主双眉紧皱,表情严峻的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殿下,急报!”

是班剑女侍回来了,太平公主忙道:“进来说话!”

一名班剑女侍推门进来,俯耳在太平公主身边快语说了一番话。

太平公主脸色骤变!

上官婉儿吓了一弹,“殿下,怎么了?!”

“出事了。”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出大事了!”

“究竟何事?!”上官婉儿惊声问道。

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薛郎的兄长薛顗,被秘密拘捕囚禁起来了!”

“啊?”上官婉儿的脸色也变了,“如此节骨眼上,竟然!……”

“看来,他们的出手远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要更快、更狠!”太平公主咬了咬牙,“时间不多了。我们,无法再等!”

“可是殿下,时机远远还未成熟!我们的准备,也一点都不充分!”上官婉儿急道。

“我知道。”太平公主的语气也急切起来,“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但薛顗有个三长两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上官婉儿飞快思索连连眨动着眼睛,说道:“如果薛顗有失,整个薛氏大族或将难保,连殿下和我们也必会受到殃及。如此一来,夫君必然与朝廷反目……一切,无可收拾!”

“这便对了。”太平公主深深的深呼吸,咬牙,恨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鱼死网破!”

“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上官婉儿也是一咬牙,一横心,“殿下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婉儿,可有主见?”

“婉儿以为,虽然眼下局势对我十分之不利,但我们还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至少,也不能过早的把矛头指向……不该指的地方!”上官婉儿说道,“当务之急,必须先要保住薛顗性命!这才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我赞同。”太平公主果断的一点头,“以他们这次出手的手法来看,想要通过朝堂和法律这些常规手段来解决问题,怕是难于指望了。如此,只好出一下策!”

“殿下是说?……”上官婉儿一时不解,问道。

“养仕千日,用在一时。”太平公主悠然道,“是时候让那些飞檐走壁的英雄好汉,替我们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了!”

“婉儿懂了!”上官婉儿一点头,“我这就派人去联系洪门的堂主,赵崎和樊正!”

“不。”太平公主说道,“这种事情,知道人越少越安全。你只需要去一趟后院,把冯成刚叫来。”

“冯成刚?”上官婉儿愣了半晌,不解道,“他不是给殿下驾车的把式吗,怎么?……”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他除了是府里的车把式,还是洪门十八鹗的师父,和唯一听命的统领!”

第1012章 逆鳞

深夜,洛阳太初宫。

一队千牛卫打着火把排成一串,迈着紧凑的步子,畅行无阻的通过了北面玄武门,进入了皇城禁地。

负责勘验令牌的守城士卒,为这一队神秘的千牛卫的突然造访,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人人皆知,皇宫内苑后宫掖庭,那是天字第一号禁地。哪怕是大白天,哪怕是皇亲国戚和阁堂宰辅,未得皇帝特令诏许,也是不敢轻易踏足入内的。这大半夜的,千牛卫的大队人马却紧张又神秘的直奔千骑营地而去,究竟所为何事呢?

没人敢问。

千牛卫长驱直入,直接停在了千骑使赵义节的营房之前。

赵义节刚刚回到营房,正准备卸下戎装上床歇息。见到此状,他把刚刚挂到墙上的佩刀又取了上来,挂在了腰间。

“将军,似乎来者不善!”侍从小声道,“是不是叫兄弟们……”

“不必了。”赵义节轻拧眉头,沉声低语,“如此深夜,他们能有本事越岗过哨的走到我的跟前,就已经不是你们这帮兄弟能够应付得了。”

侍从无语以对。

“去吧,请他们进来!”赵义节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别让人以为,我们千骑全然不懂待客之道。”

片刻后,只有一人进了房来。

赵义节打量着眼前这人,身材高大,全身罩着一领防雨避风的远行大斗蓬,从头到脚都遮得十分严实。油灯之下看不清来人面目,赵义节却感觉此人的身形,似有几分眼熟。

“赵将军,别来无恙?”来人发声,随即自己揭开了斗蓬的头罩。

赵义节瞬间错谔,不由得站起了身来,“王孝杰?!……王将军,怎会是你?!”

王孝杰一脸玩味又带嘲讽的笑容,“不请王某,坐下吗?”

“在下失礼了!”赵义节连忙回过神来,命人取座,上茶,招呼王孝杰。

两人分宾主坐了下来,各自沉默了半晌。仿佛都在回想昔日往事。

曾经,赵义节只是一名流囚,被薛绍从御林军当中扫地出门、流放西域被充了军的犯人。几番辗转他加入了安西虎师,并从一名戴罪流配的囚犯变成了吃皇粮的下级军营,可谓咸鱼翻身。

那时,王孝杰已经是王方翼的左膀右臂,堪称安西虎师的第二号人物。

后来,王孝杰接替了王方翼,正式成为了安西虎师的统帅。再后来,就有了王孝杰率领安西虎师,和薛绍一同在河陇失复失地的诺真水之役。也就是那一战,让赵义节真正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得胜回京之后朝廷论功行赏,他从一名小小的八品骑兵队正,扶摇而上做到了御林军五品军官。乃至于做到今日的三品千骑使,都和王孝杰、薛绍这些十六卫大将军平起平座了。甚至因为他在皇帝跟前当差执掌最为致命的千骑,赵义节隐隐都快要压过了十六卫大将军一头。

所以,现在二人这样一对坐,气氛着实的有些诡异。二人仿佛都在拼命的猜想——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片刻后,终究还是王孝杰首先拉开了话匣。

“想必赵将军内心定然是在猜测,王某深夜造访的因由?”

赵义节面不改色,“王将军,你我之间,想必不用拐弯抹角。”

“对味!”王孝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那我便直说了。”

“还请明言。”

“王某即将挂帅出征,却苦于缺一臂膀良佐。”王孝杰道,“适才王某奉命入宫觐见陛下,陛下也是当面问起,说‘爱卿出征,谁人为副’?王某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将军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赵义节眉头一拧,“征讨何方?几时出征?”

王孝杰笑得诡谲,“怎么,赵将军还得事无巨细的问个清楚明白,才能给出答复?”

赵义节深呼吸了一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形势其实已经十分明朗,王孝杰表面客气是在发出邀请,其实自己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随他出征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仅凭一点便可得出如此结论——他王孝杰一介外官边将,能在深更半夜进得皇城玄武门来,便足以证明他已经从皇帝那里讨得了钧命。

而且这钧命,仿佛还透着一股森森杀气。

但赵义节仍是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我若拒绝,又当如何?”

“那也无妨。”王孝杰淡然得很,“王某此来只作邀请,别无他意。”

“曹仁师,苏宏晖,张玄遇,阿史那忠节……个个都比我赵某人更堪此任。”赵义节一口气说了好些个名字,个个都是安西虎师的旧将,他王孝杰的铁竿心腹。

王孝杰呵呵直笑,“如此说来王某当真只能,另请高明了?”

言罢,两人不约而同的凝神对望。

四目之间,似有电闪雷鸣在激烈震荡。

赵义节身后的心腹侍从,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王孝杰扭头看了那侍从一眼,呵呵直笑。

“我答应你。”赵义节吐出这四字,重重吐了一口气,“容某回家,稍作安顿。”

王孝杰站起身来,脸上尽是那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笑容,淡淡道:“卯时初刻,白司马阪见。”

白司马阪是个地名,在洛阳城之外,设有官家驿站。现在已是半夜,王孝杰却约见于黎明时分,这话意思很清楚——时间紧迫,你别再瞎耽误工夫,更甭想回家了!

赵义节很是愠恼,咬了咬牙,“赵某,遵命便是。”

王孝杰从袖笼里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敕令纸卷,朝赵义节一递,“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赵义节眯着眼睛杀气溢溢的目送王孝杰离开,慢慢的展开了那份敕令纸卷,愕然瞪大了眼睛说了两个字,“河北?!”

夜色深深,密林之中。

几乎是在赵义节发出那一声惊叹的同时,刚刚获救的薛顗仰天发出一声长叹,“完了,全完了!”

他身边气都还没喘匀的冯成刚闻言一惊,问道:“君侯何出此言?”

薛顗再叹一息,“壮士难道就没察觉到,今日这场营救,实在太过顺利了么?”

“什么?!”洪门十八鹗,同时惊愕。

“勿惊!”冯成刚沉喝一声,再道:“君侯的意思是,这根本就是一个诱人入彀的陷阱?”

薛顗面如死灰,“没错,本官确实身陷囹囫,但终究是被他人所诬陷。虽一时困窘,但毕竟身正不怕影斜,或有沉冤得雪之机。如今你们仗义来救,却让本官落得一个杀官越狱、畏罪潜逃的罪名。此前那些被人栽赃的罪名,岂非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冯成刚闻言不由得也错愕了几分,当即道:“君侯勿忧。主上如此安排,必有他的道理。”

薛顗眨了眨眼睛,“壮士口中所称的主上,莫非是指……”

“君侯迟早便知——此处并不安全,还请速离!”

“不,我不能走!”薛顗突然大叫起来,“我若走了,便是畏罪潜逃!便会害了二郎,害了公主,害了整个薛氏大族!!”

冯成刚狠一咬牙,“君侯,得罪了!”

一掌击下,薛顗晕了过去。

一行人形如鬼魅般穿梭在密林之中,很快消失无踪。

次日深夜,太平公主府内。

听完了冯成刚的一番汇报,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同时吁了一口气,也同时绷紧了心弦。

此时此刻,薛顗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局,无非是连累薛绍、太平公主和薛氏大族。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也并非没有想到。

但是权衡利弊,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仍是一致认为,哪怕是落下一个“杀官越狱畏罪潜逃”的罪名,只要薛顗仍能活着,一切就都还有挽回了余地。反之,假如薛顗有个三长两短,薛绍和女皇必然彻底决裂。那到时,非但是薛顗仍旧性命难保,恐怕整个太平公主府、整个河东薛氏大族、乃至整个天下,都将生灵涂炭!

今日之薛绍,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随父兄一起流亡房州的薛绍。相比之下薛顗对薛绍的了解,早已经远远不如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至少在薛顗看来,他家的二郎再如何过份,也绝然不会干出“犯上作乱”的出格之事来。但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心里都很清楚,在薛绍的内心一直长有一片不可触碰的逆鳞。但凡有人敢动了它,薛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哪怕是让整个天下给它陪葬。

而其中有一片逆鳞,上面刚好就写了“薛顗”这样一个姓名。

天方初亮,宫中一名快使就到了太平公主府来,专宣太平公主进宫面圣。

这几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太平公主并未妄想过,这等事情能够瞒过她那手眼通天并且疑心病重到无以复加的母亲。

登车之前,太平公主执上官婉儿的手,低声轻语,“即刻起,大小事宜,或许只能全委于你了。”

上官婉儿神情肃重,轻轻点头。

太平公主登车入宫,武则天端坐正殿,专候于她。

见面之时,别无闲杂。母女二人几乎连君臣繁礼都给省了。

武则天开门见山就是一顿炮轰,“太平,你干的好事!”

太平公主含低眉颌首而立,不辩解,不抵抗。

“你竟一言不发?!”武则天勃然大怒,“莫非,只在等死?!”

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看着她的母亲,“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便是犯了薛郎之大忌。此中必有小人挑唆,母亲万万不可中计!”

“莫非你,只知薛郎有大忌?”武则天拍案而起,“却不知,朕亦有逆鳞?!”

给大家拜年了!

大年夜,就快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刻,萧玄武在家里先给书友们拜年了!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

劳有所得,安然自在!

心有所属,情有所归!

做为一个卖字的写手,感谢我的读者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真心的感谢!

写书,其实是一件特别清苦、无聊,有时候甚至是比较痛苦与煎熬的事情。

创作有时源于激情,源于利益,但要坚持下来,需yào

毅力与责任心。最重yào

的,是有人鼓励和支持!

在这里,感谢每一位默默支持我的读者,你喜欢看我的书,点击过来了,收藏了,投红票了,甚至打赏了,发书评与我交流了提意见了,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享shòu

与财富。

哪怕是无礼的漫骂与指责了,也好过我孤寂一人的独自写作。

说到这个,特别感谢一位从开书起就一直坚持每天给我七张黑票的哥们,姑且简称他为“黑票君”吧!

年三十的大晚上还没忘了给我投上黑票,就冲您的这份敬业,表示感谢!

最铁的粉丝估计也没有你这么上心啊,哈哈!

最后,祝《极品驸马》节节高升,步步精彩!

我努力写,大家开心的看!

新的一年里,我们一起来分享与创造这个传奇!!!

萧玄武

2014年,除夕夜

纵横推出的圆宵节活动,好邪恶啊!

万年历上显示,元宵节与情人节同为一天,下次就要等到19年以后。

如此特别的一天一定要过的有意义!

没有女朋友?没关系,你还有如花和好基友,

送一个TA给你心爱的作者吧,一起共度花好月圆的日子!

活动规则:大家可以购买虚拟礼物赠送作者,活动结束后将评选光荣称号。

活动时间:2月14日——2月21日。

友情提示:

收到如花最多是作品获得“2014年度情剩”称号。

收到女神最多的作品获得“2014年度情圣”称号。

收到好基友最多的作品获得“2014最佳好基友”称号。

……俺这个光棍直男,不要如花不奢望女神更不想搞基啊!

我就在这美好的日子里给大家码字好了,奉命推广,顺便求一颗元宵吃^_^!!

上架感言

2010年的5月20日,我在纵横中文网上传了《长安风流》的第一个章节。到今天2014年的3月17日,将近四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

我写了400万字免费的小说给读者。不管你看了没看,确实是400万字!

今天,已发布52万字免费版的《极品驸马》,开始上架销售了。

我想,不会再有人说我不厚道。

其实,本来我前两本书都是要上架的,但我自己拒绝了。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让书友多看一点免费的好了。

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其实是有一些自私了,也很不妥当。

为什么呢?

读者喜欢看书,得是网站提供。书是写手写出来的,写手要有一碗饭吃得是网站发工资。网站要有钱发工资,就得是从订阅当中来——要是都像我这样不上架、不销售,显然是个死症。

再者,以往,写书或许是我的一项兴趣;现在,写书是我的一项工作了。

每个人上班做事都是要拿工资的,都想要用工资买一点吃的喝的穿的,不然就无法生存,我也一样。

不必讳言,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为了生存——《极品驸马》今日上架销售了。

今后还是每天固定两章更新,早8晚6,准点。

每章三千字、一天更新六千——定阅VIP章节,每天总计花费一毛二。

一毛二能买什么?……这个还真得仔细想想。

如果有人要说想看却没钱,我呵呵一声,也表示理解。

如果有人说充值很麻烦,现在网络时代,谁还不网购一两件东西的?纵横的充值很简单,很便捷,具体我就不在这里废话了。

所以我觉得,如果是真心喜欢本书的读者,不会介yì

花一毛二来买我发布的VIP章节,让我有一碗饭吃,让我不必饿着肚子码字,让我不必因为穷困而往来奔波另谋生计,从而影响、甚至夭折这一本《极品驸马》。

从我的双手摸到键盘开始码下网络小说的第一个字开始,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认真与执念。

我要写一本,对得起读者、对得起网站、也对得起我自己的小说——此为誓!

这本书,将会很长。

现在52万字,才是第一卷《宿世姻缘》将毕,仅仅是开了个头。主角薛绍的政治生涯才刚刚开始,他与太平公主的命运才刚刚走上正途,这个时代的大磨盘才刚刚开始厚重沉稳的启动,旋转。

每天一毛二,你的慷慨将成全我的生存,成全《极品驸马》的精彩直到完美结局!

此间的大唐,是薛绍之大唐,我的大唐,你的大唐!

望君与我一路同行,走完这段大唐的恢宏迭荡之旅,品味这一场别样的精彩人生!

待完本之日,盼君一句“不虚此行”,足慰平生!

……

《极品驸马》,现在正式启航!

君——来!

说两件小事

第一件事情,跟许多付费读者相关的,纵横中文网首次推出充值返利活动,原文转叙一下,有些读者可能还不知dào

,有请大家关注。

为了答谢新老用户的支持和关注,纵横中文网在3月19日——3月27日推出最大力度回馈的充值返利活动,欢迎大家参加!

活动时间:2014年3月19日20点至2014年3月27日12点

活动规则:单笔充值满200元送1000纵横币;单笔充值满1000元送10000纵横币;

第二件事情,有些读者还对“定阅”不太了解。其实,只要充值就可以买我新发布的VIP章节了,无论多少,十块都行。

至于那个“会员”是包月的,买了可以看很多包月书库里的书籍,但我这本不是不是包月的,是章节单卖的。

也就是说,我的读者要支持定阅我的VIP章节,不需yào

买会员。

当然,会员书库里有一些其他的书,大家如果有喜欢的,要买会员我也没有意见,这个是十元一月。

以我的一惯的更新水准来说,一个月大概是20万字。如果只是定阅我的章节,一个月几块钱就够了。

还是很便宜的。

所以,请求大家尽量定阅一下我的VIP章节,这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鼓励;实在无力定阅的,经常回来发发书评,投一点红票也是好的。

总之,只要是真心喜欢我的书的读者,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支持我,我都表示感谢了!

另外,本书上架后成绩还算不错。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我自己预期的目标,所以我会继xù

努力,把后面的写得更好。

也请大家继xù

支持!

第1章 蓝田公子

大唐贞观二年,一代大帝李世民年方而立,玄武门之血殷殷未冷。那一年的某一天,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方术大师袁天罡行走于千里蜀道最险之处的朝天观,见利城内王气冲天,遂入城为武士彟之女相面,说“此儿若是女,当为天下主。”

当时的武氏之女年方五岁,做男童扮相。也正是那一年,李世民的第九个儿子李治诞生。

这就是“朝天观,望云浦”的传说。

转眼半个世纪过去,大唐年号“永隆”,李治君临天下已逾三十年,如今已是他的皇后在垂帘听政执掌朝纲——正是当年的那个武氏女。

天下人将他们并称为“二圣”,帝后同朝共治天下,称为“二圣临朝”。

李治罹重病而不堪朝务,大权尽落武后之手,一代女皇“武则天”俨然呼之欲出。

永隆二年(公元681年)的大唐帝国,疆域最广关河宁定,四海呈平民丰物阜。就如同一个男子,正处于他三十而立的黄金之年。

初春某日,阳光晴好。

京兆府治下的蓝田县里,一如往日的平静而详和。

醉仙楼身为本县最好的酒肆,依旧宾客满座酒肉飘香。今日更有三五青年才逸之士在此把酒畅欢,吟诗作赋,让众多食客引颈观望钦慕赞赏。

诗酒剑美姬,是为当下才子仕人的心仪四宝,也是时下最为畅行的风尚。有唐一代留下的诗篇,不输于华夏史上其他诸朝历代的总和。

这几名青年才俊当众吟诗比赋,虽有卖弄之嫌,但却是平民子众喜闻乐见之事。若有好句好篇出于其口,店主人还会主动免收酒钱,并求其墨宝将诗句题于酒肆的墙壁之上,当作本店的独门珍藏炫耀于人前,借以吸引更多的食客前来观瞻光临。

酒行至酣,这几名青年才子已是诗兴大发,不时有良句好篇出自其口,引得满堂宾朋一片叫好,更多的食客涌入店中。

店主人满面红光喜气洋洋,今日这趟酒钱,派得不冤!

正当店内气氛鼎盛之时,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快看,薛府里又走出来一个!”

这一声号就如同一个集结令,粗布食客也好,锦衣才子也罢,一同涌到了楼台的围栏边或是干脆冲到了酒肆之外,朝醉仙楼对面不远处的“薛府”大门口张望而去。

一名婀娜女子背负一个包袱,慢慢的走出了那扇朱漆大门。

芳华绝代。

众人见到那名女子,发出了一片惊嘘之声!

“张窈窕!”

方才吟诗作赋的青年才俊当中,有一人认出了她来禁不住叫出了声,顿时眼神僵直而且非常有辱斯文的咽了一口口水。

“当真是张窈窕!!”

一片惊叹之声!

张窈窕,长于天府之国的川蜀女子,京华名妓,艳名冠绝于一时。帝都所在长安城里,无数的王公贵胄与达官显贵为之倾倒,不惜千金为博一笑而不可得。据闻,去年举明经的探花郎徐生在登科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身前往张窈窕的居所,邀请她共游大雁塔。

凡新登进士及弟,帝王都会请他们登临大雁塔并题名留字。渐渐的“雁塔题名”就成了流行于仕人学子当中的一种风尚,被读书人视为莫大的荣耀,其意义就相当于“鲤鱼跃龙门”。

但是张窈窕拒绝了徐探花的邀请,因为那一天她乘着一辆三花马车进了薛府,从此为蓝田公子执杯把盏床前榻后的侍奉,直到今日。

据说,张窈窕只在长安偶然见了蓝田公子一面,便自赎其身不请自来的甘愿进了薛府为妾为婢,空留无数的爱慕者幽怨的扼腕叹息。

“唉,可叹红颜命薄!”一名书生叹息了一声,执笔在酒肆的壁板上题道——“满院花飞人不到,含情欲语燕双双。”

“杜兄,小生记得此句便是出自张窈窕之口!”另有书生叹道。

“正是。”题字的书生扔笔叹息,“去年小生与徐郎花共赴京城赶考,有缘得见过张窈窕。记得当时她还指点过小生的诗作。小生对她这一佳句,印象极是深刻!”

“杜兄居然得蒙张窈窕的指点?”身边的书生食堂们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在有唐一代的仕人才子当中,狎妓是为风尚;当众谈论非但不会有辱视听,还是一种时尚的标志。时下的“高等”妓女不单只是色貌出众就可入流,至少,对于琴棋书画都要样样精通。

但像张窈窕这样倾国倾城还能指点学子之诗文的,绝无仅有。

“可惜啊,似张窈窕这样的天香国色倾城名媛,也被蓝田公子扫地出门!”食客当中有人痛语叹息道,“真是煮鹤焚琴!”

众书生脸皮紧绷,又羡又妒。

“唉,这已是本月的第七个了!”另有人嫉妒的叹息,“三日前被扫地出门的那个裴姑娘,比张窈窕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其父官居六品是为一县之令,其家出身河东裴氏望族。那个裴姑娘年方二八殊容艳丽,去往她家提亲的名门贵族不知凡几,但这个裴姑娘偏就自甘为妾的跟随了蓝田公子!”

在众人的惊嘘与羡妒之中,张窈窕走出了薛府大门,拿起一支笔在薛府的院墙上题下了一首诗——

“淡淡春风花落时,不堪愁望更相思。无金可买长门赋,有恨空吟团扇诗。”

然后,张窈窕泣不成声的登上一辆马车,飘然而去。

无数人想去拦下张窈窕的马车,但是终究没有人上去拦。

京城之内举目望去,甘为张窈窕敞开大门扫洒相迎的王公贵胄,不可枚举。就算现如今的张窈窕只是蓝田公子的弃妇一名,那也不是他们拦得下、养得起的。

……

公子一称,有唐一代可不是随便叫的。非得是出身名门望族的青年男子,或是宰相王公家的子嗣才配得上这样的“尊称”。

蓝田公子,姓薛,名绍,字承誉。年方弱冠,出身河东薛氏豪族,其父薛瓘当年迎娶了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嫡女城阳公主为妻。薛绍身负豪门薛氏与李氏皇族的血脉。在大唐这个最是注重血统与门第的时代,薛绍就是一等一的天潢贵胄名门公子,是许多择婿之家可望而不可及的上品金龟婿。

饶是如此,也还罢了。

毕竟在关内这种遍地达官满城显贵的地方,像薛绍这样的贵公子数量并不在少。奈何薛绍还生了一副迷死女人不偿命的帅气外表,加上他纵擅欢场极尽风流,才华满溢挥金如土,几乎是把大唐女性对“梦中情人”的各项标准演绎到了极致,便成了无数女子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男神”。

尤其是在薛绍如今居住的蓝田县一带,无论是待字闺中的邻家少女或是已为人妇的糠糟之妻,无不闻薛绍之名而芳心荡漾。更有一说,“为妇一生而不得见薛绍一面,当为生平憾事。”

蓝田公子的豪宅之中,除了贵族之家惯有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更兼夜夜笙歌风月无边。他家中豢养的歌伎舞伶无不技艺超群天香国色,他的身边走马灯似的更换宠姬爱妾,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占据他正房的位置。

在大唐关内,“蓝田公子”这四个字几乎成了“风流”的代名词。

可是最近,陆续有了许多“张窈窕们”被蓝田公子扫地出门。几日前薛府贴出了告示,遍请远近武师前来府上献艺,如若技艺出众可以留府任用或聘为薛公子的老师,待遇可谓优厚。

大唐尚武,贵族子弟御马弯弓、配剑习武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蓝田县的仕人乡民们对此倒是不足为怪,只是眼馋那些被他扫地出门的美人儿们,空流了一地的口水。

今日此时,总是纵情于声色的蓝田公子薛绍,却大马金刀的端坐在马球场的房廊之下,正在观看一场武师的拳脚比斗。

两名武师都有祖传的武艺,远近小有名气。今日进了薛府都十分卖力,使出了看家的本领。

薛绍很安静的看着,既不叫好也不贬斥,那张迷死女人不偿命的男神脸孔上,偶尔闪过一抹以往绝对不出现的冷峻神色。

“派赏,送客。”薛绍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扔出来,两名武师垂头丧气的退了下去。

又有两名手拿长棒的武师上来对练,比先前的几个更加卖力,砰砰当当的练了一阵都把对方打得不轻了,显然是拿出了真本事。

薛绍摇头,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失望,“月奴,另挑几个真才实学的武师来。似这等招摇浮夸的江湖骗子,我再也不想看到。”

说罢,薛绍起身就走。

“是,公子。”月奴应诺。她就是现如今蓝田公子薛绍身边,除了火房大婶以外仅剩的一名芳龄女婢。

“江湖骗子?”两名卖力表演以致鼻青脸肿的武师不觉有些愠怒,“我二人自幼习武仡今已逾三十年,凡乡野诸县生平未逢敌手。蓝田公子如此低贬于人,是否太不识货?”

“三十年?”月奴轻吟了一声走到了这两名四十岁上下的武师面前,淡漠而带一丝冷艳妖绕,得像是已然修行千年看尽红尘的狐仙。

两名武师看着眼前这个年约十八的极美女子,不觉有些心神恍惚面红耳赤。

能在蓝田公子身边侍奉的贴身侍婢,姿色绝不可能会差,更何况她还留在了最后没有被扫地出门。眼前的这个名唤“月奴”的小女子,除了能让九成以上男子心悸神往的漂亮脸蛋,还有一副异常高挑的身段儿和饱满丰挺的美峰。看她脸孔,似有几分胡人女子的狂野英气又有汉家女子的精致婉约,生了一双美丽勾魂的深邃眸瞳,多半是个汉胡杂血的女子。

她的装束也不似豪门女子当中常见的襦裙岥搏、金钗玉环,而是一袭简约熨贴的纯白色窄袖立领胡服,腰上束一条黑色金纹的宽边蹀躞带,双峰惊艳的高耸一个徒坡下来小腹却异常的平坦,身体曲线婀娜万方。头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的挽起。素面朝天。

“二位可是不服?”月奴背剪双手而立,声音很平静。

“是,我等不服!”两名武师高声道,“薛公子分明就是不懂武艺,却要污指我等学艺不精!”

“三招之内,二位若是能够站立不倒,月奴担保你们留下,薛公子以师礼待之。”月奴淡淡抬手往大门口一指,“或者,速离!”

“……”两名武师先是愕然,继而愤然!

“出手吧!”

电光火石两招之间,两名武师瘫倒在地。一人左臂骨折,一人手中的长棒被月奴胡服裙摆之下宛如幻影般踢出的一条修长美腿,劈为两段。

两名武师震撼的仰望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月奴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看着他们的眼神也清冷得紧,漂亮的脸蛋儿上浮现出一抹,本不该属于她这种妙龄绝色女子的冷峻之色,说了一个字——

“请!”

两名武师仓皇爬起,片言不发拔腿就跑。

现在他们仿佛明白为什么薛绍的身边,唯独留下了这一个名叫月奴的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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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狼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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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一大批崭新的高桌大椅运进了薛府,换下了那批檀木矮几和金丝坐榻。月奴亲自带着几名府丁在张罗。这是批新行定制的家具,全部采用上等的红木。贵重是一回事,但凡薛绍亲自过问的事情,月奴从来不敢有半分的松懈和马虎。

薛绍要求是,坐着能把腿伸直了。

月奴就觉得光把腿伸直还远远不够,所有的家具都要选用最上乘的木料,请最好的匠人来订制,不然有失蓝田公子的身份。就连家具摆设的方位也务必极尽考究,不可坏了府里的风水格局。

薛绍要求十分,她就做到十二分。一切亲历亲为,丝毫不苟。

薛绍站在回廊下看着这个年方十八九岁却出奇干练的女子,满yì

的微微一笑。月奴绝不是那种只会卖弄风情有如花瓶的庸脂俗粉,于是在这一次的“薛府大清洗”当中,她留下了。

“公子可曾满yì

?”月奴走到薛绍身前来,不卑不亢的抱拳而拜。

“很好,辛苦你了。”薛绍微笑的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厅堂里的那些古玩字画、玉笛筝箫,说道,“这些东西太多了,叫商人来典卖一些。另外,有空你去市集采办一些刀弓猎具。远游射猎,比窝在这府里有意思多了。”

“是,公子。”月奴俏然一笑的应了诺,漂亮的脸蛋儿上浮现出一抹欣然喜意。公子终于不再一味的沉湎于酒色,这对身体有着莫大的好处。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以示赞赏,转身而去。看得出来,虽然此前的薛绍对月奴极是生疏,但月奴对我的忠诚与关爱之意,却是发自肺腑。

月奴凝望薛绍的背影,深深的呼吸。丰满的美峰以极慢的速度慢慢向上隆挺而起,又以极慢的速度慢慢回复原状。这一记深呼吸,把所有的肺活量都用上了。

芳心如鹿,俏脸微红。

这世上很少有女子能够全然抵挡薛绍的微笑魅力,就算是跟随薛绍日子不短的婢女月奴,也未必能。

夜已深,薛绍的房里还亮着灯。以往这种时候,该是有阵阵的淫声浪语从他的房间里传出,可是今天却安静得出奇。

薛绍坐在新行定制的高桌大椅旁,手拿一管柳条烤制的炭笔,在纸上专心的绘画。身边散落了一大堆被他揉成一团扔掉的废纸,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在纸上笔划发出的沙沙之声。

良久以后,绘画完成。薛绍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微笑。将那张纸稿拿起来细细的看,他又伸手在纸上轻轻的抚摩,发出了一声悠远又无奈的叹息。

纸上是一份年轻女子的素描,齐耳短发柳眉弯弯,朱唇贝齿笑容甜美。旁边配了几行纳兰性德的《金缕曲》——“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

她叫安小柔。

薛绍拿着这份素描躺到床上,将素描纸面放到胸前,双手搭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近些天来薛绍只有这样才能入睡,渐渐都要养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他习惯了军旅中的简单枯燥与紧张辛苦,也习惯了做为一名雇佣军的冷血残酷和危机四伏。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薛绍,而是承誉——恰好是薛绍的表字。

承誉,一个本该活在21世纪的男人。

闭上眼睛,薛绍的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的浮现许多的画面,安小柔的甜美笑容,绿色军营中的生死兄弟,南美丛林里的食人巨蟒,瞄准镜里倒下的各色人等,还有那颗,洞穿安小柔额头的子弹!

那副画面——倒在血泊里的安小柔,可能是他一生也无法甩掉的心理阴影!

安小柔,曾经是他唯一深爱的女人,初中高中都是他的同学,彼此从青涩走来,拥有一份甜美的初恋。高中毕业后两人双双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承誉却怀揣着一个军人的梦想,在大二那年去了部队当兵。之后两人分别了六年的时间,他们令人不可思议的把这份初恋坚持了下来,终于到了快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到这时为止,承誉已经在特种部队里度过了他的第五个年头,并且成为了特种基地王牌突击队的队员。

代号,“血狼”。

几年的特种军旅生涯下来,“血狼”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许多罪犯心中的死神代号。性如狼、心如铁,杀伐果duàn

从不留情,血狼令敌闻风丧胆、咬牙切齿!

大学历史系毕业后的安小柔从事考古工作,在一次野外考古时被承誉的仇家报负所杀——狙击枪,直中眉心一枪暴头!

那时候,离承誉退伍转业只剩三天,离他和小柔的婚期,只剩三个月。

此后,除了安小柔之外早已举目无亲的承誉,没有回去继xù

大学的学业,而是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飘泊海外成为一名职业雇佣军。之后又一个六年的时间,他在阴暗与杀戮中度过,苦心孤诣想要找到凶手给安小柔报仇。

一次意wài

,却让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大唐,和蓝田公子薛绍融合在了一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生活在唐朝的男人!

没能亲手给安小柔报仇,成了他心中永恒的阴影与遗憾。

安小柔当年从事的考古工作,很多课题都是针对研究眼下这个时代。当初承誉曾经拼了命的专门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就是为了和她多一点共同的语言、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他们甚至不止一次的一起讨论过薛绍这个人物,讨论过武则天、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这些历史传奇女性……然后,他死后的灵魂偏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面对上天这样残忍的捉弄,薛绍只能叹息。

这些天以来薛绍过得有些如履薄冰,毕竟不能让外人看出自己已经“被调包”的破绽,于是身边亲近的女人先后都被扫地出门,唯独留下了一个此前薛绍十分疏远的月奴。

好在承誉以前曾是一名出色的特战队员,受过极其严格的“敌后伪装侦察”的训liàn

。不管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能驾轻就熟。

演员演得不好大不了被观众骂,承誉演得不好那是要丧命的。能够在特种部队的王牌突击队里执行那么多任务而不失败成功的活下来,并且混入雇佣兵组织里六年有余没有露出马脚,承誉早把这份“角色扮演”的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

再加上薛绍这副身体里有着两个灵魂的完美融合,今生的记忆并未完全丧失。因此这么多天下来,就连薛绍最为亲近的月奴,也没有发xiàn

什么大的破绽。就算薛绍的行为举止和癖好习惯,偶尔会显得与往日略有不同,主人家的事情也不是下人可以随意指谪的。只要薛绍宅在家里足不出户,适应一段时间后料也无妨。

夜已极深,思绪万千的薛绍仍是睡意全无。因为许多心事的压抑,此前的很多天晚上他都是喝得大醉,然后又和那些大唐美女们颠龙倒凤直到精疲力竭才能睡着。

放浪形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薛绍很快就开始讨厌整个薛府里的阴柔脂粉之气,活像一个娼馆妓院。那些拼命倒贴的女人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令人厌烦的泄欲工具。更何况他还能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这副身体因为长期沉溺于酒色,实在是内库空乏、精气亏虚。照这样下去肯定未老先衰,甚至会有可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这也是那些女人,先后都被薛绍扫地出门的重yào

原因。

为了补救身体强健体魄,薛绍盘腿坐在床上练起了“八段景”。这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不传之秘,从秦朝时就开始广为流行,是华夏民族古老相传的养生功法,简单又实用,简直就是为酒色过度身体亏虚的薛绍量身定做。

还有前世从小就练的内家“形意拳”,薛绍打算,等身体有所起色再捡起来从头练过。形意拳实战效果一流,同时也和所有的内家拳一样非常重视养生。

“唯善养者无dí

于天下”,前世的薛绍之所以能在进入军队后斩露头角、出类拔萃,一半归功于从小打下的武术基础和一流的身体素质。

天边露出一丝晨曦之时,有雄鸡报晓。

薛绍听到后院的马球场上,传来一阵刀剑破空的尖锐刺响和女子的娇斥之声。

薛府很大,马球场离薛绍的房间颇有距离。但是经lì

了那么多年的特种听力训liàn

和实战经lì

,薛绍的听力之强与警惕心之高早已远超常人。

黎明,正是当年在军队里的集结晨练之时,五公里越野开始。哪怕是离开了军队,他也一直保持这样的晨练习惯。

练了半个小时的养生八段景之后,薛绍来到了马球场边。

月奴在练剑。

剑光如匹练,杀意迸射冷冽凌厉!

这绝对不是大唐的声色肆坊之间盛行流传的“女子剑舞”,而是真zhèng

出鞘见血的杀人之剑。

薛绍留下月奴这个有着混血儿脸蛋和高挑如模特儿身材的女子,一半因为她的忠心能干,一半因为她的剑。

再漂亮的脸蛋和再好的身材,见多了也是会腻的。月奴,与众不同。

月奴正练得香汗淋漓,冷不防看到薛绍站在不远处观看,连忙收了剑势过来赔罪,“月奴该死,请公子恕罪!”

薛绍笑道:“你怎么就该死了?”

月奴抱剑而立低下头来,“月奴好些日子没有练剑了,今日忍不住练了几番。不晓却是污了公子眼目,着实该死!”

“你还是活着吧,不然谁给我担茶倒水。”薛绍淡淡的道,“再练一遍,来给我看。”

月奴不由得略微一愣,心说以往公子最是讨厌粗悍的习武女子,曾说‘女子习武就是无端的败坏那番温柔香气’。所以这两年来公子都对我极是疏远,根本不把我当作女子看待,我在府里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吃着闲饭,一个月也难得和公子见上一次面,说上一句话。若非碍着义父颜面,公子恐怕早就把我轰走了!

“愣着干什么?练!”薛绍的话打碎的月奴的沉思。

“是,公子!”

月奴不觉有些意wài

的惊喜与欢欣鼓舞,仗剑而起势,剑招比方才又要凌厉精悍了几分。

招招致命,精妙绝伦!

大唐是个尚武的王朝,女子开弓骑马、习武练剑并不奇怪。史书有载,当今的武皇后当年就曾多次陪伴太宗皇帝李世民骑行出猎,弯弓射雁不比那些御前卫士来得差。

薛绍双眼微眯耐心的观摩月奴练剑,虽然他没有练过这样的古武剑术,但却对她剑招之中的杀伐之气半点也不陌生。

月奴的这些剑招和“一招致敌”的现代技击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为了杀敌而生。

薛绍暗忖,想不到月奴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比起那些蹩脚的武师来说,要强太多了!

收势。

月奴香汗淋漓,标准的美人鹅脸蛋上英气勃勃。

薛绍细细审量月奴。虽然早就过了以貌取人、为一张漂亮脸蛋而着迷的年龄,但薛绍也不得不承认,月奴的确是长得很特别,很耐看。

诚然她的五官长得很精致很漂亮,但绝不像一般女子那样的极尽柔美,面部线条颇为分明隐隐柔中带刚,大眼睛长睫毛,混血儿的深邃眸瞳如宝石般湛亮,如一汪贮满灵气的宝泉。

柳眉如剑,俏鼻樱唇肌肤如脂,漂亮和英气完美的融合在了她的脸上,截然不会落了花瓶下乘。

月奴被薛绍盯着看得芳心如鹿一番乱撞,不由得低眉下去看向了自己的脚尖。薛绍不由得笑了,女汉子害起羞来还真是别有一番生趣。难能可贵的是,月奴这个正当十八妙龄的大唐女汉子,那对儿美峰却是生得异常饱满和娇挺。前些日子打发出去的那些女子当中,就没有一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好吧,这或许也是她能够留下来的原因之一。

虽然眼下的薛绍不过弱冠之年,但却有着一颗大叔的心。对女子身材曲线的关注程度,已是远超于漂亮的脸蛋。

第3章 第一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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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又叫月奴练了一轮箭术。

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箭术名列其中。尚武的大唐王朝,天下有一多半的人都曾练箭,无论男女老幼。但是能够把箭射得像月奴这么准这么快的,绝对不在多数。

薛绍开始有点喜欢上月奴这个姑娘了。十八九岁的年龄,青涩半褪妩媚初生,宛如成熟到恰到好处的水蜜桃儿,女人一生中最为美丽的黄金年华。她若在二十一世纪应该是刚上大学不久,见了当时的承誉该会要叫上一声“大叔”。

或者是,“怪大叔”。

此前贪恋美色、性情阴柔的薛绍视月奴为粗悍男子,当她当作马夫、保镖来使唤或是直接视作空气,对她极是疏远更不可能会有什么男女亲昵。

现在的薛绍,把月奴用作是私人秘书这样的得力助手。

如是看来,她还可以多一层身份——武术陪练。

骨子里都打着军人烙印的薛绍,会生出对冷兵器与古武术的热爱,会对习武的月奴有着莫名的亲近感,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

“月奴,你的武艺是谁教的?”薛绍问道。

“回公子话,是我义父教的。”月奴如实回答,心说我跟了公子两年多了,他几乎是头一次打听关于我的武艺的事情。

“他人在何处?”

“义父大人跟随长公子左右,人在济州。”

月奴口中的“长公子”,显然是指薛绍的大哥薛顗,如今的河东县侯、济州刺史。

“从明日起每天早上我与你一同练武,打磨一下筋骨。不然,我这副身体迟早要垮掉了。”薛绍说道:“今日就先练到这里。你去梳洗更衣吧,莫要着凉。”

“多谢公子!”月奴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颐指气使风流成性的蓝田公子,几时对她这个可有可无的粗悍婢女如此关心客气了?

“快去吧!”

“是,公子!”月奴抱拳而拜,壮着胆子深看了薛绍一眼,芳心纷乱脸颊菲红的疾步走了。

薛绍拿起月奴留下的宝剑,剑身湛亮映出了他的脸。

看到这张陌生又帅到天理不容的脸,薛绍心里不由得有点烦闷,真想在脸上涂上那些红绿的油彩,那才是他熟悉的模样。

“嗡——”薛绍用力挥了一下剑,摇头。

“还是虎牙军刀用得顺手!”

这时,一名府中的门子仆役小跑而来,说有客来访。

“说了不见客。”薛绍现在就想清静一段时间。

门子连忙递上来一封书笺说道:“小人倒也如实交待了,但来客说,等公子看完书笺,再决定见或不见。”

薛绍接过书信来看了看,写得不错的一笔行书,有几分书圣王羲之的风骨。这倒是不奇怪,太宗皇帝深爱书圣书法。上行下效,使得如今的大唐学子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沿习此风。

书信上说,带来了宫中听到的一些“关于薛兄”的事情。

来人名叫李仙缘,既然他敢于称呼薛绍为“薛兄”,可见以往和薛绍的交情匪浅。薛绍回忆了一下,的确是有这样的一位朋友,大小还是个官儿,太史局主管历法的九品司历。

若单论官职品衔,李仙缘要与天潢贵胄的薛绍相交,还差了那么一点。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居,李仙缘和薛绍极是臭味相投。而且他有一个名扬天下古今皆知的大神棍族叔做金字招牌;据说这个大神棍私底下还教过李仙缘三两手。

那个大神棍曾在朝廷之上担任五品太史令,而且极受皇室重用与信任。在中国玄学史上,这位大神棍也是赫赫有名的泰斗级人物。

他名叫——李淳风。

“请他进来,正堂奉茶。”薛绍如此交待门子,心中暗道:宫里怎么会有了关于我的消息?

莫非就像是历史说的那样,薛绍快要见到太平公主了?

……

李仙缘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是个习惯了鲜衣怒马醉卧花丛的风流人物。今日他像往常一样的踏进薛府,宝马锦衣、金冠玉带,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面桃腮玉体婀娜的妙龄女子。

一边进府,李仙缘一边对那女子交待,“少时见了薛公子莫要失了礼数,也莫要慌张卑怯。你就想着,今晚就要与他同床共枕恩爱缠绵,那便是了。”

女子碎步跟着轻轻的点头,朱唇轻咬面泛酡红似是一副羞怯之态,可是一双烟视媚行的桃花眼之中却已是云波飘渺春情荡漾。

李仙缘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心说:此女风情万种深黯闺房之术,定能讨得薛公子欢心!

可是刚一踏进薛府正堂,李仙缘就一时有些愣了。以往的薛府,总是风月无边春光旖旎,金吾不禁玉漏无催。正堂大厅里,总是少不得有三五美姬在这里抚琴弄筝或是翩翩起舞,就是看到酥胸坦露醉卧金榻的天香国色,也并不奇怪。

可是今日,这若大的厅堂里只站着两个迎客的男仆,奢华夺眼的金器玉饰和美仑美奂的古墨丹青多半已然消失不见,就连温香名贵的坐榻红几,也换作了高桌几凳。

“这……是为何?”李仙缘顿时茫然,还以为进错了家门。

正在这时,薛绍带着月奴过来了,虽未大步流云,但让人感觉他身上有一股虎虎之风。

李仙缘双眼一直:以往行路如起舞的翩翩公子薛承誉,怎的与往日有些不同了,端的多了一些勃勃英气?

这一愣,都忘了打招呼。倒是薛绍主动上前,“李兄别来无恙?”

“小生失礼!”李仙缘急忙拱手而道,“托薛兄的福,小生一向安好。只是多时不来贵府,薛兄这是……”

“一时心血来潮,厌腻了以往的摆设。”薛绍淡淡的掩饰过去也没给他多问的机会,一摆手道,“李兄快请入座。月奴,奉茶。”

客随主便,李仙缘也着实不好多问了。只是每每来到薛府,总是莺红柳绿温香暖玉的,突然一下换作了这样,着实不大适应。就连坐在这新制的红木椅上,他也觉得左右别扭。

宾主分坐,茶水已奉,薛绍开门见山的道:“不知李兄专程从长安来找薛某,有何贵干?”

立在李仙缘身后的那名妙龄女子倒是心思玲珑,舒摇微步的款款走出在正堂上对着薛绍大礼拜下,“水灵儿见过薛公子。”

李仙缘颇为殷情的说道:“小生日前有幸得遇水灵儿这样一位上品美姬,今日特来献给薛兄,但求博得薛兄朝夕一乐。”

薛绍笑了一笑,心里知dào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了。以往,生性风流的薛绍和他的小伙伴之间经常会交换姬妾来享shòu

玩乐。在如今的大唐时代,这是贵族名流之间的一种娱乐风气,根本不足为奇。爱姬宠妾和仆人奴隶在大唐律法中的统称都叫“奴婢”,他们就像是主人家犬马牲畜一样的,可以自由买卖和交换。

李仙缘既然献上了水灵儿,薛绍出于礼貌自然是要让他在自己的爱姬之中挑选一位带回去。水灵儿跪下去的时候李仙缘就在四下张望,左右只看到月奴一个。失望之余细下一打量,这个很少露面的女子虽是素面朝天还有一些冷冰冰的仿佛不解半点风情,全然不像水灵儿那样风情万种勾人心魄,但却英姿飒爽别有一番异美情趣,能让男人第一眼就对她生出强烈的征服欲;加之她身材高挑,曲线极是婀娜尤其双峰特别饱满,只须往她胸前看上一眼,男人与生俱来的雄性冲动就再也无法抑止……薛绍身边的女人,绝不会差!

李仙缘的眼睛发亮了。

月奴面沉似水,目光如刀。全然不像一个十八妙龄的柔弱闺秀更没有奴婢下人该有的惶恐与卑怯,倒像是一个行走江湖草菅人命的女魔头,一言不合就要拔剑而出血溅三尺。

李仙缘不由得心中一咯噔:这小婢好生凌厉!

薛绍很是淡然的摆了摆手,“李兄好意,薛某心领了。似水灵儿这般的倾城美女,李兄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shòu

吧!”

“啊?”水灵儿和李仙缘都有些怔住了:这是从蓝田公子薛绍嘴里说出来的话么?

“李兄不要误会。”薛绍微笑道,“薛某近日身体欠佳,听奉医嘱,正在修身养性培本固元,因此短期内不可亲近女色。非但如此,我还请了武师来教我练些武艺,强身健体。”

“哦,原来如此,是小生太过唐突了。水灵儿,还不退下!”李仙缘这才释然,初时他还以为薛绍嫌弃他带来的美姬太过丑陋入不得法眼。

月奴宛如冰山的美人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欣慰又满足的微笑。

“你我还是说些正事吧!”薛绍再次切入正题。

“也好。”李仙缘说道,“小生昨日在宫里听到一些传闻,倒也不是什么辛秘不传之事,只是它多少跟薛兄有关,因此小生多个心眼打听了一番。”

“什么事?”

李仙缘说道:“不知薛兄可否听到一些传闻,就是当今二圣正欲给掌上明珠太平公主择婿一事?”

“略有耳闻。”薛绍心里一亮:果然如此!

“此前,二圣曾给太平公主挑选了多名驸马备选,但是,无论是异国王子还是宰相公子,无一入得了公主法眼。更有甚者,好几次要去和备选驸马见面之时,公主要么装病耍赖,要么搞怪胡闹,让场面甚是难堪。久而久之,二圣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暂将此事搁置不表。”李仙缘说道。

“李兄说了半天都没有切入正题——这些事情,跟薛某有什么关系?”薛绍知dào

他在刻意的卖关子、绕弯子。

“大有关系。”李仙缘微然一笑,说道,“日前,也不知哪个多事之人向二圣举荐,说现有蓝田公子会是合适的驸马人选。”

“哦?”薛绍故作惊讶。

李仙缘感觉自己提拱的情报有价值了,说得也就起劲了一些,“薛兄的大名,关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是血统门第还是仪表人才,薛兄都该是最配得上太平公主的人——薛兄你是知dào

的,太平公主年方十七,她是二圣嫡亲最小的女儿,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初吐番指名道姓要来迎娶公主,天后不舍,命人建造道观让公主假意出家,道号太平。借此,来婉拒吐番的提亲。现如今公主已然长大成人,也该到了论及婚嫁的年龄——谁要是娶了她,那就是大唐天下第一驸马!”

第4章 帝都长安

第一驸马?

薛绍笑而不语。李仙缘说的这些,他早就烂熟于胸了。不仅仅是这些,他还知dào

历史上的薛绍和太平公主,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并育有二子二女。

那七年,也是太平公主这位历史名媛在成年之后,唯一安份的时光。后来,薛绍因为卷入了一棕谋反大案冤死狱中。太平公主只能带着他的悲伤痛苦和薛姓的子女,改嫁他人。从此太平公主性情大变一生只为争权夺利并最终走向癫狂与灭亡,这是后话了。

“薛兄为何没有半点欢喜之意?”李仙缘好奇的道,“小生妄言,且先抛开那皇室的荣华富贵不说,太平公主可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啊!……小生才学浅薄,一时无法用词句来形容她的美貌。只是敢于断言,在你我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暂时还没有哪一个能够比及她一半的惊艳。”

此言一出,立在一旁的水灵儿就直撇嘴。月奴的表情依旧是与年龄身份不符的淡漠与冷艳,眼神鄙视的瞟了瞟李仙缘,然后眼观鼻,鼻观心。

“我怎么感觉,李兄今日不是来传递消息,而是来做媒人的?”薛绍似笑非笑的道。

“好吧,小生这点伎俩瞒不过薛兄。小生也就没打算要瞒。”李仙缘笑着如实说道,“实情就是,二圣听闻此事后颇为心动,先行着令太史局为公主和薛兄排了八字,又令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安排薛兄前往长安与公主见面。这排八字、选日子,小生有幸都参与过了。而且上峰太史令知悉小生与薛兄交厚,于是就特派小生来到蓝田县薛兄府上,一来将此事告知薛兄,二来也是做个商议。”

“既然是朝廷决定了的事情,还用得着与我商议么?”薛绍很淡定,“你就告sù

我见面的日期便是。”

“这不是重点。关键在于,这次见面的地点和方式,颇为讲究。”李仙缘说道,“二圣和近臣商议后觉得,再如同以往那样大张旗鼓的安排公主和准驸马的会面,不甚妥当。太平公主早就已经厌烦了这样的局面,说不定还没见到薛兄,就已经把事情搞砸了。因此,这一次薛兄去了长安,会与太平公主私下会晤——嗯,就如同一场不经意的偶遇!”

薛绍不由得笑了。他曾记得,史书上也的确是这样记载的,太平公主与薛绍的第一次见面,的确就像是言情小说里写到了烂俗的、一场被刻意安排的“美丽邂逅”。

“我知dào

了。李兄不妨直接告sù

我时间和地点。”

李仙缘直轮眼珠子:他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半点也不紧张的样子?

“李兄?”

“好吧!……十日后黄道吉日有良辰,皇城大明宫东内苑,龙首池。”

薛绍站起身来,好客的微笑,“月奴,备宴款待。”

“是,公子。”

原本李仙缘还想如同以往一样,来了薛府能够尽情的享shòu

玩乐几天,但如今的薛府里非但没有了美姬丝竹,薛绍甚至把酒都给戒了。再加上薛绍推说身体欠恙,李仙缘便不想再留在这里讨些没趣,饭罢之后就怏怏的告辞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薛绍足不出户闭门谢客,慢慢的开始调理自己这副亏空于酒色的身体。除了用温和药物进行食疗调整,主要就是体育煅炼了。八段景肯定是要早晚必练的,再就是在后院跑跑步举一举石滚,若有闲情也和月奴一起练练弓箭、骑骑马,先从简单的低运动量的开始,给身体一个适应的缓冲过程。

形意拳有“十练”,‘头身手步梢,精意气力功’,薛绍配合了养生八段景,用循序渐进、由内而外的办法,先练“精意气”为主。至于形意拳的实战套路,薛绍在前世就已经将它们和在军队里学的军警搏击术,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招式半点没有遗忘信手即可拈来,它也远比内在修为要易学易熟。

内外兼修,重养生而不输实战,这才是上乘的功夫。

月奴买来了许多的刀剑弓矢。这些21世纪比较少见的东西,让薛绍极感兴趣。

蓝田一带临近渭河水量丰富,薛绍还雇了人准bèi

在宽敞的马球场上开挖一个游泳池。以往用来纵情声色的薛府,成了薛绍独自一人的健身会所。

数天的淬炼下来,薛绍好歹让自己这副沉湎于酒色的身体有所起色。原来的薛绍是个典型阴柔风格的“花样美男”,从外貌似体态到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娘媚的脂粉味道。现在他与承誉的灵魂融合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当中平添了几分孔武阳刚之色,刚柔并济。

就连他朝夕相处的月奴,都隐约感觉公子越发的魅惑勾人,不敢轻易多看他一眼。十八妙龄的女子,情窦已开。薛绍偶尔不经意的一个微笑,就能让冰山美人儿一样的月奴芳心砰砰直跳,意乱情迷的像是着了魔一样。

入夜之后,薛绍便在房内用小刀雕刻安小柔的雕象。这雕刻和绘画的手艺,多年来他不知dào

练了多少遍方才无师自通。几个晚上下来,一个手机般大小的安小柔雕像,已是栩栩如生。薛绍的手指上也平添了几许刻刀留下的血痕。

到了第九天的清晨,月奴提醒道:“公子,明日便是朝廷给出的期限,公子该要早做准bèi

。此前李仙缘也与公子约在今日碰面。”

“没什么好准bèi

的。”薛绍淡淡的道,“稍后你收拾一下衣物细软随我去一趟长安便是,少时便回。”

“是,公子!”月奴不由得芳心暗喜,这么多年了,公子第一次带我外出!

在薛绍心里,怎么都没把太平公主当一回事情,他对什么“大唐第一驸马”完全提不起兴趣。在他看来,那顶多是花瓶软饭男的终极理想。而且他知dào

未来的几年里武则天会要改天换地登基为帝,太平公主的身边也必然是暗流汹涌冷枪暗箭。他可不想如同历史上的薛绍那样,娶个红粉骷髅快活几年然后死于非命,接下来便是老婆被人睡、钱被人花、娃被人打,见了阎王还戴上绿帽无数。

历史早已认证,大唐的公主可不是好娶的。大唐的驸马是一个绿帽收成极高、而且风险系数极高的职业。

薛绍心中早已经想好,只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二圣下了这样的旨意,他犯不着意气用事的抗旨找死罢了。要讨好一个女人千难万难;要让她讨厌自己,却是再也容易不过了。

所以,明日的皇城大明宫之行,在薛绍看来不过是去走个过场。

当天,薛绍乘了马车望长安而去。月奴穿戴一身玄色的胡服男装戴一顶披及胸前的黑纱宫帷帽,骑马佩剑相随。

帷帽近年开始盛行,起初是律法对宫中的命妇与使儿外出时的着装要求。即是一顶遮风避雨的桐油斗笠,帽沿垂下极长的布帘用以遮挡女子的面容与身体,不得让路上随意瞧见。大唐开国之初的武德年间,这种帽子被称为“冪旂”,帽沿长及腰部甚至垂到脚腂。永徽之后的帽沿已经只到脖颈,而且律法也不再强作要求,可见大唐民风是日渐开放。这种颇具美感的帽子也渐渐由宫中传到了民间,因此又称“宫帷帽”。月奴这样的女子戴上后配剑而行骑在马上,还真有几分武侠电影里的女侠风范。

蓝田县离长安城有数十里之遥,一路上薛绍就在车里端祥安小柔的雕像,像以往的几年那样,用回忆和思念来打发寂寞与难熬的时光。

到现在为止,薛绍不知dào

他来了大唐以后的未来和出路在哪里。他曾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如果不加思考他心中最直接的一个答案是——从军。

多年的军旅生涯,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割舍的军人情结。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想给小柔一份安定的生活,他是绝对不会想到退伍转业的。现在到了大唐,自己身上有了这样一层贵族的光环,再要前去应募从军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古今有别,大唐的军队肯定不和现代的军队一个模样。在那里,又能否找到同样的归宿感和存zài

感呢?

所以,薛绍很迷茫。

在这种迷茫的心态之下,他断然没有心思去相亲成家。无论对方是谁。

傍晚时分长安到了。在离这座历史名城还有稍有距离的地方,薛绍叫车夫将车子停在了一处高坡之上,看一看这座曾令安小柔魂牵梦绕的——天上的城市。

远远的居高临下看去,古老的帝都长安城,宛如亘古洪荒遗留下来的一处神砥,终南山下八水环绕,虎据龙盘气象磅礴。坚厚的城墙圈起户口百万的当今天下第一大城。宽逾百米的朱雀大道横贯其中,左右里坊如棋盘格局,其中车马如龙人潮如蚁,皇城禁宫坐北朝南巍巍恢宏。整座帝都就如一幅雄浑苍凉的巨幅泼墨山水画卷,却又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张扬霸气,君临天下睥睨四海!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薛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悠然的吟出了两句安小柔经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诗句,心中暗道,“小柔,你梦中的盛世帝都大唐长安城,果然就像你说的那样惊艳与震撼。”

稍后按照约定,薛绍的马车到了长安城春明门,李仙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以往但凡薛绍来了长安,必然有许多官绅贵族相约奉请到府上殷情招待,或三五成群招摇过市的来到酒肆莺苑里寻花作乐。西市大街上有好几家出类拔萃的酒肉声色之地,都极是欢迎薛绍这种极具名人效应的贵公子前去捧场。非但不要花费,只求薛绍在那里留下三五诗句或是抚琴弄筝卖弄一番,还会有大笔的利是奉上,就像现在请明星代言宣传广告一样。

这就是以往蓝田公子薛绍的生活,出门不带钱,归家千万贯。血统门第和这张大好皮囊,就是他发家致富的天然本钱。再加上薛绍在蓝田县拥有朝廷封授的大笔田产,这些就都成了他以往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雄厚资本。

只不过今次薛绍是奉了皇家使命而来,李仙缘也就不敢和他满城招摇了。薛绍也只想图个清净,于是一行人悄然的进了长安城,直接到了李仙缘的家中安顿下榻。

李仙缘光棍一条独自在长安讨生活,过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他所谓的家不过是租来的一套小别院,和薛府比起来可就紧小寒酸得多了。只不过他这套不起眼的小别院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里,论其价值却未必会输给豪华的薛府多少。

难得贵客临门,李仙缘早早的准bèi

了上好的酒食和出色的歌舞伎伶来款待薛绍。薛绍推说舟车劳顿婉拒了他的一番皮肉招待,吃过饭后早早入房歇下只等明日入宫走完那个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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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湖心葬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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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薛绍和李仙缘一同乘了马车到了皇城朱雀门,凭借宫里给出的金印令牌进了宫来。薛绍都没有太多的闲暇来欣赏这座美丽威壮的宫殿,和许多入宫上朝应职的臣工们一样,一路乘着马车进了大明宫直到下马桥下了车。

从进到皇城朱雀门直到下马桥,都走了约摸有一个小时。薛绍心中暗自惊叹,这皇城也未免太大了一点,难怪那些文臣武将们一路进宫不是骑马就是乘车,没见到几个步行的。

过了下马桥往前就是大唐的政治权力中枢、二圣临朝与百官面圣的含元殿。从这里开始就只能步行了,佩剑的臣工也必须卸剑,否则就是闯宫之罪那是要杀头的。李仙缘带着薛绍避道绕过了含元殿往东而行,穿过了东内苑来到了龙首池。

这里是一处宫中胜景,水谢楼台名草花卉一应不缺,时常有臣工劳碌之余在此休憇赏景,皇帝也有时在这里泛起龙舟宴请群臣。

李仙缘把薛绍带到了这里,就算是完成了他的使命,临行之时他叮嘱道:“薛兄就只管在这一带游玩便是。太平公主偶尔会来这里泛舟或是踏青。如果机缘巧合,便能遇上太平公主殿下了。”

薛绍听了直接无语。还以为上头早已安排好太平公主今日会来这里游玩,只等相见便是,没想到是这样一种“不靠谱”的小概率邂逅。

李仙缘仿佛是看出了薛绍的无奈,只好赔笑道:“薛兄勿怪,圣上之意必须得是顺其自然,非得是太平公主殿下自己心来潮了要来此地游玩,薛兄方能与她遇上,那样才不会令公主生疑。”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薛绍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正就当是完成一个差事好了,更没指望过皇族对他一个小不点臣民实行什么“人性化”招待。

“如果今日没能遇上公主殿下,明日,小生再陪薛兄入宫。附近的值戍卫士都已经打过招呼了,并不会为难薛兄。”李仙缘也甚是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上面如此安排,小生也是爱莫能助。还请薛兄莫要怪罪。”

“李兄不必多言,请回吧!”薛绍面带微笑的道,“薛某并非是那种小肚鸡肠不明事理之人。”

“多谢薛兄宽宏大量。”李仙缘拱手拜别。

李仙缘走了,薛绍便开始了他漫无目标的“邂逅之旅”。

龙首池很大,林荫小道和楼廊亭谢数不胜数。休说是偶遇,就是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也非得是指定了具体的楼台位置才行,否则都容易两两错过。

薛绍倒是半点焦急和忐忑也没有。以往多年的军旅生涯中,他经常在条件险恶的环境下一动不动的潜伏好几天,只为等待扣动班机的一瞬间。那种日子都熬过来了的人,自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沉着和耐心。

所以,眼下的窘境对薛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悠悠然的四下晃荡开来,就当是免费皇宫一日游了。

一连三天,薛绍在龙首池连太平公主的影儿都没见着。那里平常是文武臣工们休息游览的地方,闲杂人等进不得皇宫,宫中的命妇侍儿也轻易不敢离开后宫掖庭。所以,别说是太平公主,三天下来薛绍连个女人都没见到过。

连李仙缘都觉得甚是尴尬并替薛绍着急了,但薛绍仍是十分沉得住气,连一句怨言没有,依旧早出晚归像上班一样,去龙首池“守株待兔”。

月奴总是足不出户的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闭目打座调息,除非薛绍回来否则很少现身。李仙缘很是好奇,她这样年轻的漂亮女子为何总像个七八十岁的入定老僧一样,八风不动沉寂如水?除薛绍之外,她都从来不会跟谁多说一句话,更不用提给个笑脸了。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冰山美人儿,连个搭讪机会也不给!

今日阳光晴好清风习习,龙首池水岸边的杨柳迎风轻扬如翩翩起舞,花圃里的许多花儿也开了,争香斗艳烢紫嫣红。这样的景象,恰是踏青游玩的好日子。

奇怪的是,今天龙首池一带显得异常的冷清,除了偶尔有一队兵丁巡过,几乎没有见到一个文武臣工来此晃荡。薛绍不觉有些诧异,细下一想,好像昨晚聊天时听李仙缘说过,前太子李贤因“谋逆”之罪被拘审一年有余之后,终于在昨天被流放出京。据说李贤一行百余人包括妻子儿女在内,全部衣衫褴褛狼狈凄惨,凡见状之人无不悲戚莫名。

这段历史薛绍是记得十分清楚的。也就是从剪除亲生儿子李贤、清除了这个初期最大的政敌开始,天后武氏开始更大力度的把持朝政扩张势力,迈开了她通向女帝之路的步伐。

发生了前太子被流放这样的大事,朝堂之上自然是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就算不会受到影响与波及,在这样的关头又还有哪个臣工敢于跑到龙首池来聚众嬉乐,那不是摆明了非法聚众私议朝政,或是对前太子李贤的遭遇兴灾乐祸吗?

难怪今天龙首池里只有薛绍一个孤魂野鬼在游荡了。

薛绍反倒觉得落了个清静。他像前几日一样,径直朝龙首池湖心的雾月亭而去。那里有一片用太湖石雕彻而石的荷花、荷叶与莲蓬,鬼斧神工匠心独特。这许多的雕刻连成了一条浮在水面的甬道,直通建在湖心的雾月亭,大的石荷叶能够容纳三个成年人在上面卧躺。

薛绍每天都选择了在这里守株待兔。出于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他认定这一片石景不光是人迹罕至十分幽静,更是整个龙首池一带最佳的埋伏与狙击地点。藏身在这里,几乎整个龙首池都在他的观察范围之类。相比于漫无目的瞎逛制造偶遇,在这里看到了目标再去主动搭讪要明智得多了。

薛绍不紧不慢的踩着石彻甬道,往湖心雾月亭走。走到一半,他警觉的听到前方不远的一个大石莲蓬后方,传来女子低低的抽泣之声。走近几步,再又看到了披散在地上露出来的一截白色衣裙。

“至此生死两茫茫,我不见君颜,君不识我泪……”女子一边低泣一边沉吟,字字句句痛彻心菲。只见石莲后伸出一只雪白的素手拿起一块小石头,她用一张写满字的纸页将那石头包上,双手捧起,连石带纸一起沉到了湖底。

“神明有灵就请鱼传尺素,让你收到我为你写的这些诗篇……”女子越发哽咽,声音都是断续了。

这种事情若是当面撞破了,难免尴尬。薛绍驻步看了几眼正准bèi

转身离去,石莲后的女人惊诧的站起身来,“谁?!”

薛绍一转身,正与一双泛红的泪眸四目相对。

女子面带惊惶,薛绍顿觉眼前惊艳一亮。

眼前的这名女子,着一身青色的半袖襦裙迎风而立,头戴花钗博鬓飞扬,半露的粉嫩香肩和酥胸之上搭了一条雪白的帔帛。那一张贴了赤焰花钿的玉面,已是美到令人惊诧,虽是有些梨花带雨但绝然不是黛玉葬花的那种楚楚病态,反而灵气十足透出几分睿智与凌厉。

若要用一个字来形容眼前这个惊鸿一现的女子,那就是——仙!

若要换作是一个词,那便是——清丽绝伦!

“你是何人,安敢来此?”女子娇声喝斥。

薛绍平静如秋泓,淡然道:“过路之人。”

女子眉梢微扬显露出一丝稍闪即逝的惊讶神色,匆忙别过脸去抹了泪痕,然后急急的从地上拿起一摞写满黑字的纸稿,再也不曾多看薛绍一眼,飘然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留下一抹幽然香气。

薛绍稍稍侧了一下身给她让出一条道,凝视她的背影,暗道:她好像很害pà

我看到了她伤心的样子,而且最后应该是猜到了我的来历或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有些惊慌的一言不发跑掉了。听她言语口气,像是个习惯了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人,看她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宫中的一名女官。

武则天被立为皇后并执政之后,陆续在宫中提拔了不少的女官留为已用。这些女官虽然不上朝但却陪在武则天的身边执掌诰令并提供谏言,都是武则天信任的心腹,她们有时甚至比朝臣更能影响到政务和朝局。

大批女官的涌现并弄潮于政坛,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的一道“奇景”。

女子已经跑远,像逃一样。

“挺文艺的,还湖心葬诗、鱼传尺素。”薛绍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走到雾月亭坐下。

四周一片宁静,薛绍的思绪随清风而飘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一段他和安小柔两情相悦的旧时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河堤上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欢笑声。薛绍扭头看到一群女子和一匹高头大黑马。马上骑乘了一名黄衣女子,其他的女子则是欢乐又带些紧张的围在那匹马的周围,好像生怕它跑快了一样。

“你们闪开、闪开!本宫的骑术精湛得紧,用不着你护着!”马上的女子摆着手娇声斥道,“这般慢吞吞的蹓跶就像个老太婆似的,哪里还有出游踏青的快意!”

“公主殿下,此马性烈非比寻常,还是小心为上!”其他的女子不肯让开苦心相劝。

“再不让开,割了你们的舌头!”马上的女子高声一斥,其他的女子顿时噤若寒蝉的惊慌退让开来。

薛绍站起了身,“公主?”

第6章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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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的女子心愿得逞发出了银铃般的欢笑声,甩起缰绳喝了一声“驾”,那匹神峻雄奇的高头大马撒开四蹄就狂奔起来。

速度极快!

其他的女子顿时慌乱的追赶起来,“公主,你慢一些!”

公主显然没有料到这马的加速如此之快,启动之时就吓得惊叫了一声,然后就紧张的伏到马背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太快了!”薛绍也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大黑马驮着公主,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河堤上疾驰,很快就跑到了石甬道附近。正在这时,一条大鱼仿佛是受了惊吓突然从河底蹿起,来了个漂亮的空中鱼跃又扑通一声落进河底,离那大黑马恰是不远。

疾驰的大黑马显然是受了一惊,咴咴的一声长嘶掉转马头就朝湖心亭冲来。突然的转向吓得马上的公主惊声大叫,身子已然朝一边歪了去险些掉下马来。

后面追赶的女子们吓得惊慌大叫,薛绍也是心头一紧,这石甬道上崎岖不平没有护拦极易落水,那马真是疯了!

马显然也是有些怕水,上了石甬道放慢了速度,但又进退不由的转不过身来,只能慌乱的左踩右踏一顿乱跳,石屑乱飞摇摇欲坠。

公主吓得哇哇大叫几次都要掉下马来。

“来人、救驾、救驾!”一群女子都吓坏了,有两人还大哭起来。

马匹很重脚力更沉,那一块的石荷叶眼看都要被踏碎了。眼看形势危急,薛绍突然启动猛冲上前,到了马前奋力一个箭步高高跃起,凌空抱着那公主就朝一旁摔飞下来,扑通一声两人落在了水里!

危机时刻,薛绍出于本能的使出了前世所学的“飞车捕俘”这门技术动作。

几乎是在同时,那匹马惨叫一声也轰然落水——石荷叶完全塌陷了!

落水之后,已经被吓懵了的公主猛呛了几口水进去,然后闭着眼睛一阵乱摸乱抓。落水之人力qì

奇大,若是被她抓住就再也动弹不得只能一起淹死。薛绍情急之下一掌将她拍晕,然后倒拖着她游向河岸。

河岸上的女子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附近也有一队兵丁正在急忙跑来。薛绍游到河岸,女子和兵丁们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拉了上去。众人一看公主晕倒,顿时慌作一团,有人大声哭泣有人高叫“快请御医”,薛绍大喝一声“别吵,闪开!”

这一记雷霆大喝,当场镇住了所有人。

推开众人,薛绍蹲到公主身边准bèi

对她进行溺水急救。刚刚蹲下身去,薛绍猛然一下怔住了!

昏迷中的公主虽是有些狼狈而且小脸儿发白,玲珑精致的五官堪称倾城绝色,美到令人窒息。但无论前世今生,薛绍都已经不再是会为了一张女人的漂亮脸蛋而神昏颠倒的初哥儿。

问题是公主的那张脸……竟然如此熟悉!

除了这身衣裳和头上的首饰发型不对,从五官到身材,甚至包括白晰粉嫩的肌肤,都和学生时代一直被称为“校花”的安小柔,有着七分神似!

那样的安小柔,在薛绍的心中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那时候,他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悄悄的在课桌下递纸条,一起骑着自行车在归家的路上辗过枯黄的秋叶,留下无数的青涩回忆……

无数的片断飞速在薛绍的脑海里闪现,表情骤变,他心中如怒涛翻涌,再也无法平静!

“你想干什么?!”

众人看到薛绍的脸上那片震惊的异样神色,极度警惕的大叫。几名军士还冲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开,另外一些人则是急忙抬着公主哭叫着跑了。

薛绍被一群军士死死拖拽着无法动弹,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公主远去的方向,急剧的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他心里有数,公主并无半点生命危险,就算没有他的急救也会很快醒来。

“哦,我想起来了,上头有交待过,你就是那个薛绍!”军士当中有人认出了他,将他松开。

“刚刚是哪位公主?”薛绍连忙问道。

“你还是不必多问了。”军士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你也不可泄露半句出去。否则后果堪舆!”

“知dào

了。”薛绍应了一声。

“看在是你救了公主的份上,我们就先不为难你。”另一名军士说道,“但是,你暂时不可以离开。万一上头要追问,你须得答话——跟我们走!”

薛绍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水渍,沉默的点了点头。心思,却还留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安小柔和公主的模样。二人虽然不是长得完全一样,气质方面也是大相径庭。但是这些年来,这个小公主还是唯一一个,让薛绍在她身上看到了安小柔的影子的人!……

众军士将薛绍带到了离此不远的龙首殿,将他软禁到了一间军士休息的房间里。因为知dào

薛绍的身份,这些卫士倒也是以理相待,不但是让他洗了澡取了干净的衣物来让他换上,还给他生了一堆火驱除落水后沾惹的春寒之气。再给了他一些饭食,就再也没有人来搭理他了。

薛绍呆坐在房间里很久很久,手里拿着安小柔的雕塑,脑海里却像天人交战一样的不断闪现公主和安小柔的模样,蛰伏已久的心,不禁悸然。

这么多年来,也唯有关于安小柔的一切,能够触动他的心弦。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安小柔,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女子!

……

薛绍所在的同一座宫殿龙首殿里,太平公主已经换作了干爽的衣物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凤纹锦被,脸色却依旧有些苍白仍旧昏迷未醒。一名须发苍白的老御医正坐在她的榻边隔绢诊脉,良久之后,总算是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气!

在这间房内跪着十几个的宫女宦官,全部以额地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老御医扫了他们一眼,心中暗暗的揪了起来:今日之事,又不知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少顷,寝宫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女人。

她身着一袭青色袆衣,头饰十二花树博鬓飞扬,腰束朱锦大带悬白玉双佩,面相看来年约四十出头,生得阔面宽额蛾眉龙晴,富态丰盈稳步如山。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却不怒而威。她刚一出现,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窒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跪伏在地的宫女太监们开始瑟瑟发抖,老御医慌忙迎上前来跪伏于地,“微臣叩见天后娘娘!”

眼前这位,即是如今大唐的皇后武氏,后世所称的武则天。原本她已年近六旬,只因驻颜有术因此显得颇为年轻。

武则天宛如天神临凡的立于堂中,扫了一眼脚下跪伏于地的那群人,左手袍袖临空一挥,身后马上跑进来一群铁甲卫士,将那些跪伏在地的太监宫女全都往外拖去。

都没有人敢出于哀号或是求饶。他们跟随公主多时,也就了解眼前这位天后娘娘的作风——不求饶,死个干脆;鬼哭狼号的大叫求饶,反而生不如死!

房间里顿时清净了,只剩下武则天和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御医。

武则天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公主的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了两个字,“如何?”

老御医就如同是听到了地狱来的催命魔咒,浑身都筛了一下糠,然后急忙错动膝盖扭转身来依旧是趴跪于地,奏道:“回天后娘娘话,公主殿下并无大碍!”

到这时,武则天一直紧绷的脸才稍稍的缓合了一些。

“详情。”依旧只有两个字。

“公主落水之后幸得有人及时将她救起,虽是呛了几口水却也不伤元气。只是春水幽寒,公主殿下稍稍受了一些寒气进去。微臣已经用过针石驱导寒气并配下了良药,只待公主服下一剂,便可完好如初并无半点异恙。”老御医额角的冷汗叭嗒嗒的流,却不敢说错了一个字。

“那她为何依旧昏迷不醒?”

“回天后娘娘话,该是救助公主落水之人将她打昏了,因此才会昏迷不醒。但,也只是暂时的。”

“嗯?!”一个重重的鼻音。

“天后息怒!”老御医慌忙以额贴地,急道,“凡溺水之人必然惊慌失措而且力大无穷,施救之人若不得起法门必有一同溺水而亡之险!想必正是出于这一层缘由……公主殿下才被打昏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武则天的声音略微柔和了一些,“平身。”

“谢天后娘娘!”老御医千恩万谢如释重负的爬起身来,膝盖疼痛无比,却只能垂手而立不敢妄动半分,眼睛都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此时,公主仍然昏迷不醒。武则天轻轻的拍她的脸蛋儿,轻声的唤:“太平、太平?”

此刻,武则天又像是一个慈母,在呼唤赖床的女儿起床用膳,连眼神都是温柔的。

拍了几下,公主还真是醒来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看到眼前的武则天,突然一撇嘴就大哭起来:“母后,母后!”

“乖,我儿乖!没事了,没事了!”武则天心疼的伸开双臂去抱她。太平公主一边大哭一边正要起身撞进母亲的怀里,却疼得“哎哟”一声又瘫了下去。

“母后,疼!”她捂着脖子后脑那一块儿,小脸蛋儿都疼得扭曲了,眼泪叭嗒的。

武则天连忙弯下身来伸手轻轻的揉她的脖颈,还将脸贴到了她的脸上,柔声道:“不疼、不疼,为娘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母后,我想起来了,呜呜呜!”太平公主伸出双臂紧紧抱着武则天的脖子,哭得伤心无比,“有人打我!有人打过我了!”

“没人打你。”武则天轻拍她的脊背柔声的劝慰,“普天之下,谁敢欺负堂堂的太平公主呢?”

“有,就是有!皇儿分明记得有一个人凶巴巴的冲过来,将皇儿一把就拽到了水里。然后就在皇儿的脖子上狠狠的打了一下!皇儿一下就昏天黑地的什么也不知dào

了——疼,现在可疼了!娘啊、娘,你的宝贝女儿就要变成歪脖子公主啦!”太平公主边哭边说,“母后,你赶紧替皇儿做主,杀他的头再诛他的族!!”

武则天心里莫名的一堵,脸上浮现出一抹母亲特有的溺宠又无奈的笑容:诛他的族,岂不是连你父皇也得受到牵连?

这时,在另外一间房里烤着火的薛绍,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暗道:这副身体常年沉湎于酒色,都有些被掏空了。被龙首池里的春水一浸,都有些着着了凉。以后得多花些时间来煅炼身体。

这一夜,大明宫里平添十几条冤魂,全是太平公主身边的宦官侍儿。

却没有一个人,再来搭理薛绍。

第7章 歪脖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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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除了宫廷卫士来给薛绍送了两餐饭,仍是没有人来理会他,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遗忘了。

薛绍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里的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已经想明白一件事情——当今皇帝李治的女儿并不多,一共只有四个。有两个是由王皇后与萧淑妃所生,由于她们的母亲早年败于后宫争斗,因此受到牵连一直被关在冷宫之中不久前才出嫁。但她们被武则天勒令不得回京;另两个女儿都是武则天所生,一个尚在襁褓中就已夭折,由此还引发一段“武则天杀女”的历史公案。而李治最小的第四个女儿、唯一有可能留在皇宫里的,只能是太平公主了!

想到此层,薛绍心中一片苦笑——想不到我和太平公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了面!

……安小柔,太平公主,这莫非真是天意?!

当天午后,太平公主由龙首殿移居到了后宫蓬莱殿的寝宫里。她一路哼哼唧唧的硬挺四肢歪着脖子,活像是一个被重伤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在好几位宫女的搀扶之下才一步一步的挪上了卧榻躺下。

武则天在一旁看着,似笑非笑。

“哎哟,歪脖子公主好可怜啊!”太平公主夸张的歪扭着脖子还嘴歪眼斜,可怜兮兮的哼道,“母后,你下旨杀他的头了没有嘛?”

武则天拂了一下袖将闲杂人等赶出寝宫,坐到太平主人身边来柔声道:“此人虽是动手打了你是为有罪,但他救你于溺水,是为有功。论其罪,也在情有可原,又岂能杀之?否则传将出去,天下人都要说你父皇母后不知事理赏罚不明。如此,还怎么号令天下?”

“母后你就知dào

说一些大道理……”太平公主哭丧着脸,一字一颤的哼哼道,“反正我不会放过他的!我是一定要报仇的!”

武则天会心一笑,“那好吧,待你痊愈之后,自己去找他报仇。但有个前提,你不可误了纲常乱了礼法,更不可以行为失矩伤人性命。”

“母后,这可是你说的?”太平公主一下就弹坐了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武则天抿然而笑。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又与她长得颇为相似的宝贝女儿,她仿佛看到自己当年初初入宫时青涩模样。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个倍受先帝李世民冷落的才人,整日独守寒宫,与无边的寂寞和后宫里的冷枪暗箭为伍。

“十六七岁,花儿一样的年龄……”武则天没有应答太平公主,起身朝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语吟哦,“当如牡丹一般,怒放!”

太平公主看着她母亲渐渐离去的背景,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不停的扑闪,“母后今日这是怎么了?”

时至傍晚,薛绍已经被软禁了一天一夜,仍是没个说法,既不放人也不治罪。薛绍倒是不慌,因为他知dào

,若大的一个皇家真要铁了心收拾谁,别说是区区的“蓝田公子”,就是当朝宰相,那也是一句话就有了罪名,一名狱吏就足够摆平。他只在心里琢磨——该要怎么面对太平公主?

按照原有的计划,薛绍是绝然不想娶什么公主、当什么驸马的,进了宫在太平公主那里寻个晦气遭她讨厌,这趟子事情多半就过去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平公主居然和安小柔长得那么像!而且,他和太平公主的见面也是这样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俗套方式——英雄救美!

好吧,重点是英雄还揍了美人!

薛绍可以相像太平公主的思维逻辑,在她的“公主式三观”看来,所有人对她好、对她千依百顺、顶礼膜拜、包括为她去死,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但若有人敢于违逆她、惹她生气,那就真是千错万错了——如果还动手打了她,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由,那都活该千刀万剐!

所以,原本薛绍救了公主是有功之人该要受赏;可是现在他被软禁在此“面壁思过”,就足以见得是有人恨死了他出手打了公主——而那个恨他的人,绝不可能是教化天下的当今二圣,他们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不分青红皂白授人以柄。那么,就只能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姑娘了。

后世有一个词名叫“公主病”,集万千宠溺的大唐太平公主理所应当就是这种病的重症患者。

总之,现在薛绍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太平公主肯定不会“放过”他。

晚饭时,来送饭的换成了一个肥胖的年轻小太监。薛绍看到他眼神闪烁当时就有所醒悟——来者不善!

“薛公子请用”。放下了饭菜,胖太监也没有急着走,还在一旁看着。

莫非还要毒死我?

薛绍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但一思索,又觉得不至于。于是他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炖羊肚尝尝——咸!

非是一般的咸,简直就像是嚼盐一样!

薛绍当场就准bèi

吐掉,胖太监一口道:“公子莫要失礼,这可是主上的赏赐。”

不用说,薛绍也明白小太监嘴里的“主上”是谁了。看来其他的菜式和酒水也不用尝了,定然都是恶作剧。

于是,薛绍把这块炖羊肚生吞了下去,说了声,“我饱了。”

“那可不行。主上吩咐过了,公子须得将这一份饭菜吃完,方能彰显公子的忠君体国之意。”胖太监说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存zài

于现今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道理”,没得商量!

薛绍二话不说,大口开吃。以往在原始丛林里野外生存的时候,老鼠獐螂也要生吞,这算什么?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是茶壶里装的不是茶,而是酸到让人流泪的老醋。

风卷残云一般,薛绍吃完了。胖太监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稍后待胖太监走后,薛绍把刚吃的东西又给吐了出来,然后自行找了一些淡水来漱口洗胃。他心里想道:太平公主这是摆明了要报负整我了!……毕竟是小姑娘家家,能有什么出格的手段,一起使出来吧!

蓬莱殿里,太平公主和她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居然真的吃完了?”太平公主的嘴变成了一个圈圈,再也合不拢来。

“回公主殿下话,他非但是吃完了,还很吃的很享shòu

。”胖太监答道。

“此人是个妖物吗?”太平公主连眨了几下眼睛,刚要习惯性的歪一下脖子,突然一阵疼,“哎呀!疼!!”

“速叫御医!”左右急忙叫道。

“不用了。”太平公主一挥手,气呼呼的道,“本宫真是想不明白,母后为何要护着这个可恶的男子?以往,她都对我有求必应的——你们查出那人的底细了吗?”

左右连忙答话,将薛绍的来历底细大致与太平公主说了一遍。

“难怪母后护着他,原来他还是皇亲国戚……”太平公主恍然道,“本宫也仿佛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亲戚,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小太监连忙答道:“回公主殿下话,此人自幼与家人一同被贬放外州,近几年方才回到关内居住。”

“难怪。”太平公主嘀咕了一声,摸了摸生疼的脖子,“不行,不解恨!就算母后不许伤他性命,那本宫好歹也要打歪他的脖子!——你们快出主意!”

一群太监宫女们琢磨了一阵,有个貌似机灵的小太监说了个主意,让薛绍去参加“角抵”。

角抵即是摔跤,也叫相扑,后来还流传到了日本变作他们的国粹。它和马球、蹴鞠、拔河、争渡一样,都是现在的大唐宫廷里喜闻乐见的一种体育活动。

太平公主顿眉飞色舞,“好,你们赶紧去找几个厉害的角抵相扑,打歪他的脖子!——本宫要亲临观赏!”

“公主殿下,小人亲眼见过他,不过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文弱之相,定然手无缚鸡之力。”送饭的胖太监谄媚的道,“小人甚至觉得,都不必去角抵队、相扑棚找人了,只须叫个身强体壮的宦官出手,就能手到擒来打歪他的脖子。这样,更能煞了他的威风!”

“甚好!朱唯美,那就你上吧!切记你的‘唯美’之名可是本宫取的,到时别给本宫丢脸!”太平公主拍着手儿笑嘻嘻的道,“胜了有赏,输了埋掉!”

胖太监朱唯美当场就懵掉了:我这张嘴,也生得太贱了!

第8章 百戏竟逐

次日,薛绍被带到了西内苑。

相比于供以游览自然景观的东内苑,西内苑则是进行诸多皇家娱乐的地方,但逢节假日经常有马球比赛、拔河、角抵之类的大型体育活动举行。

薛绍孤零零的站在了角抵场上,场边摆了一圈助威庆彩的战鼓,四周还有一群兵甲卫士林立。

“拜象驯犀角抵豪,星丸霜剑花出高。六宫争况乘舆望,珠翠三千拥褚袍。”角抵,是大唐宫廷里最受欢迎的“百戏”之一,通常是一群人坦露上身的分队在台上表演,台下擂鼓助威。它有着既定的套路,而且表演的成份居多,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美国角斗。

当薛绍被告之今天要去参加角抵时,他就无奈的笑了。如若实战杀人一招制敌倒是勉勉强强,摔跤表演真不是强项。

不久后,一行人簇拥着太平公主的鸾车宝驾姗姗来迟,然后公主在赏戏台入座。因为隔得稍远,薛绍看不太清太平公主的面目表情。只见一名宦官执旗走上台上,对薛绍道:“公子今日要为公主表演角抵,务必要让公主尽兴满yì

。”

“我不会角抵。”薛绍如实说道。

“倒也简单。”宦官拿旗一指这台子四周,“薛公子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方法留在这台上。若被打了下去,便是输了。”

“知dào

了。”薛绍淡淡的答道。原本不想随便在人面前展露身手,但是被逼到了这份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但求自保、点到即止吧!

宦官扬了一下旗子,另一边走来昨天那个给薛绍送饭的胖宦官朱唯美。看他体形足有薛绍的两个大,一路走来身上的大肥肉就像波浪似的在抖。

两人对面站定后,就有人上前来将他们的上身衣物给扒了。

太平公主坐在观戏台上偷笑,“那个坏人好瘦,只有朱唯美的一半儿,若被掀翻压都要被压死了!可惜现在看不清他面目,估计他都要哭了!嘻嘻!——赶紧开始吧!”

“小人朱唯美奉公主之命与公子角抵,得罪了!”朱唯美倒是挺注意礼数。

薛绍冷笑,“我觉得你叫猪八戒比较合适。”

旗子一划,比赛开始了。

胖太监朱唯美挥舞双臂,抖得一身的肥肉像波浪一样的颤动,嘴里还在“吼吼”的怪叫向薛绍示威。

薛绍只是站定了淡淡的看着他,感觉挺好笑——这个卵蛋都没有了的太监,吓唬谁呢?

“哟嗬——”伴随着一声怪腔的尖叫,朱唯美一下跳到了薛绍的面前,弯腰下身左手扣肩右手拧腰,就要对他来个侧身抱摔。

岂料,薛绍非但没有还手连躲闪都没有,像根铁枪一样定定的站着,任凭他如何使劲,纹丝不动。

薛绍感觉有些无奈,我居然会有一天要跟太监打架!……虽然现在这副身体和前世的无法相提并论,但要对付一个痴肥的死太监,还是绰绰有余了。

“呃?”朱唯美迷茫了,他仰头看了看比他瘦了一半的薛绍,连连轮着眼珠子。

薛绍一把拎住他的耳朵将他扯起来,像旋陀螺一样的抡了个圈。朱唯美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摇摇晃晃的打了个转,好一阵天昏地暗眼冒金星。

围观的军士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太平公主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哟,那个坏人好大的力qì

呀!”

朱唯美呜呼哀哉的叫了一阵,疼得发抖。想到太平公主说的输了就要埋了他,只能是豁出去了。他凄厉的号叫了一声,像一头刚被剁了尾巴的肥猪,视死如归的朝薛绍冲撞了过去!

薛绍仍是淡定无比的站着没动,等他冲到近前猛然一个拧身躲闪,脚尖对着他的足弓轻巧一勾,大肥猪一个趔趄就直接冲到了场下,脸先着地撞出一个大字土坑。

“哈哈哈!”满场哄堂大笑鼓声大作,掌旗宦官上台来将旗子一划,“薛公子胜!”

太平公主也大笑了一场,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把脸蛋儿板了起来,“不是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吗?!”

她身边一名近侍宫女也是忿然,接道:“公主殿下,该是朱唯美那个吹须拍马的肥憨连鸡都不如,只是一条吃泥巴的蚯蚓!”

“丢人现眼,气煞本宫了!”太平公主气乎乎的道:“不算,这一轮比试不算!须得再行比过!……嗯,就比蹴鞠!”

不过是嘴硬心软,太平公主毕竟没有将朱唯美埋掉。

薛绍笑而不语,心道:蓝田公子的雅号,可不是光靠血统门第和这一身皮囊博取来的。

百戏竟逐十八般武艺,随便奉陪!

以往,除了角抵相扑这一类“败坏香气”的剧烈体育活动薛绍从不亲自参与,其他的但凡跟吃喝玩乐或游戏娱乐有关的东西,薛绍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极尽风流”四个字,可不光是跟风月女人有关。现在,前世今生的两个灵魂已是完美融合,薛绍半点也不担心要比试什么宫廷蹴鞠。

很快,太平公主一行人就带着薛绍来到了蹴鞠场。

大唐的蹴鞠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带有竞争风味的“度球”,就是在场中竖起两根高高的竹竿,在空中拉起网,从较远的地方将球踢入就算得分,就像是现在的“射门”。两方竞争,谁进的球多谁就算赢。

“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度球比赛需yào

把球踢得很高。

另一种玩法叫“白打”,多是宫廷里的命妇女眷们玩的,说穿了就是花式踮球,看谁踢得好kàn



“把那个坏人带上来,本宫要好好的瞧一瞧他!”太平公主有些气鼓鼓的道,“另要跟他说个清楚明白,他若输了便要打歪脖子!本宫向来就是明人不做暗事,哼!”

于是,薛绍被带到了太平公主面前。

再一次看到她时,薛绍的眼神就像是粘在了她的脸上,还下意识的轻唤了一声:“小柔……”

“大胆!”太平公主身边的宦官厉喝了一声。

太平公主则是被薛绍火辣辣的眼神盯到满脸通红,都红到脖子根儿了。听到宦官这样的大喝她居然也没有回过神来,而是同样直直的看着薛绍,心里就像有一头小鹿在撞,从未有过的好一阵纷乱!

四目相对,两人都像是痴住了。

太平公主身边的宫女们更没好到哪里去。这些一年到头很难见到一个男人的女子,从看清了薛绍的第一眼起,就个个眼睛发亮脸蛋儿通红,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眼前这个人仿佛是在向她们诠释——男人,也是可以长得祸国殃民的!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方才被薛绍摔了个够狠大出洋相还险些被埋掉的朱唯美,恨恨的道:“公主,此人好生无礼又大胆,这是在公然犯上!”

太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忿忿瞟了朱唯美一眼,“你这蚯蚓一般的废物,闭嘴收声!”

薛绍收敛了眼神拱了拱手,“微臣知罪。”

陛下、殿下这些词的由来,就是臣子在面对皇帝公主这些人的时候,眼睛只能看到她们脚下的台阶为止,否则就是不敬。

其他的宫女们也几乎同时吁了一口气,气氛诡异又尴尬。众太监们以为太平公主肯定要以此为由给薛绍降罪了,没想到她今天是出奇的“大度”,好像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嗯,你听着!”太平公主强作镇定的义正辞严,“现在我们比试蹴鞠,定要分个输赢!你若输了,那便……打歪你脖子!”

“好。”薛绍不由得有点好笑,“那倘若是微臣侥幸胜了这一局呢?”

“这个嘛……本宫还没想好!”太平公主好像有点不敢直视薛绍了,眼神飘忽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殿下,如果微臣侥幸胜了这一局,不妨就将殿下身边这位富态的宦官改个名字如何?”薛绍笑道,“微臣以为,朱唯美之名似乎并不大适合他。朱八戒,倒是不错!”

“朱八戒?”唐朝可没有《西游记》,太平公主略为好奇了一下,不以为然的小手儿一挥,“就依你!赶紧开始吧!”

立于身后的朱唯美肥脸儿直抽筋,可恨,公主殿下赐我的大名你居然要改!

薛绍上了球场。太平公主派出了两个宫里的“蹴鞠高手”来和薛绍比试,一个宦官和他比“度球”;另一个是宫女,和他比“白打”。

和薛绍这个以娱乐为根本的职业大纨绔比起来,那个号称高手的宦官,简直是业余得不能再业余了。几脚球下来薛绍直接完胜,太平公主更是气恼,于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到了“白打”这个比赛项目上。

因为白打的花式踮球玩法,本就是女性玩得比较多,相对也会更加擅长。太平公主本人就深迷于此。

可是太平公主这些人都没有想到,薛绍这人别无所长,但凡跟吃喝玩乐尤其是跟女人有关的东西,无一不精通。当他踮起球来的时候,所有围观之人都已是眼花缭乱大开眼界,一片喝彩声大肆响起。

“不许吵!”太平公主气呼呼的喝斥压住喝彩之声,可是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喝彩声再次响起而且更加响亮了。

“好彩!”太平公主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一群宫婢宦官惊诧的看了她一眼,慌忙转过头去。

“咳!……朱唯美,从今天起,你就叫朱八戒了!”太平公主囫囵过去,脸很红,感觉很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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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改写命运

踢完球的薛绍,拱手站到了太平公主面前。

“不算,再比!”太平公主很是不服气,“投壶!比投壶!”

相比于角抵与蹴鞠,投壶显得文雅许多,就是拿一个长颈瓮摆着,隔了一段距离用箭支往里面投。谁投进得多谁就算胜。

这一门手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薛绍都是绝顶高手。单就前世来说他练过飞刀,十米开外一刀刺喉不在话下,这区区的投壶对他来说也太小儿科了。

“这次本宫亲自跟你比!你若输了,狠狠打歪你脖子!”太平公主忿忿的道,感觉不够解意,于是还加上了一句狠话,“你若能赢,本宫封你官职!”

薛绍笑而想道,这回还出筹码了。官职?我喜欢!管你是不是信口开河,赢了再说。

于是比试的结果毫无悬念,薛绍胜。

“不算!今日本宫身体不适!”刚比完太平公主又耍赖皮了,“本宫要和你对弈!”

三盘下来,公主侥幸赢了一盘,实jì

上还是薛绍怕小公主的面子上不好,有意让了她。

“……”下完棋,太平公主已然无语凝噎直咬嘴唇,一狠心说道:“比、比生孩子!这下你终归是要输了!”

比生孩子?

宦官宫女们已是憋笑憋到内伤,薛绍笑而不语。就算你是女人一年也顶多生一个,运气好能是个双胞胎;我可是雄性播种机,给我一群女人,我就能创造一个民族!

“你笑得好讨厌!——不玩了,摆驾回宫!!”太平公主气乎乎的扭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瞪薛绍,“你等着,本宫明日再行和你比过,定要胜了你!”

“恭送公主殿下回宫!”薛绍在后面长声的道。

“气死本宫了!”太平公主坐上凤鸾宝驾,指着身边的宦官宫女们骂,“都怪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没用!”

“公主殿下请恕罪!”吓坏了一群人全都跪倒在地。

“好啦、好啦——回宫!”太平公主和她母亲一样的抚了一下袖,貌似威严而且十分生气,脸上却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悄声自语道,“倒也挺好玩儿!”

薛绍依旧被几名宫廷卫士带回了龙首殿。这一番折腾下来,现在已是黄昏。

吃罢了饭,薛绍站在窗前安静的看着这一片雄伟瑰丽的宫殿。

谁能想像,这样恢宏磅礴的王朝、这样神峻奇美的宫殿,会在若干年后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掩埋在冰冷的黄土之下?后人仅能凭借考古发堀的残桓断壁和零星的文献记载,来考证这个令人神往的时代。

薛绍仔细的回忆自己对这段历史的了解,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几十年将是属于武则史的时代。这位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将要革李唐之命建立女皇大周朝,登鼎治世。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姓皇族将被武则天杀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包括此前积极拥护李氏皇族的旧有门阀贵族,也将遭到大清洗。

河东薛氏豪族,正在此例。

历史上,她女儿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绍,也在此例!

史书上记载的薛绍之死互不统一说法很多,有的说他参与了他兄长策划的谋反,因而下狱被处死;有的说他没谋反,只是无辜受冤屈死狱中。其实薛绍是否参与了谋反一点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他是李姓皇族的外戚,他是薛氏贵族的重yào

成员,武则天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在她当上皇帝之后,还拥有一个跟隶属于李家阵营的丈夫!

所以,哪怕薛绍是武则天唯一女儿深爱的丈夫,哪怕他没有犯任何错误,哪怕他是有史以来最称职的驸马——他也必须死!

在政治利益面前,亲情根本不堪一击;武则天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女婿,又算什么东西?

想到了这些,薛绍的眉头深深皱起,上天既然安排我来到这个时代成为薛绍,就必然有他的理由,但绝不会让我等着被武则天一刀拿下!

其实,就算我躲过了太平公主不娶她,也难保将来能在武则天的政治大清洗中幸免于难。因为我是李家皇戚,因为我是河东薛氏族人,这都是武则天女皇之路上的绊脚石。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躲,是躲不掉了。那就只能……逆流而上寻求一条新的出路,从而改变命运!

那我薛绍的出路,又将在哪里?

无论如何,绝不会是在太平公主的香闺之中、春榻之上,这一点历史上的那位短命薛驸马已经论证过了。不管太平公主如何爱他,不管武则天如何看重太平公主这个唯一的女儿,薛绍也只能死得妥妥的!

薛绍眯起了眼睛。

每逢认真思考或是动了杀机,他总会这样像一头即将要捕食的猎豹那样,眯起眼睛。

“目前看来,我的出路唯有——从戎!”薛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史书有载“李勣之后无良将”,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这天底下最缺的就是武将,军队当中将有极大的权力真空和施展空间。这么大的一片空白我不去顶缺,难道要我削尖了脑袋挤到朝堂之上,去和那些奸滑似鬼的腹黑政治家们勾心斗角?斗不斗得过是一回事,史载武则天当政的一些年里,走马灯似的换了将近八十个宰相,居历史之最!

“伴君如伴虎”和特务政治被这个女人演绎到了极致;武则天当家的朝廷之上在很多年里弥漫一片白色恐怖,远比枪林弹雨的战场要危险得多。

因此,就算抛开兴趣与理想不谈,我薛绍的出路也只有一条,从戎!

枪竿子里出政权,自己保护自己,才是唯一可行的王道!

思及此处,薛绍的嘴角略微向上一挑,沉寂如水的脸上露出一抹妖异又冷冽的微笑……历史上的薛绍之所有被人记住,无非是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驸马。现在,这一切都可以改变了。

这是一段崭新的历史,薛绍与太平公主的故事,绝对不会是以往的版本!

多年的军旅与佣兵生涯,历经生死无数,薛绍早已将生死荣华这些都看得很淡。可是如今面对这神话般的宫殿、植入这段梦幻般的历史当中,面临一个崭新而充凶险与挑zhàn

的未来,他蛰伏已久一颗男儿雄心,仿佛在渐渐的复苏觉醒。

史海钩沉,风云变幻。历史,总是少数强势的人物在书写。

“我,为什么不能?!”

……

回到了蓬莱殿的太平公主趴在床上饭也不吃,踢着两个脚丫愁眉苦脸,双手还在用力的掐枕头。

料理完一天国事的武则天在探望了卧病在床的皇帝李治之后,又来看她的宝贝女儿。见她如此模样,武则天已是会心一笑。

太平公主则像是见到了大救星,“母后,你总算是来了!快帮皇儿支个招,我明日定要胜他!”

武则天难得的“嗬嗬”笑了两声,抚着她满头的油亮青丝悠然道:“为娘已经赦他出宫了。”

很显然,白天的事情她早已知dào

得一清二楚。

“啊?这如何是好!”太平公主一下就急了,“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

“若不放他,该以何样的名目继xù

将他拘押呢?”武则天说道,“适可而止。”

太平公主嘟起了嘴,“我不服气。我被他平白的打了一顿,就这样算了么?”

“那就寻个过错,将他贬废了吧!”武则天好像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那要是贬废了,我就更没有亲自报仇的机会了。也不是太好。”太平公主嘟着嘴儿气鼓鼓的道,心里却是没来由的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那该如何是好?”武则天笑问道,“就算不贬废,他应该也会回到蓝田县去,不会再来宫里了。”

“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他了?”太平公主下意识的低低惊诧了一句,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好一阵扑闪扑闪,灵机一动说道:“母后,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何事?”

“就是今天我与薛绍比试的时候,一不小心夸下了海口说……”太平公主吐了一下舌头,小心翼翼的道,“他若能胜,我便许他宫职。”

“你这孩儿好不胡闹!”武则天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他身无寸功,岂能轻许官职?如此传将出去,如何服众?!”

太平公主怯怯的瑟缩起来,轻轻的拉了拉武则天的袍袖,“娘啊,孩儿知dào

错了!但是公主金口已开,如若不能兑现,岂不有损皇家的信誉和威严?再说,再说……他先前曾经救我溺水,是不是也可算作功劳一件?”

“如此说来,他打你的事情已然一笔勾销了?”武则天笑得yì

味深长。

太平公主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到她母亲笑得如此诡谲,仿佛有了一点中计的感觉……母后好像是在故yì

诱逗于我,让我主动放下这段仇隙?

“如何?”武则天追问道。

“那就……算了吧!我是公主理当宽宏大量,暂时、我只是说暂时,就不与他计较了!”太平公主故yì

气鼓鼓的说完这句,为了加强语气又添了一个“哼”!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武则天摇头而笑,宠溺的轻拍她的脊背,“你呀!就和为娘当年一样。”

……

夜幕降临时,薛绍走出了皇宫。

回首望去,一片灯火阑珊。宫闱森森,高高的宫门与城墙,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分水岭。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转身大步走了.

【感谢付麒麟、何谦99、xiao书痴、舞夜霖和姚洁等书友的打赏。我想说的是,姚洁同学在群里的名片名字,好像就叫“唯美”啊!顺便公布一个群号,129399679,欢迎大家的加入^_^!】

第10章 宿世姻缘

夜色已深,李仙缘家中。

月奴一身纯黑的夜行劲装,戴上黑纱宫闱帽,仗剑在手,迈出了房间。

李仙缘正在院子里焦急的来回踱步,嘴里嘀咕,“怎的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月奴冷冷的瞟了李仙缘一眼,大步流云的往门外走。

“月奴姑娘要去何处?”李仙缘看她装束奇异,急忙上前拦住。

“与你无干,闪开。”月奴的声音低沉肃杀,一双美丽的眸瞳宛如冬日结出的冰晶。

李仙缘从来就不笨,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早已明白了七八分,慌忙一把拉住月奴的衣袖,“月奴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月奴猛一扬手,李仙缘一个趔趄倒退几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疼得哎哟一声。

月奴抬脚就走,李仙缘真是急了,连滚带爬的扑上来死死抱住月奴的脚,“月奴姑娘,这可千万使不得!皇城禁内兵甲林立,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高手如云防范森严!你这样擅闯进去那是必死无疑!”

“在我看来,也无非是闲庭信步!”月奴奋力踢脚,李仙缘死死抱着不放,被她拖着倒行了几步。

“月奴姑娘稍安勿躁,小生已经卜过卦了,薛公子有惊无除,今晚必然归来!”李仙缘急切的叫道,“月奴姑娘这样莽撞的闯进宫里,非但帮不了薛公子,反而会害了他的!”

“卜卦?”月奴宛如宝石般的美丽眸瞳略微一眯,奋力一踢脚,“松手!”

李仙缘被她一脚踢开。月奴双膝一弯宛如弹簧般朝前跨出一大步,人已在三丈开外。

李仙缘双眼斗然瞪大,绝好身手!

三步两蹿,月奴已经站在了李仙缘家院的墙头,两条修长的美腿绷直的站在高处,宛如铁枪插在墙头之上。夜风拂过,月奴的宫纱闱帽随风轻扬。月色之下,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暗夜魔神,神mì

而肃杀。

好美的身姿啊!……李仙缘心中叹了一声,又急忙惊叫道:“月奴姑娘,千万不可造次!!”

月奴冷冷的看着李仙缘,“不管是谁,都不能为难了我家公子!”

“这……”李仙缘浑身一记寒颤,如果是皇家呢,你也敢拔而相向血溅三尺吗?

倩影如魅飘然一闪,月奴消失在墙头。

李仙缘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弹,浑身冰凉,感觉就像是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快要被人砍头用刑的感觉。

一番惊悸之后,李仙缘拿出龟壳铜钱神慌意乱的卜了一卦。

“大凶、大凶!”李仙缘拍额惨叫起来。

正叫这一声时,薛绍提步走到了院内在那儿笑道:“多大的胸?”

“薛兄你回来了?”李仙缘急忙冲出房门来,左右一看,只有薛绍一个人,顿时就急了。

“你慌张什么?”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

“大事不好了,薛兄!”李仙缘急道,“月奴姑娘方才带剑出门,去皇宫寻你了!”

薛绍略微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半炷香之前!”李仙缘急道,“小生方才卜了一卦,大凶之兆啊!月奴姑娘此去多半有去无回,还有可能连累你我!”

薛绍并未惊惶失措,微然一笑道:“你最好是另卜一卦。”

“……啊?”李仙缘惶然一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半点惊慌都没有?

薛绍不急不忙的走进屋里,看到桌上摆着那些龟壳铜钱,拿到手上随意的把玩了一下,笑道,“李兄,你这半调子神棍,准也不准?”

“这个……呵,呵呵!”李仙缘有点尴尬的笑了起来,“说实话,有时准,有时不准。但若有了血引,再待小生焚香沐浴祷求祖师之后,必然会准!”

“血引?”

李仙缘正了正脸色,“师门绝技,需得求卦之人的鲜血。”

薛绍笑了笑,“你方才为月奴卜的卦,可见没有她的血引。因此,必然不准。”

“唔……倒是,有可能!”李仙缘嘿嘿的干笑,表情比较尴尬。

“叭”的一声,薛绍一掌拍到桌上,一枚茶盖顿作齑粉,他的手掌也被划破了两道小口,鲜血流出。

“薛兄,你这是!……”李仙缘惊骇不已,堂堂的蓝田公子几时变得如此粗悍了?以往若是被绣花针扎了一下,也是要疼得呲牙咧齿的!

“闲来无事,不如就请李兄给我卜一卦好了。”薛绍若无其事的摊出手,鲜血长流。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非但半点不操心月奴,还有心思找我问卦?!……李仙缘狠是怔了一怔,忙道,“待小生取了血引,再行沐浴更衣,焚香上祷!”

稍后。

薛绍端着一杯茶悠然慢饮,眉宇微沉。心里虽是有一点担忧,可是表情很是平静。

月奴的胆子,比想像的大。皇宫禁苑那种地方,不是等闲之地。但是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薛绍发xiàn

,月奴虽然年方十八,但却识大体、知轻重,有着超乎她的年龄与性别的沉稳与睿智。

前世在军旅与地下世界里混了那么久,历经万千阅人无数,薛绍相信自己有这份识人的眼力。他理由相信,月奴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李仙缘煞有介事的沐浴更衣、焚香上祷的折腾了一阵,郑重其事的搬出一个古旧发亮的矮几,铺上一层写满符文的黄绢,用一鼎紫铜炉燃起一瓮檀香,双手平铺于几案之上,认真问道:“小生这就给薛兄卜上一卦,问个吉凶!”

“谁说我要问吉凶了?”薛绍淡淡的道,“我问姻缘。”

李仙缘的表情一僵,“姻……缘?”

“怎么,有问题吗?”

李仙缘的表情就像是吃进了一个臭虫那样的尴尬又难看,挠了挠头,“没问题,但请稍候!”

说罢,他又跑去重新沐浴更衣、焚香上祷了。

薛绍哑然失笑,半调子神棍,真能装腔作势!

李仙缘再度坐到神案前时,月奴刚好一只脚踏进了房内。

“公子,你要的谷雨紫笋。”她提着一盒茶叶,满面春风的走到薛绍身边跪坐下来,双手递上盒子来。

“茶饼?”李仙缘愕然,“月奴姑娘你不是夜闯皇宫去了,怎的又去了集市?”薛绍笑而不语。

月奴淡淡的道:“半道上我就遇到了公子,公子差我去买茶。有何置疑?”“原来如此!”李仙缘长吁了一口气,“你们主仆二人合着伙来要吓唬我!……好了,开始卜卦,请二位安静!”

薛绍凝眸深看了月奴一眼,主仆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的各自微然一笑。

默契。

薛绍越来越喜欢月奴这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了。

李仙缘闭目凝神念念有词,摇晃龟壳抖动铜钱算起卦来。几番折腾之后,他一脸严峻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何?”薛绍问道。

李仙缘一抬头瞪着薛绍,一字一顿的道:“宿世姻缘!”

“请详解。”

李仙缘长吐了一口气,“简而言之,薛兄将来的正房夫人,是前世就已注定的姻缘。”

“继xù

说。”薛绍的心中略微一动:安小柔,太平公主?

“早在前世,你们二人就已缘定三生。”李仙缘双眉紧锁的很认真,“但是前世那一回你们俩有缘无份。只待到了今生,才能真zhèng

修成正果。但是……”

“前世?”薛绍不禁笑了,“但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李仙缘摇了摇头,“小生修为太浅,怕被天谴遭受无妄之灾。薛兄请见谅!”

“你若不说,必遭眼前之灾。”薛绍淡淡的道,“月奴,掐死他。”

月奴杏眸一寒,李仙缘马上吓得惊弹起来,“我说、我说!”

月奴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绍笑道:“好了,别吓唬他。快说吧!”

“薛兄和尊夫人在这一世必然相遇,或许也能修得正果。但是……”李仙缘双眉紧拧表情严肃,“你们二人必要经lì

无数的坎坷与磨难。薛兄要做的事情,远不止娶一房夫人那么简单;你们二人要承shòu和面对的,也远不止一棕婚姻那么轻松。”

“别故弄玄虚了,赶紧要的说。”薛绍道。

“好吧!……在遇到尊夫人之前,薛兄你是拈花一笑风月无边,咨意人生飘然如仙。”李仙缘说道,“但是薛兄至从遇到尊夫人,人生就会彻底发生改变。而且薛兄的这一棕姻缘之中透着一股血光凶唳之气,它就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要以血肉人命为食!薛兄要想与尊夫人修得正果,估计得要去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李仙缘深吸了一口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薛绍不以为然的嗬嗬笑了起来,“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月奴也声音一沉,“此语,诛心!”

“小生真的只能说这么多了。”李仙缘慌慌张张的收起龟壳铜钱起身就走。

“你这神棍,装腔作势!”薛绍倒是无所谓,虽然他这些东西听起来很玄妙也挺有意思,但完全犯不着为之噤若寒蝉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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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官分清浊

对于多年行走在生死边缘、并且转瞬间跨越了千年鸿沟的薛绍来说,生死都已看透,所谓的“命运的安排不可更改”这种事情更是一纸荒堂言。我命有由我不由天,这才是他一惯信奉的座佑之铭。

“小生先去沐浴更衣,少时……哎呀!”

一声惨叫,李仙缘慌乱之下踢到了门槛,五体投地摔翻在地。额头直接撞上了一个摆放花盆的高几,待他落地那个花盆就掉了下来,直接砸中他的后脑勺。

“天机……不可……泄露!”

李仙缘晕了过去。

薛绍不由得愣了一下神:真有这么邪门?

“公子,休要听他胡说八道,何来这许多的磨难!”月奴没好气的道,“不管是谁敢要为难公子,月奴必要取他项上人头!”

薛绍摇头笑了笑,“我们先把那个遭了天谴的半调子神棍抬起来,扔到床上去吧!”

料理妥当后,月奴局促的垂手立于一旁,低着头,一副准bèi

挨训的表情。

薛绍淡淡的道:“皇宫里好玩吗?”

月奴突然一下就单膝跪倒在地,“月奴鲁莽,请公子治罪!”

薛绍双手捧住她的柔肩将她扶起来。月奴身材高挑仅比薛绍稍矮,两人脸对着脸形成一个暖昧的贴面相拥姿势。

月奴顿时双颊菲红低下了美人螓首,大气都不敢喘,更不用说正眼去瞧薛绍。

“月奴,我知dào

你忠心耿耿,一心向我。”薛绍说道,“但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鹰立如睡,虎行似病?”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月奴抬起头来眨了眨她那双宝石一般的混血儿深邃美眸,眼神之中灵气奕奕,“月奴明白了!公子是在教导月奴,凡事需得低调谨慎,不可张扬跋扈!”

“孺子可教。”薛绍微然一笑,点头赞许,“夺命的鹰、食人的虎,从来都不会张扬跋扈的耀武扬威,只有等死的老鼠和兔子,才喜欢上蹿下跳。”

“月奴惭愧!以后定会谨慎藏拙!”月奴羞惭的红了脸,低下头。

“聪明。”薛绍微笑的点点头,轻吁了一口气,“月奴,现在你就是我身边最为信任与得力之人了,莫要让我失望!”

“公子,我!……”月奴凝眸看向薛绍,一时语塞不知做何措辞,眼神之中似有万般意味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不必说了。”薛绍微然一笑,“我明白。”

……

后半夜里,李仙缘才算悠悠醒来,薛绍和月奴都留在他这个光棍的房间里照顾。

“醒了?”薛绍笑道,“饿吗,喝点肉粥吧?”

“没胃口……”李仙缘哼哼唧唧的躺着,有气无力。

“那吃一点时鲜的水果润润肠胃?”

“吃不下……”

薛绍坐到了他身边,“要不,我给你安排两个漂亮姑娘来暖床?”

“先扶、扶我起来。”

薛绍双手捉住他的衣襟将他一把提起,然后往他后背塞了个大枕头,“好了,别要死要活的。医师给你看过了并无大碍!——我跟你说件事情,你给些建议。”

“说,说吧。”李仙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要喝粥。”

“贱人!”薛绍将一碗粥塞到他手里,说道,“我想寻个职事来做,不想再整天游手好闲了。”

“职事?”李仙缘拿着粥碗意wài

的怔了一怔,“薛兄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薛绍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说道:“总之,这是我深思熟虑以后的想法。我不想一辈子混吃等死碌碌无为。”

“不对呀!”李仙缘急忙道,“眼下薛兄不正有一份顶天的职事等着去做么,因何还要另谋他就?”

“什么职事?”

“做驸马啊!”

薛绍双手一摊,“那我还不如混吃等死碌碌无为。”

李仙缘连轮了几下眼珠子,无语以对。其实他心里也有数,娶公主做驸马,在如今这个时代来说未必就是件多么光鲜和值得炫耀的事情。尤其是一些望姓门阀和仕族名门的人,对于和李姓皇室结亲,更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是大唐的公主绝对不好娶。所以,蓝田公子薛绍有这样的心态,李仙缘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那薛兄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李仙缘很自然的问道。

薛绍答道:“我想从戎。”

“啊?”李仙缘像是听到了天书一样,嗤的一声就笑了,“薛兄,你可安好?”

“什么意思?”

李仙缘将粥碗放下,一本正经的道:“薛兄想要步入仕途,一点也不难。但官也有‘清浊’之分——你可是身负皇室血脉,更兼出身于河东薛氏大族、西祖一脉。似你这般高贵的出身,岂能自甘堕落去从戎,落入‘浊流’的下乘?”

薛绍这才恍然。

没错,在眼下的仕绅贵族们看来,就算是为官,也得分个“清浊”。清官大概是指文官一类,浊官,自然就是武将了。虽然大唐的社会风气是尚武的,武将的社会地位也并不低。但是在仕族圈子、尤其是社会地位显赫的老牌贵族们看来,当个浊官却是件挺丢人的事情——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俗语(大意)就是从现在开始流传开来的。

薛绍出身于河东薛氏大族,而薛氏一族又有两个主要的分枝,分别称为西祖和南祖。

其中南祖一脉是名将薛安都之后,他的后代里出了不少将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现如今大唐天下鼎鼎有名的战神——薛仁贵!

但是话说回来,薛仁贵在功成名就之前,那可是穷得饭都吃不上了。那时候除了姓氏,他跟贵族还能扯上什么关系?

虽一姓之中,高下悬隔。

如果能有选择,相信薛仁贵当年也不会甘心去应募从军,至少不是从一个白衣小卒干起。

现如今,西祖一脉最为旺盛而且清官辈出,像薛绍的大哥薛顗那样高居刺史之位的封疆大吏可不止一个,就是在朝堂中枢为官的也是不少,最为著名的当属中书令薛元超,当朝宰辅。

李仙缘见薛绍没了言语,连忙劝道:“小生以为,此等大事,薛兄不妨和族中的长老、还有令兄去商议一下。”

薛绍点了点头没有答话,但这不代表他认可了李仙缘的意见。在他看来,什么血统门第、清官浊官,都是浮云,他只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由世俗的价值观和他人的眼光,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反过来一想,李仙缘算卦说那一通“宿世姻缘”的话,很有为婚事推波助澜的嫌疑。看来他这个“婚姻介shào

人”很有可能是得过武则天的面授机宜,算得上是一个安插在我身边的“盯梢眼线”。

所以有些话,还是不当着李仙缘说的好。有些事,该瞒的还得瞒着他。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入夜后,薛绍躺在床上端祥安小柔的雕像,心中思绪万千。原本,薛绍以为这一次的长安之行只是走个无聊的过场,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说只是个闹剧。但是太平公主的出现,无形之中已经影响到了他,而且还不止一点半点。

至少现在,他曾经迷茫如死灰的心境,已经不再安宁!

夜色如荼,寂静。

薛绍隐约发觉院中有人,然后听到一个细微的声响,“咕咚”。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水里。

薛绍轻盈的翻身下床走到窗边一看,月奴正从院子的井眼边走开。

“月奴,到我房里来。”薛绍隔着窗户唤了一声。

月奴略微一惊,“是!……”

薛绍点燃了油灯,月奴推门而入侍立在旁,“公子有何吩咐?”

薛绍深看了她两眼,这个十八妙龄的女子,身材真是超一流。若在21世纪她足以轻松步入名模行列,娇挺的美峰最是突出,那双美腿修长而且绷直浑圆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要去做个腿模丝毫不为过。大概因为是汉胡混血而且自幼习武,她的漂亮与妩媚之中透着一丝天然的野性与冷峻,气质清冷殊艳与绝大多数的大唐女子都不相同,有着一份远胜于实jì

年龄的沉寂与稳重。

但是此刻,她的神色间却是略有一些慌张。

或许在任何人面前,月奴也会淡定得像是天下万物都与她无关。唯独面对薛绍,她无法隐藏任何秘密。

或者说,她不愿意去隐藏。

“你方才把什么东西扔到了井里?”薛绍问道。

“……”月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沉默。

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多年的特战军旅生涯,早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旁人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也难以逃过他的眼睛。近年从西方心理学当中流行开来的“微表情”观察,也曾是他的一门必修之课,而且早已练到精熟。

月奴脸上的微表情告sù

薛绍,她方才干了一件应该可以算作“惊天动地”的大事。

薛绍站起身来,走到月奴的身边,在她耳边细语道:“跟我也不能说吗?”

“公子……你赐我一死吧!”月奴突然说道。别过了脸去,不敢正视薛绍。

“看着我。”

“是……”月奴壮起胆子来看着薛绍。

四目相对,月奴顿时心乱如麻脸上菲红一片,眼神也飘忽起来。

“听着,月奴。”薛绍淡淡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更不可能,杀你。”

“公子,我……”月奴心中悸然一荡,眼圈突然就红了,欲言又止。

“说吧!”

“我、我方才把太平公主头上的金钗,扔到了井里!”月奴鼓起勇气说道。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绷着脸,咬着嘴唇。

薛绍深呼吸了一口,这丫头,的确胆大!

孤身一人去往皇宫里走了一遭,还把太平公主的头上金钗给取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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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后召见

薛绍平静的看着月奴。这个一向清冷而沉稳的女汉子表情很紧张,如同犯下了滔天之罪的死囚在等着上法场。

“告sù

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奴仿佛是豁出去了,咬咬牙说道:“月奴进宫的时候就在心中计议已定,如若有人伤害了公子,那月奴就必须要让他百倍奉还——无论他是谁!”

薛绍差点就要吸进一口凉气,“然后呢?”

“结果月奴听到了太平公主的几个侍婢私下的对话……”月奴仍是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停顿了一下,说道,“虽然皇宫里放了公子回来,可是太平公主这几天一直在刁难公子。月奴气不过了就想给她一个教xùn

……于是,将她的头上金钗取了来!”

“抢,还是偷?”薛绍平声静气的问。

“取!”

“你是在跟我咬文嚼字?”薛绍既好气又好笑,“说,如何拿到手的!”

“太平公主于回廊间穿行而过,月奴倒勾于房梁之上,神不知鬼不觉,拔了她头上金钗!“

“无人发觉?”

“无人!”

牛!

薛绍不得不在心里大赞了一声。皇宫禁内的戒备,那是何等的森严;太平公主的身边,从来都是宫娥宦官成群,其中不乏高手护卫。

月奴这是有点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风范了!

不过,薛绍的脸板得很硬,“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许做。”

“是,月奴知错了!”月奴双膝跪倒下来,双手递上一把匕首,“请公子赐罪!”

薛绍平静的接过匕首拔出来看了一眼,暗光奕奕,透着一股幽寒之气。

神物自晦,好刀!

月奴死死闭着眼睛,引颈受戮。

“你错在哪里?”

“月奴不该夜闯皇宫,冒犯公主!”

“错了。”

月奴愕然的睁开眼睛,看着薛绍。

薛绍轻叹了一声,将匕首插回鞘中,放回月奴的手上,“你不该这样犯险轻生。如若有个差池,我还到哪里去找第二个月奴?”

“……”月奴的漂亮脸蛋儿轻轻的一颤,眼圈再红,眼泪就已经到了眼眶边上。

“起来。”薛绍微笑,扶她起身。

两颗豆大的眼泪,从月奴弧线优美的脸颊边悄然滑落。

“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薛绍轻声道,“以后,你须知收敛。”

月奴强忍眼泪的哽咽,“从今往后,月奴生死只在公子一念之间!”

“傻话。”薛绍嗬嗬的笑,伸手抹了一下她脸上的泪花,“何来许多的生离死别。听着月奴,你已经签了卖身契,是要伺候我一辈子的。”

“是……!!”

“回去吧,早点歇息。”

夜色愈深。

薛绍躺在床上心中暗自想道:大唐时代的人,三观明显有别于21世纪。像月奴这样的人,在21世纪差不多早已绝迹无踪。诚然月奴的“思想境界”不可能高到哪里去,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截然谈不上。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为了我!

就连天地君亲师,对她来说都是浮云。如果这次我在皇宫里当真受了什么大的委屈,估计月奴取来的就不是一个金钗那么简单了!

薛绍左右一琢磨,月奴的性格里还真有一点军人的风范,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意志刚强杀伐果duàn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她的义父该是什么样的高人,又是怎么把月奴调教成这样了的?

黎明拂晓之时,李仙缘这个微末小官就早早的去了宫里应职。像他这一类九品的小官,若非祖上或是身后有达官显贵撑着门面,到了皇宫机要中枢那种遍地高官的地方,随便碰到一个人也得点头哈腰。

京官难为,若非有着雄厚的基础和背景,再或者得天独厚深蒙圣宠,再大的官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所以李仙缘非常羡慕薛绍,他不仅身负高贵血脉而且身后有一个显赫的河东薛氏大族做为根基和底气,嫡系当中更有一个做刺史的亲兄长。这在李仙缘看来就是纵横官场无往不利的大本钱,仿佛薛绍天生就该是要做官的。

吃罢了早饭,薛绍正准bèi

带上月奴一起去看看在历史上闻名暇耳的,长安西市。

那一场相亲不经意的变成了一场闹剧,昨日离宫之时上头又没有吩咐,所以薛绍既不进宫也不离京,等候上头来了命令再作区处,这应该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一主一仆刚要出门,看到一行宫中的车马落到了李仙缘的家门外。李仙缘从前引路,看到薛绍就一个劲的使眼色。毫无疑问,这是宫中来了使者。

“天后口谕,宣薛绍进宫面圣。”来传话的是个宫中的宦官,言简意赅的既不热情也不冷漠,例行公事的说完后就请薛绍上车,“薛公子,请吧!”

“在家等着,我去去就来。”薛绍回头看着月奴,眼神仿佛在说这次召见我的是武皇后,你不会对她头上的金钗也有兴趣吧?

月奴的俏脸微然一红露出一丝愧色,抱拳而拜,“公子宽心且去,月奴在此谨候,绝不擅离一步!”

“乖。”薛绍微然一笑,登上了马车。

一个“乖”字,让月奴满面飞霞,深呼吸。傲然的美峰以极慢的速度慢慢隆起,又以极慢的速度慢慢回复了原状。

这几乎是她的绝活儿了。

李仙缘不由得怔了一怔,他们这一对儿主仆在打什么哑谜?……月奴,当真是雄伟异常啊!

马车走了许久,薛绍很有耐心的不急不躁。他知dào

,今天或许就是他在大唐这一世人生的某个转折点。不管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就从这一次入宫起,或许,薛绍的人生就再也无法撇开太平公主。

既来之则安之,那些年的军旅生涯里生死都已经lì

了无数次,经lì

过的女人也不在少数,还能怕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么?

剑者双刃,或许太平公主的身边是不会太平,但也意味着有许多的机会。砒霜尚可入药,如果能够巧加利用太平公主的力量,要实现自己“逆天改命”的愿望或许更加容易一点。

现在的薛绍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可不像时下大唐的许多贵族那样假清高、活受罪。身为一名职业军人,单刀直入的用最简单最实用的方法,谋求最大的利益与最后的成功,是他一向行为准则。

如若非要换个习惯的贬意的说法,那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马车在下马桥停下,薛绍步行来到了大明宫宣政殿前。

当今皇帝李治近年来身体不适早已不政朝务,天后武氏代行诏令常年坐镇宣政殿处理国家大事,有如一国之君。

“薛公子,请随我来。”宦官从前引路,两旁兵甲林立。宫殿辉煌威严庄重,让人进入这里就忍不住要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所谓龙威煌煌,从每一个细节都能体现出现。

可是薛绍完全安之若素。前世经lì

了那么多的生死考验,任何人在他看多的瞄准镜的眼睛看来,都只有敌我和生死的区别。他人的人生不管是高贵还是低贱,都是一颗子弹所能彻底改变与终结的。

他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思维。因此现在就算是“附身”在了薛绍身上,生活在了一个等级森严的新环境中,就算是面对皇帝给他下跪了,心中仍是只有一视同仁的淡漠。

御书房,武则天凭案而坐正在处理一些来自河东与河北的灾害奏折。近来天下多事,太子废立大赦天下,谁知dào

马上就是两河之地黄河泛滥、灾损严重。伴之而来的就是蝗灾与饥荒。传言灾难之地已经有人易子相食,其状凄惨恐怖。

民间已有谣言嚣起,说这是当今圣上失德、于东宫太子一事上处理不公,所遭致的天谴。

众所周知天子李治早已不理朝政,全是武皇后在垂帘听政。这些谣言当然是把矛头直指于她。如果不能尽快的救灾抚民,谣言还将进一步扩大。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哪怕武皇后已然执掌朝堂喉舌、党羽遍布天下,也不能不顾忌到人心的可怕。

武则天眉头微拧凤颜带霜,很显然心情并不十分美丽。

“启奏天后娘娘,薛绍到了。”近侍宫人小心的道。

武皇后没有搭理,聚精会神眉头不展。近侍宫人不敢再奏,小心翼翼站到了一旁。

过了良久,武则天看完了手中的折子才悠然道,“何事?”

“薛绍到了。”

武则天仿佛想起了这回事,“叫他进来。”

薛绍走进了御书房,目不斜视站立于御案前,拱手而立,“微臣薛绍,参见天后娘娘。”

除非是在朝会庙堂的那种正式场合之中,大唐的礼仪倒是并不繁琐,奴化的现象也没有明清时代的明显,见了皇族和上官未必就一定要下跪。

武则天生了一对不怒而威的龙睛,居高临下的看了薛绍一眼,突然感觉之前胸中所压的那一股抑郁之气至少淡去了一半。

男人喜欢看美女,常用“秀色可餐”来形容一名漂亮女子带来的视觉享shòu

。出于异性相吸的原则,女人又何尝不喜欢看帅哥,同样是一种赏心悦目。

武则天早就遗忘了少女怀春、青涩懵懂的那种感觉,从来就不会以貌取人的去评定一个人的才学品德。可是这不妨碍她对英俊男子的一番审美情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武则天也概莫能免。她对薛绍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真乃天人仪表龙凤之姿,怪不得太平见了他就心如撞鹿念念不忘……豆寇年华的少女,又如何能抗拒此等美男子的吸引呢?’武则天心中暗忖。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还不露声色的略微点了一下头。

薛绍不卑不亢的低眉顺目立于御陛之下,却将武后脸上稍闪即逝的这一抹微表情失之于眼底,挺好,这是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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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官半职

虽然武则天现在还没有成为那个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但已是天下皆知的二圣之一并且实jì

执掌了大唐朝廷的最高权柄。只不过眼下审视薛绍,她就像是许多女孩儿的母亲一样,用的是一种“未来岳母”的心态与眼神。

单从外表来讲,薛绍无疑很让武则天满yì

。但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出身高贵的豪门女子选择夫家,首先看重的不是外表,而是男方的门第与血统。武则天要给自己的掌上明珠太平公主择婿,非但不能免俗而且更为挑剔。

河东薛氏历来是李姓皇族的传统联姻家族,再加上薛绍的母亲就曾是李姓皇族的嫡亲公主,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薛姓年轻帅哥,在武则天和许多人看来,简直就是专为“娶公主”而生。

当然,光有血统门第和出色外表是远远不够的,武则天从来就是一个“实干家”,她绝不会全凭一些道听途说的传言和虚妄的东西就定下宝贝女儿的终生,否则就不会有前面那么多的落选驸马了。

今天的召见,差不多就相当于是武则天这个未来丈母娘,给薛绍来的一个面试和政审。此前,也不知dào

有多少和薛绍一样出身高贵、外表出众更兼才学过人的“准驸马”,被这位挑剔又严苛的未来丈母娘给淘汰了。

“薛绍,你日前在龙首池救公主于溺水,立下殊功,理当赏赐。”武则天出“考题”了。她的声音是很平静很威严的那种“官方口吻”仿佛不带一丝个人情感,说道,“你自行说来,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薛绍明白,身为执掌权柄、日理万机的天后,要如何封赏一个微功之人都犯不着亲自来操刀。眼下这个问题,无疑是在考察备选女婿的“三观”。

“回天后娘娘,微臣想要一官半职。”薛绍的回答也是相当的简洁,不加任何思索。

武则天不由得眉梢略微一扬。

薛绍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按理来说,九成九的文武官员都会对这种赐赏当面的客气推诿一番,说上一通“忠君报国份内之事”的客气话,然后以一种受之有愧的姿态,不得不接受赐予的奖赏。

更少会有人当真主动开口,索要奖赏的名目。

武则天顿时对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男子多了几分好奇,言道:“你想要何等的官职?”

薛绍很平静的说道:“微臣想要策马扬鞭,为大唐保境安民尽诛来犯之敌;或披坚执锐值守京都宫掖,尽效犬马之劳。”

求任武官。

武则天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欣慰的愉悦。

理由很简单,现在的达官显贵、名门公子,谁会愿意去从戎仕武?那非但是不太入流的浊官,还是个既辛苦又有风险的搏命差事。就算是稍稍轻松与安全的皇城御林军也是要操练勤岗的。很少有贵公子愿意舍弃了安逸的生活与光明的仕途,来挑这种苦差事做。

从这一点上看,薛绍不是个好逸恶劳贪图享shòu

之人,而且务实刻苦胸怀志向。

武则天再一次不露声色的稍稍点了一下头,心中赞了一个字,好!

如果薛绍当真和九成九的臣工一样客气推诿,或是索要一个清闲官职,武则天还真会有些认为薛绍落了世俗轻媚的下乘,从而将他视作等闲。

武则天这个史上著名的特立独行的实干派女政治家,之所以能在男权的世界里脱颖而出成为史上唯一的女皇,得益于她最大的行为准则——典型的商人式“唯利是图、务实避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

她这种价值观与行为准则与时下的很多仕人贵族都不相同,在“首重德行”的儒家思想教化根深蒂固的封建时代,可算是一朵另类奇葩。再加上她的妇人身份,自然而然的就为历朝历代的士大夫所不屑、不耻和不容。所以,九成以上的官方史书都是尽其全力的给武则天抹黑,甚至不惜歪曲史实。

但是武则天的这种三观和行为准则,与薛绍向来尊奉的军人式行事风格,不谋而合了!

“薛绍,本宫没有想到你会有从戎之志。”武则天继xù

平静的道,“告sù

本宫,为什么?”

薛绍拱了一下手,回道:“回天后娘娘话,其实微臣早有此志。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微臣以为身为男儿,当有满腔热血一世豪情,唯置身军旅之中方可尽情挥洒!”

“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倒是好句!”武则天听闻此言不禁泛起一丝促狭的笑意,不置可否。

薛绍自己也有点想笑,一不留神就剽窃了一句诗圣杜甫的诗句,他现在应该都还没有出生……好吧,我真不是故yì

的!

“壮则壮矣,但是薛绍你有没有想过,你出身贵胄岂能从戎?”武则天道,“河东薛氏一族尤其是西祖一脉,家学璀璨门风严谨,良臣辈出宛若星辰。远的不说,令兄薛顗贵为河东县侯、官拜济州刺史,岂能容忍你这嫡亲的弟弟去从戎落了浊官的下乘?”

薛绍苦笑,拱了拱手:“天后娘娘所言甚是,这也正是微臣一直有从戎之志,却无法讨诸于行动的掣肘。微臣久闻天后娘娘慧眼独烛任人唯贤,因为才斗胆肯请天后娘娘替微臣做主,成全微臣跨入戎武之途!”

武则天这下真是有点乐了,哭笑不得的乐。

“薛绍,你好不大胆!”武则天道,“你竟敢利用本宫来做挡箭牌?”

薛绍连忙一拱手,“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都已经这样做了!”武则天声调仍是平静,喜怒不形于色,“你要自主从戎,许多谨守家学门风的薛姓族老当然不会同意,令兄也会强烈反对。但若是本宫封授给你的一介武官之职,那么许多薛姓的族老和你的兄长也都奈何你不得。纵然有所腹诽怨怼,也就只会冲着本宫来了,不是吗?”

“咦……天后娘娘所言,不无道理!”薛绍做惶恐状连忙一拱手,“微臣思虑不周连累到了天后娘娘,微臣有罪!微臣不做这官了!”

武则天越发感觉有些逗趣。此人有趣,若不能从戎,便不做官了!虽有几分傻气,却不失赤子真挚与热血慷慨!……这样的男子,在国戚贵族当中,殊属难得!

薛绍低眉顺目的拱手而立,心说武大妈保养得真好,算年龄她已经是年近六旬的老太太了,外貌上看来却像是四十出头的贵妇人,还保留着不怒而威的上位者尊容一点垂垂老矣的迹象都没有,真是个驻颜有术的奇葩!

武则天静静的思索了片刻。

活到今天、站到了这样的高度,武则天很清楚一件事情,她个人的好恶与意愿早就不重yào

了,更多的时候不得不考lǜ

一些外在的环境与因素。在武则天的眼里,一个能够配得上太平的男人,首先得是太平公主喜欢的,此外光有出身、血统、外表都是远远不够的,学问、德行、操守和才能,也都在她严格考察的范畴之内。

当然皇族的联姻从来就不会缺少了政治利益的勾联。就目前而言,武则天想用太平公主的婚姻来改善和加强她与李氏皇族之间的关系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当属情理之中。当然更重yào

的是,皇帝李治也有此意。帝甥娶公主,算是李唐的一个旧俗。

毕竟现在还是李家的天下,皇帝李治仍旧在位。武则天虽然已经执掌了朝廷的权柄,但只要李治一天不死,就永远都是她无法逾越的天堑。

从诸多方面来考lǜ

,武则天都认为眼前的这个薛绍仿佛是个挺合适的备选驸马,非但自己满yì

,皇帝陛下也会满yì



但是,就算武则天自己挺赞赏薛绍的从戎之志,也不能应允他的武官之请。姑且不论那些薛姓族人的闲言碎语,皇帝李治的那一关她就会有可能过不了——怎能让朕的外甥、太平的驸马成了一介浊官?

当然,太平公主“赌官”的事儿也不能视而不见。她的宝贝女儿那点心思武则天哪里能不明白,无非就是想让薛绍时常留在长安,更多的与之相伴。

所以,这官还是要封的!

好一番权衡思量之后,武则天说道:“薛绍,既然你意在仕途,就封你检校光禄寺太官令一职。下去吧!”

未来丈母娘的面试政审宣告暂时告一段落,武则天好像没打算要给薛绍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薛绍谢了恩退出御书房,心里不禁有点迷茫,这个光禄寺太官令是干什么的,司职几品?“检校”二字的意思我倒是明白,那意思就是我被封了一个,在其位不必谋其事的候补官、闲饭官了!

武官没求到,求来一闲官!

尽管如此,薛绍的心情仍是不错。

因为,薛绍分明感觉到了武则天对他“从戎之志”的认可与赞赏。留下了这样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个不错的铺垫与伏笔,这远比“检校太官令”这个官职本身要来得值钱和重yào

的多。

今天,可算是大有收获。

都说君心难测,可是后世那么多的专家学者花了上千年的时间研究武则天的一切。薛绍不过是捡个现成,针对武则天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来了个见招拆招。

结果显示,专家和学者偶尔也会有靠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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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愿赌服输

离开御书房下到一半龙尾道时,薛绍出于习惯的职业警惕,发xiàn

稍远处的龙尾道尽头处有几个诡异的人影在躲躲闪闪,而附近的兵甲卫士则对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视而不见。

从理论上来讲,这应该是奇葩的宝贝女儿——小奇葩,太平公主来了!

“太平公主今天又想整什么妖蛾子了?……这个小奇葩还当真去给我求来了一份官职,摆明了就是春心萌动了嘛!”薛绍不觉有些无奈的哑然失笑。想不到我一个心理年龄已是三十岁的大叔,曾经刀头舔血的特战队员、杀人如麻的雇佣兵,传说中的兵王“血狼”——也会有被小萝莉逆袭的一天!

装作没有发觉,薛绍走到阶梯的末端往转角拐去,两个带着鬼怪面具的小姑娘突然一下跳起来大叫一声“嗷!!”

薛绍夸张的一个惊弹跳了起来,“鬼呀!”

“咯咯咯,吓到了吧,吓到了吧!”太平公主在后面得yì

洋洋的拍手大笑,声音清脆像是悦耳的风铃。

“噢,原来是公主殿下。”薛绍拍了拍胸口表示被吓坏了,连忙拱手拜了一拜,“微臣见过殿下。”

“哼!”太平公主既傲慢又有点得yì

的冷哼了一声,在一群小太监和宫女们的簇拥之下走到薛绍面前来,排场不小神气活现,“本宫答yīng

你的事儿,可是都办到了,未曾爽约哦!”

“公主殿下一诺千金,微臣佩服并且感铭肺腑。”薛绍微笑,知dào

她是指的“赌官”一事。

太平公主故作严肃而绷起的小脸蛋儿上闪过一抹红韵,嘻嘻,你不是很嚣张的嘛,你也知dào

谢恩哪?咱们的帐还没有算完呢,我还是要打歪你的脖子,哼!

薛绍的眼睛往她脸上一瞟,小姑娘家家的那点儿心事都写在脸上,都不用观察什么微表情了,一目了然。

薛绍心中赧然。太平公主从小在宫闱之中长大,年龄不大也还没有经lì

什么人情世故,还真是处于含苞欲放、懵懂青涩的年华。现在的太平公主,还不是历史上那个叱咤风云、舞弄乾坤的著名权妇。就算她已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也无法改变她目前仍旧单纯与幼稚的本色。

“薛绍你听着,本宫与你的比斗还没完呢!”太平公主在薛绍身边踱着步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在模仿她的母亲,这或许会让她看起来更有威严和霸气。她很骄傲的说道:“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们须得再行比过!你若输了,嘿嘿!”

“好吧,微臣懂的。”薛绍笑道,“打歪脖子嘛!”

“算你识相,哼!”太平公主小脸蛋儿一扬,气势汹汹的朝前走。

两个小太监左右跟在薛绍身后,像是保镖又像是劫持。

薛绍笑而不语,跟着太平公主走了过去。

一行人倒也没有走远,就到了离宣政殿不远处的御花园里,左右都有宫廷侍卫,太平公主带着一群宫女宦官在一个赏花亭里摆开了阵势。

薛绍走进去参罢了礼,太平公主邪邪的狞笑看着薛绍,嘿嘿,今天定要胜了你,否则本宫一世英名岂非毁于一旦?

“今日我们赌玩,樗蒲。”太平公主美滋滋的指着两副棋子儿。

“微臣不擅此道。”薛绍看她那个贼兮兮的表情就知dào

,棋子儿肯定是做过手脚,不然哪会笑得这么得yì

又鬼鬼祟祟呢?

“那就比这个!”太平公主眉飞色舞的,“开始!”

樗蒲是一种博彩,大约就是牌九和飞行棋的祖宗。由于最初的投子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由于棋子是五枚,又称五木之戏。规则其实挺简单,旗子一面涂白一面涂黑,各有不同花饰。一把掷出如果是全黑则是最高彩,称为“卢”,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杂彩各有“枭”或“犊”之类的专有称号。

这么简单的玩艺儿,身为职业大纨绔的薛绍怎么会不擅此道?哄她开心而已了。

主臣有别,太平公主用了自己的一副投子。她胸有成竹美滋滋的一掷,身边的宫女宦官们就喝起彩来,“卢也!卢也!公主殿下好生厉害!”

“哈哈,你怕了吧!”太平公主得yì

的笑道。

薛绍绷脸拧眉的面露窘色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投子在手里拈了半晌,迟迟不敢投出。

太平公主看着他这副为难的样子真是心头一阵暗爽,哼哼,今日定要讨回场面,一连被他赢了好多回,我这个公主真是威风扫地呀!

“快掷呀,你倒是快掷呀!”宫女们小人得志的替主子摇旗呐喊,一并来催薛绍。

薛绍一把撒出,也掷了个卢。

“喔!”众人惊讶了一声。

薛绍拱手笑道:“微臣侥幸,能与公主打个平手。”

“……再来!”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坏人居然如此好运!

再一掷,公主殿下又掷了个卢,再次引发一片喝彩。太平公主双手都叉到了腰上,“这下你终归是要输了吧!”

既然太平公主如此想赢,好吧,有输有赢,方可为继嘛!……薛绍的脸色仿佛更难看了,全神贯注像是倾尽了一切本事,一撒手,掷出个四黑一白的稚。“哈哈,赢了、赢了!”太平公主乐得大笑起来。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帮儿宫女太监们大张旗鼓的恭贺,就像是太平公主打了个大胜仗,平定了一个国家凯旋归来一样。

“力战而败”的薛绍,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哎,微臣输了,甘愿受罚。”

太平公主眉飞色舞高兴得不行,连日来赌在胸口的一口怨气都像是发泄了出来,“嘻嘻,那就打歪你的脖子哦!”

“嗯,公主殿下,请动手吧……”薛绍闭上了眼睛,一副愿赌服输引颈就戮的样子,表情很是惶恐。

“嗬咦——!!”太平公主扬起了手,作势要亲自去打,手停到半空,“不行,本宫会打得手疼——你,你来!”

她一指旁边那个,曾经和薛绍摔跤输了还被改了大名的胖宦官朱八戒。

“小人遵命。”朱八戒正好对薛绍有一肚子气还差点被埋掉,撸起袖管就走到了薛绍旁边,高高的扬起了手。

薛绍暗笑,赶紧吧,打完了好结束这一茬儿换别的戏码,就你们这花拳绣腿还能打伤我啊,别开玩笑了!

“咦……等、等一下!”太平公主突然叫了停。

朱八戒正要下手生生的收势定住,滑稽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公主殿下有何旨意?”

“你,过来,过来。”太平公主有点贼兮兮的将朱八戒叫到一旁,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你下手轻一点儿,轻一点儿,知dào

吗?”

“是……”朱八戒只能应诺,肥嘟嘟的脑门儿上差点划出几条黑线……轻一点儿,又如何打歪他脖子?

“不对,还是重一点儿,重一点儿!”太平公主拧着小眉头眨着眼睛一副用心思考的神情,“打轻了太便宜他了,脖子歪不了哦!”

“是……”朱八戒的脸皮儿直抽筋,公主殿下您这朝令夕改的,让小人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本宫亲自来!”太平公主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大摇大摆的走到薛绍面前。

薛绍看着她微笑。

“不许笑!”太平公主的脸蛋儿一红,这个家伙笑得蛮好kàn

的啊,但是又很坏坏的样子真讨厌,他为何一点都不惧怕本宫呢?

“是。”薛绍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公主殿下,请动手吧!”

“本、本宫,真的打了噢!”太平公主扬起了小手儿。

“请公主赐打。”薛绍忍着笑。

“嗬、嗬!”太平公主装腔作势的叫了两声要吓薛绍,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都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憋着。

薛绍的脖子一耸一耸的使劲皱眉头,好像的确很怕的样子。

太平公主心里一阵暗爽,嘿嘿,怕了吧、怕了吧!

“嗬”了好几声太平公主迟迟没有打下来,薛绍眯开一只眼睛,“公主殿下为何迟迟不下手?”

“哼,本宫的事情还由得你来管嘛?你只管站好了便是!”

“好。”

“我打了噢!”太平公主很嚣张的样子,小粉拳儿还在瞄准薛绍的脖子,像是在练射箭一样还眯着眼睛瞄准。

“打、打吧!”薛绍咽着口水,仿佛真的很害pà



小粉拳儿高高扬起,太监宫女们都瞪大了眼睛屏气凝神。

迟迟没有打下来,差点憋死一群太监宫女。

小粉拳儿又放下了,一群人长吁一口气,像是潜水了爬起来的样子。

薛绍眯开眼睛,“公主殿下为何又不下手?”

太平公主看着自己的小粉拳儿,“本宫若是打了,你是不是就不陪本宫玩了?”

“……”薛绍赧然无语,笑道,“公主殿下若有差谴,微臣只当奉陪。”

“只当?”太平公主悻悻的撇了撇嘴,“本宫看你,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不好玩儿!不打啦,摆驾回宫!”

众人愕然,这小姑奶奶这是突然发的哪门子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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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心很疼

宦官宫女们连忙给薛绍递眼色,你赶紧哄一哄公主殿下啊!

“公主殿下,微臣没有此意。”薛绍拱了下手,淡然笑道,“公主殿下若有兴致,微臣愿陪殿下前去骑行射猎。”

薛绍自己倒是想玩这一出了。来了大唐,烈马长刀引犬射猎,不失为一大快意之事。这在21世纪都是享shòu

不到的。

“射猎?!”太平公主一下心花怒放,太好了、太好了!从小到大我都只看到父皇和皇兄他们深爱此道,每逢射猎他们都是兴高采烈的但是从来不让我去参与!

“你说的哦,那我打了!嗬!”太平公主一记小粉拳就打了过来,轻飘飘的砸到了薛绍的脖子上。

“哎……哎哟,哎哟!!”薛绍捂着脖子叫起疼,当真歪着脖子直不起腰来。

“啊,疼吗,疼吗?”太平公主斗然心惊,慌乱的叫起来,“哎呀,你的脖子真的歪了、歪了!就像本宫前几日一样的!”

“疼、真疼!”薛绍捂着脖子苦兮兮的样子,“公主殿下练得好拳法,微臣这脖子当真是歪了,定然数日不得康愈。”

“真的疼呀?真的很疼吗?”太平公主凑得很近去看薛绍的脖子,心中感觉有些怪异,我不是应该很解气的嘛,为何会有些难过呢?……我干嘛真的去打他呀!

“真心很疼……”薛绍疼得呲牙咧齿的。

“御医!御医!”太平公主叫了起来,“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赶紧宣叫御医呀!”

……

宫中礼法森严男眷不可久留,“重伤”的薛绍被太平公主派人护送离开了皇宫,还真的派了御医前来救治。要不是怵于母后的天威,自责不已的太平公主都想跟着溜出宫来,亲眼看着御医给薛绍治病。

六十三岁的赵秉诚在皇宫里把“御医”这份风险值超高的职业干了二十八年,至今还能成功喘气并且四肢健全,靠的不仅仅是出色的医术,还有一流的察言观色与见风使舵的本事。

太平公主派来护送薛绍归家的侍婢与宦官,随身带来了一大堆的滋补药材。诸如东马鹿茸,天山雪莲,御品黄精……仿佛薛绍不是被太平公主的一记小粉拳所伤,而是罹患重症卧床不起的老药罐子。

这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太平公主对薛绍是何用心了。

全神贯注无比投入的给薛绍查诊了半晌后,赵秉诚十分郑重的从他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红木医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似珍玩的羊脂玉瓶,说道:“薛公子,这是老夫祖传的正骨通络之良药,如今就来给你治伤。”

“多谢赵御医。”薛绍想笑,这老人家也真能装腔作势。以他的职业水准不可能查不出,我根本就没事。

玉瓶打开,辛辣的药油味道顿时贯满房室,倒是不难闻。这种药水在大唐时兴许罕见至少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但对薛绍而言就再也寻常不过——不就是类似红花油的那种东西嘛,舒筋活络化淤正骨,有伤治伤没伤活血。

赵秉诚奉若奇珍的用手指沾了一丁点,涂到了薛绍的脖子上由轻到重慢慢开始按揉。薛绍很配合的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表示疼痛的哼叫,药油的劲道还可以,薛绍就当是享shòu

盲人按摩颈椎保养了。

良久以后,赵秉诚都满头大汗了,宝贝一样的药油也用去了大半瓶,小心翼翼的问道:“薛公子感觉如何?”

薛绍没有回答,赵秉诚侧头一看……呃,居然睡着了?

“薛公子?”赵秉诚小声的唤。

薛绍做迷糊状的清醒过来,惊道:“哎呀,这脖子居然不疼了!赵御医,你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啊!”

屋里的其他人月奴、李仙缘和太平公主派来的一宫婢一宦官,都是松了一口气。

“薛公子过奖了,老夫也是全凭这瓶药油和些许独到的按摩手法。”赵秉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知dào

是按摩累出来的还是被薛绍的话羞臊出来的,“恭喜公子康复如初,那老夫也能向公主殿下回话了。”

“多谢赵御医!”薛绍跳下床来摇头晃脑的活动了一下,满副康复如初的欣喜。

赵秉诚带着药童背着药箱美滋滋的回宫里覆命了。赵秉诚这个老狐狸手到病除的治好了薛绍这只小狐狸,不难想像,太平公主绝不可能亏待了他。

老狐狸和小狐狸的如意算盘,都可算是打得漂亮。

“薛公子既已康愈,我等也好回宫向公主殿下覆命了!”太平公主派来的宫婢和宦官一同来拜别。

“有劳二位了。”薛绍很客气的与他们拱手拜别,“月奴,送客。”

“是,公子。”月奴深知薛绍之意,便将这二人请到一处,派给他们不少的赏钱。

宫婢和宦官欢喜而去。

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越要小心对待。他们或许没有什么权力和能耐,但是在太平公主的耳边吹个阴风煽个鬼火还是能够做到的。反过来,要让他们帮着说几句好话,也会是受益无穷。

宰相门房七品官,说的就是这种道理。

终于打发了这些人,薛绍略吁了一口气,坐下来喝杯茶。

李仙缘在一旁拿着那些珍贵的药材欣赏,啧啧称奇,“休说药材,就是这盛装药材的盒子,也是上等的珍玩,价值不菲啊!”

“李兄若是喜欢,那就都送给你了。”薛绍随口道。

“免了、免了!”李仙缘乍乎乎的将药盒放下,“这是太平公主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小生岂敢染指?”

“你言下之意是我病得不轻,所以太平公主送药定情?”薛绍冷笑。

“嘿嘿,薛兄言重了,玩笑,玩笑而已!”李仙缘讪讪的笑着坐到薛绍对面,试探的问道,“今日宫中招了薛兄去觐见,不知所为何事?怎的薛兄一回来,就连脖子都歪了?”

话音刚落,月奴送客回来踏进了厅堂。

薛绍不动声色的淡然道:“天后赐予我官职,我高兴之下撞上了梁柱,公主命人前来予我治伤。”

李仙缘和月奴一时都没法想个明白,薛绍这句话的信息量仿佛是太大了一点。

“别琢磨了。反正我现在很好,还当了官!”薛绍说道。

“好吧……”李仙缘点点头,“不知薛兄所拜何职?”

“检校光禄寺太官令。”薛绍皱了皱眉头,“这是何样官职?”

李仙缘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神色间有点尴尬,有点嫉妒,抓耳挠腮的苦笑了一声道:“光禄寺太官令,官衔从七品下,是在朝廷举行重大祭祀与宴会的时候,负责打理祭品与安排百官膳食的官员……既然是检校官,除非是在职的太官令出现空缺或者调离,否则薛兄就不必每日去应职就班。但是职责之内的事情,薛兄也是有权过问并发号施令的。”

说白了,检校就是“候补”与“代理”的意思。

“唉,晦气!”薛绍感觉有点哭笑不得,堂堂的特种兵王堕落了,沦落为搞后勤、管食堂的炊事班长了!

“薛兄你既然还有嫌弃?”李仙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天下间有多少的学子,寒窗十年也无法登科及第迈入仕途?就算是历代的科考三甲那些人当中,也不乏时运不济一辈子把九品官做到头的!……你这平白就得了一个七品官职,奈何还要挑三捡四?”

“你想要?给你好了。”薛绍漫不经心的道。

李仙缘的心里一堵,恨得牙痒痒,“小生倒是想!……我这九品司历可是都干了两年多了!”

月奴在一旁欢喜的笑了,上前一步抱拳道:“贺喜公子得授官职步入仕途,从此青云直上不可限量!”

“哦,对,恭喜、恭喜!”李仙缘笑哈哈的道。

“你们就别挖苦我了。别人不知dào

,你们还不知dào

我这官职是怎么来的么?”薛绍苦笑的指了指自己的脸,“卖着脸、借着裙带才混这么个七品芝麻官儿,有什么好光荣的?”

“那也是薛兄你的本事啊,怎就不见别的男人有这样的机遇?”李仙缘重叹了一声道,“下次我再投胎的时候,定要像薛兄一样选准了人家,顺带也让爹娘把我生得再好kàn

一点。”

薛绍又好气又好笑,“月奴,成全他吧,送他投胎去!”

“啊,别别别!”李仙缘连忙摆手求饶,笑眯眯的道,“薛兄升了官,按例当摆烧尾宴。不知薛兄,打算如何张罗?”

烧尾宴,是现如今盛行在帝都长安的一种特殊宴会。凡仕人新官上任或是官员升迁了,都会宴请亲朋同僚前来相贺。“烧尾”的说法来历颇有意思,一说是老虎变成人形时要烧断其尾,喻指摆宴之人是猛虎所化,将来“虎虎生风”前途不可限量;二是羊入新群要烧焦旧尾才能被羊群接纳,这个用意就更简单了——新官上任要进入官场的圈子,这是摆宴之人走出的仕途第一步;第三层用意更为明了,据说鲤鱼跃龙门之时,要经由天火烧掉鱼尾,才能化为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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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公主之病

李仙缘这一提醒,薛绍也想到了烧尾宴这回事情。从今天起自己就算是跨进官场、步入仕途了。以往蓝田公子只是个皇亲国戚的贵族,在世人的眼中拥有高贵的血统与门第,却跟官职、权力扯不上什么关系,说白了就是个皇权寄生虫、封建大地主。

一但有了官职,身份可就截然不同了。如果说贵族和门阀是围绕团结在皇权周围的土壤与根基,那么“官”就是稳固皇权与代表皇权治理天下的国家机器!

“这么说,我现在已是七品官了?”薛绍笑道,“李仙缘,你这个九品小司历,去给我添杯茶来!”

月奴噗哧就笑了。

李仙缘尴尬的直咧嘴,摇拳求饶,“薛兄莫要再逗我玩了。说正经的,烧尾宴甚是重yào

,薛兄还是早做打算。至少先要弄清楚,须得宴请哪些人来前来赴宴?”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容我思量。”

烧尾宴将要请哪些人,这还真是内有文章,极有讲究。这是薛绍步入仕途之后的第一次结人缘、铺门路,也就相当于是谋同盟、找靠山、选阵营,对以后一生的仕途都将产生极为重大的影响。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前太子李贤刚刚被流放,新太子李显入主东宫不到半年。武则天志在高远峥嵘已露,朝堂之上出现了许多的权力真空正当用人之际,官场之上风云变幻暗流汹涌,机会与危机同在!

薛绍能把“烧尾宴”办成一个什么模样,意义可就深远去了。以往的薛绍虽然名声在外,但生活的圈子大多限于贵族与欢场,交友所涉不过是一些个膏梁子弟、纨绔二代,再不就是风月欢场上的一些老鸨龟奴、妓子嫖客,最多还有几个附庸风雅卖弄诗琴的风流书生。

既然是烧尾宴,当然不难专请一批鲜衣怒马混吃等死的膏梁纨绔,更不可能把哪个妓子哪个伶优叫来凑热闹。

薛绍仔细一琢磨,纵横欢场艳名远播的蓝田公子,在官场之上还真是半点人脉和根基也没有。就连那些在朝为官的薛姓族人,以往都没有什么往来。

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黎明,享shòu

了黄金睡眠的薛绍早早的就起了床,在院子里修liàn

“八段景”。这种养生功法最有助于养精蓄锐、益气培元。修liàn

方式简单又实用,站着可以练、坐着可以练,躺在床上也可以练,但是贵在持之以恒方才见诸成效。

李仙缘打着哈欠早早的出门去应职上班,见到薛绍在院子里练功不由得有些惊奇,“薛兄你还真是练上功夫了?……哦,养生八段景!”

八段景从秦朝时就开始广为流传,儒道释三家都对其颇为推祟,身为半调子道家神棍的李仙缘一眼就认了出来,倒也不奇怪。

“莫要吵我。”薛绍悠然自得慢条斯礼的练着功,“托天俯地理三焦,背后七颠百病消……”

“好,小生去也!”李仙缘嗬嗬的笑了两声,“薛兄莫要忘记,今日你还还要去吏部领取官凭告身,去光禄寺任职入官。”

“多谢提醒。”薛绍心说,就算我忘记了也肯定会有来逮着我去的。要不是左右人等拦着,小奇葩太平公主昨天就想跟着溜出宫来的;她今天不派人来叫我进宫,那才有鬼了!

奇怪,今天怎么不见月奴来练功,大清早的去了哪里?

薛绍正嘀咕着,月奴从户外回来手上提着一个木质的食盒,远远的就能闻到沁香的鸡汤味道。

“公子,我回来了。”月奴这个冰美人的笑容,很少像现在这样甜美,她道,“李仙缘家里厨具都不齐全,我在外面给公子熬了一瓮鹿茸鸡汤,趁热正好喝!”

“你大清早的,就出门干这事了?”薛绍笑道,“太平公主送的鹿茸,倒是派上了用场,但就怕我虚不受补。”

“公子不必担心。”月奴说道,“我只取了少许鹿茸,另加了一些党参和几味温良药材进去调和药膳,这汤恰能适合公子饮用,不会躁补过急。”

医武不分家,薛绍前世从小修liàn

形意拳,对中医医理与针灸、穴位和养生治伤都有所了解。很显然,自幼习武的月奴对药材与食疗这些也都不陌生。

关键是,鸡汤真的炖得很香。

“来,一起吃。”薛绍练完了八段景,正好吃早餐的点,闻到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动。

“我来伺候公子用膳便可……尊卑有别,月奴蔫敢与公子同瓮饮食?”

薛绍呵呵的笑,“月奴,私下里不必如此生分。赶紧拿碗来!这鸡汤可是真香,我饿了!”

“是,公子!”

月奴仍是不肯和薛绍同时用餐坚持从旁伺候,薛绍也就不再勉强于她,喝了几碗鲜美的药膳鸡汤又吃了两个芝麻胡饼,美味又饱腹。大唐虽然没有后世那些品样繁多的调品味,但胜在一切纯天然。药材也好老母鸡也罢,都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了。加上月奴的手艺也着实不错,薛绍吃得很痛快。

看到薛绍吃得这么香甜,月奴原本还有一点担心自己厨艺不佳的忐忑心情终于放松下来……这两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没有白废!

“我饱了。”薛绍有点不顾男神形象的拍着肚子打了个嗝,“剩下的鸡汤全归你,把它吃光!”

月奴噗哧就笑了,“公子,还剩大半瓮的鸡汤,月奴如何吃得下去?……再说了,这药膳方子是专为男子调配的。益气填精固本培元,月奴一介女流,不太适合。”

“哈哈!”薛绍笑了,敢情月奴也是觉得我纵欲过度阳虚体弱了,光靠修身养性和修liàn

八段景还远远不够,得靠食疗补回来!

月奴一下就臊红了脸,“公子,月奴并非他意……”

“那是何意?”

“我……”毕竟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家,月奴不知如何启齿了。

薛绍也就不调侃她了,笑道:“月奴,你倒是懂得许多医理。医武不分家,想必也是你义父教你的吧?”

“正是。”说到义父,月奴的神色小有一点飞扬起来,“义父他老人家曾是少林武僧,一身功夫笑傲天下罕有人敌,在医术上也有极高造诣。可惜月奴愚笨,连义父一成本事也没学到。”

“少林武僧?”薛绍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问道:“少林的功夫大多是阳刚一路,你一介小女子是怎么修liàn

的?他都教了你一些什么功夫?”

“义父是武学之奇才,他将一些男子修liàn

的少林功夫自行修改与创新之后,再行教给我这个女子。”月奴说道,“我跟随义父身边十三年,最初是练的柔骨内壮之功法,此后练得最多的就是腿上功夫和轻身功夫,诸如蛇行术、纵蹿术、陆地飞行术、飞檐走壁法和壁虎游墙术。义父说女子力弱不利练拳,于是就教了我一套达摩剑法用以御敌防身!”

薛绍听完就下意识的看向月奴的一双黄金分割的长腿,怪不得长得又直又长浑圆紧绷的一丝肥肉也没有,她的一身功夫大约有七成是练在腿上了。至于那套达摩剑法则是早就只识过了,凌厉!

天下武功源出少林,月奴义父能能教出这么多的少林绝技,可见不是个等闲人物。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结识一下。

“难怪太平公主的头上金钗,都被你信手拈来了。”薛绍打趣的笑道,“月奴,你若去做个女飞贼,这天底下能逮到你的人恐怕不多了。”

“公子莫要如此取笑月奴……”月奴的脸一下就红了,惭愧的低下头,“我就只要留在公子身边照顾伺候,此生再无他念。只求公子莫要嫌弃,别把月奴赶走就行。”

“傻话。把你轰走了我到哪里喝这样的鸡汤去?”薛绍笑呵呵的道,“你赶紧去吃早饭,这芝麻胡饼可是真香,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是,公子!”月奴欣然应诺。

“另外,从今天起我们就不住在李仙缘家里了。”薛绍略显神mì

的微然一笑,“饭后你收拾一下,我们走人。”

“公子,我们要回蓝田了吗?”

“不。你先吃饭去,稍后我自有安排。”

稍后,月奴在收拾行礼,薛绍取纸笔给李仙缘留了一封字条言说告辞,却没有交待自己的去向。

少顷,主仆二人出了门,薛绍步行,月奴依旧戴上了宫帷帽牵着一匹马,却叫随行而来的车夫返回一趟蓝田县,去把家里的老管家陈兴华接到长安来,就说公子有重yào

之事面授机宜。

掩上院门,主仆二人刚刚走到里坊的一个拐角,另一头就出现了一匹紫闱金络的马车。一看这车的制式,便知是皇宫里出来的。二人驻步看了一眼,金络车在李仙缘家门口停住,落下来一男一女。

准确的说,是一女子一太监。

“公子,那不是昨日宫中派来的宦官与使儿么?”月奴道。

“走!”薛绍扬一扬手大步向前。

公主病,得治!

不可事事如她心愿,随叫随到、千依百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如若今生真的无法撇开太平公主,那么,就必须将她好好的调教一番!——不然,怎么做薛家的小媳妇?

主仆二人避开了他们,从里坊的另一条道走了。

至此月奴心中已算明白,公子急于离开李仙缘家里,分明就是要躲着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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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要买房

漫步于里坊之间,薛绍想要好好的看一看这座古城长安。热衷于这段历史的考古专家安小柔不止一次的给他描述大唐长安的雄伟与磅礴,那样的心驰神往。如今到了城里亲眼可见了,怎能不细品一番?

“公子,请乘马!”月奴牵着马缰道。

“不用了。”薛绍悠然的道,“我这副身子骨就是欠活动,走走也好。”

月奴见薛绍神情自若心情颇佳,也就不勉强坚持了。牵着马落后他两步,静静的跟在身后。

薛绍感觉有点不习惯,扭头回看她一眼,“为何离我这么远?”

“月奴岂敢与公子齐头并进?”月奴小声道。

“何来这许多的繁文褥节?”薛绍有点不耐烦的道,“上前两步,与我边走边聊。难得如此悠闲的时光四处走走看看,身边有美人儿相陪却离我甚远,岂不是大煞风景?”

美人儿?

月奴芳心骤乱脸一下就红了,神情极是尴尬的上前了两步,局促不安的眼睛都不知dào

往哪里看。

身为一枚女汉纸,怎么能这么害羞呢?薛绍有点哭笑不得,此前的薛绍一直冷落她,跟了有两年怕是都没说过几句话。罢了,时间长她慢慢就会习惯了。

主仆二人,往西市而去,一路走走看看,薛绍也算饱了一回眼福。这可比参观那些后人仿建的“古城风景区”有趣多了。

大唐的长安帝都,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恢弘磅礴!

整座城,如同一个四方的棋盘,东西宽约二十里,南北纵横十八里,围边有高达六七米的坚厚城墙围拢起来。这样巨大的城市规模,就是拿到现在的大都市来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皇城与宫城据于北方,凭终南山龙首而建。一条宽达一百五十米的大街,出皇城以南的朱雀门直通长安城的明德门,将整个长安城一贯而穿一分为二,名唤“朱雀门大街”。

以朱雀街为轴心,长安城另有东西大街十四条,南北大街十一条,将整座城池划分得严井有条宛如围棋棋盘的格局。各个“格子”皆有围墙圈围,称为“坊”。每坊各有名称,住着不同等级与职业的居民,如同现在的“小区”。

每坊之间的街道宽达四十到六十米之间。光是这小区街道拿到现在的大都市去比,都是不落下风。

长安,当得起“壮阔”二字。

眼前这座城池身为大唐的京都,便是现如今东亚大陆的政治经济与文化核心,汇天下名流,聚人间精粹。东西二市驰名宇内,凡天下珍玩皆可在此寻觅踪迹。

尤其是西市,便是现如今天下第一集市。商埠之活跃、货品之丰富,令人喟叹称奇。

薛绍与月奴主仆二人徒步而行,到了西市已是正午时分,正当打尖吃饭。若大的西市被街道划为“九格”,每格皆有不同的商业用途,有贩金制银“金肆”,有吃喝玩乐的“酒肆”,其他各有贩布卖米、买马卖刀、小吃家俱的市集,一应俱全。一般的交yì

店铺都不算太大,颇有一点现在集贸批发市场的味道,除了门店所有的商家都另有商号与仓库,若有大棕的买卖便到商号与仓库进行交yì



西市这里,最多的就是“邸店”。

所谓邸店,就是给往来商人存放货物、进行交yì

并提供住宿饮食的地方,有点“中介交yì

所”的味道。很多的中介人居中活动,为往来的商旅货物寻找买家或者卖家,从中抽取差价赢利,名唤“牙人”。

“月奴,今日我们就找家邸店住下。”薛绍说道,“少时饭后你去活动一下,找个办事妥当的牙人来见我。”

“公子莫非想经商?”月奴不禁有些惊愕。

大唐再如何开明与包容也毕竟是个阶级社会,“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唐律之中都有明文规定,“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也就是说当官的有爵位的不可以去经商,商人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当官,连从军的资格都没有。虽说本朝的商人因为武后是出身商家之故社会地位已经显有提高,朝廷也一直在鼓励促进商业发展,但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世规俗念是一下无法改变。

贵族名流、官宦之家去躬身经商,那会被人耻笑的!

“不。”薛绍微然一笑,“我要,买房!”

在风月之地名声显赫的蓝田公子,到了商肆这边却没几个人认识他。这倒是让薛绍落了个清静,也正是他跑到邸店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来歇脚的重yào

原因。如果蓝田公子跑到酒肆现个身,保不齐就要被那些妓院、酒店的人内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那可就真是焦头烂额了。

主仆二人找了家颇具规模的邸店住下,简单的用过了饭菜,便有牙人主动来伺候。薛绍就把买房的要求交待给了月奴,让她去张罗周旋。

邸店这里买卖货物的居多,交yì

房产的可就少了。长安这里寸土寸金,想要买房置宅谈何容易?光说房价,就有直追如21世纪的天朝帝都之意。就算偶有人家要出售宅院,也不是一般人敢于问津买得起的。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个跟白居易有关的挺有名的历史典故,就是在说长安物价之不菲。

因此,邸店这里握有房源信息的牙人,并不多。往来走了七八拨牙人,皆是无功而返。

薛绍也不着急,索性在邸店的小房里歇息打盹睡个午觉。方才入睡不久,却听闻户外月奴轻拍房门唤道:“公子,有牙人来绍介房屋了!”

薛绍翻身而起扯了个哈欠,略略整了一下衣服,“请他进来。”

月奴推门而入,“请!”

“多谢!”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女子?”薛绍略感意wài

的朝门口一看,正与一个女子四目相对。

这女子的皮肤特别白晰,如同抛光打磨过的玉石。柳眉弯弯明眸善睐,俏鼻樱唇生了一副标准的美人儿鹅蛋脸。无论是以唐人的审美或是21世纪之人的眼光来说,眼前这名女子,都可称得上是一个出色的美人儿。

商人惯着白衣,眼下她就穿一身纯白色的圆领窄袖、束腰长摆的胡服男装,未结发髫头发只是简单的束起扎了一根簪子,尤其显得干练而潇洒,颇有几分职场白领的风范。年纪大约和月奴不相上下。

女子进屋后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同扫描仪一样飞快的在薛绍身上扫了一眼,没有过多的寒暄客套也没有犯花痴,只是面带微笑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小女子虞红叶,是此间邸店的掌柜。郎君仿似有些面生,不知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郎君,即是大唐口语之中对年轻男子的普遍称呼,相当于现在的“帅哥”。与之对应的女子称呼,则是“娘”或“娘子”。无论生熟或是老幼,女人皆可如此称呼——当朝皇后武氏早年在服侍太宗皇帝时就被他取了个小字叫“媚”,武媚娘之名由此而来。

“京兆蓝田人氏,承誉。”薛绍把自己的表字、也是前世的名字报了上去,拱手回了一礼,“有劳虞掌柜亲自接待了。”

“原来是承郎君,幸会。不知郎君在长安置宅所为何用?”红叶公事公办干练直爽的微笑道,“并非红叶着意打听郎君的私密。唯有问清用途,才好挑选房宅。”

薛绍微然一笑,“如此说来,虞掌柜的手中倒是握有不少房源?”

“不多。但正好满足郎君所需。”虞红叶答得滴水不漏。

“我买来闲居。”薛绍答道,“不求奢华招摇,但求清静宽敞。”

“大隐于朝小隐于野而中隐于市,契合儒家中庸之道。郎君好风采!”虞红叶展颜一笑,“红叶知dào

,该给郎君绍介哪处房屋了。”

“哦,说来听听?”薛绍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百闻不如一见。就请郎君随某一行,就地观看再作定论。”虞红叶颇有男子风范的自称为“某”,且先发制人的拱手一拜,“郎君,请!”

薛绍嗬嗬一笑,“好!娘子,请!”

月奴深看了那女子几眼,心说这个年轻女子见了我家公子,居然不卑不亢也不改颜色,倒是少见。

薛绍却觉得,那女子年纪轻轻但是绝对够精明,肯定早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混成人精了。她一点也不急于跟我谈价钱直接就带我先去看房,显然,她是半点也不担心我买不起,也不怕我瞧不上。

换句话说,区区的几句交谈,我薛某人的底气和来路,她就已经在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样的精湛眼力和行事的果敢利落,皆属不凡。另外,大唐的女子一般都不取大名,只有小名或者乳名。现如今贵为皇后的武氏,都只有一个李世民帮她取的“媚娘”的小名,“武曌”则是她登基为帝以后自己给自己取的。虞红叶,这显然是她为了便于经商而自取的名字。

虞红叶安排了两辆马车,她与薛绍各乘一辆,月奴骑马,一行人望长安东南角而去。出了西市横穿朱雀大街,走了有小半天,到了青龙坊停下。

青龙坊毗邻曲江坊,曲江坊就挨着长安城墙,再走可就快要出长安城,这里已经可以算作是长安城东南一隅的郊区了。

这一带地势较高内有山丘林立,山下有水环绕而过,由此也就有了一片水田。早年隋文帝建都之时嫌弃这里地势太高冲撞了城北的龙气,因此才叫人深挖曲江建造芙蓉园。从此,曲江池与芙蓉园成为了皇家游玩的园林,僧侣民众也时常来此踏青游玩。

青龙坊离曲江池极近,登丘可眺芙蓉园里的皇厥宫殿。青龙坊与曲江坊,就是长安城的一处“旅游胜地”,就如同现在的高档度假村。

因此,地方虽然偏僻,房价必然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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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诡异新居

“郎君且看,那里便是芙蓉园。”虞红叶抬手朝东南而指,“房屋就在青龙坊以内,有曲江穿坊而过。龙行水,虎从风。郎君居于水兴之地,如若为官定能青云直上,若图功名定能鱼跃龙门。水亦主财,郎君就是下躬经商也可一本万利呀!”

“承你吉言!”薛绍呵呵直笑。这个小女子当真会做生意,其实这地方已经很偏僻,去最近的东市喝一顿酒都得骑马跑上大半个小时,但又房价不菲。被她舌灿莲花的一说,却似有万般好处。

“郎君,请!”

虞红叶带着薛绍一行人进了青龙坊,停在一处庄院门口,拿钥匙打开了大铜锁,推门而入。

与城内其他各坊的居民房不同,这处庄院很大。高墙大院朱门大户,此前定是富贵人家的住宅。进门就看到一栋大瓦房,不新不旧斗拱飞檐,典型的唐式建筑,颇显大气。

整个庄院以大门和瓦房的正厅为中轴呈对衬分布,庭院内左种杨柳右植花草,进深三重院落。迎面看到的大瓦房那是待客主事的正厅,二重院落才是主人的寝居之处居于整座庄院的核心,一栋两层的木楼,同样的斗拱飞檐铺就了蓝色的琉璃瓦。内里第三层则是客房偏院,与户廊平行的侧屋则是仆婢与妾室的居所。

除三进院落与宅前的花圃庭院之外,后方还有一大片富贵人家惯爱的马球场。只是房屋荒废无人居住,这片球场如今长满了一片野草。

里外三层的院落,主屋正宅与侧屋廊坊紧密相连混然一体,屋顶错落而有致显得层次分明井井有条。随处可见流苏纹、火焰纹及天外飞仙等富丽丰满的装饰图案,给整座古朴而淡雅的庄院平添了几许灵动的艺术韵味。

由此可以见得,这间宅屋以前的主人品味不低,而且非富即贵。

“公子,这间大宅必然价值不菲!”月奴小声的感叹道。

“看看再说。”薛绍无所谓的道。

虞红叶陪着薛绍在宅院里仔细观光了一回,自信满满的微笑道:“郎君可曾满yì

?”

“长安之地寸土寸金,如此庞大的一处庄院,我未必能买得起。”薛绍说道,“我若答说不满yì

,便是我不实诚。但我若说满yì

,这栋豪宅怕是就要卖得更贵了。你叫我如何回答?”

“郎君真是个直意爽快之人!”虞红叶一点也不尴尬,神mì

的婉尔一笑,背剪双手像一个老夫子那样的踱起了步子,悠然道,“不如这样吧!——郎君且先在这里住下来,时日不论。什么时候决定买了,郎君再找我来商谈价钱;什么时候觉得不喜欢了,随时搬走,我分文不取。”

月奴在一旁听到她这番言语不由得眉头略微一拧,心中生出许多的警惕来。暗说这个叫虞红叶的女子真会做生意,他让公子先住进来,等住得习惯了不愿意搬走,她再趁机索要高价!

“那我要是既不买也不搬走,一直死乞白赖的住在这里呢?那岂非是租金都不必付了?”薛绍笑道,“你也同意吗?”

“同意。”虞红叶微微一笑,“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郎君定然不是那种贪图蝇头小利之人——闲话休絮,郎君打算何时搬进来?”

月奴上前一小步准bèi

插上一言,生生的忍住了……公子在谈正事,何来我说话的份?

薛绍转头看了月奴一眼,“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公子,月奴只想说,这天下间从来就没有白占的便宜。”月奴既不热情也不冷漠的瞟了虞红叶一眼,淡淡道,“长安之地一房难求,此宅虽然地处荒僻但近山傍水格局甚佳,正是许多达官贵人孜孜以求的富丽山庄,绝对是有价无市。但看马球场上的野草长势,这庄院空了至少有三月之久无人居住,如今又这样百般利诱的想要卖给公子。月奴认为,此宅必然有其诡异之处!”

薛绍听完不由得一笑,转头看向虞红叶,“你认为呢?”

“我认为,这位姑娘言之有理。”虞红叶半点慌乱也没有,婉尔一笑道,“实jì

上,有九成九的人都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因此对此宅敬而远之。有时候想想,红叶觉得好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月奴微眯了一下眼睛,冷冷的盯着眼前这个行为诡异的商人女子。

“这就好比一件稀世的珍宝遗落在了人潮熙攘的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尽皆视而不见。”虞红叶面带微笑的道,“前面的人错过,因为他们不识货;后面的人错过,因为他们看到前面的人没有弯腰去捡,所以也就臆断那件珍宝只是别人随意丢弃的废弃之物,一文不值。”

说到这里虞红叶停顿了一下,婉尔一笑看向薛绍,“这世间许多的珍宝,就是因为遭遇了太多不识货的人和太多盲目跟从的人,从而沦为了平庸。”

月奴有点愠恼的剜了虞红叶一眼,你是在拐着弯骂我是个没眼光、不识货的平庸之辈吗?

薛绍微笑,“你这样看着我,是在期待我是一个识货的人?”

“是的。”虞红叶微然一笑道,“郎君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不是那种平凡庸碌之人,定有自己的眼光与主见。”

“这个马屁拍得不错,我很喜欢。”薛绍笑道,“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会做生意。但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怎么说?”

“我打算在这里先住上一段时间,然后趁这段时间寻找更加合适的住处。”薛绍说道,“到时候我再搬出去,你认为这样可行吗?”

“非常可行。”虞红叶丝毫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说道,“如果是我,我也会想这么做。到时郎君若有差谴,红叶一样会不遗余力的帮郎君寻找新的住宅。总之,一直要到郎君满yì

为止!”

“有意思。”薛绍说道,“月奴,准bèi

搬家!”

月奴略微一惊,但薛绍既然已经下令,她不再多说,深看了虞红叶一眼后她应了诺,“是,公子!”

虞红叶拍了下巴掌,“来人,将东西搬来!”

“是,掌柜!”几名随行而来的车夫杂役应了声,很快搬来几大包随马车一路运来的东西。

“郎君,这里有两套全新的床褥棉被,奢华贵丽谈不上,但绝对暖和与舒适。”虞红叶说道,“天色渐晚,郎君就不必车马劳顿的赶回邸店住宿了。今晚,就可以入住此宅下榻。小女子让手下这些人先把卧室收拾打扫一番,茶水沐汤一应足备。郎君权且住下再说,意下如何?”

“你还真是想得周到。你这样的人,不发财都没天理了。”薛绍不由得笑道,“好吧,我先住进来再说!”

“日后郎君若要搬家或是购置家私、装簧新宅,一切尽管吩咐。”虞红叶如同男子那样抱拳推手一拜,“红叶竭为效劳,定让郎君满yì

!”

“有劳虞掌柜!”薛绍回了一礼,尽管心里还有许多的疑惑,但也犯不着跟虞红叶婆婆妈妈的问个没完。

一栋房子而已,她不怕亏本贱卖,我还怕占了便宜吗?薛绍淡然处之的如此认为。

虞红叶的手下人办事很利索,很快就将二进院的主宅打扫了一个干净,方便薛绍今晚入住。

长安的皇城与宫城坐北朝南,因此长安的民居房屋都是坐东朝西,不可冲撞了帝王龙气。薛绍选了二楼东头的一间房做为自己的房间。

房内有几样简单的家具。月奴亲自进去收拾打扫,前主人睡过的床公子是肯定不能睡的,改日再要去买新床。今天她便理好了睡榻铺好了被褥,将就先睡一晚。

收拾停当后,虞红叶前来辞别,“一切简陋,只好委屈郎君暂且住下了。从明天起,红叶每天都会派一个人来联络。郎君若有差谴,只管开口!”

“好说。”

“告辞!”

虞红叶带着她的手下人,驾着马车走了。

薛绍看着一脸狐疑的月奴有点好笑,“你好像有很多的疑问?”

“公子,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月奴憋了好久,终于可以说出来了,“这栋宅子和蓝田薛府差不多大。但若论价值,至少是两倍!……如此奢贵的一处住宅,那个虞红叶何以判定公子能够买下,以至于她能如此放心的先让公子住进来再说?”

薛绍笑道:“你都当着虞红叶的面叫了我好几声‘公子’了。她就算不知dào

我的确切底细,也多半猜到了我的家世来路。”

“呃……”月奴连忙捂了一下嘴俏脸儿一红,“月奴疏忽,真是该打!”

“商人的眼光和嗅觉,历来都是最为灵敏的。就算你不说漏嘴,她也能发觉。”薛绍说道,“那个虞红叶虽然年纪轻轻,但聪明过人思维敏捷,行事干练口才出众,显然是在商场之上摸爬滚打已久,查颜观色的功夫非比等闲。”

“月奴惭愧!”月奴羞愧的低下了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必惭愧。”薛绍笑道,“我敢打赌,她没有你这样的警觉与身手。”

月奴斗然眼睛一亮,“公子,方才打扫房间之时,月奴有所发xiàn

!”

“说来听听?”

“这处宅子,恐怕……”月奴的脸色有点略微发白的难看,生怕说错话,因此生生的停住了。

“不干净,闹鬼,对吗?”薛绍淡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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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凶宅魅影

月奴惶然一惊,“公子早就知dào

了?!”

“和你一样,进了宅子里我才知dào

的。”薛绍满不在乎的道,“虽然经过了事后的清理,但是宅子四处仍然留下了不少的痕迹。这里曾经,不止一次的做过驱魔镇魂的道场法事。”

细心谨慎观察入微,这是一名特战队员的基本要求与入门功课。要是这一点眼力都没有,前世的薛绍恐怕早就死过一万次了。

“对,月奴也发xiàn

了!”月奴略有一点紧张的道,“正堂、主宅和别院的许多地方,都有烟火薰烤的痕迹,肯定是燃烧黄纸之后留下来的!在马球场的杂草丛中,月奴也发xiàn

了没被清理干净的纸钱和香烛残梗……那个虞红叶好不可恶,将这样一处死过人、还闹鬼的宅子,卖给公子!”

“长安是一座历时数百年的古城,兵乱都发生了无数次,哪处地方没有死过人?”薛绍不以为意的道,“至于闹鬼……月奴你见过鬼吗?”

“没有……”月奴虽然习武而且胆大,但毕竟是生活在大唐时代的人,还是个姑娘家。说起这个,还是多少有一点心里犯怵。

“那我们,就捉个鬼来玩一玩吧!”

“啊?!”月奴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公子,这……”

薛绍笑道:“这里景色宜人环境幽静,我很是喜欢。不管它是闹鬼还是闹贼,总之,我在这里住定了!……月奴,你若是害pà

,就回蓝田去!”

月奴深呼吸,娇挺的美峰慢慢的隆起,又慢慢的回落,“月奴不怕!!公子在哪里,月奴就定要跟到哪里!休说是闹鬼,就是上天入地月奴也定要跟在公子左右!”

薛绍看着她的丰满美胸,波动拳,这可是绝活儿!

月奴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又不好躲闪,于是避开薛绍的视线,低下了头。

薛绍微然一笑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雾色山丘与朦胧的芙蓉园,说道:“天色渐晚,早点歇息。记得关好门窗。”

关好门窗?……月奴嘴上说不怕,仍不由得汗毛直竖。

“你慌什么?我只是看这天色觉得,今晚可能会有雷雨大风。”薛绍道。

月奴轻吁了一口气,“月奴知dào

了!公子也请早点歇息!”

夜间,果然春雷滚滚,下起了一场大雨。

太平公主所住的大明宫蓬莱殿里,也是一片电闪雷鸣!

“朱八戒,你竟如此无能,真是一条吃泥巴的蚯蚓!”太平公主指着胖宦官的鼻子骂,“本宫早该把你埋掉了!”

“公主殿下千万息怒。小人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殿下气坏了身子却是得不偿失啊!”朱八戒两条大腿都在哆嗦了,仍旧壮着胆子来哄太平公主。

“那个薛绍也是当真可恶,答yīng

过本宫要去射猎的,居然躲了起来!”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你们当真寻了一天,也不见他的人影?”

“回殿下话,小人岂敢怠慢?当真是在长安城里寻了一天,就连李仙缘也不知他的去向。”朱八戒小心翼翼的答道,“薛公子在李仙缘家中留书一封就走了。长安之大,要找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

太平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转,突然诡奇的笑了起来,“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蓝田寻人,一路堵在光禄寺府衙门口守株待兔!我就不信了,薛绍受了官职还会不去上任的!”

“如此妙计,公主殿下果然睿智过人、英明神武!”朱八戒连忙笑眯眯的拍起了马屁,“可是小人若是找到了薛公子,该用何样明目去跟薛公子说,让他进宫来面见公主呢?”

“呃!……”太平公主不由得愣了一愣,是呀,此前还可以用探望伤病为由,现在我该要以何样名目让他来见我?我堂堂的公主,漫天遍野的去找个男人进宫来陪我玩儿,传将出去可不好听呀!

朱八戒耐心的等着,可不敢催。

“就说……”太平公主踱着步子拍着小脑门儿,眼睛湛亮湛亮的寻思了一阵,嘻嘻一笑,“就说本宫要去射猎,召他引马相随——此前他自己答yīng

过的!”

朱八戒顿时眉开眼笑,“公主殿下当真睿智,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噢,那你投一个给本宫看看!”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

“呃……”朱八戒轮了几下眼睛,趴到了地上四肢和脸都贴着地,“公主殿下请看,小人投得好是不好?

“公主殿下?”

“……咦,人呢?”

朱八戒抬头一看,太平公主早就走了,就剩一群小宫婢和小宦官在那里嘻嘻哈哈的怪笑。

……

“咔嚓嚓——”

闪电撕破夜空,瓢泼大雨。

薛绍小练了几手形意拳,对比于前世的那副身体,显得有些脚底虚浮下盘不稳,明显是纵欲过度导致有些亏虚。

按照中医与古武的观点,精、气、神为人之三宝。精为生气之源,气为养神之所,神乃生命之主宰。精足则气足,气足则神充,神充则阳刚外溢;若精枯则气竭,气竭则神无,神无则命休。形意拳就十分注重“养精”,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由内而外的强壮体魄,增强体质。

虽然薛绍绝对不是那种把男欢女爱视作洪水猛兽的封建老夫子,但出于健康与生命安全的考lǜ

,眼下也不得不清心节欲了。他习惯了前世的那一身腱子肉,虽然不像健身房里提炼出来的青蛙肉那样具有观赏性,但是匀称强健而且充满永不枯竭的体能与惊人的爆fā

力。

趁现在还只有二十岁,练!

薛绍住进这座偏远幽静的庄院里,一个重yào

的原因就是觉得这里够僻静不会有太多人的打扰,依山傍水空气好有益健康而且适合野外煅炼。身体是一切的本钱,薛绍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初步的健身计划,就像当初入伍后在新兵连一样的先来个体能特训。

拯救身体强健体魄,刻不容缓。

练了一轮八段绵之后,薛绍正准bèi

躺下入睡,冷不丁的听到户外传来一个“叭嗒”的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折了的声音。

窗外雷雨交加,可是薛绍凭借出众的听力洞察到了这一声响动。心下一想,月奴睡在第三进的别院里,大半夜里不至于跑到这里来。

莫非闹贼?

一个翻身,薛绍像狸猫一样的翻身而起摸到窗边,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朝楼下观望。

一个闪电破空而过,将整个漆黑的雨夜照亮了几分。倾盘大雨,主宅二进院的天井里,杨柳树的树枝疯狂飘飞,如同群魔乱舞。

没有什么发xiàn



这雷电交加暴雨倾盘的,若大的古宅里一片冷清寂寥寒意森森,若是换作胆小之人,还真会有些胆战心惊。

薛绍前世在军队里的时候,为了煅炼胆量什么训liàn

没有经lì

过,后来成了雇佣兵经lì

的凶险与恐怖更是数不胜数,夜宿坟场都是小儿科了。眼下此景,当然是不以为意。

观察了一阵没有什么发xiàn

,薛绍正准bèi

离开,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惊雷滚滚而下。

二进院的长廊拐角之处,闪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往三进院别院而去!

薛绍习惯性的双眼一眯,还真有人!

莫非是什么采花大盗,冲着月奴去的?

虽然薛绍对月奴的身手有信心,但要是那贼人使上“下迷药”这类的旁门左道,万一真的伤到了月奴可不好!

无声无息的溜出房来,薛绍像是回到了前世一样,化身一个隐藏在黑夜中的幽灵,悄悄的朝三进院而去。

迅速,轻盈,静默无声,潜伏侦察这门功夫薛绍早就练到了炉火纯青。虽然现在这副身体还不是特别的强健,但要执行这种简单的“任务”,也是游刃有余。

薛绍很快跟上了那条白影,它走得很平稳,但是并不快。夜色之中看得不是太清楚,只知dào

白影好像还打着一把伞,将肩部以上都遮挡着。

白影已经走到了月奴所住的仆房附近,房里熄了灯,月奴应该是早就睡下了。白影似乎知dào

那屋里住了人,于是小心翼翼的拐了个弯,从廊道的另一边慢慢走过,朝马球场的方向而去。

薛绍有点好奇,看来这个白影还对宅院的分布挺熟悉,也不是冲着月奴来的——那它是想干什么?

为了一探究竟,薛绍悄无声息的跟着那条白影,穿过了三进院的天井,来到了后院马球场边。

白影站在马球场的观战席回廊下站住了。打着一把伞,定定的看着回廊边的一堵墙,一动不动。

薛绍更是好奇,大半夜的闯进来一个人,顶风冒雨的盯着一板墙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薛绍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缩身一藏,躲进了黑暗之中,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伪装隐藏,这门技术可是特战队员的基本功。薛绍现在缩在墙角极暗之处、一般人的视线很难注意的地方,浑身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毫无生命特征本身就是墙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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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墙中之鬼

片刻之后,回廊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轻盈如野猫的身影,同样是摸着墙角悄无声息的来,目标,好像是也是那个白影。

薛绍不由得暗自一笑,习武之人目明耳聪,月奴的警惕性果然蛮高,她也跟出来了!

就和薛绍一样,月奴同样没有打草惊蛇,或许她还有一点点的害pà

。毕竟大半夜的雷电风雨交加,家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全身白衣来历不明的人,任谁都会三分胆寒,更何况还是一个非“无神论者”的年轻女子。

月奴远远的就停了下来,静观其变。

“哧——啦”!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那个白影仿佛还被吓了一吓,手中打的一把油纸雨伞晃动了几下。

紧接着,滚滚春雷落了下来,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白影死死盯住的那板墙上,像放投影一样的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象——好像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跪在地上,双手朝天举起高仰着脖子,像是在痛苦的呐喊!

没有声音,影像持续的时间也极短,差不多只有两秒钟。

薛绍顿时瞪大了眼睛——还真的闹鬼了吗?!

“啊!——”白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但很快捂住了嘴。

“女人?”薛绍更加吃惊。

藏在不远处的月奴估计也是吓了个够呛,如同一阵疾风飞快的闪走。身如飘絮的几个起落,她踏着房梁屋檐轻盈如狸猫,跳到了薛绍所住的主宅二楼卧室门前,狂喘粗气神情恐惧,果duàn

的拔剑而出当起了门神。

“恶鬼凶灵,休想伤到我家公子!”

与此同时白影手里的油纸伞吓得仓皇掉落,她惊慌失措急忙将伞捡起转身要跑,脚下湿滑一个趔趄,惊叫一声就朝前摔倒下来。

薛绍如同一匹扑食的猎豹猛然蹿出,在那条白影倒地的瞬间将她稳稳托住。

白影的额头双眼,正对着回廊扶手的一处尖突之处,相隔不过一寸之远!

电光火石之之间,白影仿佛是吓懵了,全身绷紧如同拉紧了的弓弦,眼睛几乎要瞪得爆出眼眶来,连呼吸都凝滞了。

薛绍只觉得怀里一阵温香暖玉的,双手还握住了一对丰满又柔软的肉肉。下意识的捏了一捏。

大唐女子可不会戴上加衬了厚实海绵的胸罩,货真价实,手感绝对一流。

薛绍阅女无数的这一双手,早已把撩拨女人的技艺练到炉火纯青。

“嘤……”白影发出了一记浑然不觉的娇羞呻吟,吐气如兰身子一软,全然落在了薛绍的怀里。

薛绍双臂一用力将怀中之人完全抱起,站直。

“白影”先被闹鬼吓了个够呛再又仓皇摔跤,电光火石之间被人救住抱起,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仓促了,她的脑子里像是完全空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连呼吸都要忘了,瞪大了一双宝石般的美眸怔怔的看着薛绍,像是刚满月的小猫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好奇中带着迷茫,好奇中带着恐惧。

脸上,一片吓坏了的煞白。

薛绍无比绅士的微然一笑,“虞姑娘,你没事吧?”

“承、承郎君,怎么是你?”虞红叶恍然回过神来,眼睛仍是瞪得很大。说完这句方才醒悟,脸刷的一下变作通红。

“请放我下来!”

“小心。”薛绍将她放下。

虞红叶双脚触地,惊吓之后腿脚发软险些再次摔倒。薛绍伸手一扶,虞红叶却下意识的双手往胸前一护。薛绍不禁心中暗笑,只是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肘。

“夜寒雨湿,虞姑娘不妨到我婢女的房间里来坐一坐,喝杯姜茶驱驱寒气,定一定心神。”薛绍微笑道,“顺便,承某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虞姑娘!”

“好……吧!”虞红叶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终究是瞒不下去了。

二人结伴往月奴的房间而走。走到一半月奴从天而降落在二人面前,再度把虞红叶吓得惊惶大叫一把扑进了薛绍的怀里。

“公子,你怎么……虞掌柜?”月奴看到他们二人拥作一团,很惊诧。

薛绍脸一板,紧紧抱着虞红叶,“姑娘莫怕!——月奴,你大半夜的突然一下跳出来,是想吓死人吗?”

手感真赞。虞红叶拥有一副传说中的女人最高境界的身材——看起来瘦,摸起来有肉!

“月奴该死!”月奴慌忙跪下来,心说我可没见到公子你被吓坏啊,反而是在美美的怀抱佳人!

片刻之后。

连受惊吓的虞红叶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缩着身子坐在月奴的床榻之上,身上披着一床棉被,仍在轻微的瑟瑟发抖,眼神也有点发直。

月奴站在一旁咬着唇拧着眉双手紧紧拽着手里的剑,表情严肃到肃杀,脸也也略有一点发白。

只有薛绍像个没事人一样悠然的坐在一旁的大椅上,茶盖子刮着茶杯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嗞嗞的喝着茶水。

“嘭——嚓嚓!”

闪电裂空,惊雷滚滚!

两个女子都不约而同的发出轻微颤抖,虞红叶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

“别慌,有本大仙在此,任何妖魔邪祟也伤你们不得!”薛绍慢条斯礼的放下茶杯,大义凛然的道。

大仙?

虞红叶与月奴相视苦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那种会捉鬼的道人神汉呢!

不过听了薛绍这一句话,她们心中都没来由的塌实了不少。出于人类的天性,一但面临危险,女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希望有个男人在身边提供保护。就算是武艺高强的女汉子月奴,也概莫能外。

薛绍站起了身来慢慢走到虞红叶身边,说道:“虞姑娘,你深更半夜偷偷的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被鬼吓?”

虞红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郎君莫要口不择言,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你还嫌我吓得不够吗?”

月奴胆子也算是很大的了,此时也不由得浑身一阵汗毛倒竖,小心的道:“公子,那是何方妖魔鬼怪?”

薛绍凝眉正色道:“以我的经验来判断,那是一只——”

话说一半,他故yì

卖关子停住。两个女子都瞪大了眼睛,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墙中鬼!”

“啊!”

薛绍随口编造的一个词,效果却是很不错,把两名女子都吓得一齐惊叫了一声。

“公子你当真认得?你何时有了这样的修为?”月奴惊讶的道。

薛绍神mì

兮兮的微微一笑,很有大尾巴狼风范的来回踱了两步,“你难道不知我朋友众多涉猎广泛?在我的朋友当中,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有。闲来无事学一些奇门遁甲阴阳术数,也不足为奇嘛!”

“公子当真懂得这等法门?”虞红叶惊讶的脱口而出。

听她这叫出“公子”月奴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我真是粗心,又当着虞红叶叫“公子”了!

薛绍不以为意微笑道:“这墙中之鬼定是蒙冤而死,因此阴魂不散附在那墙中。但凡雷雨交加阴气浓郁之时,就现身出来泄吐阴冤之气!如若不出所料的话,那人该是此前的屋主。虞姑娘,我说的对也不对?”

“对极、对极!公子当真是高人!”虞红叶惊诧无比的瞪大眼睛,“此前我还请了许多声名远扬的道人和高僧先后在此做了法事,都未能将这冤灵驱逐或者降伏!不知公子能否……”

“你让我驱鬼?”薛绍不由得笑了。这就高人了?要是这点分析推理能力也没有,我还活个什么劲!

虞红叶满怀惊奇甚至带着一丝崇拜的点了点头。

月奴也惊奇不已的看着薛绍,仿佛第一天刚刚认识他一样。

薛绍“呵呵”的一笑,慢条斯礼的踱了几步走回大椅上坐下,拿起茶杯来慢慢的饮。

“公子若能驱鬼……”虞红叶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此宅半价售与公子!”

“成交。”

虞红叶一时愕然,怎么有点上当了的感觉?

薛绍笑眯眯的放下了茶盏,说道:“但是,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除非虞姑娘如实相告,否则,这宅子就是白送给我,我也不会出手驱鬼!”

“公子请讲!”

“好。”薛绍笑眯眯的道,“第一个问题,虞姑娘是否早就知dào

我的身份来历了?”

“没错,我的确知dào

。”虞红叶并不否认,如实道,“虽然邸店里的伙计不认得公子尊颜,红叶却是有幸远远的见过公子一两次。蓝田公子薛承誉的大名,如雷贯耳。公子不认得红叶,红叶却认得公子。这应该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薛绍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继xù

道,“今晚雷雨大作,你不露声色的悄悄潜进府里,究竟所为何事?”

虞红叶面露一丝惭愧之色,略显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说来惭愧!原本红叶以为,请了和尚道士做过法事之后,那墙中鬼就不会再作祟了。逢巧公子刚刚入住就遇上电闪雷鸣。红叶放心不下怕吓到了公子与月奴姑娘,因此壮着胆子偷偷跑进府里一观。初时还好,那墙中鬼并未现身。正当红叶稍稍放心准bèi

离开之时,岂料它就……”

“于是你吓坏了?”薛绍笑道。

虞红叶的俏脸儿微然一红,下意识的避开了薛绍的视线。吓坏自然是吓坏了,但你的手却摸在了我的……

偏偏薛绍还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这让虞红叶的心里不禁暗暗有些羞恼。

月奴想起那面墙上的诡异图像也有些心有余悸,深呼吸,胸前波澜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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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公子捉鬼

薛绍看到两名女子都吓得不轻了,挺有一种邪恶的成就感,呵呵的笑了两声,“虞姑娘,你可知dào

那墙中鬼,生前是何人?”

虞红叶被问得娇躯微微一颤,“薛公子不是可以通灵么,奈何还要问我?”

“通灵和驱鬼是两回事。”薛绍的言语表情就像是一名教授在讲课一样,专业又严肃,“如果不问清那墙中鬼的来历,我也是无从下手。”

“好吧……我告sù

你!”虞红叶喝了一口茶,用深呼吸来壮胆,“其实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那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十几年前?月奴不由得感觉得身上一阵阴冷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真想凑到了榻上和虞红叶挤到了一起,再披上了那床棉被。

“有本大仙在,不用怕!”薛绍信誓旦旦的道。

虞红叶壮着胆子,小声说道:“薛公子可曾听说过,十几年前龙朔宰相上官仪之事?”

“略有耳闻。”薛绍点了点头。

上官仪,当初安小柔经常和他一起讨论这个人。龙朔年间他成为高宗李治的宰相,因仇视武皇后嚣张跋扈把持朝政,于是劝谏李治废后。当时李治也同意了,就由上官仪草拟废后诏书。结果事泄,武皇后向李治苦苦哀求,李治又心软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由此,始作甬者倡导废后的上官仪,后果就可想而知了。宰相做了没两年,他和他儿子几乎满门被诛落了个无比凄惨的下场。

不过,上官仪之所以能被一些后人津津乐道,更大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场政治风波,而是因为他的孙女!

上官仪的这个孙女在家族事发之时还十分年幼,因此只是被抓进宫里配没掖庭,成了一名奴婢使儿。谁也没有想到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这个复姓上官的奇女子再也没有被人们所遗忘,她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史话评书与诗文集著之中。

她就是——上官婉儿!

“此处宅子最初曾是上官仪修建的,后来传给了他的儿子上官庭芝。”虞红叶说道,“上官仪父子被诛之后,这处宅第被罚没朝廷所有。马上朝廷将它赐给一名卓有战功的将军,岂料那将军住进来之后发xiàn

屋中闹鬼,于是急忙甩卖转手……由此十几年来,这栋宅子很少有人敢住被转手了无数次,价钱却是越卖越便宜。于是我就,将它盘下了!”

“你满以为请了道士和尚做了法事,赶走了恶灵就可以大赚一笔?”薛绍呵呵的笑道,“没想到,那墙中鬼偏就赖着不走了是吧?”

虞红叶略有一点紧张又尴尬的点了点头,“既然薛公子有这门绝技,看来就是这宅子既定的主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赚钱做生意!”月奴没好气的道。

“薛公子若是不买,红叶自然不会强求。若要另寻他处,红叶必当效劳!”虞红叶自知有点理亏,讪讪的苦笑道,“不管怎么样,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薛绍呵呵的笑道:“如你所言,这宅子从上官庭芝被抄家之日起,就开始闹鬼了是吗?”

“是的。”

薛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个墙中鬼,可能就是上官庭芝了。”

虞红叶顿时筛糠,“不、不会吧?!他都死了十几年了!”

“我是说,可能。”薛绍淡然的笑道。

“请公子三思!”月奴也觉一阵周身发寒,急忙抱拳道,“此处凶宅,公子万不可入住!就算不被厉鬼所伤,阴气太盛也可伤人魂魄或是霉了运程!”

“无妨。别人怕了,我却未必。”薛绍不以为意的笑道,“天亮之后你二人去市集买些应用之物来。记住,千万不可声张,不可对任何外人道说我要驱鬼之事。否则,那可就不灵了!”

天亮之后,大雨稍停。两名女子满腹疑惑、心惊胆战的乘了马车,去市集上买薛绍要的那些东西,顺便也要采办一些柴米油盐和家中的闲杂东西。

薛绍独自一人,站在了马球场边的那块墙壁之前。

一片红色的土砖泥墙,普普通通,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之处。薛绍伸手在墙上用力抹了一把,手上沾上了一些红色的泥灰。

“这有什么可怕的?”薛绍冷笑。

……

“二百零一!”

“二百零二……呼、呼!”

月奴与虞红叶回来的时候,双双看到薛绍趴在马球场边的廊台下,呼哧哧的做着俯卧撑。

“嘘,不要吵!”虞红叶小心的道,“说不定薛公子是在进行驱鬼前的准bèi

动作!”

“……”月奴没有说话,但也点了点头。

跳大神这类的事情,她们总归是见过。那些巫婆神汉的动作可稀奇可夸张了。相比之下,薛绍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算是“低调”的。

“月奴姑娘,你跟随薛公子多久了?”虞红叶闲来攀谈。

“两年。”月奴答得既不冷漠也不热情。

虽然月奴对虞红叶这个行为古怪的商女颇多戒备,但昨晚也算是“共患难”了一场,加上年龄相若彼此之间颇多话题。相处了半日,也算有了几分融洽。

“二百零七!”

“呼呼……三百零八!”

月奴性情耿直,“公子,该是二百零八!”

“啊,不行了、不行了!”薛绍一下瘫到了地上,“还不快扶我起来!”

二女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将薛绍从地上扒拉起来。

薛绍只觉一阵头昏眼花双臂发麻抽筋,脸上更是涨得通红。

“薛公子,你没事吧!”虞红叶不由得有点慌急,“大白天的,那墙中鬼也敢出来伤人吗?”

“公子我们还是不驱鬼了吧?”月奴担忧的道,“大不了换一处地方来住!”

“我没事……”薛绍了一阵儿粗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甩了甩胳膊,“叫你们买的东西,买来了吗?”

“买来了!”

“挺好。放在这里,月奴去安排午饭吧!”薛绍说道。

“我去帮忙。”虞红叶很识趣的一同走了,心说但凡有“这方面”本事的人都有忌讳,我还是不要围观的好。

薛绍笑了笑,又叹息了一声。这副身体真是够虚的,才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就不行了。我已经打磨了身体这么多天,现在这体格比起常人来或许还算可以——但我以前做俯卧撑,那都是以“小时”而论的!

必须要加强煅炼!

趁着月奴和虞红叶准bèi

午饭的空当,薛绍手脚麻利的用她们买来的材料做了一个挺大的布偶,布偶表层涂了一层姜黄水染料。然后调了一瓮碱水,将布偶立在那面“闹鬼”的墙前面,再把月奴买来的弓箭箭头泡进了那碱水之中。

一切就算准bèi

妥当了。

少时过后二女准bèi

好了午餐,三人草草的吃过,然后就聚在了马球场的那一堵墙边。

二女全神贯注的略显紧张,看薛绍将要如何捉鬼。

薛绍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面墙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辞,“南无阿米豆腐,东无阿米豆腐,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齐天大圣三打白骨精……”

二女隔得稍远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dào

薛绍神神叨叨的念的一些啥,估计应该是他的“独门口诀”了。

随后,薛绍烧了一张自己随手乱画的黄纸扔进那碱水之中,一切就算准bèi

妥当了。

“好,首战告捷!”薛绍拍了拍手,“我已经将上官庭芝的冤魂捉拿归案囚于这布偶之中。月奴,拿起箭来,射它!”

月奴惊讶的挑起了眉梢面露一丝难色,“公子,月奴不懂法术!”

“放心,箭矢已经涂上了我的神符之水!”薛绍自信满满的微笑道,“你箭术精准,必然行的!”

虞红叶已是一副吓到了呆萌的样子,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眨,“月奴,你就听薛公子的,赶、赶紧射吧!”

“说得倒是轻松,要不你来?”月奴没好气的闷哼了一声,骑虎难下的拿起了弓箭站得稍远对着那布偶,嘴上不说害pà

,箭尖却略微有点抖。

“月奴,你可是习武之人,居然如此胆小!”

“公子,我射!”

“嗖——”

一箭飞出,箭矢插在了布偶之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布偶……流血见红了!

“啊!!!”虞红叶吓得大声惊叫。

月奴飞快的扔了弓箭拔剑而出,如临大敌的一挺身拦在了薛绍面前,“公子小心!”

“慌什么!”薛绍轻轻的拍了拍月奴的肩膀示意她把剑放下,“有本大仙在此坐镇,万事莫慌!”

虞红叶已是瑟瑟发抖的躲在了薛绍的背后,偷偷伸出半张脸来瞅着那个布偶,结结巴巴的道,“薛、薛公子,那个布偶流了血,是、是不是,就是已经杀死冤魂了?”

“还没有。”

“啊!!!”这一下,二女一同惊叫出声来。

“都叫你们别慌了。”薛绍背剪着手,十分大尾巴狼的踱了几步,像个大将军指挥作战一样的猛一挥手,“月奴,继xù

!”

“是……”月奴小脸儿有点发白了,拿起弓箭的时候手哆嗦的更厉害了,“公子,你站远一些!月奴手抖,怕误伤了你!”

“你不会站得近一点吗?”

月奴绷着脸咬着牙,死活不肯把那一句“月奴害pà

”说出口来。

薛绍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站得稍远了一些,“好了,射!”

“嗖嗖嗖——”

月奴壮着胆子连射了三箭,还都中了。如同之前一样,全都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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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贵族风范

两个女人的脸都吓白了。

“可以了!”薛绍笑眯眯的走到布偶边,拿起一个画着他自己也看不懂的奇纹怪符的瓷饭碗,高高举起,神模神样的大声吼道,“上官庭芝,你已身受重疮,还不躲到本座的法器里来,等着魂飞魄散吗?”

“什么,你竟敢怀疑本座的修为?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座的法器厉害——我叫你三声,你敢答yīng

吗?”

月奴和虞红叶这一对落难姐妹惊愕不已,瞬间抛弃了前嫌肩并肩的挤在了一起,无比紧张的瞪着薛绍和那个布偶——冤鬼真的会说话吗?

“上官庭芝!”薛绍真的喊了。

“唔……”还真的有人答yīng

,而且是男声。

“说、说话了!说话了!”月奴和虞红叶这下真的吓坏了,慌忙抱在了一起死死的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薛绍连喊三声,连着有男人的模糊声音答了三声。

看到那两个女人吓得魂不附体,薛绍心里很有一种邪恶的快感,嗯,还行,当初出于任务需yào

特别练习的“腹语”这门技术,没有完全落下。虽然换了身体,但简单的音符还是能够发得出来的!

“收!!”大喝一声,薛绍拍着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瓷饭碗,“打完收工!”

月奴和虞红叶紧紧抱作一团瑟瑟发抖,像是一对儿刚刚被一阵狂雨冰雹摧残了的小麻雀。

“好、好了吗?”

薛绍举着那个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再打个响指,“我都已经将他超渡了!”

“这、这样就行了?”虞红叶惊诧无比的道,“薛公子,你这是道家的法门还是佛门的修为?好生奇怪啊!”

“咳!……我是佛道合壁,天下无dí

!”薛绍把那个碗递给月奴,“拿去洗洗干净,还能吃饭的!”

“公子,这可是你的法器!”月奴的手直哆嗦,不敢接这碗。

事实证明,女汉子再胆大,也终究是怕鬼的。

“拿着!”薛绍将碗往月奴手里一塞,“修liàn

到了我这样的程度,飞花摘叶皆是法宝,无妨无妨!”

月奴的脖颈上都冷汗直流,一双素手瑟瑟发抖,仿佛手里就抓着上官庭芝的冤魂。

“好了,接下来我们再铲了这块寄生冤魂的阴墙!”薛绍拿起一把铁锹对着墙上的红色墙粉就一顿猛铲,就当是煅炼体能了。

“公子,不如我来吧?”月奴哪里会让薛绍做这种事情。

“只能是我来!”薛绍一本正经的道,“你有法力吗?”

“……没有!”

“那你收拾房间去!”薛绍说道,“虞姑娘,麻烦你去帮我请一些杂役来,我要对这宅子进行一番修缮和整理。”

“乐意效劳。”虞红叶拱了拱手,心有余悸的看着布偶和那面墙,“薛公子,当真没有问题了么?”

“当然。”薛绍板起了脸,“你是信不过我吗?可别忘了,以后要住在这里的是我自己!我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红叶不敢!若能降伏了恶灵,当然是最好!”虞红叶略略吁了一口气,满怀奇异与崇拜的深看了薛绍两眼,抱一抱拳,“红叶这就去帮薛公子招募杂役!”

“有劳!”

虞红叶走了。

月奴紧张兮兮托着那个碗,寸步不敢离。现在她感觉,非但不是自己要保护公子,而是需yào

公子来保护她才是。若是离他远了,万一再要撞到什么冤魂恶灵,如何是好?

薛绍看到月奴这样子,不由得一阵好笑。

其实今天发生的事情,无非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化学与物理现象而已。岂不说薛绍前世曾是一名理科生、大学选择的是生物化工专业,后来他身为一名特战队员,也不是身手好、枪法准就可以的,还要学习许多实jì

应用的数学、物理与化学知识。再加上那么多年的走南闯北,薛绍什么样的江湖骗术没见过,什么样的奇闻异事没听说过?

布偶流血,不过是简单的化学反应,中学的课本上都能学到的“酸碱指示剂”的作用。这都算不上是特战队员的专长,是个21世纪的中学生都能懂。

墙上留有影象,是一种比较特殊少见的“大自然录影机”现象,但也不难解释。这面墙上刷着红色的涂料含有大料的四氧化三铁,雷雨夜闪电放了电能下来,让这面墙充当了“录影带”的作用,刚好将某人跪地疾呼的样子给“录”了下来。至于那影象是不是上官庭芝,就真的是只有鬼才知dào

了。

然后,以后但逢雷雨之夜空气之中弥漫了电能,这个影象就有可能像放映电影一样的,再度出现。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不高,四氧化三铁的含量、电场与磁场的强度、空气的湿度都要恰到好处,人体本身也带有电场与磁场……一切看似不可能的巧合,形成了这面墙上的特殊影象,如同闹鬼!

这样的事情薛绍曾经不止一次的听说过,据说故宫里就曾有过一群宫女在墙上走过,他了解过其中的原理,当然是见怪不怪了。只需铲了这面墙上的红泥再重新粉刷一次,破坏了原有的四氧化三铁含量,定然能把“闹鬼”根绝!

之所以装腔做势的吓唬了这两个小姑娘一回,薛绍一是图个好玩,二是房子直接打了五折,也算是值回蓝田公子的出场费了!

……

午时左右,虞红叶率领一批身强体壮的杂役和匠人,浩浩荡荡的杀到了薛绍的新家。

搬家从来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修葺墙院整理屋瓦、洒扫卫生添置物件,大小的事情多如牛毛十分琐碎。不过这些事情都用不着薛绍亲自去过问了,月奴本来就很能干现在还多了虞红叶这个精明利落的生意人竭力相助,薛绍顶多是偶尔的“指手划脚”提一些自己的要求,比如在马球场上添置了练箭术的靶垛、前世在军队里练体能要用的独木桥和垂直障碍物这种东西。

包括虞红叶在内,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去看那一面被铲得坑坑洼洼了的红墙。

于是薛绍索性把虞红叶带到了这里,“虞姑娘,我们该谈一谈价钱了。”

站在这一面红墙面前,虞红叶当然知dào

薛绍的意思。她强作镇定的婉尔笑了一笑,说道:“薛公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红叶向来雷厉风行不喜欢绕圈子。诚然这处房宅是有一些异恙,但你不可否认,这是一座极好的庄院吧?”

“你直接开价。”薛绍比虞红叶还要单刀直入的直接。

“一换一。”

“怎么说?”

虞红叶说道:“我想拿此宅,跟薛公子在蓝田的府第交换。”

薛绍不由得一笑,“看来你是早有打算。”

“不瞒公子,确实如此。”虞红叶并不隐瞒,直言道,“据我所知,薛公子在蓝田的府第无论是规模与辉煌都不输此宅。但若论价值,此宅的卖价至少是两倍有余。当然我们有言在先,此宅我愿半价卖与公子。红叶虽是一介女流,但向来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薛公子以为如何?”

薛绍不由得笑了。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做生意的高手。如果光是从地段、面积与豪华程度来比较两栋房子的市值,眼前这栋长安豪宅当然抵得上两个蓝田县的薛府,可能还不止。但是,这栋宅子因为“闹鬼”几经转手,已经大大贬值;相反,出于“名人效应”,蓝田的薛府虽然地处偏僻,但却是远近小有名气的一处风流去处,其潜在价值岂是一般民宅可比?

一换一,虞红叶甩掉手上一颗日渐贬值的烫手山竽,接手一个颇有升值空间的“名人故居”,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成交。”

虞红叶虽然竭力装作沉静,但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愕与喜出望外的“微表情”,没能逃过薛绍那双阅人无数火眼金晴一般的毒眼。

“薛公子,你要不要多考lǜ

一下?”虞红叶甚至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早已做好了准bèi

要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讨价还价。万没想到,他居然答yīng

得如此干脆!

“不必了。”薛绍淡然道,“我不是生意人,赚或者赔,对我来说不重yào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尽快迁居长安。你若赚了,是你的本事;你若赔了,是你无能。”

“……薛公子,果然好风采!”虞红叶不由得有点对薛绍刮目相看,食禄之家不与下人争利,这才是名门贵公子该有的风范!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是很多时候舍得“吃亏”并且吃得漂亮,那就真是一门学问了!

“过奖。”薛绍淡然一笑,“我举家来迁人生地不熟,大小的事情还要麻烦虞姑娘多多帮衬。”

虞红叶不由得深看了薛绍两眼,原来,蓝田公子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轻佻浮浪;相反,他给我一种深如古井、静巍如山的深邃与伟岸之感!……真是个妙人!

“薛公子乔迁之事,全都包在红叶身上了!事无大小,红叶必然竭力做到尽善尽美,让公子满yì

!”

“那就有劳虞姑娘了。”薛绍不由得释然一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尽快在长安安顿下来并且摆起烧尾宴、正式步入仕途,这才是我如今最在意的事情。摆宴不难,新官上任也不难,但如果在长安连个像样的落脚之处都没有,出门怎么跟那些当官的打招呼?——李仙缘这个九品小官,还打肿了充胖子的租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院落呢!

时风如此,薛绍目前还不能免俗。相比于当务之急,买卖房屋的一点差价已是不足挂齿——实jì

上这都已经是半价买入了,还待如何?.

【貌似红票有点不给力,伤感中……】

第23章 捕风捉影

真要细算下来,薛绍买房的这一笔生意其实是双赢。虞红叶把烂在手里的“鬼屋”脱了手而且换回一套颇有赚头的蓝田公子故居。薛绍有了一处上佳的长安房产,还从此多了一个对本地无比熟悉、十分精明强干的“准管家”帮忙打点所有的搬迁琐事,这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

何况,虞红叶是个美女。

虽然在大唐世人的眼光看来,虞红叶这个商女想要结交身份高贵的蓝田公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的攀龙附凤,但薛绍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21世纪职场女性的影子。这个干练洒脱绝不花瓶的漂亮女子,给薛绍的印象还算不错。以后,说不定就还有很多地方要用上她。

更何况,她手感也还挺不错的!

府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薛绍骑上一匹马独自出了家门,直奔李仙缘家。时辰掐得恰到好处,到他家时正当天晚,李仙缘刚刚回到家里。

“薛兄这两日去了哪里,害我好找?”李仙缘迎到他惊讶的道,“太平公主也正四处派人寻你,你可知dào

?”

“我可不会掐指一算卜卦问仙,于是刚刚才知dào

。”薛绍笑了一笑,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李司历,给本官上茶!”

九品司历,李仙缘的官职。唐人惯以所授官职相称呼,大多数的时候是为了表示尊重。

但是李仙缘分明就觉得薛绍是在调侃他,给他倒了一杯茶来没好气的道,“薛太官,请慢用!”

“嗯,李兄还算贤慧。”薛绍嗬嗬的笑,慢条斯礼的喝起了茶。

“薛兄你今日就是专程来取笑我的吗?”李仙缘往门外瞟了两眼,“月奴姑娘怎的没有跟着你?”

“她有别的事情要办。”薛绍放下茶盏,说道,“我已决定举家迁往长安,从此定居于此,今日就是打点居所去了。”

“哦?”李仙缘多少有点意wài

和惊讶,“薛兄何以如此突然的下了决定?”

“人往高处走。”薛绍淡然道,“整日窝在蓝田县那个小地方风花雪月混吃等死,也该有个尽头。等我的新居所安顿好了,我就准bèi

摆个烧尾宴。”

李仙缘一下来了兴趣,“不知薛兄准bèi

宴请哪些人?”

薛绍轻拧了一下眉头,“近日我左思右想,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以为,眼下我必须、且只能,请我们薛姓本家的一些人,来参与我的烧尾宴!”

“……”李仙缘听后眨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薛绍笑道:“何样的道理?”

“还须问我?”

“我今日特意前来,就是听一听你的意见的。”

难得薛绍如此看重又给面子,李仙缘也就不矫情了,说道:“如果我是薛兄,我大概也只会请薛姓本家之人赴宴。时下,前太子李贤刚则被贬废,朝廷之上一片风声鹤唳,私下聚众本就不妥。再者,薛兄虽然初入仕途,但许多人对薛兄却是早有耳闻并不陌生。薛兄若是只请张三,李四必然心中忿忿;若是只请李四,张三必然暗生不悦,当然也不能把满朝文武都给请来!——那么薛兄只请薛姓本家的几个人,便是无妨了,谁也没有话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初来乍道,我可不想落下一个厚此薄彼的名声,从入仕的第一天起就得罪人。”薛绍接过话来,说道,“怪只怪我姓薛,薛家人生来就树大招风。”

“凡事,皆是有利亦有弊。”李仙缘说道,“薛兄虽然入仕容易,但却比一般的为官之人多了一些忌讳。”

薛绍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现如今河东薛氏大旺,在朝为官、在军为将和封疆大吏都不少。我不可能将他们所有人都请来,薛某自忖,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思来想去,我觉得有两位薛姓族老我是必须要去请上一请的!”

“薛兄所言,莫非是当朝宰相中书令薛元超,和户部侍郎薛克构?”李仙缘道。

“对。”薛绍点头,“此二人位高权重,都是我的父辈族伯。虽然薛某不巴望他们的提携与照顾,但至少要给他们几分颜面。”

李仙缘沉默了片刻,面露一丝难色的摇了摇头,“怕是难于请到。”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请不请在我;来不来,在他们。”

“言之有理!”

“另有两人,我必须要请到!”薛绍突然话锋一转。

“谁?”

“他们是一对亲兄弟,薛仁贵之子,薛讷与薛楚玉!”薛绍道,“据悉这二人都在长安,你可知他二人各在何处所居何职?”

李仙缘有些纳闷,“薛氏南祖这一脉曾经良将辈出大兴大旺,但至从十年前薛仁贵败走大非川,已然没落。现如今薛仁贵贬斥于象州穷山恶水之地,薛讷不过区区一长安城门郎,薛楚玉在皇家御率羽林卫中的官职更是卑微,兄弟二人同为浊官小将……薛兄为何定要请他们到场?”

“世人皆好锦上添花,薛某独爱雪中送炭。”薛绍微笑道,“薛元超与薛克构这些大人物能来则是最好,不来则不强求;薛讷兄弟俩,我是非请不可!”

李仙缘深看了薛绍两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薛兄仍是心向军武?”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薛兄,小生觉得你想法太奇怪了!”李仙缘有点不解的道,“薛兄你不缺钱财不缺女人,连血统和门第都是凤毛麟角的人中极贵。要赢得这样的一副富贵是天下无数人的梦想,你却一出生就拥有这些。就算是不娶公主,你也大可以鲜衣怒马的安享一世荣华富贵,为何还要……立志从戎?”

“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日子,我已经厌烦了。那种感觉,空虚到腐朽。”薛绍仍是呵呵的一笑随口答道。心说,难道你想要我给你讲解一下未来几十年的历史走向,从而分析一番我“立志从戎”的动机?

李仙缘不笨,眼看薛绍避重就轻也就不再追问了。

二人置茶闲聊了片刻李仙缘正准bèi

更换新茶,有人来拍门,“李郎君可曾在家?”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是我府上的陈管家来了。”薛绍道。

李仙缘起身准bèi

去应门,“你叫他来的?”

“不叨扰了,我这便和陈管家一起走。”薛绍也起了身来。

李仙缘点了点头,“太平公主那处,你准bèi

如何区处?”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薛绍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李仙缘不好再多言,心说以往的蓝田公子总是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如今却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他今日来这里好像不是专程找我,而是为了等这个陈管家,竟把时间掐得如此精准。烧尾宴的宴客人选他早已思虑清晰,太平公主一事他更像是智珠在握……奇哉怪也,他何时长出了一颗这么清醒的脑子?

薛绍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笑道:“李兄莫非对我恋恋不舍?”

“小生可没有龙阳之癖!”李仙缘浑身一寒苦笑起来,“薛兄好走,不送、不送!”

薛绍哈哈的笑了两声,“倘若公主催人来找你打听我的消息,你如实回答便是。”

“好。”李仙缘应了声,却猜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埋的什么药,这是要和太平公主玩捉迷藏吗?

“告辞。”

薛绍出了院门,薛府管家陈兴华立于门前,见了薛绍拱手就拜,“原来公子在此!不知公子急唤老朽前来所为何事?”

陈兴华年五十有余,生得精瘦,谨小慎为而且精善于理财,专给大户人家经营管理钱财租佃之类。不久前薛绍“炒掉”了原来的大管家而把他请来,一是图他远近的名气,二是,生人好办事免得露了什么破绽。就和谴散了那许多的姬妾一样的用意。

“即日起我将定居于长安,蓝田旧宅我已决议变卖。但有帐目收支全得由你来打点。个中详情,自有月奴跟你交待。”薛绍言简意赅的道,“现在跟我走,去新宅。”

“是,公子。”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身为下人纵有千般疑虑,也不好多问。陈兴华来时日短,尚未摸清这位蓝田公子的脾性,当下只能言听计从依命办事。

这正是薛绍要的效果。

大小的事情都必须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按步就班,把一切不可控因素尽量降到最低,这几乎已经是薛绍的习惯。或许是在军旅当中生活时间太长的缘故,他的性格当中已经有了这种“一丝不苟”的严谨烙印。

薛绍骑马陈兴华上车,主仆前后错马而行。

陈兴华坐在马车里觉得甚是不妥,哪有主人骑马我乘车的道理,他更不应该亲自在此等我,派个下人前来或是留下书信一封不就妥当了吗?

陈兴华自然想不到,现在的蓝田公子刚刚爱上了“骑马”这项新运动,在这里等他也是“顺便”为之。薛绍此行的主要的目的不过是想在李仙缘那里现个身,好让太平公主“捕风捉影”一番。

当了那么多年的特种兵,薛绍早就习惯了一件事情——尽量摸清敌人的行踪和思维同时最大程度的隐藏自己。特种作战的精髓都已经渗透到了他生活当中的每一个细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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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巧舌如簧

薛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被他改了名的宦官“朱八戒”就跑到了李仙缘的家里。原本他是奉命去了一趟蓝田得悉薛绍并未归家,回来后抱着侥幸心里在进宫之跑到李仙缘家里来碰碰运气。得知薛绍前脚刚走,他直拍大腿。讯问了一番后,急忙跑回宫中去向太平公主覆命。

“置宅搬家?”太平公主得闻薛绍的消息之后,很是感觉莫名其妙,“他还真是不务正业!”

朱八戒有点迷茫,但是转念一想,公主英明,薛绍的“正业”就该是陪太平公主玩乐才对嘛!

身边的宫婢使儿也有一点替太平公主打抱不平了,“公主殿下,那薛绍好不托大,居然三番两次的躲着公主!”

“他为何躲我?”一言挑起了太平公主的火气儿来,“难道本宫生相丑陋很是吓人吗?”

“公主殿下貌若天仙,能让天下的男子都神昏颠倒!”宦官宫婢们连忙拍起了马屁,可不能惹得这位小姑奶奶发了脾气。

太平公主早就对身边这些人的露骨恭维免疫了,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不行,我得当面找薛绍问个清楚,他奈何要躲我?真zhèng

是岂有此理!”

“殿下,不如明日派些个御林军将那薛绍捉来?”

“馊主意!”太平公主年纪虽小但不代表她笨,恨恨骂道,“御林军可不是干这等事情的,你想让本宫挨上母后的臭骂是么?”

一群宦官宫婢再也不敢吭声,太平公主向来是嘴硬心软,但万一惹到了天后娘娘那可就不是挨骂那么简单了。

“哼,他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他!”太平公主银牙儿一咬,恨恨道,“可有查明他搬到哪坊哪处了?”

朱八戒怯怯的道:“殿下,这个……就连李仙缘也不知dào

!”

太平公主越加忿然,好你个薛绍,还真的成心躲着本宫!……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

回到家里,薛绍把搬家的事情交待给了陈兴华,让他去全权处理。月奴虽然能干又细致,但毕竟隔行如隔山,一些帐目和契约上的事情还须得陈兴华这个大管家去和虞红叶相商办理。月奴更多的是负责照顾薛绍的饮食起居。

天色渐晚,月奴打来热水,给薛绍洗脚。

最初薛绍不是太习惯这样的待遇,刚开始为了掩人耳目于是入境随俗的没有拒绝。后来让月奴洗了两次脚,薛绍还喜欢上了。

月奴会武识医,洗脚的时候按一按穴位很是舒服而且有益于气血畅行,这对薛绍的身体来说颇有好处。

“月奴,近几日你和陈兴华张罗一下,尽快完成搬家,那些厨子杂役也都早一些招来,各有用处。”薛绍一边享shòu

着足浴,一边闭目养神的悠然说道,“车马人力有什么需yào

张罗的,就去找虞红叶。不必与她客气。”

“知dào

了,公子。”月奴全神贯注的按着脚,力道大小恰到好处。

“明日,我得入宫一趟。”薛绍笑道,“堂堂的太官令,也该去上任了。”

“公子,检校官不必每日点卯应职吧?”月奴说道,“不然的话这住处也太远了,天没亮就得出门,未免太过辛苦!”

“不用。领了官凭告身就算完事,吃饷不干活儿的闲官。”薛绍微自笑了一笑,月奴还真是无时无处不在关心着我。

“那敢情好。”月奴释然的微笑,竟像是得了个天大的便宜一样,美滋滋的。

难得女汉纸笑得这么温存,薛绍倒有点心猿意马的想恩宠她一番了。但一想还是莫要开戒了的好,目前应当修身养性固本培元,清心寡欲为上。

怪只怪以前的薛绍于床榻之间太过肆滥严重透支,都快要玩废了这副身体。再不补救,定然未老先衰阳寿不盛。薛绍可不想为图一时之快,而枉自断送了自己。

古有云,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光说月奴这身材,就已是个顶尖尤物。常言道食髓而知味,薛绍现在还真有点担心会把一身骨头枯在她身上了。

想着这些,薛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奇的笑意。

月奴身为习武之人洞察向来敏锐将其看在眼中,不由得俏脸绯红不敢再仰头直视,芳心如鹿的纷乱想道:公子方才为何笑得如此怪异,那笑容之中仿佛还透着一丝妖异和……淫|荡?

次日清晨,薛绍练过八段绵吃罢了早饭,骑着马儿去往皇城。因是新官上任,还颇费了一番口舌方才进到光禄寺太官署。吏部早有任命公文下达,只等薛绍来办理官凭告身。大唐的官凭告身可不是白领的,尤其是新授的官职或是升官换了“部门”,得交了一笔不菲的朱胶绫轴钱,俗称“官告费”,很多新入仕的人交不起这比钱。

手续倒是不甚繁琐,大约小半个时辰就算完了。

小小的七品检校官无足轻重,如若站在皇城朱雀门的门楼之上扔块板砖下去,随便砸中一个人就有可能是个五品以上大员。因此,薛绍的“走马上任”冷冷清清,想不低调都不行。

办完了手续离开署衙之时,薛绍却被一名宫中的婢女使儿堵住了。

主子后台硬,婢女的架子也就大,见了薛绍就没好气的道:“薛公子,你好不识趣!答yīng

了公主殿下要去射猎的,三天两头不见人!你可知dào

,公主已是凤颜大怒?”

“那就有劳姑娘带路,让薛某当面去向太平公主殿下,陪个不是了。”薛绍呵呵的笑,玩失踪,也得适可而止。万一真的惹怒了那个不讲道理的小女孩子,给我穿上小鞋可就有得凄惨了。

“哼,还不随我前来!”小宫婢神气活现的飞了个小白眼儿,一摇三晃的上了马车。

薛绍骑马跟随。

太平公主正在西内苑,看一群太监宫女拔河。场地上两方人马大喊大叫的热火朝天,太平公主的小脸色却是有些愁眉不展,一手支颐懒懒的坐在大椅上,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公主殿下,奴婢把薛绍找来了!”

太平公主闻言就坐直了,漂亮的脸蛋儿上像有一朵阳光绽放开来,瞬间眉开眼笑,但马上又将小脸色儿一沉,“哼!这个坏人,终究是落在了本宫手上!”

朱八戒连忙上前,谄媚的道:“公主殿下,今日该要如何整治这个坏人才好?”

太平公主俏脸儿一板,气乎乎的道:“看你如此痴肥笨重,就害他挖个大坑把你埋掉好了!”

朱八戒慌忙退下,“小的多嘴,罪该万死!”

薛绍站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瞟一眼她的神色,板着一张小臭脸,愠中带喜欲说还休,拱了一手道:“微臣薛绍,见过公主殿下。”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太平公主既不叫免礼也不正视薛绍,别过脸去冷哼哼的拽起了学问。

“公主殿下,莫非是在数落微臣?”薛绍似笑非笑的道。

“你以为呢?”太平公主学着她母亲的样子,用鼻子发着冷哼之音,这样或许会很威严,应该就能镇住眼前这个不讲信用的坏人了。

“那公主真是冤枉微臣了。”薛绍不急不忙的道,“微臣可是记得,从未在公主殿下面前,做过失信之事。”

“你还狡辩?”太平公主正过脸来,很想凶巴巴的瞪上薛绍两眼,可是与他的眼神一触,又没来由的脸蛋儿一红将心软下心来。于是,原本预想之中的厉声斥责变成了嘟嚷的抱怨,“你可是答yīng

过本宫,要陪本宫去射猎的!”

“公主殿下容秉。”薛绍微笑道,“微臣确实记得亲口许诺过,要陪公主殿下去射猎,但当时并未约定时日。因此,那算不上是失信吧?”

“……”太平公主略微怔了一怔,好像是这样子,于是无语。心说,这个坏人真是太狡猾了!你为何就不解释一番,这两日为何偏要躲着本宫?你难道不知dào

,本宫一直都在担心你的脖颈伤势吗?

薛绍拱了拱手,继xù

微笑道:“微臣得蒙公主恩典新授官职,今后便是一名京官了,如若继xù

偏居于蓝田小县想必多有不便。于是微臣近两日花了一番力qì

去搬家,只因这些俗事繁忙,因此无暇他顾。不出几日,微臣就能安定下来并从此定居于长安。公主殿若想射猎,微臣随时可以奉陪。”

太平公主闻言略微一喜,“如此说来,你并未忘却了之前的许诺?往后你若定居长安了,本宫可以随时召你一同前去射猎?”

“公主有召,微臣定当奉命。”薛绍拱手道,“微臣一介检校官职其实并无多少公务要办,若非是为了便于时常听奉公主之召唤……微臣也就不必搬这个家了。”

太平公主闻言俏脸绯红,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原来他是为我搬的家呀!

“亏得你还有着半点良心,本宫就暂且不予怪罪于你了。”太平公主心中虽喜,嘴上却不能软了去。从小听蒙母亲的教诲,她不能在下臣和宫人面前堕失了一个公主的威严,于是道,“本宫现在就想去射猎,如何?”

旁边的小宫女儿们忍不住偷偷的窃笑起来,瞧这薛公子真是巧舌如簧说出来的话儿就像抹了蜜一样,一下就把公主殿下哄得笑容满面了。如此也好,公主开怀我等的日子也便好过了。

薛公子,你再加把劲多哄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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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目的达到

太平公主满怀期待的看着薛绍,他当真会应允陪同本宫前去射猎吗?还是,仅仅是哄我开心而已?

薛绍微然一笑,拱手道:“殿下,若要射猎须得准bèi

充分。大明宫后方的皇家禁苑结连终南山脉,方圆广袤丛林茂密,其中或许就有虎豹豺狼这等猛兽。公主若是想去射猎,须得多带甲士以为护卫,并事先将猎物圈围、阻止猛兽入侵。这大小的事情若是没有三五日时间,是无法准bèi

妥当的。”

“你竟了解得如此清楚?”太平公主略微有点惊讶,“本宫虽然从未去过禁苑射猎,但时常听到父皇与皇兄们议及此事。听来,倒和你说的差不了多少。”

薛绍呵呵的笑,这些我当然是从史书、从安小柔那里了解到的。

“公主殿下若是真想去禁苑射猎,还须得征同皇帝陛下与天后娘娘的同意。”薛绍说道,“若无二圣钧命之恩准并拨于甲士护卫,微臣纵然是有心相陪也是万万不敢擅作造次的。”

“此事好办,我去求得母后同意便是!”太平公主已被勾起莫大的兴趣,很自然的就顺着薛绍的思路在走了,心情美丽的嫣然笑道,“薛绍,着你五日后陪伴本宫前去猎射,你可不许再行爽约噢!”

“微臣向来守信。此前从未爽约,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薛绍拱手微笑道。

太平公主不由得心花怒放,小手儿在大椅扶手上拍了一拍,信誓旦旦道:“如此,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薛绍正色的拱手,又道:“公主殿下,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太平公主的心情更加美丽起来,这个坏人好像从都不怵怕本宫、也从未提及任何要求。今日他却会开口对本宫有所请求,真是难得。

薛绍道:“微臣有一同族兄弟,现于羽林卫当职,姓薛名楚玉,乃是名将薛仁贵之子。微臣久闻薛楚玉武艺精良弓马娴熟深得薛仁贵之真传,若去禁苑射猎,此人大可随行助兴。以他的武艺造化,到时定然收获颇丰,公主殿下必能更加尽兴。”

“薛楚玉?”太平公主念叨了一声,“本宫记下他的名字了。如若母后恩准本宫前去禁苑射猎,必有此人从旁相随!”

“谢公主殿下。”薛绍拱手拜谢。

今天的目的,达到了。

“五日后辰时初刻,大明宫,玄武门。”太平公主眼神深深的看着薛绍,“你可不许忘记了!”

“微臣,定当准时赴约。”

看到薛绍答yīng

得如此斩钉截铁,太平公主的心情不由得一片大好,早忘记了初时的怏怏不乐,“本宫赐你一席,来陪本宫一同欣赏拔河!”

“公主殿下请恕罪。”薛绍拱手一拜,不可事事遂她心意,不然“调教”从何谈起?于是道:“微臣为了尽快安顿好家生,以便五日后能够准时赴约陪伴公主殿下前去射猎,微臣还得回家好生操持一番。还请公主殿下准许微臣先行告退。”

太平公主方才心情美丽了一点又被拒绝,不觉有些懊恼,“那些许的家务小事,还需得你亲自操持吗?你府里就没个管家下人不成?”

薛绍笑道:“微臣虽有三两帮随,但远不如公主殿下想像的那样人多势众。下人办事不力,诸多事务还需得微臣亲自操持。比如说,微臣的烧尾宴该要如何来办,需得要宴请哪些宾朋,就需得微臣亲历亲为,如此方显诚意。”

“烧尾宴?”太平公主一听又动了好奇心,“本宫早已多次听闻,大臣将军们如若升官左迁了,便要摆起烧尾宴来宴请同僚以示庆贺,本宫却从未有幸参与过。薛绍,你敢请本宫去参加你的烧尾宴吗?”

敢?

太平公主的这个用词,让薛绍和在场的宦官宫女们都觉有些逗趣。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贵客,若能大驾光临微臣的烧尾宴,微臣当然是受宠若惊。”薛绍道,“只怕寒舍简陋饮食粗鄙,到时将要委屈了殿下。”

你也会受宠若惊?

太平公主心里美了一美,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睛,笑容之中添了一丝诡奇神色,“本宫,需得考lǜ

一下!”

“微臣静候佳音。”薛绍不喜不忧的拱手而拜。

“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本宫也就不留你了。”太平公主好似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你且去吧!”

“微臣告退。”薛绍也不多言,拜别之后转身而走,大步流云头也不回。

马球场中的拔河正进行得热火朝天,可是太平公主全然无心欣赏,一双眼睛就盯着薛绍离去的方向,视线越过了热闹的马球场,眼神就像是粘在薛绍的后背上,一直目送他走出了宫墙的转角。

“殿下,薛公子已然走远了。”贴身侍婢小声的道。

“本宫看到了,要你来说吗?”太平公主倒也不怕在自己的心腹面前难为情,心情美丽的巧倩一笑,“你说——为何本宫一见到薛绍,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呢?本宫方才分明愁眉不展的,往日里最爱的拔河也提不起兴致来;现在却觉得看什么都顺眼了。这是何故?”

“大抵是因为,薛公子长得特别好kàn

。”贴身侍婢笑嘻嘻的答道。

“是吗?”太平公主连眨了几下眼睛,一双略带稚气的漂亮大眼睛里,灵气奕奕,“那他见了本宫,会否心情变好?”

也是难为太平公主了,在皇宫里长到这么大刚刚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除了自己的父皇和皇兄,就没怎么见过两条腿的大活男人。

“奴婢分明看到,薛公子离去之时面带笑容步履轻盈,想来是心情颇佳。”贴身侍婢拐着弯的拍起了马屁,这话可比直接称赞“公主殿下貌若天仙”管用多了。

太平公主果然喜笑颜开,“赏!”

……

薛绍出了宫,骑上马直接去了西市,当然不是去花街柳巷寻欢买醉,而是去了马肆。

大唐尚武,民间不禁兵器准养马匹,二者经常是同在一处贩卖。

过几日就要去打猎,薛绍总得置一身合适的行头。横刀汉剑这些倒是漂亮,但是目前薛绍完全用不趁手;弓,以往喜好风流的薛绍倒是练过,但论其水平不过中等,比起一般的军队士卒来说或许都有差距,至少是比不上月奴。

既然早已立志从戎,薛绍打算趁这次应付打猎的机会,现行打造一套自己能够用得趁手的兵器。

马肆占了西市的很大一块,有很多卖马的商户,远远就能闻到浓厚的马粪与料草气味。这里有许多的胡人做生意,最多的就是来自于关陇一带的突厥、铁勒与回纥人。各式的语言与民族服装在这里交相辉映,偶尔还能看到碧眼高鼻大胡子的西域昭武九姓胡人和来自于遥远大食的阿拉伯人。

大唐实兴开放的国策,对各民族的宗教信仰都予以承认和肯定,对他们的服装、语言、文化和生活习惯都保持尊重的态度。长安这里常年聚集了大量的胡人定居,如果能够取得大唐的“居民资格”穿上大汉民族的服装,对诸国胡人来说将是莫大的荣耀。很多前来大唐求学、经商甚至代表国家来担任使者的外国人,都孜孜以求的想要定居长安——这比现在谋求一张美国绿卡还要困难,并且光荣。

薛绍先在卖马的商家马厩里逛了一圈,还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来自于西域大宛古国的汗血宝马。不过他没有买,太贵了身上带的钱远远不够。一匹汗血宝马卖到二百两黄金,就算是对薛绍这样的贵族来说,也是不菲的价钱。

如今的大唐以开元通宝制式的铜钱做为交yì

货币,因为铸币成本过高加上近年来经济飞涨、胡商外贸兴旺导致铜钱大量外流,铜钱变得供不应求。于是也用绢帛或盐做为中间物,实兴以物易物。做为贵金属的金银虽然不直接参与流通,但也具有货币功能。就目前的长安来说,一两银子可抵一贯(一千文)铜钱,一两黄金可抵七两白银。

一匹大宛马卖到二百金,那就是一千四百贯,换作开元通宝是一百四十万枚,得拖好几车!

长安物价本就较贵,粮肆标价“斗米十文”,大唐的一斗米约有十二斤,折算下来一个铜板相当于三元左右人民币的购买力。

大唐时代的名马就像是现在的名车一样,薛绍牵着一匹价值六七十贯的突厥三花马招摇过市,已经算是够“拉风”的了。毕竟马匹是军用物资,大唐虽然准许民间养马,但薛绍所骑的这种突厥良马更多的是出现在军队里。一匹大宛马卖到一百四十万钱,相当于四百多万人民币——这还不是纯种的汗血宝马。

有句话拿到这里来说也算相宜,不到长安不知dào

自己官小,不去西市不知dào

自己有多穷。逛了一圈马肆下来,薛绍真心觉得——原来我是个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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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神仙哥哥

在马肆过了一回眼瘾后,薛绍逛进了一家武器铺。刀剑弓匕,这些不受管制的兵器全都有。

武器铺的店主人四十多岁,微胖,三绺长髯穿一身白衣。看到薛绍入店一瞟他那样行头装扮,店主人将伙计一把扒拉开,亲自迎了上来拱手长拜,“贵客盈门,小店有失远迎。”

“主人家客气了。”

“不知dào

郎君想要何样的兵器?”店主人取下一把琉璃装饰的佩剑递了上来,心想这样的饰剑应该是符合眼前这位青年郎君的身份,说道:“这是敝店的镇店之宝,郎君且看,如何?”

薛绍接过来看了一眼,漂亮倒是漂亮,多半是书生仕子拿来做装饰用的。大唐天下佩剑的书生没有八成也有一半,朝臣大员和达官显贵也个个佩剑,这是一种风尚。

“不堪用。”薛绍将剑还回给店主人。

“再看此刀。”店主人将一把刀鞘装点为金灿色的横刀递上来。

薛绍看了一眼,很漂亮也挺实用。如今大唐的铸刀工艺已是独步天下,横刀更是唐刀中的精粹,后来传至日本,被他们将刀身改弯变成了“日本刀”引为国粹。步骑两用的横刀原本是直的,刀身狭长湛亮像是一件艺术品,是大唐将士人手必须的装配。

但是薛绍家里已经有了好几把横刀了,月奴此前兑了字画古玩买来的。

“我不缺此物。”薛绍再将横刀还回给了店主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我要定制这三种独门兵刃。”

店主人拿起图纸看了一眼,不由得拧眉,“小的像是飞刀,大的形状甚是怪异,有点像楼兰弯刀,但又不全像。这另一样……却是从未见过!”

薛绍想笑,21世纪天朝特种部队所用的虎牙军刀和三棱军刺,你见过才有鬼了!

“飞刀要十套,其他各两枚。务必要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艺。你开价吧,要多少钱?”薛绍道。

“郎君几时要用?”店主人知dào

是来大生意了,激动又小心的问道。

“今日。最迟明日。”

“那不可能!”店主人连忙大摇其头,“最少三天!东西虽然小,但却因为是新样式现定做的物件,须得反复的回炉与打磨。小店至前隋年间就一直在长安做生意了,历三世而不倒,靠的是信誉。若不能让郎君满yì

,便是砸了小店的招牌!”

“那就三天。”薛绍再拿出一张图纸来给他,“另外,我还要定制一把这样的兵器。”

“弩?”店主人看了图纸,当场脸色一变,“郎君莫要说笑,小店做的是正经生意!”

大唐尚武民间不禁兵器,但也只限“刀剑弓匕短矛”,诸如弩、甲、马槊和陌刀这样的“重兵器”,却是严禁管制的。

两三米长的大陌刀是唐刀的一种,威力赫然。大唐的陌刀步兵面对胡人的骑兵,一大陌刀下去人马辟易砍作几截,这样的兵器怎么可能让民间私铸?

单兵用的弩相对于弓更容易射得准。要把弓术练到出众少不得要些年头,弩却不用,就是个良家妇人也能用弩射杀强壮的男人。因此,弩也是管制兵器只有军队专用。

大唐律法明文规定,每私藏一张弩,流放一年到两年。

薛绍也不跟他废话,拿出一块金饼直接放到了他柜台上的小铜称上,提起来一称,刚好一两。

“这是定金。”薛绍道,“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块。如若满yì

,另有打赏!”

大手笔!

店主人的眼睛岂止是发亮,简直都瞪圆了。这一块金饼子就够得上七千钱,都足够买下号称“镇店之宝”的饰剑三把有余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拿起那块金饼子,店主人狠咽唾沫的小声道,“郎君切莫要泄露出去才好,不然小店着实担待不起!”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亲自来取货!”薛绍说罢就扬长而去。

店主人连忙就朝后门走,对伙计道,“你看好店门,我现在就去私坊。这位豪客的兵器丝毫马虎不得,需得我亲自监工!”

出了武器铺子正当日中,薛绍觉得肚子有点饿。旁边不远就有一个茶竂卖些茶水和糕点馒头,薛绍过去拴好马要了一盘大肉馒头一碗羊骨老汤,随意的吃些,但求填饱肚子就行。

生活上的饮食衣着这种细节,习惯了军旅生活的薛绍并不讲究。但是店主人和旁边的食客看到这样的一位衣着光鲜的贵公子,牵着一匹上好的三花马跑到了小茶寮里来吃午饭,却着实有些惊奇不时有人斜眼看他。

薛绍淡然处之,心说谁规定了骑马穿锦衣的公子哥儿就必须要去豪华酒肆里用餐?我这叫行为艺术,你们不懂!

片刻后,茶竂外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补巴加补巴的青灰色右衽长衫直接搭到了脚背上,显然是大人的衣物修改来的并不大合身,套在身上她瘦瘦的身条儿上飘飘荡荡的。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气色焦黄嘴唇干裂,一双大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怀里抱着一个老旧斑驳的琵琶,瑟瑟发抖的走到了茶寮的中间。

“各位叔叔阿伯,婶婶大姐。小女子不是乞丐,只是前来长安投亲却未有寻到人家,花光了盘缠回不得乡去。”小女孩子的胆子很小,说的这套话都像是大人教她的,她拨动了一下琵琶弦边说边在发抖,接着道,“小女子身无所长,只会弹得一手琵琶。今日就在宝地献丑了,只求好心人能够赏个馒头吃!”

茶寮里并不大,来这里吃饭的要么是马肆里的商人脚夫,要么是路过的普通人家。什么地方都有富人和穷人,长安也不例外。升斗小民们自己不富大抵也是见多了这样的行乞小丐,因此见怪不怪懒于搭理,店主人也并不驱赶。

小女孩儿紧张兮兮的拨动琴弦弹奏了起来,说实话弹得并不十分动听,曲调晦涩而零乱,显然她并不是太熟练。

薛绍吃完了第四个馒头,小女孩儿刚好弹完了一曲。众食客直接把她当作了空气一般的无视了。

“各位好心的叔叔阿伯、婶婶大姐,求求你们赏口吃的吧!”小女孩子细心细气的哀求。

店主人上前来道,“小店本小利微,养不起这许多每日前来行乞的人。你还是到别处试试吧,莫要吵到我的客人。”

小女孩子一下跪倒下来,泪雨涟涟的哭诉起来:“好心人,求求你们发一发善心,赏我两个馒头吧,我娘就快要饿死了!”

“快走吧、快走吧!”店主人轻拍小姑娘的后背,好似也有点狠不下心来轰她走。

小姑娘抱住店主人的大腿,“主人家你行行好吧,我以后每天来给你洗碗扫地擦桌子行吗?求求你打赏两个馒头,我娘真的快饿死了!”

薛绍敲了一下桌子,“小姑娘,你过来。”

小女孩儿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膝盖擦着地面爬行了过来使劲的给薛绍磕头,“求求你了,赏我两个馒头吧!”

额头撞得砰砰作响。

“起来。”薛绍连忙将她扶住,抹了抹她额头上的砖灰,好在没有受伤。他对店主人道,“主人家,包十个大肉馒头来给这位小姑娘,一并算到我的帐上。”

“嗳,好嘞!”店主人马上应了诺,欢天喜地的包了十个馒头来塞到小女孩儿怀里,“还不快谢过这位郎君大善人!”

小女孩儿感激涕零的跪了下来,又要磕头,“多谢神仙哥哥!多谢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薛绍将她的额头托住,不禁笑了,“这是哪处的俚语称呼?”

“我也不知dào

。我只觉得郎君哥哥就像是画上的神仙一样,长得好kàn

又大慈大悲!”小女孩儿眨着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给神仙哥哥磕头!”

“好了,快起来。”薛绍笑呵呵的将她扶起,细下一打量,小姑娘其实长得挺眉清目秀的,若是生在大户人家,好吃好喝的营养到位再加以打扮,将来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

“神仙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看着薛绍,鞠躬行大礼,“好人有好报,以后我和我娘每日都为神仙哥哥祈福!”

小姑娘挺淳朴挺乖巧的,薛绍心中略生一股怜悯与疼爱之情。拿起钱袋倒出一叠儿铜板来,约有三十余个,叠成了一摞儿放到小姑娘身前的桌子上,“拿着当盘缠,和你娘一起回乡去吧!”

这三十余个铜板,可不是开元通宝,而是大唐王朝近年新发行的一种铜板货币,名叫“乾封泉宝”,一枚可抵十文钱。

“我不是小乞丐,我、我不要钱,我只要馒头回去给我娘吃!”小女孩儿双手抱着琵琶和馒头,连连摇头。

旁边的食客发出了一片低声的惊哗,惊异的看着薛绍纷纷议道:“真是个好心的郎君啊!如今像他这般的富贵人家可是不多了!”

“这小姑娘还真不是乞丐,乖巧孝顺,怪可怜的!”

“拿上,快走吧!”薛绍将钱塞到她的小手儿上,“不是说你娘已经很饿了吗?别再耽搁了。”

“傻孩子,你今天遇到活菩萨了,赶紧收下这些钱,带你娘一起回乡去吧!”店主人笑眯眯的帮劝。

小女孩儿当场泪如决堤,扑通又跪了下来,“给神仙哥哥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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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血色獠牙

小姑娘千恩万谢的走了。食客们啧啧称赞,薛绍一笑置之。喝完了一碗热乎乎的羊骨老汤,薛绍结了帐骑马走人。

出了马肆离开西市转道延康坊,薛绍骑着马正准bèi

加速,远远看到四个青壮男子鬼鬼祟祟的小跑前行,一边交头结耳。

在特战行业混了那么多年,薛绍的“危机意识”远比一般人强了百倍,扫一眼便可知dào

,这四个青壮男子没打算去干好事。

原本薛绍并不想多管闲事,但他马上发xiàn

四个男子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小姑娘在仓皇的逃跑,一路掉下了两个馒头,怀里抱着一个琵琶。

薛绍不由得眉宇一沉,这四个壮汉在追那个弹琵琶的小姑娘?!

可怜那小姑娘哪里跑得过四个青壮的男子,三两步就被追上了。

“钱!拿来!!”其中一个壮汉沉声怒吼并动手去抢。

小姑娘吓得呜呜直哭,“别抢、别抢,这是我娘要吃的馒头!”

哭求无用,四个大汉不由分说的瓣开小姑娘的手将钱抢了个干净,琵琶掉到了地上,馒头也滚落了一地。

小姑娘无助的哭泣,爬到地上去捡馒头。

“兄弟们,这小丫头虽然瘦小但生得眉清目秀的,应该尚未破瓜啊!”其中一个男子嘿嘿一笑,众人会意,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倒拖着小姑娘,往里坊间的胡同旮旯阴暗角落而去。

薛绍策马跑过来跟着拐进了那个小旮旯,沉喝一声:“住手!”

四个壮汉被吓了一弹齐齐扭头一看,见到一个锦衣贵公子骑着高头大马。

看那身板体型定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四个壮汉顿时放下了心来,各自吁了一口气。

小姑娘当场大哭起来,“神仙哥哥,他们糟蹋了馒头,我娘要被饿死了!”

薛绍不由得心中略微一疼,眼看着就要被这四个畜生凌辱了,却还惦记着馒头!

“兄弟们,肥羊撞刀口了!”当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盯着薛绍和他的马匹,眼冒精光,“这可是上好的突厥三花马,牵到马肆去至少能卖五十贯!”

络腮胡子显然是他们的首领,这话一说出来,其他三人一并扔了小姑娘,腰间一摸手上都拽起了斧头刀子,前后左右的将薛绍包围了起来,“下马,饶你不死!”

“马给你们,放过这个小姑娘。”薛绍不急不忙的下了马,小姑娘急忙跑到薛绍身边藏着,浑身发抖。

看到薛绍这么识相,四个男子更加有恃无恐。

薛绍对小姑娘道:“你快走吧!”

“神仙哥哥,我怕……他们是坏人,他们要拿斧子伤你!”小姑娘怯怯的小声道。

“不怕。他们不会伤我的。”薛绍拍了拍她的肩膀,对那四人道,“你们无非是求财。我说话算数,马给你们,卖了钱去平康坊任凭挥霍,那里多的是风情万种的女人等着伺候你们。你们就不要再为难这个小姑娘了。”

“好!看你如此上道,我们放这小娘们走!”络腮胡子沉吼一声,“还不滚!”

小姑娘吓得浑身直筛糠。

薛绍连劝带推,“快走、快走!千万不要回头!”

小姑娘犹豫又惊怕的跑出了弄堂小旮旯,捡起之前掉落的琵琶,又捡了几个沾了泥土水浆的馒头,回头担心又害pà

的看着薛绍,泪雨婆娑可怜巴巴的撇着小嘴儿。

“再不走,我可生气了!”薛绍大喝了一声。

小姑娘这才心惊胆战的急忙奔去。

“好了,小娘们儿已经滚了。”络腮胡子扬着一把自行打造的尺许长刀指着薛绍的鼻尖,“把你身上的钱货通通交出来!”

“我需yào

考lǜ

一下。”薛绍云淡风清的应了一句,环顾一眼,地处僻静四下无人。

小姑娘渐渐跑远。

很好,这样就不会吓到她了!

“少废话!我等兄弟身上背负着十几条人命,不愁多你一条!”络腮胡子沉声厉喝,一扬刀,其他三人就准bèi

上前。

薛绍猛然双眼一眯,眼中精光绽闪!

瞬间,四个男人同时感觉到周身一寒,空气都似乎变得压抑与阴沉了几分。

薛绍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惊人的煞气,只有杀过人、舔过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身上才会有那种恐怖气息,让眼前这四个横行市井的流氓打从心眼里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彻骨恐惧!

“我考lǜ

清楚了。”薛绍的声音平静而冷酷,仿佛不带一丝感情,“你们几个,还是死了的好。”

“混帐!”四个流氓惊吼。

话音未落,薛绍出手了。

擒贼擒王,首先其冲的是那个拿刀指着薛绍的络腮胡子。手起掌落,络腮胡子根本反应不过来被薛绍切中手腕,咔嚓一声脆响手腕骨碎刀子脱手。

薛绍一把接住刀子,快如闪电的反手对着络腮胡子因惊诧而张大的嘴里,猛然一戳!

直入没柄,从脑后穿出!

电光火石,前后一秒钟,络腮胡子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轰然倒塌在地。

“啊!!”剩下的三个流氓惊呼一声,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刀斧并起朝薛绍砍来。

薛绍反身一个鞭腿,后发而先至的踢中了一个流氓的脖颈,咔嚓嚓的碎响如同折断了干蔗一般,那个流氓猛然栽倒在地一头撞上了青石地板,头胪破裂脑浆迸出!

同样,不到一秒钟。

剩下的两人当场傻了眼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在本能的驱使下挥动刀斧来砍薛绍。

薛绍一闪身躲过一斧,错身的一瞬间左肘肘尖对着那人的太阳穴一个怒冲撞击,那人闷哼一声躺地就开始猛烈抽搐。几乎是在出肘的同一瞬间,薛绍右手化掌切中了最后一人的喉尖,他当场倒地与先前那人脸对着脸的躺在了一起。

很快,这二人一同狂翻白眼嘴里喷起了白沫,如同遭受了高压电击一样在猛烈的抽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多年的军旅与佣兵生涯让薛绍养成了一个习惯,一但出手,就绝对不让敌人还有机会爬起来对着他的后背开枪。

重重喘了一口粗气,薛绍有点气血翻涌的感觉手也在轻微的发抖。纵然是心境不会因为这种层度的格斗和杀戮而发生太多变化,但这副身体显然还需yào

时间来适应。

站在四具尸体的中间,看着它们慢慢归于宁静,“血狼”再一次嗅到鲜血的味道,感受到敌人生命的剥离,心中泛起那股熟悉而残酷的杀戮快意。

他微微眯着眼睛,舌头在牙唇之间滑动了一圈,如同扑食得手了的饿狼在舔舐带血的獠牙,啐了一口吐在了络腮胡子的脸上。

那张脸因为极度的惊恐而表情扭曲眼睛瞪得很巨大,嘴里插着一个刀柄,刀身切碎了他的牙床碎落几颗牙齿,落在的鲜血汩汩的嘴里。

这样的人渣,死了也应该被唾弃。

呼吸渐渐平稳,表情渐渐沉寂,薛绍眯起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脸上泛起了诡异而冷厉的微笑。

像一个艺术家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一样,他睛静静的扫视了四具尸体一眼,骑上马整了整衣冠,从容缓步的走出了胡同旮旯。

“身手,真的是弱了不少。”

沿着小姑娘留下的脚印,薛绍找到了一座桥边,听到桥下传出嘤嘤的哭声。

“娘,你醒醒啊!醒来吃馒头了!”

“娘,你快醒一醒,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薛绍下了马,从河岸边跳进桥下的桥洞。看到小姑娘正趴在一个衣衫破蔽的妇人身上号淘大哭。桥洞里铺着一丛乱草与破衣败絮,有几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缺碗烂盆,除此之外,只剩一个破旧的琵琶。

薛绍蹲到小姑娘身边,看了一眼那个妇人,面色黑灰眼眶深陷,嘴唇紧闭瘦得皮包骨头。薛绍探了一下她的脖颈,体温略存,但是已经没了脉膊。

“你娘已经去了。”

“我不要!……娘啊,不要丢下我!!”小姑娘摇着她娘的尸体放声的哭号,手忙脚乱的撕去了弄脏的馒头皮儿,扯了一块带馅的馒头,用力要掰开那妇人的嘴,要往她嘴里塞。

“娘,你吃馒头,吃馒头!”

“吃饱了,我们好回家”

“……呜呜,娘!!”

薛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你家住何方,还有什么亲人?”

“我家在岳州,我就只有我娘这一个亲人了,呜呜!”

岳州,如今的岳阳洞庭湖一带。

这对孤儿寡母,还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薛绍轻叹了一声,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说话。小姑娘扑在妇人的身体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几乎晕厥。

薛绍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依旧蹲下来柔声道:“跟我走吧,以后就留在我的府里生活。”

小姑娘惊讶的看向薛绍,怯怯的道:“那我娘呢?”

“亡人为大,入土为安。我会叫人来收殓她,备上棺裹好生安葬。”

“给神仙哥哥磕头!”小姑娘又大哭起来,膝盖在地上一挫一拧,转身就给薛绍拼命的磕头,砰砰作响。

“好了,不必如此。”薛绍道,“正好我府里有个丫环孤身一人,你去和她做个伴也好。”

“给神仙哥哥磕头!”小女孩儿仿佛别的话都不会说了,呜呜的哭泣磕头。

“好了别磕了,额头都要流血了。”薛绍一把按住她,摇头笑了一笑,“你在此守着你娘的尸身稍等片刻,我去叫人来帮忙,安顿棺裹盛殓你的母亲。”

“……给神仙哥哥磕头!”

薛绍骑马重返西市跑到虞红叶的邸店,刚好她在这里。将事情一交待,虞红叶二话不说亲自带着六七个身强体壮的伙计,推了车儿来到桥边,另有两人分头去买来了棺材。

人多力量大,妇人的尸身很快就被盛殓了起来,拖到了青龙坊的一户道观里操办丧事。

大唐崇道,李家尊奉老子为先祖。人死了能到道观里操办一场丧事,在外人看来那死去的流浪妇人真是积了福祉了。

至于那四个伏诛之人,想必也是在官府的辑捕名册之内,就让官府慢慢去料理好了,薛绍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丧事安排妥当之时,天色已然渐黑。虞红叶一直车前马后尽心尽lì

的帮忙操持,这时也有些累了,坐在了灵堂外的屋檐坐廊上揉了揉腿。

“辛苦你了,虞姑娘。”薛绍走过来,微笑道,“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伸出援手,你真是能干又善良。”

“别夸我。商人唯利是图,我也是为了赚些辛苦钱。”虞红叶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堂堂的蓝田公子还这般的悲天悯人侠骨心肠,倒让红叶开了一回眼界。”

“换句话说,你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个十足的恶棍?”

“红叶不敢!”

薛绍笑了起来,“我敢断言,但凡那人嘴里说‘不敢’的时候,心里其实就是在那样想。”

虞红叶抿然而笑,话锋一转,“你真打算将那小姑娘收进府里?”

“嗯,让她给月奴做个伴挡。”

“据我所知,蓝田公子府里一向是美女如云风月无边,奈何如今只剩了一个月奴?”虞红叶问道。

薛绍呵呵的一笑,诡密的扬了一下眉梢,“我说实话,你敢听吗?”

“有何不敢?”虞红叶挺好奇。

薛绍神mì

的笑道:“原因就是,我好像和你有了一个共同的爱好。”

虞红叶更加好奇,“什么爱好?”

“男人。英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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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日 独家买卖

两日后,晴。

薛府的下人已经从蓝田迁了过来,府里多了厨子、马夫、杂役和洗衣烧水的老妈子等六七个人。

晨炼过后吃罢了早饭,薛绍坐在主宅的书房里看一本《永徽律疏》,这是辅佐了两代天子的大唐名相长孙无忌编撰的一本律法著作,正是如今大唐刑律诉讼的法律依据,后世也称之为《唐律疏议》。

现如今只要有官府有断狱的地方就有一本《永徽律疏》,也有许多书生仕人专精钻研这本律法书籍以备应试科举之一的“明法科”,将来可以从事法律工作,譬如大理寺、刑部、县衙法曹的官员。

薛绍看这本律法书籍,主要目的是为了了解现在的“行为法则”,以便更能适应现今的生活环境。大唐的律法,说白了就是全力维护统治阶级与特权阶级的封建法典。比如说,男主人杀了家里的小妾,最多流放个几年,甚至缴纳一点罚金就可以免罪;而家里的丫环或是小妾要是敢打骂了主人,只要主人告发,轻则流放重则绞首;官员犯罪,可以用官职功劳来抵罪;奴婢犯罪,罪加一等!

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生存法则。唯一相同的是,没有哪里有着真zhèng

的公平可言。

薛绍每天都会花一点时间来看书,除了增加对这个时代的认识、更好的适应环境,另一个用意就是煅炼“速记”。

以前在特种部队时,速记也是一门必修功课。一张A4的纸上写满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杂乱字句或者是理科数据,需得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全部背颂下来。另有快速心算,也是同样必修的课程。这样能够训liàn

出特战队员敏锐的观察能力与分析判断能力,如果是执行潜伏或者窃取情报的任务,这两项能力就更能彰显作用了。

人们印象中的特种兵就像是肌肉长到了脑子里的怪兽,除了能打就是能打。其实,敏锐的思维和发达的大脑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

如果二者同样练到了出类拔萃,那就是薛绍的前世代号——“血狼”这种级别的“兵王之王”了。

今天的进展还算不错,薛绍已经差不多背下了三卷《永徽律疏》。大脑需yào

休息不可一下操之过急,正当掩卷之时,月奴在门外道:“公子,月奴回来了。”

“进来。”

月奴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那个小姑娘,进门就跪,“给神仙哥哥磕头!”

“起来吧,不必多礼。”薛绍道,“月奴,丧事已然料理妥当了吗?”

“回公子话,她母亲已然入土为安,一切都料理妥当了。”月奴答道。

薛绍点了点头,“小姑娘,我都还不知dào

你的姓名。”

月奴连忙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快告sù

公子,你姓什名谁,都会些什么?”

看得出来,月奴倒是挺喜欢这个新来的伴档小姑娘。

“回公子话……”小姑娘学着月奴的腔调,搓着衣角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没有大名,我娘叫我幺儿,我除了弹琵琶,什么也不会!”

“妖儿?”薛绍不禁笑了一笑。

“幺”同妖音。“幺儿”,是荆楚一带对家中排行最小的儿女的昵称。别地方的人一般都会听成“妖儿”。

“原来是一只小妖怪!”月奴摸着妖儿的脑袋笑。

薛绍微然一笑,“你会吃饭吗?”

“会、我会!……”小姑娘有点紧张的连连点头。

薛绍呵呵的笑,“我这样的土豪,就是家里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你来帮个忙吧!”

月奴噗哧就笑了,“好了,公子收下你了。快谢恩。”

“给神仙哥哥磕头!”

月奴笑道:“妖儿姑娘,你为何要叫公子神仙哥哥?”

“因为公子长得像画儿上的神仙一样好kàn

,大慈大悲好心肠!”妖儿一本正经的答道。

月奴笑得更乐了。

“好了妖儿,起来吧,别有事没事的就磕头。丧事操办下来,你定然困累之极了。”薛绍微笑道,“月奴,带她去梳洗更衣吃顿好饭,然后让她休息。以后就让她和你搭伴了。”

“谢谢公子!”月奴倒是高兴,“妖儿,我们走吧!”

“谢谢神仙哥哥!”

“对了,公子!”月奴临走时又道,“虞红叶方才也与我们一同来了,正在正堂之上和陈管家商议一些事情。她说,有事想要求见公子。”

“知dào

了。”薛绍心说,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她。

稍后薛绍下了楼来到前宅正堂,虞红叶和陈兴华刚刚谈完了事情,原来是将买卖契约给签好了,新宅的宅契也已经办好。这两个人都算是理财专家,办事效率还挺高的。

“虞姑娘找我有事?”薛绍收下了契约书,问道。

“红叶是专程来向薛公子道谢的。”虞红叶满面笑容的拱手道,“承蒙关照,促成了红叶做成这一笔大生意。”

“只是可惜了,没有你预想之中的赚得多。”薛绍呵呵的笑道,“半价抛售,心疼了吧?”

“实话实说,没有。”虞红叶樱嘴儿一抿,巧俏的笑道,“原本我就是打算提个高价,再被公子砍到这个价钱出售的。红叶向来只赚良心钱,从未想过一夜暴富。”

“你倒是实诚。”薛绍道,“就不怕我现在毁约,或是背底里骂你奸商?”

“薛公子高风亮节不与下人争利,绝不会这样做的。”虞红叶笑道,“若非如此,红叶蔫敢实话实说?”

“你别说,我还真的在乎。”薛绍撇了撇嘴,苦笑一声道,“日前在西市的马肆里逛了一圈,我发xiàn

,原来我是真穷。”

“薛公子莫要说笑。”虞红叶道,“久闻蓝田公子大名,出门不带钱归家千万贯,你也会缺钱?”

“那种钱无异于卖笑卖身,我不想再赚了。”薛绍摇了摇头,“其实我的家底并不厚实。十年前我们一家还在流放之地苦苦挣扎,等到父母双亡我们几兄弟才和二老的灵柩一起被朝廷召回来。所谓皇亲国戚,早已是徒有虚名。近年皇上顾念旧情给了我们一些封赏,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原来,个中还有这样的隐情……”虞红叶异讶的点了点头。在如今这样的一个时代里,皇家贵族们的事情,不是她这种升斗小米所能了解到的。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如你所知,现在我虽然有点名气,但都是轻浮虚名。以我的身份和家底在蓝田县来说兴许还算个人物,但要是到了长安京城里,就真的不算什么了。这里寸土寸金、遍地达官显贵。我一个徒有虚名的皇亲国戚、检校七品的芝麻太官令,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穷人,连一匹大宛马都不敢去问津。”

虞红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智光流转略微一亮,“薛公子是想发财赚钱?”

“说得具体一点,我想经商。”

虞红叶惊讶的挑了一下柳眉,“薛公子莫要说笑。你堂堂的天潢贵胄、朝廷命官,岂能经商?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天下人没那么闲,整天耻笑这个,耻笑那个的。”薛绍笑眯眯的道,“我是不方便亲自出面经商,但不是还有你么?”

虞红叶略微一惊,“薛公子是想提携红叶发财?”

“应该说是,合zuò

双赢,一起发财!”薛绍道。

虞红叶还真是有点喜出望外了。

哪朝哪代发了大财的商人,是离开了当官的?虽然“士农工商”四大社会阶层摆在那里,商人的社会地位向来不高。但是钱,却是一个好东西。就连皇帝,也不能离开了钱!

由此,官商勾结这样的事情,历来就是屡见不鲜。

不过,虞红叶惊喜归惊喜,却没有得yì

忘形,她按捺住心绪,冷静的道:“薛公子或许还不知dào

,红叶资历尚浅家底微薄,只是接掌了先父留下的一家破敝砥店,带着一群难兄难弟做了牙人,一天到晚的跑腿伺候人从中赚些辛苦钱。长安之地,像我家这样的邸店至少有三百家。红叶的小店子,顶多只能算是中流一类。”

“你是想问,我为何选中你?”薛绍笑道。

“是的。”虞红叶看着薛绍,眼神深深,似有一丝奇异的神采。

薛绍呵呵的笑,“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嘛!”

虞红叶想起了两天前薛绍说的那个让她寒毛竖了半天的冷笑话,噗哧一下就笑了。

“好吧,薛公子打算,如何合zuò

?”虞红叶忍住笑,问道。

“很简单,我出谋划策你负责经营,我们一同出资垫作本钱,然后制造一批世人从未见过的新物什。”薛绍神mì

的一笑,“做独家的买卖,赚最大的钱!”

“何样新物什?”虞红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天底下,没有比“独行”垄断更赚钱的买卖了,比如说大唐官府专卖的盐铁,比如说21世纪的移动通讯行业。

“过几天,你就知dào

了。”薛绍卖起了关子,我也还需yào

时间来琢磨嘛!

“好,红叶静候佳音!”虞红叶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只是不知,该要多少本钱?”

“多多益善。”

“那红叶尽快将蓝田的宅子出手。”虞红叶嫣然一笑,“多谢薛公子照顾成全。红叶这一次,还是能够赚上一笔的。”

“这是你应得的。”薛绍呵呵的笑,“你很聪明又很努力,发财是应该的。”

“承公子吉言,红叶三生有幸!”

稍后虞红叶拜辞而走,老管家陈兴华上了前来对薛绍道:“公子,这虞红叶机敏过人、精明强干,老朽做了三十年的帐房,未有见过有谁把账算得像她那样清楚明白又迅速精准的,真是个奇女子!”

“所以,千万不要小了看女人。”薛绍似笑非笑的道,我就从来不小看女人。上了战场,我眼里只有生死与敌我,从来就没有性别和年龄这样的概念。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思维,生活当中我也从来不会小看女人。

尤其是两种女人绝对不能小看,一种是敢上酒桌的。有些女人体内有一种特殊的化学酶能够迅速的分解酒精,喝酒如喝水,那是天生的酒神;还有一种是敢上战场的,有一种女魔头杀人如麻比男人过之而无不及,比如在曾经在一场战斗当中,亲手狙击了309个纳粹匪徒的女神枪手,帕夫利琴科!

商场如战场。

虞红叶这么年轻就带着一群男人,在号称天下第一集市的西市混饭吃了,还能从我薛某人的手上把钱赚走——她能是等闲之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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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独门绝技

搬迁伊始百废待兴,薛绍的家里一片忙碌。好在手下这些仆役都算能干,曾是薛绍“千挑万选”的大裁员之后留下来的几个精英,再加上有陈兴华这个能干又负责的管家理事,一些家务事并不用薛绍过多的操心。

薛绍也不出门,就在家里读书练武,修身养性煅炼身体。他和月奴在后院练了半日的骑术与箭术,又进行了一些力量与体能的训liàn

,渐渐感觉,这副身体在逐渐的恢复生机,日渐变得强壮。

毕竟是二十岁的年轻人,生机蓬勃的年岁。最近薛绍一直在养精蓄锐固本培元的保养,加上药膳的调理与修习八段绵、形意拳,并逐渐的增加了体能训liàn

,总算有所收效。

学无长幼,能者为先。薛绍很谦虚的向月奴讨教起了箭术、马术与武术。虽然“血狼”的实战能力拿到这个时代来说也可以称得上是“变态”,但是薛绍认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古代武术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原本薛绍在前世就从小习练形意拳,对此颇有心德。再加上马术和箭艺这些在大唐时代颇为重yào

的技能,恰好就是薛绍的弱项,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好老师,为何不学呢?

月奴摇身一变成了公子的亲密陪练,她的受宠若惊是显而易见的。只要薛绍有所问求,月奴必然悉心解答毫无保留的尽心传授。当然,她同时也从薛绍那里学不少的东西,虽然她想不通公子为何会这么多“绝技”,但一想,公子交友极多涉猎极广,连捉鬼都会这又算什么?也就释然了。

一来二去,主仆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与融洽。薛绍把月奴当作了自己的心腹和影子,月奴则把薛绍视作了……自己的一切!

日暮西沉之时,薛绍与月奴各自大汗淋漓的从马球场上下来。方才最后练了一轮体能,薛绍自行定制的那批悬索、独木桥、障碍墙与攀越楼之类的专有设施派上了用场。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成功越过所有的障碍,中途还有举石锁、穿针线、背一段书这样的奇葩任务,可是半点也不轻松,对智商、体能、速度、敏捷、弹跳、爆fā

力等等身体的各方面素质都是一个很大的综合考验。

从小习武、轻功尤其出色的月奴,身体素质非是一般的出色。就目前而言,除了背书她居然完成得一点不比薛绍差。

薛绍感觉压力不小,这要是让以前的战友知dào

了,他们肯定都会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过薛绍也知dào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比起一个月前刚来大唐那会儿,现在这身体已经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的健康强壮了。月奴可是十几年的武功底子摆在那里,但是假以时日,要远远的胜过她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的从马球场走过三进院,途经月奴的房间,月奴道:“公子,我去叫醒妖儿,该要吃饭了。”

“嗯。”薛绍应了一声自顾前行。

月奴推门而入,马上惊叫了一声,“咦,人呢?”

薛绍回头走进她房间,只见到桌上放着一面破旧的琵琶,“人去哪里了?”

“不知dào

呀!”月奴挺惊讶,“我让她和我同住一屋,走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找一找。”

月奴马上满房间的找了起来,打开一个衣柜,发xiàn

妖儿蜷缩在里面,抱着膝盖耷着头,睡得正熟。

月奴愕然,“公子,找到了……”

薛绍走过来一看,顿时无语。

“妖儿、妖儿。”月奴轻轻拍打她,唤道。

叫了好几声小姑娘才清醒过来,看来是累到了极致睡得极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月奴和薛绍,妖儿一骨碌从衣柜里爬出来,“给神仙哥哥磕头!”

“好了,不用。”薛绍连忙将她扶住,“你为何不睡床上,要睡在衣柜里?”

“我……”妖儿怯怯的眨巴着眼睛,低下头,不敢说。

“说吧,妖儿。”月奴柔声的道,“是我的床睡得不舒服吗?”

“不是,月奴姐姐的床很舒服,就是太干净了。我怕我身上太脏,弄脏了月奴姐姐的被褥。”妖儿小声的道。

薛绍和月奴各吁了一口气,又同是心生怜悯。

“妖儿,你不脏,你很干净。你洗过澡去过虱子了,身上穿的也是新的干净衣裳呢!”月奴双手抚着妖儿柔弱的肩膀轻声说道。因为月奴的身材很是高挑,与瘦小的妖儿站在一起,看上去倒像是妖儿的长辈了。

“我不敢,我怕弄乱了月奴姐姐的床,我睡衣柜里就好了。”妖儿小声的怯怯道,“衣柜里很舒服的,没有冷风吹进来,比桥洞里舒服多了!”

“唉……”月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不知dào

怎么劝她才好。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上前拉住妖儿的小手,“过来,坐下。”

“在神仙哥哥面前,我不能坐!”妖儿惶恐不安的道,“我、我还是站着,或者跪着吧!”

“傻孩子,让你坐,你就坐吧!”薛绍稍用了两分暗力,将她按得坐在了一张舒适宽大的红木椅上,自己也搬了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

妖儿耸起双肩、小手儿紧握、瘦小的身体也蜷缩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薛绍,眼睛湛亮如同初生的小猫,懵懂好奇中透着不安与胆怯。

薛绍拉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轻轻的抚摩,“妖儿,你很怕我吗?”

“不怕,神仙哥哥是好人。”妖儿果duàn

答道,“我要弹琵琶给神仙哥哥听!”

“咳,现在不用!”薛绍暗笑,你那琵琶真弹得不怎么样,另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里?或者是不习惯,心里害pà

?”

妖儿犹豫停顿了片刻,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

薛绍呵呵的一笑,“妖儿,你信得我过吗?”

“信得过!”妖儿认真的点头,表情和眼神都无比真挚。

“那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照做,好吗?”薛绍的声音很轻柔。

“好!”妖儿毫不犹豫的答yīng

了,声音虽是稚嫩又细小,但语气可称得上是“斩钉截铁”!

“月奴,关上门窗,取一根丝线系在一枚铜钱上,交给我。”薛绍吩咐道。

月奴马上办妥,将东西交给薛绍。然后薛绍让她站到了一边去,切不可发出任何声音。

“妖儿,现在你往后躺下去,背靠着大椅,肩膀不要用力qì

,双手搭在扶手上也不要用一丝的力qì

,全身都不要用力qì

,什么也不要想,慢慢的呼吸,好吗?”薛绍的声音变得轻柔又缓慢。

妖儿照做了。

“看着这枚铜钱。”薛绍将铜钱悬在她的眼前,慢慢的左右摇晃,“眼睛盯着铜钱的钱眼。”

“只管盯着看,不要说话,心里也不要想任何东西。”薛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柔。

妖儿如言照做。不久,她的眼皮打起架来。

“现在,你闭上眼睛。想像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边有盛开的野花,旁边有缓慢流过的小溪,阳光很温暖。你很喜欢这里,觉得很舒服。慢慢的,你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越来越想睡觉……”

妖儿很安静的躺在大椅上,之前有些拧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表情变得很柔和,嘴角漾起了一丝笑容。

“你感觉你的身体很轻,很轻……你的手臂,慢慢的就会飘起来,飘起来。”

薛绍的声音无比的柔和,如同有魔力一样,声声传入妖儿的脑海之中。她的一条瘦弱的手臂在薛绍勾着衣袖轻微的牵引之下,慢慢的抬了起来,定住不动。

催眠成功了。

薛绍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至从来了大唐,几乎忽略了这门手艺。

环境很安宁,妖儿很信任薛绍,心思也很简单,小孩子的想像力总是很丰富、戒心很低再或者她的智商很高,所以很容易就被催眠了——这些,都是成功催眠的一些要素。

薛绍正准bèi

再给妖儿发出指令,不经意的用眼角余光看到月奴仰面躺在床上睡着了,也没盖个被褥。

呃,还真是殃及池鱼,女汉子居然也被我催眠了?!

定了定神,薛绍开始向妖儿灌输“潜意识”,用温柔又缓合的声音说道:“我从一数到十,数完之后我会打一个响指,然后你就会沉沉的睡下去,很放松很舒服的睡下去。”

“一,二……”

数到十的时候,薛绍的右手姆指与食指交错一弹,“啵”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至关重yào

,在心理学上叫做“心锚”,就是打开潜意识之门的钥匙。日常生活中我们也经常见到“心锚”。通俗来说,就是引发某种条件反射的东西。比如说听说“酸辣汤”就会有人下意识的咽口水,这个酸辣汤就是一种“心锚”。

眼下,妖儿的潜意识之门已经被打开了。薛绍开始灌输——

“你慢慢就会忘记以前伤心的事情,你不再害pà

,不再难过;你会很喜欢神仙哥哥带给你的这个新家,你会很喜欢月奴姐姐,很喜欢和她一起住。这里的人都是好人,他们都很喜欢你。”

“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

两个女子都沉沉的睡着了,薛绍各取了一床被褥给她们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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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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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薛绍再说道:“现在我从一数到十,听到我打个响指的声音,你就会醒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你都会不记得了,只记得美美的睡了一觉。”

“一,二,三……”

“啵!”

两个女子同时清醒过来。

“咦呀,我怎么会睡着了?”月奴惊讶的翻身而起,“我、我身上怎么还盖了被子?公子……”

妖儿的反应稍慢,她睁开眼睛迷茫又懵懂的四下一看,见到了薛绍,马上就咧着小嘴儿露出一对小虎牙,脸上如同阳光绽放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神仙哥哥!”

看到她笑得这么释然又开怀,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妖儿乖!以后你就和月奴姐姐同住一房,睡在床上,不要睡在衣柜里了,知dào

吗?”

“知dào

了!”妖儿欢喜的点头,“我很喜欢月奴姐姐,姐姐是好人!……月奴姐姐,我弹琵琶给你听吧!”

薛绍不禁笑了起来,又来了!

月奴惊讶的走过来,嘴巴都变成了一个圆圈惊讶的合不拢来,“公、公子,方才我们是怎么回事?我就盯着那个铜钱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扯哈欠,然后就躺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没什么,你可能是太累太困了,所以就睡着了。”薛绍笑呵呵的道,“睡得舒服吗?”

“好舒服啊!”月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感觉就像是睡了一整夜连梦都没有做。方才在马球上我分明累极了的,现在感觉一点都不困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qì

!”

黄金睡眠的效果嘛!

人的睡眠分为几个阶段,真zhèng

能够补充“精气神”的只有深度睡眠,也称为黄金睡眠。一个成年人,每天只需yào

两小时的“黄金睡眠”就足够了!

“那就好。”薛绍笑眯眯的往门外走,“收拾一下,准bèi

吃饭了!”

“是,公子!”

薛绍走出了房间,手里掂着那枚铜钱,心情也挺不错。

催眠,可以算是薛绍的“独门绝技”,可就不是每个特种兵都会的了。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这一切,都要从安小柔之死算起!

前世的时候薛绍身为一名特种队员,长时间生活在紧张与高压的环境之中,再加上经lì

真zhèng

的战争与杀戮,很容易就患上“战后心理综合症”,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英文缩写简称为“PTSD”。

有几类人容易患上PTSD,比如儿童时代遭受过非人虐待,经lì

过战争、暴力、性侵、地震海啸与车祸,或者亲眼目睹至亲至爱之人在眼前惨死,等等。

当时薛绍在特种部队服役时,就必须要经常接受心理治疗缓解压力。安小柔被暗杀之时就在离他不到三米远的距离……薛绍从此患上了严重的PTSD,只要发作,就会产生无法控zhì

的暴力冲动,或是偏执的患上某种瘾癖——有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在回归生活之后都会吸|毒或者酗酒,很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后来的几年佣兵生涯中,薛绍接受了很多的催眠心理治疗。常言道久病是良医,薛绍渐渐的开始熟悉催眠,并对催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和两个女性催眠师成了床上的“好朋友”,颇费了一番工夫从她们那里学了这门手艺来。

其实他当时学习催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能够经常进行自我催眠改善睡眠质量、缓解压力、治疗PTSD,同时也是为了“反催眠”以免被敌人用上这一招,从而暴露自己被人所害。几年的苦练与实践下来,催眠这门手艺薛绍倒是练得比较精熟了。

如今拿到大唐朝代来试了一下居然也能成功,薛绍多少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wài

惊喜。这门手艺在现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独家专利”,如果练精了用好了,说不定能够发挥许多意想不到的用处。

薛绍一边吃饭,一边预想着下一个实验对象。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太平公主——这丫头年纪小,心志单纯想像力又丰富,再加上智力应该也不低,如果能够让她对我产生信任,多试几次应该能够将她催眠。

催眠了干什么?薛绍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点邪恶了。

话说回来,薛绍觉得“催眠”这种事情最好是保密不可张扬,万一被别人当作邪恶的“厌胜之术”,说不定就要被吊起来给烧死掉,那可就大不妙了。

厌胜之术,一般来说就是打小人、诅咒之类的方术巫术。其实,贴门神、画桃符、焚香祷求平安这些也属厌胜之术,只不过一般说起“厌胜”二字,人们就下意识的想到邪恶的诅咒。

想当年,薛绍的母亲城阳公主,就是因为卷进了皇宫里的“厌胜”案件而举家被流放,直到十年前夫妻双双亡故,灵柩才被送回长安——也就是说,他们被流放之后到死也没有再回长安。

父母双亡的那一年,薛绍十岁。

皇帝李治对着妹妹和妹夫的灵柩大哭了一场,赏了一批金银田产给薛家后人,还把薛绍的大哥薛顗封为河东县侯与济州刺史,算是对亲妹子一家人的补偿。

田产就在蓝田县一带,薛顗外出为官,家业留给薛绍,这便成就了后来的“蓝田公子”。

城阳公主可是太宗皇帝的嫡女,长孙皇后所生,当今皇帝李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卷进了厌胜之案尚且是这个待遇,可见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厌胜之术”是何等的忌惮与憎恨。

所以薛绍,不得不谨慎从事。催眠这手绝活儿,绝对不可轻易外露。

晚饭过后,薛绍在府里随意的走走散一散步,不经意的又走到了月奴的房间这里来。刚捡回来的小丫头妖儿,身世可怜又单纯善良,倒是挺让薛绍惦记的。从军那么多年,又在佣兵行业里摸爬滚打了很长时间,很多的时候薛绍都以为自己已经是一头真zhèng

的冷血恶狼。那天遇到妖儿,心中一块柔软的地方不经意的被她触动,这让薛绍感觉原来我还是有血有肉的。

月奴的房间门关着。薛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来应门的是妖儿。她见到薛绍就展颜而笑,笑得无比舒畅,“神仙哥哥!”

“乖!”薛绍笑呵呵的摸了摸她的头。妖儿很瘦小很羸弱,十二岁了仍像个小孩子一样,此前肯定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影响到了发育。

“月奴呢?”

“月奴姐姐睡着喽!”妖儿笑嘻嘻的摊开双手,手上托着一枚丝线穿着的铜钱,“是我把她弄得睡着的!”

薛绍愕然吃了一惊,“你……你如何做到的?”

妖儿被吓了一跳,马上缩起了肩膀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麻雀缩成一团,怯怯的道:“我就像神仙哥哥做的那样,让月奴姐姐躺好了然后让她看着这枚铜钱,晃了几下,她说困,就睡了。”

薛绍顿时一拍脑壳,不是吧,这么容易就学会,怎么可能!……催眠师需yào

扎实的心理学基础、需yào

经过严格与系统的学习才可以的,我当时可是费了好大几年的苦工夫才算略有小成!

这才十二岁的妖儿,不过是看过一回,怎么可能就学会?!

薛绍走到床边一看,月奴还真是睡得极香极沉。她可是刚刚经lì

了一个小时黄金睡眠的,怎么可能又困了?

“月奴,月奴。”薛绍轻唤了几声,居然没反应。

“月奴姐姐,听到我数三声再拍一下巴掌,你就要醒来,因为神仙哥哥来啦!”妖儿稚嫩的声音在薛绍身后响起,“一、二、三!”

“啪!”

月奴瞬间睁开眼睛,惊讶道:“我怎么又睡着?……啊,公子来了!”

月奴连忙爬下床来,不停的赔罪。

薛绍当场瞠目结舌,我当时对妖儿催眠可是下达了“遗忘”指令的,居然失败了?妖儿居然拥有这么强的学习能力和轻松就能感染别人的强dà

精神力,还能抗拒我的催眠指令,难道她是个大脑异于常人的……天才吗?

为了不吓到妖儿,薛绍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坐下,把妖儿叫到一边,心平气和如同闲聊一般的说道:“妖儿,你识字吗?”

“神仙哥哥,我从小就学认字呢!”妖儿天真无邪笑嘻嘻的道,“我外公曾是学馆里的算术博士,他教我认字还教我算术。不过他老人家两年前过世了,后来就没有人教过我了。”

算术博士,即是教数学的老师。大唐的所有州县都有设立官办学馆,老师被称为博士或者助教,也算是吃公粮的士人一类。

薛绍笑呵呵的道:“闲来无事,你背一段书或者一两篇诗作来给我听听?”

“好呀!”妖儿天真又干脆的应道,“神仙哥哥想听一段呢?我会背《论语》、《孝经》和《诗经》噢!”

月奴噗哧一下就笑了,“妖儿,在公子面前,不许吹牛!”

“月奴姐姐,我没吹牛!”妖儿有点委屈的认真说道,“我真的能背!我十岁的时候就能背了!”

薛绍更加惊愕,因为妖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吹牛。在大唐的学府里妖儿说的这三本书都是“官方指定教材”。论语和孝经是所有学子的必修之课,另有大、中、小三类经书让不同层次的学子选修。妖儿所说的诗经,属于中经。

要学通这三本书,成年的学子都要花费几年的时间;如果要全篇的背下来,那就……称得上玄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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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生妖孽

眼见为实。

妖儿当着薛绍和月奴的面,分别把《论语》里的一些篇章和《诗经》里的一些段落背颂了一些。

月奴目瞪口呆,“不会吧?”

薛绍当然也很惊讶,笑眯眯的道:“妖儿,你背这些书花了多长时间?从几岁开始?”

“我不记得了……”妖儿有点愣愣的道,“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外公就喜欢抱着我背诗给我听。我一听,就记住了。后来我外公就教我读书,教我算术。好多时候,他说一遍我就能记住了。”

“说一遍你就能记住?”薛绍很不可思议。

“是呀!”妖儿认真真的点头。

月奴无比惊讶,“我不信!”

“我真的可以噢,月奴姐姐!”妖儿一本正经的道,“那一日在道观里给我母亲办丧事的时候,道士们念的经文我全都给背下来了!”

薛绍和月奴面面相觑!

“不信我现在就背那些经文给你们听噢!”妖儿嘟着小嘴儿说道,被人“不信任”她好像还有点不开心了。

月奴连忙摆手,“别,晦气!”

“妖儿,你读过《永徽律疏》吗?”薛绍问道。

妖儿迷茫的摇头,“我都没有听说过呢!”

“月奴,去我书房,将那本书取来!”

“是,公子!”

现炒现卖,薛绍让妖儿把那本厚厚的《永徽律疏》随手从中间翻开读了几页。薛绍同时练起了“速记”,用自己常规的阅读速度和妖儿一起把这页书读完了。

薛绍记忆完成之后,问道,“妖儿,你能记住了吗?要不要再读一遍?”

“不用了,我能记住了!”月奴天真无邪的笑道,“神仙哥哥,你读书好慢噢!”

“……”薛绍不禁愕然,嘴角也隐隐的抽动了几下,“那你背颂给我听!”

“是!”妖儿站得直直的,摇晃着脑袋开始背颂,“卷十九,诸盗大祀神御之物者,流二千五百里。谓供神御者,帷帐几杖亦同……”

薛绍也在内心和她一同在默念背颂,发xiàn

她居然背得一字不差!

月奴拿着书一行一字的指认看过来,居然还没有她背颂的速度快,心中惊讶万分!

待妖儿背完一整卷的永徽律疏第十九卷,薛绍和月奴的表情都已是惊诧到了极致。

妖儿看到薛绍和月奴这样的表情,有点被吓坏了,慌忙跪倒下来眼泪夺眶而出,“神仙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走,呜呜!”

“你没有做错什么,快起来!”薛绍将她扶起来,执着她的小手柔声道,“妖儿,从明天起,我教你读书识字!但是我教给你的东西,你不可以对外人泄露!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神仙哥哥!”妖儿马上又破啼为笑了,“我每天都弹琵琶给神仙哥哥听!”

小妖孽的琵琶弹得很臭,貌似在音乐方面缺了点细胞,可能脑子真的长得比较奇怪……薛绍先是无语了一下,转头吩咐道,“月奴,今日之事,不可丝毫外泄。”

“是,公子。”月奴好奇的看着瘦弱的妖儿,心中可谓是震惊不已。

薛绍笑吟吟的说道:“妖儿,你要听话。以后除非我允许,这个铜钱你不可以再玩了,也不可以随便就把别人弄得睡着了,知dào

吗?除了我和月奴,不可以再让别的任何人知dào

这回事,记住了吗?”

“妖儿记住了!神仙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听话的!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妖儿信誓旦旦的乖巧点头。

薛绍暗吁了一口长气,“妖儿”,难道还真应了这名字,是个天生智商爆表的妖孽,没长身体尽长脑子去了?……好吧,我满肚子超越这个时代的理论知识,慢慢的教一点给她试试看!

次日,薛绍从西市武器铺里把定做的兵器拿到了。总的来说铁匠的手艺还算过得去,虽然无法和后世的军工技术相提并论、不可能真的达到薛绍预想中的水准,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店主人还不惜本钱的用鲨皮做了刀鞘,弩的用料也很结实,按照薛绍的要求更多的采用了钢铁材质,而不是像这个时代一般的弩那样多用竹木,弩矢也是纯铁打造。飞刀、虎牙和三棱刺,都还算顺手。

薛绍大致满yì

,支付了剩下的一半款项还多打赏了十个乾封泉宝。店主人自然是高兴但也有些胆战心惊,反复叮嘱说“郎君切莫拿着这弩四处招摇现世,如若被人告发那可是天大的祸事了!”

薛绍不置可否的微然一笑,提起弩箱和兵器盒子大步就朝店外走。

武器铺的老板直吸凉气儿,慌忙拉住薛绍,“郎君千万留步!不如且从后门走,待小店用马车送你回家?”

“呵呵!”薛绍扔给店主人一个流行于后世网络的主流笑声,绕开他径直走出了店外,将弩箱和兵器盒子往马货上一架,骑上马扬长而去。

店主人长吁一口气,这下反倒是不怕了!

有恃,方能无恐。

商人识人的眼光向来敏锐。一般私藏了弩,按律是要被流放的,不可能不害pà

。但是那位买家既然敢于扛着一把弩在长安招摇过市,那就意味着只要他没去谋反、杀人,那就半点风波也不会有。那么现在看来他不是“一般人”,很有可能是贵族,说不定还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贵族。

何谓贵族?

《永徽律疏》上明明白白的引用了《礼记》的原话:“刑不上大夫”,并写明了“犯法则在八议,轻重不在刑书”。也就是说,一般的法律对皇亲国戚、门阀贵族和功勋名仕等等这八类人不太实用,不能完全根据律法来对他们定刑。就算他们犯了死罪,一般的官府也都不得私自审讯定刑,必须要报知皇帝来亲自裁夺。美其名曰“重亲贤,敦故旧,尊宾贵,尚功能”。

这就是史上有名的“八议”。

大唐实兴的就是门阀贵族政治。“贵族”两个字不是白叫的,就连法律都是为之服wù

、积极包庇的。

那么,薛绍这样的皇戚贵族持有一把弩这样的小事,还会有人拿去报官吗?

就算报了官,又有哪个官员会将这种事情上报到皇帝那里?

就算真有这样的“事儿逼”官员干出了这样的奇葩事情,薛绍也不会真的被流放。因为他是贵族还是七品官,这些身份都可以拿来减刑,到最后不过是交一点赎铜了事——罚钱而已!

反而干出了这种奇葩事情的官员最后还讨不到好,因为他得罪的将是整个薛氏贵族和一切与薛绍交好的人。等待他的,将是一群敌人的孤立排挤和打击报复,“不识时务”的骂名也将很有可能让他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这官场,他也就不用再混下去了。

所以,历史上屡见不鲜的都是横行的权贵,却很少有“包青天”这种真zhèng

不畏权贵的铮官。偶尔有几个,也是仗着背后有皇帝这个最大的“规则掌控者”做最大的靠山。

而且,仅仅是“几个”而已。

说白了,贵族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阶级。

这既是规则,也是潜规则。

……

回到家里,薛绍急不可待的跑到马球场上,把弩箱拆开,将弩拼装起来。

这把铁弩,是店家按照薛绍绘制的现代军工弩的图纸,现行定制的。虽然这手艺比起现代军工科技来说还有差距,也不可能配备红外锚准镜,但也算不错了。

月奴正在这里练箭,一见薛绍弄出一把弩来,当场惊喜的叫道:“弩!公子,这兵器甚是好玩!”

“你玩过?”薛绍笑问道。月奴倒是半点也不怕,虽然她不是贵族,但却是贵族的家婢,这种“打擦边球”的事情她早就司空见惯了。

“月奴早前曾经跟随义父的时候玩过弩。”月奴点头道,“相比于弓,弩的射速稍慢、箭道更为平直,但是射得比弓准了很多!”

“所以军队里的弓兵都是集体攒射,只要求密度与射速一般不要求精准。弩兵,却是要射得很准才行!”薛绍准bèi

试射,这铁臂弩还真是硬,至少要一般的军用长弓两倍的力qì

才可以拉开。薛绍手上套了铁皮指扣用了很大力qì

,才将它拉上弦。

弩身很沉至少二十斤,薛绍将它端平了瞄准,射试出去,略偏红心。

准心需yào

校对。

月奴跑到靶边一看,惊讶道:“公子,箭剁被铁矢射穿了!这铁弩的威力居然如此巨大!”

“必须的。”薛绍笑眯眯的道,“等我练上两日,再与你比箭就不会输了!”

月奴嘻嘻的笑,“月奴拭目以待哦!”

居然不信!

薛绍撇了撇嘴,玩弓我是肯定不如你,玩弩,可就未必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弩”做为一门特战武器我也是苦练过的。就算是在枪炮横行的热兵器时代,做为冷兵器的弩,在很多特殊的作战场合里却能够发挥出枪也无法取代的作用。比如说在一个充满了易燃易爆化学物质的环境里要狙击歹徒,枪弹就有引爆的风险,用弩的安全系数就高了很多。

试射了几枚之后,薛绍反复的校准了铁弩的准心。然后连续六发,每发皆中红心。

月奴惊愕不已,“公子的箭术,为何如此突飞猛进?”

薛绍冷笑,“就如同妖儿背书很快一样。”

月奴顿时赧然失笑,好吧,妖儿是小妖,公子是大妖!

接下来的两天里,薛绍几乎把弩带在身上形影不离,甚至背着它进行那些体能训liàn

连睡觉都放在床边,目的就是要让身体尽快的适应弩。

肌肉要形成记忆需yào

成千上万次的反复训liàn

,比如打篮球的人要反复练习投射才能形成自己独特的投篮手感,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把手中的剑练到无比熟悉像手臂一样伸缩自如,才能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俗称……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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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并蒂琳琅

和太平公主的五日之约到期了。

皇城玄武门上的日晷精准的指到辰时初刻之时,薛绍的马刚好在玄武门前停下马蹄。虽然现在没有手表,可是出于职业的习惯薛绍早就养成了极强的时间观念,就像是脑海里有着一块永远不会停摆的钟。

可是有一个人却比薛绍更有“时间观念”,她明显是早到了。

“你怎么才来,本宫等你许久了!”太平公主劈头盖脸的道。

薛绍微然一笑,“微臣一向守时。殿下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看日晷。”

“哼!”太平公主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本宫知dào

你没有误时,但你就不能早一点来吗,莫非你半点都不想见到本宫?

还真是有点小孩子气,薛绍不禁心中赧然。细下打量了太平公主一眼,这小丫头恐怕也是难得出来打一次猎,真是做足了行头。她坐在凤辇之上却身着胡衣猎装、头戴男儿武弁,腰上还悬了一把漂亮的宝剑。看那架式真像是准bèi

亲自上阵去打一场好猎。

这个二圣的掌上明珠要出行射猎,排场不可能小。随行有百余铁甲护卫,数十名宦官使儿和厨子杂役这些伺候。

早在三日前,天后就派出了大批皇宫禁军羽林军圈围猎场。三天的时间之内,他们要把尽可能多的猎物赶进猎场里,还要防范猛兽的入侵。

羽林军是李治上台之后新组建的一支军队,有左右羽林卫的两卫编制共计六千人马,专职守卫皇城禁宫,是离皇帝最近的一卫御前兵马,因此又称“御林军”。羽林军的前身追溯到最早的建唐初期,就是守备禁宫玄武门的北门营屯,号称“元从禁军”;太宗李世民将北门营屯分为左右营屯两部,号称“飞骑”;到了李治手上,又从飞骑当中挑选精锐组建了新的左右羽林卫,所领军士称为“羽林郎”。

但是,人们更习惯用“飞骑”来称呼羽林军,它独立于传统的大唐兵马十二卫之外,其中的每一个成员无不是精挑细挑的精锐中的精锐,由国家高薪俸养而且一般只招收士族子弟,很少有平民。

羽林军的主要任务是宿卫禁宫,偶尔也奉皇命出征,是皇帝的直嫡心腹部队。当然,陪公主打猎也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大唐有诗人留下诗句,“猎犬谙斜路,宫嫔识认旗。马前双兔起,宣尔羽林儿。”就是描述羽林军陪皇族打猎的情景。

薛绍之所以主动陪太平公主出来打猎,其一是自己想过一把这个瘾,其二,就是想借机结识,供职于羽林军当中的,薛楚玉。

“薛绍,本宫今日再要与你比个高低!”尚未正式出发,太平公主又出招儿发难了,“你我各领一支人马,各用不同的箭矢标记,看谁打的猎物多!”

“微臣乐意奉陪!”薛绍笑嗬嗬的道,“不知今日,公主殿下准bèi

了什么样的彩头?”

“哼,你又想赌官吗?本宫才不上你当呢!”太平公主心直口快,“那一日与你打赌,本宫可是被母后臭骂了一顿!”

“原来如此,微臣真是惭愧!”薛绍笑眯眯的道,“不如微臣把这官职辞了吧!”

“你敢!”太平公主小脸蛋儿一板,俏生生的翻了个小白眼儿,“那可是本宫挨了一顿臭骂才换来的!”

此言一出,薛绍和近前的一些人都忍俊不禁想笑。太平公主当真是天真单纯。

“不许笑!”太平公主的脸上稍微红了一红,连忙岔转话题,“你听着!你要的那个薛楚玉,本宫替你找来了。就让他带上几名军士与你一伙!”

“谢殿下。”薛绍笑眯眯的道,“那,薛楚玉人呢?”

“把他叫来!”太平公主对左右道。

少顷过后,一骑落停到太平公主的凤辇之前,马上跳下来一员金甲红袍的青年将军,抱拳一拜,“微臣薛楚玉,参见太平公主殿下!”

薛绍打量薛楚玉一眼,年龄大约二十上下,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一到一米八三之间,体魄雄健不胖不瘦,隐隐有一股雄浑阳刚之气外泄,可以想像他那一身漂亮的铠甲下面,该是长了一身结实又强壮的腱子肉。薛楚玉往那儿一站,就如同一柄精铁打造的战枪稳稳的插在了地上,颇有几分英武霸气。此外他长得也还挺帅,浓眉大眼五官周正,皮肤也挺白晰,不像一般的军士那样古铜黝黑。

“薛楚玉,本宫命你今日带上八名军士,与薛绍共组为一火,与本宫的人马比试射猎!”“火”是大唐军队里的最小编制,一火有十人。太平公主神气活现的道,“如若胜了,你与薛绍各赏好马一匹;如若输了,各罚白水三杯!”

好马一匹?薛绍顿时心花怒放,我开始有点喜欢太平公主这个败家子儿了!这天底下最有可能拥有纯种汗血宝马的地方,当然就是皇家的御苑监了!

“微臣遵命!”薛楚玉大声应诺,转身走到薛绍面前抱拳一拜,“见过薛公子!”

薛绍笑嗬嗬的回礼,“将军不必客气,我们可是同族兄弟。”

薛楚玉在皇宫当差最是懂得礼法森严,施礼之时一直看着薛绍的脚下,听闻薛绍言语略微抬了一下眼睑飞快的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仍是一抱拳,声音如同CCTV的播音员一样官方,“在下不敢。”

倒是有几分傲气。薛绍不以为意的抱拳回了一礼也没有多说,转头对太平公主道:“公主殿下,你的人马呢?”

太平公主嘴角儿一翘,挺骄傲的拍了拍手掌,“琳琅何在?”

一对儿身着白色猎行胡服、头戴皂罗折上巾的男装宫女,负剑背弓,从一群同样装束的宫女中间骑着马走出来到了驾前,双双落马整齐一拜——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顿时都有一点眼花的幻觉,这两个宫女怎么像是镜子里面映出来的,一模一样?不光是长相、身高和打扮一样,就连动作和说话的语速声调都完全一样!

“双凤胎?”薛绍也觉得挺有意思,这两个宫女的年纪差不多都在十七八岁,一样的体态婀娜、妩媚娇艳,像是两朵并蒂的莲花。

“薛绍,天后娘娘专程派给本宫十名射生手,本宫就用这一火射生手与你们比试!”太平公主满面春风的笑道,“这对同胞姐妹就是射生手的首领,本宫刚刚给她们新取了名字,姐姐叫琳儿、妹妹叫琅儿。你能分辨出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吗?”

薛绍微然一笑,“这有何难!”

“吹牛!”太平公主将手对着琳琅一指,“你若能分辨得出,本宫有赏!如若错了,罚你白水三杯!”

“好。”薛绍笑道,“公主殿下,微臣只肖问上一个问题,就可以分辨出她们谁长谁幼。”

“你问便是。”太平公主甚是好奇,说道,“但她们肯定不会回答。”

“那是自然。”薛绍下马走到那两名,被称为射生手“首领”的宫女面前。

射生手,就是皇宫之内专门培养的一批习武的宫女,主要用途就是在围猎之时骑马陪在皇族身边伺候,同时也参与射猎,因此必须具备过硬的弓马功夫。唐人有诗句“射生宫女宿红妆,把得新弓各自张。临上马时齐赐酒,男儿跪拜谢君王。”描述的就是射生手宫女做男儿扮相,陪伴皇族打猎时的情景。

出于职业的敏感,薛绍早就从双胞胎琳琅的身上发xiàn

,有一股让他感觉似曾相识的熟悉气息——煞气!

毫无疑问,她们的身手绝对不弱,很有可能曾经杀人见血,杀的还不少。她们绝对不是一般的“射生手”,而是武则天派给太平公主的贴身保镖。

薛绍绕着她们姐妹二人前后转了一圈,身材真不错,臀部尤其一流,丰满、浑圆、翘挺而不肥硕,配上修长的美腿很能让绝大多数男人想入非非。

如此香臀,唯“后入式”最销魂。

薛绍在心里发表了一下感慨,然后站停在气质殊艳的双胞胎小美人儿“琳琅”的身前。

琳琅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连眼神都是略为空洞的,就如同薛绍是并不存zài

的空气。

显然,训liàn

有素。

薛绍微然一笑,指着左边的那个道:“你是姐姐,对吗?”

琳琅仍是面无表情,宛如两尊冰雕美人。

但不代表,她们没有露出“微表情。”

薛绍呵呵的一笑,转身走到太平公主面前拱手一拜,“殿下,微臣大概知dào

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快说!”太平公主好奇的道,“你若猜错了,本宫可要罚你饮上三大觥!”

薛绍呵呵的笑,“公主殿下,方才微臣指认过的那一个,是妹妹琅儿!”

“呃!……”太平公主有点愕然,本宫也不知dào

他猜的对也不对……“琅儿,你且上前一步来!”

被薛绍指认过的那个宫女上前一步,“是,殿下。”

果然猜对了。

四周发出一片不小的惊嘘声,大家不约而同的想道,这应该是蒙混的吧?!

“殿下,看来微臣的运气还算不错!”薛绍笑呵呵的道。

“你笑得好讨厌!”太平公主气鼓鼓的好像有点儿不服气,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突然嘿嘿一笑,“本宫说了赏你,却未尝许诺赏赐为何物!——好,就赏你白水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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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傲气凌云

白水,酒也。

薛绍苦笑,“殿下,微臣身体欠恙,听奉医嘱正在服药戒酒之中……”

四周一群羽林军士和射生手人等无不冷笑,主上有赏你还挑三捡四?真是不识抬举!

“啊,你生病了?”太平公主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面露一丝忧急之色,当着众人之面又不好过分表现,于是道:“来人,将本宫的琼香蜜露取来,给薛绍满上三杯!”

薛绍拜谢,“谢公主殿下!”

事先不明情由的众军士与射生手不由得震惊当场,同时心中已是了然……太平公主对待薛绍,显然是别有用心,不可等闲而论!

薛绍喝完了三杯琼香蜜露,大概是宫里的秘方调制的花蜜饮品,香而不稠甜而不腻,温和芳醇沁入心脾,甚是解渴。

“绝好滋味,公主殿下真会享shòu

!”薛绍赞道。

“那是自然!”太平公主闻言心情也挺不错。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这不就是在夸她“有品味”么?

薛绍抹了抹嘴骑回马上,笑道:“公主殿下,你让这群射生手和我们一群男人比射猎,莫非是要逼着我们以男欺女?”

“嘿嘿,你若是能胜了,再说这话不迟!”太平公主胸有成竹神mì

兮兮的笑了起来,“不必多说了,赶紧出发吧!本宫都等不急了!”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除了事先圈围猎场的有数百名羽林军,太平公主的车驾前后还各有一整队(五十人)编制的羽林军铁甲护卫。居中伺候的是太平公主的宦官使儿和射生手。

琳琅骑着马,在太平公主的车辇左右紧密跟随。至始至终,薛绍没有见过她们多说过一句话,有一个多余的表情或者动作。姐妹俩眸子里的神彩都是一模一样的清冷而淡漠,只是偶尔绽出一抹机警又冷冽的厉芒。

皇宫之内,一向卧虎藏龙。

薛绍凭着职业的警觉认定,这对姐妹花的身手绝对不俗。那一日月奴入宫取走了太平公主的头上金钗,这件事情兴许就曾引起过某些轩然风波,只是宫中密而不宣。

随即,武则天就加派了琳琅来给太平公主做贴身保镖。

能够入得了朝廷中枢最高层的法眼、被天后亲自指派来给太平公主做贴身侍卫的琳琅,岂能是等闲之辈?

所以薛绍现在都有点庆幸,那一日月奴闯宫之时,没有撞到琳琅这一对双胎胞姐妹!

稍后人马进入了猎场之中,早有一处简易行辕搭建在此。太平公主进了行辕坐在了伞盖之下,畋猎开始。

古时的围猎尤其是皇家的畋猎,可不是一群人拿着弓箭骑着马,追着猎物一顿瞎射就行的,它有着严格的章法与套路。根据猎物的不同围猎的章法会有所区分,有虎围、狼围、野猎围、黄羊围、狐狸围、野兔围、野鸡围等等;不同的猎物围法规模也各不相同,有五段长围、四段长围、三段长围等等;根据围猎的性质,参与围猎的人采取的分工也各不相同,有合围、放围、轰围、整围、推围、紧围等等。

就像是进行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一样,皇家畋猎井井有条分工明细。

不过,太平公主来射猎只是图个好玩打一打野猎没有特别的讲究,因此采取了三段长围的紧围之法,在一片并不十分宽广的地域里,圈起了许多小型野兽,或许还会特意放进一批豢养的猎物进去,让两方人马争相竞射。

“薛绍,你过来一下!”太平公主在行辕伞盖下唤道。

薛绍下了马走过去,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本宫今日也是头一次出来畋猎,临行之时可是向父皇母后讨教过章程的。二圣言说,畋猎方才开始的时候将要拼比双方的骑射之能。这样吧,你把你那一火人当中骑射最厉害的两个人叫出来,我们先比一轮——射野兔!”

薛绍挺好奇,“如何比?”

“你看!”太平公主朝前一指,那里已经有几名预先出来做准bèi

羽林军士,提着两个大笼子等候。太平公主说道:“少时本宫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笼子里的十一只野兔放出来。两队各派骑手奔入场中施以骑射,谁射中得多算谁赢!”

“好!”

薛绍应了诺回到自己那一方,薛楚玉已经挑好了八个飞骑卫士整装待命。

“薛将军,请你选两个善长骑射的卫士,与公主那一队的人上场比试。”薛绍如此道。

薛楚玉淡淡的看了薛绍一眼,回答既不冷漠也不客气,“我等皆是越骑出身。”外行之人,肯定一下听不懂薛楚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在薛绍曾经恶补过这段历史的相关知识,对大唐军队里的建制称得上是了解。不然,还真是要被薛楚玉这句话给活活呛死。

越骑,乃是大唐军队里的兵种之一。众所周知骑兵代表冷兵器时代的最高战斗力,而越骑就是大唐骑兵中的精锐,是居于金字塔顶端的高级兵种。

很显然,薛楚玉对薛绍并无多大好感,他这一句回答无疑是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擅长骑射的越骑骑兵,不然怎么有资格被选入羽林卫?”

薛绍不以为意淡然的一笑,“那就请薛将军发号施令,点选两名将士出列比试。”

薛楚玉随手在身后的八名军士当中点了一点,“你、你,出列,准bèi

骑射!”

“是!”两名金甲红袍的骑兵军士按马出列站在了前方。

皇家御林军的装备,自然是顶尖一流的。薛绍看这些军士骑的马,就没有一匹是比自己那匹突厥三花马差的;铠甲尽是清一色的唐十三甲之首明光甲,论其价值可不输给跨下的宝马多少。就连身上披的战袍大氅,也是上好的锦绣面料。

光是一名羽林军普通军士的这一身装备,就已是价值菲然。

薛绍不禁对那铠甲有点眼馋,还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可不是电影电视里的简陋道具能比的!

罗伞盖下的太平公主扬了扬手,她身边的号令官就敲响了大鼓,以示射猎开始。前方准bèi

就绪的军士扯开笼子放出了野兔,它们马上就四下跑了开来。

“出击!”薛楚玉沉声一喝,布列于前方的两骑如飞似电的猛然启动,朝前飞奔而去。

对于骑兵而言,最精深的战斗技巧莫过于“骑射”。

首先,弓术就不那么好练,要在狂奔起伏的马背上松开双手骑稳,也不容易。如果要将二者合而为一,骑在狂奔的马背上双手开弓,当然更难。

所以,越骑是千里挑一的精锐骑兵。

有句成语叫“动若脱兔”就是形容灵巧与迅速的,可见兔子满地乱跑起来真心不好逮。

要在疾奔的马背上双手开弓击中奔跑中的兔子这么小的目标,那不是“绝技”是什么?

两名羽林军骑士飞奔开去,太平公主那一方却未有动静。军士以服从为天职,既然已经出击,就没有停顿犹豫的道理,跑得稍近二人一同开弓,但都落了空。

没有人笑话。

这么渺小又一阵乱跑的兔子很少有人保证一定能骑射射中,偶有失误就像远距离投篮不中一样,很正常。

两名军士也不气馁,勒马调整方位再次搭弓上箭射了出去,这次中了一只兔子。

羽林军士们开始叫好。

薛绍看得津津有味,心想要是我上场,不骑马的话光用弩射还有几分把握;如果是骑上了马那就难说了。首先我的骑术不是太过硬,其次,这弩也特别的沉。站在平地上瞄准尚且需yào

强dà

的臂力支撑,如果是在马背上,得了,休想瞄准。

薛楚玉面沉如水表情十分的淡漠,就像眼前所有的事情都与他完全无关。

薛绍就站在他身边,斜瞟了他一眼,轻笑道:“将军以为他们射得如何?”

“尚可。”薛楚玉淡淡的回答,模棱两可。

“如若薛将军亲自上场,将会怎样?”薛绍故yì

问道。

薛楚玉的嘴角轻微往上一扬,第一次转头深看了薛绍一眼,又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谁都能看得出来,薛楚玉很傲慢。

他的微表情告sù

薛绍,他不仅傲慢,还不屑,甚至厌恶。

薛绍不以为意的呵呵笑了一声,“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有那么几分傲气。”

薛楚玉充耳不闻,仍是平静的看着前方。

薛绍仍是微微一笑,“但真zhèng

有大本事的人,却是半分傲气也没有。”

薛楚玉浓眉一沉,扭头看着薛绍,眼神之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敌意。

薛绍还是淡然一笑,“比如说,令尊薛仁贵。”

薛楚玉的表情终于是略微变了一变,眉头轻拧深看着薛绍,“薛公子说这些话,所为何意?”

“令尊也是我的族叔。我生平仰慕他的威名,仅此而已。”薛绍淡然道。

薛楚玉正待追问一句,有军士喊了一声“射生儿出马了!”

众人一齐朝射场那一方看去。

一骑雪白,白衣白马、白金雕鞍、虎纹角弓,如一道白光飞掣而出。

仅一骑?

羽林军可是派出了两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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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托塔天王

白衣射生手宫女在策马疾奔当中手起弓落,刷刷刷连发三箭,三声弦响箭啸之音,接连射中了三只兔子!

“哗——”满场惊叹!

薛绍深吸了一口凉气,牛逼!比之前的羽林骑兵厉害多了!

不等众人惊叹声落定,那一白骑突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凌空一个勒马回踏,前蹄落地之时猛然踏地,如弹簧一般再次飞掣而出,人马浑然如一体,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一手骑术,堪称霸道。

刷刷刷,白衣宫女还是三箭连出,三兔受毙。

六箭射出,六兔在手!

满场欢声雷动,鼓点不绝。太平公主兴奋不已的拍着扶手大叫,“琳儿真是太厉害了!快快回来,本宫重重有赏!”

薛绍眉头微沉,琳琅果然身怀绝技!……大唐尚武,果然名不虚传。就连后宫的女流之辈,也这么厉害!

“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杜甫的这首诗描述的是,唐明皇李隆基的后宫嫔妃之一“才人”的箭术,都有一点成吉思汗弯弓射大雕的风采了。无巧不成书,当今天后、后世所称的武则天,也曾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当初也曾陪伴太宗皇帝打猎,箭术出手亦是不凡。

与之相比,射生手琳儿的箭术,过之而无不及!

满场或惊叹或叫好,唯有薛楚玉仍是之前那副淡定到死的表情,好像完全是见怪不怪。

“将军以为,琳琅的箭术如何?”薛绍故yì

问道。

薛楚玉的嘴角略微向上轻轻一扬,不轻不重的吐了几个字,“止于嬉戏。”

言下之意,琳琅的箭术也就只能是玩一玩小孩子的“过家家”。

薛绍道:“将军何不露一手?”

薛楚玉目视前方,双眼微然一眯,“在下武艺得自家传,非是用在这等地方!”

将军三箭定天山,将士长歌入汉关——这句民谣说的就是薛仁贵阵前三箭射杀了铁勒族的三员大将,然后十万铁勒军一溃千里,大唐军队兵不血刃得以凯旋。

很少有正史会描述哪位将军的武艺,但是薛仁贵的武艺、尤其是他的箭术,却在正史的史册之上多处留名。有时候,正史会比演义小说还要夸张并富有戏剧性。薛仁贵戎马一生所创造的无数传奇,就是其中的典范。

如果薛楚玉的箭术当真是得到了薛仁贵的真传,那他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薛家的武艺是用来阵前杀敌,不是用来射猎表演、取悦于人的!

薛绍呵呵的连笑了几声,薛楚玉现在的样子,就像自己当初刚刚参军时一样。

傲气凌云,桀骜不驯。

薛楚玉看到薛绍如此发笑,好似既惊且恼,“你为何发笑?”

薛绍笑了一笑正欲回答,太平公主那一方有宦官拖长了嗓门叫道:“薛公子,公主殿下有请参驾!”

“来了。”薛绍笑着看了薛楚玉一眼,信步朝伞盖走去。

薛楚玉面无表情的眨了几下眼睛,心说,想不到我河东薛氏一族当中,“轻佻”之名早已四下远扬的蓝田公子薛绍,却有几分容人的胸襟,似与传言不符……

太平公主小胜了一阵心情颇佳,看着薛绍走过来心里就在美滋滋的想,你不是一向嚣张么,如今终于是输在本宫手上了吧!上次玩樗蒲本宫略有作弊胜之不武,这回你终归要口服心服!

“公主殿下。”薛绍走到驾前,参礼。

“薛绍,你输了哦!”太平公主满面春风的笑嘻嘻的道:“如何,可曾心服口服?”

“服。”薛绍微笑道,“射生手琳儿的箭术出类拔萃,微臣输得心服口服!微臣喝!”

“又要喝?”太平公主连眨了几下眼睛,忙道:“不行!本宫带来的琼香蜜露会被你喝光的,到时本宫口渴了喝什么去?”

众皆赧然而笑,太平公主还真是挺孩子气。

“咳,好吧!”薛绍忍笑说道,“那公主殿下,是想让微臣喝酒了?”

“酒……也不行!”太平公主一手托腮表情挺是玩味的看着薛绍,大有一点胜拳在握扬眉吐气的成就感,笑嘻嘻的道:“那就先让你欠着!本宫何时想起该要如何罚你,或是让你替本宫做些事情的时候,再行兑现!”

“可以。”薛绍笑了一笑,就让你多一些惦记好了。

“好啦,本宫拔得头筹!”太平公主兴致昂扬的将手儿一挥,颇有一点武则天挥云袖而惊天下的风韵影子,继而高声道,“接下来,逐猎!”

说罢,太平公主就坐座椅上走了下来,兴致勃勃的要去骑马。

逐猎,就是两方人马各自组队,冲进山林里追捕猎物。需yào

彼此的配合先把猎物惊出树林然后堵死出路圈围出来,再竟相射杀最后比拼成果。

“殿下,不可!”琳琅一同上前抱拳一拜,挡住了太平公主的去路。

“为何不可?”太平公主不满的道。

“天后娘娘早有吩咐,公主殿下不可以亲自骑马参与逐猎!”琳琅说道,“若有差池,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好不烦人!”太平公主怏怏不乐的撇了撇嘴,“本宫好不容易出来打一次猎,难不成让本宫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玩?”

琳琅齐声道:“天后钧令,奴婢不敢违抗!”

“岂有些理,尔等惧怕天后,就不怕本宫吗?”太平公主发了一顿脾气,眼珠儿又滴溜溜的转了起来显然是在想些馊主意。

“奴婢职责所在,公主殿下请恕罪!”琳琅拜倒下来。

太平公主已经将眼神落在了薛绍身上,嘻嘻一笑,“如此也罢,本宫不为难你们!天后娘娘不让本宫亲自骑马,本宫就搭乘他人的马匹,总算是碍不着了吧!”

“……”琳琅愕然无语,难不成还和太平公主争辩一番?

太平公主一见琳琅没敢反驳顿时喜上眉梢,葱葱玉指对着薛绍一指,“本宫就与薛绍同乘一驹!”

“殿下,不可!”琳琅连忙叫道。

“有何不可?!”太平公主的灵动美眸俏生生的一瞪,“尔等三番五次阻拦本宫,是想讨罪吗?”

“奴婢不敢!”琳琅连忙低下了头。

“嘻嘻!”太平公主奸情得逞的笑了起来,“薛绍,就命你与本宫同乘一驹,前去逐猎!琳琅,命你二人左右护卫!”

“是……”琳琅只得应诺。

薛绍笑了一笑,抱拳道:“微臣遵命!”

“那你还不牵马过来!”太平公主兴致勃勃,心花怒放!

薛绍把自己的三花马牵了过来,并把弩箱从马鞍上解下放到了一边。看这情况,今天是没什么机会用上这把弩了。二人同乘一驹,与其说是射猎,倒不如说是陪太平公主出游踏青打情骂俏来得准确。

“请公主殿下,上马。”薛绍牵着马说道。

“好。”太平公主兴高彩烈的走到马的旁边,仰头一看,“这马如此高大……朱八戒!”

“小人在!”朱八戒连忙跑过来,四肢着地跪在了马鞍旁边。

好机智!

薛绍看到这个大胖子就笑了起来,“八戒,最近胃口好吗?睡得可香?”

朱八戒趴在地上嘿嘿的笑,“托薛公子鸿福,一切都好!你看小人又长肉了!”

“别吵,跪稳了!”太平公主喝斥了一声,一脚踩在了朱八戒的背上,一手抓着马鞍,另一只手果duàn

的朝薛绍伸了过来,“还不快扶着本宫!”

以往她也曾多次骑马,只是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下了令。薛绍比她更自然,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微笑道:“公主殿下,请。”

太平公主生平第一次这样被陌生的成年男人握住手,指尖仿佛有一股电流传了过来,一直传到心里。她不由得芳心一乱脸上发红,身子就犹豫的停住了。

朱八戒在下面咬着牙,肥硕的大屁股一阵抖,“公、公主殿下,可曾上马了?”

“闭嘴!”太平公主总算找到一个可下之阶,借着这一骂化解了尴尬,足下一发力就踩了上去,一脚踏进马镫另一脚准bèi

翻身跨上马鞍。或许是因为有点紧张魂不守舍,太平公主脚下略微一滑就脱离了马镫,上马的动作有所迟滞眼看就有摔下来的风险。

薛绍眼疾手快,另一只手使了个“托搭天王”的手法,对着太平公主的芳臀稳稳一托,然后平稳的往上一送,太平公主就如同飘絮一般落在了马鞍上。

“呀!”

太平公主被人在屁股上摸了一把,娇躯一弹下意识的发出了惊叫,脸上已然红作一片。

“大胆!!!”

琳琅同时拔剑出鞘,两把剑尖同时指到了薛绍的咽喉。

薛绍摊开双手,冷静而淡漠的看着她们。

太平公主本是有些羞恼,但一见琳琅都拔剑出鞘、剑尖都指着薛绍的脖子了,心中顿时慌急又惊恼,“大胆琳琅,竟敢放肆!还不快将兵器收了起来!”

“奴婢奉天后娘娘钧旨,严惩一切敢于冒犯殿下之人!如有冒失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恕罪!”琳琅慢慢的收剑回鞘各自抱了一拳,两双眼睛仍是十足警惕的盯着薛绍,如同四把冰刃扎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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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吻免死

既然搬出了天后,太平公主也不好去怎么责怪琳琅了,很小声的说道:“薛绍,你不要生气噢!她们也是奉了母后的钧命要保护本宫。”

听这语气,仿佛是在赔礼。

“无妨。”薛绍淡然一笑踏镫翻身上马,双手朝前握住缰绳,很自然的就将太平公主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太平公主顿时浑身躁热紧绷缩成了一团,“不、不行,这样不行!你且下去,本宫乘坐在你的身后!”

“也好。”

薛绍便下了马,太平公主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几寸,薛绍再一次翻身上马,为了避免自己的脚踢中公主,使了个体操鞍马“单腿摆越”的动作骑上马鞍,颇为轻盈灵巧。

“好利落!”太平公主惊讶道。

琳琅姐妹同时双眼一亮,好身手,此人居然会武!

“公主殿下请抱住微臣的腰,小心不要摔下去了。”薛绍拉着缰绳说道。

“呃……”太平公主张开了双臂,有点犹豫……不是吧,让本宫主动去抱你?

“你、你挡着本宫,本宫什么也看不见了!算了,还是你在后面,本宫在前面吧!”太平公主讪讪的道,她好像也感觉到,自己仿佛有那么一点麻烦和无理取闹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怎么听着像是老汉推车的体位……是我想太多了吗?

两人只好又换了座位。太平公主双手紧紧抓着马鞍的鞍环,大气儿也不敢喘。感觉周身都落在了一片温暖与强壮的怀抱之中,芳心如鹿一阵乱撞,再如何也按撩不得。

薛绍在她耳边道:“公主殿下,可以出发了么?”

小公主的身上,可是真香。薛绍下意识的咂了咂嘴,这可不全是脂粉之香,其中有一股天然的处女之香,近似于奶香味又不全是。

“嗯嗯……出发!”太平公主紧张兮兮,发出的声音都有点带颤。

羽林军和射生手的两火人马,一着红一着白呈“V”形奔跑开来,薛绍和太平公主这一骑落在后面。

琳琅双双上马,左右紧跟在薛绍一骑旁侧,如临大敌的紧紧相随。

马匹发蹄刚刚跑起来,太平公主就浑身绷紧了。因为双脚没有马镫可踩只是双手抓着马鞍上的鞍环,太平公主坐不太稳多少有点害pà

。再加上马匹一颠簸,薛绍只能用双臂和身体将她抱得越紧,以免她摔下去。

太平公主,实jì

上已是完全落在了薛绍的怀里。从后面看去,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太平公主几时和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鼻息间尽是闻到男人阳刚的气息,感觉到薛绍强健的双臂和结实的胸膛,太平公主的脑海里都有一点空白了,像是有点麻木了一样任由薛绍骑着马,将她带进了树林之中。

琳琅紧紧相随,半步不离。身前身后还有三四十名羽林军卫士从旁护卫。

红白两队人马已经骑着马在山林里穿行,不时发出大声的叫喊或是射响鸣镝彼此响应配合。树从里的獐鹿、野鸡、野兔这些小动物受了惊吓四下乱蹿,有不少被箭矢所杀成了猎物。

“公主殿下,请在此观战便好,不可再进入。”琳琅左右拦住薛绍一骑,抱拳道,“飞矢无眼,恐为其所伤!”

“好啦,本宫知dào

了!”太平公主红着脸蛋儿悻悻的道,“本宫就在此地观战便是!”

琳琅姐妹同时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何还不下马?

太平公主却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虽有点紧张尴尬但却十分固执的继xù

窝在薛绍的怀里,心思早就没在射猎上了。起初她绷着身子不敢轻易挪动,渐渐的大概是有些疲累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挪了一挪。

薛绍在她耳边小声道:“殿下,微臣下马。”

“不准……”太平公主声如蚊蚋的说了一声,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儿。

“是。”薛绍忍笑应了一声,双臂稍稍发力,将太平公主抱得更紧了一些。

太平公主娇躯轻微一颤,稍稍的缩了一缩身子似要躲避,却又忍不住将后背往薛绍的胸膛上靠了一靠,就像是往薛绍的怀里钻了一钻。见薛绍未有退避,她两边的嘴角儿微微一翘,芳心窃喜又略感满足的露出一抹迷醉的微笑来。

树林里的战况,可谓激烈。

红白两队,红方的薛楚玉和薛绍没有投入战斗,白队这边少了琳琅这两个主力,八对八恰好是平分秋色。羽林军是军人,天性好斗,岂会甘心输给一群宫女;射生手以此为职业,当然也不想输,于是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一时间,树林里箭矢齐飞,野兽纷纷倒地受毙。

“嗖——”

冷不防的有一枚流矢,朝太平公主射来。

薛绍眼疾手快猛然抬手一接,一枚箭矢赫然在手,离太平公主的脸不到二十公分距离!

“啊!”太平公主吓得惊叫了一声。琳琅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片惨白,慌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薛绍也是暗吁了一口气,好险!

如果不是我在部队里经lì

了那么多的应激快速反应,站着躲避战友近距离扔来的飞刀都是家常便饭……加上这一枚流矢的速度也不是太快,否则,还当真说不好会不会伤到太平公主了!

太平公主正芳心纷乱又有些陶醉的感受薛绍的温暖怀抱,冷不防被这一箭飞来一吓,差点一下魂飞天外,吓得一时都忘了喘气,憋着气小脸蛋儿都涨得通红了,身体轻微的抽搐起来。

“公主殿下勿惊,没事了。”薛绍小声道,“飞矢无眼,我们还是退出树林为妙。”

离此不远的薛楚玉显然也发xiàn

了此番异恙,任他稳如泰山此时也无法再淡定下去,惶恐的快步上了前来单膝一跪,“微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公主如果出了事,琳琅当然是非死不可,薛楚玉这个驾前近卫将领,也是罪在不赦!

“何、何人敢对本宫放箭!”太平公主大喘了一口粗气儿回过神来,“来人、来人,将那放箭之人速速捉来,本宫要诛他满门!”

此言一出,薛楚玉和琳琅当场脸色大变,脖间都流出了冷汗!……放箭之人要诛灭满门,他们这些首领与将领以及随行护驾之人,岂有不究罪责之理?

“殿下息怒。”薛绍在太平公主耳边轻声道。

“都有人要弑杀本宫了,要本宫如何息怒?”太平公主显然是被吓坏了,皇家之人的跋扈本性在这等刺激之下挥洒了出来,恨恨道,“把那枚箭交予本宫来看上一眼,本宫倒想知dào

,何人如此大胆!”

双方射猎比试,箭矢都是做了标注的,非但是红白双方分别刷了油膝轻易就可以区分,箭矢之上都还刻有姓名,以便分拨猎物与例行封赏。

薛绍手上稍一用力,箭头折断,他将剩下的一枚没有箭头同时也没有标刻姓名的残箭,递给了太平公主。

“你!……”太平公主拿到残箭,有点惊恼的回过头来,瞪着薛绍。

薛绍微微一笑,“公主殿下,难得今日如此开怀,莫要动了血光,坏了兴致。”

两人的脸,相隔近在咫尺。薛绍说话的时候,太平公主几乎能感觉到他唇鼻间的气流。

薛绍的这话说得柔软又温和,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将太平公主心中的惊惶与忿愤很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暖昧情愫在她情窦初开的心湖之内悠悠荡漾,层层涟漪已是叠起反复。

太平公主的表情一时凝滞了,略略紧张又有些迷茫的看着薛绍。

马前跪着薛楚玉与琳琅三人,他们可不敢在这时候仰头来看太平公主已然发怒的凤颜,所以都很迷茫……怎么突然一下没声了?

薛绍与太平公主四目相接,眼神越来越柔和,隐隐还流露出缠绵悱恻的丝丝温情,因为他脑海里不自自主的想到了安小柔,回忆起以往和安小柔静谧相处的二人世界温馨时刻……深爱,浪漫,温情,刻骨铭心!

鬼使神差的,薛绍微微往前一倾身,在太平公主的芳颜玉面之上,轻吻了一口。

太平公主浑身一个激灵颤抖,芳心大乱,慌忙扭过了头去。

深呼吸!

粗重的深呼吸!

太平公主的柔嫩娇躯,激烈的发起抖来。

薛绍也一下回过神来,我靠,一不留神,居然把太平公主当成了安小柔!

“殿下恕罪……”薛绍在太平公主耳边小声的道。

他口中吐出的轻微气流,让太平公主觉得耳根一阵发痒,竟似痒到了心里去,娇躯又是一阵发抖。

“回……行辕!”芳心大乱,太平公主也不知怎么努力,才按撩心神发出这样一个指令。

“殿下,薛楚玉与琳琅还跪在马前呢!”薛绍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又道,“不如就赦免了他们吧,他们必然感念公主之恩德,誓死报效!否则,今后还有谁敢再陪公主出来射猎?……反正,微臣是肯定不敢了!”

“罢了!恕尔等无罪!都起来吧!”太平公主显然是被薛绍说动了,长吁了一口气下达了钧命。虽是努力装作沉寂与威严,她心中仍是有点忐忑慌乱,怎么掩饰不了这言语之间的恍惚悸荡。

薛绍略微吁了一口气,好嘛,我这倾情一吻,你们全都免于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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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这是谎话

薛绍调转马头往行辕而去,对太平公主道:“多谢公主殿下恩典,你真是心地善良,令人仰慕敬佩。”

“好啦,你休要油嘴滑舌!”太平公主被薛绍的这个并不高明且又明显露骨的马屁拍得心里美美酥然,紧张又纷乱心情的总算是放松了几分。

“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薛楚玉与琳琅姐妹一同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脖颈后面都已被冷汗淋湿。树林中寒风一过,他们禁不住打起了个寒颤。

方才薛绍与太平公主在马背上暖昧调情略显销魂,他们三人却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都快销魂到要命了。如果太平公主当真发怒使起公主性子,他们三个人包括那树林之中竟相射猎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今天来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就像那天,陪着太平公主去龙首池游玩的宫女宦官们一样!

伴君如伴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间,薛楚玉与琳琅的心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三人都不由自主的深看了薛绍两眼,心中况味甚是复杂……方才,分明就是他出口求情,方才免了我等一死!

“殿下,我们这就回行辕了。”薛绍若无其事的微然一笑,掉转马头朝树林外走去。

太平公主一言不发闷声骑在马上,小脑袋瓜子飞快的盘算,方才他好像是……亲了我一口?

他居然亲了本宫一口?

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的,轻薄了大唐王朝的太平公主!

好可恶的登徒浪子!

“薛绍,你好大胆!”太平公主突然大叫起来。

“怎么了?”薛绍正骑着马,很迷茫很无辜的道。

薛绍没被吓着,可把薛楚玉和琳琅给吓了一弹,差点魂不附体——难道小姑奶奶改主意了吗?

“你!……你居然还敢装作不知!”太平公主很恼火,柔弱无力的手肘儿往后朝薛绍的怀里顶了过来。

“哎呀!”薛绍惨叫一声表示非常之疼,还勒停了马捂住了肚子。

“怎么啦!!”太平公主叫得更惨更大声,“我、我又伤着你啦?”

“御医!”

“快宣御医”

“快宣御医赵秉诚!!”

……

已经在皇宫里干了二十八年的老御医赵秉诚,又提着他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红木小药箱,出现在了薛绍的面前。至从上次他给薛绍治好了脖子之后,就深得太平公主的信赖,这一次出行射猎他被带了来,以防公主有个三病两痛随时从旁伺候。

却不料,又叫来给薛绍瞧伤了。

不过这一次,赵秉诚就没有上次那样轻松,敢于装腔作势了。因为,太平公主亲自在一旁监督!

“赵御医,薛公子伤势如何?”赵秉诚刚刚把完脉,太平公主就急急的问道。

“无甚大碍。”赵秉诚再如何老奸巨滑,也不敢当面欺瞒公主,当然也不能点破了真相,于是道,“薛公子只是受了些许皮肉之伤,待老臣用独门密制的伤药给他揉上一揉,便可无恙!”

“如此甚好……”太平公主如释负的长吁了一口气,看着薛绍,表情有点古怪的嘿嘿笑了一笑,“薛绍,你不会怀恨本宫吧?”

“哼!……”薛绍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公主的行辕帐蓬里仅有他们三人,薛绍这一冷哼,可是差点没把赵秉诚吓得魂飞天外……苍天,你竟敢对太平公主殿下吹胡子瞪眼?

谁料到太平公主就像是个邻家小媳妇一样,还偏就吃了这一招,自责又带一丝焦急的挪到了薛绍脸对着的那一方,自知理亏的嘿嘿笑道:“薛公子,你就不要生本宫的气了嘛!”

“野蛮、暴力!”薛绍再度冷哼了一声,又转过了脸去。

赵秉诚一个趔趄差点倒翻在地……这、这,反了,反了!

“嘿嘿,本宫方才是稍微的野蛮了一点,稍微的暴力了一点,本宫给你赔不是,行吗?”太平公主再度转了半个圈挪到薛绍的脸所朝的一方,讪讪的笑道,“你可是大男人,岂能跟我一介小女子斤斤计较呢?”

“那便……原谅你罢了?”薛绍一脸鄙夷的神色。

“原谅,原谅!赶紧原谅本宫!”太平公主嘻嘻直笑。

“严肃一点!”薛绍把脸一板,“不许嬉皮笑脸!”

“呃……”太平公主猝不及防的一愣,马上又佯作一怒,“你竟敢对本宫发号施令、大呼小叫?”

“微臣犯上了对吗?那公主殿下就赶紧下个令,杀了薛绍吧!”薛绍又把头扭了过去,“反正我做了鬼,也不会原谅你!”

赵秉诚真抹冷汗,老朽还是赶紧退下吧!

于是他放下了药瓶,灰溜溜的退到了帐篷外面。

琳琅急于要进到帐内,赵秉诚连忙将她二人拦住,“想死的话,你们就进去!”

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琳琅姐妹惶然一怔,两双脚生生的定在了地上。

“嘿嘿……嘿嘿!”太平公主古怪的讪笑了两声,“本宫与你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薛绍,你当真是对本宫怀恨在心了吗?”

“那是自然。”薛绍仿佛真的很生气,板着一张臭脸,“此恨绵绵无绝期,薛绍怕是永远都会记着你了!”

太平公主骤然一记深呼吸,小脸蛋儿刷的一下就红了,“你说真的?你会永远……记着我?”

薛绍看到太平公主做出这副紧张、羞涩又忐忑不安满怀期待的神情,不由得心里发笑,小丫头,真不禁逗!

“跟你一样,我随便说说而已。”薛绍漫不经心的道。

“什么?!”太平公主顿时惊愕、失望,恼羞成怒,“薛绍,你好可恨!”

“殿下,微臣做错了什么?”薛绍迷茫又无辜的看着太平公主,“难道公主殿下真的巴望着微臣,对殿下恨之入骨?”

“你!……”太平公主瞬时气结,好讨厌的男子啊,你为何这样狡猾?

“你之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那微臣是怎么说的?”薛绍很傻很天真的眨着眼睛,满副迷茫与无辜。

“你、你说,你不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太平公主咬着嘴唇,失落又气愤的撇起了脸儿,斜睨着薛绍。

“哦。”薛绍嘴角一咧,用上了一个流行于后世、大杀器式的憨笑,“呵呵!”

“好可恶,你居然傻笑!”太平公主很恼火,“难道本宫说错了吗?”

“没有啊!”薛绍很淡定。

“那、那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的?”看来太平公主今天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咳!”薛绍干咳了一声,表情好像十分正经,“公主殿下,你要……矜持!”

矜持?

难道本宫很丢脸很放荡吗?

太平公主恍然一愣,瞪大了眼睛张圆了嘴巴,表情就像是石化一般的僵硬了!

薛绍走到太平公主身边,略略拱了一下手,“公主殿下,微臣告退了。”

方才走出两步,太平公主冷喝一声,“站住!”

薛绍停住了脚,“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薛绍,本宫就那么令你讨厌吗?”太平公主的声调冷了很多。

薛绍转过身走到太平公主面前来,微然一笑,“公主殿下,是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本宫……都想听!”太平公主的嘴角儿一翘,好像很是忿然,“你先说谎话!”

果然女人都是爱听谎话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薛绍不由得笑了,“谎话就是,微臣非但不讨厌公主,还很喜欢公主!”

“真的吗?”太平公主的脸色就像是六月天一样,说变就变,马上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好,本宫恕你无罪了!”

“殿下,微臣都说了这是谎话!再说了,微臣何时又有罪了?”薛绍愕然,太平公主这脑子里面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奇葩逻辑?

“哼,不许说真话!本宫说你有罪,你就有罪!”太平公主恨恨道。

薛绍哭笑不得,“殿下明知dào

是假话,却又问‘真的吗’?你让微臣如何是好?”

“这个……反正,本宫……哎呀,头怎么晕了!”太平公主自己也乱了,脑子里面好迷糊好迷糊啊!

薛绍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许笑!”太平公主羞恼不已,“你笑得好讨厌!”

“哈哈哈!”薛绍笑得更厉害了。

“你、你再笑!你再笑……”太平公主急了,“本宫就哭给你看!”

薛绍马上把脸一板,“好,微臣不笑了。”

太平公主愕然一愣,十分呆萌的连眨了几下眼睛,“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快,说不笑就不笑了,如何忍住的,好神奇!”

“……跟殿下学的。”薛绍忍俊不禁的又笑起来。

“有吗?”太平公主更是好奇,笑嘻嘻的道,“你居然也会向本宫偷师学艺?”

“嗯!”薛绍一本正经的道,“公主殿下神形百变武艺高强,歪脖子拳和金刚小铁肘尤其厉害,微臣甚是仰慕,很想请求殿下教我两手。”

“你好讨厌!”太平公主一下被逗笑了,想起前事多少也有点理亏,讪讪的道,“你当真对本宫怀恨在心了吗?”

“殿下,我们又兜回这个问题了吗?”薛绍苦笑道。

“好吧,本宫不问了!”太平公主拍了一下小手,双手一摊,“反正本宫已经知dào

,你喜欢本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dào

?”薛绍很惊愕。

“岂有此理,你竟敢赖账?”太平公主很羞愤,脸又给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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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技术活儿

薛绍很无语,很无辜,用打量火星人一眼的眼神看着太平公主,说道:“微臣没干过的事情,干嘛要承认?微臣早就事先说明了,方才那些都是假话!”

“明明是真话!”太平公主气急败坏的跺起了脚来。

“假话……”

“真话、真话!就是真话!”

“好吧,你赢了。”薛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真话!”

“你终于还是承认了吧!”太平公主嘿嘿的笑了起来,志得yì

满,畅快无比。

薛绍一脸黑线的叹了口气,感觉脑仁都疼了……太平公主这小奇葩,满脑子都是一些什么样的神逻辑,哪里逼着人说喜欢自己的?

“薛绍,你方才在马背上……”太平公主说了一半停住了,俏脸儿菲红,似喜似羞有些吞吐,“你偷偷的,亲了本宫一口!”

“有吗?”薛绍很是迷茫与无辜,“微臣怎么不记得了?”

“你居然又赖帐,真是讨打!”太平公主恼羞成怒,粉拳儿高高扬起,“不怕本宫打歪你脖子吗?”

薛绍把脸一板,表情有些鄙视的斜视着太平公主,摇了摇头,“你不是太平公主。”

“什么?”太平公主愕然,“本宫就是太平公主,这还能有假?!”

“至少,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太平公主!”薛绍仍是摇头,表情很是失望。

太平公主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慢慢放下了小粉拳儿,“本宫……确确实实就是太平公主呀!”

“嗯,这样子还可以。”薛绍呵呵的一笑,“方才那个嚣张跋扈的太平公主,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

“……”太平公主的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既苦恼又欢喜,既失望又开心,“薛绍,你好讨厌!”

薛绍正儿八经的拱手一拜,“微臣不敢有辱公主视听,这就告退了!”

“不准!”太平公主有点小霸道的闷哼了一声,“在这里好好的陪着本宫!”

薛绍倒是没有走,倒是脸色很淡漠,还带着一丝鄙夷,也不去正眼瞧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的脸色一下就苦了起来,甩着手儿急急的嚷道:“哎呀,本宫这样子你又不喜欢了吗?……我生来就是这副样子的,薛绍,你想要我怎么样嘛!”

薛绍微微一笑,“其实公主殿下十分美丽,也十分可爱。如果不随便杀人、随便动粗、随便欺负人,那就更加受人敬重、更加招人喜爱了!”

“我可从来没有干那些事情!”太平公主信誓旦旦的道,“方才你也看到,本宫都饶他们不死了!……你可知,行刺公主那是十恶不赦之罪?”

薛绍点头微笑,“所以,虽然微臣不喜欢嚣张跋扈的太平公主,但是,却很喜欢宽宏大量的太平公主。这就是微臣想要说的真话。”

“真的吗?”太平公主展颜而笑,俏脸儿菲红,眼睛湛亮。

“真的。”薛绍轻轻的点了点头。这倒是没有骗人,那一刻,薛绍的心里还真是有那么一丝动情……或许是有错把太平公主当作了安小柔的原因在内,但前提是,终归是太平公主触动了他心中的那根,荒废已久的心弦。

太平公主定定的看着薛绍的眼睛。虽然她幼不经事情窦初开,但并不代表她笨。女人都有一种直觉,与生俱来,或许她分辨不出甜言蜜语中的谎言,但却能品读出“真诚”。

太平公主的心,突然毫无征兆扑通通的跳了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怪手,触动了她心中的某根心弦。

两根心弦,似乎发生了某种共鸣。

薛绍对着太平公主拱了拱手,“殿下,微臣该告退了。”

多了一个字,“该”。

太平公主恍惚的点了点头。孤男寡女的长时间共处一室,若在私室倒也无妨,可这里是野外行辕,帐篷外面就有上百军士和宦官使儿,太平公主也是知dào

一些忌讳与轻重的。

薛绍退出了帐篷外。

太平公主长吁一口气,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胸口好像害pà

心脏从这里跳着出来,咬着嘴唇喃喃道:“他方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琳琅看到薛绍从帐篷里退了出来,同时上前一步齐齐对着薛绍郑重抱了一拳。她们一向清冷淡漠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直挚的感激之情。

薛绍微笑点了一下头算是回了礼,提步走了。

三人都没有多说话。只是隔着一层布帘,太平公主能够听到。

琳琅姐妹俩不约而同的看着薛绍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一同走进了帐篷里去。

薛绍慢慢的走向羽林军所在之地,边走边想道,当驸马真是个技术活儿!好吧,貌似今天进行的“调教”第一课,勉强还算成功!

薛楚玉等人已经扎下了行军帐篷,准bèi

今晚在此安营扎寨。皇家畋猎一般都会有个三五日,长的十天半月也有,有的游牧皇族甚至整个冬天在野外打猎度过。

在外野营其实也是畋猎的一部分,就像现在的驴友们去郊游一样,本也就是一项娱乐。

飞骑将士给薛绍扎了一个单独的行军帐篷,马匹也已经喂过了草料。薛楚玉,亲自在帐篷前等着薛绍。

“楚玉,欠公子一条性命。”薛楚玉对着薛绍抱起拳来,正色道。

薛绍微笑回了一礼,“救人即是救己。公主若有个闪失,我也不能幸免。因此,将军不必介怀。”

薛楚玉眉宇微沉深看了薛绍两眼,说道:“公子能否,将那枚折断的箭头送给楚玉?”

“可以。”薛绍微然一笑,拿出那枚刷着朱漆的箭头递给他,“不知将军,有何用处?”

“大丈夫行于世,恩怨分明。”薛楚玉将那枚箭头握在了掌心,正色看着薛绍,突然单膝一拜,朗朗抱拳道:“薛公子救了我们全队的飞骑兄弟,救了此人满门上下——楚玉身为队正,拜谢!”

男儿膝下有黄金,对于生活在儒家教化根深蒂固的大唐时代的男儿来说,更是如此。

薛楚玉这一跪一拜,称得上慷慨凛然。

“将军不必如此,请起。”薛绍微笑道,“我说过了,真的只是救人救己,举手之劳。”

薛楚玉站起身来,微拧眉,凝眸深看着薛绍,“楚玉欠你一条性命,欠你若大的一份人情。早晚,必当偿还。公子若要索还,随时恭候。楚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好吧,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义”的理解可能与21世纪大科技时代的人不大相同。

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一饭之恩甘为结草衔环,这就是薛楚玉这一类人心目当中的——义!

“将军的好意,我领下了。”薛绍道,“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报恩。”

“公子请讲!”薛楚玉严肃,正色。

薛绍微笑道:“数日后,我将摆一桌烧尾宴。将军如若不弃,就请赏个脸光临寒舍,把酒一欢。”

“啊?”薛楚玉愕然,“这算哪门子报恩?”

薛绍笑道:“实不相瞒,我初入仕途,少朋寡友。将军若能光临我的烧尾宴,就是给了我莫大的面子。绍,感激之至!”

薛楚玉深呼吸了一口,“如此,楚玉必当亲临贵府,为公子举庆!”

“好。”薛绍点头微笑,又道,“令兄薛慎言,如今也同在长安为官么?”

慎言,薛讷的表字。薛绍当着薛楚玉说薛讷的表字,是为一种尊重。

薛楚玉点点头,“公子是想让家兄也一并赴宴?”

“是的。”薛绍微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既入仕途,就免不得要有人帮衬。我薛氏一族英杰辈出,朝堂之上不乏薛姓族人位鼎宰相名列三公。但是,绍并不指望去巴结讨好他们,他们也不会乐于搭理我这个声名在外的纨绔膏粱。所以,我只盼着能有三两知己、真诚好友,与我齐头并进共襄荣辱。绍,本意即是如此,现已和盘托出。将军不如思量清楚或与令兄细作商议之后,再给我一个答复。”

薛楚玉认真的看着薛绍,慢慢的点了点头,“公子好胸襟,够坦承。”

“你我,皆男儿。”薛绍绍呵呵的笑,我也曾是一介武夫嘛!

军人,耿直。和军人打交道,一五一十直来直去就是最好,否则人家就会觉得你人阴险狡诈不可深交。

“好。”薛楚玉抱了一拳,正色道,“公子这些言语,楚玉会一字不差的告知于家兄。长兄如父,楚玉一向唯家兄马首是瞻。一切,但凭家兄定夺!”

“好。”薛绍抱拳回礼,“我静候佳音!”

“公子早歇,楚玉告辞!”薛楚玉拜别而去。

薛绍深看了薛绍的背影几眼,稍稍的轻吁了一口气。心说,薛楚玉等人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这个怂恿太平公主前来射猎的始作甬者,又何尝不是?

万没有想到今天会发生“公主遇袭”这样的突发事件。这件事情其实可大可小,如果扩散开去,又不知dào

该有多少人头落地。

话说回来,诚然太平公主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资深公主病患者”身上还有不少的毛病,但至少就目前来说,她的本性还是称得上是纯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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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上佳战略

薛楚玉带上一火飞骑,去了公主行辕附近戒严戍卫。看着太平公主的瑰丽行辕,薛楚玉浓眉深锁细作寻思,暗忖道:关内传言蓝田公子酒色无度轻佻纨绔,今日一见,却不像传言说的那般。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太平公主迟早与他共结连理,他仰仗薛氏西祖之望、驸马之尊、皇族之便,何愁结交不到朋友。至从十年前父亲大人在大非川一役战败之后就被贬到了岭南象州,至今未归。我薛家已然家道衰落多年,再也不复当年之雄。薛绍却为何……偏偏选中了我们兄弟二人?

薛楚玉百思不得其解。

按现在的话来说,薛绍将是一支“潜力股”,他主动对官居微末的薛楚玉兄弟抛出了橄榄枝,薛楚玉没理由拒绝,那是一般人盼都盼不来的提携助力。可是薛楚玉的心里偏就扎着一根刺。

这根刺,就是行辕之中,那个集天下娇宠于一身的太平公主。

借裙带关系而上位,这在许多标榜清傲的贵族和儒生们看来,当为不耻;薛楚玉年纪轻轻傲气凌云,更有一腔天生武者的慷慨热血,更是看轻此等行径!

诚然薛绍给薛楚玉的印象不错,初一见面就施予了救命之恩,举止言谈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轻佻浮浪,胸襟器量也颇能让人折服。但这不代表,薛楚玉一下就能拔出心中的那一枚刺。

“如何是好?”薛楚玉苦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罢了,兄长一向颇有见识,一切就请兄长去定夺便是!”

夜幕降临。

太平公主的畋猎营地里,升起了许多的篝火烤制猎物。这是畋猎的既定程序之一。一天的围猎结束之后,该要比算成就论功行赏,同时分享猎物把酒言欢。不过白天发生了“公主遇袭”这样的事情,整个营地的上空都笼罩起一层阴云。虽然这件事情目前知dào

的人还不多,但是太平公主一直躲在行辕帐篷里不出来,领头的薛楚玉和琳琅这些人也不发号施令,众军士和射生手自然不敢私自庆宴。

本该充满欢乐气息的畋猎营地里,一片清冷。

薛绍安之若素的坐在自己的帐篷里,随意吃了一些军士送来的饭菜,秉烛读书。

读的一本贞观名相魏征与虞世南、褚亮等人合编的《群书治要》。这本书取材于六经、四史和诸子百家的前人著作,上始五帝下迄晋朝,从中引经据典,为匡正太宗皇帝李世民治世理政,而提供谏言和理论基础。

读史以明智。这部书,对于贞观之治很有意义。

薛绍读这本书的用意,在于更多的了解大唐朝代的政治体制,和人们的行为观念。虽然他从史书和安小柔那里了解了许多关系这个时代的知识,但是历史从来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历史人物,一千个人有一千种不同的看法。大唐的历史流传一千多年下来,很多史实都会随时时代的迁移和人们价值观的转变,发生一些偏离。

所以,真要了解这个时代、尤其是了解如今的政治|体制,薛绍就有必要多看一点对这个时代来说,意义重大的政治书籍。

除了《群书治要》,薛绍的书房里还摆着《永徽律疏》和武则天的私人智囊团北门学士等人所编撰的《臣轨》、《官僚新诫》、《乐书》和《少阳正范》等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战胜敌人,至少需yào

先了解敌人。薛绍一点也不相信,单凭一个颗来自于21世纪的脑子就可以在这个时代纵横捭阖无往不利,这种念头只应该存zài

于一些不了解历史的“空想家”的脑海里。

了解这段历史、融入这段历史并超脱于这段历史,这才是上佳的战略。

夜色渐深。

薛绍练了一遍八段绵正准bèi

脱衣睡觉,帐外传来一个女声,“薛公子,公主殿下有请!”

“来了。”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大半夜的,小公主想干嘛?

来请薛绍的,是琳琅。一眼之间,薛绍还无法分辨她是姐姐还是妹妹,只是感觉她投过来的眼神有些异恙。

“琳琅姑娘为何如此看着我?”薛绍索性对她用上了这个“统称”。

这宫女也未在意,抱了一拳低眉颌首道:“琅儿拜谢薛公子救命之恩!”

“哦,原来你是妹妹。”薛绍笑了一笑,“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走吧!”

“公子请!”琅儿也未多说,在前引路,将薛绍带到一摊篝火边。

太平公主拿着一个木叉子在烤野兔,已经烤得焦黑,脸上也糊上了黑灰,模样甚是滑稽。

“薛绍,你来了?”太平公主看来心情不错,笑嘻嘻的举起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本宫烤了兔子,请你来吃噢!”

“呃……公主殿下确定,这是只兔子?”薛绍苦笑,这分明就是一块木炭!

“嘿嘿,是烤得难看了一点,不过也是本宫的一片心意呀!”太平公主有点难为情的笑道,“你快接着!”

“好吧!”薛绍接了过来,愁眉苦脸的看了几眼,“着实不能吃。”

“你怎能这样!”太平公主忿忿的嘟起了嘴儿,“本宫可是烤了一个时辰!”

“还是微臣给公主烤一只兔子来吃吧!”薛绍笑呵呵的道。

“那这个怎么办?”太平公主指着那一团焦炭,很是不舍的道,“本宫真的烤了一个时辰!”

贵为一国之公主,花一个时辰给别人烤只兔子,倒也难得。薛绍笑了一笑,撕开表面一层焦黑的东西,扯下一小块兔肉扔进嘴里嚼了一嚼。

这……已经不是难吃就能形容了。

“味道还不错。”薛绍笑呵呵的道,“但是微臣此前已经吃得大饱了,这只烤兔,就让微臣留着做个纪念吧!”

“好呀!”太平公主总算开怀,嘴角儿一咧就笑了起来,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儿。

薛绍一时有点恍惚,她笑的这个样子,尤其是那两个小酒窝,真的很像安小柔……

“你……你为何这样看着本宫?”太平公主被薛绍直直的盯着,盯得有点心如撞鹿,脸上映着篝火的火苗,越发显得红艳艳了。

“公主殿下,你很漂亮。”薛绍微笑道。

“……”太平公主愕然怔了一怔,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之感,偏过头去眼神慌乱的四下环顾,拿起一根烤肉的木叉,“你说的,给本宫烤只兔子来吃!”

“好。”薛绍呵呵直笑,太平公主害起羞来,倒也别有一番生趣。

“不许笑!”

“为何?”

“你笑得好讨厌!”

薛绍拿起串好的野兔,席地坐在了宫女们铺好的软锦坐榻之上,开始在篝火上烤。以往十多年的军旅生涯,野外生存都几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烧烤这门手艺,不说独步江湖至少已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可惜了大唐没有辣椒,少了许多的风味。

太平公主也取了一块坐榻挨着薛绍坐了下来,一双灵动的美丽大眼睛里映着篝火的火苗,熠熠生辉。

平起平坐。宫女宦官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言……公主自己主动的!

对于从小在宫庭里长大的太平公主来说,瑰丽磅礴的皇宫就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她这个公主再美丽再尊贵,也只是一只被关在囚笼里的金丝雀。难得今日飞出了鸟笼来到这一片自由的沃野之中,围着篝火头顶星月,看身边一个男人烤兔子。这对许多寻常女子来说司空见惯的事情,对太平公主来说,却是一种奢侈。

更为难得的,是一种心灵的释fàng

。皇宫之内禁令森严规则林立,就算太平公主是二圣的掌上明珠,也要受到许多的束缚。

站在什么样的高度就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同时也就意味着无法享shòu

到行走在平地的轻松与惬意。

“薛绍,你烤兔子的手艺倒是十分娴熟。”太平公主盯着那只渐渐流油的野兔,禁不住咂了咂嘴儿,“你以往经常出行射猎吗?”

“偶尔。”薛绍微笑道。

“你……经常和女子一起,出游踏青,远行射猎吗?”太平公主又问,这一次她转过了脸来,认真的盯着薛绍。

薛绍依旧平静如水,淡淡微笑,“偶尔。”

“你就不能多说一句话吗?”太平公主仿佛有点忿忿,“本宫知dào

,你、你身边定然有许多的女子围绕!”

嗬,这就吃起醋来了?

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转头迎着太平公主那一对异光闪烁的乌黑眸子,“公主殿下从何而得知?”

“你别问,反正……本宫就是知dào

!”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转头盯着篝火,双手抱住了膝盖,好似生起了闷气。

薛绍微自笑了一笑,转动着烤兔的木叉,说道:“以往,微臣身边的确是有许多女子围绕。但是现在,没有了。”

“为何?”太平公主总算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八卦”话题。

“因为,我认识了太平公主。”薛绍转过脸来,微笑的看着一脸迷茫与惊喜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一时失语,被薛绍这样看着,居然有点心慌意乱,于是连忙转过了脸去,“你小心一些,莫要烤糊了!”

薛绍呵呵的笑了两声,转过起木叉。

“不许笑!”

“哈哈!”

“你笑得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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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无需解释

许久,兔子烤熟了。

“吃吧!”薛绍将烤好的兔子递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

香气四溢,打猎后了惊吓又与薛绍斗嘴后一直无心用膳的太平公主,已是食指大动。身为公主,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她都已经是吃腻了,唯独打来的猎物然后亲自烤制的兔子,太平公主还真是生平头一遭吃到。

“哇,好烫!”太平公主伸着小手儿摸了一下,马上缩了回去都要跳了起来。

“我来。”薛绍哈哈的笑,撕了一小块肉递到太平公主面前。

“你不烫吗?”太平公主有点心惊胆战。

“微臣皮粗肉糙,不怕烫。”薛绍笑道,“快吃吧!”

“公主不可!”琳琅双双从旁边闪了出来,“先让奴婢来试!”

“你们退下!”太平公主没好气的喝斥了一声,一拂袖就将琳琅给挥走了。

薛绍笑了一笑,将兔肉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琳琅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却抱拳对薛绍拜了一拜。

“公主别怪琳琅,她们也是职责所在。”薛绍另撕了一块递给太平公主,“无毒,吃吧!”

太平公主伸手想接,又缩了回去,“本宫……怕烫!”

“来,张嘴。”薛绍将兔肉递到了她面前。

太平公主愕然……

“不吃是吧?那微臣可就不客气了!”薛绍笑哈哈的要将兔肉往自己嘴里塞。

太平公主急了,连忙双手抱住薛绍的手腕,“吃,我吃!”

就像鱼儿咬食一样,太平公主对着薛绍手上的那块兔肉咬了上去。

一口吞没,还将薛绍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要不要这么销魂?薛绍不禁滑动了一下喉节,太平公主的小嘴儿和小舌头,倒是灵活。

“好吃,本宫还要!”太平公主仿佛是尝到了甜头,神彩飞扬。

好吧,薛某人今晚要化身饲养员了。薛绍脸上的笑容好似有点难堪,饲养员没问题,问题是你能不舔我手指吗?

你这样舔来舔去,很容易舔出问题的!

琳琅像两尊门神一样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愣了,然后自觉的转过了身去。近旁的宦官使儿也都识趣的转过了身或者是把头抬了起来,像精研天文的方士或者满怀诗情画意的文人墨客一样,去仰望大唐的璀璨星空了。

太平公主挨着薛绍坐在篝火边,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薛绍递过来的烤野兔,渐渐的将身子靠在了薛绍的身上,小脑袋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星月当空,夜风习习。

太平公主的心情,就像这团篝火一样在尽情的跳跃和飞舞。

“薛绍,以后你会经常这样,陪着我吗?”太平公主的声音,当得起“柔软”这两个字。

“公主有召,微臣必然如命。”薛绍将吃了一半的兔子放回火堆上烤,保温。

“我不要听到你这样的回答。”太平公主悄悄的抬起小手儿,轻轻的拉住了薛绍的衣袖。

“那微臣该要如何回答?”

“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不许你说微臣!……我也不说本宫!”

薛绍笑了,“兔子还吃吗?”

“你休要避重就轻,回避我的问题!”太平公主仿佛有点羞恼,轻轻的拽了拽薛绍的袖子,“快说,你以后会经常这样陪着我吗?”

“会。”

“一言既出?”

“兔子要糊了!”

“你讨厌!”太平公主羞愤交加抱着薛绍的手臂使劲摇了起来。

薛绍扭头看了看太平公主,眼神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什么时候,她就这样挽上了我的胳膊?

太平公主连忙松开了手,左顾右盼眼神闪烁,“这个……本宫要喝,琼香蜜露!”

薛绍嗬嗬直笑。

“不许笑!”

……

次日,清晨。

薛绍练过了八段绵,走出帐篷。薛楚玉已经带着人集结完毕,只等太平公主起床之后下令再作行动。

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围猎是否还要继xù

,还是个疑问。但是上头既然没有下达钧令,薛楚玉这些人就不能不做准bèi



“公子早。”见到薛绍,薛楚玉上前来抱了一拳。

“将军早。”薛绍看了那些军士们一眼,说道,“军威甚壮。”

“承蒙夸奖。”薛楚玉神色平静,说道,“公子昨日所言,楚玉思之再三,今日可以给公子一个,我自己的答复。”

“请说。”薛绍饶有兴味的看着薛楚玉。

薛楚玉抱了一拳,正色道:“楚玉不知家兄是否会去公子的烧尾宴。但是楚玉,必当亲至。”

“好,欢迎之至。”薛绍也不多说,笑着抱拳回了一礼,“我会再下请贴,将具体时日告之将军。”

“楚玉期待。”薛楚玉深看了薛绍一眼,走了开去。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薛楚玉的眼神告sù

我,他对我心存芥蒂,但是又撇不下我施予过恩惠的这个情面。

其实薛绍很清楚薛楚玉心里在想什么。早在之初,他自己何尝愿意去当这个驸马?还没从蓝田县出发来长安的时候,薛绍的心里就已经想得很清楚。

但是现实玄妙有如戏剧,薛绍终究是和太平公主走到了一起。

今后会如何?没有人知dào



此时薛绍的心里只清楚一件事情,“我绝不会让太平公主与薛绍的故事,成为历史上的那个版本。”

至于旁人的眼光、议论与看法,无需过多的理会,更不必去解释。

薛绍的心里也很明白,以太平公主的特殊地位,做她的驸马就像是一把双刃之剑。随之而来的,有许多的便利与条件,也有许多的掣肘与不利。

就拿眼前来说,薛绍不过是想结交一下薛楚玉,却难免让他思前想后心存芥蒂,从而误会了本意。

裙带,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便利和优势;在另一些人看来,却是一种尴尬和不耻。

纵然薛绍坚持本心,自己可以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会不在乎。

但是,解释从来就不是薛绍的擅长,也不是他的行为习惯。

“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薛绍淡然微笑的自语。

太平公主昨天在篝火边玩到很晚,日上三竿了仍未起床。营地里数百人只能是静静的等,没人敢去吵扰公主的清梦。薛绍闲来无事就邀了薛楚玉和几名羽林军士一起,在行辕外的不远处练起了弓箭。

薛绍的箭术本是平凡也无意显露他一身武艺的独到之处,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很多的时候他都秉诚着这样的宗旨。

不过他自行打造的那把铁弩,倒是让识货的薛楚玉等人好生赞叹了一回。薛楚玉也清晰的记得薛绍在马上,一把抓住飞过来的那一枚流矢。

那样的身手,绝对非比等闲!

薛楚玉当时颇有惊艳之感,但公主遇袭事大,所以他一时没作多想。回头,他自然也不好再去打听薛绍这一身武艺的来历,探人隐私未免太过不敬。

快到中午,太平公主才睡了个足饱醒过来,慵懒的翻了个身,第一句话就是,“薛绍呢?”

“殿下,薛公子正在行营外的校场之上,和薛楚玉等人练习箭术。”榻前伺候的琳琅答话道。

“大早上的练什么箭嘛,快将他叫来和本宫共进早膳!”太平公主扯了个大哈欠。

琳琅小心的道:“殿下,此时已是日中时分,该用午膳了。”

“啊?”太平公主吃了一惊,双手捂到了脸上把脸都挤扁了,“坏了、坏了,母后只许我三日游玩之期,我却平白的睡了半天过去!……快,快与本宫更衣!”

太平公主今天花了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

或许太平公主不知dào

“女为悦己者容”这一说法的真zhèng

意义所在,但她实jì

上已经在这么做了。

以往的太平公主,在穿着上并不十分讲究。或者说,在遇到薛绍之前她都还像个孩子不明白打扮的真zhèng

意义所在,一直疏懒于打扮,最多是出于宫庭礼仪的而“被打扮”。

离开皇宫之时,太平公主和那些射生手一样,做一身猎行男子的扮相。实jì

上,太平公主一直喜欢身着男装,因为她觉得男装穿起来洒脱随意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再或者就是穿一些大唐女子常穿的襦裙和多褶裙袍。

薛绍此前与太平公主初会的几次,她就穿的多褶裙袍。这种束腰高至腋下、下摆多褶而呈圆弧形的长裙,后来引至朝鲜半岛成了他们的传统民族服装。和这种裙袍一样流传到海外成为他国民族服装的,还有中华的“吴服”,是江南吴越一带的传统服饰,流传到日本后被他们称作“和服”。

大唐的服饰百变多样而色彩瑰丽,“粉胸半掩凝晴雪”的低胸女装更是封建保守时代的一朵异花奇葩。大唐诗人们貌似挺喜欢这种女装,留许了许多诸如“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花”这样的诗句。

到了宋代程朱理学开始盛行,女子服饰渐渐趋于单调与灰暗,就像她们被压抑与束缚的个性。

太平公主今日穿上的,就是这种低胸的宫庭盛装。金灿灿饰以紫罗的丝裙长摆及地,有如凤凰展翅、孔雀开屏。内里一件紫色的抹胸,酥胸半露雪白诱人。贴花钿,抹朱唇,挽帔帛,梳了个高雅玲珑的双环望仙髻饰以金钗玉坠,左右双臂各戴了一枚乳白色的玉臂环。临出帐篷之时,太平公主感觉胸口处一片瓦凉凉的似乎不大习惯,于是又在天鹅般修长而白晰的美颈之上,戴上了一幅七层珠花点缀的宝石项链,如一张华丽的小鱼网慵懒的搭在她高耸而白晰的胸脯上,最下面的一颗掉坠刚好落在小乳沟儿里,时而埋没时而跳脱,还好似有些顽皮.

【大家收藏起来慢慢看,我安心的写。不说打造经典,至少要写出我的最好水平!】

第40章 还不快跑

太平公主看着镜中的自己,小脸蛋儿有点发红。她很少穿上这样正式又性感的宫庭盛装在人前招摇,更何况这行辕外面还有许多的羽林军士。

“琳琅,本宫这样出去……妥也不妥?”

“妥。”琳琅姐妹异口同声回答了一个字。

琳琅不像太平公主身边的那些宦官和使儿,极少会对太平公主吹须拍马阿谀奉诚。正因如此,太平公主听到她们的一个“妥”字就放下了心来,信心十足的走出了帐篷。

太平公主一出现,帐篷外面的那些宦官使儿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太平公主。

“大胆,你们为何如此看着本宫?”太平公主感觉好像有点不自在。

“公主恕罪!”两名贴身侍婢笑嘻嘻的道,“实在是因为公主殿下太过漂亮美艳。奴婢一介女流见了,也未免动心!”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朱八戒等一群宦官也跟着附合。

“你们闭嘴!”琳琅没好气的喝道,你们这群宦官内侍跟着起什么哄!

“真的吗?”太平公主脸上微然一红,心情甚是美丽,不由得想道:那个坏人见到我这样,该会如何?

“去把薛公子请来!”

侍人们心中一动,公主昨天还是说“把薛绍叫来”,今天这说法可就不同了。

稍后薛绍来了。离公主的伞盖还有十几步距离时,薛绍远远的看到了太平公主今日这番扮相,不由得眼前一亮。

贵气逼人,仪态万方,美艳不可方物!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薛绍上前施了礼,怪大叔的眼神下意识的往她胸前一瞟,不由得暗道,想不到年仅十六七岁的太平公主稍一打扮,竟能如此惊艳。此前我一直都只关注她的长相,因为她的五官神似安小柔。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原因单论太平公主的长相,诚然就如李仙缘说的那样,已是美到了无可比拟。我也因此而一直都忽略了她发育良好玲珑有致的绝好身材。瞧这深深的小沟儿,该是C杯有余,说不定还是D杯罩。

反应再迟钝的女性,也能在第一时间发xiàn

男人扫过自己敏感部位的眼神,更何况太平公主一点也不笨。

被薛绍在胸前看了几眼,太平公主脸上泛起了红韵,左右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还提了提内里的那件绣了凤纹的紫色抹胸。

薛绍差点一下笑出声来,看来太平公主并不习惯这种偏向于成熟与美艳的打扮。大唐的女子果然比较早熟,虽然太平公主的身体已经发育足够良好,但她的心里年龄,还相对比较幼稚。

“不许笑!”

“是。”薛绍如此应声,但仍是笑了起来。

“你好讨厌!”太平公主感觉更是尴尬,“琳琅,与本宫更衣!”

“公主,还是别更衣了。”薛绍微笑道,“公主做这样的打扮,甚是美丽。”

“噢,是嘛……”太平公主故作漫不经心的叨了一声,却是一阵心花怒放,也就不提更衣之事了。

“诚然如此。”薛绍认真的点头,心中却道:只是可惜了那一对儿娇挺的雪白美峰,被那件紫色的抹胸压制与束缚都快勒出痕了,虽是有些美感却不利于血液循环,也没有聚拢、托衬与保护的作用。将来生了孩子上了年纪,这样饱满的美峰是很容易下垂的。

太平公主,需yào

一件文胸做内衣。

薛绍不由得心中一动,对,她很需yào

文胸!大唐的女子,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喜欢穿这种低胸装的女子,都需yào

在没什么科技含量的抹胸和肚兜里面,加一件文胸。

既养眼,又实用。

这何尝又不是一条,生财之道?

“薛绍,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平公主看到薛绍自顾寻思眼神闪烁一个人闷着乐,不由得有些羞恼。好你个薛绍,难道见到本宫如此扮相,你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男欢女爱之事吗?

“微臣在想,该要送一件礼物给公主殿下。”薛绍正色的拱手一拜,表情要多正人君子,就有多正人君子。

“噢?”太平公主意wài

的惊喜了一下,“是何样的礼物?”

“请容微臣先卖个关子。”薛绍微笑道,“这件礼物,微臣还要等几日再送给公主殿下。”

“为何?”

“关子。”

“哼!”太平公主嘟了嘟嘴儿,“本宫饿了,你来陪我共进午膳!”

“微臣遵命。”薛绍笑呵呵的道,“公主殿下真是体恤微臣,正好微臣也饿了。”

“是嘛?”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朱八戒,将膳食搬到本宫的帐蓬里来,为薛公子添置一副食几坐榻!”

等到入席之时,薛绍不由得有点惊诧。身为一名贵族,好东西不是没有吃过,但他没有想到,太平公主到了野外行猎,一餐饭也会如此讲究。

一共二十四道菜,原本都是太平公主一个人吃的,现在每道菜各分了一半给薛绍。君臣分食,这在大唐宫廷里是君王对器重臣子的一种特殊招待。

二十四道菜,至少有一半薛绍叫不出名字。太平公主便叫朱八戒像个解说员一样,一一道来:

光明虾炙,虾仁摆成了灯笼图案,和醋生吃;

红罗丁,用奶油与血块制成的冷盘;

甜雪,蜜糖慢火烧炙太例面而成,其味甜,状如雪;

小天酥,鸡肉、鹿肉剁成碎粒后拌上米糁制成;

浑羊殁忽,这一道菜最是不简单,先将鹅洗净,用五味调和好的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

……

主食叫御黄王母饭,是用肉、鸡蛋、油脂调佐料的盖浇饭,有点像蛋炒饭;桌上甚至还有后世被称为世界三大奢侈美食之一的鱼子酱夹饼。

大唐的宫廷美食,技艺堪称一绝。这二十四道菜,还只是太平公主日常生活中的寻常一餐。

“薛绍,这些菜你喜欢吗?”太平公主笑吟吟的很好客的样子,“如若不喜,本宫再叫御厨去做你喜欢的!”

“菜已经够多了,根本吃不完。”薛绍苦笑,大唐的菜肴偏向于肉食与油腻,这或许也是大唐“以胖为美”的一个诱因。

“殿下,你应该吃一点素食。”薛绍道。

“为何?”太平公主撇了撇嘴,“本宫可不是吃素的!”

薛绍不禁赧然而笑,“这是为了殿下的健康和容颜。多吃水果与蔬菜,公主殿下会更加健康和美丽。吃太多油腻的肉食,容易长成一个大胖子,也容易生出许多的疾病。”

“胖一点,岂非更美?”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

薛绍摇了摇头,“适当丰满,还算可以;太过痴肥,可就不讨喜了。公主殿下如今的样子,恰到好处。殿下切莫因为贪嘴偏食,而误了这仙女般的婀娜体态。”

仙女?

太平公主心里很是美了一美,笑容马上就浮现到了脸上,喜气洋洋的小手儿一挥,“朱八戒,叫御厨添两个素菜来!叮嘱御厨,即日起本宫用膳一律不可少了素食;时常也要备些新鲜的水果,本宫随时要用!”

真是个吃货!薛绍暗笑不已。

“是,殿下!”朱八戒愣愣了应了诺,心说公主殿下今日真是着了魔了,以往皇上和皇后还有御医们,都曾多次劝过公主殿下要吃些时鲜的水果与蔬菜,奈何公主殿下从来不听,一向偏食挑食得紧。谁料薛绍三言两语,公主殿下便鬼使神差般的采纳了他的建议!

这个薛绍,难道还会了迷惑于人的妖术么?

……

太平公主的所谓“围猎”,成了彻头彻尾的挂羊头卖狗肉。除了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表示了一下,基本上再没有动过人马和箭支围猎过野兽。更多的时候,太平公主是穿着一身儿华丽袭人的宫廷盛装,让薛绍骑马载着她在山林草场之间踏青游玩。

薛绍偶尔技痒,就用铁弩射几只鸟雀獐兔来玩。太平公主贪玩也跟着用弩射了几次却一无所获,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到了第三日的下午,天后许给太平公主的三天围猎时间已经到期。太平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不敢违逆了她母亲的意思。

羽林军和射生手在收拾营地打点行装之时,太平公主再次央求薛绍骑着马,带她到四周走一走。

二人一同骑上薛绍的那匹突厥三花马,在行辕营地四周随意漫步。

太平公主有些闷闷不乐。

“殿下怎么了?”薛绍问道。

“我不想回宫……”太平公主轻轻的拽着马鬃,咬着嘴唇怏怏的道,“回到宫里,好生无趣。没人陪我打猎,没人陪我骑马,我都见不到你了。”

薛绍笑了一笑,“来日方长,微臣已经迁居长安了。”

“反正,我就是不想现在回宫,就是不想和你分开……”太平公主说得很小声。

但刚好能让薛绍听到。

薛绍不由得笑了,神mì

兮兮的在她耳边道:“公主殿下,不如我现在快马加鞭突然狂奔跑出禁苑,带你私奔而去远走天涯?”

太平公主的眼睛斗然一亮,扬起小粉拳来兴奋的喊道——

“那还不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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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巍巍磅礴

薛绍不禁愕然,我倒是忘了这丫头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不能这样逗她,不然她得当真了!

“殿下,我说说而已,你可别当真啊!”薛绍笑道。

“不许笑!”太平公主很是忿忿,手下用力的扯了一下马鬃。

三花马猛然昂了一下脖子打了个响鼻,太平公主吓了一跳,“这马好讨厌!”

“殿下就别怪罪它了。好歹它也驮着我们玩了三天。”薛绍笑道。

“就是讨厌。”太平公主心情不美丽看什么都不顺眼,碎碎念的道,“你看它,个头又矮,毛色又差,筋骨不壮,眼睛不亮,还剪了个难看的三花!本宫以往最是讨厌三花了,以后你别再骑这匹大笨马!”

大唐时兴剪马鬃做装饰以为时尚,剪成三瓣的就叫三花马。李白有一诗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那个五花马指的就是马鬃剪作了五瓣的马匹,后来成为了良马的代称。

薛绍哈哈的笑,“殿下,微臣倒是有那么两三匹马,唯独这匹还勉强能够骑出来见人,其他的都只能用作驾车或是驮马。”

“那你也不会多养几匹好马?”太平公主心情不好,越说越郁闷了。

薛绍苦笑,“殿下,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好马要么贵得吓人要么有价无市,岂是说养就能养的?”

“你是在数落本宫不懂事吗?”太平公主忿忿的道,“下马,不骑了!”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跳下马来,用托塔天王的标准技术动作把太平公主抱下马来。这几天来,太平公主仿佛都有点习惯,也不会特别的脸红在意了。

“琳琅,你们速去挑选两匹上好的宝马来,把薛绍的这匹大笨马换了!”太平公主心情不美丽,凶巴巴的道,“本宫以后,再也不想看到这匹大笨马!”

“殿下何必为一头牲畜而动怒?”薛绍知dào

她并非是真的生了这匹马的气,而是想到要回宫了心情压抑。

“本宫就是生气!就是不高兴!”太平公主翘着嘴儿皱眉头,闷闷不乐。

就像现在的许多学生一样,结束了一段假期想到要去上学,心情自然不爽;何况,太平公主这就要离开薛绍,回到那个囚笼似的皇宫里了。她的心情,怎么美丽得起来?

薛绍微然一笑,“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真的?”太平公主有点喜出望外。

“殿下莫非忘了,微臣还答yīng

过要送你一件礼物。”薛绍微笑道,“最多三五日,微臣自会前来求见公主殿下。”

“真的吗?”太平公主脸上的苦闷神色一扫而空,马上眼睛都发亮了,“你可不许食言!”

“真的。”

“好!”太平公主喜上眉梢,“到时候你直接到大明宫龙池首附近的龙首殿来,本宫每天都会派人在那里等你!”

“一言为定。”薛绍点头微笑。要进皇宫求见公主,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太平公主,想得倒是周到。

“那我等你噢……”太平公主的声音软了下来,小声的道。

“我会来的。”

稍后琳琅牵了两匹大马过来,一样的毛色通红,身上如同有一层火焰笼罩。见那个头,都比薛绍的三花马高了一截。骨架奇大头胪却是又尖又小,脖子修长毛皮发亮,马眼如宝石般湛亮。

难能可贵的是,这两匹马的身上还都有几块类似虎斑的花纹——这可是纯种野生马的标志。

“殿下,这是两匹西域进贡的上品纯种,汗血宝马。”琳琅姐妹抱拳道。

薛绍不由得睁大一眼睛,上品纯种?汗血宝马?……该比那天我在西市上见到的杂血大宛马贵多少倍?

这都不是价钱的问题的,问题是有钱都买不到!

“薛绍,它们归你了!”太平公主随意的摆了摆手,“这两匹马换你那匹大笨马,怎么样?”

薛绍愕然,你这不就相当于用两辆布加迪威龙,换我一辆夏利么?

“殿下,一匹够了。”

“两匹给你换起来骑。以后就用这样的高头大马来驮本宫出去玩!”

高头大马?

薛绍和琳琅差点同时额头冒出了黑线,这是纯种的、上品的、有价无市的汗血宝马好不好!

“你们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本宫?”太平公主看到一旁那些宦官宫女都准bèi

好了车驾在等她,心情有点低落,悻悻的道,“不就是汗血宝马么,又不是没见过!”

三人都露出了一个略为尴尬的表情,好吧,是我们没见过……

薛绍牵了其中的一匹,说道:“殿下,微臣不贪心,真的一匹足矣!”

“都说了让你牵走两匹,你这人,为何如此讨厌?”太平公主忿忿的甩了一下手,朝那一方车辇走去。

薛绍呵呵的笑,摇了摇头。太平公主,仍是小孩子脾气。

无奈,薛绍只好忍痛和三花“大笨马”说了拜拜,牵上了两匹汗血宝马。

人马开动,望大明宫玄武门而去。

行进途中,太平公主不停的吩咐“走慢一点,走慢一点”,还把薛绍叫到了车辇旁边,抓紧一切时间和他多说几句话。

“殿下,我把其中一匹汗血宝马,送给薛楚玉怎么样?”薛绍说道。

“为什么?”太平公主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头,“我特意送给你,你为何又要转赠他人?”

薛绍笑了一笑,小声道:“殿下莫非忘记了三日之前曾经许诺的赌约?虽然围猎没有比出个结果,但是殿下既然破格赏了我,就不能不赏薛楚玉。不然传了出去,会有人说公主殿下赏罚不明。”

“借口。”太平公主撇了撇嘴,“我知dào

你是何用意。反正这两匹马都送给你了,你要如何区处都是你的事情,那就随你好了。”

“谢殿下!”薛绍呵呵的笑,其实太平公主还是挺明理的,也挺聪明。她早就看出来我有意结交和照顾薛楚玉这个本家兄弟。

“不许笑!”

……

薛绍将薛楚玉叫到一旁,指着一匹汗血宝马道:“将军,这是公主赐与你的。”

薛楚玉是识货的,因为他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或许他胸怀傲气视金钱如粪土,但是马匹对他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无上至宝,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因为他是一名大唐的骑兵,上了场战,战马或许就意味着生命。

将士三宝“兵马甲”,兵器和铠甲或许还好办,但一匹成色上好的战马对将士们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这种纯种上品的汗血宝马,更是有价无市。当年吕布都能因为一匹赤兔马而弑父背叛,可见马匹在冷兵器时代的重yào

性。

“这……这宝马太珍贵了,楚玉无功不受禄!再者说了,公主遇袭楚玉护驾不力本还有罪!公主不罚已是天恩浩荡又岂能再受赏赐?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薛楚玉很是有点惶恐,不仅仅是因为受之有愧,这样的宝马,就算是当朝三品大将军也未必骑得上。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收下吧!”

“这……楚玉着实不敢生受!”薛楚玉都喘起了粗气,动心不已,又碍不下情面。这样贵重的礼物,如何接受得起,又如何偿还得了?

“宝马赠英雄。你是上阵杀敌的将士,配得上这样的好马。”薛绍微笑道,“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或者那些射生手宫女拿去骑着玩,才真是暴殄天物。至于遇袭之事……公主殿下从来就不是一个器量狭窄的人。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现在公主如此厚意,你又岂能一再推脱?”

“那……那楚玉,就愧受了!”薛楚玉犹犹豫豫接过了马缰,突然郑重一拜,“请公子代楚玉,谢过公主殿下!”

这一拜,倒有点神似于《三国演义》里面,关羽拜谢曹操赠与他赤兔马。

“好。”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以后,你还会对太平公主有那么多的成见么?

玄武门到了。

太平公主叫停车驾,迟迟不肯进宫。

薛绍策马跑到车辇附近。汗血宝马就是牛,跑起来如同飘一样,平稳而迅捷,如同一团跳动的烈火,极是引人注目。

“怎么办呢,薛绍?我要回宫了……”太平公主厥起了嘴儿,怏怏不乐的小声哼道,“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尽快。”薛绍答道,那处决于文胸的事情什么时候处理好。

“尽快是多快嘛?”太平公主撇了撇嘴,“明天行吗?”

薛绍笑了,“怕是不行,估计要等个三五天。”

“好讨厌,又说三五天,你都顺口了吗?”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不行,三天!”

“好吧,三天就三天。”薛绍呵呵直笑。

“不许笑!”

……

在一群羽林军士和宦官宫女的簇拥之下,太平公主的车辇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大明宫。

薛绍骑着一身火炭似的汗血宝马,立在玄武门前目送公主车驾进了宫,高大的城门缓缓掩合而上。

隆隆声中,震落一片历史的尘埃。

大明宫的玄武门,虽然不是李世民发动政变的那个太极宫玄武门,但它在历史上也同样发生了多次政变,见证了许多震烁古今的历史时刻。

薛绍站在玄武门前,仰头看着高大的城门、巍峨的城墙和城楼之上飘扬的大唐龙旗,湛亮的金铮与牛皮蒙的巨鼓,还有身着明光甲手执大马槊的大唐士兵。

金乌西沉,残阳似血。

薛绍微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

大明宫,巍巍磅礴;玄武门,高高在上。

我,需yào

一直仰视于它吗?.

【有书友问,小暖昧的情节要持续多久?我回答说,我从来就不喜欢琼瑶剧。其实从根本上讲,我是个有着军武情节的粗人,喜欢大气磅礴的东西。请大家收藏,慢慢看。这本书就像是熬一锅汤一样,文火慢炖,保证它出好滋味。】

第42章 后果自负

一路策马而行,薛绍绕着若大的皇城跑了半个圈,目的地却不是家之所在东南城角的青龙坊,而是要去西市。

心想、眼到、手动,这是薛绍一惯的风格。既然想要给太平公主送件文胸,就得早点动手开始打算。与之同时启动的,应该还有一个发财致富的计划。

无论任何时代,有钱能使鬼推磨都是不破的真理。更何况是律法都明说了,犯了某些罪行可以用“赎铜”脱罪的大唐时代。

钱是男儿胆,薛绍不缺钱花,但仅限于混吃等死花天酒地。今后谁也无法预料将要发生什么,有钱总不是坏事,多一手准bèi

多一层底气,一切尽在自己掌握,总好过出了什么事再去临时抱佛脚的四处求人。

刚刚抹过皇城的宫墙转角准bèi

踏上通往西市的大街,薛绍听到身后有人唤道:“薛兄、薛兄请留步!”

薛绍回头一看,稍远处李仙缘骑着一匹马正小跑过来,对他挥手。

薛绍勒马停住等他。

“薛兄何处寻得这样一匹神骏良驹?”李仙缘跑上前来,双眼瞪大如同探照灯一样对那匹汗血宝马来了个全身大扫描,一边念叨,“耳如撇竹麟腹虎胸,擎目如鹰龙头高举,臀负虎纹腹生逆毛,前看如鸡鸣,后看如蹲虎,立如雄狮,辟兵万里——薛兄,这是一匹千里马啊!”

“你这半吊子神棍,倒也识货。”薛绍笑道,“它叫威龙,纯种汗血宝马!”

“威龙?……薛兄莫要说笑,小生的相马之术可是师承名家,世间岂能当真有如此宝马?”李仙缘貌似有点不相信,凑近了一些在汗潺潺的马脖子上伸手一摸,抬手一看,汗液还真是黄褐之色,隐约泛红!

“当真是……有价无市的汗血宝马!!”李仙缘直吸凉气,“薛兄从哪里得来?”

“捡的。”薛绍笑道。

“那有劳薛兄,指点小生也去捡上几匹吧!”李仙缘鄙夷又气愤的直翻白眼,“小生这一世也就不用辛苦操劳的去做那九品小官了。”

“行啊!”薛绍笑道,“皇家御苑监里好像还有那么几匹,李兄赶紧去捡!成功的要诀只有一条,骑上就跑,越快越好!”

李仙缘真咧牙,“罢了、罢了!薛兄如此匆忙,是要去往何处?”

“去西市,找个人说些事情。”薛绍道,“你若没事,就跟着一起来吧!”

“好。薛兄请!”李仙缘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小官,干完了公职就无所事事,正是求之不得。

二人并马而行,一路聊些闲话,不紧不忙走到了西市,到了虞红叶的邸店附近。远远看到,今天这邸店里仿佛很是热闹,店门口围了一大批的人挤作人山人海,店里好像还传出大声的吵骂之声,还有摔翻桌椅的声响。

“好似有人在闹事!”李仙缘道。

“我去看看,那家店主人就是我要找的人。”薛绍跳下马,“李兄在此稍候。”

“去吧,马匹交给小生看管。”

薛绍挤进人群里往里钻,还没有见到店里的实情,就听到一个嗓门极是粗重的汉子在大声吼叫,“虞红叶,你这婆娘好不识趣!明明是我店里的客人,你却要从中截道横插一手抢了过来,让他转投你的店里!如何,你还看上那个满脸胡子一身羊膻味的昭武蛮子了不成?”

“哈哈哈!”一群男人猥琐的大笑起来。

“赵老三,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群男人的大笑声中,传来虞红叶并不高亢的女声,她道,“生意各自做,人家愿意改投我家小店,自有他的道理。想必是你伺候不周或是收取的牙钱太厚,红叶又未尝结识于他,更没有横插一手!全是他自愿前来!”

“胡说八道!”赵老三怒吼一声,紧接着传来“咣当”一响,好像是踢翻了桌椅,他怒道:“昔日你父亲在世之时,我等相安无事,赵某也曾敬他三分!如今你这臭婆娘接掌了家业,却不顾规矩屡屡截夺他店的熟客,我等早已忍你许久!今天你务必给个说法,否则,我们就拆了你的黑店!”

“就是,拆了她的黑店!!”一群男人跟着起哄。想必都是赵老三纠集来的一群市井流氓,或者是附近同开邸店的人。

“赵老三,诸位同行坊邻。”虞红叶大声道,“红叶从未出手截夺谁家的熟客,全是他人自愿上门,红叶岂有拒客于门外的道理?红叶至从接掌先父家业,带着一群苦难兄弟夙夜操劳,从未干过任何有违行规之事,赚的都是一点辛苦良心钱!今日你们聚众而来欺负我一介弱小女子,岂是道理?”

“老赵,这个臭婆娘出了名的牙尖嘴利,那些往来的客商都被她说得晕头转向,个个都像丢了魂似的都住进了她家店里。巧舌如簧的商人尚且如此,我等嘴拙岂能说得过她?”有人大声喊道,“休要跟她废话了,冲将进去砸个稀巴烂,也好出了这口恶气,看她以后还敢乱了规矩、抢我们饭碗!”

“兄弟们,上!”赵老三一声大吼,一群男人就往里冲。

虞红叶再如何机智终究是一介女流,当场慌了,“兄弟们,拦住他们!……赵老三,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你们休要胡来!”

“砸!!!”

砰当当,店里乱作一团。

“住手!!”

一声雷霆大喝,宛如惊天霹雳。

近帝的几个人骇了一弹,定睛一看,有个锦衣玉带的俏公子踏进了店里来。

好些壮汉正在大肆打砸,哪里有那个耳朵去听门口的声音。薛绍这一声大喝虽是镇住了门口的一些人,里面却是仍旧很乱。

虞红叶被几个忠心的伙计挡在里面,透过纷乱的人群朝门口一看,当下愕然,薛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些莾汉伤到啊!!

薛绍大步踏进店里,左右开工扒开两个人,抡圆了膀子将一个正在高举茶几将要砸下去的人一把提起往外一甩,随即来了个凌空抽射,那人惨叫一声飞身而起摔出店外。

店外围观的人吓得发出一片惊哗之声,往外退了一大圈。

这下,赵老三这一群冲进来打砸的人才算是彻底被镇住了,全都住了手站到一起,惊骇的看着薛绍。

虞红叶更是惊愕无比!

被薛绍一脚踢到了屋外的那个汉子,横躺在大街上扑腾了几下,头昏眼花干呕了一阵直抽搐,差点爬不起来。围观众人不由得惊道:“那个年轻后生好重的脚力,定是个练家!”

其实薛绍已经手下留情了,犯不着因为一点小事,而当街闹出人命。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淡淡道:“我说过了,叫你们住手。”

“你、你是何人,为何要管此间闲事?”为首一个高大壮硕的坦胸汉子,愤nù

又惊诧的瞪着薛绍。

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从薛绍的服饰气度上判断,他的来历必然不凡,再加上这一踢之威,定然是个有功夫的人。既然赵老三也是商人,眼力当然要比一般人还要好那么一点。因此,一时间他不敢再轻易造次。

薛绍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群男人,“我是虞红叶的朋友。”

众人一下把眼光投向了被一群伙计拦在里面的虞红叶。

虞红叶推开众人走了出来,对薛绍一抱拳,“多谢郎君为红叶解围。但这是红叶的私事,郎君就不必招惹麻烦了。”

显然,虞红叶很有分寸,当众只称呼薛绍为“郎君”而没有点破他的身份。

“我这人向来不嫌麻烦。”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提步,朝赵老三等人走过去,直到走到了赵老三的面前也没有停的意思,都要和他面贴面、胸顶胸了。

四目相对,薛绍的眼神骤然一寒,杀气微露。赵老三如同触电了一样浑身一颤,后退一步踩中了身后一人的脚尖,那人也只好匆忙后退。

薛绍亦步亦趋,上前一步。

赵老三一群人推推攘攘的接连后退,有点狼狈的退出了店门。

“你、你想做甚?”赵老三既恼火又害pà

的吼道。

“今日,这家店我包了。从现在起,这里是我的私人地界。”薛绍站在店门口,提脚,用脚尖在店门口三尺之外划了一条线,“赵老三,还有你们这些个刚刚闯进来闹事的人听着。如果你们还敢闯进来半步,后果后负!”

“你……休想吓唬人!”赵老三被众人推为首领,顿觉面上无光骑虎难下,强提胆气怒吼道,“某在西市混了二十多年,从未怕过谁!”

薛绍不由得笑了,“西市?”

果然是,站在山顶的人和站在山脚下的人,看着彼此都是一样的渺小。

虞红叶上前走到门口来,“你们最好是听他的。”

“凭什么?”赵老三等人见了虞红叶分外来气,其中有人叫骂道:“臭娘们,你别以为找来一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帮腔就得yì

忘形!我等岂是吓大的!兄弟们,就这么一个绣花枕头的废物何必惧怕,我等一拥而上揍扁他!”

薛绍眼睛一眯,盯住了方才骂人的那个家伙,抬手一指,“是你骂的?”

“郎君莫与他争!”虞红叶心里一慌伸手拉住薛绍的衣衫让他退后,心里惊叫道:坏了坏了,那人是西市里的恶霸头目,专好呈强斗狠一对铁拳怕是有千万斤的力qì

,凡在西市做生意的人无不惧他,被他打伤甚至打残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无妨。”薛绍淡然微笑,轻轻一甩肘将虞红叶的手斗落。同时上前半步,将虞红叶挡在了身后。

只是这半步,虞红叶分明感觉,眼前就如同有了一道岿如泰山的铜墙铁壁!

“是我怎样?老子偏就不信你的邪!”一条黑壮无比的大汉站了出来,气势汹汹走到薛绍面前至少比他高了半个头,瞪大了一对牛眼声如奔雷的怒吼道:“绣花枕头你看清楚没有,老子踩过了你划的线!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虞红叶下意识的去捂耳朵,感觉耳朵都被震得生疼!

“叭”!!

一声大响!

薛绍一个大耳刮子扇到了黑壮大汉的脸上。这个比薛绍高了半个头的黑壮大汉一头栽倒在地,当场吐出两口碎牙和一嘴污血。

“哗!!”一群人发出了惊叫,顿时骚动起来!

黑壮大汉如同负伤被激怒了的野兽,猛然弹起哇哇怪叫满嘴鲜血乱喷,扬起一个斗大的老拳对准了薛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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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凡之处

人群吓得发出一片惊呼许多人开始四下躲逃,唯恐殃及池鱼。

薛绍身后的虞红叶吓坏了,浑身发抖!

“大乌牛,你别乱来!赵老三无非花了几个钱请你来闹场,我出十倍买你停手!”虞红叶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十倍?

大乌牛的拳头猛然一停瞪向了虞红叶,看来他还真是在“为钱卖命”。

“虞姑娘,这钱我帮你省了。”薛绍不慌不忙不退不避,指着自己的脸,“大乌牛,往这儿打。赶紧。”

“作死!”大乌牛喘着粗气睁大了一对牛眼瞪着薛绍,猛然抬起钵盆大的一个拳头,拽得骨骨作响。

“啊!!”人群发出一声惊叫,许多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捂脸,像是害pà

看到薛绍被大乌牛一拳打了个稀巴烂!

薛绍反而是扬起了脸来,冷笑,睁着眼睛看着大乌牛。

目光清寒!

大乌牛瞪大瞪圆了眼睛,拳头发抖,却迟迟没有打下来。

“永徽律疏卷二十一,条三零二,斗殴谓以手足击人,下手即便获罪。”薛绍不屑的摇了摇头,背剪着双手像个教书先生一样的朗诵了一起来,“条三一三,殴贵议者,主犯徒刑三年,流三千里”

“贵议”,就是指八议中的贵族。

薛绍停顿了一下,双眼略微一眯,“致伤残者,绞!”

大乌牛浑身一抖如同遭了雷击,赫然一下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那种“见鬼”的神色,瞬间像是一个被放空了气的皮球蔫了下去,二话不说收起拳头扒开人群,他像一条刚刚被剁了尾巴的狗仓皇逃蹿而去。

赵老三这些人的脸色都变了,如临大敌惶恐不安。现在是傻子都知dào

,眼前这个公子哥儿不光是个底气十足的贵族,还是个对国家律法了如指掌的——官!

薛绍淡淡道:“从犯者,徒刑两年,流两千里。”

赵老三慌忙道:“我等可没对你动手,连拳头都未曾扬起过啊!”

都说民不与官斗,不是不想斗,而是斗不过啊!——人家当官的随便搬一条律法出来,小民就死得妥妥的了!

薛绍冷笑:“方才我已经说了,从现在起这家店是我的私人地界,不欢迎你们这些闹事的人进入。你们要是心怀不轨恶意擅闯,我便有权制裁或是交由官府严惩。需yào

我再背两条律法条文给你们听吗?”

“不、不用了……”赵老三等人慌忙后退,连连远离薛绍用脚尖划下的那条“三八线”。

“如此甚好。”薛绍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抬手指着赵老三一群人,“你们都是生意人,难道不知dào

和气生财的道理?尔等聚众前来打砸他人财物,理当获罪。现在,你们要么自去衙门领罪,要么将打坏的东西十倍赔偿,并当众向虞姑娘致歉保证永不再犯。二选其一。”

“赔、我们赔!马上就赔!虞掌柜,是我们的错!你大人大量,莫要和我们这班无理粗莽的蠢汉子一般见识,我们以后绝对不敢再造次了!”赵老三等人脸都快吓白了,七嘴八舌的喊道。

薛绍回头看了看虞红叶,“你怎么认为?”

虞红叶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对赵老三等人抱拳道:“诸位,我们大家都是同行、邻坊,此前想必都是误会。冤家易解不易结,红叶希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好、好!”赵老三等人当然是求之不得,一群男人同是抱起拳来,“虞掌柜好气度,我等拜服了!惭愧、惭愧!”

虞红叶轻吁了一口气,抱拳,“公子,他们也没犯下大恶,不如高抬贵手就此饶了他们吧?毕竟是同行邻坊,抬头不见低头见。”

“公子?”赵老三等人傻了眼,虞红叶你个坑人娘们,为什么不早说?!

“饶可饶,赔偿一文不能少!”薛绍摆了一下手,“滚吧!”

赵老三等人如同一群受惊了的鸟兽,连滚带爬的仓皇逃散了开去。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虞红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薛绍的侧脸几眼,眼神很复杂,心里更是百感夹杂。

再如何精明能干,虞红叶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天生就会对男人的照顾与保护有所期待。

今天如果不是薛绍出现,虞红叶无法想像,接下来将要演变成什么样。

生平头一次的,虞红叶感觉到身边有一个“强dà

”的男人做为支撑,对女人来说居然是如此的重yào



其他的店里伙计们如释重负瘫坐下来,个个都在抹着冷汗大喘气儿。

“虞姑娘,你没事吧?”薛绍笑眯眯的,像个没事人。

“真是多亏了薛公子及时出手相肋,否则,今天的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虞红叶低眉弯腰抱起了拳,“大恩不言谢,薛公子,虞红叶又欠你一份大大的人情了。”

“举手之劳。”薛绍笑道,“其实我都没有仔细想过,英雄救美之后会不会有美人以身相许?对了,施恩不望报,古之圣贤好像是这么教导的。”

虞红叶脸一红“噗哧”一下笑了起来,连忙岔开话题,“薛公子今日是方巧路过,还是……”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薛绍往门外瞟了一眼,李仙缘那个半吊子神棍,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

“薛公子还有同行之人么?”

“我出去看看。”薛绍走到了店外,看到斜对街不远处,李仙缘正牵着两匹马,在一个“铁口直断”的相卦摊边,和那个四十来岁留着长髯穿着长衫的的摊主人说话。

薛绍不禁笑了起来,“这个神棍,到了哪里都不忘记老本行!”

“薛公子,那位是你朋友吗?”虞红叶站到他身边,问道。

“算是吧!”薛绍笑道,“不着调的,狐朋狗友一枚。”

这时,那个摆摊的长髯男子双手恭恭敬敬的捧上了一包东西,李仙缘半点没客气的伸手接过,牵着马转身朝店子这边走来。长髯男子对着李仙缘的后背拱手长拜,如同恭送前辈师长。

“你都干了一些什么好事?”等李仙缘走到面前,薛绍问道。

李仙缘嘿嘿的笑了一笑,掂了掂手里的一个红布包,“那人技艺不精,还学人在此摆摊算卦相面。我怕他误人子弟,于是指点了几句。他便给我封了一些酒钱当作是谢师之礼!”

“薛公子,你这位朋友还真是个妙人。”虞红叶不禁笑道,“能从江湖骗子的手里把钱骗来,不简单哪!”

“哈哈,过奖过奖!”李仙缘对着虞红叶拱手来拜,“小生李仙缘。这位姑娘好生面善,小生可曾在哪里有幸目睹过姑娘芳颜?”

“别套近乎了,她怎么会见过你这样的骗子?”薛绍鄙夷的摇头,“李仙缘,你还真是仗义啊!我在这里被一群人围殴,你不帮手却跑去骗钱了!“

“薛兄莫要说笑,就小生这细胳膊细腿儿的,顶多帮倒忙。小生远远避开,是为减少伤亡。”李仙缘讪讪的嘿嘿直笑,“再说了,要是那些市井蛮汉都能欺负到你,除非是日从西升、河水倒流了!”

虞红叶赧然失笑。

“看到没,这就是朋友!”薛绍鄙夷的冷笑了两声,再道:“虞姑娘,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谈谈。”

“红叶真是失礼怠慢了!二位,快请!”

李唐以道教为国教,但佛教也同样盛行。长安的居民当中就有许多人崇尚“过午不食”的佛陀饮食习惯。如果要请客吃饭也一般都只在中午,那样才显得够尊重。

所以,虞红叶置茶款待薛绍和李仙缘这两个当官的贵客。

茶,真zhèng

到了大唐时代才开始正式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不管是田间劳作的农夫还是皇宫之内的天子皇后都喝茶,各自的喝法不同,还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茶文化”。

薛绍记得很清楚偏爱喝茶的安小柔曾经像个教授一样给他上课脱盲,告sù

他说,世界上第一本全面记载与研究茶的著作《茶经》,就是唐朝的“茶圣陆羽”所作。《茶经》从茶叶的起源与用途,到煮茶的技巧与茶具的选择,都有详尽的记载。可以说,世界茶文化从唐朝开始发源;《茶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切茶道的理论鼻祖。

当薛绍与李仙缘进入虞红叶的私人茶室,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没有人会想到,虞红叶一介商女,居然会专门准bèi

一间格调高雅、满室古香的独间用来饮茶。黄铜色蔑席铺就的地面,锦织方格的坐榻,自行设计与定做的茶几颇具匠心宛如艺术品。四面墙壁只刷桐油保留了木质的原色与纹路,正中一面墙上挂着一个端端正正有如人形大小的“茶”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饰物。

将两位贵客请到茶室里安坐下来,虞红叶去更衣。

李仙缘在房内四下观瞻了一阵后,啧啧道:“想不到混迹于商肆的虞姑娘,还是个婉约精致而颇具内涵之人。”

“不然你以为呢?”薛绍微笑。

“哦,我早该想到了。”李仙缘呵呵的干笑,“能够配上蓝田公子折节相交的商女,定有不凡之处嘛!”

“闭上你那张破嘴。”

稍后虞红叶来了。她换下了平日里习惯的一身便于活动的男子胡服,穿上了一身极为传统的素色汉服。

右衽中衣和对襟襦衫,峨袍大袖长裙及地。发挽螓首素面朝天,入室之后虞红叶跪坐下来,双手舞动大袖铺展开来然后搭在身前,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上放于膝前,舒缓拜倒下来,额头触到了手前的地上。

这是大汉民族传统的“九拜之礼”当中的“稽首”,是最为恭敬的礼节。

时下,“士农工商”的观念深入人心,虞红叶一介商女要款待两位当官的人,尤其是还有薛绍这样一位贵族公子,礼仪可谓是用到了极致。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既然虞红叶搞得这么正式,薛绍与李仙缘点了点头也就算是回过礼了。

“虞姑娘不必多礼。”薛绍道,“你我当以朋友论交。”

“薛公子虚怀若古折节相交更是红叶的大恩人,红叶不敢丝毫怠慢。”施罢礼后,虞红叶面带微笑的走到茶几边来,湿巾清手,然后徐缓从容的展开了茶具。

这是薛绍第一次看到虞红叶穿女装,虽然是一身素净又传统的常见襦裙汉服,却给虞红叶添上了几分柔美与妩媚,举止言谈与一笑一颦中,又透着干练与洒脱,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颇为优雅与知性。

她这样的扮相,谈不上惊艳,更不及妖娆,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舒服。

女性天然的柔美从她的一言一行与一颦一笑中自然流露,让人有一种很放松、很舒适、很恬静也很安心的感觉。置身于她的身边,仿佛有种如沐春风的轻松与惬意,毫无压力与约束之感,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身心都为之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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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肚兜之下

居室简约古朴幽静,格调清新佳人相伴,薛绍感觉很是悠闲和放松,同时对虞红叶也多了一些新的认识。

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李仙缘这个登徒浪子仿佛也感觉挺惬意,脱口而赞道:“虞姑娘淡雅如荷行容洒脱,睿智机敏俊逸内敛,实在不像是商家之女,倒像是高雅出尘的名门闺秀。”

薛绍顿时笑了,“你这人,不会说话就少两句。”

李仙缘直轮眼睛,“怎么,小生说错什么吗?”

“你这不就是在特意贬低虞姑娘的商人身份么?”薛绍笑道,“在我看来,商人倒是没什么不好。实jì

上,商人是这世上最机敏也最勤劳的一批人。”

“咳……虞姑娘,小生并非此意!”李仙缘尴尬的干咳了一声,“薛公子不厚道,故yì

贬了小生来抬高自己,还有意往小生身上泼脏水!”

薛绍哈哈的笑。

“李郎君不必在意,红叶虽是一介商女,但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虞红叶嫣然而笑,茶具已然一一摆开,居然二十四种之多。如风炉、茶釜、纸囊、木碾、茶碗等等,无一不精致非凡古意盎然。

“真没想到,虞姑娘对饮茶居然如此讲究!”李仙缘细细打量那些茶具,禁不住赞道,“这是桃木裹银的竹筴,一尺长短不差半分,上品!”

“此茶碾是用橘木为之,径三寸八分,内厚一寸边厚半寸,恰到好处!”

虞红叶微笑道:“原来李郎君也深黯茶道。”

薛绍笑道:“他是三教九流无所不知,但无一能精。”

“咳,二位取笑了。”李仙缘干笑了两声,一眼瞟到了那几个茶碗,当下惊叹道:“此碗如玉似冰,必然产至越州瓷窑。洪瓷茶黑、寿瓷茶黄而邢瓷茶红,唯有用越瓷碗盛茶,茶水方能是青色。唯青色,才能益于茶味。虞姑娘,高手啊!”

“李郎君才是真zhèng

的行家,一眼即可认出这是越瓷来!”虞红叶也多少有点惊叹,“红叶失敬了。”

“不敢、不敢!”李仙缘干笑了几声,“如若没有薛公子在此,小生倒是敢于愧领虞姑娘的这一番赞赏。但是,小生这一点微末见识,还都是在薛公子府上学来的。若论茶道,薛公子才是个中高手。”

“原来如此。”虞红叶微笑道,“看来红叶今日是要,班门弄斧了。”

“别听他胡说。”薛绍笑道,“虞姑娘,请!”

“那我就献丑了!”

虞红叶从火盆中夹起无烟的红旺火炭,升起古鼎型的紫铜小风炉,架上铁铸的十字交床,再于交床上架放生铁所铸的三足鍑,倒入清泉开始煮水。同时取出茶饼用白厚的剡藤纸包裹起来,放在炭火的火焰五寸之上,细细蒸烤令茶叶出味而不散味。待烤至茶叶舒卷的半熟再放入茶碾中慢慢碾碎。

蒸、捣、拍、焙,穿、封、煮、饮,这数道工序一样一样的做下来,没点耐心还真是喝不了这茶。

“此茶名为碧润明月,产于硖州。”虞红叶一边制茶,一边道,“一时匆忙,红叶也无暇去购置别的茶叶了。不知二位,可否喜欢?”

薛绍和李仙缘自然是都回答了“喜欢”。其实这样饮茶,都已经超越了“茶水”本身的意义。

薛绍心想,茶圣陆羽现在应该是还没有出生。他所总结的《茶经》,有许多应该就是来源于像虞红叶这样的“茶道高手”。虞红叶当之无愧的配得上这四个字。与其说她是在煮茶,不如说她是在表演一门独特的才艺。这样的饮茶,更大的意义在于欣赏虞红叶的茶艺。她娴熟与优雅的技艺,无疑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休闲享shòu



“薛公子屈尊专程来找红叶,不知有何赐教?”虞红叶一边煮茶,一边道。

薛绍道:“日前我曾许诺虞姑娘,要一同发家致富。如今,该是可以起个头了。”

李仙缘一听就来了精神,“薛兄,小生是不是可以认为,见者有份?”

“你若不插嘴打岔,或许有份。”薛绍继xù

道,“我有一个想法,将要新制一种衣物。如不出所料,定然走俏畅销。”

“衣物?”虞红叶和李仙缘都有点没有想到。

“没错。”薛绍神mì

的笑了一笑,“具体来说,是妇人穿在抹胸与肚兜下面的衣物。”

虞红叶脸上略微一红,抹胸与肚兜……之下?

“抹胸与肚兜的下面?”李仙缘先是一愣,随即就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薛兄真是个雅人,这些年来的心血全都倾注在妇人身上了,连她们穿的贴身衣物也如此关心!”

“你闭嘴,不然没你茶喝了!”薛绍骂了他一声,继xù

道,“你们不必多想,这只是一门生意。世间什么样的生意都需得有人来做,不是么?”

“诚然如此。”虞红叶略显尴尬的脸上稍稍红了一红,说道,“但是薛公子,据红叶所知……抹胸与肚兜之下,该是没有衣物的。”

“嘿嘿!”李仙缘怪笑不已,还用你说,他怕是比你清楚多了!

“你给我出去,休要败坏了此间的雅意!”薛绍对着李仙缘一指,又好气又好笑。

“抱歉得紧,小生错了。”李仙缘连忙忍住笑来拱手赔罪。

“我是想叫你去取一副纸笔来。记得不要笔墨砚台,要柳条炭笔。”薛绍直摆手像轰鸭子一样,“快去。”

李仙缘直撇嘴,“公子有命,小生去便是了!”

把李仙缘这个搅局的损货和“疑似汉奸”支使开去之后,薛绍道:“虞姑娘,实不相瞒。薛某是打算先将此件内衣赠送给太平公主,做为礼物。如果不出所料,公主必然喜欢。然后,薛某打算多制一批,赠送给皇宫的命妇、侍婢这些女子。此物相当美观、保暖且实用,特别适合那些喜欢穿低胸女装的女子。”

大唐民风开放,人们思想活跃乐于接受新鲜事物。文胸,完全符合大唐人民的道德观与审美观。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大环境,薛绍大概也就不敢施行此举了。假如是放在闭关锁国封建禁锢十分严重的明清时期,薛绍此举肯定臭名远扬被人口诛笔伐。

虞红叶的表情略有一点点尴尬,但她那颗精明的商人脑袋却没有停止思量。听闻薛绍一言,她顿时心头发亮:历来皆是上行上效,若是宫中传出来的东西,无论是饮食、服饰还是嗜好、用器,无不受到百姓尤其是仕族的效仿与追捧。比如宫中盛行的帷帽,比如皇宫传出的宫庭美食,再比如太宗皇帝深爱的王羲之的书法……

“公子,红叶以为,此事可行!”虞红叶相当的果duàn



薛绍抚掌一拍展颜而笑,“这就是我找你合zuò

的原因。果duàn

,干脆,有眼光,有魄力!”

“公子谬赞了!”虞红叶微然一笑道,“其实这天下最好做的生意,就是跟皇家沾边的生意;当然,这天下最不好做的生意,也同是跟皇家沾边的生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绍说道,“你放心,薛某懂得分寸,绝对不会触怒了皇家。这些内衣,最先只能在皇宫的命妇使儿这些女眷当中流传。慢慢再传入贵族,再由贵族传入民间。在此期间,我们必须大量赶货、囤货,创新款式更换各种不同的材料。务必要在第一时间抢占尽可能多的商机,无论如何我也会先把皇宫里的这一大笔生意,先拿下来。这样,就能让人们先入为主的认定,我们生产的内衣才是正品、上品和皇族御用之品。到时他人若要仿制,也只是拾人牙慧。等到他们复制出来,我们又开始做新的东西了。要想赚大钱,就必须要有敢为人先的理念和勇气。我们可以被模仿,但绝对不可以被超越!”

“薛公子好生睿智!”虞红叶不禁赞叹道,“这许多的经商秘要公子竟能了如指掌,其中有一些理念就连红叶也是生平第一次听闻,当真有醍醐灌顶之感。红叶真是太佩服薛公子了!”

薛绍笑了一笑,开玩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吗?我可是来自于21世纪的商业社会,广告无处不在,品牌效用无穷。在如今大唐的这个时代来说,“皇族御用”当然就是最牛逼的活广告、最顶级的大品牌。

一千多年以后的经商理念,能不先进吗?

稍后李仙缘回来了,取来了一摞纸,还有几枚柳条烤制的炭笔。

趁虞红叶煮茶的这段时间,薛绍这些年来缓画安小柔素描时练出的一点手艺,派上了用场。他用炭笔画了几个胸罩,款式略有不同,各个分开的部件都单独做了缓画并配有文字说明。

越瓷碗盛的青亮茶水担到薛绍桌上时,绘画刚好完成。虞红叶拿过稿纸来看了看,脸上不由得羞涩的红了一红……他把这内衣定名叫“文胸”,好生美艳和妖娆!

虞红叶一点不笨,她可以想像,如果穿上了这样的文胸,女子在活动时就不会有那些尴尬。尤其是像她这种时常往来奔走的商女,穿抹胸太紧了,一天下来胸口勒得疼;穿肚兜太松,如若走得太快太疾胸口上下跳跃,好生尴尬丢人现眼。

如果在抹胸和肚兜下面加上这种文胸,还真是颇得妙用。

东西虽小,但可谓独具匠心思虑周全,确实是妇人们迫切需yào

的。尤其是那些喜好穿些低胸装的女子,若有这件文胸衬在里面,还真是妙处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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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刮目相看

虞红叶虽是想到了文胸的诸般好处,但不敢当面去夸奖薛绍。

因为,好像怎么夸都不是那个味儿。薛绍毕竟是一个男人,却能替女人设计出妙用无穷的文胸。难道要虞红叶去夸他了解女人身体结构、想女人所想思女人所思、是合格贴心的妇女之友吗?

但有一件事情,虞红叶不得不问。吱唔了几下,她红着脸道:“薛公子,此衣既然是先要送给太平公主,所选材料与做工,红叶都会精益求精。只是这、这……好吧,公子标注的这个‘杯罩’,该用多大?”

“这衣服还有什么杯啊罩的?”李仙缘满头雾水,“难道要拿个杯子扣在身上吗?”

虞红叶噗哧一下就笑了,脸也更红了……他形容得倒是有几分贴切!

薛绍干咳了两声,我用“甲乙丙丁”这种传统的计量方法,代替了衡量文胸杯罩大小的“ABCD”,但是怎么跟虞红叶说呢?

“不如虞姑娘就先自己试穿,再依照你所试穿的衣服尺码,给公主定做。”薛绍尽量用“正人君子”的口吻说道,“或大,或小,或适中,多备几件。总有一件适合太平公主。”

“如此……好吧!”虞红叶佯做淡定的应了一声,但是脸蛋儿一阵接一阵的发烫,不由得想到了那天晚上摔倒之时,薛绍的手托在了她的胸前……难道他觉得我和太平公主的身材差不多,胸也差不多大?难道他也摸过太平公主了?

不能想。

越想这事儿,虞红叶越尴尬越难为情,脸红得像是笼罩了一层霞云。

李仙缘很迷茫很好奇,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迷,一个在色眯眯的使劲憋笑,一个在红着脸儿拼命害羞。这两人难道是勾搭上了,有奸情了?

“虞姑娘,此事务必保密。商机珍贵,如果泄露出去被人抢先一步,那可就亏大发了。”为了化解尴尬,薛绍正儿八经的说道,“如若可能,三天之内我要见到实物。”

虞红叶点了点头,“薛公子尽管放心,红叶必然严守机密。红叶不才,曾自幼跟随舅父大人学得一手裁缝技艺,当时还准bèi

从事这一行业。于裁缝技艺,红叶虽不说出类拔萃,至少可以去开一个布坊衣局混口饭吃。既然是要赠送给太平公主的礼物,红叶亲自动手来做不敢有半份疏忽;三天之内,必然将贡品呈上!”

薛绍和李仙缘一同惊叹,虞红叶还会做裁缝?真是多才多艺!

……

夜幕降临。

薛绍与李仙缘喝完了茶离开邸店的时候,声色酒肆一带正是最热闹的时分。万家灯火歌舞生平,胡姬妖娆诗歌飞扬。

大唐兼容并包大开国门,礼待各国往来之客;长安汇聚四海文明与天下奇珍,若无特殊情况很少霄禁,是一座繁华而热闹的不夜之城。

民丰物阜,风月无边。

李仙缘有点心痒痒,“薛兄,不如今日就去西市或者平康坊喝些小酒寻个宿头?”

西市当中有酒肆无数,陪酒的饮妓和表演歌舞的歌妓舞妓,导演一片活色生香。平康坊则更不必说,那是官府划定的官妓集中居住之地,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zhèng

意义上的“红灯区”,时下被长安人称为“风流薮泽”。大唐的学子考取进士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光顾平康坊,“春风得yì

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看的不是牡丹芍药,而是平康坊的漂亮美媚。

薛绍笑道:“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戒酒戒色已有多日。”

“男人若将酒色都戒了,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李仙缘怂恿道,“莫非薛兄见了太平公主就一往情深,当真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在认识太平公主之前,我就戒了酒色。只是为了身体着想,暂时需得修身养性。”薛绍道:“现在薛某府上已经没有了美姬美酒,你还去也不去?”

“去,当然去。”李仙缘干笑了两声道,“不是还有月奴嘛!”

“想都别想。”薛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已经戒了酒色,以后不会再和谁交换爱姬来玩了。月奴是我身边仅剩的得力助手并非玩物,你莫要再打主意。”

“呃?”李仙缘愣了一愣,“薛兄当真?以往你可是最好此道,小生还是被你拉下水的呢!”

薛绍哈哈的笑,“我已经上岸了,你再慢慢的游一会儿吧!”

李仙缘讪讪的道:“那虞红叶,你是否也内定了?”

薛绍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行,小生明白了。”李仙缘直撇嘴,肚子咕咕一叫,“我吃惯了晚饭,饿了。薛兄府上总该有吃的吧?”

“除了酒色,其他的管饱。”薛绍笑道。

“既然都没有了美姬……”李仙缘嫉妒的看着薛绍骑的宝马,咂了咂嘴,“那炖一锅汗血宝马的好肉,怎么样?”

“你敢吃,我就给你炖!”

“你敢炖,我就敢吃!”

二人骑着马不急不忙且聊且走,星月当空之时到了薛绍家门口。李仙缘还没下马,四下一看这大宅的位置,就啧啧的赞了起来:“山停水住负阴抱阳,白虎傍山青龙汲水,好宅!”

“我可没有师父钱给你。”薛绍笑着上前去拍门,很快仆人来打开了门,叫道公子回来了。

月奴连忙欢喜的从里面迎了出来。妖儿乖巧,入夜就早早的睡下了。

李仙缘下了马走到门口,四下看了一眼,却是眉头一皱,“这大门却开得不太好!”

“怎么了?”薛绍好奇的问道。

李仙缘的神色一下变得严肃了几分,“待小生进宅,细作察看之后再说。”

“那就请便吧!月奴,叫厨房给这位风水大师做一点好吃的。”薛绍笑了笑,风水堪舆、相面批卦这种东西,总有那么一点玄之又玄的感觉。自己不是太懂,就不可妄谈信与不信,由他折腾吧!

李仙缘进了宅里四下走动观看,宅内的格局各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一一查验了正堂前宅与薛绍的主宅、围墙、厨房和后院,甚至包括仆房和客房都没有放过,前后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风水罗盘等一批道具,特别认真。

薛绍不禁好笑,这神棍还来劲了。

“薛兄,建造此宅的人家,必通风水,而且称得上是个高手。”堪察完后,李仙缘认真的对薛绍道,“阳宅借风水之便,加上阴宅祖坟之利,建造此宅的住户人家一门上下皆是聪明多智,擅文章,博才学。五十年之内,当出三辈宰相!”

“哦?”薛绍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这房子是上官仪修的,然后传给他的儿子上官庭芝,然后上官仪自己去了洛阳定居。这父子二人先后还的确都是当过大唐的宰相。

至于他们的第三辈,就是上官婉儿了。

要说擅文章、博才学,上官仪曾以工于诗作而见著,称得上一代文豪。他的诗清绝隽永颇见风骨,被许多诗人效仿,以“上官体”流传于后世。而他的孙女上官婉儿将祖父的诗作风格发扬光大,成就更是不简单。

历史上的上官婉儿出了名的才思敏捷工于诗辞,她代朝廷主持风雅品评天下诗文,“称量天下士”,是整个中华文明史上都鼎鼎大名的才女。而且她执掌中枢诰令辅佐武则天多年,是现今这个时代仅逊于武则天与太平公主的一代名媛,素有无冤宰相、巾帼宰相之称!

博才学,擅文章,祖孙三辈宰相!

薛绍不由得有点对李仙缘刮目相看。

“只是可惜,屋主人建宅之时大借风水之利,依山傍水虽是取得好,却是忽略了风水可利亦可弊!”李仙缘说道,“就拿这门前的曲江水支流来说,如若水流平缓,则是一汪青龙好水;如若湍急,则成割脚之水,大不吉!加上修建此宅的主人太过心急于取水旺运,大门正对主宅犯了冲口之煞,一但水流湍急则易犯血光之灾——修建此宅的家主人,当有绝后之危!”

薛绍再度小吃了一惊,半吊子神棍,是有两下子啊!上官一家因为上官仪参与弹劾武后而被诛,家中男丁一个没留,仅留下上官婉儿和她母亲郑氏被罚没掖庭为婢。历史上,上官婉儿最后的结局也不好,她一生没有正式嫁人也没有生子,还因一场宫庭政变而死在了唐明皇李隆基的手上。

上官家还真是“绝后”了!

“薛兄,你既然已经住了进来,小生就不能不说!”李仙缘越说越认真了,一向轻佻浮浪的表情一扫而去,满是严肃,“你这大门,必须改,不可正对主宅正厅,以免撞煞!依小生之意,你这大门理当左移三尺填高六寸,门前再立两尊九尺高的镇煞狻猊,大门两扇朱漆铜铆,门环当用狴犴兽头;门拱之上再雕刻十八座连环貔貅,辟邪开运,招财促姻缘!此外最为重yào

的是,薛兄所住的主宅屋顶之上,当采用‘五脊六兽’之法来镇压取运,分别加置狻猊、斗牛、獬豸、凤与押鱼的雕像!”

薛绍连眨了几下眼睛,“有必要这样大兴木木吗?”

“薛兄,你最好是信我。”李仙缘非常严肃,“也亏得是薛兄,若是一般人等,奉上千金万银小生也未必肯多说一句。此宅虽然可旺官运财富,但犯太岁冲血光,不利平安与子嗣。若不改进,居之不利啊!”

“好吧,看在你一番好意的份上,我听你的。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嘛!”薛绍不禁好笑,别说,这神棍兴许还是有两下子真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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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想吃奶

李仙缘平常总是调儿郎当没个正经,说到“老本行”的时候,这个神棍倒是兢兢业业而且十分严肃。

“薛兄,此宅聚阳,阳气大盛。薛兄本是阳刚男儿,府上应当多置女眷以调和,卧室之内不可再行摆放猛兽猛禽这些图画,也不要在墙壁之上悬挂宝剑刀弓。否则阳刚太盛,反而有损。”

薛绍笑道:“你是在拐着弯劝我,多往府里塞些美姬?”

“小生说的是认真的!薛兄不妨在卧室里贮一瓮水,养两只龟。”李仙缘继xù

道,“另外,此宅负阴抱阳金带环腰,虽然利在官途平步青云,但未免太过刚急容易大起大落甚至飞来横祸。凡事过犹不及,宅内肯定有聚煞之地,小生要将它找出来,镇上一镇!”

“那你先吃东西,然后再慢慢去弄吧!”薛绍如此道,看来半吊子神棍今天真是动真格的了!

吃过了一些饭菜,李仙缘拿起风水罗盘,又在宅里四周走动开来。薛绍派了两个男仆给他掌灯,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薛绍都要睡觉了,李仙缘才算妥当。

“煞口就在这墙下。”李仙缘把薛绍叫到了那日曾经“闹鬼”的墙边,说道,“薛兄不妨将此墙推倒重建,挖地六尺,待小生埋碑而镇之!”

薛绍苦笑,“你还真是不嫌麻烦啊!”

“薛兄,不过是花费些许土料工钱,你别嫌麻烦。”李仙缘苦口婆心的劝道,“若是化解得好,对薛兄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好吧,听你的!”薛绍无可奈何的笑道,“明日天亮之后,我叫人来拆墙!”

当晚,李仙缘就在薛绍家里住了下来。他倒是上心,第二天一大早薛绍方才起来和月奴一起练箭之时,李仙缘就到了后院那堵墙边,坚持说今天不赴公职了就在薛绍家里“亲临指导”,改造阳宅风水。

薛绍见他如此认真,且不说信也不信,不可枉费了人家一番好意。于是就叫管家陈兴华去请了一批泥水匠来,听由李仙缘摆布。

那一堵曾经闹鬼的墙被推倒了,仆人们听了李仙缘的话要挖地六尺,忙得不亦乐乎。这时李仙缘就亲自去弄了一块四方的青石板来,在那上面刻画了一些奇文怪符,并取了几枚铜钱,说要摆了卦象再用青石板掩埋盖住,双管齐下用以镇煞。

仆人们挖到六尺之深时,大惊说,在下面挖到一块青石板!

薛绍本来在房里看书任由李仙缘捣腾,听闻此事更加惊奇,亲自跑来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仙缘叫人将那青石板抬上来,恍然大悟的道,“建宅之人深通风水,他用青石板画纹镇煞,却不懂像小生这样摆卦加镇,于是建了围墙以镇之,那岂能奏效?如今看来,此宅最初的主人,家中十有八九已经兴出了血光之灾!”

仆人和泥水匠们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薛绍没有说话,心说李仙缘还真是蒙对了,上官仪一家已经被抄家灭斩了!

“主人家,那这围墙该要如何来建?”泥水匠们问道。

薛绍指了指李仙缘,“听他的吧!”

李仙缘正色拱手拜道:“薛兄,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是说,把围墙内移?”

“正是。”李仙缘道,“日中则昃月圆则亏,凡事不可矫枉过正。小生镇了这一口煞气,如果再在上面修建围墙,恐怕动土之时又会有所惊动。所以,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薛绍苦笑的看着若大的一圈围墙,“这可真是一个莫大的工程啊!”

“薛兄,这是一劳永逸助人利己的大好事情,何乐而不为?”李仙缘道,“此宅以后不仅利于薛兄,修建此宅的那户人家若有后人,也当从中受益否极泰来。这无疑是为薛兄积下了一笔功德!”

否极泰来?

薛绍闻言心中一动,李仙缘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上官婉儿的历史命运也会因此而改变了?

……

搬迁之后刚刚结束了一轮“装修”的薛府,马上又砰砰当当的忙活上了,比上一次的略作修缮和整理的工程大了不少,就连薛绍住的主宅都要从屋脊瓦梁到卧房装饰来个大改动。

如此一来,烧尾宴又得延后了。吵闹喧腾,薛绍也无法在书房安心读书,于是索性带着月奴和妖儿去了附近的芙蓉园里游玩。

芙蓉园虽是皇家园林,但也对普通的百姓开放,当然那些皇族的宫厥殿堂除外。这两日,薛绍带着两个女子或走马观花或泛舟垂钓,再不就是在柳林花间煮一壶清茶品茗读书,倒也自得其乐。

李仙缘在太史局不过是个官居微末可有可无的九品司历,但因为他的族叔李淳风曾是前任太史令,在太史局和方术的“圈子里”都极具威望,因此李仙缘和官长的关系倒是处理得不错。至少请上几天假,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几天李仙缘就赖在了薛绍府里,当起了名符其实的“监工”。他这个监工不是一般的负责,大小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亲自把关,围墙和大门的高度精确到寸,雕塑的位置和摆向需yào

经过罗盘的丈量,所有家具的摆放位置包括花草的种植全都有他严格的标准,可谓挑剔苛刻之极。

只是苦了那些泥水匠和家里的仆人,被李仙缘整得焦头烂额。好多汉子都私下的嚷嚷要弄个麻袋将这神棍装了起来,扔到曲江池里沉了他的底,方能解恨。

薛绍只管当着自己的甩手掌柜,才不会管这些事情。以他的理念来说,项目已经承包给了李仙缘这个项目经理,自己只要等着要结果就行了。

于是薛绍在芙蓉园里很是轻松与逍遥了两天,抽空还教妖儿学了一点数学知识,至少先将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现代数学运算符号教会了她。

妖儿果然相当的聪明。她小时候跟她那个在学馆里当“算术博士”的外公学过《九章算术》,虽然学得不是太多,但已经有了一些数学基础,《九章算术》的第一章“方田”她大概能够掌握。

方田,是跟丈量田土的面积有关,里面有关于长方形、等腰三角形等等一些几何图形的面积计算方法,还系统的讲叙了分数的运算法则。

妖儿学习了薛绍教习的阿拉伯数字表达法和现代数学符号,十分好奇又非常上心,举一反三的将整本《九章算术》来了个重新誊录,将繁复的汉字计算法全部更换成了简约方便的现代数学表达方式。计算面积时的长度单位的换算倒也简单,因为薛绍记得大唐的一尺,相当于30厘米。

出乎薛绍的预料之外,妖儿的字也写得挺漂亮。薛绍让先她习惯用鹅毛削制的点水硬笔,然后私下里慢慢的琢磨如何制作更加便于快速书写的——铅笔和钢笔。这种小东西在21世纪不值一提,到了大唐时代没有相应的配套技术,要自行制作还真是着有不小的困难。

薛绍时不时的给妖儿出几个简单的几何题来做,或是教她加减乘除的快速心算,妖儿全都解答得不错,学得津津有味。

月奴这个女汉子有着极高的武学天赋,但是对“数学”完全是一个头、两个大。每逢薛绍教月奴数学,她倒是想在一旁跟着学一点儿。但是这玩艺对她来说就像是催眠的悬丝铜钱一样,用不了五分钟她就开始头昏脑胀昏昏欲睡,于是干脆跑到稍远的地方自顾练剑或是游玩去了。

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下午时分,阳光晴好。薛绍按例在芙蓉园曲江池旁的柳林里,教妖儿学数学。

“嘻嘻,神仙哥哥,我总算是算对了!”妖儿做对了一个“求圆面积”的题目,忍不住拍手而笑,“我太高兴了!”

“不错,值得表扬!”薛绍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是不容易,这么快就学会了运用圆周率。这种简单的公式应用与乘法计算,对于后世的学龄孩子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阿拉伯数字与现代数学符号都刚刚接触的大唐小女孩儿来说,可就是真不容易了!

“嘻嘻!我得找一些圆来测它们的直径,然后计算它们的面积!”妖儿举一反三的道,“对了,月奴姐姐的胸脯儿最圆了,我去找她!”

“回来、快回来!”薛绍哈哈大笑的拉住她,“那不好计算面积!”

“为什么呀?”妖儿眨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这么好奇,这么多问题呢?薛绍挠了挠头不知dào

怎么说,“好吧,就算要计算,也得是计算体积。”

“神仙哥哥,何谓体积,又该如何计算?”妖儿一听说新问题就眼睛冒光,聚精会神。

薛绍想了想,拿起茶杯来指示给她看,说道:“你看这茶杯,杯底下盖住桌子的这一块儿,是一个圆,这个可以计算面积。但是杯子里装的水,立体的,就是那些水的体积!”

妖儿飞快的眨动着她乌溜溜的眼睛,“神仙哥哥,妖儿姐姐的胸脯儿真的很大很圆的哦,我一看到她的胸脯儿,就想到了我娘,想到了吃奶!……我突然好想吃奶噢,不知dào

月奴姐姐有没有呢,她肯不肯给我吃呢?”

薛绍很无语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这小妖孽,想像力太丰富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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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内衣模特

正当妖儿咂着嘴说得起劲的时候,月奴走过来了,“妖儿,你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吗?”

“嘻嘻,月奴姐姐你来了!”妖儿欣喜的道,“我想……”

“专心上课!”薛绍低喝一声打断了她,正了正色说道:“你明白什么是体积了吗?”

“我懂了哦!”妖儿天真无邪的笑,连连点头道,“神仙哥哥可以教我如何计算体积吗?”

“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一下不能学太多,要慢慢的练习和巩固,循序渐进。”薛绍点头笑道。

“好,等我学会了公式,就给月奴姐姐的胸脯计算一下体积!”妖儿笑嘻嘻的道。

“什么?”月奴一愣,随即脸一红,“你这臭丫头,真是胡说八道!”

薛绍哈哈的笑,好奇的道:“妖儿,你打算如何来测量然后再计算?”

“呃!……对哟,又不能将月奴姐姐的胸脯儿给割下来!”

月奴顿时又羞又恼,哭笑不得。

妖儿呆呆的愣住了,咬住了左手的食指飞快着眨着眼睛,不停的在月奴身上扫来扫去。她一思考就是这样的习惯动作,薛绍曾经试过纠正,但屡次失败也就由得她了。

“别这样看着我!”月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想起来了。”妖儿突然一拍小手儿,欣喜的道,“我外公曾经给我讲过曹冲称象的故事!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计算月奴姐姐胸脯儿的体积!”

“啊?”薛绍很是一愣,“曹冲称象?”

月奴怒了,“我有大象那么痴肥吗?”

“哈哈!别吵,听她解释!”薛绍大笑,“妖儿,你打算如何来做?”

妖儿笑嘻嘻的道:“神仙哥哥,我可用两个大碗里面盛满水,然后叫月奴姐姐弯下腰把胸脯儿完全埋进去。溢出的水用东西盛着。如果能算出溢出之水的体积,差不多就是月奴姐姐的胸脯儿的体积喽!兴许一次算得不会太准,但可以多试几次然后用除法计算一下平均值嘛!以往我外公教那些匠人制作升斗器具时,都是用的平均除算的法子!”

“……”薛绍哭笑不得的连连摇头,这绝对是个妖孽级的天才!

“神仙哥哥,我这个法子可行吗?”妖儿挺认真的道。

薛绍直挠头,“那得问你月奴姐姐答不答yīng

。”

“月奴姐姐?”

月奴又羞又恼真是有点牙痒痒,想在妖儿屁股蛋儿上来那么几下,“我才没那么憨傻,任由你来摆布!”

“噢,那我去找别的东西去计算体积……”妖儿略略有点失望,眨了眨眼睛看向头顶,突然一指枝条上的麻雀,“神仙哥哥,为什么鸟儿能飞,而人不能飞呢?”

薛绍笑道:“这时面有很多复杂的物理学原理。等你学好了数学,我再慢慢的教你。”

妖儿继xù

眨眼睛,“神仙哥哥,那为什么女人能生孩子,而男人不能呢?”

“……这得更后面教!”薛绍干咳了一声,其实关于生殖这一块,我也只会实践不懂太多理论!

“神仙哥哥,为什么春暖花天夏日炎热,秋季叶落而冬季寒冷呢?”

“……”薛绍无语。

月奴直摇头,公子好可怜!

“神仙哥哥,为什么日出东升,星星只在夜晚出现,雨水会从天上落下来呢?为什么米饭一煮就熟,熟了就能吃,吃了就不会饿死呢?为什么石头就煮不烂也不能吃呢?为什么鸡蛋里面能孵出小鸡,而桃子是长在树上的呢?为什么……”

“妖儿,这些问题我们以后一个一个的慢慢来讨论。现在我有点头疼起来了,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

这一刻,薛绍有点敬仰从事教师这一行业的人了。该有多坚强,才会不被许多像妖儿这样好奇的学生给打败和弄死呢?

正要收拾东西准bèi

回家时,府里一名仆人来找到薛绍,说虞红叶来访有事求见。

薛绍一想,对,她是该来了。我明天也该去见太平公主了。

回到家里,府里刚刚收了工正在准bèi

晚饭。这些干活儿的工人可就不能像士大夫一样崇尚“食不过午”了,不然得饿成孙子。李仙缘正陪着虞红叶四处观摩神棍的“丰功伟绩”,并宣扬他的那一套关于风水地气的歪理邪说。

薛绍满怀恶意的对见了美女就心怀不轨的李仙缘说,你这妖道,迟早被人放火烧死!

“红叶姐姐,你来了!我好想你哦!”妖儿见了虞红叶分外亲热一把扑进她怀里。当初正是虞红叶主持操办了妖儿母亲的葬礼,出了很多力。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就很亲密了。

“我也想你呢,妖儿!”虞红叶很喜欢这个乖巧又聪明的丫头,给她一件新袄子,“我亲手做的,你穿上试试,喜欢吗?”

“有新衣服了,我好喜欢!”妖儿穿上了新衣服欢喜的跳了起来。

虞红叶也挺开心,对薛绍道:“妖儿至从到了你府上,一天天的开朗和活泼起来了。”

那当然,都是我屡次进行催眠心理治疗的成果啊!薛绍笑了笑,说道:“东西都弄好带来了吗?”

“带来了,还请公子过目。”

“人多眼杂,来我书房吧!”

薛绍一边走一边直摸下巴,服装设计这这东西我还真不是太专业,光是拿在手上看能看出什么效果,要是有个模特试穿,估计还差不多。毕竟我以前也只见过、摸过最多是脱过文胸,还从来没有做过、更没有亲自穿过文胸啊!

虞红叶提着一个包袱进了薛绍的书房,打开一看,各式各样的文胸做了有七八个。虽然和现代女性穿的文胸还有点区别,但不得不称赞虞红叶这个女子当真是心灵手巧。她尽可能多的用了布质材料,个别需yào

弹性延展的地方巧妙的用布套包裹熟牛皮取代了橡胶和皮筋,托杯的小铁圈一时无法应工到位,她就用烤制加工变形之后的坚韧蔑竹来暂时替代,杯罩里面用的纯天然的棉花做了内衬以便达到收拢的效果。丝绸、棉花和苎麻这些纯天然的面料,透气、保温和吸汗的效果未必就比现在的一些化工材料差了。

难能可贵的是,她采用了大唐最为著名的江南特产的上品丝绸“缭绫”和“八蚕丝”做的包裹和表层,并且加上了精美的手工刺绣,看起来还真有点高档蕾丝的味道。

不得不承认,这些文胸既充满了现代科技的实用元素,又不失大唐风格的古典味道,还真是古今结合了!

“很好!”薛绍忍不住赞道,“就是不知dào

上身的效果怎么样?”

“这个……”虞红叶羞得红了脸,“不如就叫月奴姑娘试穿一下给公子看看?”

在虞红叶看来,月奴就是薛绍的贴身侍婢和“通房丫环”,彼此应该是相当“亲密”没有任何隔阂的。

薛绍不由得笑了,“你觉得这样的杯罩,月奴……她能穿得进去么?我得保证能让太平公主满yì

,不找一个身材与她类似的人来试穿,不看到上身的效果怎么行?”

“那怎么办?”虞红叶的脸上红作一片,眼神闪烁躲避起来。

薛绍眨了眨眼睛,“你说呢?”不就是做个内衣模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唐的女人穿的开胸装未必就比文胸“保守”多少了。

虞红叶下意识的双手往胸前一抱,“薛公子,这、这不好吧?”

薛绍一本正经,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很有学术风范的认真道:“虞姑娘,我们只是为了生意,你别想多了。要敢为人先嘛,你自己都不敢穿,不去切身体会文胸的利弊所在,又怎么说服别人去穿?再说了,我只是纯粹的见证和校验一下文胸的实用效果,绝对不会有别的想法。如果你觉得难为情,我把月奴叫来给个壮个胆怎么样?”

虞红叶干咽了一口口水使劲给自己打气壮胆,仍是摇了摇头,“不好。月奴姑娘如果在,我会更加尴尬!”

“那我叫妖儿来吧,她年纪小,不懂这些男女之事。”薛绍苦笑道,“你看怎么样?”

虞红叶好一阵心慌意乱,脑海里却升出了一些挺诡异的念头:蓝田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我一介商女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又何必矫情扭妮?那一日我都被他摸过了,再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了?再说了,又不是脱光光也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那……好吧!”凭借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打气,虞红叶总算鼓起了勇气,最终决定要为“事业”而献身一回。

这就对了嘛,爱拼才会赢!

薛绍暗笑不已,叫来了妖儿让她在里面陪着虞红叶,自己走出了书房站在门外等着。

没过一会儿,听到妖儿在里面笑嘻嘻的道:“红叶姐姐,你的胸脯儿好圆哦,等过一段日子我学会了新公式,我要计算一下你的体积!”

“啊?什么?”虞红叶的声音里透出无限的迷茫,明显是满头雾水。

薛绍的脸皮抽动了几下……坏了,妖儿的奇想症和嗜奶症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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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公子巧思

薛绍可以想像,虞红叶表情很快就会要窘到极致。

“嘻嘻,这件衣服好羞人!”妖儿又笑了起来,“我看到红叶姐姐的肚脐眼了!好圆的肚脐眼哦!这个可以计算面积!”

“哇,红叶姐姐穿上了这件奇怪的羞人衣服,胸脯儿更圆了,白花花的让我想到了大肉馒馒,想到了我娘、想到了吃奶!”

大肉馒馒?

薛绍一巴掌拍到了额头上,小妖孽不来还好一些!现在,虞红叶的模特工作还干得下去了?

“妖儿,不如……你先出去玩吧?”房间里的虞红叶明显也是无法淡定了,尴尬无比的道。

“噢……那我去找月奴姐姐掏蚂蚁窝玩了!”妖儿倒是听话。

门打开了,薛绍哭笑不得的摸了摸妖儿的头,“乖,去玩吧!记得不要把这里的事情跟别人说。”

“好的!我很听话的,神仙哥哥!”妖儿天真烂漫的笑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薛绍看着妖儿这样子摇了摇头,无奈又怜爱的笑了。大唐的女子早熟,十二岁嫁人的都有,著名的长孙皇后十三四岁都当娘了。妖儿也有十二岁了,可是身体发育不是太好、心智也还停留在七八岁的孩提阶段。这个小妖孽智商无dí

想像力极其丰富,但身体和情商好像不怎么样。

或许上苍对待每个人,真的是公平的。

薛绍在屋外等了良久,也不好去催虞红叶。

“薛公子……你,进来吧!”虞红叶的声音里都透着犹豫和尴尬。

薛绍笑了笑,推门而入,掩上门。

屋里,虞红叶背对着薛绍站着,身上仍然穿着那一身窄袖胡服长衫,但没有系腰带,双手护在胸前。

“好了吗?”薛绍尽量平静的道。

“好、好了!”虞红叶都有点不敢转过身来,两手瑟瑟微然发抖,稍稍松开了一些衣襟。

丝滑的胡服缓慢滑落,露出一截光滑的香肩。

薛绍苦笑,你越是这样慢慢的脱,越显得暖昧诱人,容易出问题啊!

一个半遮半掩欲拒还迎的女人,远比一个见面就脱光光了躺在床上劈开双腿女人的更有魅力和吸引力,这是广大男性同胞公认的。

可是薛绍又不能去催虞红叶“你脱快一点”,那多让人误会啊!

所以,只能是无语的等着。

胡服缓慢的滑落,总算是露出了背部的文胸痕迹,然后很精准的停住了。

“薛公子请看,就是这个样子。”虞红叶慌忙的说了一句,连忙又将衣服扯了回去。

薛绍哭笑不得的直摇头,“我根本就没看清楚。再说了,主要效果……是前面!”

“……”虞红叶低下了头,羞涩无比的沉默着。

“算了,我去找几个舞伎来试穿。”薛绍无奈的道。

“不用了。”说到底虞红叶是个好强的人,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要薛绍花钱到外面去请那种女人回来帮忙,怎么让他信服自己有这个胆魄和能力,做好这一道生意?

胡服干净利落的滑落了下来,停在了腰部。

虞红叶的背部很白,很匀称,有着天然的润洁光泽。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曲线呈标准的纺缍形充满了女性的柔美与天然的诱惑。

那个真丝所制的刺绣文胸穿在她的身上,更添几许妖绕魅力。

薛绍走上前,细细的看了几眼,后面的小搭扣倒是处理得不错,就是不知dào

弹性怎么样。太紧,会影响血液循环穿久了憋得难受;太松,失去了文胸的本来用途。

于是薛绍伸出一根手指,勾起一根文胸的肩带提起来,松手,一弹!

“叭”轻微的一声弹响,虞红叶浑身都打了个颤,下意的惊叫了一声,“啊!”

“弹性还可以。”薛绍用官方的口吻说道,“转过来,让我看看。”

虞红叶双手捂在胸前,转过了身来。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薛绍的眼睛。

白。

真的很白。虞红叶的皮肤非是一般的好,近乎于牛奶色泛着天然的红韵。

“手拿开。”薛绍淡淡的道。

虞红叶深呼吸了一口,双手放下,转过了脸去,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身体在轻微的发抖。

就如妖儿所说,虞红叶穿上了这件羞人的衣服,白花花的胸脯儿显得特别圆。

薛绍好像也想到了吃奶。

好吧,这或许是人类的天性。

“杯罩的大小,恰到好处。但是聚拢效果还不是太好。”薛绍拿起了另外一个文胸,来给虞红叶正儿八经的讲解,“其实可以做出多种款式,比如在两个杯罩之上再加一层八蚕丝刺绣。那样的话,似露非露,更加漂亮又诱人。”

“哦,我知、知dào

了!”虞红叶慌乱的答道。

“杯罩里面的边侧可以再加一点衬托物,达到更好的收拢效果。”薛绍道,“这样的话,会让胸部看起来更加丰满。”

“嗯……”虞红叶尴尬得不行了,“薛公子,我可以穿上了么?”

“穿上吧!”薛绍笑了笑,真是难为这姑娘了。

虞红叶连忙转过身去,将衣服穿了起来,腰带系上。

薛绍坐了下来,仔细的检查其他的几个文胸,在其中挑了两件认为做工还不错的,准bèi

拿去献给太平公主。

虞红叶毕竟是个经lì

过商场风浪的女子,很快平复了心情。虽然脸还是红成一片,但穿上衣服以后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紧张和尴尬。她说道:“薛公子,不如我回去再返工修改一次,做一批更好的拿去献给太平公主。”

“来不及了。”薛绍道,“我明天就要进宫去见公主。这两件,还算不错。虽然还有改进的空间,但短时间内不可求尽完美。相信,它们能让太平公主满yì

。”

“那暂时也只能如此了。”虞红叶道,“回去后我会将文胸反复的钻研和改进。其实红叶也觉得,文胸对于女子来说颇有实用价值。无论是田间劳作的农妇,还是喜欢穿上低胸装的华贵妇人,还有平常会要骑马出行的女子,都能用上。针对不同需yào

的人,红叶打算选用不同的布帛来制作,售卖的价钱自然也就有所差异。红叶希望文胸能够被大多数的女子所接受。”

“有头脑。”薛绍点头称赞,“看来我的确没有找错合伙人。”

“公子谬赞了!”虞红叶轻吁了一口气放松了许多,微笑道,“都是公子点拨得好!”

薛绍笑道:“就目前来说,文胸针对的人群是宫中的女眷和显贵的命妇,因此材料和做工务必精益求精。而且,之前的一批货物都是没钱可赚的,要免费的赠送出去。因此,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稍后你去陈兴华那里领些钱用作成本,多采购一些上好的丝绢。等太平公主收下了我的礼物,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开始向皇宫里献贡了。”

“不打紧,些许的本钱红叶还是有。”虞红叶微笑道,“公子莫非忘了,红叶方才出手了公子那一套蓝田的府第?”

“话是这样没错。但既然是合zuò

做生意,就得亲兄弟明算帐。”薛绍道,“无论是本钱还是利润,我们都要平摊。你现在既要采购材料又要辛苦制作,怎么还能让你独自承担开销?”

“平摊?”虞红叶连忙摆手,“不可、不可!红叶一介商女,得蒙公子提携已是万幸,能够赚些辛苦钱就十分满足了。到时如果赚了钱,公子抽八成,红叶只取二成!如果亏了,红叶独自承担!”

“傻,这还叫合zuò

吗?”薛绍笑道,“别多说了,但凡所有的开销你都登记在册,我们一共分摊;以后无论是赚了钱还是赔了钱,一样的平均分摊。既然是生意,我们不妨把它们当作是条款写下来,你我双双签字以为凭据!”

“无论如何,红叶不敢与公子均摊利益!”虞红叶坚持道,“说到底,是公子想出了这个点子,还凭借自身尊重的身份请到太平公主这样的天潢贵胄代为鼓传,红叶不过是做了一些人人皆可胜任的体力活儿,不配与公子平享!……公子七成,红叶三成,足矣!”

“好吧,我占五成五,你占四成五,就这么说定了,不必再争了。”薛绍道,“帐目方面的问题,你去找陈兴华相商,你们两个我都信得过。近几日,你就尽量多做一些文胸,为进献皇宫做准bèi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需yào

大量生产与囤货了。”

“红叶知dào

了!”虞红叶有点欣喜和鼓舞的点头,“万事开头难,只待过了太平公主和皇宫的这一关,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办了!红叶准bèi

下一笔本钱,多聘一些手艺好的裁缝来做帮手!”

“暂时不必。等以后赚了钱,再开作坊、养工人。”薛绍神mì

的一笑,说道,“你今天回去之后,就去找几个衣局,将文胸的各个不同的零部件,在不同的衣局分开定制。相信他们的手艺都不错,就算做得不好,你也可以挑剔让他们返工重做。需yào

的小铁扣子和熟牛皮带子,你可以找首饰作坊和皮革作坊的人定制,他们都是熟练的工手,有模具有经验,肯定做得又快又好。你需yào

做的就是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之人,把这些零部件自行缝制拼接起来。这样的分工,远比自己亲手去做要省时省力省本钱。同时,也不用担心泄露了我们的商业机秘!”

虞红叶愕然惊喜,“公子真巧思,红叶万分佩服!”

薛绍哈哈的笑,这有什么巧思的,不就是分工协作与流水作业嘛,21世纪无数的工厂里都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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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二轮政审

薛绍拿着一个文胸仔细端详,回忆以往见过的文胸式样,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对,没有标签!

心中如此一亮,薛绍对虞红叶道:“除了这两件献给太平公主的礼物,后面你再制作的文胸务必要加上一个标签。一个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标签。”

“这个,红叶倒是想到过。”虞红叶点头道,“西市有几家生意兴旺的衣局和鞋店,在自家卖出的衣服鞋子的内衬当中都有布签标号,写着衣局的店名或是店主人的姓氏。”

“我们的文胸要特别一点,要有一个图案。”薛绍笑着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片叶子,说道,“标签的名字要简单好记,我觉得就用‘红叶’不错;另外再配上这样的一片红色的叶子做为标志,让人家一看到这个图案就想到‘红叶文胸’。多好!”

“啊?……”虞红叶愕然的怔了一怔,用我的名来做标签?

“相信我,这样做准没错!”薛绍笑道,“我们一定要做出名牌效应!相信用不到多久,红叶二字和这个图案,必将名扬天下!”

“名牌……效应?”虞红叶听着这些新鲜的词儿,心说薛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奇思怪想?

“好吧,一切全凭公子吩咐!”

“这个红叶的图案和文字务必要精致漂亮而且打眼,必须要形成固定的式样。具体你自己多去参详参详,我只是做一个提议。”薛绍呵呵的笑,这个Logo的出现,必将有它划时代的意义!

现在先做文胸,以后还可以做内裤、丝巾、围巾、腰带、鞋子甚至是羽绒服。钮扣和拉链这些实用元素都可以古今结合,拿来大作文章;一切服饰都可以做起来,包括皇族御用品、军队专供品!

可以被模仿绝对不会被超越,走在时代的前沿才是赚大钱的节奏。“红叶”必须成为一个超级大品牌,一个比古奇、阿玛尼和耐克都要早一千多年诞生的,中国超级大品牌!

日暮西沉,月奴来书房请薛绍和虞红叶去用晚膳。

“月奴你来得正好。”虞红叶说道,“我打算亲手做两件小衣给你做礼物!”

小衣,大唐的人们对内衣的习惯称法。一套完整的汉服,有小衣、中衣和大衣之分。虞红叶倒是会做人,来的时候送了妖儿一件亲手做的袄子做礼物,就不能不送给月奴,否则可就厚此薄彼了。

“小衣?”月奴不以为意的道,“不必麻烦了吧,我有的是!”

“这种的你有吗?”虞红叶拿起一个文胸笑道。

“这是什么东西?”月奴很愣很好奇,“这难道是衣服,这莫非能穿吗?”

“你们两个谈吧,我先去吃饭了。”

薛绍不禁好笑,甲乙丙丁戊,ABCDE……好吧,一只手大概握不住月奴的一个咪咪,也无法将她的杯罩大小数得过来!

“月奴,你将衣服脱了,我需yào

测量一下你的……尺寸!”

“什么尺寸?……啊,你干嘛摸我胸脯?”

“如此丰盈!——月奴,相信我!你每日都要骑马练武忙上忙下的,太需yào

这种文胸了!”

……

次日上午,薛绍带着两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文胸,进了皇宫来到龙首殿。太平公主没有如约派人在这里等他。

而是,亲自来了。

琳琅依旧面无表情的立在太平公主的身后,如同两尊门神。

“薛郎,你来啦!”见到薛绍,太平公主禁不住满面春风神彩飞扬。不知不觉之间,称呼已是亲昵的“薛郎”而不是再直呼他的姓名。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四周还有旁人,薛绍可不能像她那样不顾礼数。

“不必多礼。”太平公主仿佛才想起来现在并非二人世界,看到薛绍手里捧的一个丝绢包裹的锦盒儿,欣喜道,“薛郎,这就是你送给本宫的礼物吗?”

“正是。”

“嘻嘻,是什么东西呢?”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本宫要先猜上一猜,是香酥的点心,还是漂亮的首饰呢?”

“都不是。”薛绍笑道,你猜得中才有鬼了,“是衣服。”

“衣服?”太平公主挺意wài

,也挺高兴,“那快些拿来,让本宫试穿一下!”

咳!

“公主殿下,此衣不便当众试穿。”薛绍将盒子递上,说道,“不如请公主殿下回到寝宫之后,避人耳目私下换穿。”

“哦?难道是……”太平公主脸蛋儿稍稍一红,难道他送我小衣,是抹胸还是肚兜呢?……历来,只有情郎才会给自己喜爱又亲密的女子,送这样的贴身衣物吧?

“公主殿下不必猜了,猜不中的。”薛绍神mì

的笑道,“微臣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喜欢。”

“既然是薛郎送的……”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下半句说出口来,本宫自然会喜欢!

她旁边的心腹侍儿倒是好奇了,“公主殿下,既然是薛公子专程献给公主的衣服,必有其独到之处。不如公主现在就去试穿一回,如何?”

“好,本宫现在就去试穿!”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薛郎,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哦!”

“好。”薛绍忍着笑,还好我先在里面留了纸条当作“使用说明书”,不然太平公主和这些婢女很有可能不会穿这种奇特的“小衣”!

太平公主带着几个婢女兴冲冲的躲进了龙首殿的寝宫卧房里。薛绍在外面稍等了片刻,一名陌生的宫女径直走到薛绍的面前,“薛公子,天后娘娘召见于你,命你即刻前去见驾。”

“哦?”薛绍略感意wài

,对一旁太平公主留下的侍婢使了个眼色让她代为说明去向,然后拱了下手,“请姑娘朝前引路!”

薛绍跟着那名宫女走了不近的一段路,来到宣政殿御书房入见武则天。

武则天会知dào

薛绍今天要来龙首殿,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薛绍只是好奇,她这一次召见有何用意?

进了御书房参礼之后,刚巧一名年轻女子雍荣款款的从侧门走进了书房。她略略给武则天施了一礼也不正式参拜,静静的走到了武则天身边的另一副坐榻矮几边坐下。伏案,提笔,她开始在一批卷宗上写写画画。

显然这个女子和武则天不是一般的熟,应该是武则天的心腹女官,方才不过是稍稍离开了一下,然后继xù

回来帮武则天处理案牍公文。

薛绍看到那个女子心中略微一醒神……她不是那天,我在龙首池雾月亭见过的那个,“湖心葬诗”的女子么?

“薛绍,你为官上任已有数日,做何感想?”武则天如同闲话家常一样,拉开了话闸。

薛绍感觉有点意wài

,我一个检校官上任个毛啊,她干嘛要问起这一茬儿呢?肯定另有用意!

“回天后娘娘话,微臣感觉……尚可。”薛绍答了个模棱两可,也算是滴水不漏。

武则天似笑非笑,“那你的烧尾宴,筹备得如何了?”

“微臣方才举家迁到长安来定居,家中宅院都未料理妥当,因此,微臣打算过些日子再办烧尾宴。”薛绍如实答道。

这时,武则天身边的那名女官抬了抬眼睑,飞快的扫了薛绍一眼,眼神当中也不知是何等意味,然后,她又自顾去写写画画了。

薛绍被武则天这样盯着,自然不好分神去注意她,只是心中略微有点好奇。

“那你打算请哪些宾客,来参加你的烧尾宴?”武则天问道。

薛绍心中一亮,这就对了,这才是她想问的!原本臣子的一顿饭该要怎么吃,皇后哪里会有闲心去管?但是入仕烧尾宴的意义不同,它有在很大程度上体现这个官员的背景和立场。也就是说,武则天是在拐着弯,打听我的“政治立场”!

看来,今天又是一轮新的丈母娘政审。相比于上一次的“考三观”,这一次的“考立场”要重yào

得多,甚至可以说,还透着几分凶险!

以武则天的秉性来说,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敢于和她做对的人——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么,她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未来女婿,站在对立的阵营当中?

想清楚了这些,薛绍答道:“微臣初入仕途也没什么官场上的朋友,因此,只打算请几个薛姓的本家来凑个热闹,象征一下草草了事。”

“不妥。”

武则天说出的这两个字,略带鼻音语气稍重,她身边的那名女官笔下都顿了一顿。

显然,那女官的注意力也在二人的谈话之上。

“还请天后娘娘指教。”薛绍拱手道。

“你身为皇族外戚,烧尾宴怎能如此草率办理,岂不令人笑话?”武则天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她是喜是怒,“至少,得有你的兄长来给你亲自主持!”

薛绍略微怔了一怔,拱手道:“天后娘娘,家兄远在济州数千里之外,担任刺史州官。律法有言,刺史县令擅离治下边界者,杖刑一百。因此,微臣不敢私自去请家兄回京!”

“你竟还熟知大唐律法。”武则天略微有点意wài

,上下打量薛绍一眼,说道,“你平常都看些什么样的书籍?”

薛绍如实回答,《群书治要》、《永徽律疏》、《臣轨》和《官僚新诫》、《少阳正范》,等等这些。

其中有一半的书籍,是出自武则天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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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黑山老妖

听薛绍说了这些,武则天既没夸奖也没有贬损,只是淡淡的道:“想不到你身为薛氏子孙,不事孔儒不治家学,反而研习律法与政论。薛绍,你当真是想在仕途之上,一展拳脚吗?”

薛绍心说废话,当然想了!难道你一直以为我的终极理想就是娶公主、当男花瓶,然后等着被你摔碎吗?

不过,这些话要是说了出来,应该会是一个提前被摔碎的下场。

“天后娘娘,微臣以为,做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务必尽lì

做得好一些。”薛绍如此尾婉的答道,也刚好是契合了武则天的“行为准则”而去的。

武则天仍是不置可否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道:“本宫听闻你略通武艺,可有此事?”

话题怎么切得这么快?

“是,微臣喜好武艺,略微识得一招半式。”薛绍干脆的答道。这种事情不必隐瞒了,无论是初次入宫时的角抵还是那天去射猎时的表现,都足以落入武则天无处不在耳目之中,她肯定早就知dào

了。

武则天突然道:“比薛楚玉,如何?”

“微臣花拳绣腿,肯定比不上将门虎子!”薛绍回答道,心里却有点好奇,她怎么又突然提到了薛楚玉?

“薛楚玉……”武则天意味深长的拖长了一点音调,“倒像是个人物!”

没说到自己,薛绍选择了不插言。现在还有点摸不清楚,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居心和态度,她今天的谈话方式真是有点行为艺术。

“太平好不贪玩,居然央求本宫带她一同前去,参加你的烧尾宴。”武则天突然说道。

“哦?”好像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薛绍这次挺意wài

的小吃了一惊,那小姑奶奶还真能闹腾!

“烧尾宴历来只是同僚相庆,岂有皇后携公主到场的道理?本宫已然拒绝她了。正因为听说了,本宫也就随意过问了一句,你不必多想。”武则天的言语表情好像轻松了一些,说道,“既然你初入仕途,就需得一个稳妥的引路之人。令兄薛顗为官多年老道持重,又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来主持你的烧尾宴了。需yào

宴请哪些宾客,你也可以多听他的意见。”

“天后娘娘点拨得极是。”薛绍拱了拱手,心说我总算是稍稍弄明白一点了。这位老太太都成人精了,她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旁敲侧击说了半天绕了若大的弯子,她是想一次性的把我们兄弟俩、包括薛楚玉兄弟俩、甚至我们整个薛家的立场都给弄个清楚!

武则天将头一偏看向身边的那名女官,“婉儿,起草一份制令,召济州刺史薛顗,即刻动身赴京面圣!”

帝王的命令称为“制”、“敕”“诏”或者“旨”,天后临朝称制,意思就是暂时代替帝王的名义来发布命令。

“是,天后娘娘!”

薛绍双眼一眯,上官婉儿!!

“薛绍,你兄长不日即将到京。到时,你便可以开始操办烧尾宴。”武则天道,“近些日子,你不妨先去拜访一下你的薛族长辈。这也是礼数。”

薛绍拱手,“微臣即刻着手去办。”

“你可以退下了。”

“微臣告退!”

退出了御书房,薛绍连着苦笑了好几声。跟武则天这位奇葩老太太聊天实在是太费脑力了,她机锋不露绵里藏针,时时挖坑步步设伏,一不小心就要在她面前露馅。

要比智力、比伪装、比见识还有真人PK比武力,薛绍都不怵了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太太。唯有比“阴险”拼政治智慧”这一项,薛绍觉得还真是差了她一筹。武则天十四岁进宫,年轻的时候各种表现就已经够传奇够“妖孽”的了,她在全天底下最阴暗最复杂最凶险的地方扎挣拼搏了四十多年,当年的妖孽都已经修liàn

成了黑山老妖!

她历经风浪百劫余生奇迹般的幸存下来并且混到了今天的地步,凭的是脑子、智谋和那股子狠劲!

这就像养蛊一样,武则天可是硬生生的干掉了无数的对手才活到今天,她的“毒性”显然已是强到了令人发指!

抹了一把冷汗,薛绍暗说古人或许有太多的地方不如现代人,但是“政治智慧”这一项,他们真是不输给现在人。要与“黑山老妖”博弈而不落下风,我还真是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要学,还要经过很多的考验和磨练才行!

“薛郎!”一声清脆的呼唤从稍远处传来。

薛绍想得正入神,听到这一声下意识的全身一绷眼神骤然一眯,做出了一个临战应激反应,定睛一看不远处的龙尾道下方,是黑山老妖的女儿、黑山小妖在叫他。

薛绍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拜托能不叫“薛郎”吗?乍一听起来像是我以前的代号“血狼”,这个代号简直就是我的一个“心锚”!

太平公主在一群宦官使儿的跟随之下,提着裙裾有点焦急的朝龙尾道上奔来,气喘吁吁,“薛郎,我母后把你宣进书房,都说了一些什么呢?”

“大概问了一下烧尾宴的事情。”薛绍微笑道,“黑……公主殿下为何如此紧张?”

“黑公主?”

“臣口误!”

“本宫……没有紧张呀!”太平公主故作轻松的眨巴着眼睛左顾右盼,“就是好奇,我随便问问!”

薛绍一看她这表情心里就大致明白,这对黑山母女私下里肯定有过什么“秘密协定”,太平公主大概知dào

她母亲今天会召见我。所谈之事,对太平公主来说应该还比较重yào



薛绍回头琢磨了一下,貌似今天谈话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提到太平公主,黑山老妖顶多提了一下她拒绝了太平公主要去烧尾宴的事情。

“薛郎,我要骑马!”太平公主眉飞色舞,笑嘻嘻的道。

女上位吗?……难道我又想多了?

薛绍笑了笑看着太平公主,“公主殿下,微臣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你说!”

“殿下可以不称呼我叫——薛郎吗?”

太平公主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是不是,我还不配这样叫你?”

郎君,算是如今一个挺普遍的称呼。但如果是单个的“郎”,如果是从年轻的女子嘴里喊出来,就别有一番亲昵和爱慕的意味了。

“并非此意。”薛绍看到太平公主变了脸色,微笑道,“我只是有一点,听不大习惯。”

“那我偏要这样叫你,听多了你就习惯了!”太平公主嘴角儿一撇,“薛郎、薛郎、薛郎薛郎……”

连着喊了有十几声,她一口气差点没接上。

“你赢了,骑马去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宣政殿,杀回了龙首池。

托搭天王式,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骑上了高头大马。薛绍翻身骑上去将太平公主护在怀中,“公主,我送你的衣服穿上了吗?”

“你好讨厌噢!”太平公主的脸蛋儿一红,忿忿道:“那样的衣服如何能穿,羞死人了!”

“穿在里面的怕什么,旁人又无法看到?”薛绍一听她这样说,完了,穷忙活了,她居然不喜欢没有穿!

“那件古怪的衣服,当真是要穿在……抹胸与肚兜之下么?”太平公主有点羞于启齿的感觉,脸蛋儿越发红了,“那有什么用嘛,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要是不穿就算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呢?”薛绍做失望状的叹了一口气,“真是白费我一番心血了,你还给我吧!”

“不还、不还!谁说我不穿了?”太平公主有点急了,“莫、莫非还要本宫,当众掀开来与你看吗?”

薛绍一想,好像有道理,大唐的女子虽然开放,但犯不着这样奔放。

双臂略微一紧一夹,薛绍还真是感觉到了太平公主穿在胡服和抹胸下面的那件文胸,咪咪的触感也似乎更挺了。

“你、你好讨厌,好浮浪哦!”太平公主羞急的低骂了起来,拍打薛绍的手臂。

“驾!”

高头大马奔驰了起来,薛绍得让太平公主切实的体会到“文胸”的实用价值——骑在马上颠簸起来咪咪也不会上下乱跳,多好啊!

一群宦官使儿像那天公主落水时一样,在后面发足狂奔,“薛公子,你慢一些,慢一些!”

唯有琳琅很淡定的站在原地没有追。双双抱着剑面定定的站在原地,连表情和姿势都一模一样。她们仿佛,对薛绍的身手很是有信心,完全不担心接下来会出什么事。

“嘻嘻,薛郎,我好开心噢!”迎着疾风,太平公主满心欢喜的大声道。

不就是挂了这么多年的空档终于穿上胸罩了么,值得这么开心?薛绍在心里好笑。

“你以后每天都进宫来陪我骑马,好不好?”太平公主说道。

薛绍讪笑,“你方才不是还在大骂我讨厌、浮浪吗?”

“……我,说说而已嘛!”太平公主一时辞穷。

“文胸喜欢吗?”薛绍笑眯眯的问道。

太平公主娇憨的窃笑,羞答答的低声道:“你送的,我自然喜欢。”

薛绍一听这话汗毛都竖了一竖,娇滴滴的好像有点过头了,明显不对劲儿!今天总感觉太平公主对我格外的“亲热”,几天没见非但没有疏远,仿佛距离还更近了。

这是为什么呢?

莫非……黑山老妖已经动了真格准bèi

招我为驸马,太平公主知dào

内情,于是就已经把我当作是她的丈夫来看待了?

心头猛然一亮,薛绍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我怎么这么笨!这个时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已双亡,当然就是长兄如父,婚事将由我大哥来操持。

黑山老妖已经让上官婉儿下了一封诰令,把我大哥从济州召回来,这么说我和太平公主的婚事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51章 冰冻三尺

陪太平公主在龙首池玩乐了一阵,太平公主玩得有些累了,拉着薛绍坐在雾月亭里歇息,一起喝着琼香蜜露吃些点心。

薛绍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显得有些心不在蔫。

太平公主见到薛绍有些闷闷不乐,担忧的道:“薛郎,你可是身体不适,或是别有心事?”

“没有。”薛绍微然笑了一笑。

“别骗我了,我可不笨。”太平公主拂了一下袖让下人退远,小声道,“是不是我母后为难你了?”

“真的没有。”薛绍微笑道,“多谢公主殿下关心。”

“……”太平公主略显苦恼的抿了抿嘴,“薛郎,为何我总感觉你对我心怀戒意,若即若离?是不是我不够好,让你讨厌?”

“公主殿下,我没有。”薛绍无奈的笑了一笑,“只是,毕竟主臣有别。”

“哎!……”一向天真活泼的太平公主像个老夫子一样的,幽然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就知dào

,是这个原因。”

“怎么了?”

“薛郎,难道生在皇家也是我的错么?”太平公主的声音,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轻声道,“其实我很渴望像那些寻常女子一样的,爱哭就哭想笑就笑,能够自由自在的在野外游玩踏青,能有真zhèng

知心的好朋友,能够遇到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男子,彼此纯粹的相爱,然后成亲,生子,一辈子就这样简单的过下去。”

薛绍略微有点愕然,这实在不像是以往认识的那个太平公主,说出来的话。

“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谬?”太平公主淡淡的笑了一笑,“世人都道皇家好,荣华富贵坐拥天下,我却并不留恋这些。我只想早日离开这座皇宫,去过属于我的生活。平静,安宁,踏实,幸福,对我来说就已经足矣!”

薛绍沉默,倾听。

“那一次和你出去打猎,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太平公主眼神深深的看着薛绍,“你知dào

为什么吗?”

薛绍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因为“喜欢”这么简单。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笑容当中居然有几分复杂的神色。

看到她这个笑容,薛绍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高坐在宣政殿里的那个黑山老妖。太平公主这一抹笑容,真的很有她的神韵。

“因为,我离开了母后的视线。”

薛绍不由得略微有点吃惊。

“你很惊讶?”

“诚然。”

太平公主略带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离他们最近的琳琅都站在那一日被马踩碎之后,重新铸起的石荷叶边。

可见,就算她是公主,有些话她也不敢说得让别人听到。

“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母后。”太平公主如话家常的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我安排好了的。以前小的时候,只要离开了母后一天,我就会哇哇大哭不吃不喝闹得后宫里天翻地覆,因为我根本离不开她,我已经无法想像离开她以后,该要如何生活。”

薛绍轻轻的点了点头,太平公主和她母亲之间的感情,应该还是蛮深的。无论历史上的后来她们这对母女之间发生过什么,至少就眼前来看,武则天把太平公主视为掌上明珠,太平公主对她的母亲有着深深的依恋。

她们既是皇后与公主,也是血亲的母女。

“可是后来,我渐渐的不想呆在母后的身边了,我不喜欢每件事情都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我想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我想拥有自己的生活。”太平公主秀眉微颦,苦恼而无助的看着薛绍,“薛郎,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难道我开始讨厌我的母亲了吗?”

“不是。”薛绍微笑,说道,“人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主见,这很正常。”

“是这样吗?”太平公主眨了眨那双灵动而乌黑的大眼睛,仿佛若有所思。

薛绍肯定的点头,青春叛逆期,每个人都会经lì



“薛郎,你有朋友吗?”太平公主突然问道。

薛绍略微点了点头,“好像有。但不多。”

“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太平公主清澈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忧伤,“我好羡慕宫外的人,他们可以四处结交朋友。有朋友的感觉一定很奇妙。”

薛绍微笑,“当然。人活在世上除了珍贵的亲情和爱情,也需yào

友情。”

“可是我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不配拥有友情……”太平公主轻轻的抿了抿嘴,表情似乎更加忧伤,“无论是谁,只要知dào

了我是太平公主,就会用另类的眼光来看我。他们要么心存敬畏,要么心怀企图。总之,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能够不把我当作太平公主,而把我当一位朋友。”

薛绍说道:“可能是因为你从小长于宫中,很少接触到外界的缘故。宫里,除了皇族就是宦官使婢,再不就是你父皇的妃子命妇。因为主臣有别身份的差异,他们是挺难和你交朋友。”

“是呀!就连你也说……主臣有别!”太平公主再度幽幽的轻叹了一声,“薛郎,现在你知dào

我那几天出去与你射猎,为何那么开心了么?”

“大概知dào

。”薛绍笑了一笑,“离开了皇宫,策马于野外,让你暂时忘记你的身份,没有了许多的束缚。”

“我从未感受过那样的自由。就像是一只离开了牢笼的鸟儿,飞到了蓝天之上!”太平公主轻轻的摇了摇头,“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太过短暂,我马又回到了宫里。今天虽然也骑了马,我也很开心,但只要身在这个皇宫里,我就无法抛开我的身份,抛开那些森严的皇家礼法与宫中规矩。我无法真zhèng

的释然和开怀。再看到你也闷闷不乐……薛郎,其实我很不开心!”

“抱歉,是我的错。”薛绍苦笑了一声,“我心里想着一些杂事。”

“可以跟我说吗?”太平公主很认真的问道,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薛绍。

薛绍想了一想,太平公主倒是挺渴望能够有个“知己”,对我也够坦承的。刚刚她说的那些话,很有可能对她母亲都没有说过。

但是我心里想的这些事情,又怎么能跟她说?难道要我告sù

她,为了以后不被你母亲弄死,为了改变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和结局,我得去做很多的事情?我得凭一己之力去改变眼下的这段历史?

看到太平公主这样真诚又渴望的眼神,薛绍又不忍心去骗她,于是,苦笑。

“薛郎……”太平公主轻唤了一声,伸出双手,很自然的将薛绍的一个手掌握住了,“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你很苦恼,却不肯说。是不是因为我是公主,你就不能说?”

薛绍稍稍用力回握了她一下,微笑不语。

“你可以不把我当作太平公主吗?”太平公主轻声的道。

薛绍呵呵的一笑,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不许笑!”

薛绍仍是呵呵的笑,毕竟是没有说出口。

“我不勉强你了。”太平公主慢慢的松开了薛绍的手,表情略有一点失望。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勉强。心与心的距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深浅和信任程度,就如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薛绍早就懂得了这样的道理。

现在,太平公主仿佛也懂得了这个道理。

“薛郎,不出八个月,我就将拥有自己的府第,我就要搬到宫外去住了。”太平公主突然说道。

“哦?”薛绍略微感觉有点意wài

,“八个月?”

“母后已经派人去给我修建府第,限期八个月完成。”太平公主平静的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他听出了太平公主的话外之音,并非是武则天突然准许了她的宝贝女儿搬出去单独住,而是……太平公主要嫁人了!

嫁了人的太平公主,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宫里。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默默的朝石甬道走去,轻轻的默念,“八个月……”薛绍也站了起来,诧异的看着一反常态的小公主。这一刻,她仿佛比以往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八个月……”

薛绍皱了下眉头,她究竟想说什么?

“八个月的时间里,我能让你喜欢上我么?”太平公主突然转过身来,隔了有六步之远,双眸之中如同贮满了一汪清泉,水汪汪,灵气奕奕。

薛绍深呼吸了一口,这样的问题,如何回答?……言下之意,太平公主认为我现在并不喜欢她?

“你送的衣服很漂亮也很好用,我很喜欢。”说罢,太平公主转身朝前走去。琳琅和一群宦官使儿前赴后拥,一群人渐行渐远。

这一次,太平公主没有再嘱咐“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之类的话语。

薛绍终于知dào

,原来太平公主并不像她看起来的那样幼稚与单纯,她很聪明,她心里的想法很多,她一点都不笨,她成年了,她都可以嫁人生子了!

她对我满怀期待,将心事和盘托出;我却一直有所保留,像她认识的“其他人”一样只把她当作是太平公主,而不是一个需yào

友情和爱情的,女孩儿。

我今天,似乎有点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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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麒德庆功

不经意的闹出了一点不愉快,实属预料之外。但薛绍并没有特别在意。

薛绍觉得,如果眼前的历史已经改变,薛绍和太平公主不会再走到一起,那今天的事情当然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了。

如果今生仍是要和太平公主成为夫妻,那么彼此了解与磨合是必须的过程。无伤大雅的吵吵嘴闹一闹别扭,是增进彼此了解的最佳途径。

因为每当吵嘴的时候,往往说的是真话。太平公主,今天就对薛绍说出了许多的心声。

太平公主情窦初开少不经事,再加上是个集万千娇宠于一身、从来无人敢于忤逆的天之娇女,偶尔有点小情绪实属正常。薛绍却是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岁了的大叔,早已经过了因为情侣间的一点别扭而惴惴不安郁闷一整天的年龄。

给太平公主一点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待她这一点小性子使过了再去哄一哄她,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薛绍没有去追上太平公主急于赔罪哄逗,而是和她背道而行准bèi

出皇城而去。

太平公主闷闷不乐的锁着眉头走出了一百来步,突然一下定住,猛然转过身来。

倒把她身后的宦官侍女们吓了一跳。

“薛郎……走了?”太平公主睁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着很远的地方,薛绍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背影。

“为什么本宫的心里,突然变得好难过?”太平公主捂着胸口,怔怔的看着远方薛绍的背影,喃喃的自语。

“公主保重!”身边的宦官使儿整齐刷刷的跪倒下来,以头贴地惶恐不安。

唯有琳琅左右站在太平公主的身边,仍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目光湛亮表情清冷,如同一对监视领空的苍鹰。

“琳琅,本宫是不是很傻?本宫好不容易和薛郎见一次面能够相处片刻,却又使起了性子抚袖而去?”太平公主迷茫的左右看了看这对娈生姐妹,呐呐的道,“本宫是不是让薛郎不开心了?他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琳琅姐妹俩同时露出一的迷茫之色,还真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姐妹俩心意相通,异口同声道:“回殿下话,奴婢不知!”

“本宫真是急糊涂了,居然问你们这种问题!”太平公主越发郁郁不乐,“你二人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后宫掖庭之中,连男人都没怎么见过,又哪里会懂男女情爱之事?”

“殿下英明!”姐妹俩仍是异口同声,连声调都是一样,整齐得像是一张嘴里说出来的。

“这有何英明!”太平公主忿忿的一拂袖,“身边就没有一个知事之人,全是无能之辈!”

琳琅低眉顺目拱手弯腰而拜,不声不语。

“殿下恕罪!”趴在地上的一群宦官宫女直叫苦,殿下啊殿下,你以为我们不想“懂”男女之事啊!……问题是,想懂也得有个先天条件啊!

“别跪着了,都起来吧!”太平公主扭头看了一眼薛绍远去的方向,已是没了人影。心中越加急恼与忿然,跺了跺脚,“移驾宣政殿,本宫去找天后问策!她终归是懂的!”

薛绍刚刚走出东内苑时,突然听到前方不远的含元殿附近传来三声“嘭嘭嘭”的巨大鼓响,仿佛将整座宫殿都震动了。紧接着,是一阵高亢又厚重的金角冲天响起,震荡苍穹声势喧天。

含元殿前有钟鼓楼,一则用来宫中报时所用,二则,用来宣请百官上朝或是突发大事之时,临时宣召皇城里各省各部的重朝于宣政殿面君。现在快要临近中午鼓楼却意wài

的响起,薛绍不禁有点好奇。

一群身着绯袍的文武大臣,成群结队的往宫内步行而去。看他们彼此相谈甚欢并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好像并不担心朝堂之上突然发生了什么意wài



这时薛绍看到,有两名身着绿袍的官员站在不远处,于是上前拱了手问道:“二位同僚,不知朝堂之上突发何事,如此擂鼓鸣角召集大臣?”

那二人回了礼,其中一人答道:“阁下甚是面生,想必方才得授官职不久吧?”

“正是。”

那人答道:“钟鼓楼擂鼓鸣角,是为凯旋归来的出征将帅庆功,遍示群臣昭告天下。”

另一人说道:“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北上平定突厥部落的叛乱,于黑山大破敌军、敌酋泥熟匍授首,大军方才凯旋班师。二圣闻讯大喜,将裴行俭一行作战有功的将弁召入朝中授予嘉奖,并于麒德殿设宴庆功令群臣作陪!”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惭愧、惭愧!”薛绍恍然大悟并且心中斗然一亮,我怎么能忽略了这么重yào

的一个人——裴行俭?!

那两人不约而同的上下打量薛绍,同是有点同命相怜的苦笑道:“阁下既然不知此事,想来也是未有受邀参加麒德殿的庆功宴了?”

薛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否则在下又何必多此一问?”

“哎,二圣设宴,只请五品以上通贵。我等绿袍末进,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看了。”

通贵,平常来说即是通达显贵之意。在大唐的官僚体系中,五品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五品以上官员可以穿红色官服,五品以下则是绿色青色一系的官袍,在面对律法和荫及子孙方面,“通贵”的意义就更加非凡,意思就是大致等同于贵族并拥有特殊的待遇了。

“二位不必叹气,早晚必成通贵!”薛绍笑呵呵的和这二人寒喧了几句然后拱手拜别,径直去了太史局。

今日来皇宫之时,承接薛府风水改造工程的“部门经理”李神棍,也与薛绍一同来了皇城。消失了多日他来官署点个卯,二人约好了一同回去。

正到太史局门口,薛绍看到李仙缘悠哉游哉的正和两名同僚从里面走出来,正在那儿吹牛,说当年跟随他族叔李淳风在川蜀仙山之中如何修liàn

道法、如何参悟天机,云云。

“哟,李仙长这是赶着去麒德殿赴宴吧?”薛绍笑道。

李仙缘旁边的两个同僚倒也认得薛绍知dào

他二人交好,一同哈哈的笑了起来,“薛公子所言正是、一猜即准!李仙长可是唯一一名受邀赴宴的九品官员,了不得啊!”

李仙缘摸了摸脸,好像感觉有点烫,讪讪的道:“小生乃是方外之人,饥食仙霞渴饮天露,受不惯那麒德殿的荤腥饮食。因此虽是受邀,尤是拒绝了!”

那二人哈哈笑了一阵,先行告辞去用午膳了。

薛绍笑道:“李仙长连皇家宴席都嫌弃,想必是更加忍受不了寒舍的粗劣饮食,这就打算辟谷了?”

“咳……今日有酒吗?”

二人结伴出了皇宫,刚刚上马,李仙缘两眼冒精光的道:“薛兄,难得今日消闲何必急于归家,不如且去西市喝两杯?”

“不去!”薛绍脸一板,这个酒囊饭袋色中饿鬼,怕是有段日子没有去鬼混,熬不住了。

李仙缘一脸菜色的苦笑,“薛兄戒了酒色,害得小生也出家成了清水道人。”

以前李仙缘就是傍着薛绍这个风月场上的大名人沾光,哪些高档的酒肆莺苑消费可算不菲,不是李仙缘这个九品小官轻易能玩得起的。但只要薛绍一去,那些店家见了蓝田公子就两眼发亮,漂亮姑娘们五迷三倒,非但不会收取蓝田公子的花费,还经常能有一笔回赚。李仙缘自然跟着沾光。

“非是薛某自命清高或是不近人情。”薛绍道,“近几日我将异常忙碌,又何来空暇和心情光顾声色之地?”

李仙缘好奇的道:“薛兄有何忙碌?”

“三件大事。”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其一,天后下诏,命我兄长回长安面君,估计跟我的婚事和烧尾宴有关。”

“好事啊!看来薛兄真的快要当驸马了!”李仙缘喜道,“不过,这有何忙碌?”

薛绍道:“长兄如父,兄长一来很多的事情我都不好着手去办了,能不忙吗?”

“哦,薛兄是指和虞红叶协同经商一事?”李仙缘笑嘻嘻的道,“此事好办,就让小生代劳吧!”

“你省省吧,虞红叶对你没兴趣!”薛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再者,这件事情只有我亲历亲为,任何人都无法代办。经商一事我自会紧锣密鼓的暗中进行。府里必须尽快修缮打理好了以便接待兄长入住,这件事情才是你应该帮我操持的。此外另有两件事情,才真是棘手。”

“何事?”

薛绍皱了皱眉头道:“今日天后突然过问我的烧尾宴,并让我在兄长抵京之前,先去主动拜访薛姓的族老。”

“哦?”李仙缘好奇的应了一声,“此事蹊跷。历来二圣不会过问臣子的这等琐事。薛兄可曾想到,天后此举是何用意?”

薛绍想了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难保李仙缘会将我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事情汇报给武则天知dào

。不是李仙缘要当汉奸,而是他本来就是武则天派来做这个“婚姻中介人”的。以武则天的个性,肯定要对我进行多方位的监控与考察。

李仙缘固然算是我的朋友,但他也有他的立场与职责所在。天后,不是他这个九品小官敢于诓骗与得罪的。

所以一直以来,薛绍都有意识的既用着李仙缘,也防着李仙缘。

经商之事让李仙缘知dào

无伤大雅,武则天自己还是商人之女。至从她执政之后大肆鼓励商业,朝堂之上暗中参与行商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数。从戎之志、戒酒戒色、搬家置宅、读书练武、绝迹于烟花柳巷之地这些更是不必隐瞒,让武则天知dào

了反而是好事。

除此之外,一些有可能犯忌的话,还是不对他说为好,比如妄揣圣意这一类的话。

活在这个祸从口出的时代里,防人之心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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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微妙利害

李仙缘满怀好奇的等着薛绍的答案。

薛绍面露难色的摇了摇头,“圣意难测,我也不知dào

。但既然上旨已然下达,我只能着手去办。你也知dào

的,我一家人很多年前就被流放在外,加之我父母双亡已有十年。所谓人走茶凉,那几个位高权重的薛姓族老未必会把我看在眼里。就算是我那个贵为候爵的兄长,也只是一介外官刺史在京城之内并不闻达,在薛族之类的名望也不甚高。加之薛某此前名声不佳,我怕我会吃了他们的闭门羹!”

“薛兄所虑,不无道理……”李仙缘若有所思道,“薛兄是担心,此事如若办不妥当,天后那一处不好交待?”

“那是自然。”薛绍苦了苦脸,说道,“天后交待下来的这一点小事我都办不好的话,我还有何面目让她信任于我?再者,如若族老们给我吃了闭门羹,我反正寡谦鲜耻的不要紧,天后娘娘那边,颜面上过不去啊!”

“言之有理!”李仙缘恍然道,“二圣意欲择选薛兄尚配太平公主一事,虽然大多数的朝臣仍不知晓,但薛元超和薛克构这两个位高权重的中枢重臣,是肯定知dào

的。天后娘娘让薛兄先去拜访薛姓族老,大概就是想知dào

薛氏一族对于这一次联姻的态度。如若薛氏族老态度生硬或是给薛兄吃了闭门羹,那可就……”

薛绍直摇头,“那我薛氏一族就真会把天后得罪得不浅了,那将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对啊……”李仙缘也仿佛意识到了这一层利害,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众所周知太平公主是二圣最后一个嫡亲的孩子、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武后唯一一个亲自将她从小带大的孩子。二圣尤其是武后,一直都把太平公主视为天之娇女、掌上明珠。

在武后看来,谁娶了太平公主都该是天底下最大的荣耀。

可是薛族的人未必会这么想,近些年来名门望族的人对于娶公主一事,大多都是比较抵触甚至是敬而远之的。

尤其薛绍的父亲本就是驸马,因为公主卷进厌胜之祸而举家流放那么多年不得还朝,夫妻双双客死异乡,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薛姓的族老不可能会对这一次的联姻有多大兴趣。再者武后执政,朝堂之上有许多人明着不敢说,心里却是很反感的——中书令薛元超就是其中一位。他和武后的关系一直有点僵,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

武后在这时候特意让薛绍去拜访薛姓族老,说不得,有那么一层“凶险”的用意在里面。如果薛元超表现得不那么合zuò

,那就有可能激发早就潜在的矛盾,一发不可收拾了。

薛元超身为当今薛氏一族在朝堂之上的旗帜和领袖,他一但和武后撕破脸皮,后果可想而知——就如薛绍所说,将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薛绍没有跟李仙缘多说情由,而是让他自己去琢磨其中的利害,到时他如果要向天后汇报情况,也会知dào

个轻重。这远比薛绍去吩咐他求他,要来得有效得多。

李仙缘这时反而有点紧张了,“那薛兄打算如何行事?”

“我必须要有个稳之又稳的方法见到薛元超和薛克构,而不是冒冒失失的跑到他们府上去碰运气。”薛绍说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三件重yào

的事情了。”

李仙缘有些满头雾水的感觉,“第二件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怎么又来了第三件?”

“第三件事情,就是我必须找到一个足够有份量的人,把我引荐给那两位族老。”薛绍道。

李仙缘眼睛一亮,“薛兄睿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他们不念及同族血亲,也该给那个引荐之人一点颜面——可问题是,找谁引荐呢?”

“裴行俭。”

李仙缘双眼一睁,随即苦笑,“那薛兄还不如直接去那两位族老的府上,碰运气!”

“怎么说?”薛绍问道。

“薛兄初入官场,不知朝堂之上的微妙利害。小生就为薛兄稍作讲解。”李仙缘倒也耐心,说道,“裴薛柳三家并称‘河东三姓’同为当世豪门,如今尤以裴薛二族最为旺盛。朝堂之上,裴薛两族既齐头并劲也暗中较劲。现如今的中枢宰阁政事堂里,有中书令薛元超、同中书门下三品裴炎、侍中郝处俊和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堪称当朝四大宰辅。”

“郝处俊素与天后不和日渐失威,朝野皆知。刘仁轨早年平灭百济军功著卓颇受二圣信任,但他出身寒微文治失缺而且年岁已是极高,根本不足以比肩薛元超和裴炎。如此一来,朝堂之上便呈现出薛裴‘二相相争’的局面。裴行俭乃是裴炎的族兄,文治武功非比等闲,近来飞升蹿起令人刮目相看。这次黑山大捷凯旋归来,裴行俭定获嘉奖与重用,出将入相是迟早的事情。”

“如此,朝堂之上很有可能出现‘二裴一薛’的局面。薛元超将要落到下风。”李仙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当此之时,薛兄如果去请裴行俭代为引荐,小生估计薛元超可能会要……吐血而亡!”

“言之有理,薛某险些唐突了。”薛绍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在史书上了解了许多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但朝堂时局当中的一些微妙的东西,的确只有“局中人”方才能够切身体会。别说,半吊子神棍这官虽然做得不大但毕竟是一名在皇城里就职的京官,他的这一番讲解还是很到位也很有参考价值的。

但是薛绍,仍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不引荐,我也必须要结识裴行俭。”薛绍说道,“就算薛裴两族暗中较劲,那也与我薛绍无干。反正那些个薛氏族老没把我当族人,这些年来从来没和我有过任何往来。”

“薛兄,不可。”李仙缘苦口婆心劝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姓薛。这等时候要去结交裴行俭,会被族人视为出格。恐怕,于你不利!”

“笑话,哪来那么多的门户之见?”薛绍道,“前些日子我还刚刚把一个河东裴家的姑娘送回家呢,那该如何说?”

“呃……”李仙缘愕然一怔,随即嘿嘿的怪笑:“如此说来,薛兄和裴家还多少有点沾亲带故了?”

“至少是混了个脸熟。”薛绍也呵呵的笑了两声,“反正,就算得不到薛元超的认可,我也一定要结识裴行俭!”

“就因为裴行俭掌兵?”

“你总算开窍了!”

李仙缘恍然大悟,“如此,小生总算是明白了。薛兄认为,薛氏的族老必然对你有所成见,如此,还不如结好裴行俭?”

“对。”薛绍点头,“你也知dào

,我一直心向军武。薛元超、薛克构和裴炎那样的当世大儒、宰相名臣,满肚子儒家学问、锦绣文章,我再花三十年去苦读诗书也未必能和他们聊得投机。虽然裴行俭也是一代儒帅满腹经纶,但他毕竟是带兵之人。为将者胸怀宽广性情豁达没那么多书生意气、门户之见。我要与之相交,反而容易得多!”

李仙缘听了薛绍说的那些话,双眉微皱寻思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薛绍瞟了他一眼,赶紧把我说的这些话去向天后汇报,赶紧!你要不说,我跟你急!

其实这其中有一层重yào

的用意薛绍没有跟李仙缘说,也不可能跟任何人说。

薛绍记得史书有载,薛元超在高宗李治过世、武后正式全掌朝政之后,他就以年老体弱为名辞官退隐了。无论薛元超辞官的真zhèng

动机是什么,单从他的立场来看,他这一举措就难免让人想到,他是在对武后表示不满。

因此,别看薛元超别现在贵为当今大宰辅之一,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退出这个朝堂大舞台,还有可能被武则天所忌恨——摆明了就是一只垃圾股。

在一支即将暴跌的宰相垃圾股,和一支即将堀起的帝王潜力股之间做个选择,脑子没抽风的人都知dào

该怎么选。

如果非要站在私心的立场上做个比较,未来丈母娘和老婆一并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连长相都不知dào

、从来没有互通往来的族叔吗?

于是,薛绍不动声色的给李仙缘传递了一个信息——我跟薛元超不来电!与之相比,我倒宁愿去亲近裴行俭!

“那薛兄打算如何去拜访薛氏族老?”李仙缘复又问道。他仿佛比薛绍更关心这件事情了。

究其原因倒也简单,薛绍不想薛氏一族得罪武后,李仙缘也不想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薛氏一族惨了薛绍可能会跟着惨、要是吹了这门婚事就更是大不妙——到时李仙缘这个九品小官,还到哪里去傍薛绍这种好哥们去?

所以,李仙缘一直都在积极的撮合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婚事。薛绍要是成了驸马,他这个蓝田公子的老朋友和“婚姻中介人”还不等于就是从此抱上了大腿?

薛绍闷哼了一声,“既然裴行俭不能做为引荐人,那我只好出狠招了!”

“什、什么狠招?”李仙缘突然有点紧张起来,薛兄你可别乱来啊!

“我要找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连二圣也要让她三分的狠角色,和我一起去拜访薛氏的族老!”薛绍恨恨的道。

“啊?”李仙缘没回神的恍然一愣,“薛兄,太宗皇帝已经龙驭殡天多年了,如今正和长孙皇后一同在昭陵元宫里面静静的躺着呢!”

“憨货!我是说,太平公主!”薛绍没好气的骂了起来,“就算薛元超和薛克构再不待见我,也不敢拒太平公主于门外而不见吧?”

“呃!”李仙缘愕然,“这的确是……太狠了一点!”

“说说而已。”薛绍哈哈的大笑起来,“我与太平公主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关系也还不是特别密切,哪能这时候带她一起去拜会薛氏族老?——放心,我另有办法!”

“薛兄,你!……”李仙缘的表情很无语很羞愤,简直就是在被活活的调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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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传家之宝

太平公主心事重重的跑到宣政殿,远远听到含元殿那边的鼓角之声,小眉头一皱,莫非朝中发生了大事?

她跑到御书房一看,天后已然不在这里,只剩上官婉儿和另两名女官和宦官在这里整理一些书笔文案。

众人见了太平公主,连忙上前来参拜。

“婉儿,我母后呢?”太平公主问道。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躬身施礼,“回公主殿下话,天后娘娘陪皇帝陛下一同去了麒德殿,宴请黑山大捷凯旋归来的裴行俭等一干将士。”

“噢!”太平公主悻悻的应了一声,居然扑了个空!

“公主殿下可有事情吩咐?”上官婉儿轻声的问道。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看了上官婉儿两眼,心说我母后数次当着我的面儿夸上官婉儿聪明,她以一介奴婢之身坐到了我母后身边来成了贴身女官,倒也的确是挺神奇的!

无论哪朝哪代,皇帝的后宫这个“小社会”里从来就不比外界平静,草菅人命、污秽淫靡、自相残杀、黑暗血腥,这似乎已是历史公认的。大唐的后宫建制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是皇帝皇后与公主宠妃们住的“内宫”,太监们住的内侍省,和后宫的主体——殿中省。

就像一个等级相当森严的金字塔。

殿中省,仿造朝廷的尚书省六部而建立了“六尚局”,如尚宫局、尚食局、尚药局等等。每局各有分工明确的下辖四司,习惯称为“六局二十四司”。

内宫、殿中和内侍省加起来有数千人、多的时候上万人。居于这个小社会最底层的,当然就是宦官和宫女这一类贱籍奴婢。“奴婢”二字,在大唐时代来说几乎是相当于牲畜,基本上没有多少人权可言。尤其是后宫里的奴婢,死了都难得有人挖坑去埋。

上官婉儿当年因为祖父上官仪弹劾武皇后一事,尚在襁褓之中就和她母亲一起被罚没成贱籍奴婢,在掖庭接受“劳动改造”。但她奇迹般的在掖庭里活了下来,而且天资聪颖下笔成文,一次机缘巧合被武皇后发xiàn

了她的“异材”,从此免去奴婢之身一跃而成为女使,并成为皇后的贴身女官。

女使就是差派到宫外去跑腿办事的外官,官不大,在整个后宫来说有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但上官婉儿这个女使却是皇后的贴身女官,许多的圣旨制诰都是出自她的手笔,天后甚至时常让她代为批示朝臣奏折——这样的女使,恐怕一般的妃子和宰相都惹不起!

上官婉儿的这一段经lì

,就像是一夜之间从泥淖之中飞到了彩云之上,在后宫之中已然成为一段传奇。这远比寒门学子一跃成为高官宠臣都还要神奇和励志,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

“除上官婉儿外,余等全都退下!”太平公主下令,心说既然母后都夸上官婉儿聪明,她又与我年龄相若,我何不问一问她呢?

“是……”宫人尽皆退散。

“婉儿,本宫要问你一些问题。”太平公主端端的坐了下来,气度非凡颇有她母亲的几许神韵。

上官婉儿谦恭的侍立于旁,“请公主示下。”

“嗯……”太平公主眨着眼睛略作寻思,“告sù

本宫,你可曾真zhèng

的喜欢过一个人?”

上官婉儿神不改色,“没有。”

“你竟敢欺骗本宫?”太平公主突然一下提高了声调。

上官婉儿慌忙弯腰拱手,“奴婢不敢!”

“奴婢?”太平公主轻哼了一声,“婉儿,你非但不是奴婢还是女官,还是一个连我父皇的嫔妃都怵你三分的女官,你比那些王公大臣都更受我母后的宠信——是否正因如此,你便不把我这公主放在眼里,敢于信口雌黄的随意欺骗了?”

“奴……婉儿万万不敢!!”上官婉儿慌忙跪倒下来,以额贴地十分惊慌。

主臣有别就如同天堑鸿沟不可逾越,上官婉儿再如何受宠得势,也终究不敢在太平公主面前有半点的放肆和托大。要是连这点觉悟也没有,上官婉儿绝不可能在后宫里活到今天,还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天后的贴身女官。

“哼!”太平公主再度闷哼了一声,小手儿在矮几上一拍,“还敢欺瞒!——你的那点桃粉秘事,还以为本宫真不知dào

吗?”

上官婉儿浑身一颤这下真是被吓到了,冷汗直流低声急道:“公主殿下千万小声,隔墙有耳,莫要传将出去让外人知晓,否则婉儿百死莫赎!”

“原来你也是懂得害pà

的。”太平公主看到上官婉儿这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稍稍满yì

的暗暗一笑,“起来罢!——现在本宫再问你话,你需得真心回话!”

“谢公主殿下!公主只管来问,婉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官婉儿堪堪的爬起身来,娇美如花的脸蛋儿上布满了惶恐,鬓角有冷汗涔涔而溢。

“还是此前那个问题。”太平公主侧目看着上官婉儿,“你可有真zhèng

喜欢过一个人?”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有。”

太平公主仿佛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奇怪,也没有问她喜欢的那人是谁,而是急恼的道:“那你快些告sù

本宫,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又该如何知dào

,他是否真的喜欢我?为何喜欢一个人有时会很开心,有时又会很不苦恼?为何明明很想念,见了面却又三句不投机我还因此而十分生气?为何我生气之后又会很伤心、很害pà

?我好想现在就跑去见他,又怕他生气了不想理我……本宫,究竟该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眨了眨她那双智光流转的奕奕美眸,愕然。

“你倒是快说呀!”太平公主急急的催道。

“殿下,此等事情似乎不大适合在御书房中讨论。事关殿下的私密,若被他人听了去,多有不妥。”上官婉儿乖巧恭顺的拱手拜道,“不如挑个僻静之地,婉儿再给殿下细下说来?”

“好!”太平公主倒是爽快,“就去龙首池、雾月亭!”

上官婉儿略微一怔,雾月亭?……莫非那一日我偶遇薛绍时被他撞破的私密之事,太平公主已然知晓?

……

薛绍与李仙缘回到府中,茶饭早已备好。二人入宴边吃边聊,专聊了一些关于薛元超的事情。

虽然薛绍对眼下这个时代的大事件、大人物多少能记得一些,但他这颗脑子里面毕竟没有长一个“百度”,许多细节却是无法了然如胸。于是薛绍有意在李仙缘这里多打听了一些薛元超的子嗣与亲属情况,心中琢磨的那一条计策,渐渐就有了具体的实施办法。

匆匆饭罢之后,李仙缘还在那里美滋滋的喝着酒,薛绍已然回了自己的书房,开始翻箱倒柜。

月奴急忙前来伺候,“公子要寻物件何不吩咐月奴?”

“我有一贴名有叫《虞摹兰亭序》收藏到哪里了?”薛绍问道。

“公子稍候,月奴这就取来!”女汉子挽起了袖子,轻而易举的搬开了两个贴墙而立的沉重大箱子。

这两口大箱子是近几日搬家时刚刚挪进来的还未及收拾摆放,里面全是装着一些薛绍以往收藏的书籍画贴和玉器古玩。

在两个大箱子后方,月奴几拨几弄打开了一个墙上的隐蔽暗阁,从中间取出了一个古朴厚实的竹筒,内装一精致画轴,说道:“此贴乃是先明府君留下的家传之宝,珍贵无比,月奴不敢怠慢因此叫能工巧匠在书房之内掏筑了一个铁质的机关暗阁,专门收藏此贴。因今日方才完成,月奴不及秉告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明府君”简称明府,是大唐对县令的尊称,也称呼尊贵的长辈和神明。

“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薛绍将画轴装回了竹筒里,在手里掂了一掂,“这一贴《虞摹兰亭序》的确是珍贵无比,乃是本朝最受太宗皇帝器重的著名书法大家虞世南,临摹的王羲之的兰亭序。据闻真zhèng

的《兰亭序》已经被太宗皇帝带进了昭陵陪葬,那这一贴《虞摹兰亭序》的真迹,可就称得上是当世珍宝了!……我那身为落魄驸马和贬废公主的先父先母仙去之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给我,唯独留下了这一贴字画还算值钱,可算作是传家之宝!”

值钱?

月奴有点忐忑的看着薛绍,“公子今日特意将此贴取出,所为何用?”

“放心,我还没那么败家。此时将它搬请出来,当然是大有用处!”薛绍笑了一笑将画轴交给月奴,“带上它,随我出门一趟。”

“是,公子!”月奴小心翼翼的接过画轴,不再多问。

薛绍去了膳食厅,李仙缘仍在美滋滋的独酌痛饮,摇头晃脑的还在吟诗,活脱脱一个自得其乐的酒囊饭袋。

“李仙长,我有要事需得出门一趟。你只管在此好吃好喝便是。”薛绍笑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劳烦你去帮我个忙!”

“薛兄有事……只、只管吩咐!”李仙缘喝得舌头都有点大了。

“近日我必须要与裴行俭有一场偶遇。听清楚,是偶遇!因此不能在皇城内,也不能在他家中,更不能在军队营盘里。”薛绍说道,“你帮我安排。”

“啊?”李仙缘本来有点喝高了眼神有些涣散,但这一下眼神瞬间又发直了,“小生一介九品司历,如何去安排裴行俭的行踪?休说是裴行俭了,这皇城之内的一个扫地的小宦官,小生也安排不了啊!”

“叭嗒”一声响。

薛绍扔了一片金饼在李仙缘的面前,“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块。管叫你在平康坊能够逍逍快活一阵子!”

李仙缘双眼之中精光爆闪,飞起一爪将金饼收入囊中,“愿为薛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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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天下文宗

残阳斜照,倦鸟归林。龙首池里的一汪碧水,被柔柔春风所吹皱。

“本宫听得头都疼了!”太平公主苦恼的皱着小眉头儿,“婉儿,情爱之事为何如此复杂难懂?一会儿如蜜甘甜,一会儿又如煎似熬!人莫非是生来就是要犯贱的么,明明如此痛苦,还纷纷趋之若鹜?”

“公主殿下,追求情爱,是人之天性。”上官婉儿侃侃的答道,“其实,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份独属于自己的情爱,个中滋味唯有自己方能品评,外人都不足以体会。旁人的经验与观点,也并非完全就能适合于自己。”

“那本宫与你说了这大半天,都要口干舌躁了,岂非是白说?”太平公主更是郁闷了。

上官婉儿低眉颌首,“婉儿无能,未能帮到殿下!”

“……”太平公主皱着眉头咬了咬牙,“你便直接告sù

本宫,今日不欢而散之后,我是否应该主动去找他呢?”

“这……”上官婉儿为难的犹豫了片刻,说道,“这等事情,没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公主殿下觉得值得,就可以去做;如若觉得不值得,就不必去做。当然,前提是天后娘娘会准许。”

“说了等于没说嘛!”太平公主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婉儿,本宫对你和盘托出倚你为心腹,你为何时时有所保留,不肯对本宫直言相告?”

“殿下误会了。”上官婉儿答道,“实在是,情爱之事没有道理可言,更没有对错可言。因此婉儿也不敢断言,如何做是对、如何做是错。这天底下,怕是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明断情爱之中的是非对错。向来只有……爱,或者不爱!”

“哦?”太平公主眼睛一亮,“情爱之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爱或者不爱?”

“婉儿愚见,便是如此认为的!”上官婉儿答道。

太平公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本宫决定了!——出宫,去找薛绍!”上官婉儿低眉颌首而拜,不置可否。

太平公主诡奇的一笑,“本宫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去请奏母后,并且,让你陪我同去!”

“……”上官婉儿再度愕然,我可是天后的贴身女官,却要陪你出宫去……谈情说爱么?

“你怕天后不允?”

上官婉儿点点头。

“嘿,本宫自有妙计!”太平公主神mì

而自信的笑了起来,智珠在握。

……

夜幕悄然降临。

薛绍与月奴远远的在一座府第之前翻身下马,正巧看到那府门大开,一辆马车驶入了府内。

“公子,时辰刚好,他回来了。”月奴道。

“很好。”薛绍微然一笑点了点头,心说薛元超之子薛曜身为朝廷五品正谏大夫,干的是监督帝王言行、匡正帝王得失的严肃工作,首要的职业操守就是自己品行端正,要有一身正气。再加上他有薛元超这个极重家教的严父在上,薛曜每日勤谨于公务之余必然早早归家,绝对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的鬼混。

这一对父子都是出了名的为人师表,品行庄严。

“我去登门求见,你在此等候。”薛绍略整了一下衣冠,拿着竹筒画轴朝大门走去。

“是,公子。”月奴牵着马应了一声,颇为不屑的瞟了瞟那大门和围墙两眼,心说公子为何要屈尊携礼来拜访这个同宗的酸儒?那区区的大门和围墙岂能拦得住人?还不如让月奴将那老夫子生擒而来,再让他乖乖答话呢!

薛绍突然停步走回到月奴面前,“切忌不得无礼造次!”

“呃!……是!”月奴的脖子都缩了一缩,心中慌道莫非公子能够听到他人心声?……啊,我居然忘了公子是有神通之人,连鬼怪都可降伏呢!

薛绍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你那脸上的微表情也太明显了!

他上前敲门,少顷就有门吏来应。

“郎君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赐教?”门吏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眼看去却半点不像一般的仆人,而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儒雅长者。

“请长者代为通传,就说汾阴薛绍,特意前来拜访族兄薛大夫。”薛绍拱手拜道,“汾阴”是郡望,河东薛氏望族的发源与聚居之地。

“屈折公子稍等片刻,老朽这就前去通报。”一提汾阴,男子就算是不认识薛绍也心中明白了几分,于是口称公子甚是儒雅谦恭的拜了一礼,转身离去。

常言道什么样的主人就养出什么样的狗,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话粗理不糙。单从这门吏的举止言谈来看,薛曜定然是个知风雅、重礼节的人。

河东汾阴薛氏一族,尤其是西祖一房,用后人的语来形容那是“礼乐流范、轩冕显荣”,意思就是门风严谨、家学昌盛,历朝历代都有名臣名仕源源辈出。

门风严谨与崇尚儒学铸就了许多仕族豪门的人文气象,也正是他们“代有人才出”的家族底蕴。河东薛氏就是一个极重风门、家学传世的大仕族,族内出了许多扬名当今、闻名于史的大文豪与大学者。

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河东三凤”。

从明朝起,但凡儿童启蒙开智都会读一本启蒙读物《幼学琼林》,其中就有一句是这样说的——“荀氏兄弟,得八龙之佳誉;河东伯仲,有三凤之美名”。

那“三凤”就是指成名于隋唐时期的薛氏三位大学者——薛收,薛德音与薛元敬。

其中薛收是三凤之首,乃是前隋名仕薛道衡之子。薛收早年曾在李世民的天策府担任记室参军,是李世民的十八学士智囊团成员之一。他为李世民出谋划策立下了许多奇功,文学才华也是名扬天下。如果不是因为年仅三十三岁就英年早逝夭折了,薛收的成就未必会低于房玄龄和魏征这几位贞观功臣。

薛收,正是薛元超的父亲。

薛元超以他才华盖世名扬天下的父亲为榜样,刻苦治学勤谨为官,如今已是朝廷仰仗的宰辅重臣、享誉宇内的一代鸿儒。他还举荐了许多德才兼备的寒门学子为朝廷所重用,堪称桃李芬芳、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士人学子尊他为——“天下文宗”!

有薛收这样一位祖父、薛元超这样一位父亲,薛绍不难想像薛曜的为人品性是个什么样子了。

片刻过后,府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方才应门的男子,另一人则是个三四十岁的儒雅文士,步态从容不急不缓,脸上的带着微微的笑容,既不生疏也不亲热,走到了门口来对薛绍拱手一拜,“承誉大驾光临,在下不及远迎,还望恕罪!”

“大夫言重。”薛绍一板一眼的回了礼,“绍不请自来,若有唐突冒失之处,还请莫怪。”

“你我族亲兄弟,不必以官爵论交。”薛曜微然一笑,“承誉,请!”

“族兄,请!”

书香豪门、官宦之家,难免礼仪繁琐。

薛绍和薛曜好生寒暄了一阵后,方才拿出那个竹筒取出贴轴来,说道:“实不相瞒,小弟藏有一贴,据说是当年虞世南奉太宗皇帝之命,临募的一贴兰亭序。如今世上赝品纷纷,小弟才疏学浅无法辩识,因此特意前来肯请族兄,代为鉴定。”

“哦?”薛曜一听这话,一直八风不动的神色略微有了一些起伏,“承誉所言,莫非是《虞摹兰亭序》?”

“正是。”

“取来我看!”

薛绍看他这副急不可待的样子,顿时心里笑了。像薛元超与薛曜这样的正人君子、道德楷模,既不会趋炎附势,也不会为财帛美色而动心。唯有投其所好,才能与之接近。

这对父子,都对书法有着痴迷的爱好。

至晋朝开始,王羲之的书法“王字”成为主流,太宗皇帝更是竭力将它推到巅峰。所谓“上若有好、下必甚蔫”,大唐的士大夫十有九成都习练并痴迷王羲之的书法。

虞世南,则是本朝最有王羲之风骨的大书法家,同时,他还是李世民的书法老师。虞世南去世之后,褚遂良凭着一笔“近似”虞世南的书法成了李世民的心腹近臣,继而成长为一代名相。而褚遂良则是薛曜的舅公——他还能不为虞世南的真迹而动心吗?

薛曜无比郑重小心翼翼的摊开了字贴,神情肃重而虔诚,宛如是在朝拜神明一般,细细的品鉴了许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承誉,此贴极有可能是虞世南的真迹!”

“当真?”薛绍作惊喜状。

“应该是错不了。”事关重大,薛曜也没有一口将话说满,思量了片刻之后,他又道,“家父曾收藏有虞世南的几篇手稿真迹。他老人家,定能明辨直伪!”

薛绍不由得笑了,你也太配合了吧!……当然,这在预料之中。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权威的明辨此贴的真伪,定然是“天下文宗”薛元超!

“不如,我将此贴留于族兄此处,待令尊大人有空了,再看上一眼?”薛绍试探的说道。

“不可、不可!”薛曜连连摆手,“此贴若是真迹,当属传世之宝、万金难求!”

薛绍笑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弟既然能把此贴拿出来专请族兄鉴别,无非就是仰慕族兄的才学见识和品行德操。至于令尊大人,天下文宗为当世儒生之表率,绍更没理由多虑了!”

“话虽如此,此贴,万不可收!”薛曜很坚持,正色摆手。

“哎,那小弟……”薛绍苦笑,“只好另请高明了!”

“承誉且慢!”薛曜面露一丝疑惑之色,“承誉为何只字不提,去请家父亲自鉴别呢?”

薛绍讪讪的苦笑了两声,“小弟不守门风不治家学,恐令尊不喜拒之于门外。因此……”

“承誉,你多虑了。”薛曜的呵呵笑了两声,“若得方便,现在就请你与我一同前往家父府上,走上一趟吧!”

薛绍心中暗自一笑,居然比我还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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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为天下雄

稍后,薛曜乘马车而出府,薛绍骑了马从旁跟随,月奴从后跟得稍远。

行走了片刻,薛曜突然叫停马车并且下了车来。

“族兄为何突然叫停车马?”薛绍也只好下了马来。

薛曜拱手一长拜显然是在赔礼,一脸愧色的道:“方才我一时情急,竟然忘了一件事情。今日我曾在麒德殿上偶遇家父,见他老人家气色不佳,询问之下方才得知,他老人家罹患风寒已有多日。若非是陛下专程设宴款请功臣裴行俭,家父理应在家卧病歇息。此时天色已晚……你看……”

薛绍淡然一笑,拱手回了一礼,“既然如此,薛绍不敢前去叨扰了。”

“实在报歉!”

“无妨,小弟改日再来便是!”

又是一阵寒暄,薛曜再登马车调头回家去了。

薛绍摇头笑了笑,无聊。

月奴走到薛绍身边来,一脸愤愤之色,“公子,此人着实可恶!”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想看更为可恶之人吗?”

“在哪里?”月奴义愤填膺。

“藏一藏,稍后就能看到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薛曜的马车去而复返,沿原路往薛元超家中而去。

月奴咬牙切齿真是脸儿都气白了,“公子,月奴当真看到了更为可恶之人!”

薛绍呵呵的笑,摇了摇头。岂不论薛曜的“正人君子”之名是否浪得虚名,他这个谎却是说得不大高明,也着实猥琐了一点。就从这一小小的举动就可以推测,这对父子私下里没少议论我,当然绝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好评,无非是骂我如何的不守门风轻佻浮浪、不治家学不学无术。

当然,他们父子也肯定早就知dào

,我将有可能被择选为太平公主的驸马。

薛元超的父亲曾是李世民的近臣,薛元超以父为楷模一直都在坚定的拥护李家皇室,对于武则天弄权是相当的反感。由此恨乌及乌的讨厌上武则天最为宠溺女儿的太平公主,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薛元超本就不喜欢我薛绍这个人,再加上我可能要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他能待见我吗?

这么一说,薛曜倒是个心机不重的厚道人。他见画动心一时忘情,既不想当面得罪我,又怕违逆了父亲大人的意思,因此玩了一出“半道折返”。然而他心里又实在太过惦记那副字贴,于是又急乎乎的跑回去见薛元超了。

“公子,月、月奴真是气极了!”月奴咬牙切齿的将手里的宝剑一扬,“我想杀了他!”

“胡闹!”薛绍脸一板,“那可是我同宗兄弟!”

“公子恕罪!”月奴抱剑拱手,一双柳眉犀利的飞扬起来,本就英气勃勃的脸上溢起了一层杀气,“公子天潢贵胄,奈何要如此屈尊去结好这等满肚子古怪心肠的酸儒?月奴想不通!月奴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怨气!”

“你以为我愿意吗?”薛绍都翻起了白眼,心说要不是武则天用心深远出这馊主意,我八辈子不想去这种人家串门儿,光是那拜来拜去的就够让我蛋疼的了!

“待月奴上前,一剑戳他两个透明窟窿!”月奴握着剑的手,都骨骨作响了。

“混帐!”薛绍喝骂。

“月奴该死!”月奴慌忙单膝一跪“公子教诲……鹰立如睡,虎行似病!”

“那也不能一直睡、一直病啊!”薛绍顿时就笑了,“既然是族兄,两个窟窿怎么够——至少得四个!”

“是!”月奴刷的一下就蹭了起来,像是百米赛场上的运动健儿听到了发令枪响。

“回来!”月奴一把将她死死拽住,哈哈的笑,“憨姑娘,这么不禁逗!”

“呃!……”月奴哭笑不得又急恼不已,涨红了脸蛋儿直跺脚,“公子,究竟该要如何是好?”

薛绍笑道:“当街杀人是肯定不行的,何况还是族兄,彼此更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既然对方如此蔑视于我,我们也就给他个难堪,以牙还牙,怎么样?”

“甚好!”

“上马!”

薛曜这个儒雅之人所乘的马车向来都是从容缓步,哪里跑得过孔武之人的跨下宝驹。当他停车落在薛元超门口之时,赫然见到薛绍就立在他眼前。

“呃!……”薛曜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一弹双眼瞪大,瞬间那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只臭虫一样的那么尴尬和难看。

“族兄,这么巧啊!”薛绍负手而立,笑吟吟的道。

“咳……”薛曜一时都不知如何回话了,自然也是无可搪塞,只好硬着头皮苦笑一声,“承誉,请吧!”

薛绍,终究还是踏进了当朝宰辅、薛氏领袖薛元超家的大门。

月奴抱剑斜倚在院墙之侧藏身于一片阴暗之中,一双眸子如同暗夜觅食的夜鹰熠熠闪亮,嘴角上叼着一枚狗尾巴草,冷冰冰的美人脸蛋绷得紧紧的。

“啐!”

一口将狗尾巴草吐掉,月奴极是不屑的闷哼一声,“酸儒!若非公子约束,今夜便要杀你全家!”

薛曜将薛绍请到了正堂客厅里坐下奉茶,自己先行入内,去主宅延请父亲。

薛元超年近六旬,家学渊远一生勤谨,三岁丧父九岁袭爵伴读东宫弱冠为官,数次被贬宦海起伏直到今天已是贵为当朝宰辅,他的一生可谓历经沧桑,养了一副沉稳如山威严内敛的大家风范。

听薛曜说明来意,薛元超喜怒不形于色的深看了他两眼。

薛曜慌忙跪倒在地,“孩儿寡智无能,竟落下如此难堪!辱及门风,请父亲大人赐罪!”

“回家之后,面壁达旦。明日此时,将悔过陈情书亲手交来!”

“是!父亲大人!”薛曜以额贴地屁股高高的蹶起,诚惶诚恐。

薛元超一抚袖,背剪双手提步朝客厅走去。薛曜匆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泥灰,快步跟上。

薛绍坐在正客堂厅里喝了半盏茶,薛元超父子来了。

薛元超老归老,精神倒是很健旺,一身气度颇能彰显儒家中庸之意,既不张扬亦不含蓄,既不奔放也不猥琐,当得起“恰到好处”这四个字。

“族侄薛绍,拜见叔父大人!”薛绍上前,以子侄礼参拜。

“免礼,坐。”薛元超自行上前在主位坐下,薛曜这个朝堂之上的五品通贵大员,略微欠身目前不斜视的侍立在他父亲身旁,就如同一名仆婢似的谦卑。

这种人家规矩繁琐,不是让你坐就真的能坐的。

所以薛绍站在堂中,挺守规矩的目视薛元超的脚下,拱手拜道:“小侄近日偶得一贴,斗胆,敢请族叔鉴定一二。”

既然对方不想多说废话刻意保持距离,薛绍也就不绕弯子直接表明了来意。

“取来。”薛元超将手一扬,薛曜连忙小心翼翼的双手将字贴奉上。

薛元超双眼微眯看了片刻,“真迹。”

薛曜虽是惶恐,眉宇间露出一丝喜意。薛元超冷看他一眼,薛曜慌忙低下了头去。

“小侄愿将此贴,献于族叔。”薛绍突然说道。

这下,父子俩的眼神都同时略微变了一变。虽然这变化极度细微,但至少是没有逃过薛绍的眼睛。

关心则乱,谁也无可避免。这对父子再如何装腔作势,心里终究是很在意这副字贴的。

“无功不受禄,你拿回去吧!”薛元超淡淡的道。

“小侄愿将此贴献上,实则是有个不情之请。”薛绍继xù

道。

“既然是不情之请,更是不必说了。”薛元超端起了茶碗来,“曜儿,送客!”

薛曜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小心翼翼收起字贴送回薛绍手中,“承誉,请吧!”

薛绍接过字贴,微然一笑,“世上从来不缺千里马,缺的,只是伯乐。”

薛元超双眼略微一眯,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冷笑,千里马,就你?

薛绍将字贴举了起来细细的端详,“既然这匹千里马被他的伯乐所嫌弃,那还不如就此烟消云散,总好过将来明珠暗投、遇人不淑!”

什么?

薛家父子有些愕然的看向薛绍。

“嗞——啦!”

薛绍双手一挥,将《虞摹兰亭序》一撕为半!

“你!……”

这下,纵然是快要修liàn

到了仙家心境,薛元超也是无法淡定了。

他嚯然站起,双目如炬的瞪着薛绍。

薛曜的脸则是快要白了,张大了一张嘴说不出话来,仿佛能塞进好几个煮熟的鸡蛋。

“嗞啦”!

“嗞啦”!

“嗞啦”!……

一声声,如同是撕在了薛氏父子的心头,眼看着就要滴血了。

薛绍仍是面带微笑,仿佛撕的不是一篇价值连城的传世名作,而是一张擦屁股的草纸。

这一世历经沧桑,薛元超早已将忍耐的功夫修liàn

到了极致。他深呼吸别过脸去不想再看薛绍,手一挥,“还不送客!”

薛绍很是淡然的拍了拍手,“族叔勿催,小侄马上就走。族兄,可否借小弟文房四宝一用?”

“……好吧!”薛曜看着地上的碎片,深是遗憾的摇头重叹了一声,就从一旁的书阁取来了笔墨纸砚。

薛绍一手负背,一手执笔,斜眼瞟了瞟薛元超,老头子真能忍,明明已经气得快要三尸神炸跳了,还能不动如松。

提笔,薛绍在那白花花的上好萱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放下笔,吹了吹墨迹,对折叠好。

薛氏父子一直静静的看着他。

薛绍捧着这一贴纸双手捧到薛元超面前,略一低头,平声静气道:“族叔既然不喜欢虞世南的真迹,那就请收下小侄这一贴拙作吧!”

薛元超一手剪背一手捻了捻胡须,眼神冰凉神情淡漠,完全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二十年之内,此贴必然要比《虞摹兰亭序》更为值钱!”薛绍双手往前一抛,也不管那薛元超接是不接。

薛元超下意识的一伸手将它接住,老眉一扬,“竖子,狂悖!”

薛绍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退后一步拱手一拜,“小侄无礼冒犯了!……告辞!”

转身就走,大步流云。

薛元超手一抖,原本对折的那张纸贴铺展开来,露出一行称不是上名家风范、但是绝对铁钩银划、驰骋贲张的字。

一向是临泰山之崩而不改色的当朝宰辅薛元超,终究是变了脸色。

七个大字——

“薛子当为天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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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儒将之雄

夜色如墨。

薛绍走出薛元超的宰相府第,表情少有的带着一些沉肃与冷峻。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这世上没人会心甘情愿的去承shòu他人的轻视与嘲弄,薛绍也不例外。只是每个人的表现与发泄方式会有所不同。

薛绍前世进入军队以前,二十岁不到的年龄,像一头刚刚长齐了爪牙的幼虎,遇到不爽的事情就会怒发冲冠勃然反击。后来参了军受到部队的纪律管制与各种教育,尤其是进入特部部队以后经lì

的事情多了,他学会了控zhì

自己的情绪,渐渐喜怒不形于色。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这八个字已经渐渐的融入他的性格之中。

但鹰不会总是昏昏欲睡,虎也不能老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于是今天在薛元超的面前,鹰睁开了他锐利的眼睛,虎发出了下山时的咆哮。

薛绍觉得,也只有薛元超这种级别的“对手”,才配让他亮出自己真zhèng

的锐气。

是的,锐气。

有句俗话叫做,莫欺少年穷。

一个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可以无钱无势一无所有,但唯独不能丧失了锐气!

月奴见到薛绍走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公子,如何?”

“挺好。”薛绍淡然的笑了笑,“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回家吧!”

“公子,你的字贴呢?”月奴显然是对这个薛家的“传家之宝”特别的关注。

“我暂时存放在薛元超那里了。无妨,他日再行来取。”薛绍翻身骑上了马,“走!”

“……是!”月奴不敢再多问,乖乖骑上马和薛绍返家而去。

薛元超府里,正堂客厅之中。

父子二人左看看地上那一摊碎纸,右看看薛绍留下的那一贴字,良久无语。

“薛子当为天下雄。”薛元超轻吟了一句,语调平静,不怒不诤。

“父亲大人,现下如何是好?”薛曜小声的问道,“我们显然是,已经得罪他了。”

“你身为朝廷正谏大夫,连帝王都应不怕得罪,还怕得罪他吗?”薛元超道。

薛曜苦笑,“父亲大人,此一事,彼一事。薛绍以礼而来、有意结交,我们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于礼不合。毕竟是同宗同族,往日又无冤仇,孩儿不禁心怀愧意。”

薛元超不置可否的保持沉默,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薛曜为人忠厚老实没有太多心机,在朝堂之上做的也是正谏大夫,行为立场从来都是保持着严格的中立。朝堂之上的一些微妙利害他不是太懂;或者说,就算他懂也从来不会介入深陷。

薛元超在步步杀机的朝堂之上混了这么多年,早已是心细如发见微知著。从来没有互通往来的薛绍贸然来访,表面看来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同宗族人之间的拜访,但其中隐瞒之深意和凶险味道,薛元超岂能嗅不出来?

但是,就算明知dào

开罪了薛绍会有可能引来一场凶祸,薛元超也一定会拒之于千里之外。

因为在薛元超看来,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要比顶上乌纱、甚至项上人头都要来得珍贵。

比如身为一名士大夫的气节;再比如,心中高悬的那一面李唐龙旗!

如果就因为薛绍将要迎娶武后最为溺爱的公主成为当今驸马,就对他百般阿谀与奉诚,那薛元超就不是那个被天下读书人尊为“天下文宗”的薛元超了。

“将这一幅字装裱起来,悬于老夫的书房正壁之上。”薛元超将薛绍留下的那一贴字递给自己的儿子。

“啊?”薛曜愕然无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大人,薛绍如此无礼挑衅,你这是……”

“老夫的胸怀之中若是连一个弱冠狂生都容纳不下,又何德何能忝居相位,容纳大唐之天下万物?”薛元超不以为意的淡然笑了一笑,笑容很是玩味,“久闻蓝田公子的雅号,以不守门风不治家学而扬名族内。老夫是曾一度深为不耻。但今日一见,却又觉得,此人有趣。”

“有……趣?”薛曜声调都变得古怪了,一向铁面无私严厉非常的父亲大人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已经被人掳了虎须、气到快要吐血了,还这般谈笑自若的反过来夸赞人家?

“曜儿,这《虞摹兰亭序》,你撕得下手吗?”薛元超突然问道。

“绝不可能!”薛曜看着地上的一片碎纸,简直痛心疾首。

“为父也不能。”薛元超轻抚须髯,“《虞摹兰亭序》如此珍贵,薛绍却视作等闲。那只能证明他志不在此,根本就没把一副《虞摹兰亭序》放在眼里。他的志趣,或许真有过人之处。”

“啊?”薛曜再度愕然,“败家”也算过人之处?

“你敢逆我之意,与我斥面相争吗?”薛元超又道。

“孩儿打死不敢!”薛曜连忙低下头去。

“薛姓举族之内,可曾有过这样的人?”

“未曾!”

“现如今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学闱之内士子无数,你可有见过这样的人?”

“没有!”

“这或许,又是薛绍的另一个过人之处。”薛元超转头看向那七个字,“薛子当为天下雄,如果二十年之内此贴当真比《虞摹兰亭序》更为值钱了,若不装裱起来好生收藏,岂不可惜?”

“父亲大人,这不过是薛绍受辱之后的一番狂悖泄愤之言,岂能当真?”薛曜忙道。

“那更要装裱起来,好生收藏了。”薛元超轻抚须髯面带微笑,“世人都该为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承担责任。如果薛绍做不到,那这一贴字就是他的终身之耻辱!今日他在老夫面前的放肆与无礼,他日,将要百倍退还到自己的身上!”

“呃!……”薛曜这下仿佛才算明白了,父亲大人的心胸器量和远见卓识,绝非自己能够衡量与揣摩。

“孩儿惭愧!”

“曜儿,若论治学文章,你不输他人。若论胸襟智巧,你的确应该惭愧。”薛元超半点没客气的说道,“以你的资质和性情,谨守门风没问题,弘扬文章也算擅长,但你若能将这五品正谏大夫做到个善终,为父已是心满yì

足。”

“孩儿资质鲁钝,让父亲大人失望了!”薛曜羞愧的跪倒了下来,以额贴地。

“将那些碎纸收拾一番,寻个高手匠人修补装裱起来,由你亲自拿去送还给薛绍。记住,不可半句提及,老夫方才与你说的这些话。”薛元超突然道。

“啊?”薛曜今天几度惊讶,父亲大人此举何意?……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愚钝,完全猜不到他老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

“去吧,照办就是!”薛元超不再多说,抚袖而去。

“孩儿遵命!……恭送父亲大人!”

……

薛绍回到家里,发xiàn

李仙缘已经不在了。不用猜,那个憋了很久的酒色之徒刚刚有了钱,肯定去了平康坊寻花问柳。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定然十分忙碌,许多的事情要做。薛绍做了一下计划,明日就去拜访户部侍郎薛克构。

相比于薛元超这个当朝宰辅中书令,薛克构的份量轻了不少。当然,那也要看是跟谁比的。

很多时候,大唐的官位品衔不能代表官员实力的真zhèng

含金量,所领的“职事”才是关键。户部侍郎官阶正四品下,品衔不是特别高,但手上的权力不可谓不大——相当于现在的国家财政部副部长。

从李仙缘那里了解来的信息分析,薛克构这个性情温和的小老头儿可比薛元超这个天下文宗好相处多了。至于能不能请来出席烧尾宴,那都另说。

结识裴行俭,才是薛绍计划中的重中之重。

对于他,薛绍的印象十分深刻。原因倒也简单,史称裴行俭为“儒将之雄”,是大唐军神李靖的第三代传人,也是最后一位传人。此前身为一名职业军人又受到安小柔的诸多影响,薛绍想不对他充满兴趣,也难。

薛绍仔细回忆了一下裴行俭的一生,真是堪称传奇。如果直接拿来写书拍电影,都不用添油加醋的想故事情节了。

裴行俭出身河东三晋名门闻喜裴氏。如今“薛裴柳”号称河东三姓,又有“薛韦裴柳”的关中四姓之称。不管怎么排比,裴姓都是不折不扣的当世豪门。

裴行俭的父亲是隋唐之交的大名人裴仁基,他的兄长裴行俨是一名超级猛将号称万人敌,也就是隋唐第三条好汉裴元庆的原型。但他们都被王世充所杀,当时裴氏洛阳一脉几乎被灭族。

裴行俭身负血海深仇长大成人,青年时代举明经而入仕成为一名大唐的文官,一笔书法几乎与虞世南和褚遂良齐名。不久他结识了李靖的嫡传门生苏定方,从他那里继承了李靖的兵法,从此文武双修堪称惊才绝艳!

原本裴行俭这样的人才理当在这个时代里大放异彩,至少可以和李勣平分秋色日月同辉。可他嘴不严实,因为和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人议论李治废立皇后之事,被扔到了西域边疆,一去就是十几年。不过裴行俭的神奇也正在此处,他一个被贬出长安到边疆去吃沙子的六品“废官”,在任所上干出了非常卓越的政绩,居然做到了三品安西都护的位置,总管大唐在西域的半壁江山,成了名符其实的封疆大吏!

后来裴行俭回朝任职担任吏部侍郎,搞出了一套新的官员选拔与考核制度,被历朝历代继承延用了一千多年,堪称是中国“人力资源管理”的鼻祖!

一般人在政绩、吏治上干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代名臣了。可是裴行俭还嫌不够过瘾——李靖的兵法可不能白学!

四年前西域叛乱,裴行俭恰巧担任使者从这里路过,故地重游。一听到消息,孤家寡人一个的裴行俭就地招了一千多青壮起家,并以打猎为名邀请了一批信得过的西域部落酋长们带兵前来赴约,很快拉起一支两万多人的队伍。他用诡战之法迅雷不及掩耳将叛乱头子给拿下,然后又用贼首的令箭骗来了其他的反叛部落的头领,一并拿下。剩下的几群小杂鱼,望风而降。

这简直就是现代特种作战——斩首行动的典型战例和先驱鼻祖!

原本是从西域路过打酱油的孤家寡人一个,裴行俭兵不血刃的将一场即将袭卷西域、破败大唐半壁江山的异族大叛乱,就给无声无息的摆平了。

历史,有时候的确是比小说和电影还要夸张和意淫。

从此,儒将之雄裴行俭,威震当代、名垂青史。

在薛绍看来,自己要想步入戎武之途,裴行俭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引路人”。当然,这么高端的引路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请得到的。

首先,至少得要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于是薛绍打算,送一份极其特殊的礼物,给裴行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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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蓝田秘码

.【感谢姚洁、魔尘、紫宸江山、舞夜霖、051749553498、xiao书痴、衍星飞和南宫天林等书友们的打赏!还有每一位支持本书、给我投票、给我发书评、给我提意见的书友们!感谢你们的支持!!写书其实是一件清苦的活儿,总是半夜独自一人敲打着键盘,被寂寞和清冷包围。如果离开了你们了支持和鼓励,真的不可能坚持下去!】.

夜已深沉,薛绍仍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月奴打来打三盆热水给薛绍洗脚,见他仍未睡下忍不住劝道:“夜色已深,公子何不早歇?若有事情忙碌,也可明日再办。毕竟身体要紧。”

“你去睡吧,不用洗了。我这脚都要被你搓掉皮了。”薛绍笔下未停。

“是。”月奴见薛绍正忙不敢多作叨扰,很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弯身下腰来给他穿袜穿鞋。

薛绍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月奴虽是个武艺高强的女汉子,但做起这些事情来却心细如发温柔倍至,我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伺候与照顾。

“公子早歇,月奴告退。”月奴担着洗脚水往房外退去。

“月奴。”

“公子可有吩咐?”

“谢谢你。”薛绍微笑。

月奴周身都略微颤了一颤,连忙低下头来,“月奴不敢!月奴是贱籍奴婢,伺候公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凡大唐天下之人,皆有“良贱”之分。良籍包括士农工商这样的百姓子民,贱籍就是罪犯、奴婢、妓女、乞丐和曲艺杂伎这一类。律法规定良贱之间彼此不可以通婚联姻。有钱了养几个妓女玩一玩可以,不可以娶作正妻、哪怕是做妾都不行,否则就等着被检举治罪吧!

就连贱籍奴婢给主人家生的孩子,都脱不了贱籍!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改日我给衙门说一声免了你的贱籍,让你归作良人。”

“公子恕罪!”月奴大惊,连忙放下水盆跪倒下来,“月奴再也不敢放肆莽撞了,求公子不要把我赶走!”

“谁说要赶你走了?”薛绍笑道“难道免去贱籍你还不开心?”

“开心固然是开心的,但月奴只想留在公子身边!天下虽大,但月奴哪里也不想去!”月奴仰起头来,惊讶又欢喜还带着一丝迷茫的看着薛绍。

“你愿意留下当然好,总之我是不会赶你走的。”薛绍淡然一笑,“免去贱籍之后,你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莫非不好吗?”

“多谢公子垂怜成全!”月奴的眼圈都一下红了,连忙在地上磕起头来,“月奴愿意跟随公子一世,左右伺候!”

“好了,起来吧,回去歇息。”薛绍淡然道。

“多谢公子!”月奴再又磕了几个头,方才起身拿起水盆,幽幽的深看了薛绍好几眼,俏脸儿一片菲红,轻手轻脚的悄然而去。

在大唐的社会形态中,良贱二籍有如天堑鸿沟,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贱籍的奴婢从本质上讲都不能算是“人”,可以被主人家任意的买卖交换和打骂,有如牲畜一般。所以,薛绍说免去月奴的贱籍,无异于赐予了她挺直腰竿重新做人的机会,她从此可以受到法律的保护、可以自由自在的去经营自己的家业、名正言顺的去嫁人生子了。

“免去贱籍归作良人”这样的事情可不容易办到,不是主人家说同意了就能行的。官府那边的“资格审查”相当的严格和繁琐,由良籍打成贱籍容易,由贱转良那是难上加难。要是没有一点身份和人脉,还真是办不成。

但薛绍是贵族,他的一句话已经足以改变月奴和她的子孙后代的人生。

“这就是权力的威力与美妙所在。”薛绍的嘴角略微向上轻轻一扬,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继xù

书写。

他手边摆着一本《玉篇》做参考书,相当于是一本汉字字典,其中收录了一万六千多个汉字,算是《说文解字》的加强版。参照《玉篇》,薛绍正在誊写的一本手札。

手札的每一页有九列,每一列九个字,绝不重复,而且每一页都编有页码。这样一来,每个字从页码到列数、字序都对应准确的座标,全部用阿拉伯数字来表示。比如“人”字录在第一页第七列的第五个字,它对应的座标用数字代码来表达就是175。

薛绍将一些时常要用的字都编录了进去,比如一二三四五,将帅兵马敌,旗米粮胜负,这些字眼。

是的,薛绍在编制一套大唐版的“莫尔斯电码”秘码本。

虽然电报这东西在21世纪已经完全被淘汰和取代,但是拿到大唐来应用,却仍是高科技。薛绍一时无法发明创造出“电报机”,但是编译出一套独特的秘码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军队从来不能缺少了往来的信息传递,否则指挥作战从何谈起?但为了谨防敌军截获军事信报,古代的军队里都会用到“军事秘码”以免泄露军事机密。

如今的大唐军队里,或者说在近现代之前的中国军队里,用的都是一种极为简陋的“军事秘码”。在出征之前,将帅们先商量好了用一首没有重复字的诗作,来代表不同的意思。如“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一句,众人约好用“水”字代表“增援粮草”的意思。那么到了战时前线,某部队要补充粮草了就会写一封很隐晦的家信,向后方求援,比如写成“家中发了大水兄长速速归来”,然后在这个“水”字的上面加盖一个图章,就表示“请求增援粮草”。

这样做,传递信息的目的也算是勉强能够达到,但是能够传递的信息可就少之又少了。如果被截获,很容易被人一眼认穿这是一封加密了的“军事密信”,破译的难度也不高。

但如果是采用薛绍的这种办法,告sù

敌人这是军事密信也没关系,想对送信的使者进行严刑拷打,也不可能审出个子丑寅卯——他没有秘码本对照啊!

就算秘码本被敌人抢走了,也没关系。可以有多个秘码本更换备用,字序完全不同。

而且,这样的“九九”式摩尔斯秘码,可以应用到很多的领域,比如用作商业用途。现在大唐还没有银行或者钱庄,以后如果有了,用这样的高端加密技术制作的“银票”还有谁能伪造或者冒领?

这套秘码甚至可以用最古老的方法来传递信息,比如说擂鼓、号角。尤其是在深入敌后进行地下活动的时候,手指在桌上敲来敲去、或是火光忽灭忽闪甚至眼睛眨来眨去,除了精通这套秘码的人,谁能破译?

大唐版的“九九式摩尔斯电码”,实在是大有用武之地!

薛绍一边誊写一边暗自好笑,当年在部队里的“加密与破译”这一门功课真没白学,那些高科技的电子加秘技术姑且不论,晋商票号的加秘技术、二战时期独领风骚的摩尔斯电码甚至包括洪门切口这样的江湖黑话,拿到大唐来因地制宜的加以灵活改编,全都能派上用场。

这么高端的“加密技术”,身为聪明人和军事大家的裴行俭能看不出它的价值,能不动心?

这就是薛绍要送给裴行俭的,特殊礼物。

“没莫尔斯什么事了。就给这套新的加密技术命名为——蓝田秘码!”薛绍脸上的微笑之中满是自信和诙谐。

天亮后,薛绍照例练了八段绵和形意拳,准bèi

去洗漱吃饭时,看到妖儿在仆房的天井里和两个洗衣大妈凑在一起,“嘿哟嘿哟”挥着小棒槌在那里洗衣服。

“我不是说了,不让妖儿做这些事情吗?”薛绍走过去说道,“她又瘦又小身体也不好,府里几时还缺了她这么一个劳力?”

“公子恕罪!”洗衣大妈慌忙道,“奴家也曾苦劝过了,妖儿姑娘却是不听,她非要抢着做这些事情,拦也拦不住!”

妖儿连忙放下洗衣槌跪到薛绍面前来,“给神仙哥哥磕头!”

“起来,青石坚硬满地是水,跪什么跪。”薛绍将她拉起来,“妖儿,我交待的事情你为何不听,你跑来洗什么衣服?”

“我……”妖儿站了起来,有点害pà

可怜巴巴的眨巴着眼睛,“我只是一个贱籍流民,我不能整日白吃白喝的,我应该多做一些事情!”

“我不是让你好好读书吗?你把书念好、把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学好就行,将来大有用处的,远胜于每日去洗一万件衣服!”薛绍微笑的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吃过早饭之后到我书房来,我有新鲜的东西要教给你!”

“是,神仙哥哥!”妖儿一听有新鲜的东西学顿时咧嘴就笑,露出一对儿小虎牙。

吃过了早饭,薛绍把管家陈兴华叫到了书房,亲笔写下了一封书信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对陈兴华说道:“你拿上我的名贴和这封信去蓝田县衙跑一趟,给月奴和妖儿各办一档良人户籍来。有需yào

花钱的地方,你只管去打点。”

薛绍自知在长安还算不上是什么人物,京城的衙门门槛也很高,办起事来恐怕不那么容易。

“公子是要免去她们的贱籍赐作良人?”陈兴华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这样的事情对薛绍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低下层的人来说简直难于登天!

“是的。”薛绍道,“你顺便再去查验一下我在那边的田产情况。现在正到了春耕的时分,那些佃农该要动起来了。”

“老朽这就动身前往蓝田县。”陈兴华毕恭毕敬的接过名贴等物。

“有劳陈先生了。记住,她们的姓氏都是‘安’姓,安然无恙的安。名字你就看着取好了。”薛绍道,“去吧,顺便帮我把妖儿叫来。”

“是,公子。”陈兴华挺好奇,为什么是姓“安”呢?

薛绍面带微笑的拿起茶来小饮了一口,月奴和妖儿,是我来了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最有“亲密感”的人,她们不应该是贱籍奴婢。

稍后妖儿来了,“给神仙哥哥……”

“别跪,过来。”薛绍笑眯眯将她唤到书桌边,把秘码本摊开,“这些字都认识吗?”

妖儿看了一阵,笑嘻嘻眨巴着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睛直点头,“神仙哥哥,我都认得噢!”

“很好。”薛绍揉了揉她的头发,“最短的时间内将它们全部背下来,连位置也不可以记错!不然,打你屁股!”.

第59章 母女连心

临近午饭时分,太平公主亲自捧着一个黄绢包裹的小锦盒,在琳琅率领的一群宦官宫女的陪同之下,满面春风脚步轻盈的走上了宣政殿的龙尾道。

今日阳光甚是晴好,太平公主的心情就和这阳光一样明媚。她不停的在心中暗暗赞赏自己,笼络上官婉儿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就算不去过问一些辛秘政事,至少可以随时从她那里打听到母后的心情如何!

今日朝会之上,武则天干了两件大事。一是罢去了老对手郝处俊的“门下侍中”之位转授太子少保一个虚职,让这位老宰相吃闲饭去了。郝处俊历来极其反感皇后弄权,早前李治身体不适有意逊位让皇后正式执掌朝纲,就是郝处俊给劝免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提拔了同中书门下三品裴炎为侍中,顶替了郝处俊。

在大唐“三省六部”的中枢建制当中,中书省的最高长官是中书令,门下省的最高长官是侍中,二者同为中枢宰相,而且都是三品官衔。“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意思是“相当于拥有了三品中书令和侍中的宰相权力”,它本身并不是衔职,专用来授予品衔不够或者挂着高品虚职的官员,让他们得已进入宰相议政的政事堂参与理政,用来辅佐宰相同时也分割宰相的权力。

裴炎此前曾是郝处俊的副手,担任门下省四品黄门侍郎,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之后就有了和侍中郝处俊一样参知政事的宰相权力。他这些年来屡受提拔与重用,其中或多或少都有武则天的手笔。如今武则天更是下了一记狠手,拔除了屡屡与她做对的郝处俊而将裴炎提拔为门下侍中,让他正式成为了能和中书令薛元超比肩的巨头之一。

薛元超和郝处俊向来都是反对皇后的,现在皇后对裴炎有这么大的知遇提携之恩,摆明就是要在朝堂之上培植自己最亲信又最得力的心腹党羽。

太平公主并不特别在意朝堂之上的这些政治博弈,她只需yào

知dào

母后今日夙愿得偿那便行了!——“以往郝处俊处处都和我母后作对,如今总算倒台下野,母后定然凤颜大悦!我去求她赦我出宫游玩,定能得允!”

走到御书房门口,太平公主就听到了里间传出她母亲的笑声,“婉儿,你这首诗作得很好,理当收入朝廷诗集之中!待以后得了空闲,本宫许你前去主持宫中诗会,由你来品评那些朝中的大儒和名扬天下的才子们的诗作,若得良品佳作便收录起来编为诗集,让它们遍传天下、留芳后世!”

“婉儿跪谢天后娘娘鸿恩!”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上官婉儿果然深受我母亲宠信!

“母后,皇儿特来拜见母后啦!”太平公主兴冲冲的走进了御书房。

武则天的心情正好也没有计较太平公主未经通传就擅闯进来,呵呵直笑,“太平来了,好!”

“母后,这是皇儿送给你的礼物!”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将黄绢包裹的锦盒送上。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为娘忘却了吗?”武则天接过盒子,还挺异讶。

“嘻嘻,今天是……”太平公主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儿,“玉皇上帝万寿!”

李家崇道,玉皇上帝的生日是一个比较重yào

的宫中节日。

“胡说八道!”武则天笑骂了一声,“玉皇上帝万寿之日是正月初九,早就过了,你以为娘老糊涂了吗?”

“娘,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嘛!”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你赶紧拆开来看嘛,这可是女儿的一番心意!”

“好!难得我儿有这一番心意,岂能辜负?”武则天笑呵呵的,慈爱之意溢于言表。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件金灿灿的……文胸!

“这是何物?”武则天显然是不认识,很诧异。

“嘻嘻!”太平公主笑得古灵精怪,“娘,这是孩儿亲自为娘做的一件小衣!孩儿还给它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叫文胸!”

“你做的?小衣?”武则天的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休要瞒我,你几时学会这样的女红手艺了?看这独特的细密针角,必然是出自尚衣局的匠人之手!”

“咳、咳!”太平公主很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嘿嘿直笑,“娘,你先别管是谁做的,你姑且试一试嘛!”

“这……如何穿?”武则天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穿在肚兜或者抹胸之下!”太平公主说罢,拉开了自己的紫色抹胸露出白花花的丰挺胸脯儿和文胸的丝边,“娘你看,我就是这样穿的呢!”

武则天细下一看,顿时面露一丝惊奇之色。她也是女人,哪能不知dào

女人的“美”该要如何展现。以往她还真没觉得太平公主的胸脯长得有多么出众,毕竟她还只是待字闺中的十六七岁的女儿家,不如那些嫁了人生了娃的妇人那样丰满和娇挺。

可是今日……绝对刮目相看!

“左右,更衣!”

御书房里都是一些武则天的心腹侍女和宦官,倒也不用避讳。她当即就将文胸穿上了,再依次穿上了抹胸、中衣和皇后冕服。

“娘,你好漂亮啊!”太平公主夸张的惊叫起来,“你这一下就年轻了二十多岁呢!你看、你看!”

“为娘看到了。”武则天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还真是有点惊奇。

再如何保养得法,武则天毕竟也是将近六十岁的人了。纵然面部看起来年轻,但以往丰满而傲挺的胸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已然有些下垂和松驰。世人皆有爱美之心,何况是女人,何况是母仪天下的大唐第一女人?

武则天伸手摸向自己的丰盈饱满的突起胸部,轻轻的按了一按,脸上浮现出一抹年轻时才会有的,那一种独属于“女人”的笑容。

“娘,这文胸甚好吧?”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凑在武则天身边。

武则天点了点头,“我儿何时有了这样的巧思?”

言下之意,我知dào

这肯定不是你亲手做的,你没这手艺——创意倒是不错!

太平公主嘿嘿的笑道:“娘,实不相瞒,我身上穿的这件文胸是薛郎送给我的!然后我再参照原样,让尚衣局的人依照母后的凤体量身定制的!”

“薛郎?……薛绍?”武则天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促狭的笑道,“呵,他都给你送小衣了?”

“娘……娘!!”太平公主羞涩不已的脸蛋儿发红,摇着母亲的衣袖撒起娇来,“你不要取笑孩儿嘛!”

“哈哈!”武则天朗声大笑。

许久没有看到母后这样开怀大笑了……太平公主心里一嘀咕,笑嘻嘻的道:“娘,孩儿有个不情之请!”

“说。”

太平公主道:“春光明媚百花斗艳,想那芙蓉园里的景致必然最美,孩儿想去踏青游玩!”

“你不是刚刚从皇林禁苑狩猎回来吗?”武则天正了正脸色,“太平,我听闻你近日甚是疏懒,既不好好学画,也不用功练琴,就知dào

四处游玩!”

“母后……我可是堂堂的公主,画什么画、弹什么琴嘛!”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道。

“因为你先是一名女子,再是一位公主!”武则天正色道,“你看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女儿,谁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身为公主若是连她们都不如,传将出去岂不令人笑话,有辱皇家的尊严?”

“母后,我知dào

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的!我去了芙蓉园,我会每天都好好练琴的!”太平公主情真意切信誓旦旦的道,“母后,你就准许了孩儿的请求吧!”

武则天宠溺的摇头笑了笑,“好吧,就准了你!——但是,须得等几天再去。”

“为什么?”太平公主惊讶又不满的睁圆了眼睛。

“因为薛绍近几日必然十分的忙碌。你去找他,不是让他左右为难吗?”武则天笑道。

呃!

太平公主很羞惭很没面子的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恨恨的瞪了旁边的上官婉儿两眼,叛徒!告密的叛徒!

“别瞪她,她可是什么都没有说。”武则天再度摇头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太平公主的脸蛋儿,“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女连心,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吗?等个三五日,为娘再准你去芙蓉园游玩。”

“又是三五日,为何你们都喜欢这样说?”太平公主撇着嘴直轮眼珠儿,竖起三根指头,“三天!”

“半月。”

“好吧、好吧,三五日就三五日!”太平公主无可奈何的叫道,“母后,能让上官婉儿与我一同前去吗?我想跟她……切磋诗文!”

武则天赧然而笑,“好吧,就看在你今日一番孝心的份上,都依了你!”

……

薛府里的风水改造工程仍未结束。吃过了午饭薛绍带着妖儿一起去芙蓉园誊录和背颂“蓝田密码”,准bèi

稍晚一点等朝臣下班回家了,再去拜访薛克构。正要出门时,李仙缘回来了,骑着马都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显然是醉得不行了。

薛绍忙叫两名仆人将他从马上扛了下来,李仙缘迷迷糊糊的看着薛绍,哼道:“薛兄,你……你可知朝中发生了大事?”

“什么事?”薛绍好奇问道。

“郝处俊的门下侍中之位,被裴炎所取代了!”李仙缘呼哧哧的喘着粗气。

薛绍眉头一拧,武则天趁着李治患病的这段日子,迅速果duàn

的拔除了李党死忠郝处俊而提拔起心腹裴炎,这下她在朝堂上的势力更加强dà

了!……现如今不管朝堂之上发生什么,我都只能是一名纯粹的看客!

李仙缘摇头晃脑的又道:“昨夜小生看到了一处奇景,说出来,绝对要比这件朝堂大事更为惊人!”

“还有更惊人的?”薛绍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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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酒色之徒

“绝对惊人!”李仙缘信誓旦旦的说道,“昨夜平康坊,有个怪人花费重金前去捧场张窈窕,却与她坐着下了一夜的双……双陆棋!你、你说,那人该是有多么无能、多么无聊、多么无耻!”

“那你又是怎么知dào

的?”薛绍直摇头,这货真是醉得不行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张窈窕?不就是我前不久轰出去的那个女人嘛,看来她又回了长安重操旧业了!

“小生怎么可能不知dào

?”李仙缘双眼一瞪,义愤填膺,“小生打横了坐在他二人的棋桌旁边,活活的看了一整宿!”

“你更无聊!”薛绍哭笑不得的怒骂。

“嘿、嘿嘿!”李仙缘一阵傻笑,“小生恨不过了就那人说,张窈窕也不过是蓝田公子一名弃妇而已!……于是那人差点就疯掉了,非要跑来拜访一下大名鼎鼎的蓝田公子!”

“你也太无聊了吧,居然还给我招这种破生意上门?”薛绍恨得牙痒痒,真想一把将这个酒囊饭袋掐死才好。

“嘿、嘿嘿!薛、薛兄,你以往和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然小生岂敢把他招来?他、他已经来了,刚刚还跟在后面的!”李仙缘朝后方一指,却不见人,“哟?莫非是醉到憨死半道上摔下了马去?……薛兄,快、快派人去找寻,莫要让他被野狗给叼去了!”

“……”薛绍无语之极,摆摆手叫两个仆人赶紧去找找。心里直后悔,真不该把这个酒囊饭袋招进家里来搞什么风水改造工程。这下好,好不容易摆脱了纨绔膏梁的生活圈子,现在又被人像牛皮糖一样的粘上了。

李仙缘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仆给扛走了,薛绍叫他们把李仙缘扔进澡池狠狠的洗一洗让他醒醒酒,再给他换身衣服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既然是“有客”来访,薛绍也就不便出门了。他叫月奴带着妖儿先去了芙蓉园柳树林,监督她好好的摘录和背颂蓝田秘码。

等了一会儿,出去找人的两个仆人回来了,牵回了一匹马,马鞍上像挂麻袋一样的架着一个身着仕子长衫的书生,正在鼾声大作。

“把他弄下来,扛去和李仙缘一并处理。”薛绍被他身上臭烘烘的酒气熏得直摇头,都懒得上前去看是哪路神仙了。

那人被从马背上弄下来倒是醒了,轮着惺松的睡眼瞟到了薛绍,双手推开仆人,把腰上悬的一把宝剑左挪右撸挂正了一些,整了整零乱的衣冠,冲着薛绍弯腰拱手拜了下来,“吴兴姚元崇,见过薛公子。”

姚元崇一拜下来没站稳一跤就摔了下去。左右仆人急忙将他扶起。

“姚元崇?”薛绍不由得心中一动,上前几步看个真切,好家伙,这都摔到鼻青脸肿了,脸上还糊着很多的泥灰。就他现在这模样,别说是仅仅一面之缘的“相识”,怕是连他亲娘也一下认他不出来。

“怎、怎么,薛公子当真是贵人多健忘,这就不记得姚某了?”姚元崇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三个月前,姚某曾和薛公子一起在平康坊狎妓同醉了一场,醒来时公子的脸上还盖着女人的肚兜呢!”

“行,你别说了。”薛绍连忙上前将他扶稳,再不扶稳又要摔倒了,苦笑的直摇头,“有什么还是等醒酒以后再聊吧!——来人,扶他去沐浴歇息,好生伺候!”

“是,公子。”两名仆人将姚元崇左右扛起,他头一耷,又打起了呼噜。

“这得是喝了多少酒啊!”薛绍直摇头。

但是姚元崇这个人,还真是让薛绍的心里一亮!

姚元崇自称是吴兴人,这可是一个著名的郡望。吴兴姚氏是舜帝的后代,在南北朝时期出了许多的名臣大将。虽然现在吴兴姚氏远比不上汾阴薛氏和闻喜裴氏,但是历史上的吴兴姚氏在大唐时代曾经达到鼎盛,因为出了一个著名的宰相——姚崇。

历史上的姚崇,原名就叫姚元崇。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他为了避讳年号,才改名为——姚崇。

历史上,从武则天末期到唐玄宗开元之治这段最为动荡的时期,姚元崇都是一个极其重yào

的角色,尤其对大唐史上最辉煌的时代“开元盛世”有着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有“救时宰相”之称。

后人有称大唐三百年间“前称房杜、后称姚宋”,房杜是指贞观名相房玄龄和杜如晦,后者就是指开元名相姚崇和宋暻!

不过,历史上的姚元崇是一个大器晚成的角色。

就如同薛绍今天看到他的样子,他可不是薛元超那一类打小就根正苗红行端影正的大儒名仕。年轻的时候姚元崇虽然也有才学但更爱练武,因为他本就出身在一个武将家庭。除此之外和大多数的青年仕子一样,美酒和美女是他的至爱,走马章台醉卧花丛那是常事。

要不然,又怎么会和蓝田公子有了“一面之缘”?

稍后薛绍留在府里照看了一会儿,直到两个酒色之徒全都像死猪一样的睡下了,方才去了芙蓉园柳树林。

走到附近,薛绍听到“咚咚”的木鱼声,抬眼一看,月奴正一边看着密码本一边拿着一个小木鱼在那里敲。妖儿则是背对着月奴离了有三四米远,在那里听。

“哎呀,敲错了,重来、重来!”月奴喊道。

“嘻嘻,月奴姐姐,你好笨哦!”妖儿阴阳怪气的笑道。

“臭丫头,小心我撕了你的破嘴,用心听着!”月奴又重新敲了起来。

薛绍不禁觉得好玩,这两人还真的练起了密码听译,于是也停了下来跟着一起听一听。

因为是简化的摩尔斯电码,所以没有长短音之分。月奴倒是敲得认真,虽然慢了一点,但薛绍隔得稍远也大抵能听个明白。她敲了五个字反复的敲了多遍——妖儿是呆子。

“月奴姐姐是呆子!”妖儿咯咯笑着喊了出来。

“臭丫头,看我不打你!”月奴扔了木鱼就去追打妖儿,妖儿咯咯大笑的满树林乱跑起来。

薛绍笑呵呵的走过去拿起小木鱼,不得不赞叹甚至称奇,妖儿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小妖孽!学东西实是太快、太快了!

“神仙哥哥救命呀,月奴姐姐要打我!”妖儿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

“别闹了,都坐下。”薛绍笑道,“妖儿,刚才月奴只敲了五个字,你却听了四五遍才听出来,实在是太慢了。”

“噢……那我再用心的、狠狠的练习!”妖儿惶恐不安的点点头,马上不敢笑闹了。

“月奴,这个蓝田密码你也必须掌握!”薛绍道。

“啊?”月奴一听,顿时眼睛都直了……苍天啊,不如让我去单挑千军万马!

薛绍把脸一板,“啊什么啊,这点东西都学不会,你还有脸跟着我吗?”

“是,公子,我一定好好学,用心学!”月奴苦着脸,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妖儿嘿嘿的坏笑。

“臭丫头,兴灾乐祸!”月奴恨恨的低骂。

“妖儿,你也别笑。”薛绍正色道,“你身体太瘦弱了,从明天起,每天早起跟着月奴练习武艺,强身健身!”

“呜……我知dào

了!”妖儿的脸也苦了起来。

月奴眉飞色舞,“看我怎么整你!”

“你们两个,务必要将这套蓝田秘码掌握到最熟练的境地,从今天起,每天都要勤加练习,而且不能外传。”薛绍道,“务必要熟练到用眨眼、敲桌子这一类的方式也能顺利的传递和读取信息。要让那些代码完全的印在你们的脑子里,不用思考就能信手拈来!”

“是……”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月奴,你不妨让妖儿给你用催眠的方式,增强对代码的记忆。这样,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好耶!”妖儿高兴的跳了起来,“我又可以玩那个丝线铜钱了!”

“得yì

什么!你要是敢捉弄我,练武的时候我就整哭你!”妖儿忿忿的直翻白眼。

“好了,现在我们来一起完善和熟悉这套,蓝田秘码!”

三人在柳林里学习了一两个时辰,月奴已是头昏眼花都有一点快要吐了的感觉,薛绍才带着她们两个回到家里。

那两个醉鬼还在呼呼大睡,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了。薛绍交待了月奴让她守着家门,自己独自一人去拜访薛克构。

做为出身薛氏一族的高官,薛克构本身也是一名极有名望的大学者。与薛元超相比,他的官职要低去不少性情也随和许多,一向人缘不错。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薛族之内,薛克构都是一个颇受称道的温厚长者。

薛绍先在西市买了两盒好茶叶,准bèi

进献给薛克构。虽说他这样的大儒高官一般都会崇尚两袖清风,但是礼多人不怪,薛绍身为同族晚辈送两盒茶叶算不得多么出格。

薛绍顺道去找了虞红叶。

虞红叶正带着几个女红手艺出众的女子,在赶制文胸。得闻薛绍来访连忙亲自出迎。

薛绍很自然的去查看了一下虞红叶的手工作坊,看来她们的工作进展还算不错,已经有了一批质量不错的成品文胸。

“虞姑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另有事情。”薛绍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薛公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虞红叶拱手拜言。

薛绍微笑道:“我想请虞姑娘姑带上你那一套茶具,与我一同前去拜访户部侍郎,薛克构。”

虞红叶的一手茶艺,堪称不俗;而薛克构最大的嗜好,就是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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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径渭分明

虞红叶听闻薛绍的来意,略微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红叶自然是乐意为公子效劳;但红叶一介商女,不大方便前去造访户部侍郎那样的当朝重臣吧?”

“薛克构是我的族伯,为人谦和温雅很好相处。而且,他最好饮茶。”薛绍微笑道,“所以,只好委屈虞姑娘假扮成我的侍婢了。”

“这有何委屈?”虞红叶嫣然一笑道,“公子天潢贵胄,红叶就是想做公子的侍婢,还求之不得呢!”

“当真?”薛绍促狭的笑了起来。

“……”虞红叶一时赧然,我随口一说,你怎么就能当真了呢?

“看来你不是真心的。”薛绍直摇头,“你逗我玩呢!”

“红叶不敢!”

薛绍正色道:“那你赶紧签一纸卖身楔,从此做我的户婢吧!”

“……”虞红叶哑然失笑,拱了拱手道,“公子稍候,待红叶前去更衣。”

“好。”薛绍呵呵的笑,和虞红叶这样聪明又大方的女子在一起,感觉总是很轻松,随口开个玩笑也不必有任何的顾忌。

稍后二人结伴一同造访薛克构的府第,薛克构正好在家。而且,今天还另有一人前来造访。

来的这人也是一名薛姓子弟,姓薛名稷,字嗣通。

要不说薛氏一族就是“礼乐流范、轩冕显荣”。薛绍这一辈当中也出了不少有名的才子学者,薛元超之子薛曜算是一位,而眼前这位薛稷则是过之而无不及。

薛稷的年纪与薛绍不相上下,知名度也不输与蓝田公子。当然,薛绍是以风流倜傥而闻名;而薛稷,则是以他的才学而著称。现如今长安就流传着一句话“买褚得薛,不失其节”。意思就是,求购褚遂良的书法真迹却得到了薛稷的作品,也算是不丢人了!

薛稷的外公,是大名鼎鼎的魏征。

魏征为官一世两袖清风,唯独收藏了许多虞世南和褚遂良的书法真迹。这些东西传到了薛稷这一辈,可就被发扬光大了。薛稷就以这些墨宝为蓝本对照勤学苦练,现如今他的一笔书法已经尽得虞、褚的真髓。

后人把薛稷和虞世南、褚遂良以及史上著名的楷书大师欧阳询一起,并称为“初唐四大家”。

而且,薛稷还是薛元超的亲侄子。

可以想见,虽然年轻的薛稷如今尚未入仕,但他的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薛绍拜上了名贴之后很快被请进了府里,他带着虞红叶一同来到正堂客厅,见到一名青年正坐在一旁十分专注的潜心作画,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端坐在主位之上。

薛绍刚要上前拜礼,小老头竖起手指在嘴边“嘘”的示意他噤声,并招手让他过去。

薛绍走过去拱手拜了一拜,小老头儿招招手带他一同走到了那名作画的青年旁边,静静的观赏。

那青年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完全没有留意身边的任何变化。下笔有如行云流水,画中之物是仙鹤。

薛绍细看了几眼,还真是栩栩如生神乎其技,堪称传统国画中的精品。

史书有载,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薛稷不仅书法超神,画技也是独领风骚。他擅长描画风水景致,尤其擅长画鹤。

如今看来,的确是名不虚传。

薛绍再打量了一下薛稷的面貌,俊逸儒雅从容洒脱,绝对当得起“帅哥”二字。

薛绍不禁心中暗笑,我薛氏一族的遗传基因是挺不错的!

二人静静的站在一旁欣赏了片刻,薛克构又笑眯眯的冲薛绍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虽然没有一句交谈,但是薛克构的言谈举止都让薛绍感觉到和蔼与亲切。

薛绍拱手而笑的谢过,就在薛克构的下首、薛稷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对廊外招了招手,将虞红叶唤了进来。

虞红叶脱了鞋穿着袜子,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的走进来,俯地长拜行了大礼,然后就在一旁静静的开始煮茶。

开始薛克构还不知dào

薛绍是何用意,甚至老脸红了一红……老夫一把年纪了,就不必你进献美姬了吧?

但一看到虞红叶开始展现她娴熟又优雅的茶艺,薛克构的一双老眼就发亮了,笑容可掬抚髯点头的连连称赞。

至始至终,堂中没人说话。只听到薛稷作画之时偶尔发出的搁笔磨墨之声,和虞红叶的茶炉里发出的煮水咕咕之响。

薛绍安静的坐等。

许久,虞红叶的茶煮好了。

“好茶!”薛稷闻到茶香斗然笔下一停,抬头看了一眼堂中,愕然道,“这……这不是承誉兄吗,何时来的?”

薛克构哈哈的笑:“嗣通作画太过专注,我等都不忍心打扰于你。”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嗣通继xù

吧,就当我们不存zài

好了。红叶,上茶!”

“那小生就失礼了。”薛稷点了一下头,继xù

专注于他的画作。

“给老夫多加三成的盐!”薛克构舔了舔嘴说道。

虞红叶弯腰点头的应过,给薛克构的那杯茶里多添了一些盐,然后进献上去。

薛绍不禁笑了,怪不得老人家常说一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唐人饮茶的习惯比较奇怪喜欢往茶里加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姜片、桔皮、胡椒,加盐算是比较“高端”的了。

薛克构品了一口,面露喜色连着点了三下头,还对虞红叶竖起了大姆指。

虞红叶陆续再给薛稷和薛绍奉了茶,然后就跪坐在了一旁安静的伺候火炉与茶水去了。

薛绍喝了一口,很香很纯的茶水什么也没有任何添加。不由得微然一笑,虞红叶倒是细心,记性也不错。

薛克构喝完了茶,意犹未竟的咂了咂嘴,笑眯眯的对着虞红叶扬起了杯子。

薛绍不禁赧然,薛克构还真是个贪茶的老顽童。虞红叶也有些笑了,马上又给他奉上了一碗。

过了许久,薛克构都喝了六杯茶、上了两回茅侧了,薛稷的画才算完成。薛克构捧起画来细细欣赏,毫不掩饰他的称赞与欢喜之情,“哈哈,老夫总算是求得嗣通的墨宝了!老夫要将它好好和装裱收藏起来,当作家传之宝!”

“小侄献丑了。”薛稷很谦虚的拱手而拜,又对薛绍拜了一礼,“方才小生多有失礼,还望承誉海涵!”

“嗣通不必客气,你我,乃是兄弟。”薛绍微笑的与之回礼。

薛克构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副画,然后坐定下来三人继xù

品茶。

“不知承誉前来,所为何事?”薛克构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侄初入仕途定居长安,特意前来拜访族伯。”薛绍也不绕弯子,说道,“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族伯的照顾与提携。”

“哦,老夫想起来了!”薛克构点了点头,“老夫适才听闻,你已经是检校七品太官令了,对吗?”

“正是。”

薛稷一听,笑而拱手道:“小生恭贺承誉兄步入仕途!”

“岂止是步入仕途。”薛克构笑眯眯的道,“承誉,可能还要娶公主、当驸马呢!”

“哦?”薛稷惊讶的扬了扬眉梢,再度拱手,“那更要恭喜承誉兄了!”

“惭愧、惭愧!”薛绍摆了摆手苦笑道,“薛绍不学无术,也就只能凭借这样的法子混个闲官来当了。”

“呵呵!承誉若能迎娶太平公主,那对我薛氏一族来说也是一件重yào

的大事。”薛克构抚了抚须髯,“不知令兄是否已经知情?”

“天后娘娘已然下旨,召家兄回长安面圣。”薛绍答道。

“嗯……”薛克构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如此,你的烧尾宴也该等你的兄长抵京之后再行操办。”

薛绍一听这语气,看来他还主动对我的烧尾宴上心了,于是道:“小侄今日前来,就是专程延请族伯到时出席小侄的烧尾宴。还请族伯莫要推辞!”

“哦?好啊!”薛克构很爽快的就答yīng

了,呵呵的笑道,“老夫别无所求,哪有好茶,哪里就有老夫!——这名女子是你的侍姬吧,真是煮得一口好茶啊!”

“小女子红叶,拜见薛相公!”虞红叶很乖巧的施礼拜道。

“相公”这个词,在大唐朝代只能是用来称呼宰相级别的高官。虞红叶不露痕迹的就拍了薛克构一个马屁。

薛克构哈哈的大笑:“老夫可不是什么宰相!……这女子煮得一口好茶又如此伶俐乖巧,承誉,你真是御人有术啊!”

“族伯若是喜欢,小侄愿将此女献与族伯,朝夕伺候。”薛绍面带微笑的淡然说道。

虞红叶一听,顿时心里猛的一咯噔……你、你说什么?

“不可、不可!”薛克构连忙摇头加摆手,哈哈的笑,“老夫已是风烛残年,岂能夺人所爱?承誉好意,老夫心领了!今后若得空闲,早晚要到承誉府上讨杯好茶来喝,老夫已是心满yì

足!”

“小侄寒舍,随时恭候族伯的大驾光临!”薛绍拱了拱手,侧目看了虞红叶一眼,只见她低着个头一副尴尬不已十分羞窘的表情,甚是好玩。

薛绍不禁心中暗笑,我知dào

薛克构不会要,才随便说说的做了个空口人情,你紧张什么?

“嗣通,你与承誉是同族同辈的兄弟,他的烧尾宴,你也当去。”薛克构一点没客气的说道。

“谨遵族伯吩咐。”薛稷很礼貌的拱手长拜。

薛绍拱手道:“族伯不说,绍也是一定要请到嗣通前来的。”

“届时,小生就将叨扰了。”薛稷回拜。

寒暄闲聊一阵后,天色已晚,薛绍带上虞红叶告辞而去。

今天薛克构的表现,多少有点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他居然十分主动的提出要参加薛绍的烧尾宴,顺便还捎上了一个薛稷,同时他也并不避讳的谈起了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婚事。看得出来他的态度与薛元超径渭分明——他挺支持这门婚事。

毕竟,仕族与皇家的联姻,向来就是维持与壮大仕族的一个重yào

途径。现今的天子只有一个嫡亲的公主了,若能嫁到薛族,当然是莫大的恩荣,也将带来莫大的好处。

并非是薛元超想不到这一点,而是他的身份和所站的位置与薛克构不同。他的父亲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薛元超就只能和他父亲保持一样的鲜明又坚定的立场——否则,堂堂的天下文宗薛元超,岂不是成了无君无父之辈?

与之相比,薛克构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也没有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顾虑,他更有理由偏向于关注这一场婚事将给薛族带来的好处。

于是,两个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想到这些,薛绍不禁摇头笑了笑,这一场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已经牵扯出了许多人关于利益、立场、派系和理念的斗争。

今后,还将越演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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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祖坟冒烟

薛绍骑马虞红叶乘车,二人到了西市街口就将分道扬镳。

虞红叶下了车来立于旁道拱手拜道:“红叶拜别薛公子。夜路坎坷,公子不如小心慢行。”

薛绍笑了笑,“虞姑娘,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虞红叶眨了眨眼睛,“红叶为何生气?”

“我刚才不是说,要把你献给小老头儿?”薛绍笑道。

虞红叶婉尔一笑,“公子多虑了,红叶还没有那么小器。”

“看来你倒是不介yì

啊!”薛绍摸了摸下巴,调侃的笑道,“依我看,薛克构还是稍稍的老了一点。我这一款的不错,青春正盛十分般配!”

“公子就莫要再拿红叶来说笑了。”虞红叶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

薛绍笑呵呵的道:“今天有劳虞姑娘了,改日再行谢过。”

“公子,请。”虞红叶拱手拜道。

“虞姑娘,请。”薛绍拱手回了一礼,拍马奔去。

虞红叶微微拧眉深看了薛绍的背影几眼,嘴角儿轻轻一扬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微笑,颌首笑了一笑,翩然登车而去。

临近府第,薛绍远远看到月奴站在门外踮着脚尖朝路口盼望,看到马匹她就欢快的迎了上来。仿佛薛绍是离家多年远行万里,好不容易才回了家一趟。

薛绍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回家的感觉,被人期盼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公子,你回来了!”月奴满面春风的迎上来,接过薛绍的马缰,“薛克构没有像昨日那酸儒一样的为难公子吧?”

“没有,他是个很慈祥也很可爱的小老头儿。”薛绍笑了一笑,“那两个酒鬼醒了没有?”

“醒了。月奴叫厨子给他们安顿了饭菜,他们吃完之后正坐在前庭的花圃间闲聊呢!”月奴答道。

薛绍踏进了大门,入眼就看到李仙缘和姚元崇坐在前庭的花圃石桌边,正谈笑生欢。

“二位好雅兴啊,居然还在花前月下。”薛绍笑着走了过去。

李仙缘这个老油条不以为意的嘿嘿直笑。

姚元崇连忙站起了身来,对薛绍拱手长拜,“元崇醉酒无状,叨扰失礼,还忘薛公子恕罪!”

“姚兄不必客气,请坐。”薛绍笑呵呵的坐在了石桌边,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说道,“方才二位聊的什么,好像很开心、很投机?”

“无非是些风花雪月之事罢了。”李仙缘笑道,“我二人同是羡慕薛兄艳福无边。”

“你这样的货色,活该一辈子把九品官做到头。”薛绍没好气的指谪了他一通,转头又对姚元崇说道,“薛某久闻姚兄文武全才,为何不图个出身,谋个官职呢?请恕薛某直言,走马章台醉卧花丛虽然快意,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男人大丈夫,还是要有所建树的。”

“姚兄看到没,小生说得没错吧!”李仙缘笑道,“鼎鼎大名的蓝田公子,当真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姚元崇笑了一笑,拱手欠身道:“薛兄所言即是。其实,姚某不是没想过图个功名出身。但是,现如今的朝堂之上、官场之中,怕是没有姚某的立锥之地。”

“怎么说?”薛绍好奇的问道。

姚元崇略微笑了一笑,因为脸上还有青肿,因此笑容显得颇为古怪,他说道:“其中颇有缘由。有些话,姚某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绍哪能不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这里四面开敞的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于是他站起了身来,“天寒夜露,就请二位到我书房来叙话吧!”

“好!”

三人来到薛绍的书房里分宾主坐下,月奴重新添置了新茶然后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姚元崇说道:“姚某不才,也曾读了一些诗书,练了一些武艺。如今而立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每日寻花问柳醉生梦死,实非姚某所想。”

“姚兄居然已经三十而立?真是看不出来!”薛绍不由得感叹,姚元崇看起来显得很年轻。

李仙缘并起二指对着姚元崇一指,“妖道,采阴补阳!”

三人一起大笑。

姚元崇笑道:“李兄莫要说笑,姚某生平从来不信什么妖魔鬼神,更不修道也不信佛。”

他这一说薛绍倒是想起来了,毛主席都曾经评价姚元崇是伟大的唯物论者、大政治家。这样的宰相,在古代是很少见的。

“不用理他,且说正题。”薛绍倒是对姚元崇此刻心里的想法,挺感兴趣。

姚元崇喝了一口茶,说道:“凡君王用人无非三类,一用贤、二用能,三用忠。”

“不如详解。”薛绍道。

姚元崇点点头,“第三者不必多说,凡为人臣者,忠君爱国是为首要。但有些忠臣却是一味的曲意奉诚只为讨好君王,他们最擅于揣摩君王心意,一切与君王同气同声,或是凭着一技之长谋得圣宠。”

薛绍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姚元崇说的这个“忠”是个中性词,包含了真zhèng

的忠臣和“伪忠臣”。

伪忠臣这一类人历史上比比皆是,比如宋朝凭借蹴鞠而高居相位的高俅,比如历史上的武则天曾经用过的那些面首和酷吏,都是君王因为一己爱憎或是特殊需求而让他们执掌了重权。

君王也是人,有私心和好恶并不奇怪。但如果因此而轻易的赋予了权力,很有可能给一个王朝带来灾难,甚至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

姚元崇继xù

说道:“姚某浅见,贤臣说的就是那种道德高尚、声名显赫、才华盖世、学问精深或者诗文出众的一类臣子。就算他们在治国理政上并无非凡的能耐与高超的建树,君王也必须要让他们立于朝堂之上,以为臣民表率。”

李仙缘嘿嘿的一笑,“显然,你我三人都不在此一类。”

三个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姚元崇继xù

道:“能臣,说的就是务实避虚擅长治国理政的那一类臣子,或者是独擅于某一领域的人才,比如行军打仗所向无dí

的将军,善长审案断狱的刑官,或是像李兄这样的身怀奇术洞悉天机的人。”

“就不用这样刻意编排小生了吧?”李仙缘直翻白眼。

姚元崇呵呵的笑了两声,“这一类人,于国于民大有用处。但他们在道德文章方面,是远比不上第一类‘贤臣’的。自从汉武罢除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历朝历代皆是以儒治国。儒家首重德行。所以,历朝历代的很多能臣往往都要遭受到许多的诟病,或是被身居高位的贤臣打压排挤。除非乱世,能臣方能大展身手一显峥嵘。但是等到乱世平定,能臣又很有可能会要遭殃。比如,留候韩信。”

“高论。”薛绍点头赞许,“治世用贤,乱世用能,说得不错。如果是忠、贤、能三者兼备的极品良臣,史上可就比较少见了。”

李仙缘笑嘻嘻的道:“如此说来,姚兄是自诩奇才能臣。如今太平盛世,姚兄没有用武之地了?”

“李兄取笑了!”姚元崇呵呵的笑了两声,“如今的朝堂之上,尽是豪门大族执掌权柄;官场之内,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于是一片和光同尘。姚某虽是出身仕族大姓,但父辈却是浊流武将官品低微,而且家父仙逝多年家道已然中落,因此姚某并没有祖上荫庇可享。就算是从科考入仕,姚某顶上无人,也难以得到重用。因此,与其做个随波逐流可有可无的小官,还不如自由自在来得洒脱清净。”

薛绍点了点头,“姚兄真是胸怀奇志,宁愿落得个白身,也不愿和光同尘充当一介俗吏。”

“小生就是一介俗吏。”李仙缘不满的左右瞟了瞟他们二人,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们能不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李兄身负异才大隐于朝,又何必装腔作势?”姚元崇笑道。

薛绍一本正经的点头,“诚然如此。”

“好吧,小生不说话了。”李仙缘气鼓鼓的喝茶去了。

“姚兄,薛某愚见,你还是应该入仕。”薛绍说道,“诚然如你所说,朝堂之上尽是豪门大族在掌权,官场之内一片和光同尘。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因此偏激而耿耿于怀,除非我们真的有能力去改变它。否则在此之前,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先去适应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于逆境中崛起,才是真zhèng

的能人。”

姚元崇听得很认真,不由得眼前一亮,“天行健,于逆境崛起……薛公子的话,让姚某有醍醐灌顶之感!”

“时下,大唐虽然也有科举,但却是走了偏锋。”薛绍说道,“许多有出身、有门路的学子,先向朝中的大臣硕儒投了行卷,只要递出的诗作文章尚可入眼,暗中已经是榜上有名,只要不出意wài

,等着考试一完就能被朝廷录用。寒门学子想要和这一类人竞争,无异于痴人说梦。另有许多人哪怕不学无术,只因父辈是四五品以上的通贵高官,就能享shòu

家门荫庇而入仕就官。朝堂之上官场之内,有许多这样的‘恩荫’。这样一来,豪门仕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日渐壮大。寒门士子,的确是很难斩露头角。”

说到这里,薛绍笑了一笑,“我河东薛氏,就是这样的仕族。如今薛族大旺,担任大小官职的人不可胜数。其中,不乏像我这种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的纨绔膏梁。”

李仙缘和姚元崇都笑了。

“薛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谓见识远博心胸宽广,姚某敬佩!”姚元崇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如此,薛兄也就不难理解,姚某为何不肯做官了。”

“因为你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人,你没有祖上恩荫和名师门第,也没有诗文盖世、才华横溢的名声。如今这样的世道你很难出头,以你的个性也不愿意和光同尘随波逐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生逢乱世那必然是大有成就。”薛绍心想,史上评价你不就是“救时宰相”么?

“知我者,薛兄也!”姚元崇眼睛一亮拱手拜道,“姚某与薛公子,真是相见恨晚!”

“不晚。”薛绍微然一笑,“现在这个日子,正好。”

姚元崇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李仙缘啧啧的道:“姚兄,你撞大运了!你难道还听不出来,薛公子打算提携你一把?”

薛绍笑呵呵的道:“姚兄,你去参加今年的春闱科考吧!我把你的文章推荐给我的族伯户部侍郎薛克构。让你也投个行卷,成为他的门生!”

“这!……这让姚某,如何生受得起?”姚元崇十分的意wài

和惊讶。

“大丈夫不拘小节,姚兄你就快快拜谢薛公子的知遇之恩吧!”李仙缘伸出双手抓住姚元崇的双腕让他拱手来拜,哈哈的笑道,“小生掐指一算,姚兄的祖坟之上一片霞云笼罩,已是冒了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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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人各有志

当夜,姚元崇就找薛绍把书房借来一用,彻夜未眠的埋头于笔墨尽情挥毫,写下了一篇数千字的文章。既不是“黄河远上白云间”那样的诗句,也不是子曰非也那样的儒家经典论述,而是一篇针对如今大唐社会各个阶层与角落中存zài

的大小时弊,而提出的论证观点与解决办法。

次日黎明天色初亮,李仙缘早早的起了床准bèi

去皇宫应职,见到姚元崇拿着一篇纸稿在二进院的院子里回来的踱步。

“姚兄彻夜未眠?”李仙缘上前道。

姚元崇笑着点了点头,“薛公子高义,许我去投行卷。春闱科考的日子不远了,姚某连夜写好了一篇文章。现在却在犹豫,是否应该把文章拿给薛公子?”

“这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你还用得着犹豫吗?”李仙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姚兄能否把文章给小生看看?”

“李兄请看。”姚元崇并不避讳直接把文章给了他。

李仙缘拿起文章看了一阵,脸皮儿都抽起了筋来了,把文章一合,说道:“姚兄,有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以一介白身写出这样的东西,让那些在职的官僚怎么想?……好吧,就算本朝广开言路书生也可议政。但你还在文中议论仕族豪门把持庙堂和地方权柄的弊端,建议朝堂公正科考以优良取仕——你这是要搬起石头,先给薛公子和薛克构他们来一下吗?”

姚元崇缩了缩脖子,表情尴尬的咧嘴苦笑了两声,“所以姚某才犹豫啊!”

李仙缘挠了挠脸,直摇头。心说看来姚元崇没打算借着薛绍这根高枝混个官职就算大功告成。如果这篇文章能够被薛克构看中,那他才会甘心去做薛克构的门生;如果能被朝廷采纳,他才会甘心去做这个官!

姚元崇这个人,真是孤傲得紧哪!

“不行,重新写过!”李仙缘拿出了“官”的威风,板着一张臭脸把纸稿折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兜里,拍了拍胸脯,“你这不是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吗?你这不是要辜负薛公子的一番好意吗?”

“李兄,请你把文章还我!”姚元崇可怜巴巴的伸出手。

“不给!你去好好写两首诗辞赋篇交给薛公子,去把行卷给投了!”李仙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姚兄你听我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要大刀阔斧的有所做为,也等你具备条件了再去谋划啊!现在这种时候,你瞎折腾什么?”

说罢,李仙缘一甩手,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喂、喂!李兄!……”姚元崇连忙去追。

薛绍站在自己的卧房窗户边,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外面的这一幕直发笑。

这两个放荡不羁的损友,其实还都称得上是“妙人”。

李仙缘虽然是一个贪财好色又爱吹牛胡说的“屌丝歪才”,但他在玄学方面还是很有造诣的。而且薛绍觉得,李仙缘这个混蛋精得跟鬼似的,但平常很能装傻很能藏拙。

姚元崇则是一块正材,但不是根正苗红的那一种。如果是一般的人得到了贵族的青睐提拔,早就欢天喜地的跪倒在地抱大腿了。可是他偏就不愿曲意奉诚。

那篇文章薛绍虽然没有看到,但从他二人的交谈中可以猜到一二,其中甚至有对薛族不利的东西。

薛绍觉得,如果我要站在私心的角度上讲,这个姚元崇真是“不识抬举”;这或许,就是姚元崇以前一直不肯为官、或者说无法入仕的原因——哪个大臣硕儒愿意收下这种不识抬举又不安份的门生呢?

但如果站在公心的角度上来说,姚元崇还的确是在为国家着想,想干一番真zhèng

的事业。但是姚元崇现在毕竟还不在“体制”之中,他的一些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别说是姚元崇了,就算是大唐的几代帝王,也不是想解决门阀对政治的陇断,那就能解决的!再者,假如哪一天在他姚元崇的带领之下吴兴姚氏也成为大仕族了,他又将如何呢?

理想与现实之间,往往有着巨大的差距。历史的演变与时代的造就,自有他的内在自然规律。所以薛绍对姚元崇的政见和主张倒是并不担心和敌视。不过反过来一想,大臣硕儒不会收姚元崇,但有一种人会收。

治世帝王。

李仙缘这个“汉奸”,今天肯定是要进宫去见天后汇报一些关于“准驸马”的情况了。那篇文章被他揣进了兜里,稍后会不会出现在天后的御案上呢?

薛绍决定,不干预这件事情了。

如果李仙缘不把文章递上去,薛绍当然就没有必要去点破。水至清则无鱼,“难得糊涂”也适用于朋友之间的相处。

如果李仙缘把文章递了上去,最好。

因为现在的天后要想成为将来的武则天,她就必须要破除现有的势力格局、打破仕族门阀对权力的垄断——历史上的武则天重开科考并且发明了用“蒙头糊名”的形式隐藏考生的姓名来进行匿名考试,甚至开创了史无前例的武举科考,就是想要广纳贤才多从寒门取仕。

目的是否达到了先不说,至少武则天有这个政治需yào

。虽然现在武则天现在还无法做到这些,但她肯定早就意识到了姚元崇所提的这些问题——连布衣姚元崇都能想到这些问题,身为国家执政的天后能想不到吗?

如果看到这篇与她心意暗合的文章,武则天肯定会心中大悦。以武则天一惯的行为准则和用人思路来说,将来姚元崇或许就能收获重用。

薛绍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去了马球场煅炼身体,看到妖儿正蹶着小屁股蛋子,在那里两腿瑟瑟发抖的蹲马步。月奴则是在一旁练剑,冷嗖嗖的瞟着妖儿以防她偷懒。

薛绍走过去笑道:“妖儿,感觉怎么样?”

“腿、腿好疼,屁股也疼了!我、我蹲不住了,我想坐下来!”妖儿可怜巴巴的哼道。

“不可以。”月奴没好气的斥了一声,点燃了一根香插到了妖儿的屁股下面,凶巴巴的道,“你要是敢坐下来,就烫花你的屁股!”

“呜呜,神仙哥哥,月奴姐姐她欺负我!”妖儿哭诉着告状。

薛绍笑着摸了摸妖儿的头,“月奴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不过,还是循序渐进吧,一下不要练太狠,不然容易伤到了。”

月奴点头,“公子放心,月奴心中有数。”

“呜呜,你就是要报负我!”妖儿撇着嘴哭诉道,“你恨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咬了你的胸脯!”

月奴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臭丫头,你想作死吗?”

薛绍大笑了几声,跑去练体能了。

姚元崇终究是没把文章从李仙缘那里抢回来。

灰头土脸的晃荡到了马球场这边,姚元崇远远看到薛绍正在那里跑步。挠头,皱眉,走来走去,纠结了好一阵不知dào

该怎么跟他说。最后,姚元崇还是跑回了书房里绞尽脑汁搜罗枯肠的写下了两首诗。

煅炼洗漱完毕之后,薛绍请姚元崇来一起吃早餐,姚元崇将诗作拿给了薛绍。

薛绍看了看,说实话是挺一般的,至少比他学生时代背过的那些李白杜甫等人的诗作差了不止一筹。

“好,我收下了。姚兄自己去好好的准bèi

春闱考试。”薛绍也没有多说。

姚元崇的脸色很尴尬,“这个……薛公子,不如还是不投这行卷了吧?姚某的才学如何,自己心中有数。作诗比赋,还真不是姚某所长。”

“我看挺好的,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心说有什么关系呢?很多投行卷的人还叫他人捉刀代笔呢!除非你是真想成为名扬天才的诗人才子,否则,就是走个形式。

说穿了,行卷投的不是诗赋文章,投的是背景门第和人脉关系。

姚元崇直挠头,咧牙,苦笑,“姚某……实在是太惭愧了!”

“英雄莫问出处,没什么好惭愧的。如果姚兄真有才能,将来做出了政绩自然能够让人信服。”薛绍道,“汉朝的卫青还出身奴隶呢,要不是她姐姐卫子夫碰巧被汉武帝看上了,卫青能有机会成为一代名将吗?”

“唉!”姚元崇苦笑了两声,拱手对薛绍拜道,“那姚某,就愧领薛公子的大恩了!”

“客气。”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你我可是一被子的朋友啊!”

“呃?”姚元崇愣了一愣。

薛绍笑道:“同盖过一床被子嘛!”

“哈哈!薛公子真是风趣!”姚元崇的脸臊得直发烫,心说我还没有盖过张窈窕的被子呢,只是和她下了一夜的双陆棋!……咳、咳!

皇城,宣政殿御书房里。

武则天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嘴角轻轻微扬露出一抹诡奇的微笑,“你是说,薛绍并不指望攀附他的族老前辈,却想去亲近裴行俭?”

站在堂中的李仙缘拧眉摇了摇头,“微臣只能是将薛公子的原话转述给天后娘娘来听。具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嘴巴倒是很严实。”武则天似笑非笑。

“不不,微臣把听到的全说了,不敢有半点隐瞒!”李仙缘慌忙道,“但微臣总不能将一些凭空的猜测,拿来秉报给天后娘娘啊!那岂不是混淆视听又卖友求荣?”

“这话倒是在理。”武则天轻轻的点了点头,拿起御案上的一篇文章朝李仙缘一扔,“将这篇文章拿回去,交给薛绍。不必让他知dào

,本宫看过了。”

“是。”李仙缘捡起文章,拱手而拜。

武则天停顿了一下,说道:“裴行俭伉俪恩爱。他的夫人库狄氏爱吃鱼,尤其是裴行俭亲手钓来的鱼。”

李仙缘眼睛一亮,“微臣知dào

了。”

“下去吧!”

李仙缘退了出去。

武则天表情玩味的笑了一笑,对身边道:“婉儿,这个薛绍为什么一门心事想要从戎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道:“天后娘娘,婉儿只能说,人各有志。”

武则天“嗬”了一声,“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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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曲江垂钓

春雨迷濛有如妙笔,给芙蓉园的楼台宫厥涂上了一层宛如淡墨的新色。曲江池水微波荡漾似有清烟弥漫,堤岸上杨柳扶风形如佳人漫舞。

曲江池,芙蓉园,春日赏百花夏季观垂柳,秋夜赏明月冬季品雪晴,一年四季美景醉人。

池中的鲈鱼,更是一味佳肴。在食不厌精的唐人菜谱上,“南鱼北羊”最是珍贵,对鱼的吃法则是最为讲究,除了常见的煎蒸烤煮,还吃生鱼片。白居易就有诗句“鱼鲙芥酱调,水葵盐豉絮”,用来形容把鱼切成了丝鲙再沾了芥末来吃。在大唐的宫廷菜肴中,鱼鲙丝也是一道重yào

的名菜,而且要厨师手执双刀在席间现场表演,“无声细下飞碎雪”,鱼片要切得像雪花一样的细薄,技艺之精湛和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关中两京的鲜鱼不如南方水乡那么多产,自然更加珍贵。曲江池皇家园林里倒是养了不少的鲈鱼,但不允许渔民前来捕捞,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拿着钓竿来曲江池垂钓。

当然,绝对不可能是平民。

细雨淅沥,薛绍打着一把油纸伞,手执一根绿油油的竹钓竿拎着一个马札(小矮凳子),脚下的人字木屐踩在石桥上咯噔、咯噔的作响。

听着木屐的声音,薛绍心中不禁有点感慨。许多原本属于大唐的东西,比如横刀,和服,建筑,文字,生鱼片甚至三省六部的建制,包括这种人字木屐先后都传到了日本被他们学习和模仿并完好的保留了下来。在我们华夏的大地上却反而少见,甚至被大多数的人遗忘了。以至于有人看到贴花钿、点朱唇、穿木屐、梳仙髻的大唐仕女扮相,还以为那是在模仿日本人。

薛绍摇头笑了笑,我们总是善于阉割和遗忘自己的传统文化,同时又会把别人从我们这里学去的东西当作异域精萃来欣赏。

这很讽刺,也很无奈。

妖儿戴着一顶很大的斗笠像是一根筷子顶着一个茶碗,赤着一双脚丫儿,左手提着鞋右手拎着一个小木筒走在薛绍的前面,一蹦一跳,用她带着几分稚气的干净嗓音吟诵着一首白居易的诗篇——“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薛绍呵呵的轻笑,妖儿是江南人,所以我教她这首诗。不以图名谋利为目的的剽窃,应该不算特别恶俗吧!

透过迷濛的细雨,薛绍看到石桥尽头的前端与柳堤相接的拐角处,有两个身影。一个魁梧而高大穿着一身蓑衣站立着,打着一把伞;另一人身着灰色布衣蹲在伞下,身前有一根绿色的竹竿横在水面之上。

薛绍微然一笑,半吊子神棍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情,今天裴行俭还真的来这里钓鱼了。

妖儿欢快的走在前面,薛绍从容缓步的走得慢了一些,妖儿瘦小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了,只看到一顶与她身材不合的大斗笠,听到她在反复的吟诵那首诗。

薛绍告sù

她,这首诗描述的江南水乡的景致。于是,从小在洞庭湖畔长大的妖儿,就一直将它挂在嘴边了。

妖儿走到了石桥的尽头停下步子等薛绍,那两个人都扭头来看着她。蹲着的那个站还起了身来,对妖儿道:“小姑娘,这首诗是你作的吗?”

声音略显苍老,却通透且雄浑。

妖儿抬手朝薛绍一指,“是神仙哥哥教我的!”

“神仙?”那二人都朝薛绍一看。

薛绍打着伞慢慢的走过来,“妖儿,不得无礼。”

“噢!”妖儿连忙放下手中的鞋子和小木桶,还摘下了斗笠,拱手对着桥下的两人拜了一拜,“回长者话,这首诗作是我家神仙哥哥教给我的!”

“呵呵,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桥下的两个人都笑了。

薛绍走得近了一些,桥下的两人都看着他。薛绍双手拿着东西,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初次见面,点头之交。既不谄媚也不失礼,恰到好处。

桥下的两人也都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薛绍看到,穿蓑衣的高个子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貌不惊人,安静到木讷,腰上悬的不是富丽光鲜的书生饰剑,而是一把茶色木鞘、麻布裹柄的老旧横刀。

这把刀就像他的人一样,朴素而简单,但绝对是一把杀人饮血的快刀。

他的气质,让薛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以前在特种部队里的战友。

伞下的那名老者,灰发灰须笑容可掬,穿一身边缘毛糙卷曲的灰色布衣,脚下一双沾了许多江泥的搭耳草鞋。但是,但凡稍有眼力的人都不会把他视作一个平民家的老头子。用后人的话来形容,眼前这位老者“将才文雄,凛然英风”。就算他站在一群比他高大健硕的人当中,就凭这卓尔非凡的气度,必然鹤立鸡群。

儒将之雄,裴行俭。

薛绍踩着木屐“咯噔、咯噔”的从堤岸上走过,在离裴行俭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停下,选了一块较大的石头搁放马札坐了下去,上饵,抛钩,开始垂钓。妖儿把小水桶放到了薛绍的身边,好奇的用树枝去捅小瓦瓮里的蚯蚓玩,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咯吱的大笑。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一站一蹲安静的垂钓,如同江岸边的两尊石塑,与周遭的环境融作了浑然一体。

钓鱼是一个很需yào

耐心的活儿,沉不住气的人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薛绍向来就沉得住气,裴行俭显然也是。

活泼好动的妖儿显然对钓鱼提不起什么兴趣,她玩了一阵蚯蚓就光着脚丫儿去江边踩泥巴了。薛绍吩咐几声让她小心不要落水,妖儿咯吱吱的笑,一边吟念着“日出江花红胜火”,一边朝裴行俭那边玩了过去。

薛绍微然一笑,裴行俭应该会喜欢妖儿,至少不会将她轰走。裴行俭的元配夫人和子女早年全都过世了,现在的夫人是续弦,生的几个儿子都还很年幼。

他曾经有女儿,但现在没有了。

妖儿提着裤管踩着稀泥玩到了裴行俭那边,笑嘻嘻的看着裴行俭。

裴行俭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扭过了头来也笑眯眯的看着妖儿。

“老者,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公!”妖儿咧着嘴儿笑道,“他就像你一样的老,胡须很长是灰白色的,脸上的皮也都皱起来了,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哦,是吗?”裴行俭抚了抚胡须呵呵的笑,“那你外公,他人呢?”

“两年前就死啦!”

裴行俭身边的那青年表情一滞,随即苦笑。裴行俭则是哈哈的笑,“哎呀,看来我这糟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喽!”

妖儿笑嘻嘻的走到裴行俭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的鱼桶,咯吱吱的笑,“这是鲈鱼吗?好小噢!”

“很小吗?”裴行俭笑道,“这都有一筷子长了,算是大的了!”

“太小了。”妖儿摊开她的双臂,认真的道,“我们那里的渔民打鱼,经常打起这么大、这么大的鱼!”

“哈哈,真的吗?”裴行俭再度大笑,笑声爽朗又苍劲,“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哪?”

“我是岳州人。”妖儿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有八百里云梦泽,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大鱼!”

“哦,那就难怪了。”裴行俭笑呵呵的点点头,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说道,“你刚才吟的那首诗是在忆说江南吗,很不错嘛!”

“那当然。神仙哥哥教我的!”妖儿眉飞色舞,无比自豪。

裴行俭呵呵的笑了两声,“你自己会作诗吗?”

“不会,我只会背诵。”妖儿摇了摇头,“我可以背很多很多的书!”

“那你背一点来给我听一听可以吗?”裴行俭笑道,“你若背得好,我就给你买糖吃。”

“我有呢!”妖儿说罢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拿出几枚桔黄色的芝麻松子糖,翘起兰花指儿蹑着两枚手指拿起一颗,笑嘻嘻的道,“月奴姐姐给我买的,可好吃了!”

“嗬嗬,你还随身带着松子糖呢!”裴行俭笑得更乐了。

“我给你吃,你背书给我听好吗?”妖儿笑嘻嘻的往前一递。

那青年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拦,裴行俭瞟他一眼,青年连忙退下,低眉顺目的站着就像他从来也没有动过一样。

“好啊,我这老头子好多年都没有吃过糖喽!”裴行俭笑呵呵的把嘴伸了过来,一口将那颗芝麻松子糖吞了过去。

“咯咯!”妖儿大笑,“你的口水都弄到我手上了!”

“哈哈哈!”裴行俭放声的大笑,夸张的用力咬着糖吧唧作响,“好吃,好吃!”

薛绍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不由得微然一笑,谁能想像得到眼前这个在小女孩儿的嘴上贪婪咬糖的老头儿,是一个挥袖间白骨满疆场的儒将之雄呢?

“你吃了我的糖,要背书给我听噢!”那一边妖儿在说道。

“好啊!”裴行俭拍着腿哈哈的笑,“那我背几篇论语给你听,怎么样?”

“论语有什么稀奇的呀,我八岁的时候就全部能背了!”妖儿拿了一颗芝麻松子糖放进嘴里,吮着手指咂着嘴儿,“学而时习之,不亦糖糖乎?有朋至远方来,不亦糖糖乎?”

“什么,不亦糖糖乎?”裴行俭愕然又好笑。

“这都不懂呀!”妖儿像一个学馆里的老博士那样,扬着手指一板一眼的认真讲解道,“吃糖最开心了,所以叫——不亦糖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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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着实厉害

裴行俭和那青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显然,他们不是那种古板教条的老夫子,不然肯定要吹胡子瞪眼的大骂妖儿滥改儒家经典了。

薛绍也笑了,妖儿真是越来越耿直了,怕是受了月奴的影响。她这样的耍起宝来,对裴行俭的杀伤力可就太大了一点。

“《离骚》你会吗?”妖儿一点儿不在意他们的大笑,一边吮着手指吃着松子糖一边说道,“不如你就背这个给我听吧,因为我是楚人!”

薛绍笑着摇了摇头,用脚下的木屐在大石头上敲击了起来。嗒嗒嗒,嗒嗒嗒,声音清脆传得悠远。妖儿一听到这声音,表情一下变得认真又凝重起来,站了起来认真的听着,聚精会神。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很好奇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妖儿听了一会儿,吐了吐舌头,连忙站直了身体正儿八经的对着裴行俭拱手拜了下来,“尊长恕罪,小女子方才太过失礼了!”

“咦?”裴行俭好奇的看向薛绍那边,他自然也听到了木屐发出的敲击声。

妖儿怯怯的回头看了薛绍一眼,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道:“神仙哥哥在骂我呢,他用木屐敲来四个字——目无尊长!”

裴行俭和那青年愕然对视了一眼。

惊诧!

大唐的军队里有鼓点号角,金铙旗帜,哪怕是没有从过军的人都知dào

,这些都是军队用来传播信息的工具。

可是,这些传递办法都是简单粗糙而且固定不变的,比如擂鼓冲锋鸣金后退。裴行俭还真没见过有什么办法,能够把具体的“字”通过敲击的办法来传递!

嗒嗒嗒,嗒嗒嗒,薛绍的木屐在继xù

敲击石头。

妖儿嘻嘻的一笑,又拱手拜了一记,说道:“小女子不学无术,尊长千万不要怪罪!应该是——不亦乐乎!”

“这也是那位神仙哥哥敲过来的字?”裴行俭惊讶的问道。

“是呀!”妖儿乖巧的点头,“四个字,不亦乐乎!”

“尚书,这不可能吧!”寡言少语的青年,终于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尚书?”妖儿眨了眨眼睛,表情当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好像是官名噢!很大的官!”

“不是不是,他在叫我叔叔呢!”裴行俭笑眯眯的挥了挥手,示意妖儿蹲到他身边来,说道:“小姑娘,你怎么知dào

那位神仙哥哥的敲击,代表的是什么字呢?”

“不能说。”妖儿一本正经的道,“不然神仙哥哥会打我屁股的!”

裴行俭哑然失笑,“这是那位神仙哥哥想出的办法吗?”

“对呀!神仙哥哥可聪明了!他教我好多好多的东西!”妖儿说道,“他教我吟诗,学算术,练武,还有这种蓝田秘码,可好玩了!”

“蓝田秘码?!”裴行俭和那青年异口同声的低声惊道。

“对呀!”妖儿笑嘻嘻的点头,“他还教了我一种特别好玩的丝线铜……”

说到一半,妖儿慌忙捂住嘴,面露惊慌之色。

嗒嗒嗒,嗒嗒嗒……

“不好了,神仙哥哥生气了,我要回去啦!”妖儿急忙站起来,冲裴行俭弯腰拱手的拜了下来,“拜别尊长。”

裴行俭一脸笑容的点了点头,又饶有兴味的看了稍远处的薛绍一眼,说道:“小姑娘,你明天还来吗?”

“我要是来,你就背《离骚》给我听吗?”妖儿说道。

“好,一字不漏的全部背给你听!”裴行俭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军队里发号施令一样。

“嘻嘻,一言为定!”妖儿欢喜的点头,“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外公,我可喜欢我外公了!如果神仙哥哥明天再来钓鱼,我就央求他带我一起来,我给你糖糖吃!”

“好,一言为定!”裴行俭呵呵直笑,“能有糖糖吃,不亦糖糖乎?”

“嘻嘻,我走啦!”

提着裤管踩着稀泥,妖儿回到了薛绍的身边,嘿嘿的笑,“神仙哥哥,你别生气好吗?我刚才不是故yì

的!”

薛绍笑了一笑,“那位老人家约你明天再来吗?”

“是呀!我想听他背《离骚》给我听!”妖儿认真的说道,“我外公当年最喜欢《离骚》了。我虽然也能背,但有好多好多不懂的地方。我想向他请教呢!”

薛绍不禁好笑,你倒是自来熟,也不问人家是谁,花一颗糖就要请他做你的便宜老师——那可是当朝身兼文武三品双职的礼部尚书和检校右卫大将军、刚刚带着十几万军队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唐元帅!

“神仙哥哥,我们明天再来钓鱼,好不好嘛?”妖儿眨巴着乌黑圆溜的一对儿大眼睛,小声的央求道。

薛绍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是好,但你得负责挖蚯蚓。”

“好耶!”妖儿欢喜的咯吱笑了起来,“我叫月奴姐姐帮我一起挖,她力qì

好大的,一会儿就挖好了!”

“月奴才不会帮你干这种事情。”

“她要是不帮忙,等她被丝线铜钱弄得睡着了,我就咬她的胸脯!……白花花圆乎乎的,像刚出锅的大肉馒馒!”

另一边,打伞的青年也蹲了下来,在裴行俭耳边说道:“尚书,这个小童儿方才听到木屐的敲击声就能知dào

是什么意思,甚至是哪几个字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莫非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

裴行俭手执钓竿平静的看着水面,淡淡道:“她没说谎。”

青年的表情略微滞了一滞,默然的点头。

有件事情别人或许不大知dào

,但青年跟随裴行俭身边多时,他是肯定知dào

的。那就是,裴行俭洞悉阴阳、精通相面识人之术。有这样的阴阳奇术傍身,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小童儿还有可能骗得过裴行俭么?

裴行俭最为著名的一次预言,当属给王勃相面批命。

王勃是著名的神童,六岁就能下笔成文,十岁通六经,十六岁被当今陛下召入禁中对策而深受赏识被封为散朝郎,并成为前太子李贤的伴读。

就在王勃名扬天下被世人所称道的时候,裴行俭却说王勃轻浮急躁卖弄夸耀,非但做不到大官,还会早早夭亡不得善终。

果然,年仅十八岁的王勃因为一篇轻佻讽刺的文章激怒了皇帝李治,被逐出李贤的王府。过了四年他才好不容易混到一个远州参军,却又杀人犯法,运气好遇到天下大赦才捡了一条性命,他父亲却因为而受到连累被贬了官。

五年前,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勃,意wài

溺水而亡。

除了对王勃的这一次“铁口直断”,裴行俭还给许多将军大臣相过面,大多都是隐而不言或是密而不传,但无一不应验。这些年来,由裴行俭举荐提拔的文官武将已是数不胜数,许多人已是官至五品通贵以上。

裴行俭的“阴阳识人”之能,或许不像他的文治武功那样著名,但却是一件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

“如果用那样的击敲之法,传递军中的信息,当如何?”裴行俭突然说道。

青年的眉头略微紧了一紧,“军中向来有鼓角旗语或是快马斥侯往来传递消息。鼓角简明,但所能传递的信息不多,而且容易被敌军认穿;旗语繁琐,视线以外不可得知;斥侯倒是能够精准的传递消息与命令,但容易因为斥侯的个人安危或是马匹的优劣快慢而误事。”

“战场讯息瞬间万变,如果有一个精密而迅捷的方法来传递军情与命令,大军的指挥就能更加得心应手。各军行动迅速敏捷有如人的四肢一样收发自如,那样,无疑将胜算大增!”裴行俭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还有,方才那个小童儿当着我们两个大人的面接受讯息而不被识破,而且那个信息的传递居然能够精准到每一个字!如果我们的军情传递也用上这样的技巧,那就根本不用担心军情泄露了。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着实厉害!”

青年的表情微然一变,“着实厉害”这四个字,可是很少从裴尚书的嘴里说出来的。

“要不末将去把那青年郎君请来一叙?”青年道。

裴行俭微笑的摆了摆手,“暂时不必。”

“是。”

裴行俭抚了抚须髯,意味深长的眉梢轻扬微微笑了一笑,突然双手抓竿奋力一提,竹竿一下就被拉弯了,柔韧的钓竿尖头猛然往水底一沉!

“上钩了!大的,一条大的!”

傍晚时,雨停了。

妖儿提着鞋子扛着竹钓竿,欢天喜地的赤脚小跑在曲江池柳堤岸上,“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薛绍踩着木屐嘎噔、嘎噔的走在后面,呵呵的笑,看了一眼手里提的水桶,收获真不错,六条鲈鱼,平均一斤左右。

裴行俭钓得更多,还有一条四五斤的大鲈鱼,于是早早的满载而归了。

薛绍心想,我务必要赶在我大哥来长安正式和二圣商谈婚事之前,和裴行俭搭上关系。最好是,在烧尾宴的时候请到裴行俭到场。另外,如果婚事真的谈了下来,在成亲之前,我务必要出去打上一仗混一点军功在身,先入为主的塑造起一个“将军功臣”的形象,而不是吃软饭的花瓶男。

否则把婚一结,“驸马”的身份将是一个极大的桎梏,我再要去干这些事情,可就非常的不方便了。

时间紧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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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应运而生

月奴叫火房大婶烧好了一大锅热水,站到了前宅正堂的屋檐下,翘首而望。

“天色将晚,公子出去钓鱼也该回来了。”

正堂里,李仙缘和姚元崇正在对席而坐下围棋。月奴往屋里瞟了一眼,既不冷漠也不热情,面无表情。

以往的薛府里总有许多的纨绔膏梁搞得一片乌烟瘴气,一连半个月的醉生梦死花天酒地那都是司空见惯。相比之下,如今有两个人安静的坐着下棋,真算得上是高雅而清净了。

不过月奴很不喜欢那个李仙缘,总是夸夸其谈还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好几次想要一剑捅他个透明窟窿。

“我说姚兄,你这行卷也弄得太草陋了吧?”李仙缘一边下着棋,一边说道,“别人投行卷,都是把自己的多篇诗赋整理而成诗集,用上好的萱纸卷轴工整誊写,字词之间还须得多种避讳。此外,还要另附书信拜贴一封,以显诚意与谦恭。你倒好,草草的写了两首诗就算完了?”

姚元崇捏着一枚棋子定在了棋盘的上空,苦笑,“姚某平日里很少作诗写赋,到哪里去编那诗集?”

“落子、落子!君子岂能举棋不定!”

姚元崇被他一催,匆忙一子落了下去。

李仙缘嘿嘿直笑,“你输了!”

“李兄太奸诈了,这是故yì

乱我心神啊!”姚元崇很忿然。

这时妖儿撒着脚丫朝正堂跑了过来,“我们回来啦!有鱼吃喽!神仙哥哥钓了好多的鱼!”

薛绍刚刚走到了府门外。

“你给我站住!”月奴对妖儿大喝一声,直皱眉头,“满地稀泥你乱跑什么,看看你,脸上都是泥了!快跟我去洗洗!”

“噢!”妖儿应了声,把鱼竿、鞋子、斗笠都放好,正要一脚踏上台阶,月奴一把提住妖儿的腰带,托着她的腰一抛一扔,妖儿像只小鸡一样被抛得飞了起来。月奴双手凌空使了个九天揽月将她抱住,扛在了肩膀上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满脚是泥,到处乱踩!”

“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妖儿踢着脚丫一阵惨叫。

“别吵,泥巴童儿!”月奴扛着妖儿,大步就走。

屋里的李仙缘和姚元崇眼睛都直了,太神勇了!

薛绍提着鱼桶走了过来,坐在了屋檐下准bèi

换鞋,“二位聊些什么呢?”

“正聊起姚兄的行卷之事。”李仙缘说道,“小生觉得才两首诗,实在太寒酸了。不如就让小刀来捉刀代笔,给姚兄添上两首吧!”

“就你?”薛绍和姚元崇一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瞧不起人吗?”李仙缘脸色一正,清咳了一声作沉思状,良久,点点头,“听着!”

“天上下了雨,地下好多水;出门钓鱼去,回来一身泥!”李仙缘啧啧的道,“怎么样,文采斐然吧!”

薛绍和姚元崇都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月奴担着一盆水走了过来,在薛绍面前跪坐而下,“请为公子浴足!”

“好。”薛绍脱了木屐踩进水盆里,水温刚好。下雨天的赤着脚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泡一泡还真是舒服。

“哎呀,触景有感,小生再来一首!”李仙缘啧啧的道,“公子两腿泥,美人一盆水。素手轻且柔,郎情妾有意!”

“哈哈哈!”

月奴脸上一红,恨恨的剜了李仙缘一眼,再胡说八道,一剑戳死你!

李仙缘被她瞪得浑身一寒,“嘿嘿,小生献丑了!”

“你那丑,还是少献一点为妙。”薛绍笑道,“不学无术的九品俗吏,我都不知dào

你这官是怎么混来的!”

“开玩笑,小生可是举明经考上的!”李仙缘脸色一正,说道,“帖经墨义,岂是等闲!”

“原来李兄还是举明经入仕,失敬、失敬啊!”姚元崇拱手拜了拜,笑道,“本朝科考最重进士与明经。进士着重于诗赋文章,明经着重于贴经墨义。姚某,也只能去考明经科了。”

贴经墨义,是指明经的考试方式。

贴经,就像是现在考试当中的“完形填空”,将经书当中的某一段遮住只露出三五个字,然后让考生将这一段补写完整。

墨义,就像是“名词解释”,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糖糖乎”这一段论语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典故,一一说明解释清楚。

当然,举明经也不代表完全不看重诗赋,至少可以当作是“特长加分”。

这样的考试规则,在现在的高考也仍在沿用。不知dào

是否称得上是“国粹”。

薛绍走进去和他们二人坐在了一起,说道:“贴经墨义应该算是简单的吧,本朝有许多臣子都是举明经。我听说进士科才是真的难,进士及策以后的身言书判都不是一般人能通过的!时下不是有一说,叫做三十年老明经,五十年少进士么?”

“对啊!进士科极难!”李仙缘深有感慨的道,“考生就算是进士及策脱颖而出了,还要经由吏部进行身言书判的严格选官。首先是要检验书法是否遒美,这是书;判文章是否出众,这是判。二者优秀还要看体貌是否雄伟端正,言辞是否得体辩正,这是身与言。身言书判之后,还要考察考生有何特长,再由吏部的官员决定授予什么样的官职。当然,就算到了这一步,这官也不是想授就能授的。吏部要上报到尚书仆射那里,仆射首肯了还要转由门下省反复的审核。嘿嘿,任你才华盖世文章风流,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要是讨不了尚书宰相们的欢心,一辈子别想得授官职——呶,小生就认识好几个进士及策的人,十几年了还没混到官职呢,现在都在那些王公大臣将军们的府里充当幕僚,混一口闲饭来吃。”

姚元崇摇头苦笑,“所以,除非是皇帝陛下直接下旨封的官职,或是出身高门仕族的学子,再或者是生来就该做官的恩荫,否则很难得到官职。姚某出身吴兴姚氏尚且难以谋到官职,就不用提那些寒门士子了。”

薛绍呵呵的笑,“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这七品太官令,似乎挺值钱啊!”

李仙缘直翻白眼,“哼!”

姚元崇呵呵的笑,“以薛公子的血统门第和见识胸怀,本就该要做官。”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本朝的科举取仕完全掌控在少数的大官宰相手中。长期以来,大官宰相门生无数桃李满天下,人脉四处分布势力盘根错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得了提携之恩的门生官员嘴里喊着忠君爱国,实jì

上命运却掌握在那些大官宰相们的手中。由此,帝王的权力和威信大大的被削弱。宰相专权,因此屡见不鲜。”

姚元崇眼睛一亮,“想不到薛兄入仕不过短短数日,就早早的想到这一层!”

薛绍呵呵直笑,我想到个毛,我一天官都还没有当过。以前伟大的“历史学家”安小柔老师整天在我耳边跟我说这些,我就算是一块石头也应该记住了几句啊!

李仙缘左右看了看他们二人,“你们还一拍即合了?”

“对啊,我们都是治世良臣,你只是一介俗吏!”薛绍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俗吏决定卖友求荣了!”李仙缘将姚元崇写的那一篇文章拿了出来递给薛绍,说道:“你自己看看吧,姚兄想要革仕族之命!”

姚元崇脸色一窘,简直无地自容。

薛绍拿过卷子来看了两眼,呵呵的笑了一笑,“其实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人,绝对不止姚兄一个人。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所谓积累难返,也不是一两天、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皇帝要罢除一个宰相都得要大动干戈,事后还难免要引起朝野震荡、好一番伤筋动骨,何况是我们这些人想要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呢?”

“对啊!”李仙缘压低了一点声音,“武后好几年前就恨死郝处俊了,这是朝野尽知的事情,但直到今天才将他彻底扳倒!——再说远一点,贞观托孤大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权倾朝野那么多年,当今陛下心里能痛快吗?但还不是忍了十多年!世人都以为天子无所不能,以为一封敕令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其实根本不然,他们也是有着很多顾忌、很多掣肘的!——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针眼大的俗吏?……好吧,针眼大的良臣和士子?”

薛绍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二圣开始封授一些人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用来分割三公、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仆射这些宰相们的权力,分薄他们的人脉和根基,从而加强君王对朝政的掌控能力。姚兄,你提的这些问题不是没有人看到。实jì

上,二圣都已经着手在办了。不信你看着,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样的官员竖立在朝堂之上。”

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是姚某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薛绍微笑道,“你难道没有看到,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正是二圣现在想做的事情吗?天时地利人和,你正好顺势而起。”

李仙缘嘿嘿一笑,“所以,姚兄你还是很前途的!好好的把行卷投了,好好的春闱应试考个好成绩。将来,必有作为!”

薛绍心中一亮,李仙缘多半已经把姚元崇的这篇文章给天后看过了。瞧他笑得那副贱兮兮的奸人嘴脸,肯定是早就心中有数,知dào

姚元崇这样的人正是二圣现在需yào

的人。

这就叫“应运而生”。

将来姚元崇要是得了势,还能忘记他吗?这个半吊子神棍,绝对是个抱大腿的高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姚元崇正色的对着薛绍和李仙缘拜了拜,“姚某,真是茅塞顿开了!这些年来一直闭门造车的想当然,真是惭愧啊!看来,还是要先深入了解,才能权衡利弊因时制宜!”

薛绍点头笑了笑,“照我看来,你还真是需yào

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官场实情。如果能从县一级的官吏做起,不失为一件好事。”

“能为县官,姚某是求之不得!”姚元崇正色道,“官虽小,但却能为百姓干些实事。从最低层的小官实践做起,脚踏实地方能步步为营!”

薛绍点头微然一笑,“我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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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性命担保

说干就干,是薛绍一惯的风格。骑上威龙宝马出了家门,薛绍直奔西市先去找了虞红叶,准bèi

带上她和她的茶具一起,再去拜访薛克构。

从来都是一个好汉三个帮,更何况是要在官场上混。薛绍可不指望那一棕八字还没一撇的皇婚能给他带来一切;人,还是要靠自己。今天帮zhù

和提携了姚元崇,不管明天他混到什么样的程度,总会对自己有好处。哪怕是他到死一事无成,也算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春天不播种,秋天哪来的收获。

薛绍到了虞红叶的手工作坊,她们的工作进展十分迅速。虞红叶做事十分的认真,每一个文胸细小到每一个部件,她全都亲历亲为的认真检查,反复斟酌。

西市那地方汇集天下财货,聚集了无数的商人在这里摸爬滚打,一个比一个精明,每个人都是奔着钱来的。所以,想要多赚一个铜板都得像经lì

一场战争一样精打细算绞尽脑汁。

虞红叶再精明再能干,终究是家底微薄的一介女流,想要脱颖而出笑傲群伦,谈何容易。更可况商场之上除了暗底里的竞争还有明面上的争斗,上一次若不是薛绍及时出现阻止一群人的围攻,她的店子恐怕都要从西市除名了。

如今有了薛绍的穿针引线能够做上皇家的生意,对虞红叶来说可算是人生命运的一个重大机遇和转折点。因此她对这一趟生意是无比的看重,不仅仅是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更倾注了几乎全部的心血。

每个人的人生当中都会遇到许多的机会,少数人把握住了于是成功了。大多数的人坐视机会悄悄溜走,从而沦为了平庸。

薛绍觉得,虞红叶应该会是前者。

“多少个了?”薛绍问。

“到明日早上,将凑足两百整数。”虞红叶说道,“肩带和腰带都有牛皮弹筋和松动活结易于调整,不同胖瘦的人大概都是能穿。主要是针对不同的杯罩区分了尺寸。红叶多番考证,将乙杯和丙杯做得最多,甲杯与丁杯次之。也有极少量……丁杯以上的。”

这虞红叶真是聪明,还会做市场调查了。薛绍呵呵的笑,“丁杯以上,专程给月奴这样的人做的么?”

“红叶要拿两个文胸去月奴亲自试了,才知dào

合不合适。”虞红叶的脸上稍稍一红,婉尔一笑,“请公子稍候,待红叶前去更衣再陪公子去拜访薛侍郎!”

“好。”

稍后二人到了薛克构的府上。老头儿一见到薛绍和虞红叶就哈哈的笑了,“来得好啊,老夫正好茶瘾犯了!至从那一日喝了红叶姑娘煮的茶,老夫再喝自己府里的茶可就不是个滋味了呀!”

“能为族伯效劳,也是小侄的荣幸!”薛绍笑呵呵的拱手来拜。

“坐、快坐!”

二人分坐堂中,虞红叶从旁煮茶。

薛绍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族伯,小侄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好,你说。”薛克构倒也干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都当了几十年的官了,哪能猜想不到。

“小侄有一位朋友,出身吴兴姚氏,三十上下的年纪,满腹经纶一表人才。”薛绍说道,“原本他无意仕途,但小侄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干实事的人才,因此主动劝说他参加今年的春闱科考,入仕为官。因此,小侄逼着他写了一份行卷,想投在族伯的门下。”

“嗬嗬,哪有逼着人参考入仕的道理!”薛克构抚着须髯大笑起来,“吴兴姚氏,倒是名门大姓。他叫什么名字?”

“姚元崇,字元之。”

薛克构点了点头,把手一伸,“行卷拿来。”

薛绍笑呵呵的将姚元崇的那两首歪诗递了上去,“一时匆忙,这行卷有些简陋了。族伯勿怪!”

“你啊!……哈哈!”薛克构不以为意的哈哈直笑,摊开卷子来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诗作很是一般哪!”

“是。”薛绍点头,“他是个干实事的能臣,不是以文采诗赋见长。正因如此,小侄才特意托请族伯来帮忙打点。”

“老夫倒是和吏部尚书魏玄同有那么一点交情,多少能够帮上一点忙。”薛克构说道,“但是科考取仕也不是一个吏部尚书就能说了算的,上面还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虽然刘仁轨韬光养晦正在极立的推辞仆射一职,尚书省的事务他也很少去经管,但是更上面一点还有门下侍中裴炎哪,他可是风头正盛!”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族伯只管把姚元崇举荐上去便是。左仆射和侍中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的。”

薛克构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早就精得像鬼一样了,他哪能听不出薛绍话里的意思呢?

现在裴炎在天后的提拔之下强势崛起,尤其是在春闱科考在即的这种节骨眼上,一举取代了郝处俊接掌门下省成为侍中宰相,天后的用意也就相当明显了,就是要让裴炎趁这机会广结人脉、多收门生,从而壮大实力稳固位置。

薛绍既然敢于在这种节骨眼上把姚元崇推荐上来,自然有他的道理。虽然他还没有正式和太平公主成婚,但是通过太平公主给天后捎上一两句话肯定是没问题的。说不定,这个姚元崇早就在天后心里“榜上有名”了。

如今薛绍假借他薛克构的手把姚元崇推荐上去,还真是看得起他、让他白捡一个为朝廷举贤的美名并给姚元崇做下这一份人情。他日姚元崇如果飞黄腾达,肯定忘不了对他对有提携知遇之恩的薛克构啊!

既顺了天后的心意,又收获了薛绍与姚元崇的人情,这对薛克购来说无疑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对双方来说,更是双赢。

薛克构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既然是承誉举荐而来的朋友,老夫当然不能拒绝了。行卷我收下了,早晚会把姚元崇举荐上去。不过老夫毕竟不是吏部和门下省的官儿,到时候姚元崇考得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的才学。”

“多谢族伯成全!”薛绍拱手而拜,“族伯能够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其他的,就看姚元崇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薛克构抚髯长笑,“承誉身为国戚贵族,能为朝廷举荐人才,这样很好。你放心,老夫会竭力推荐这个姚元崇的。”

“多谢族伯!”薛绍拱手再拜,“依小侄愚见,姚元崇是个干实事的人,能让他从县一级的小官做起积累经验,则是最好。”

“呵呵,看来承誉对这个姚元崇是颇为器重啊!”薛克构点头笑了笑,“好,老夫尽量去帮忙说项,争取帮他谋求一个父母县官的实职!但老夫毕竟不是实jì

掌权,最终他能得到什么样的官职,老夫也就不敢完全担保了。”

“多谢族伯!”

虞红叶煮好了茶,给二人分别呈上。

“真是好茶啊!清香冽口,盐味也恰到好处!”薛克构喝了一口,赞不绝口,“承誉,你这侍姬真是长了一颗玲珑巧心,这么快就精准的把握了老夫的口味咸淡!”

“薛相公过誉了,奴家实不敢当。”虞红叶连忙拜谢。

“哈哈,嘴儿也甜,非要叫我相公!”薛克构笑了两声,转而说道,“承誉,上次有薛稷在这里,老夫有些话不太方便说。”

薛绍道:“族伯有何训诫,今日不妨直说。红叶是我心腹。”

“嗯。”薛克构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说道,“我汾阴薛氏乃是河东大姓,历来家学昌盛名臣辈出,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数百年来薛族不断壮大,至南北朝到大唐开国达到鼎盛,乃是一等一的名门贵族。李唐以军武起身于关陇而得天下,虽为皇族但是李姓在世人的眼中并不高贵,远逊于关中的薛韦裴柳和山东的崔李郑王这些传统的贵族大姓。当年太宗皇帝下旨编修氏族志,最初关陇李姓被排在了第四等姓氏。太宗大怒,强令把关陇李姓排在了第一。尽管如此,也一时无法改变世人心中约定俗成的看法与印象。因此,大唐三代天子只能不断的和大仕族联姻,来提高李姓皇族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与地位。”

“我汾阴薛氏,就是李姓皇族最为看重的联姻贵族之一。”薛克构抚了抚须髯,悠然长叹一声道,“其实,在我们这些重视儒学与礼法的真zhèng

贵族看来,起身于关陇汉胡杂居之地的李姓皇族,又是在马背上夺取的天下……”

薛克构说到一半打住了,毕竟有些话是犯忌的。

薛绍点了点头以示明白他的话外之音——意思就是,李姓皇族的人多少还带着一点“胡人习气”,并不特别重视礼法。他们的一些行为习惯,在许多传承了几百年儒学教化的贵族们看来,是很粗陋很下流的。

比如说,太宗皇帝当年搞出的玄武门之变,杀弟弑兄逼父,这种事情在儒家贵族看来绝对是道德败坏到了极点的大不肖;李世民杀了他亲弟弟李元吉,然后又娶了他弟弟的老婆杨妃,更是乱|伦。

另外,李姓皇族的人深受胡风所染在男女之事上显得颇为随便,母女共侍一夫的事情都不少见,这在许多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教化的贵族老夫子们看来,更是“胡性未泯、荒蛮未脱”的野蛮表现。

所以,很多传统的贵族大姓认为李姓皇族粗俗野蛮没文化,根本不乐意与李姓皇族联姻,但又拗不过一纸皇命只能屈而从之。而且,李唐的公主多半都是飞扬跋扈不敬公婆、枉顾礼法不守家风的,更不别提什么守妇道了。像高阳公主那样偷和尚又参与谋反的前车之鉴都有。

“娶公主”这在历朝历代许多人看来是光耀门楣飞黄腾达的好事,在薛族这样的显赫贵族看来,却是很委屈又很胆颤的一件事情。

薛克构双眉紧拧的低声说了一句:“承誉,你若是真成了驸马,以后须得多加收敛小心尤其要守好门户,千万不要惹祸上身!时下不是有句俗语么——娶妻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啊!”

言下之意,娶了大唐的公主过门儿,就是把官府摆在了家里,随时可能摊上官司麻烦。

薛绍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族伯尽管放心。如果这棕婚事真的落实了下来,小侄敢用性命担保——太平公主绝对不同于其他的大唐公主,她一定会是薛家的好媳妇!”

性命担保?

薛克构瞪圆了眼睛,愕然.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咯!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健康快乐、福运旺旺!!】

第68章 文武双修

半夜里,淅沥沥的春雨又落了下来。轻扬的雨水洒落在大明宫宫殿的琉璃瓦上,如宫廷音乐之婉转清柔。

可是这在太平公主听来,却是要多烦人就有多烦人。

“可恨,又下雨了!”太平公主看着窗外,恨得牙痒痒,“本宫苦练书法和琴艺饱受了五六天的煎熬,臂酸脖子疼手都要破皮了,好不容易才让母后满yì

准许我去芙蓉园踏青游玩。却不料在这节骨眼上又下起了连绵春雨,真是太扫兴了!”

朱八戒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低声道:“公主殿下,小人听闻芙蓉园曲江池在下雨的时候,景色也是颇为美丽的。”

“你懂什么,若是下雨连马都骑不了!”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怏怏的道。

朱八戒小声道:“公主殿下如果和薛公子高坐在皇厥楼台之上,煮上一壶清茶弹上一曲琵琶欣赏一番曲江池的雨景,或于绵绵细雨中泛舟游湖,或能亲手钓上两尾曲江池中的鲈鱼来片作鱼鲙沾以芥酱享用,想来也是颇有一番雅意情趣啊!”

“咦,你这痴憨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太平公主转愠为喜嫣然一笑,云袖一挥,“好,无论明日是否下雨,本宫都要去芙蓉园游玩!”

“公主殿下,是否要事先知会薛公子一声?”朱八戒小心翼翼的道。

“不必了!你去传令于上官婉儿便可!”太平公主不假思索的道,心说要是让那个坏人知dào

我是特意去找他的,他还不得yì

忘形到极致呀?……真是太坏了,那一日口角分别之后,他居然一直不来找我!

“小人遵命!”

……

离开薛克构的府第正要回家走在半道上时,正遇上一场雨,下得还不小。

虞红叶连忙卷起车帘道:“薛公子,不如你来乘车我来骑马!”

“不用了。我这威龙宝马性情野烈,我怕你驾驭不了。”薛绍从马鞍上取下了一件时常备好的雨衣,摊了开来穿在身上,“如此便可!反正也不远,很快就到家了!”

说罢,薛绍就拍马前行而去。

虞红叶看了两眼,薛绍穿上的可不是寻常可见的避雨蓑衣,而是一种桐油所浸的丝绢制成的雨衣,名叫“琥珀衫”。眼下丝绢都可以充任货币,这种琥珀衫当然就昂贵得紧。而且这雨衣披在身上骑马迎着风雨跑了起来,非但不显得狼狈臃肿,反而飘然如仙极是潇洒。

虞红叶凝眸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薛绍,轻咬朱唇脸上略略发烫。

“人中龙凤……”

薛绍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头一看,美人卷珠帘,一向爽快利落如男儿的虞红叶,露出了罕有的娇羞女儿之态。

四目相对,虞红叶慌忙将车帘放下,双手捂胸,心如撞鹿。

薛绍哈哈的一笑,“驾!”

虞红叶越发心慌意乱。

临到岔路分别时,虞红叶镇定心神宛如平常的告sù

薛绍说,她明天将会带上制好的那批文胸到薛绍府上去。一来要给薛府的女眷都送上一些礼物,二来,也好未雨稠穋以备薛绍随时拿去进献给太平公主。

薛绍一想,和太平公主闹了那次小别扭之后也有五六天没见面,是时候去见一见她了。等明日去见过了裴行俭,就去宫里找太平公主,把这批文胸献上。

二人分道,各自回家。

姚元崇正在正堂之上等着薛绍回来,见了面就拱手弯腰的长拜,“姚某拜别薛公子,就请辞去。”

“姚兄为何要走,莫非是府里的仆婢招待不周?”薛绍瞟了一眼旁边的月奴。

月奴紧张的瞪圆眼睛,连忙摇头。

“不不,薛兄十分热情好客,府里也照顾得无微不至,俨然宾至如归。”姚元崇说道,“只是春闱在即,姚某也该收心沉敛了。因此,姚某打算去租一个僻静的院子,好好的温几天书。”

“我这里不是挺安静的吗?茶饭上手,衣服有人洗,还有现成的书房可以给你用。姚兄只管安心备考。”薛绍道。

“不不,连日打扰姚某实在心有不安,绝计不好再逗留下去了。”姚元崇坚持道,“如若他日姚某能够登科及第,到时再来宴请薛兄小聚!”

李仙缘在一旁嘿嘿的笑,“薛公子,你就别留他了。他要赶着去张窈窕那里,请人家指点诗文以备科考呢!”

“咳!绝对不是、绝对不是!”姚元崇尴尬的直摆手,“姚某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小住几日,让自己的心神彻底的沉寂下来。”

“这样也好,那我就不勉强留你了。”薛绍点头微笑,“薛克构那边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有空你可以去登门拜访一下。然后,只管放心去应付春闱考试。”

“好。”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弯腰正拜下来,“姚元崇,拜谢薛公子的举荐提携之大恩。”

“姚兄不必多礼。”

李仙缘走了过来,贼兮兮的将薛绍请到一边避开了姚元崇,小声道:“薛公子,你答yīng

小生的还有一两黄金呢?”

“你还真是说得出口啊!”薛绍很鄙夷的瞪着他。

“嘿嘿,你们都说了我是一介俗吏嘛!俗吏自然是贪财好色又寡廉鲜耻的。”

李仙缘怪笑连连,“如今姚元崇既要租房买书又要春闱应试,学子考官之间总是少不得会有一些诗文宴会往来,考上之后也要多方打点、领取官凭、摆宴庆贺,这些都要花不少钱。姚元崇不过是恰巧途经长安身上没带多少钱。所以小生想要资助姚元崇去应试科举,但是小生又财力不济,所以嘛……”

“难得你这俗吏还有点仗义疏财的良心。”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李仙缘毕竟是过来人,对这些细节了解得比我多,也想得比我周全。

“那,薛公子就赶紧掏钱吧!”李仙缘贱兮兮的笑着伸出了手来。

薛绍摇头笑了笑,扔给他两片小金饼,“算我一份。”

“薛公子,真有孟尝之风啊!”李仙缘竖起姆指来赞。

“少拍这种便宜马屁!”薛绍没好气的道,“姚元崇个性清傲,估计不会直接接受我们的钱财资助。你去想办法让他收下或是从旁帮他打点。总之,交给你了。”

“包在小生身上。”李仙缘拱了拱手,“小生现在就与他一同去了,先将他安顿下来。等雨停了,小生再来薛兄府上打理风水建造的事情。”

“行,去吧!”

二人一同拜别而去,薛绍叫府里的车把式驾车相送,以免雨淋之苦。

姚元崇坐在车里,感慨不已,“上次见到薛公子,好像不是这番景相。这一回略为深交之后姚某方才发觉,原来出身显赫的薛公子是这样的仗义豁达胸襟如海,更有渊搏的见识和独到的眼光。他虽是比姚某年轻了十岁,但风采气度比之姚某更加沉稳理智,时时让姚某有一种智珠在握、高屋建瓴之感。薛公子不过弱冠之年就有了这样的器识,假以时日他必成气候啊!”

“姚兄这一趟,走得不冤吧?”李仙缘嘿嘿直笑,“小生早就说了,薛公子绝对值得你一见!”

“没错。”姚元崇认真的道,“但绝不是因为李兄之前所说的,张窈窕的缘故!”

李仙缘嘿嘿的又笑,“要不,我们今晚再去张窈窕那里……下两盘棋?”

“抵死不再去了!”

送走了两位朋友,薛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看着摆放整齐的大量书籍其中还不乏颇有收藏价值的一批竹筒古书,薛绍不由得有点好笑。

以往出身于河东薛氏的蓝田公子,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好歹也是个“礼乐流范轩冕显荣”的仕族弟子,于是不惜重金收买了许多的书籍摆在书房里充门面,假装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偶尔有几篇“诗作”留在酒肆花楼那种地方骗钱,也是早就请人捉刀代表写好然后背在了心中。要他亲自作出几句“日出江花红胜火”那样的诗句,是打死也不可能的。

大唐时代的书可不便宜。蓝田公子的这些藏书,却便宜了现在的薛绍。

将来如果想要逆天改命并有所成就,从戎可以算是一条路径,但是归根到底元帅将军的根基也是在朝堂之上,那就少不得要和许多的鸿儒文仕打交道。要是自己胸无点墨没有半点学问和文采,别说与其深交了,估计还会像“暴发户”一样被人打从心眼里鄙视和唾弃。

大唐虽然尚武,但还真没有哪个只会冲锋陷阵的“纯武夫”标秉了一个时代的。李靖、李勣、苏定方和裴行俭,都是上马可治军下马可治民。反过来,当初追随李世民打天下的秦琼、尉迟恭和程知节这样的猛将,在偃武修文的贞观文治时代很快就退出了权力核心和历史舞台。

大唐,是一个大气磅礴、将星闪耀的恢宏时代;儒帅,则是众星拱月的存zài



如此说来,“文武双修”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dào

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读一读四书五经了也去参加一次春闱科考,会是怎么样?”薛绍想到这一层越发觉得有趣,“有个功名出身,再和那些科考出身的大臣们相交相处,是不是容易一点了?这毕竟是一个属于仕大夫的文治时代,不是天下大乱诸候并起的战国乱世。依靠枪杆子倒是可以站得住脚,但估计很难打出一片真zhèng

的天下。”

“凭我前世十几年的文化功底和速记心算的技能,再加上今生的血统门第与……贴经墨义、身言书判,要去拿一个大唐的‘文凭’是不是太容易了一点?”

月奴正巧担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请为公子浴足。”

薛绍拿着一本《春秋》,脸上尽是古怪的笑容,“月奴,你说要是我也去参加一次春闱科考,会是怎样?”

“啊?”月奴很是一愣,大摇其头,“公子还是快快坐下,洗脚吧!”

“难道这问题还没有洗脚重yào

?还是你根本就不认为我能考得上?”薛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月奴眨着眼睛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严肃的点了点头,“想必是极难的。”

薛绍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真想把这湿漉漉的42码大脚,印在月奴那张漂亮的混血儿脸蛋上。

这女汉子,也太耿直了吧!.

【新的一年咯,估计这时候没什么人在看书吧?嘿嘿,我照样更新不误,大家过完年来了再看吧!祝好^_^】

第69章 尊卑有分

次日清晨雨水停稍,薛绍在马球场上练弩。本就重达二十多斤的铁弩下面,挂了两块厚实的土砖,薛绍端着弩一动不动的瞄准,全身绷紧如弓弦,腮边一层层的汗水滚滚而下身上也快要湿透了。

前世他就是这样练的枪,也是这样练的军用弩。一来可以煅练毅力和体力,二来,有利于身体的肌肉能够尽快的形成适应性记忆。这些,都是射击的基本功。

世上是有妖儿这种妖孽级的天才,但毕竟是亿万分之一。薛绍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除了千百次的锤炼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就算他现在拥有许多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能力,那也是前世三十年学习与历练的厚积薄发。

月奴在一旁练着箭,刷刷刷例无虚发。妖儿蹶着小屁股蛋子蹲着一个蹩脚的马步,小肚腿不停的发抖,两腿之间有一根燃着的香,撇着嘴在那里自言自语的低声碎碎念,“今天没有糖,今天没有糖,呜呜,腿好疼……呜呜,今天没有糖!”

薛绍开始还没有听清楚,后来听清不禁笑了起来一下就泄了力qì

,土砖也掉到了地上。

小妖孽昨天答yīng

了裴行俭今天要给他糖吃的,可不能失信了。

“月奴,骑马去跑一趟,给这贪嘴的小吃货买一包芝麻松子糖来。”薛绍笑道,“顺便,你可以去一趟虞红叶那里。她好像有礼物要送给你。”

“是,公子。”月奴应了声放下弓箭,走到妖儿面前双手一插腰,恨恨道,“小吃货,就知dào

害人!”

“嘿嘿,多谢神仙哥哥!多谢月奴姐姐!”妖儿咧开嘴甜甜的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来。

“就知dào

耍宝卖乖!”月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晚上再敢咬我,一辈子别想吃糖了!”

“噢!”妖儿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儿,“那、那我就舔舔行吗?”

薛绍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月奴,你再顺便给她带两个白花花的大肉馒头回来吧!”

月奴的脸臊得一片通红,一把拎到了妖儿的脸上,一扭,“我真想一把掐死你!”

“啊呀呀,疼疼疼!”

月奴出门没有多大一会儿,就下起了雨。吃过了早饭,薛绍带着妖儿在书房里读了一会儿书,温习蓝田秘码。

妖儿跪坐在薛绍的高大桌椅旁边,一直有点心不在蔫,贼兮兮的瞟着窗外盯着府第门口,就盼着月奴回来。

“爪子,伸出来!”薛绍厉声。

妖儿吓得跪直了身体,乖乖伸出双手。

薛绍拿戒尺在她的小手儿上啪啪的轻打了两下,“心不在蔫!”

“呜,我知dào

错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妖儿顿时双眼放光。薛绍摇头笑了笑,“去吧!”

“多谢神仙哥哥!”妖儿飞快的爬起来提脚就跑,噔噔噔的下了楼正迎到月奴朝这里走来。

“月奴姐姐你回来了!……哇,你身上怎么全湿了?”

“废话,这么大雨!”月奴没好气的道,“拿去吧,小吃货!”

“多谢月奴姐姐!”妖儿欢喜的接过了荷叶包囊。

月奴进了书房来,“公子,月奴回来了。原本虞红叶是要与我一同前来的,但是下了雨她怕弄湿了货物,于是决定等雨小一些了再来,她让我提前告之公子一声,莫要久等。”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不再等一会儿呢?”

“我不怕,习惯了!”月奴满不在乎的道。

薛绍抬头看了月奴一眼,头发身上全湿了,本就有些紧身的胡服粘在了身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喷火诱人的身体曲线。胸部仿佛是更大更挺了,还可以看到粉红色的文胸痕迹。

“穿上合适吗?”薛绍笑问道。

“啊?……挺、挺好的!就、就是感觉有一点点夹肉,不是特别习惯!”月奴下意识的双肩缩了一缩,胸部显得更大更挺了。

夹肉?主要是你那儿肉太多了。薛绍笑了。

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月奴脸上红成了一片,“公子,月奴先去……更衣!”

薛绍笑呵呵的,“快去吧,别着凉了。”

“是……”月奴下意识的双手捂到了拦胸,退了出去。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妖儿大哭的声音。

“怎么回事?”薛绍连忙走下了楼来。

妖儿坐在楼梯边抱着一团湿糊糊的东西,哭得十分伤心,“呜呜,呜!——大肉馒馒全都变成了面糊糊了!”

月奴双手抱在胸前,在一旁哭笑不得,“这么大的雨,我有什么办法?”

“多谢月奴姐姐……我只是觉得好可惜!呜呜!大肉馒馒!”妖儿哭得更伤心了,就像那天扑在母亲的尸身边一样,“我娘带我从岳州老家来长安寻亲,才过了江盘缠就被人偷了,我们一路乞讨来的!我娘做梦都想吃一个大肉馒馒,可是到死了也没有吃到,呜呜!”

薛绍蹲到妖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从干爽的木盒子里拿出一枚芝麻松子糖来放到了她的嘴里。

“呜呜……好甜的糖糖!呜呜,娘,我想我娘!好可惜的大肉馒馒!要是早一点把大肉馒馒带回去,我娘就不会饿死了!”妖儿一边泪眼滂沱的大哭,一边又舔着糖。

“这……怎么弄呢?”薛绍很头大,听她哭得很难过,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偏又没耽误了吃糖。

“有什么好哭的?你娘至少养了你十二年,你还给她送了终让她入土为安。”月奴突然冷冷的道,“我当年还只有一岁多的时候,我的爹娘和亲人就全被人杀了,我都不知dào

我爹娘和什么模样!”

妖儿果然瞬间止住了哭泣,好奇又惊怕的看着月奴。

薛绍略微一怔,“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dào

。”月奴嘴角略微一扬,露出一抹严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微笑,“反正是我义父从死人堆里把我扒出来的,当时我旁边全是我家人的尸体。那一夜正好是中秋月圆,于是义父给我取名为月奴,从此我就跟着他,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dào

了。”

薛绍点了点头,“去换衣服吧。通知厨子,让他赶紧去做一大锅大肉馒头。以后,府里每天早上都用这个当早餐。”

“是。”月奴点了点头,凶巴巴的瞪了妖儿一眼,“公子,你不要太惯着她了,会惯坏的。”

薛绍呵呵的笑,揉了揉妖儿的头发,“女儿,要富养。就是要惯着。”

女儿?

月奴愕然怔了一怔,默默的走了。

妖儿虽是没有号淘大哭了,仍是撇着嘴止不住在流泪,眼睛一片通红。

薛绍给她抹了抹眼泪,“乖,别哭了。不是有糖吃了么?”

“我想我娘……”

薛绍微笑道:“你爹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我一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是我外公和我娘把我带大的,我都没有姓氏,她们都叫我小野种……”妖儿撇着嘴,小眉毛也变成了八字型,伤心的道,“我外公去世以后,我娘说带我来长安找我爹,可是没有找到,我娘也饿死了!……呜呜,我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

看来妖儿是个私生女……

薛绍轻轻的叹了一声,“我不是你的亲人吗?还有月奴姐姐,她不是你的亲人吗?”

“是!神仙哥哥和月奴姐姐,就像真zhèng

的亲人一样!……呜呜!”妖儿哭得更厉害了,伸出了双臂,“神仙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吗?”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将妖儿抱在怀里,然后将她抱了起来走上楼去,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等会儿我还要带你去见那个小老头儿呢,你不是说他很像你外公吗?你还要跟他学《离骚》的!”

“噢,对哟!”妖儿一下睁圆了眼睛,瞬间不哭了,“我忘了挖蚯蚓!”

薛绍将她放下来,佯怒,脸一板,“那还不快去!”

“好,我去、我马上去!”妖儿一边抹眼泪儿,一边撒腿就跑,“我去找月奴姐姐,让她带我去挖蚯蚓!”

薛绍摇头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心思极为简单的小萝莉啊!

下午,薛绍带着妖儿走过那条小石桥,依旧打着油纸雨伞,依旧木屐踩着石桥咯噔作响。

妖儿今天没有吟诗,而是抱着一包热乎乎的肉包子急急的走在前面,大斗笠一摇一晃的几次差点掉下来。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老早就在昨天那地方垂钓了。依旧是一站一坐,像两尊石塑。

“两位尊长,我来啦!”妖儿还隔得挺远就喊了起来,“我今天请你们吃大肉馒馒!”

“大肉馒馒?”裴行俭不由得呵呵一笑,“江泥湿滑,去将她抱下来。”

“是。”青年应了声,将雨伞递给裴行俭走到江岸边,将妖儿抱到了裴行俭身边。

“给你吃!”妖儿拿一个馒头递到裴行俭面前,咧着嘴笑,笑得很甜很甜,“神仙哥哥可疼我了,他专门叫人给我做的大肉馒馒,可好吃了!”

裴行俭伸手接过馒头,呵呵直笑,“有朋至远方来,不亦馒馒乎?”

“咯咯!是的、是的!”妖儿放声的大笑,也递给青年一个,“你也吃一个!”

“多谢。”

薛绍走到了河堤边,“妖儿,不得放肆无礼。”

“是。”妖儿乖巧的应了声,笑嘻嘻的道,“你们快吃嘛!要趁热吃才更香!我把它抱在怀里一路跑来的,就怕它了凉了不好吃呢!”

“好,好,我吃!”裴行俭转头深看了薛绍一眼,笑呵呵的吃起了包子。

这两人三两口就全都吃完了,风卷残云一般。

“皮薄馅多油而不腻,好吃、好吃!”裴行俭赞不绝口。

妖儿咯吱吱的大笑,“你们吃得好快哟!”

“我们都曾经从过军。”裴行俭笑眯眯的道,“在军队里的人呀,吃东西都是很快的,所以就养成了习惯喽!”

“原来如此。”妖儿认真的点点头,“老者,你今天可以背《离骚》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裴行俭笑呵呵的点头,“但你得答yīng

我一件事情。”

“老者请说。”

裴行俭转头看向一侧,薛绍已经在昨天的位置垂下了钓钩。

“待老夫背完了《离骚》,你去将你家神仙哥哥请来陪老夫一起钓鱼,如何?”裴行俭道。

妖儿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可以。”

裴行俭很诧异,“为什么?”

“因为礼不下庶人!”妖儿郑重其事的道,“老者是江边钓鱼的渔夫,神仙哥哥是贵族的公子,尊卑有分,只能是你主动过去,不可以叫神仙哥哥过来的!”

“哈哈哈!”

裴行俭、那个青年还有薛绍,全都一起笑了起来。

裴行俭拍着大腿哈哈的大笑,“好,好,待老夫背完了离骚,就去拜见神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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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公主驾到

薛绍当然不会像妖儿说的那样,等着裴行俭去“拜见”他。

礼不下庶人。但是,如果出身闻喜裴氏、人称儒将之雄、身兼文武三品的裴行俭也算是“庶人”的话,那天下就没有仕大夫和贵族可言了。

薛绍起了鱼竿提着小马札走到了裴行俭面前,点头微笑,“小婢失礼,长者勿怪。”

裴行俭站起了身来笑呵呵的道:“相请不如偶遇,就请公子和老夫一同垂钓吧!”

“多谢!”

薛绍在离裴行俭三步之外的地方下钩,垂钓。

有薛绍在旁边,妖儿可就不敢那么放肆了,乖乖的蹲在了一边玩蚯蚓去了。

“不知公子高姓,郡望何处?”裴行俭问道。

薛绍放下鱼竿拱了拱手,“在下,汾阴薛绍。”

裴行俭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可是站在一旁的那个青年眼神稍微变了一变。

纵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薛绍,但是“汾阴”这个郡望,现如今天下没有人不知dào



“这么说,你就是二圣钦定的那个备选驸马喽?”裴行俭笑呵呵的道。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一切还没有定论。”

“河东薛氏,家世昌盛名仕辈出啊!”裴行俭手执鱼竿双眼微眯的看着微波潋艳的水面,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的说道,“老夫与令尊薛驸马,当年也算略有交情。”

“哦?”这倒是出乎薛绍预料的之外,他拱了下手,“既是先父的友人,便是在下的长辈了。”

“呜……原来长者不是渔夫,倒是当大官的人!”妖儿有点害pà

的瑟缩起来,藏在了薛绍的身边,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怯怯的看着裴行俭。

“哈哈!小姑娘,你别害pà

!”裴行俭笑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江边垂钓的老头儿,一会儿还要教你离骚呢!”

“我可不敢,神仙哥哥会骂我的!”妖儿撇了撇嘴小声的道。

“求学是好事,公子为何要骂你呢?”裴行俭笑眯眯的道,“更何况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老夫既然吃你的糖又吃了大肉馒头,岂能白吃一气啊?”

“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

妖儿小声的怯怯的道:“神仙哥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薛绍微笑道,“长者学识渊博,连我也想请他赐教一二。他老人家肯主动教你《离骚》,当属你的福份。”

妖儿眨了眨眼睛,“那、那不如让长者教授神仙哥哥好了,神仙哥哥再教给我!那样,我们两个人不是都学会了吗?”

“哈哈!这小丫头真是聪明得紧哪!”裴行俭抚髯大笑起来。

“妖儿,你去那一边玩泥巴好了!”薛绍摇头笑了笑。

“噢!”妖儿乖巧的走了。

“小婢无礼,长者勿怪。”薛绍道。

裴行俭看着稍远处妖儿纤步的背影,笑呵呵的道:“老夫有些年头没有见过这么天真可爱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了。真是喜欢得紧哪!”

旁边那青年道:“既然明公喜欢,不如将这小婢买过来?”

明公,大唐时代的官员对上峰长官的一个较为普遍的尊称。青年显然很有分寸很守规矩,没有说出裴行俭的官职和身份。

“君子岂能夺人所爱?”裴行俭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

“是。”青年谦恭的应了一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薛绍听出来了,这一老一少是在唱双簧,无非就是想让我主动让出妖儿。看来裴行俭还真是挺喜欢妖儿。

“实不相瞒,妖儿只是我收养来的一个流民孤儿。”薛绍说道,“但是我已经将她转为良籍了”

既然是良民,当然就不能被肆意的买卖与送人了。薛绍这算是提出了婉拒,也不会让对方感觉特别难堪。

“流民孤儿?”裴行俭略感兴趣,“她有何来历?”

薛绍便将妖儿的来历简要的说了说,当然,没提自己出手杀了四个流氓的事情,也没提妖儿非凡的学习与记忆能力。

“想不到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却有这样凄苦的身世。”裴行俭轻抚须髯的点了点头,“归作良人,做得很对啊!薛公子真有一副菩萨心肠。”

“举手之劳。”薛绍微然笑了一笑。

“对了,昨日公子和妖儿用一种敲击木屐的方法来传递信息,老夫看了觉得颇为好玩与惊奇。”裴行俭切入了正题,“不知薛公子,可否赐教?”

“赐教不敢当,长者有问,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薛绍淡然的微笑道,“其实,这只是我闲来无聊了逗妖儿玩的一个小游戏。”

小游戏?……裴行俭和青年的脸色好像窘了一窘。

薛绍用妖儿逗玩蚯蚓的那根小树枝,在河边泥软的沙泥上画出了一些格子,一边讲解道:“长者请看,我就用这样的方法将不同的字录入这些九九方格之中……”

裴行俭和那青年都围在了薛绍的身边,十分好奇且认真的听薛绍讲解“蓝田秘密”。

裴行俭可是大聪明人,薛绍也算是讲解得十分的透彻。听他一说完,裴行俭就双眼发亮的连连点头,“薛公子巧思,真令老夫佩服!”

薛绍扔掉了小树枝拍了拍手,笑道:“长者莫非是想将这一套蓝田秘码的编译方法,用于军事信息的传递?”

裴行俭和那青年对视一眼,表情当中都露出了一丝异讶。

“薛公子好眼力。”裴行俭道,“老夫失礼,还没有向公子通传姓名。薛公子何以得知我二人是武夫?”

“就凭他腰上那把刀。”薛绍微笑,“那应该是一把上过阵杀过敌,饮血无数的杀人快刀!”

青年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刀柄,双眼略微一眯,“好眼力。”

裴行俭则是不以为意笑呵呵的点头,“老夫,闻喜裴行俭。”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裴尚书,在下失敬了!”薛绍拱手来拜。

“不必多礼。”裴行俭笑呵呵的道,“你我二人既然是相遇在曲江滨岸,就当彼此都是江边垂钓的渔夫好了!”

那青年忙道:“尚书真能说笑,渔夫可是贱籍之人啊!”

裴行俭和薛绍则是不以为意的哈哈直笑。青年很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当朝三品,冒充贱籍渔夫很好玩吗?

薛绍很想告sù

他,渔夫如果冒充仕族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仕族偶尔冒充一下渔夫,还真是挺好玩的!

“薛公子既然看出了老夫的用意,老夫也就不隐瞒了。”裴行俭道,“不知薛公子可否将这一套‘蓝田秘码’倾囊相授?老夫求之若渴!”

“些许雕虫小技,尚书若是看得起,在下一定和盘托出,如实相告。”薛绍道,“如果此法能用于军事,能给我大唐的军队带来一点益处,在下是求之不得。军威则国强,国强则民安,军队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守护神哪!”

裴行俭眼睛一亮,“薛公子不愧是出身于名门大族的赤子,心系社稷忠心为国。老夫佩服!”

“哪里。”薛绍笑道,“我一向不学无术纨绔轻佻,为国为民是绝对谈不上的。顶多只能算是——心系军武。”

“哦?”裴行俭很诧异,“薛公子天潢贵胄出身书香门第,怎会心系军武?”

薛绍呵呵的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

月奴费了好大功夫穿上了一件文胸,再穿上了束身的胡服,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不停的在胸口和腋下这些地方摸来掖去。

虞红叶在一旁看着吃吃的偷笑。

“你贼笑什么?”月奴点羞愤,脸有点红,“好似,还是紧了一点!”

“只能说,你的胸太大了!”虞红叶兴灾乐祸的笑道,“还好我此前专门给你量过尺寸。虽然穿上了会感觉稍有一点紧,但穿两天就习惯了。”

“那我穿两天试试。”月奴在自己胸前拍了几下,又跳了几下,胸前好一阵波涛汹涌。

虞红叶掩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月奴也嘿嘿的笑,“是不错!以往为免行动不便我总是用抹胸把胸部紧紧的缠着,一天下来胸口涨闷得紧,有时睡下了都疼。这文胸很好,既不会勒着人,也不会胡乱跳动的丢人现眼!”

“而且呀,看起来更大了!”虞红叶暖昧的笑道,“这天底下,估计没男人能够抵挡得住月奴姑娘的销魂身段儿了!”

“胡说八道!”月奴好似有点难堪,红着脸瞪了虞红叶两眼,“难道男人都只盯着女人胸前的两团肉吗?”

虞红叶笑得更乐了,拍着手大笑不绝,“我就奇怪了,都是吃一样米长大的人,月奴你的胸怎么会这么大?”

“我怎么知dào

,你以为我愿意吗?”月奴很无辜很羞愤的把脸一板,“很多人都说我长得有几分像胡人,兴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兴许?”虞红叶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你还能不知dào

你父母是谁?”

月奴脸上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坐了下来正准bèi

和虞红叶聊上一聊,一名府里的仆人来说道:“月奴姑娘,有客来访。”

薛府里一向是管家陈兴华打理日常事务。陈兴华奉命去了蓝田办事不在府中,自然是以薛绍最信任的贴身侍婢月奴为尊了。

“你在我房里坐一会儿,等公子回来见了他再走。”月奴道,“我先去接待一下客人。”

“你去忙吧!”

月奴到了前宅,入眼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儒雅文士站在正堂之中,挺眼熟。

朝廷五品正谏大夫,薛绍的族兄,薛曜。

“酸儒!”月奴一见到他就没好气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见他手上拿着一个竹制的筒轴,心想他应该是来送还那一副《虞摹兰亭序》的来了。

月奴一脚刚刚踏上阶沿,府门口停下飞快的一骑落下一名铁甲军士来,大声唱诺道:“太平公主殿下驾到,臣府速速准bèi

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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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军国大事

薛曜愕然的一愣,转头看到月奴,又看了看府门口,已经有一队羽林军士左右分列跑了进来形成仪仗与护卫。

“公主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dào

?”月奴的反应可就比薛曜冷淡多了,转身就朝院里走去,招呼府里的仆役们前来迎驾。

薛曜苦笑了一声,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太受欢迎呀!既然是遇到了公主,没有回避的道理,我也去迎驾吧!

毕竟是出了皇宫抛头露面了,皇家威仪不可不重视,太平公主今日出行可比那一天去禁苑射猎要正规多了。前后铁甲开道护卫,旌旗障牌森然林立。天后还赐给她的宝贝女儿乘了一辆锦络金根车,这可是皇后的日常用车。金根车两侧,左有上官婉儿随车侍行,右有琳琅带剑护卫。

这么大的排场从宫里走出来招摇过市横穿整个长安城到了青龙坊里,沿途围观的百姓无数。太平公主坐在车里没有现身,人们只见到那马车旁边的上官婉儿就已是惊为天人,琳琅这一对双生儿也极是夺人眼球。

长安城里,一时轰动。

太平公主穿一身宫廷盛装雍荣无比的端坐在凤辇之中,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薛郎,我今日打出这么大的牌场来你府上找你,应该算是给你赚足了颜面吧?

“太平公主殿下驾到——”黄门侍儿站在薛府的大门口,高声喊道。

薛府里的仆人们跪倒一片以额贴地,薛曜跪在最前。月奴则是拱手而拜,站在薛曜的旁边。

薛曜不时的侧目瞟一瞟月奴,心说我一个五品大夫都跪迎了,你一个奴婢怎么还站着呢?

月奴视而不见,眼观鼻鼻观心,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

皇家威仪为重,太平公主并未下车,随侍的女使上官婉儿先行进了府来。抬眼一看,薛绍并不在其中,那个站着的婢子倒是颇有几分打眼。

薛曜已是跪得稳稳,伏地而奏道:“臣,正谏大夫薛曜,拜见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还在凤辇之上,等着薛绍前去迎请。”上官婉儿深看了薛曜两眼,“薛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呃?……”薛曜愣了一愣,抬头一看,就算是个极具修为与涵养的大儒,薛曜也顿觉眼前惊艳一亮,表情极不自然的凝固了一瞬。

上官婉儿虽然已经给武则天做了两年的“贴身秘书”了,但是很少外派离开内廷。因此,能够认识上官婉儿的朝臣还真是只在少数。

“我在问你话。”上官婉儿的语气很平淡。但真不像是一个连品衔都没有女使在同五品大员在说话,倒有几分当朝宰辅训话的风范。

薛曜虽是不认得上官婉儿,但久闻天后身边有那么几个心腹的女使,那可是丝毫怠慢不得——女使外派,可就是直接代表的二圣了!

“臣也是来拜会薛承誉的,碰巧,遇到了公主鸾驾!”薛曜跪伏了下去,不敢再直视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的眉头略微一皱,“那薛公子人呢?”

“臣不知!”

四平八稳端坐在凤辇里的太平公主顿进心里一堵,什么,薛绍不在家?!

上官婉儿转头看向一旁拱手而立的月奴,“你是何人?”

“我是薛公子家里的户婢。”月奴淡然答道。

上官婉儿略皱了一下眉头,小小的一名门户奴婢,见了皇族居然不跪,也并无半分的惶恐和畏惧之意。

“你家公子去了哪里?”

月奴仍是平静得紧,“主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奴婢如何知dào

?”

哼,就算知dào

也不告sù

你们!公子可是出去办大事的,公主又能怎样?公子的正事天下最大,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被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女人给耽搁了!

上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这户婢好生跋扈,五品大夫回话也没你这么冲!……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户婢。莫非那薛绍,也是个极度飞扬跋扈之人?

“婉儿,薛绍人呢?”身后传来太平公主的声音,已经透着几分不悦了。

上官婉儿连忙回到凤辇边,“公主殿下勿急,待婉儿查问清楚。”

“气煞本宫了!”太平公主小声的恨道,“本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出得一趟宫来,专程来找他,他却不在家里!”

“殿下,所谓不知者无罪。薛公子并不知dào

公主殿下今日要来啊!”上官婉儿小心翼翼的道。

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都是这群愚笨的奴婢办事不力!”

凤辇外随侍的宫女宦官慌忙跪倒在地,“奴婢有罪,请公主殿下息怒!”

朱八戒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屁股高高蹶起,心里直叫苦,我昨日不是提醒过殿下要提前通知薛公子的么,是你说不要的……

“事到如今,责怪这群奴婢也是无用。”上官婉儿轻声道,“公主殿下不如先去芙蓉园安顿下来,留婉儿在此查问薛公子的去向,或是待他归来之后,再领他去参见公主。”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本宫倒想去他府上看一看。”

“如此也可。”上官婉儿道,“只是,公主贵为殿下主上,岂有坐等臣子的道理?”

“无妨,我只是进去随便看看。”太平公主说道,“他若在这时回来了,则是最好;若是没能回来,再将你留下来等他。”

“谨遵公主吩咐!”上官婉儿拱手拜了一拜,“左右侍辇,侍奉公主下车。飞骑三班肃戒、乐工奏《白雪》之曲,红毯铺道障扇司仪,内侍点起薰香,婢儿鲜花播洒!一应人等休得怠慢,奉我命速速开办!”

“是——”众人整齐应诺,全都动了起来。

太平公主透过紫色的纱质车闱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上官婉儿果然八面玲珑聪明干练,怪不得我母后都喜欢用她,的确是个顺手能干之人!

……

万众瞩目的薛府里忙了个不亦乐乎,薛绍却在河边悠闲的钓鱼,和裴行俭聊得也还挺投机。

话题,被薛绍有意的引向了军武。

裴行俭仿佛对薛绍这个出身贵胄但却热衷于军武而且颇多奇异见解的年轻公子挺感兴趣,尤其对那一套蓝田秘码心驰神往,不停的讨教。

薛绍给他讲解了一番,顺坡下驴的说道:“明日我便将自己编译好的蓝田密码本,取来献与裴尚书。但是,尚书不妨自行再编译一次,字迹的位置不可与我相同。军情重大,不可留下半分泄露的隐患!”

“呵呵,不忙急、不忙急。”裴行俭笑呵呵的道,“公子的这一套东西,甚是玄奥,老夫得要花些时间来好生学习。光是那些奇异的数字,就够得上让老夫揣摩数日的了!”

薛绍不由得笑了,的确是隔行如隔山,要裴行俭一个受了几十年大唐文化教育的古代人,突然学习现代的数学与秘码学,的确是勉为其难了一点。

“不如这样。”薛绍道,“改日裴尚书如果出征,不妨把我带上。在下虽然不学无术也不懂什么兵法武艺,但好歹能够做个中军文书,专门管理往来的军情传递。”

“哦?”裴行俭深感意wài

的深看了薛绍两眼,“公子贵为天潢贵胄,眼下又是官居七品好不悠闲,更有太平公主的婚约羁绊,为何要受这出征之苦?”

薛绍心里一嘀咕,好吧,第一次算剽窃,第二次就只能算是引用了!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薛绍摇了摇头,表情颇为严肃,“纸醉金迷也好声色犬马也罢,就连集天下之娇宠于一身的太平公主,都不是在下生平所求!……纵横沙场建功立业,才不枉男儿此生!”

“公子,豪气干云哪!”裴行俭只是呵呵的一笑,“只不过,此等事情并非老夫一人就能说了算。再者你也看到了,老夫现在自己都在每日垂钓打发时光,行军出征,无从谈起啊!”

裴行俭这话,可谓是言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裴行俭是不是想说,他虽然是打了胜仗回来,但是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功臣待遇”,反而是受了朝堂的排挤只能避开那些纷争,于是每天躲到曲江池来钓鱼了呢?

大唐王朝最是重视军功,在战场上打出了成绩的将军,出将入相的屡见不鲜。远一点的有李靖和李勣这些人,近一点的有刘仁轨。按理说,原本就功勋卓著威望隆重并且身兼文武三品的裴行俭,打了这次胜仗回来也应该要入阁拜相了。但是听他这口气,好像是在暗指朝堂不会再轻易许他兵权,他要想再次带兵出征,都有点困难了?

“尚书乃是当朝武功第一人,何愁没机会再次带兵上阵呢?”薛绍尾婉的道,“北方格局纷乱,尚书虽然黑山大捷斩获了敌酋,但在下估计,不用多久,北方必然复叛。到时朝廷之上,自然还是要对尚书委以重任的!”

裴行俭突然赫然一下转过头来,双眼一睁瞪着薛绍,“军国大事,岂容私下妄议?!”

“在下不过是坐谈客的一句无心之语,尚书何必如此紧张?莫非尚书心中所想,与我不谋而合?”薛绍轻松的微笑道。

“……”裴行俭一时无语以对,深吸了一口气悠然的长长叹出,眉头紧拧,脸上平添许多的忧郁和严肃。

薛绍暗自一笑,裴行俭哪能不知dào

北方根本就还没有彻底的平定?但是朝廷急忙就让他班师回朝了,说不定就是忌惮他拥兵在外尾大不掉,或是立下的功劳太大将来不好驾驭,于是将他半道招回。

回朝之后裴行俭自然是要交回兵权,这就像是一只老虎没了爪牙,还能有什么威力?朝廷倒是像模像样的在麒德殿给他庆了个功,却并未委以重任拜他为宰相。堂堂的三军统帅、文武三品的朝堂大员,居然跑来钓鱼了,真是有够讽刺的!

“薛公子,非常人。”裴行俭双眼微眯的看着水面的浮标,悠然说道。

“尚书说笑了。我只是随口一胡夸,只当戏言,尚书不必放在心上。”薛绍道。

“北方的确是……大不宁啊!”裴行俭长叹,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薛公子不在军武也不在朝堂,却能一语中的,绝非常人所能及!”

薛绍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心说我非但知dào

北方会再次兴起战事,还知dào

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强dà

的突厥汗国在北方草原上崭新崛起,从而鼓动以往臣服于大唐的周边各国与各个部落,开始一系列的针对大唐的争斗,延绵数十年不止不休!

女皇武则天的时代即将到来,江山易鼎天下纷乱,内忧外患烽烟四起,这无疑是一个能让武夫大放异彩的时代!

所以我——立志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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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番赤诚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是百姓人家都懂的道理。做了几十年官的裴行俭,当然不会刚一见面就和薛绍在政治与军事的问题上做推心置腑的深谈。

妖儿玩了一阵泥巴跑回来,裴行俭笑呵呵的和她讲解《离骚》去了。

薛绍安之若素的自顾钓鱼也不心急。毕竟是头次相会,不能指望裴行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对我完全的信任,更不能指望他现在就做出什么样的担保或是答复。

另外,裴行俭自己的处境,好像也并不是太妙。他言辞含糊的跟我说“带兵困难”这种话,用意可谓颇深。一来有可能是在委婉的绝拒我,二来,他明知dào

我现在和太平公主“走得较近”,是否会有那么一层用意,他也想让我通过太平公主,在天后那里替他美言几句呢?

想到这里,薛绍心中猛然一亮——我怎么能忘记了当年裴行俭在西域混了十几年的事情呢?当时他就是因为和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人议论皇后的废立问题,而被贬到西域去吃沙子的。

当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极立反对皇帝李治,废除原来的王皇后而立武氏为新皇后的。也正是这一次重大的政治交锋,导致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两个把持朝政的大权臣的轰然倒台。

从此,皇帝李治才真zhèng

开始亲政!

从某种意义上讲,裴行俭的立场是和长孙无忌这些人一致的,是和二圣有些对立的,他和武皇后的关系应该更僵!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裴行俭在西域一蹲就是那么多年,为什么他的文治武功这么出色却一直未能拜相,为什么他带兵在外朝廷极不放心半道就将他召了回来,为什么他这个文武三品的大员在立功回来之后,却只能在曲江边钓鱼玩泥巴了!

薛绍的心里,突然豁然开朗!——天后可不希望她的老对手裴行俭,坐大!

看到裴行俭在那里乐呵呵的逗妖儿玩,像个私塾的老学究一样给她讲解《离骚》,薛绍突然觉得,这老头子的心里其实就像是明镜一样。他或许早就猜测到了我的来意和意图,于是顺水推舟向我传达了一些他在朝堂之上“遭受排挤”的信息。他既防着我但又并不拒绝与我亲近,无非是怕拒我千里之外从而更加开罪了天后;或是希望通过我和太平公主的这条线递上美言几句,从而缓解他和天后之间的紧张关系!

如此说来,裴行俭倒也有地方用得上我薛绍!

这算是一拍即合,还是狼狈为奸呢?

薛绍摇头笑了笑,官场上的人,个个贼精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在官场上拥有真zhèng

的朋友,怕是极难。

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裴行俭的声音抑扬顿挫,好像还挺陶醉。

妖儿的声音则是脆生生的,“老者,美人之迟暮有何深意呢?”

“这个嘛……”裴行俭还愣了一愣,“你长大了就知dào

了!”

“我现在就想知dào

!”妖儿固执的道。

“现在我就是告sù

你,你也不会真的明白其中的深意呀!”裴行俭哈哈的笑,“等到了年纪,就算是没有人告sù

你,你也会懂了!”

“你赖皮!”妖儿有点忿忿,“说好的我有不懂的你都告sù

我,现在却又左右的推搪!我不给糖糖你吃了!”

“哈哈哈!”薛绍和裴行俭还有那个青年都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很爽朗,很放肆。

就如同,大家的心里都如同妖儿一样的清澈,从未沾惹过半粒尘埃。

……

月奴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了薛绍的卧房,琳琅先闪了进去,两双眼睛如同高科技扫描仪在房内来了个飞快的全面大扫描,然后如同门神一样侍立在门内两侧。

“殿下,可以入内。”

月奴冷冷的瞟了这对双胎胞一眼,装模作样,中看不中用。如果我是刺客,你们还能担保太平公主的安全吗?

琳琅的洞察力极是敏锐,瞬间捕捉到了月奴神色间的一丝细微的戾意,姐妹俩双双对月奴一瞪,手中握剑一紧拇指朝剑柄一顶,两个人都如同即将出鞘的剑!

瞬间,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上官婉儿极是机警连忙将太平公主拦住,“殿下且慢!”

“怎么了?”太平公主很诧异。

月奴很有恶作剧成就感的咧嘴一笑,然后走出了房外,“殿下请便,奴婢只在房外伺候。”

琳琅各自轻吁了一口气收敛下来,分别警惕又愠恼的剜了月奴一眼,这婢子颇有几分乖戾,身手想必也是不凡!

同类之间,总是特别能够嗅出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上官婉儿在掖庭那种地方长大,能够成功的活到今天,她对危险的嗅觉与察颜观色的本事,早已是超然一流。左右看了看琳琅和月奴,她的心中已是大致明白——月奴很是反感有人进入薛公子的房间;而琳琅,更加反感有人敌视太平公主!

这三个身怀武艺的婢子,暗中已是较起了劲!……万一她们真的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伤到太平公主,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连忙在太平公主耳边轻声道:“殿下,薛公子不在家,如此贸然的进入他的卧室,唯恐不妥……”

“看看而已,有何不妥?”太平公主大不以为然的道,“难不成本宫还会去偷薛公子的东西吗?”

上官婉儿真是哭笑不得,警惕的看了两眼门外的月奴,见她神色自若并没有什么乖戾的表现,总算略略放心,“如此,公主请吧!”

月奴不由得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太平公主的身边还是有能人的,这个叫婉儿的女子真是精明伶俐、心细如发!

太平公主走进了薛绍的房间,极是好奇的四下张望,尤其多看了薛绍的床铺几眼,心说,那就是他平日里睡的床哦,不知dào

会不会有他身上的味道呢?……此前一起骑马的时候我曾闻到过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好特别!

“咦,这是什么?”太平公主看到薛绍的床前矮几上放着一个木质的雕刻,好奇的伸手去拿。

“公主殿下,请不要动公子的东西!”月奴在外面说道。

她的声音可谓冰冷,透着一股警示甚至是威胁的味道。

“放肆!”琳琅同时拔剑出鞘,指向了月奴。

月奴很淡定的冷冷一笑,拿剑指我?要不是担心伤了公子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和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拆了你们这对木偶摆设!

太平公主闻声回头一看,眉头皱了一皱,常言道打狗尚且欺主,这个月奴既然是薛绍的贴身户婢,看起来又极是忠心耿耿,欺凌了她或是伤到了她,岂非是要伤了薛绍的颜面?

“琳琅,收起兵器。我们是来做客,不是来寻仇的!”太平公主下令道。

琳琅各自冷冷的瞟了瞟月奴,双双收起剑来,“殿下,天后曾言皇族是天下之主,无来‘做客’一说!这天下都是皇家的,殿下看上了什么东西,只管拿去!奴婢担保,无人阻拦!”

月奴顿时杏眸一寒,有种你试试?!

“你们这三个大胆的奴婢,竟敢在公主面前如此放肆!”上官婉儿怒斥道,“该当何罪!”

“那奴婢退下了。”毕竟不能得罪了太平公主以免误了公子大事,月奴不屑的瞟了瞟琳琅,信步走下楼去。

琳琅双双抱拳,“殿下恕罪!”

“罢了,你们也是忠心护主。”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婉儿,这个叫月奴的婢子好像极是反感于我。难道她和薛绍的关系,非比寻常的亲密吗?”

上官婉儿淡然答道:“殿下,我看那婢子倒不是在刻意的针对殿下你。而是,但凡一切有可能丝毫冒犯到薛公子的人,她都视作敌人。就如同,琳琅对待公主殿下一样。”

“她倒也忠心耿耿……”太平公主自己都有些感觉,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有一点酸酸的味道。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好在那婢子还识得几分大体,不敢真的开罪了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随意的摆了摆手,显然没那心思真的去和一个奴婢多作计较。她伸手拿起那个床头边上的木雕看了一眼,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咦?!”

上官婉儿好奇的凑近看了一眼,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殿下,这分明是……”

太平公主的嘴角儿微微一扬,脸上平添几许满足而温暖的笑容,“归我了!”

上官婉儿抿嘴而笑,轻声道,“殿下,看来薛公子心里,对你极是爱慕和思念哪!这雕像栩栩如生就摆在他的床头,旁边还放着刻刀,想必是他亲手雕刻的。”

“只是这头发,不大像我。”太平公主端详着小塑像,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公主你看,这雕像的身上隐约可以见到殷殷的血迹,想必是薛公子雕刻木橡的时候还伤到了手。这一刀一刀的可是真不容易呀,头发细微当然是最难雕琢的了,若有一些差异也属情理之中。毕竟,薛公子不是真zhèng

的木工手艺人。”

太平公主听着这些话,心里都感觉有些隐隐生疼了。她睁圆了眼睛看着那些细微的小血痕,轻声道:“婉儿,薛郎如此真心待我,我突然有些自责和内疚起来。”

“为什么?”上官婉儿倒是挺好奇。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眉头微皱,轻轻的抚摩那雕像,“因为此前我曾以为,我只是在一厢情愿。没想到,他会这样的惦念于我……”

上官婉儿有些愕然,这有什么好自责和内疚的?

太平公主转过头来看着上官婉儿,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婉儿,我不应该怀疑和错怪薛郎的!”

“我这样做,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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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故地重游

夕阳斜照,已是黄昏。

薛绍与裴行俭各自收起了鱼竿准bèi

回家,彼此都钓了几条肥美的鲈鱼,收获可算不错。

“裴尚书,明日若得空闲,我会再来此地垂钓。”薛绍主动拱手拜别,“尚书想要的蓝田秘码,我会带来。”

“真是有劳薛公子了。”裴行俭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你我就此别过吧,明日再会!”

“再会!”

妖儿笑嘻嘻的挥着小手儿,“长者,再会!”

裴行俭哈哈的笑了几声,颇为爽朗。和那个青年结伴而去。

薛绍揉了揉妖儿的头发,“走了,回家!”

“神仙哥哥,尚书是官名吗?”

“是的。”

“多大的官呢?”

薛绍笑了一笑,“比我的大很多。”

妖儿异讶的眨了眨眼睛,“那他为什么要每天跑来钓鱼呢?大官是不可以钓鱼的,这是贱籍的渔夫干的事情!”

“我不是也钓了吗?”薛绍笑道。

“神仙哥哥可以的!神仙哥哥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是神仙哥哥!”妖儿提起小马札和鱼桶欢快的小跑起来,“今天又有鱼吃喽!”

薛绍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这都是些什么思维逻辑?

薛府里。

太平公主的鸾驾声势浩大的开走了,上官婉儿、薛曜和月奴一同在门口送别。出于礼数,月奴将这二人都请回了客堂里置茶以待。

“薛大夫是要等到薛公子回来吗?”上官婉儿问道。

“是的。”薛曜目不斜视的简短回答了一句,既不谄媚也无卑亢。君子德性不可为美色所动,坐怀不乱柳下惠是他这种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上官婉儿看了一眼薛曜一直拿在手上的那个竹筒,本来出于好奇还想问上一问,见他如此古板沉闷,索性箴口不言了。

两个人各坐一方,悄无声息的喝茶。月奴更加安静的站在一侧,仿佛根本不存zài

一样。

若大的客厅里,静得诡异,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晰。

上官婉儿感觉很是憋闷,索性站了起来对月奴道:“月奴姑娘,你可以陪我在贵府走走看看吗?”

“可以。”月奴平声静气的答了一句,“请。”

“多谢。”上官婉儿轻轻点头微然一笑。

月奴眨了眨眼睛,这个漂亮又干练的女子离了太平公主身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此前她的行事比男子还要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喝斥逞威跋扈十足。现在却是如此的温雅清柔,笑容清甜让人如沐春风,连我这个女子多看了她两眼,也隐隐有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真有一番出尘仙子的超然风采!

“月奴姑娘,我们走吧!”上官婉儿微笑的走到月奴身边,很自然的伸出手臂,挽住了月奴的胳膊肘儿。

月奴稍感意wài

的愣了一愣,回了她一个笑容,“请!”

此前些许的不快和隔阂,仿佛就在上官婉儿的这一挽之间,烟消云散。月奴不禁心中惊诧,这个女子真是至柔如水,太会迎奉人心了!我想,就算是与她有着深仇大恨的人,面对她时也会恨不起来了!

二女就像是多年挚交的好友一样,轻言谈笑的在薛府里漫步走了起来,留下薛曜一个人闷坐在若大的厅堂里,大眼瞪小眼、小眼瞪茶杯,度秒如年。

“月奴姑娘,你可知这大宅的来历?”上官婉儿闲话家常一般的说道。

“知dào

啊!”月奴道,“公子从一个西市牙人的手上买来的。”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我是说,最初的来历。是何人修建了它?”

“哦……我知dào

!”月奴想起了那天闹鬼驱鬼之事,神色变得紧张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莫非你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月奴咬了咬牙,“此宅闹鬼的事情?”

上官婉儿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略有耳闻。”

“那就难怪你会问起了!”月奴睁圆了眼睛,心有余悸的道,“我曾听公子和那个牙人说起,此宅曾是龙朔宰相上官仪所建,然后传给了他的儿子上官庭芝。后来上官一家被朝廷抄没,这宅子从此就闹鬼了!”

上官婉儿的身体颤了一颤,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惨白,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月奴惊讶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上官婉儿勉强的笑了一笑。

“你别怕!”月奴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道,“原本公子有吩咐我不该说出去的,但是为了不吓到你,我还是告sù

你吧!但你千万别传出去,说是我告sù

你的啊!”

“什么事情?”上官婉儿好奇的道。

月奴警惕的四下看了看,面露难色的犹豫了一下,“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不然……公子会骂我的!”

上官婉儿释然的微笑,“那便不说了。”

月奴皱了皱眉头,“说,是肯定不能说的了。公子有命我不敢违抗。但是……你不用害pà

!这宅子,现在已经不闹鬼了!”

“为什么?”上官婉儿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

“……我不能说啊!”月奴连忙摇头。

上官婉儿的表情僵硬了,脸上流露出失落、伤心、害pà

交织在一起的神情,喃喃道:“莫非已经有人,将那鬼怪捉了起来?”

“……”月奴愕然,这可是你自己猜中的,我没有说啊!

上官婉儿何等聪明之人,月奴虽然箴口不言,但她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上官婉儿所猜无差!

月奴虽然不笨,但是比起从小在掖庭里“吃阴谋”长大的上官婉儿来说,心智城府可就差得太远了。

上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月奴,你可知我的姓名?”

月奴好奇又迷茫的摇了摇头,“我只听到公主唤你‘婉儿’。”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我复姓上官,名婉儿!”

“啊?”月奴愕然一怔,“原来你就是……”

“没错。是我。”

“……”月奴瞪大了眼睛死盯着上官婉儿看了有半晌,点了点头,“那你今日算是,故地重游了?”

上官婉儿淡然的笑了一笑,“我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抓进了掖廷罚为奴婢。虽然我知dào

这里是上官家的祖宅,但是,我对这里一点记忆也没有。”

“那你肯定是知dào

……”月奴表情有点尴尬,抬手朝马球场的方向指了一指。

“我知dào

。”上官婉儿轻轻的点头,“有人说,那可能是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其实,就算真的见到了,我也未必能认识。”

“哎……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月奴深有感触的长叹了一声,“就算我爹娘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不过,他们肯定是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上官婉儿手上稍稍用力,挽着月奴的胳膊紧了一些。月奴颇有女汉子风范的拍了拍上官婉儿的手,微然一笑以示安慰,上官婉儿回之微微一笑。

同是自幼父母双亡不知双亲模样,同是从小为奴侥幸活到今天,又同是摆脱了奴婢的身份各自有了人生的转机……两人之间这相视一笑,大有同病相怜或是惺惺相惜之意。

月奴的心里,很自然的对上官婉儿生出了许多的亲近好感。

上官婉儿好不容易走出了黑暗凶险的后宫走到外面的世界来透一口气,并遇到了这样一个同命相怜的同龄女子,也颇有庆幸之感。更何况,月奴是薛绍的贴身侍婢,薛绍很有可能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而太平公主是天后唯一宠溺的人……如果能和月奴成为“朋友”,对上官婉儿来说当然是有益无弊的好事。

或许是在宫里挣扎打磨了这么多年,做这种事情都是轻车熟路不需yào

加以任何的思考了,上官婉儿收发自如的就轻松拉近了她和月奴之间的距离。

二女正在花圃间聊得投机,妖儿闯进了府里来,“回来喽、回来喽!今天又有鱼吃喽!”

“小吃货回来了,那公子肯定也就回来了!”月奴顿时面露笑容,“上官姑娘,请正堂稍坐,我去请公子来与你相会。”

“正堂有那个薛大夫在,我左右不自在。”上官婉儿说道,“不如我就在这二进院的花圃间随意走走看看吧,你请薛公子先接待了薛大夫,我再去与之叙话。反正我也不着急。”

“那可就委屈你了哦?”

“无妨,快去吧!”

薛绍拿着一根钓竿走进府门,早早就看到了有客人的马车停在马厩旁,知dào

有客来访。往正堂上一看,薛曜正站在檐下拱着手,“承誉,在下冒昧而来,还望恕罪!”

“原来是族兄来了,小弟真是失礼!”薛绍放下鱼竿迎了上去。

月奴走来一看,倒也免去了自己一番口舌,于是只管在一旁伺候茶水了。

“承誉真是好兴致,还外出垂钓了!”宾主分座后,薛曜笑呵呵的道。

薛绍笑了笑,“小弟一介闲官无所事事,于是找些闲散事情来做,让族兄取笑了。”

“我今日前来,就是特意将此字贴送回。承誉请过目。”薛曜将竹筒递上。

薛绍一看,那字贴不是被我撕了么,难道专程跑来把竹筒子还我?

月奴将竹筒接下,递给了薛绍。

薛绍笑了一笑,“族兄这是……买椟还珠?”

“承誉何不拆开来一看?”薛曜抚髯微笑道。

薛绍就将那竹筒拆了开来从中取出一贴字贴,很明显是重新裱糊粘贴过了,加了一层厚厚的背纸。不得不说,修裱的手艺很不错。如果不是特别认真,很难看出这字贴是被撕裂过了。

可是月奴的眼力从来不差,她当场就变了脸色,“公子,这字贴被撕毁过了!”

“我知dào

。”薛绍看了一眼,很是淡然的将字贴收卷了起来,“我撕的。”

“啊!!!”月奴惊叫了一声,这下真是宛如石化的,浑身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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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美人如玉

月奴这一惊叫,倒把薛曜吓了一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薛绍脸色略微一沉,“成何体统!”

“公子恕罪,我……”月奴瞪大眼睛看着那字贴,眼神表情就像是在目前送亲人离世一样。

“拿去,收起来。”薛绍将竹筒往她面前一递。

“是。”月奴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竹筒,转身往门外走。临出厅堂时回头冷瞟了薛曜一眼,双眼之中如同放出了铺天盖地的冰刀,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薛曜禁不住浑身一寒愕然的目送月奴离去,这小婢好生凶戾,我何时得罪过她了?

“族兄恕罪。是我管束无方,手下人太不懂事了。”薛绍道。

“无妨、无妨。”薛曜挺是大方的呵呵一笑,说道,“今日我来,一为送还字贴,二为……登门致歉!”

“哦?”薛绍显得有点惊讶,然后笑了一笑,“致歉的话,从何说起?”

“那一日……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失礼,太不近人情了。”薛曜拱起手来,满怀歉意的道,“多有冒犯,承誉胸怀大器,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其实那天“冒犯”了薛绍的是薛元超,薛曜顶多撒了个不太高明的谎让人有点鄙视而已。但是“子不论父过”,薛曜总不能在背后把自己的老爹数落一阵。

何况,他也不敢!

薛绍不以为然的呵呵直笑,“族兄这话真是无从说起,倒是小弟出言莽撞行为乖张冒犯了令尊才是。按理说,理当是我登门致歉!族兄以德报怨,倒显得小弟器量狭窄不会为人了,惭愧、惭愧!”

薛曜略略吁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如此说来,父亲大人没有看错他。这个薛绍并非是传言中的那样轻佻和浮浪,至少是有着几分胸襟器量的!

薛绍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薛曜的微表情,心中不禁好笑。那天薛元超可是坚决果duàn

毫不留情的就把我拒在千里之外了,今天他儿子又来送还字贴并且登门致歉。他们这对父子本该是一体,但是薛元超与我交恶、薛曜与我交好,真是有够滑稽!

薛绍心想,薛元超之所以那样不近人情拒我于千里之外,一方面是因为我以往名声不好,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和天后溺爱的女儿太平公主搅到了一起,他怎么会给我好脸色看呢?

但我毕竟是薛家人,将来我如果做了驸马又能裨益和壮大整个薛氏大族,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如今薛元超心里的想法肯定是相当复杂,他既是李唐的宰相忠臣与天下文宗道德楷模,又是薛姓的族老领袖,他既不能我交好从而背负起向天后献媚的名声,又没理由和整个薛氏大族的利益站到对立面。

“承誉,我就不多作打扰了。”薛曜拱手道,“你还另外有客人,赶紧去招呼吧!”

薛绍回了礼,“多有怠慢,族兄千万不要介怀!改日,小弟再行登门拜访!”

“好,在下随时恭候承誉大驾光临!”

薛曜告辞而走。

薛绍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口请他登车,挥手道别。

马车渐行渐远,薛绍摇头笑了一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zhèng

清高的人,至少朝堂之上绝对不会有。

一代文宗薛元超,也不例外!

明面上薛元超很硬气很清高,宁死不愿丧失了李唐宰相与天下文宗的名节;但又悄悄派了个憨厚耿直的儿子来讲和致歉,言下之意仿佛是想告sù

我,他身份特殊出于大局考lǜ

不得不和我划清界线,但是私底下又对我并无恶意与成见。

事先埋下了这“一解释一道歉”的伏笔,假如我薛绍将来真的做了驸马飞黄腾达了,薛元超就算不指望我会“以德报怨”的去孝敬他这个族老长辈,至少也应该会善待负荆请罪的薛曜嘛!

薛元超再有权力、名望再高,终究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迟早就要走下权力舞台、让人盖棺定论。今天的这一举措,薛元超既竖立了自己身前的清名,又不会妨碍到薛族的利益,更是给薛曜这些嫡系子孙的将来安排了活路、甚至准bèi

了一条可以抱上的大腿。

一举多得的如意算盘,好精深的心机啊!

“当朝宰辅,果然不是吃素的!”薛绍自语了一句摇头笑了一笑,走回了宅院。

之初钓鱼回来进院的时候,薛绍出于职业的习惯早就在四周发xiàn

了许多特别的痕迹,比如散落四周没有清理掉的花瓣和院子里留下的地毯铺过的痕迹。只是当时忙于应酬薛曜没有特别在意。

现在薛绍再一观察,应该是有人大打排场的来过我府上了。可是我搬家过来没有多久没几个人知dào

我的住处,能打这么大排场来找我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太平公主了!

小公主居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来势凶猛嘛!

薛绍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走回正堂,一看,月奴居然没有回来。薛曜不是说我还“另外有客人”要招待么,那怎么没在待客正堂,莫非还要跟我玩躲猫猫?

“来人!”薛绍唤道。

一名男仆上前应诺,“公子有何吩咐?”

……

月奴躲在薛绍的书房里,抱着那个残缺的字贴狠狠的心疼了好一阵,就差掉眼泪了。想着公子那边可能还要人伺候上官婉儿也在院子里等着,月奴只好将字贴装进竹筒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机关之中出了房来,正见到府里的一名男仆来二进院寻她。

“月奴,公子在找你并有请贵客去正堂相会!”

“知dào

了。”月奴走到上官婉儿面前,勉强的笑了一笑,“上官姑娘,公子有请!”

“月奴你没事吧,怎的眼睛都红了?”上官婉儿挺关心的问道。

“我……我心疼死了!”月奴是个耿直之人,一脸愁苦的低声道,“公子居然把一贴家传的字贴给撕了!那可是家传之宝啊,公子怎会撕得下手的呢?”

“哦?”上官婉儿挺是好奇,“却是何故?”

“公子的事情我不敢多问,但是我猜,肯定跟薛元超那一对酸儒父子有关!”月奴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薛元超?!

上官婉儿心中一醒神但并未多问,心想莫非正如李仙缘所说,薛绍与薛元超还真是“很不对味”?……天后娘娘肯定会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深感兴趣!

二女到了前宅正堂,上官婉儿方才踏进屋里,薛绍就感觉整个房间里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美人如玉,灿若珠华!

“原来是上官大人光临寒舍,真是多有怠慢了,死罪、死罪!”薛绍面带微笑的拱手而道。

上官婉儿听他这么一说,当场就笑了。

就冲“大人”这两个字,她就应该笑。

因为现如今“大人”一般只用来称呼自己的父亲或者是父族的尊贵长辈,在官场上用得极少,最多是在书面用语上用来称呼王公贵族或是宰辅重臣,易经上说“三九之初利见大人”,就是这个用意。

时下朝堂之上的人都知dào

天后启用了一批女官,她们虽然不参政不上朝,但日夜跟随在天后身边深受信赖与倚重,除了打理天后的生活、执掌诰令文书以外,天后经常会针就一些政务咨询和听取她们的意见,甚至直接让她们批示处理一些奏章。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女官简直比当朝宰相还要牛气,时常有人戏称她们是“无冤宰相”、“巾帼宰相”。

而上官婉儿,就是她们当中的翘楚!

薛绍仅用了“大人”这两个字,就一下拍足了上官婉儿的马屁——当然,可不是把她认作了亲爹,而是把她比作了王公宰相。而且,“大人”这个称呼一般只用于书面用语,薛绍当着上官婉儿的面这么叫,既显得幽默又不失尊重,既表达了亲近又不会显得谄媚——可谓是把这个词用到“精妙”的境界!

上官婉儿巧笑嫣然的款款回了一礼,“薛公子莫要取笑于我。想我一介奴婢出身万般庆幸才归作了良人,又如何当得起薛公子口中说出的‘大人’二字?”

月奴可不懂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懂什么易经,于是她惊愕的愣了一愣:公子今日种种异举究竟是怎么了,莫非还想认上官婉儿这个女子……做义父?

“上官大人请坐吧!”薛绍笑容可掬的道,“月奴,你今天莫非是撞邪了么,要么神色无状冲撞贵客,要么傻不兮兮的杵在这里,都不会上茶伺候了?”

月奴恍然一怔,“公子恕罪,月奴这就上茶!”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公子不必客气,月奴姑娘你也不必忙碌了。我只是给公主殿下捎一段话来,说完就走。”

真的是“说完就走”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跟我说。比如那天湖心葬诗的事,比如这上官祖宅的事!

薛绍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这待客之茶还是必须要上的。月奴,要不你来坐着,我去沏茶?”

“月奴当真该死,这就去了!”月奴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份了,连拍了自己的脑门儿几下,羞愧不已的急忙走了。

上官婉儿摇头笑了一笑,“你们这一对主仆,当真有趣!”

“何以见得?”薛绍坐了下来,以手示意请上官婉儿坐下。

这摆明是要留客了。

上官婉儿也就不再矫情,款款坐了下来,说道:“名为主仆,我却感觉……你们更像是至亲之人。”

薛绍眼睑一抬看向上官婉儿,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又带暖昧的笑容,“上官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啊!莫非,是在替太平公主刺探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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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达成同盟

【定时发布出错,出现了跳章……现已修改!】.

上官婉儿的嘴角轻轻一抿,眉梢微微一扬,一双湛亮而灵动的美眸中透出几许笑意。

一个字,媚!

薛绍不由得深看了她两眼,能用眼睛来“笑”的女人,从来都是妩媚多情而且冰雪聪明的。上官婉儿虽然和太平公主的年龄十分相近,单论相貌也是各擅半场难分伯仲。但是上官婉儿这一双能笑的眼睛,却昭示了她阅历的丰富与内心世界的成熟。

毕竟,十七岁的年龄就能拥有成熟妩媚之丰韵的女人,绝对不多。

“薛公子若要将婉儿视作探子,那也未尝不可。”上官婉儿巧笑倩兮,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道。

“哦?”薛绍稍有一点意wài

的笑道,“那我可就得时时处处的防着你了!”

上官婉儿淡然一笑,“我若不承认我是探子,薛公子莫非就不防着我了吗?”

“言之有理。”薛绍笑道,“上官大人可是天后的心腹。万一把我一些不堪的事情报gào

给了天后,那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听起来,仿佛是这样的。”上官婉儿颇有几分戏谑的微微一笑,“所以,薛公子还是防着一点的好。”

“上官大人不要吓唬我,我很胆小的。”薛绍笑眯眯的道,“我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可就全指望着上官大人了。”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的浅浅一笑,“这话,该是婉儿来说才是。”

薛绍一听这话,乐了。

看来她很是担心我把她“湖心葬诗”的事情给说出去。别人不知dào

,我还能不清楚么?——她是为那个刚刚被贬废了的前太子李贤葬的诗,为李贤流的泪!

李贤被贬废,受到牵连的大小官员可是不在少数。朝堂之上官场之内,都因为李贤之故刮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

上官婉儿身为天后的贴身女官,私下对李贤生出了情愫并敢于事后如此哀怨的去悼念李贤,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韪的顶风作案——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她有了这样的一个大把柄抓在了我的手上,内心肯定是惶恐不安的。于是她半真半假的号称要抓我把柄以示相互钳制,然后又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弱者姿态,借用我的原话委婉的说“下半生荣华富贵全指望着我”,无疑是在向我示好并且求饶。

那是不是应该纳一个“投名状”,才能让我真的信任你呢?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其实,我正有许多疑问之处,想要向上官大人请教。”

“公子不妨示下。如果是力所能及之内的事情,婉儿必当效劳。”上官婉儿平静的道。

薛绍点了点头,上官婉儿太聪明了,她心里很清楚她自身的价值所在。我要请教的问题就是当朝宰相和太平公主也无法回答我,唯有她这个天后的贴身女官能够做到!——这便是,她敢于向我示好和求饶的底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有一点好奇。”薛绍尽量说得轻松,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你说,如果我真的铁了心要从戎,天后娘娘会怎么看?”

既不问朝政军务也不问关乎皇家隐私的禁中密语,只是出于人之常情的去打听一下“未来岳母”对自己行为的看法,就算传了出去也是无伤大雅。

薛绍这一回,可算是问得巧妙。

上官婉儿听了以后沉吟了片刻不由得诡谲一笑,明亮的眸子当中闪出几许异样的神彩,薛绍,你好狡猾!

“怎么,薛某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薛绍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那便不说了吧!”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说道:“婉儿似曾听闻,裴行俭的夫人,爱吃鱼。”

薛绍一听,哈哈的就笑了!

她这一句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的轻飘飘的话语里面,实则包含了海量的信息!

第一,天后与裴行俭的夫人肯定很熟,平常没少交往!那也就意味着,天后既是在防着裴行俭,又有可能动用了人情攻势在拉笼着裴行俭!

第二,我是受了李仙缘的指引,才特意去曲江池去裴行俭“偶遇”的;起初我还以为这是李仙缘自己去调查得来的结果,现在看来,肯定是天后告sù

他的。那么——李仙缘的“汉奸”身份可以坐实了!

第三,既然天后主动提动了线索,那也就意味着,她并不反对我接触裴行俭,也并不反对我的从戎之志了!

聪明!

上官婉儿绝对是个政治觉悟极高、嘴巴相当严实而且八面玲珑的聪明人!

高手!

仅仅是一句话,上官婉儿就交上了一份相当丰厚的“投名状”,这可比那些提起大刀去砍下十几个人头的武林高手,要高明多了!

月奴担着茶进了大厅来,正看到薛绍在那里哈哈的大笑,不由得惊了,“公子,你没事吧?”

“我若有事,也是被你给气出来的。”薛绍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还不上茶!”

“是……”月奴自责又害pà

的缩了缩脖子,分别给上官婉儿和薛绍摆上了茶水。

“月奴姑娘该是汉胡混血吧?”上官婉儿轻言道,“这脸庞真是生得精致又妖娆,身段更是让人着迷。饶是我一介女子多看了月奴姑娘几眼,也要忍不住砰然心动啊!”

月奴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回话。

薛绍呵呵直笑,“上官大人,你就不用拐弯抹角的打听了,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府里有一半的事情是由月奴在操持,我的生活起居也全靠她打理;重点是,她一身好武艺还是我的保镖护卫。她是我心腹臂膀,并非侍妾爱姬。”

月奴一听,顿时愕然,原来上官婉儿是这层用意……我为何就听不出来呢?莫非我真的很笨?

上官婉儿半掩朱唇吃吃的两声,“婉儿身为太平公主殿下的探子,也是职责所在嘛,公子与姑娘莫要怪罪才好!”

薛绍呵呵的笑,“月奴,你可要好好的巴结这位上官大人。你可知,你的小命都握在她的手上啊!”

“啊?”月奴诧异的眨了眨眼睛,惊异的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明眸一亮婉尔一笑,伸手捉住了月奴手轻轻的拍了拍,“别听薛公子吓唬你,没有的事!”

“噢……”月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薛绍笑而不语,我今天若不将这些话点破,还真是难保月奴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这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不是善妒的,何况是情窦初开而且从小娇生惯养早已是跋扈成性的太平公主?若是让她知dào

月奴是我的侍姬床伴,或是让天后知dào

了……呵呵!

所以,眼下这一番交谈看似轻描淡写有如玩笑调侃,实则,暗藏杀机!

伴君如伴虎,古来如此。

“月奴,改日有机会我倒想见识一下你的武艺。”上官婉儿拉着月奴的手,并且分出了自己的一半坐榻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微笑道,“我历来最是仰慕习武的女子,飒爽英姿非我等所能比拟。”

“好啊!”月奴显然是没有意识到个中的凶险,爽快的道,“你是喜欢看耍剑还是骑射?我最擅长的是腿功!”

“都好!”上官婉儿巧笑嫣然,“若得机缘,我还想向你讨教学习两招呢,就当是强身健身也好嘛!”

月奴很爽快的点头,“好呀!”

薛绍呵呵的笑了两声算是对上官婉儿示以“感激”的答复,她这样当着我的面主动和月奴亲近,无疑就是在暗示她不会去天后和太平公主那里“告发”月奴。

这算是达成同盟了么?

“闲话多时,婉儿倒是差点忘却了此行的使命!”上官婉儿说道,“婉儿奉天后娘娘之命,随侍太平公主殿下前往芙蓉园游玩。途经青龙坊时,殿下本想顺道来薛公子府上走动走动,即不料公子恰巧不在家。于是殿下将婉儿留下代为传话。”

薛绍微笑,“公主传来什么话?”

“倒也简单。”上官婉儿双眸之中闪出几许暖昧的神彩,嫣然一笑,“四个字——速来侍奉!”

薛绍神情狐疑的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已是快要黑了。

大半夜的,我也要跑去“侍奉”太平公主吗?……不带这么潜规则的吧!

上官婉儿看到薛绍这样的古怪表情,兰花玉指半掩朱唇吃吃的笑了,“公子,去是不去?”

“看你这表情神态……好像有点危险哪!”薛绍干笑了两声,“我还是明天再去拜会公主殿下吧?”

“如若公主殿下凤颜大怒呢?”

薛绍呵呵的笑,“没事,我习惯了!”

上官婉儿愕然一怔,凤颜一怒人头落地,这可是后宫里千万人贴在心头上的一纸天条!

习惯了?

这话还真是只有你敢说得出来!

……

芙蓉园皇家宫厥怡心殿里,太平公主慵懒的泡在飘满了花瓣的大浴池里,氤氲的热汽与荡漾的水波之中,娇挺的酥胸若隐若现,如同羊脂般粉嫩的皮肤折射灯烛的光芒暖昧而迷离。

泼弄温水玩着花瓣,太平公主眨着眼睛仿佛若有所思。

琳琅姐妹俩各披了一身朦胧半透的乳白色薄纱内衫,跪在澡池边为她浇水洗拭。

“你们说,上官婉儿为何还不回来呢?”太平公主突然问道。

“奴婢不知。”琳琅异口同声答道。

“你们说,薛公子是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是。”

“那上官婉儿是否漂亮婀娜妩媚多情?”

“是。”

太平公主蓦然俏脸儿一扬瞪向琳琅,“那你们还愣着?!”

“是!奴婢马上差人去将上官婉儿叫回来!”

太平公主这才满yì

的翘起了嘴角儿,脸上的笑容那是灿烂又写意。

哼!

薛郎,只能是本宫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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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这是秘方

朱八戒骑着一匹驴子急冲冲的跑到薛绍府上的时候,上官婉儿正准bèi

登上马车,由月奴护送回去。

看到肥硕的朱八戒从并不高壮的驴子上爬下来,薛绍不禁笑了,“好身手!”

“让薛公子见笑了,我一个低贱宦人只能骑驴不敢骑马呀!”朱八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弯腰下身的给薛绍拜礼。

“你来有什么事情?”薛绍问道。

朱八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上官婉儿的车子,嘿嘿的笑,“没事、没事!就是奉了殿下之命特意来看看,公子可曾回府了?”

薛绍看他这诡谲的表情心中已是了然,看来朱八戒还专程冲着上官婉儿来的,可以想像太平公主还挺不放心让上官婉儿这样的美人儿,和我在一起单独呆得太久。

倒是人之常情。恋爱中的小男女,谁不是这样?

朱八戒施完礼直起腰来,嘴里“嘶”的一声直吸凉气儿,伸手捂住了腰臀。

“怎么,骑个驴你还扭伤了?”薛绍笑问道。

“不是……”朱八戒咧着嘴苦笑,小声道:“小的办事不力,被公主殿下罚了几下鞭笞。”

“来人,给这位朱公公取一瓶药油来。”薛绍吩咐起来。

府里的仆人马上应诺去了。薛绍与月奴都好练武,有个跌打扭伤是常事。月奴有一剂从他义父那里得来的少林密方,自行酿造了一种药油专治跌打,效用十分神奇。

“哎哟,这可如何敢当呀!”朱八戒有点受宠若惊,又给薛绍拜了下来。

薛绍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犯了什么错呀,公主要罚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伺候公主出宫游玩时,小人一时粗心忘了捎上胰子。到了芙蓉园下榻之后公主殿下要沐浴却没有桂花胰子,于是挨了罚。”朱八戒眯着眼睛笑嘻嘻的道,“没事,都习惯了!”

胰子?不就是肥皂嘛!

薛绍的心里一亮,这东西我府上倒是有,我洗澡的时候也用。平常没怎么注意,听朱八戒说起“胰子”这个名词我倒是想起来了。在大唐这个时代,肥皂可是一种奢侈品,不是一般的人家用得起的。因为要制作大唐时代的肥皂得用上“猪胰子”,这种材料毕竟不多因此“胰子”的产量极其稀少。物以稀为贵,“胰子”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

但我可是理科生、还学过两年生物化工啊,“皂化反应”的实验那是中学生都能掌握的。要制作肥皂对我来说,是不是太容易了一点?……而且,根本不需yào

猪胰子嘛!

少时府里的仆人将药油取了来,交给了朱八戒。

朱八戒千恩万谢了一阵,小声道:“公子何不早一点去侍奉公主殿下?殿下对公子可是……相当的思念呢!”

薛绍哈哈的笑,这个朱八戒,倒也深黯“投桃报李”的人情世故。

“你不妨秉报公主,就说,我也十分的想念公主。本待连夜前去拜访,但我忙于给公主殿下准bèi

一份神mì

礼物,因此按捺下来只能是明天再去。”薛绍神mì

的微微一笑,说道,“可别说是我让你托的话,得是你自己费尽心思打探得知的,知dào

吗?”

“薛公子真是个好人哪,八戒感铭肺腑!”朱八戒千恩万谢的跪拜下来,“

他日公子若有差谴,八戒万死不辞!”

刚刚被挨了罚皮肉难受是小事,这以后要是被主子厌恶上了朱八戒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内侍省里宦官上千,太平公主要找个人代替他甚至是埋了他都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现在让他献上一条能让太平公主开心的消息,对薛绍和太平公主来说只是一个打情骂俏的小段子。可是对朱八戒来说,或许就关乎到下半辈子的生死荣辱了!

“去吧!”

“拜别公子!”

薛绍面带微笑的信步走向厨房,有段日子没有玩过化学实验了,今天练一下手艺!

刚走到二进院经过仆房时,虞红叶从月奴的房间里走出来,立于廊边参拜,“拜见薛公子!”

“咦,你什么时候来的?”薛绍有点愕然,“月奴怎么都没有告sù

我?那姑娘,真是越来越憨了!”

“红叶已经来了多时。”虞红叶微笑道,“只因公子忙碌,红叶央求月奴姑娘莫要打扰公子。反正红叶也没什么大事,现在见到公子,也是正好。”

“哦,你是来送东西的。”薛绍想起来了。

“正是,公子不妨请来一观。”虞红叶抬手指了指月奴的房间里,放着两口大箱子。

薛绍进去看了看,两百个文胸,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真是晃花人眼香艳无边。

全部纯做工制作,每一个针脚都是相当的精致细密;用料全是昂贵的江南上品缭绫与八蚕丝,这样的真丝文胸就是拿到21世纪,也将是奢侈品级别的!

“非常好。”薛绍赞口不绝口,“真是辛苦你了!送来的时机刚刚好,我明日就要去见太平公主!”

虞红叶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气,“公子满yì

,红叶也就稍稍放心了。”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我绝对要让文胸风靡长安,风靡天下!”薛绍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话锋一转,说道,“今日你来这一趟又枯等了这么久,也算是不冤。跟我来,我今天另外教你一手生财致富的手段,比这文胸来钱要更快!”

“哦?”虞红叶眼睛一亮,“需yào

用到什么样的物件,红叶马上去置办!”

“什么都不用。”薛绍微然一笑,“只需yào

你睁大一双眼睛看着!”

薛绍带上虞红叶,叫上了厨子和两名办事精细又利索的仆人,一同来到厨房。薛府这种“仓禀实”的大户人家别的可能不多,柴米油盐的储备绝对要十分充足。薛绍叫下人们从厨房里搬出两大瓮猪油,一整缸的食盐,还有几桶灶炕里烧出来的草木灰和府里施工用的石灰水。

这些东西,就是用来制作肥皂的主要材料了。

众人完全不解薛绍是何用意,薛绍当然也不会跟他们解释。他叫仆人搬来两口新的大铁锅反复洗了个干净,在天井里现搭了两口土灶架了起来。然后升起了火在一口大锅里熔融猪油,另一口大锅里用滤净的井水泡化草木灰并加入了一些石灰,反复的过滤去尽渣滓再进行加热得到了“草木石灰混合剂”,便得到了碱水溶液。虽然纯度并不太高,但用来做肥皂已是绰绰有余,又不是什么精密的化学实验。

融化的猪油和草木灰混合剂被混在了一起,得用火慢炖慢煮挺长一段时间,以便让它们充分的发生化学反应。

大锅里煮上了,猪油的香味飘满了整个薛府。薛绍将下人都轰走了,亲自拿着一根搅棍在锅里慢吞吞的搅拌。

“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呢?”虞红叶直到现在,才发表疑问。

“大半夜的,饿了。”薛绍笑眯眯的道,“我们炖一锅月奴来吃,怎么样?”

“啊?”虞红叶狠是一愣。

“呃……”刚刚转过回廊走到天井边的月奴听到了,整个人都愣了。

“既然都回来了,还不来帮忙?”薛绍瞟了一眼月奴,笑道。

“是,公子。”月奴应了诺走过来,心里挺惊讶:公子的身体日渐强健,这视听感识也就一天比一天的更加灵敏了!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也来帮忙!”虞红叶自然也不好偷懒。

“有。”薛绍道,“你去取纸笔来,把这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详细的记录下来。还有一些相当重yào

的要点与技巧,我口述你也记录下来。”

“好!”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呢?”月奴一边搅着棍子一边好奇的问。

“我不是告sù

你了么?”薛绍笑道。

月奴脖子一缩,“月奴不好吃,酸的!……还、还是吃妖儿吧!”

“你倒是挺仗义。就不怕妖儿咬你吗?”

“她敢!”月奴脸上一红,恨恨的低声骂咧,“我拧死她!”

虞红叶取来了纸笔,薛绍详细的叙说了这一项发明的各个细小步骤和各种原材料的配用比例,虞红叶详尽的记录了下来。不时发问,薛绍都一一解答明白。

长夜漫漫,薛绍索性叫人取来了茶具,让虞红叶施展才艺泡了茶来喝。清风习习明月当空,两个美人陪着说笑闲叙,这时间倒是不难打发。

许久,夜色都深了。大锅里的混合物总算煮到了合适的程度,薛绍叫人将大锅搬了下来放置于一旁不再加热。并且,将早先调配好的饱合浓盐水,倒入了大锅之中。

渐渐就有一层固体从混合剂中析出,硬脂肪酸纳——这玩艺儿,可不就是肥皂的主体了。

隔行如隔山,这些化学原理对薛绍来说简单得就像是九九乘法表一样,可是对大唐时代的人来说,哪怕是虞红叶这样的聪明人,到现在也还完全是一头雾水。

过了一段时间大量的硬脂肪酸纳解析了出来形成了一团软合的凝状固体,漂浮在水面之上。薛绍拿来作画的颜料和以往蓝田公子爱用的香料(古代的香水),各取了点滴少许添加到了硬脂肪酸纳当中调制颜色和增加香味。然后将它从锅里撇了出来用滤净的温水做了冲洗去除反应不完全的一些多余化学物质,然后放到了干净的脸盆中让它自然冷却。

“胰子?!”月奴惊诧的叫了出来,她在薛府里见多了这东西,却到这时才将它认了出来。

“没错。”薛绍微然一笑,“虞姑娘,都记住了吗?”

“这……好像没有用到猪胰子呀!”虞红叶很惊讶。

“完全不需yào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所以,这是秘方!赚大钱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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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四花四城

虞红叶何等聪明的人,顿时双眼发亮,“这猪油、食盐、草灰和石灰都是寻常可见而且十分廉价的物什,唯有香料的成本稍贵但用量也不多。既然不需yào

猪胰子做引子那便可以随时随地的大量造作了,成本也是相当的低廉呀!”

“当然。”薛绍微笑道,“月奴,我平日里用的胰子卖多少钱一块?”

“视不同质地和香味卖到二三十文钱一块,可贵了,也就只有公子才配得上用它!”月奴惊叹道,“但是刚才我们用这些简单又便宜的东西就做出了这么大一盆的胰子,那要是拿去卖,能赚不少钱哪!”

“你看,憨姑娘都学会做生意了。”薛绍呵呵直笑,“虞姑娘,你知dào

该怎么做了吧?”

“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虞红叶欣喜的道,“我要赶紧请人去多做一些模具材料、采办不同颜色的染剂与不同味道的香料,以便大量生产各种不同的胰子。这么低廉的成本,我就是卖三四文钱一块也能大赚呀!”

“最初不能卖得太便宜,比市面上的便宜个四五文钱就已经很厉害了,我担保没有谁还能卖得过你。”薛绍呵呵直笑,“别忘了,‘红叶’可是皇族御用的高端品牌。我说过了,你时刻都要注重‘品牌意识’;同时也别忘记保守商业机密!”

“好,谨遵公子吩咐!……这胰子虽小,但可真是暴利啊!”虞红叶满面红光欣喜异常,“恰如公子所言,红叶今日这一趟来得真是不冤,光是这一门煮胰子的手艺,就够让红叶受用一生了!”

“做人要有理想,岂能满足于区区一块胰子?”薛绍微然笑道,“再者,我们不能再叫它胰子,得换个名称才能显示出皇族御用之物的与众不同,就叫香皂!——红叶香皂!”

“……好吧!”虞红叶婉儿一笑,只得应了下来。又道:“此等秘方,公子从何而得知?古往今来能人智士无数,却也无人想出过这样的奇妙法子,红叶真是太惊叹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一寻思,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右手并起双指朝上空一指。

“从天而来?”虞红叶愕然。

月奴连忙道:“大半夜的,你还是莫要问了!”

虞红叶恍然大悟连忙箴口不言,俏脸儿都有一点绷紧了……我怎能忘了薛公子身怀奇门遁甲、通灵驱鬼之异能?!

薛绍真想哈哈的捧腹大笑,这两个小妞儿平常都很聪明,但一但涉及到“鬼神”的话题就都会变得无比敬畏和惶恐起来。

这两副呆萌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

夜已深,薛绍就留了虞红叶在府里过夜,和月奴、妖儿同睡一房。

月奴照例来给薛绍洗脚,薛绍把那盆肥皂弄到了卧房里,却找不到那个雕像和刻刀了,于是问月奴将它们收到了哪里去。

月奴有点惶惶的道:“公子,此前太平公主进过你房间。怕是……”

薛绍不由得愣了愣,这下可就好玩了,太平公主一定以为我雕的是她的模样!

“月奴该死!”月奴连忙跪了下来,以额贴地。弄丢了公子的东西,便是护主不力。在她看来,罪莫大蔫。

薛绍无奈的笑了一笑,“好好活着,给我洗脚!”

“……是!”

好在这肥皂远比木头易于雕琢,薛绍临时用飞刀来做了替代品,用刚做好的肥皂雕出了四朵牡丹。这些年来的手艺没有白练,四朵粉红的牡丹晶莹剔透惟妙惟肖,有如艺术品一般。

牡丹原本被统称为“芍药”,就从现在开始正式有了牡丹之名。武则天最爱这花将它在两京之地、尤其是皇宫的御花园中大力种植。上行下效,牡丹从此有了“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誉,已是大唐之国花!

太平公主,应该会喜欢。

……

月奴这个女汉子可不像寻常人家的闺秀,她不爱睡榻,爱睡床,而且偏执的喜欢很大的床。搬来长安之后府里定制一些家具时,月奴罕有的动用了一点“公子宠婢”的私权,专请木工匠人给她打了一张几乎能填满半间卧室的大床。

今日看来此举真是英明——因为她和虞红叶还有妖儿三个人挤在这一张床上睡下来,仍是显得相当富绰。

妖儿睡在中间,天一黑就睡到香喷喷的流口水是她一惯的作风。虞红叶和月奴相继回来上了床,她都浑然不觉。实jì

上,现在就是有人把她抱出去给卖了,她都要睡到足饱了才肯罢休。

虞红叶和月奴睡在同一头,两个女人一躺下来就脸对着脸聊起了大白天的那种时候不会去聊的话题。可见,女人的八卦天性和卧谈会的光荣传统,早在唐朝就已是蔚然成风。

“月奴,你怎的没和公子一起睡呢?”虞红叶笑嘻嘻的问道。

“我一个奴婢……一个低贱又粗悍的奴婢!”月奴撇了撇嘴儿,说到这里就给打住了。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话里仿佛有些酸酸的味道。

“嘻嘻!”虞红叶怪笑,“我却觉得,公子仿佛挺喜欢你呢!他不是还答yīng

了要让你归作良人吗?到时候你不就有机会做他的妾室啦!”

“做你个头!……依我看,是你自己有这番心思吧?”月奴逮住空隙就吹响了反击的号角,嘿嘿的直笑,“那你还犹豫什么,趁今晚赶紧去献身哪!公子最近修身养性固本培元,可是有段日子没有亲近女色了!你若此时赶去献身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真是绝好的机会呀!”

“呀,你这不知羞的小妇人竟能说出这样荒淫的话来!”虞红叶脸上红作一片,吃吃的笑骂,“想必你都幻想过无数次要与公子同床共枕了吧?”

“胡说,分明是你夜夜春梦!”

“就你!就你!”

两个女人咯吱吱的笑乐打闹,脸都快凑到了一起。

睡在脚头的妖儿仿佛是被惊醒了一些,将手伸出被子来手指儿挠了挠鼻孔,迷迷糊糊的哼道:“大肉馒馒……我要吃奶!……呜,大肉馒馒!”

虞红叶和妖儿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

“快,你的胸这么大,快去喂奶!”虞红叶一阵坏笑。

月奴大怒,“你这娘们儿,我又没有嫁人生子哪来的奶水?……还敢掐我,看我不扒光你衣服!”

……

清暖练武的时候,薛绍见月奴精神萎靡的一脸菜色,还以为她生病或是来大姨妈了,让她去休息却又说不用。

“她们两个掐了一夜的馒馒,吵死了,把我都吵醒了!”妖儿厥着屁股蛋儿蹲着马步,很愤懑而且很狗腿的告起状来。

“掐了一夜的……馒馒?”薛绍眨巴着眼睛努力的脑补,那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呢?

“呀呀呀!”妖儿发出了凄怨的惨叫。

月奴的两只手都掐在了妖儿的脸上,“你这细作,我早该灭了你的口!”

吃过了早饭薛绍早早的出了门,直奔芙蓉园皇家宫厥怡心殿。有羽林军在此守备,薛楚玉倒是没有跟来。通报之后,薛绍由一名宫女领了进了殿中。

奇迹一般的,太平公主今天居然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而且大清早就打扮得光鲜照人了,仿佛专程就在等着薛绍。

今天对她来说,仿佛是个特别重yào

的大日子。

“臣薛绍,参见公主殿下。”薛绍到了太平公主面前,左右都有人在礼仪不可废。

“免礼。”太平公主仿佛有些急不可待,在薛绍刚进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就瞟着他手上捧着的那个漂亮的沉香木盒子。

“薛郎,你手中捧的什么?”

薛绍微然一笑,“是臣进献给公主殿下的礼物。”

“取来。”

琳琅之一上前接过了薛绍手中的盒子,细细校验一番确定没有机关暗器之后,才将它在太平公主的面前打开。

“好漂亮!”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的太平公主脱口就赞,问道,“薛郎,这是用何样的材质雕成的?”

“香皂。”

“什么?”

“也就是胰子!”

太平公主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何要叫它香皂呢?”

薛绍微微一笑,“因为这是臣亲手做了,专给殿下来用的。天下人用它都叫胰子;但既然是公主专用的,必须与众不同。所以微臣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香皂!”

“香皂,倒也好听。真是你亲手做的吗?”太平公主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微臣岂敢欺瞒殿下?”薛绍微笑。

“薛郎,你真是好能干!”太平公主的声音里透出了惊异,这种事情在她这个连女红都做不利索的人看来,简直近乎于神奇!

太平公主身边的人也惊讶的盯着那几朵漂亮的牡丹雕塑,胰子对公主来说未免太过廉价,这雕刻的手艺相比于皇宫里的顶级匠人也并不显得高超。但是,就算有人赠与太平公主四座城池,也难以博她这一笑;这四朵胰子雕成的牡丹花,却已经让她心花怒放!

“薛郎,难得你如此有心,我该如何回馈于你呢?”太平公主宛如喃喃自语,她盯着那几个牡丹雕像,眼神里都透出了几许痴迷,仿佛这真是天底下最完美的艺术品。

薛绍想说,既然香皂是用来洗澡的,不如我们来个鸳鸯浴吧!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殿下,臣还有东西要送你。”

“今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呢,你居然给本宫准bèi

了这么多的礼物?”太平公主连忙叫琳琅小心翼翼的将牡丹收了起来。看这架式,她是不大可能拿这几块胰子去洗澡了。

“是我们,小别重逢的好日子。”薛绍微笑道。

太平公主的脸蛋儿上瞬时爬起一朵飞霞来,眼神之中平添几许温柔情愫……朱八戒没有欺骗本宫,那个木偶人儿也没有欺骗本宫,薛郎果然还是惦念着我的!

“殿下为何不问,臣还为殿下准bèi

了什么样的礼物?”薛绍道。

太平公主婉儿一笑,“现在来问,为时不晚吧?”

“臣,为公主殿下准bèi

了——人情!”

“人情?”太平公主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显然是有些意wài

和愕然不解。

“没错。”薛绍神mì

的微然一笑,“一大波……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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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主动代言

朱八戒带人将两口大箱子抬了进来,当众打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五颜六色,好不妖娆。

认识这文胸的人可不多,太平公主见了不由得脸上一红,“薛郎,你这是……”

你这是想让我每天换一件来穿吗?

薛绍呵呵的笑,说道:“殿下,臣说了,这些是拿来给殿下做人情的。”

“言下何意?”太平公主不解。

薛绍道:“殿下不妨将这些文胸赏赐给你身边的这些女官和宫女,赠送给宫里宫外的命妇。”

命妇都是有“品衔”的女人,有内外之分。内命妇是指皇帝的嫔妃和六局的女官。外命妇则是指那些公卿大官的正房夫人和嫡母。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小嘴儿一厥,“不行!”

“为什么?”薛绍好奇的问道。

“因为……”太平公主停顿了一下,脸上仿佛感觉有一点点臊热,“因为只有尊贵的大唐皇后和公主,才可以穿文胸!”

薛绍哈哈的笑,“殿下,常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是美观又实用的好东西,公主何不让它造福于人呢?如此一来天下女子都将感念公主之恩德,后世的女子也将记得公主的美名,这难道不是好事?”

好像有点道理……太平公主诡谲的抿嘴一笑,“薛郎,你想赚大钱吗?”

“啊?”薛绍意wài

的愣了一愣。

太平公主嘻嘻的笑了起来,“这世上应该没人会嫌钱多吧?就连我父皇都曾想过要将御苑监的马粪拿到宫外去卖钱呢,结果被大臣劝阻了,说天子岂能卖粪?你说好不好笑!”

薛绍不由得嘴角都抽搐了两下,难道太平公主也想和我争一杯羹吃?

“从来都是上行下效,但凡皇族御用的东西,仕族与子民必然效仿与追随,很快就蔚然成风。”太平公主小有自豪的微笑道,“本宫如果当真将这两箱子文胸赏赐了出去,用不了多久它必然风靡天下!——薛郎,我说得有道理吗?”

“非常有道理。”薛绍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但是,殿下莫非也缺钱花吗?”“一直都缺,以后会更缺。”太平公主神mì

的笑道,“虽然这天下都是我李家的,但是二圣要花钱也不能随便动用国库,只能从自己的私缗当中支取,这满后宫成千上万人都是二圣私下掏钱养着的,我也不例外。既然花的是父皇与母后的私缗不是我自己的钱,我总会有些畏手畏脚。后宫的每一笔开销都有详细的登记和严格的管制,就算我是公主,想要钱也须得经由我母后批示再由殿中省尚宫局来拨付;所领的钱花到了哪些地方,一笔笔也须得记录下来详细上报。若是花得不妥天后也会责怪于我——你说,我缺不缺钱花?”

“原来如此……”薛绍恍然大悟的眨了眨眼睛,后宫里的经济体制原来是这样。好吧,原来太平公主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富二代,也会有经济上的约束和困扰!

“以后我还将搬到宫外去住,虽然天后会给些赏赐让我衣食无忧,但我从此就要自己谋生了,你说我到时候是不是更加缺钱?”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我可不想坐吃山空,所以……我一直都在偷偷的赚钱、攒钱!”

“公主殿下要赚钱,岂不是太容易了一点?”薛绍好奇的问道。

“恰好相反,很难!”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说道:“因为我上面有父皇与母后,未出嫁的公主除了食邑、田产与赏赐之外是不能再攒有私财的,否则就是不孝;那些大臣也会盯着我,要是让他们知dào

了我私下敛财就会四处宣扬,甚至会给二圣上谏大力劝阻与抨击。你是不知dào

他们有多能小题大作——有一次我叫人偷偷将一些我不喜欢的珠花拿到西市去卖,被一个御史给撞破了,他居然在朝堂之上数落了半个时辰。二圣还只能忍气吞气的受着最后还当众夸赏了他。回到后宫,母后就将我臭骂了一顿!”

薛绍哈哈的笑了起来,看来皇族的人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们坐拥天下的同时也被天下人所监督,被更高的道德条款所束缚。尤其是李家皇族有着李世民传下来的“以身作责从谏如流”的光荣传统,皇家的行为受到的监督与约束就更多了。

薛绍这时仿佛也想起来了,史书上好像有过记载太平公主贩卖丝绸的大船曾经阻塞江河,生涯后期的“镇国太平公主”更是富可敌国。她能有这么强的“经济意识”应该是从小受到了她母亲的薰陶。

现如今,私底下偷偷从事商业的王公大臣也有不少。大唐的商业环境相对以往朝代已经大为宽松,人们对“商人”的意识看法也有了一些转变。当然,这跟武皇后出身于商人之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许笑!”看到薛绍笑得这么戏谑,太平公主仿佛有些忿忿。

“既然有着这么多的不便,殿下怎么还要顶风作案的想赚钱呢?”薛绍笑道。

“什么叫顶风作案,说得如此难听!”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愿意吗?……但凡要花钱都要伸手去找父母讨要,换作是你,你乐意吗?这钱,还得是自己的钱才花得安心又舒坦!”

“这是真理。”薛绍哈哈的大笑。

太平公主眉飞色舞,“薛郎,不如我们就趁这文胸大赚一笔吧!”

薛绍心想,说不定李仙缘那个“汉奸”早就将我私下营商的事情向天后汇报过了,太平公主能知dào

一些内情并不奇怪。我倒是不介yì

和她利益分摊,如果有她主动代言来当这个“商业推手”当然是事半功倍!

“薛郎?”

“好!”薛绍一口答yīng

了下来,微笑道,“那臣就去替公主殿下张罗了。赚了钱,必然如数奉交给殿下!”

“不用。”太平公主的嘴角儿轻微往上一扬,露出一抹温情而带着羞涩的笑容,“全部归你。”

薛绍意wài

的眨了眨眼睛,“这不妥当。”

“必然妥当。”

“为什么?”

太平公主神mì

兮兮的婉尔一笑,“我也卖关子!”

薛绍赧然而笑,小公主学东西倒是挺快,这么快就把我的招术用上了……看这情形,太平公主是多半知dào

我私下营商的事情了,而且知dào

天后对此并不反对。否则,她也就不会主动参与了。

赚的钱全归我?……呵呵,言下之意是不是将来成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了?

“来人。”太平公主突然唤道。

“请殿下吩咐。”

太平公主道:“本宫要在这怡心殿里,宴请长安三品以上外命妇。明日午宴,速去准bèi

!”

“是……”

薛绍呵呵的笑了起来,太平公主办起事情来还真是雷厉风行,颇有她母亲的风范。二圣在麒德殿设宴庆功,尚且是邀请在京五品以上的通贵官员;太平公主设宴却只请三品以上外命妇,“范儿”可是真不小啊!

“薛郎,你陪我去游曲江吧?”太平公主笑容甜美,显然是心情美丽。

薛绍看了看外面,“天在下雨啊!”

“那岂非是更有一番诗情画意?”太平公主的声音很是低柔,脸上红朴朴的。

薛绍有些为难了,我下午还约了裴行俭一起钓鱼呢!

“薛郎可是有难处?”太平公主的心思可谓细腻,一下就发xiàn

了。

“实不相瞒,我下午约了人办些事情。”薛绍直言道,“因此,今天恐怕是不太方便陪伴殿下太久了。”

太平公主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是很重yào

的事情吗?”

“比较重yào

。”

“我可以知dào

吗?”

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比起最初相见的时候,太平公主显然已是有所改变,都知dào

用“疑问句”而不是直接对我颐指气使发号施令了。

想了一想,薛绍说道:“其实我是约了裴行俭。”

“裴行俭?”太平公主好像有点意wài

和不悦,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你倒是宁愿去见一个小老头儿,也不愿意陪我吗?”

“殿下,你若早些通知一声,我事先也就不会与裴行俭相约了。”薛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如同我答yīng

过殿下的事情也必然会办到一样,我不能爽了裴行俭的约!”

太平公主咬着嘴唇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

小公主的确是跟以往不太一样,没那么骄横跋扈不通人情了!……薛绍挺欣慰的点了点头,微笑,“多谢殿下体谅!”

“但是现在离下午还有许多时间!”太平公主婉尔一笑,“你陪我玩双陆棋好吗?然后我们一起用过午膳了你再走!”

“好。”

“叫婉儿来记筹!”

双陆棋起源于波斯(如今的伊朗一带),传入中原后颇受欢迎,成了皇宫“百戏”之一。这种棋的玩法还挺复杂,需得有人从旁计算分数,称为“记筹”。

棋盘摆上,太平公主与薛绍坐了个对方如同两个指挥兵马作战的统帅,上官婉儿奉命坐在一旁计筹,另一侧有宫女煮茶侍奉。

皇宫里用的茶具,可就真是高档与奢华之极了,金壶银筷玉碗越瓷,无一不是上品珍宝。

太平公主心情愉悦兴致也是颇佳,玩得兴起眼睛都有些发亮了。薛绍耐心的陪着太平公主下棋,不经意的多看了一旁的上官婉儿几眼。她今天穿了一身奢华艳丽的宫廷盛装,酥胸饱满玉体婀娜,妩媚妖娆之极!

太平公主玩得高兴又专心,上官婉儿也很是收敛与安份,只是偶尔不露痕迹的回给薛绍一个微微笑容。

薛绍不禁心中好笑,我怎么好像有了一点“偷情”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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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一臂之力

上官婉儿从旁记筹见太平公主占了优势,夸道:“殿下棋艺精湛,后宫罕有人敌。薛公子,你可要小心了哦!”

“婉儿,你可不要泄露我方军情!”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小有一点得yì



薛绍笑道:“怎么下个双陆棋,殿下还视作打仗一样的认真呢?”

上官婉儿不失时机的接道:“薛公子可能有所不知,殿下一向喜爱戎武呢!”

“哦,有吗?”薛绍倒是真有点意wài

了。

“这很奇怪吗?”太平公主笑道,“我以往经常穿着铠甲戴上武弁,挥舞横刀和盾牌领着一群舞伎跳起《秦王破阵乐》的大军舞呢!我还叫手下的宦官与宫女扮成两方军队,指挥过他们打仗呢!另外,我不是还和你一起去射箭打猎过吗?”

薛绍哈哈的笑了,“想不到殿下还真是有尚武的习好!”

“我李家起身于尚武的关陇贵族,我祖父太宗皇帝陛下横扫千军所向无dí

!”太平公主颇为自豪的道,“我既然是大唐李家的女儿,就必须是个尚武的公主!”

薛绍微然一笑,“巧了,我也尚武!”

太平公主不无钦赏的看向薛绍,“我倒是记得,你颇有一些身手!”

是指“托塔天王式”吗?

薛绍笑了笑,“闲来无事,我确实请些武师教过我一招半式。但武艺练到再好也只是匹夫之勇,最多只是十人之敌、百人之敌。我倒是要当一名万人敌的将军!”

“将军?”太平公主眼睛发亮展颜而笑,“将军好!”

上官婉儿在一旁半掩朱唇的吃吃笑了起来。

“不许笑!”

“是……”

薛绍见她们二人这一笑一斥,显然是“将军”这个词的背后肯定有些故事。

“殿下,将军怎么就好了呢?”薛绍故yì

问道。

“将军……当然好啦!”太平公主的表情仿佛有些不大自然,脸上也是微微酡红,“将军威武,雄壮,大气!我若生为男儿,必要当个将军!”

薛绍呵呵直笑,“其实我今日约了裴行俭,就是想要从他那里学一些军事兵法,将来好做个将军!”

“哦?”太平公主惊讶的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当真想做将军吗?”

“莫非殿下以为我,叶公好龙?”

太平公主的脸上臊得有些发烫,“哼,你是在暗骂本宫吗?”

“我可没有。”

“你就有!”太平公主忿忿的嘟了嘟嘴儿,“我若生为男儿,哼……必然是一员天朝上将!”

薛绍哈哈的大笑,可惜,你偏就少了一些零件!

“不许笑!”

上官婉儿在一旁,一直将薛绍与太平公主的每一言每一行收之于眼底,这时插上一言道:“殿下,既然薛公子真有从戎之心,殿下何不助其一臂之力呢?”

“哦?”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难不成又让本宫去天后那里替他求官?不可、不可!上次就被骂过了!”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说道:“殿下不是要宴请在京三品以上外命妇么?想必裴行俭的夫人也会要来。婉儿有闻裴行俭伉俪情深,殿下何不转托裴夫人之口让她去替薛公子说项,让裴尚书收了薛公子做门生,将一身兵法倾囊相授?”

薛绍一听,真想跳起来抱着上官婉儿猛亲两口,这种话我早就想说了却一直不方便说,上官婉儿这个“新盟友”真是心思细密、超级靠谱啊!

“如此可行吗?”太平公主仿佛也是被说动了,微皱眉头思考了片刻,沉吟道,“裴行俭乃是当今第一名将,他的兵法传至李卫公一身本事非同小可,但却从未听说他有收过门生。裴行俭会愿意吗?……再者,我父皇和母后,又会否同意呢?”

“殿下,乞退左右……”上官婉儿低声道。

太平公主手一挥,包括琳琅在内所有宦官侍儿全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他们三个。

“你作何见解?”太平公主问道。

上官婉儿轻声道:“其实至从英国公李勣故去之后,二圣一直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顶上英国公的位置。同时,也希望有人能够继承裴行俭的兵法韬略。而这一个人,最好是能让二圣彻底放心的!”

太平公主和薛绍一听,同时恍然大悟!

上官婉儿,不愧是天后的贴身女官、机要秘书。他只用了一句话,就隐晦的点明了许多的事情——

当年武皇后能够成功的打败王皇后被扶正,李世民留下的军国托孤大臣李勣可是帮了大忙的。那时,裴行俭却是和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这两个当朝权臣同在一个阵营,坚决反对“废王立武”。后来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被清除,裴行俭比他们两个还先被扔到了西域,在那里足足吃了十几年的边疆沙子。

因此,就算裴行俭的军事才能不在李勣之下,但也不可能像李勣那样成为二圣真zhèng

的股肱和倚仗。直到李勣死了十多年,裴行俭也没有在军事上被派上过真zhèng

的大用场。直到几年前裴行俭“意wài

”的在西域摆平了一场大叛乱,他这个礼部尚书才被加授了一个“检校”右卫大将军渐渐执掌了一些军事。

裴行俭是苏定方的门生,苏定方又是李靖的嫡传弟子。李靖素有军神之称,他的嫡传门生无不是当世乃至千古名将。

裴行俭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这也正是二圣对裴行俭既用且防的原因——本事大,但忠心立场值得怀疑啊!万一裴行俭凭着卓越的军事才能闹出什么动静,如何是好?

所以,正如上官婉儿所说,如果能有一个“心腹之人”够继承裴行俭的兵法,二圣一定非常高兴。先不说学了那兵法能否就真的“所向无dí

”,重点是“李靖门生”这一块金字招牌,就足以在军队里享有无上的荣誉与威望。

二圣赋权再加上金字招牌,号令三军那是迟早的事情。

……

此时薛绍就在想,如果哪天我真的天遂人愿在戎武一途上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上官婉儿,绝对功不可没!

“薛郎,你当真想学兵法吗?”太平公主突然说道。

薛绍认真的点点头。

太平公主的眉头稍稍皱起,脸上的轻松笑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凝重与严肃表情,“我没有把握说服裴行俭的夫人,也没有把握说服我的母后。但是……我定会一试!”

显然,太平公主也意识到了这事情当中的微妙利害!

“多谢殿下!”薛绍拱手拜了一记。心想,现在太平公主年纪还小并且深居后宫之中有二圣的严密呵护,她既没必要也不乐意参与到那些争斗与阴谋之中。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懂!

对于朝堂争斗与阴谋阳谋上官婉儿显然懂得很多,因为她若不懂就有可能早就死掉了,更别提坐到今天的位置;太平公主从小跟在“黑山老妖”的身边由她亲自抚养长大,耳濡目染的饱受熏陶,她想不懂也难!

一个从小主动精研,一个自幼被动学习。于是历史上的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都成了赫赫有名的叱咤权妇!

……

下了棋,吃了饭,薛绍告辞而去。太平公主虽是依依不舍,却也没有强留。

“婉儿,我这么做对吗?”太平公主看着薛绍的背影,喃喃问道。

“殿下是指放他回去,还是针对他从戎之事?”上官婉儿轻声的问道。

“都是。”

“都对。”

太平公主转眸看着上官婉儿,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你何不爽快点直接就回答我?”

“那是因为,婉儿不想敷衍了殿下。必须先要知dào

殿下何所问,婉儿才会有所答。”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答道。

“婉儿,你真的很聪明。”太平公主看着上官婉儿的脸,说道。

上官婉儿慌忙跪倒在地,“婉儿只想忠心侍主,别无二心!无论婉儿聪明或是愚笨,皆为主上所生、皆为主上所用!”

“这很好。”太平公主满yì

的微然一笑,“起来吧!”

“谢殿下!”上官婉儿站起身来,恭敬立于一旁。

太平公主寻思了片刻,说道:“你说,本宫若去游说裴行俭夫妇收下薛郎做门生,有几成胜算?”

“……不到三成!”上官婉儿如实说道。

“若是换作游说天后,请她出面达成此事呢?”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表情更是堪忧。

“其实本宫也知dào

,这件事情十分难办。”太平公主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表面看来只是收个学生;实jì

上,牵扯的事情太多了!……我毕竟只是一个未出嫁的公主,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的朝政。突然一下要去办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感觉有些心里没底!”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你可有计策?”

“如果是裴行俭主动要收薛公子为门生呢?”上官婉儿道。

“如何办到?”太平公主问道。

上官婉儿轻声道:“公主莫要小看了薛公子,他既然敢于主动去接触裴行俭,定然有他的道理与把握。公主要做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大包大揽的完全替他操办。婉儿打个比方,如果公主真的去请天后出面强行下令,婉儿估计会适得其反激起裴行俭的反感与抗拒,反倒帮了薛公子的倒忙。其实摆明了说,薛公子真zhèng

要从裴行俭那里得到的,并非是写在纸上的那些白纸黑字的兵法,而是一个‘李靖传人’的响亮称号!”

太平公主若有所思缓缓的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嘴角儿一扬,“本宫,好像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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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非凡之物

裴行俭将手中的青竹鱼竿一甩一抛,姿势动作颇为熟练与轻巧。鱼钩在空中划了解个漂亮的弧线,飘然落水。

抛下钩,裴行俭在小马札上坐了下来。旁边依旧有那个青年打着伞。

“尚书,那薛绍仿佛是要失约了。”青年道。

裴行俭淡然道,“不会。”

“何以见得?”

“此人器识非凡绝非轻佻之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料定他必来!”裴行俭说道。

青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从尚书归朝之后,宫中屡次宴请夫人;今日又得了太平公主的请柬,相约夫人明日芙蓉园怡心殿赴宴。尚书,那莫非是薛绍的意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裴行俭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何必庸人自扰,只管钓鱼吧!”

“是……”

裴行俭突然一下拉起鱼竿,竿尖弯沉有鱼上钩。

“哈哈,看来今日运气颇好啊!”

“尚书,这是条大的!”

二人颇费了一番力qì

才将一条四斤来重的大鲈鱼收入囊中,这时石桥边传来一个干净又清脆的女童声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裴行俭呵呵的笑,“来了!”

青年抬头往桥边一看,“这小姑娘煞是可爱!”

妖儿依旧戴着一顶大斗笠赤着一双脚,欢快的跑在薛绍的前面。

微雨淅沥,一方山水如淡墨画卷。四野里一片寂静,妖儿的声音如同轻盈的鸟儿在曲江池的上空飘舞飞扬。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青年挠了挠头,“尚书,她嘴里都念的一些什么啊?”

裴行俭呵呵的笑,“你呀,真该多读一点书,比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不如!”

青年木讷的脸上现出了一些尴尬的神色,“我能认得几个斗大的汉字,在靺鞨一族当中已经算是很有学问的了。汉学博大精深,太难学了!”

“不学无术,还自以为荣!”裴行俭没好气的斥骂,“妖儿方才吟讼的是《诗经小雅》里的篇章。依老夫看,她当你的老师绝对没有问题!”

“尚书教xùn

得是……”青年臊得一脸通红。

“二位尊长,我来喽!”妖儿笑嘻嘻的跑到堤岸边,青年连忙上前将她抱了下来。

裴行俭笑呵呵的拿出一个盒子,“来,今日老夫请你吃糖!”

妖儿顿时双眼发亮,“呀,这是江南的桂花饴糖!”

“老夫知dào

你是南方人,所以特意买来江南的糖,喜欢吗?”裴行俭笑呵呵的道。

“我要吃、我要吃!”妖儿欢呼雀跃。

薛绍走下了河堤,“妖儿,你可曾谢过裴公了?”

“噢,对哟!”妖儿连忙拜了下来,“多谢裴公赐糖!”

“哈哈,真是个可爱的丫头!”裴行俭连声大笑,亲自打开小木盒子取出两颗桂花饴糖来塞进了妖儿的嘴里,“甜吗?”

“唔,唔,好甜!”妖儿嘴里塞了个满满,欢喜的连连点头。

薛绍笑呵呵的摸了摸妖儿的头,“去玩吧,别跑太远,小心不要落水。”

“我会游泳哦!我能游好远的!”妖儿笑嘻嘻的收下了裴行俭给的一盒儿饴糖,倒也没忘了给三个大人每人分一颗,然后四下玩乐去了。

“尚书,这就是我编译的蓝田秘码本,请过目。”薛绍将本子给了裴行俭。

“多谢薛公子!”裴行俭郑重的接了过来,翻开认真的看了几页,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用这样的加密办法来传递军情,的确是比以往的军情驰报要稳妥得多了。纵横是被敌军截获,也不必担心泄露军机——大善!”

“若能让它在军事上发挥一点用处,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欣慰了。”薛绍微笑道。

裴行俭拍了拍那个本子,“好,老夫收下了!但是,如果当真要在军队里用这种方法来传递军情,光是有薛公子和老夫两个人学会,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要事先专门培养一批人学会这种秘码的编译之法。老夫准bèi

启奏圣上,让兵部择选合适的人才来学习此法。等到了出征之时再带上这些人充当行军书令史掌管往来的军情递报,同时还得准bèi

多种密码本。如此,方才妥当!”

薛绍点头笑了一笑,“尚书所言甚是。”

裴行俭微然一笑,说道:“如果圣上恩准了老夫此请,到时候教授密码的事情,还得是由你来操持啊!”

“我?”薛绍笑道,“我只是一介检校太官令的闲官,如何去办此事?”

裴行俭不动声色,但眼中闪过一抹精亮的微光,说道:“似薛公子这样身怀异才的青年才俊,理当有个更为合适的职事方能为国家所用,为朝廷建功。老夫会在奏启圣上时说明这套秘码的来历。同时,老夫会在圣上面前请为薛公子另行择选一个合适的职事。太官令?嗬嗬!——老夫怎么看薛公子,也实在不像是一个打理柴米油盐的庸碌之人哪!”

薛绍,心花怒放!

苦心孤诣的一番经营与投资,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

“如此,薛某就拜谢裴尚书了!”薛绍拱手来拜。

“呵呵,老夫身为六部尚书之一,不遗余力的为朝廷举荐人才也是应当。薛公子器识非凡胸怀异才,他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裴行俭抚髯长笑。

“承蒙尚书吉言!”薛绍笑道,“薛某曾经听闻,尚书有一手相面识人的异术,所言无不精准应验。时下为官之人都盼着能让尚书指点迷津,却又害pà

尚书说出不好的预言。薛某今日能够得蒙尚书这样的金石玉言,实在高兴!”

裴行俭拍着大腿哈哈的笑,“那都是传闻,不足为信、不足为信!人生一世起落无常,还是得要自己勤谨奋发啊!”

“谨记尚书良言!”薛绍笑呵呵的拱手而拜。

裴行俭意味深长的点头微笑,“薛公子出身高贵却能虚怀若谷,才华横溢更兼器识非凡。这样的青年才俊,如今真是罕见了!”

……

上官婉儿奉太平公主之命回了皇宫站在秘书省的衙门入口处,徘徊,犹豫,面带忧急之色。

“这件事情,委实难办!”上官婉儿深吸了一口气,秀眉紧颦。

秘书省收藏保管朝廷一切重yào

与机密的诏令文书与典册图籍、负责编修重yào

的法典书籍与国史文书,并下领太史局掌管历法、天候、水文与地理。是一个极其重yào

与机密的机构,历来都是由帝王亲信的人担任秘书监执掌秘书省。

现如今的秘书监便是天后娘娘的亲侄儿,周国公武承嗣。

上官婉儿想到这个人,就禁不住眉头皱得越紧。

别人或许不知dào

,上官婉儿哪能不知dào

情?武承嗣这个人无甚才学而且德行不佳,若非是攀着天后娘娘这根高枝,原本只在岭南流放之地苟延残喘的武承嗣,怎么可能做到三品大员秘书监,并且继承了天后之先父武士彟的周国公爵位?

用“一夜暴富的破落户”来形容武承嗣,再也恰当不过。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对天后吹须拍马阿谀奉诚,背着天后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一惯趾高气扬耀武扬武。

可是今天太平公主偏就派了上官婉儿来找武承嗣求一件东西,并且求的还是一件“非凡之物”,上官婉儿的心里不得不上下打鼓。按理说,身为天后的贴身女官,她应该把这件事情报gào

给天后娘娘知dào

。可是太平公主觉得天后若是知dào

了必然不会同意,因此特意要瞒着。如果上官婉儿去向天后汇报,那不等于就是出卖了太平公主吗?!

上官婉儿是真为难了!——我固然要效忠于天后,可太平公主也不是我敢于背叛和得罪得起的啊!再加上武承嗣这个人又相当不好说话……这真是一项天大的苦差事!

权衡利弊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后,上官婉儿轻咬银牙闷哼一声,“只好这样了!”

她踏进了秘书省。

武承嗣是天后同父异母之兄长武元庆的儿子。早在天后成为皇后之前,她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对待天后母女几人十分刻薄。于是天后上位之后将她的两个哥哥都给贬官举家流放了。后来出于壮大亲族力量的政治需yào

,天后必须要找人来继承武家的血脉与她父亲的爵禄,于是就便宜了武承嗣。

三十出头的武承嗣其貌不扬,早年曾在流放之地吃尽苦头,因此面貌看上去比实jì

的年龄要显得老成,再加上读书不多不识风雅,绝对和风流倜傥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是武承嗣一向固执的认为,自己是相当的风流倜傥。

得知上官婉儿来访,武承嗣喜上眉梢眼冒精光,“上官婉儿可是我姑姑的心腹女官,职辈虽低但身份利害,更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大美人儿啊!”

于是,贵为国公、官拜三品的武承嗣,亲自出迎如同见了天后一样的殷情小心主动来拜,腰都快要弯成了九十度,“恭迎上官姑娘。”

“周国公折煞婉儿了。”上官婉儿慌忙回礼,“万不敢受。”

“上官姑娘是天后女使,代表的天后娘娘。”武承嗣满面笑容的殷切道,“我参拜上官姑娘,那就是参拜天后娘娘啊!”

说罢,又是一个九十度拜了下来。

上官婉儿眉头一皱,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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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木秀于林

当武承嗣得知上官婉儿的真实来意之后,非但那点花花心思瞬间宣告阵亡,还被吓了一大跳!

上官婉儿说得很轻松,太平公主想从秘书省借几本书来看。

能收进“秘书省”的书绝非等闲,大半关乎于国家机密。可是太平公主要看的书,却是机密中的绝密——李靖兵法!

“上官姑娘,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武承嗣神情紧张的说到这里,停了。

上官婉儿平静的看着他,继xù

呀,在我面前好好的展示一下你的才学。

武承嗣偏就死死的卡在了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脸皮儿都在抽筋,《孙子兵法》开篇的那几句话我以前不是能背的嘛……

“咳!”武承嗣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赔着笑脸说道,“上官姑娘,李靖兵法非同小可。早年太宗皇帝曾命李靖将兵法传授给侯君集,侯君集却向太宗皇帝报怨说,李靖所授兵法不全大有保留,那是对陛下不敬。李靖却说,我传授给侯君集的兵法,已经足够他保境安民护国安邦了。我若教得太多,他日侯君集若怀二心举兵而反,谁能敌之?后来,侯君集果然反了……”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睛,你继xù



武承嗣的表情更尴尬了,“后来太宗皇帝与李卫公纵论兵法,留下了《太宗与李卫公问对》传世。此后李卫公将兵法悉数传给了李勣与苏定方。此二人都成了军国大臣护国良将。后来苏定方又收下了裴行俭为门生……”

上官婉儿像一个相当合格的倾听者,很有耐心而且面带微笑,你继xù



“反正上官姑娘也不是外人,我挑明了说吧!”武承嗣苦恼的双手一击掌,“上官姑娘身为天后娘娘的心腹,哪能不知天后一直对裴行俭深为忌惮呢?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裴行俭继承了李卫公的兵法,一身本事非比寻常本朝无人可及?他若心怀二志翻云覆雨,那将是大唐莫大的灾难啊!”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然后呢?”

“李靖兵法,实则是天大的凶器,绝对不可私自外泄!”武承嗣把脸一板,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除非看到二圣手敕,否则,秘书省绝对不能将兵法传出!”

“如此,婉儿就回去向公主殿下覆命了。”上官婉儿轻描淡写的道。

“上官姑娘,你打算……如何回报?”武承嗣有点紧张的小声问道。

上官婉儿用同样公事公办的腔调说道:“如实回报。”

“还请上官姑娘多多解释啊!”武承嗣有些焦恼起来。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周国公,婉儿只是一个跑腿的女使,奉命前来办差,如若回报只有两个说法——成,或者不成。如果婉儿在太平公主面前替周国公解释,公主殿下就将怀疑婉儿究竟是她的人,还是周国公的人?如此背主不忠,婉儿必将性命不保。所以,周国公如果想要解释,还是当面去和殿下说吧!婉儿,实在是爱莫能助!”

“……”武承嗣咬紧了牙,看那表情真像是要跳起来一把掐死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不敢出卖太平公主,武承嗣又哪敢得罪太平公主呢?

非但不敢得罪,武承嗣还有一门花花心思。朝野皆知二圣在给太平公主择选驸马,武承嗣身为太平公主的表哥,表哥娶表妹亲上又加亲……如果能够娶上太平公主,对武承嗣来说简直就是上了天堂啊!

这件事情,武承嗣曾经委婉的向天后提过,天后也同样委婉的拒绝了他。

当时,上官婉儿可是在场的!

太平公主,自然也是知dào

的!

上官婉儿把包袱扔过来,让武承嗣觉得非常之难办和恼火——答yīng

借书吧,二圣追究下来,吃不了兜着走;不答yīng

吧,太平公主说不定就要翻脸!

“不如这样。”武承嗣急中生智,“我先去请示天后娘娘!”

“请周国公三思。”上官婉儿面带微笑的看着武承嗣,料到你会这样!

武承嗣一听上官婉儿这话心里就明白了过来,太平公主必然是想瞒着天后的。他直拍脑门儿焦躁不安的来回踱起了步子,我若向天后汇报,不就等于是出卖了太平公主么?……不妥、不妥!

上官婉儿这下可就不急不忙了,烫手的山竽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公主殿下怎会突然想要看李靖兵法呢?”武承嗣纠结又恼火的问道。

“公主的事情,婉儿一个跑腿的使女怎敢多问?”上官婉儿淡淡的答道。

武承嗣郁闷得真咧牙,这该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很耐心的在一旁等着。

武承嗣心里直琢磨,李靖兵法固然非同小可,但说到底这天下都是李家的,何况是几本兵书?我便偷偷的将书拿去给太平公主看上一眼,再又偷偷的放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料也无妨。太平公主若是知dào

我担负着天大的干系献书与她,必然对我刮目相看!

能在太平公主那里做下人情博取好感,可是比什么都强啊!

“上官姑娘,请随我来!”武承嗣下了决心,就算天后怪罪下来,我终归罪不至死,最多削了我的秘书监之职!——好,我就拿这三品秘书监,去豪赌一把!

“周国公,请。”上官婉儿心里乐了,果然不出太平公主所料!武承嗣这个大草包,色胆包天利令智昏!

武承嗣亲自带上官婉儿来到秘书监的禁阁,叫来四名保管钥匙的心腹属官让他们分别打开了一个暗阁四道大锁,再从暗阁中取出一个木匣子,上面贴着一张封条。武承嗣拿起盒子手有点抖,上官婉儿也暗吸了一口凉气,这还是贞观朝贴上的封条!

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把奇大的钥匙。武承嗣拿着钥匙来到了一间密闭的厚砖藏书阁前,打开了一个人头大的巨锁拉开一道铁门,里面摆着一口箱子,箱子上面压着一把剑。

箱子上再有封条,“皇帝禁旨,国难乃开”!

封条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亲笔手书;那把剑,则是他曾经征战天下时佩用过的,大唐天子剑!

站在这箱子面前,就像是面对一头洪荒时代被封印的亘古魔兽,武承嗣和上官婉儿都被吓得有些呆住了!

……

薛绍钓完鱼回家,心情非是一般的美丽。

裴行俭这样的人向来一言九鼎,绝对不会轻易的去许诺他人。既然他主动说了会要请示圣上给薛绍更换“工作岗位”,那就绝对不是在吓唬人。

大唐从开国武德年间起就有成例,令京官五品以上或者各州刺史,每年向朝廷举荐一个人才,称为“举人自代”。因此,就算裴行俭没有被拜为宰相不在中枢理事也没有参政议政之权,但他好歹是三品尚书,给朝廷举荐人才的权力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一次他举荐的这个人,还和二圣的关系很不一般。

薛绍心里清楚,裴行俭有意举荐我,虽然是有看得起我的意思在,但同时也是在主动缓合他和二圣的关系。他知dào

二圣有意选我为驸马,并且我是皇帝的外甥。二圣如果主动提拔重用我,会有“任人唯亲”的嫌疑,毕竟我此前既没有考取功名也没有道德文章流传于世,更没有半点功劳于朝廷。就算是考lǜ

父辈“恩荫”,我大哥薛顗已是五品刺史与河东县候,怎么也轮不到我。

裴行俭向来就有“慧眼识人、唯才是举”的美名在外,能够得到裴行俭的举荐的人才,就如同是拥有了ISO9002认证,那当然是底气十足倍儿有面子的事情了!因此,裴行俭出面举荐于我,既能杜绝了众人的闲话又遂了二圣的心意,尤其能让天后心中暗爽!——天后当然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有才能的人、至少是“听起来”有才能的人!

薛绍心想,别看身兼文武三品、号称当朝第一名将的裴行俭表面风光,但他这个官还真是做得不容易。才华盖世文武双全,却不能得到君王真zhèng

的信任甚至饱受猜忌。古往今来无数事例已经证明,帝王心术讲究的是一个“平衡”,要的是臣子之间相互辅助精诚合zuò

又相互竞争相互制衡,那样帝王才能居中驾驭和掌握全局。一但君王觉得手下的哪个臣子没人可以去和他竞争制衡了,那个臣子也就危险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事太大无人比肩,绝非好事。当年李靖每打一次胜仗就都要被弹劾一次,晚年甚至闭门不出完全不问朝政了,并且写下兵法著作全部交给了朝廷,还先后将本事传给了侯君集、苏定方和李勣,好让太宗皇帝李世民相信他不是天下无双,正是这个道理。

薛绍觉得,裴行俭被真该学一学李靖,把一身兵法和本事都教给我,最好是再多收几个门生!

府里的厨子刚刚把收拾好的鲈鱼上了蒸屉,朱八戒就骑着他的小毛驴兴冲冲的跑到了薛绍府上。

“薛公子,公主殿下有请!”

薛绍哈哈的笑,“八戒,你的鼻子果然生得长嘛,闻到了我府里的鲈鱼香吗?稍安勿躁,吃了晚饭我们再走!”

“公子还是别吃了,赶紧去吧!”朱八戒忙道,“公主殿下专为公子准bèi

了一席‘准烧尾宴’,正等公子过去一起享用呢!”

“准烧尾宴?”薛绍诧异,“什么玩艺儿?”

朱八戒笑眯眯的道:“公主殿下对公子的事情可算是上心了。殿下说了,公子的烧尾宴非同小可,千万不能草率。于是殿下命御厨张罗了一席大宴,先为公子的烧尾宴做个预验,将来也好依样置办!”

薛绍不禁愕然,这吃饭还兴排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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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力承担

薛绍到了怡心殿的偏殿膳阁,远远就看到一群的宫女宦官在鱼贯出入,一盆盆的菜肴不停被送进阁内。

进去之后薛绍第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站在阁堂的正中央,正在挥动云袖指挥那些宫女宦官。

“动作快一点,薛公子就要来了!”

“那边,玉露团和甜雪一起放在那边!”

“片鱼脍的御厨呢,更衣这么久?去催!”

“这是本宫要吃的天花毕罗,放上去!”

……

太平公主指挥若定威风凛凛,很有几分大将军的风范。整个偏殿膳阁内整齐的摆放了二三十张食几,每副食几上摆了至少有三道菜。

简直是半点也不输给一个大型的婚礼宴会现场!

“殿下,你这是……”薛绍走进去都有点无语了。

“薛郎,你来啦?”太平公主喜笑颜开,云袖一挥朝堂中一指,“怎么样,本宫亲自操持的烧尾宴,不错吧!”

“好是好,但就是太奢侈了。”薛绍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殿下今天还请了别的客人么?”

“没有呀,就我们两个!”

“那也太过铺张浪费了!”

太平公主嘻嘻的笑,摒退侍从招了招手示意薛绍跟她走,二人漫步在一片食几与宫廷美食之中。

食香味俱全,无一不是上品珍肴。

“薛郎,今天这里有七十八道菜,你看有哪些是你喜欢或者认为适合的。等到了你要办烧尾宴的时候只管说菜名就行,我叫御厨替你操持。”太平公主有点神mì

的低声道,“你放心,母后从小就严格督导我民以食为天还有粒粒皆辛苦,我是从来不会浪费膳食的!”

“那这些菜,你打算怎么处理?”薛绍挺好奇。

太平公主神mì

兮兮的笑道:“其实,我是一个穷公主。”

薛绍眨了眨眼睛,“殿下仿佛是在答非所问?”

“你听我说完,就知dào

我为何如此回答你了。”太平公主说道,“常言道无钱寸步难行,在后宫里也是一样的,甚至更加明显。就拿我身边的宦官朱八戒来说,他以前只是一个在内侍省打杂的小阉人,至从到了我身边就做了内侍宦官,有了俸料给养。你想,如果他不花钱去打点他上面的关节,这样的美差轮得到他吗?另外,他若是被罚了鞭怠,要是没有一点人面关系或是钱财铺使,人家就能把他往死里打。逢年过节,上头的管事他都要花钱去送礼孝敬;当然,下面的小宦人和小宫女也必须要孝敬他——后宫里,财可通神、财即是命!”

“听起来很有道理。”薛绍点点头。

“我身为公主,也必须得要时时处处做人情。我的那些奴婢,非但要养着、还得要哄着!我时常的打赏他们给他们好处。否则他们就有可能阳奉阴违对我不忠心,办起事不尽心尽lì

,甚至有可能被别人收买。所以,我的食邑田产和二圣的赏赐,大半都赏给了他们。”太平公主说道,“我的吃穿用度全由宫里度支,包括这些膳食在内都不用我自己花钱——所以,我每顿饭都会要许多的菜。吃不完的,我就赏赐给他们!”

薛绍呵呵直笑,“殿下好机智啊!”

“嘿嘿!”太平公主窃笑了两声,“赏赐的菜肴有一些他们自己吃掉了,另有一些他们会偷偷的拿到宫外的酒肆去卖钱。正宗的宫廷膳食和御酒,必然是要被高价哄抢的。卖的钱他们就会自己分掉。至于怎么分,就不关我的事了。这些事情我从小就知dào

;但是,我从来都装作不知dào

!……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薛绍恍然的点了点头,要不说皇家的人天生就是政治家呢,从小耳濡目染的见多了阴谋阳谋,也从小就在学习御人的权术!

“我母后就经常跟我说起,她当年进宫时的种种遭遇。”太平公主挺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薛郎,你无法想像我母后当年的日子有多凄惨。别说是那些受宠的有孩子的嫔妃要欺负她、不把她当人看了,就连那些主上强势的宫女和宦官也敢把我母后当奴婢一样的对待!太宗皇帝陛下驾崩后,我母后还去做了几年尼姑!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光阴,我母后全在后宫的阴暗凶险与感业寺的寂寞清苦中虚耗了!……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把我换作是我母后,我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来吗?我会不会早就被人害死了?或者是无法忍受那种无边无际的凄苦与寂寞而自尽了?”

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天后,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说得对!”太平公主喜笑颜开,“我觉得我娘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她能有今天,全凭自己的抗争与努力才有了无数的奇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薛绍呵呵的笑,这还用你来告sù

我?不管后人对你母亲如何褒贬,至少“了不起”这三个字,她是绝对配得上的!!

“咦,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了呢?”太平公主用她纤纤玉指拍了拍嘴唇,“背后议论我母后是不对的,是大不敬!不说了、不说了!”

“好,那便不说了!”薛绍笑道,“何时开宴,我饿了!”

“就现在!”太平公主满面笑容的道,“你快挑吧,想吃哪几道菜就叫掌膳来伺候!”

“好。”薛绍在一片美食当中挑了五六个菜出来,荤素搭配。太平公主也挑了几样自己喜爱的美食,倒是没忘了薛绍的建议也挑了两样素菜。掌膳女官将这几道菜各自呈到了二人的食几上,然后跪坐于旁伺候饮食。

薛绍与太平公主分主臣之位而坐下开膳,现片鱼脍与调汤卤的御厨来了两名,就在堂中当场表演起快刀片鱼的绝技。道道寒光如幻影飞闪,片片鱼脍如琼雪落入盘中,整整齐齐都不需yào

再动手去摆放了。银筷夹起这样的飞雪鱼片沾一些芥末调和的上好卤汁放入嘴中。

绝品美味,无法形容!

薛绍心中感叹不已,这可比我前世吃过的各种日本生鱼片,都好吃了一百倍不止。这难道就是山寨和正宗之间的差距?

“薛郎,既然你不饮酒,那我敬你一杯琼香蜜露吧!”太平公主举起了杯子。

“应该是我来敬殿下才对。”薛绍微笑道,“殿下,请!”

二人方才饮下一口,门房来报说上官婉儿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周国公武承嗣。

薛绍心中一凛,武承嗣?……这人可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大角儿!

“他怎么来了?”太平公主面露一丝不悦,“我不就是在秘书省借了几本书么,还犯得着亲自送来表功吗?”

“借书?”薛绍好奇的问了一声。

太平公主展颜一笑,笑得还有几分神mì

,小声道:“我专程给你借的!”

“给我?”薛绍更好奇了,笑道:“我虽然不学无术,但书房里还真是不缺书。殿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嘿嘿,这几本书,你的书房里绝对没有!天下间,也唯有大唐朝廷的秘书省里才有!”太平公主笑得神mì

又有些自豪。

“什么书?”

“李靖兵法!”

薛绍一时有些愕然,兵法这东西到了21世纪可能算不得什么,网上随便找个乱跳弹框小广告的电子书站就能下载到一大堆。可是这玩艺儿在如今这个时代来说是“兵者凶器”,一般人是绝对接触不到的,可比陌刀和弩这种东西的管制要严了百部不止!

如果还是本朝军神李靖留下来的兵法,简直就相当于是21世纪的核武一类的“大杀器”了!

“殿下,这似乎有点不妥当吧?”薛绍说道,“据我所知,李靖的兵法著作曾被太宗皇帝封藏于秘书省,从此再未现世。李靖教授门生都只用口叙,就连李勣和裴行俭也没有见过这些兵书!”

“所以,我才一定要取来给你看!”刚刚还在开怀嬉笑有如怀春少女的太平公主,神色间突然平添了一抹“黑山老妖”的神韵,变得诡谲、神mì

而且透出几分霸道!

“为什么?”薛绍惊讶又不解的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我一个皇族外戚七品闲官,没事去读李靖兵法……这可比萨达姆玩大杀器,还要作死一百倍不止了!

“你不是想当将军么?”太平公主神采飞扬,眼神都更加湛亮了几分,“李靖兵法的传人会是最好的将军,就像裴行俭那样!——不,你会比裴行俭更加出色!”

薛绍从来就不笨。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深吸了一口气,薛绍眉头轻拧眼神深深的看着太平公主,心里的滋味变得复杂起来,寻思道:私下妄动李靖兵法的凶险与利害之处,太平公主必然知dào

。尽管如此,她仍然担起干系给我拿来这些兵书让我读,目的就是帮我靠拢裴行俭,助我踏上戎武之途!

“殿下,多谢你的美意成全。臣……十分感谢!”薛绍凝视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迎着薛绍的眼神,芳心如鹿玉面泛红,轻声道:“我觉得,我总该为你做点什么。原本我可以给你官爵名利,但我知dào

这不是你真zhèng

想要的。就算你勉强收下了,你也不会真的开心。”

“殿下,多谢!”薛绍深呼吸了一口,“但是李靖兵法可以说是当今天下第一凶险禁物。殿下还是……”

太平公主突然一挥袖打断了薛绍的话,“你就说,你是否真的想要从戎?”

“想!”

“那你便读了这兵书!就当是本宫逼你读的!你若不读,我就马上赐你毒酒!”太平公主眉宇一沉,原本温婉如玉且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徒增几股纵横英气,硬镪镪的说道——“你只管读书。除此之外,纵然是天大的干系,自有太平公主来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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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极大羞辱

武承嗣站在怡心殿外等了多时,倒也不急不忙。他将那个装着兵书的青布包袱放在自己脚尖前,不许任何人去碰一下。然后,他开始认真的整理自己的衣冠,还拿出一把小梳子小心翼翼的梳理了一下寸许长的八字须。

男儿无须不美,大唐男子都蓄须。

上官婉儿站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纵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练就了极强的忍耐力,此刻也禁不住秀眉微皱露出一丝细微的鄙夷表情,沐猴而冠!

“上官姑娘,孤的仪容,如何?”武承嗣挺认真的问上官婉儿,努力的做出威严与高大的神情。

大唐的国公是可以自称为“孤”,但这是一个比较狂妄自大的表现,就连大唐的皇帝在许多非正式场合,更多的也只是自称为“我”。因此很少真zhèng

有哪个国公会自称为孤,尤其是面对一个没有品衔的年轻漂亮女子。这远比一个家产亿万的阔少在一个乞丐面前炫富要来得轻佻与恶俗得多。

“周国公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上官婉儿回以职业的微笑与职业的口吻,心说你再如何梳理打扮,终究只是个一夜暴富的低贱根骨与庸俗气象,绝没有薛绍身上那种真zhèng

属于贵族的卓尔器识与超然风雅!

“呵呵,是嘛!”武承嗣还挺高兴。

一名宦官从里面走出来,“周国公,太平公主殿下有请!”

“好。”武承嗣从地上抱起那个青布包袱,小心翼翼双手担平了走进怡心殿,如同抱着一件价值连城而且易碎的艺术品。

上官婉儿站在原地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交了差不必再与他站在一起了!

“臣,武承嗣参见公主殿下!”武承嗣入殿后低头纳拜。

太平公主朗声道:“周国公免礼,看座。”

左右宦官给武承嗣取来坐榻放武承嗣身前,伸手要去接武承嗣怀里的那个布包,武承嗣一甩头将宦官轰开,满面笑容的看向太平公主正欲开口说话,一眼瞅到了坐在一旁的薛绍,顿时感觉心里猛然一堵!……此人是谁?为何堂而皇之的端在于客席与公主共宴,还是二人单独用膳再无旁人?

小白脸、臭皮囊,纨绔子弟、不肖膏梁、男儿无丑相,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

一股酸水在武承嗣的心里如同井喷一样爆fā

了出来,突然就成泛滥之势!

薛绍淡然看着他,微微一笑还对他拱了下手。

武承嗣没好气的双眼一眯,笑什么笑,孤与你不熟!!

太平公主看到武承嗣的表情,忍不住嘿嘿的低低窃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周国公为何不坐呢?”

“臣……有事禀报!”武承嗣收敛了神情,弯腰下身拱手往前一送,“殿下要的书,臣冒死取来了!请殿下过目!”

“噢,有劳周国公了。”太平公主随意的挥了下手,“取来,放下吧!我有空了就随便翻翻!”

随便翻翻?

武承嗣的眼睛都直了,再一次把上前来取包袱的小宦官轰了开去,郑重其事的道:“殿下,此书乃是秘书省第一禁书,干系重大非比小可!殿下千万不要轻易示以外人或是遗失了!否则,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何必如此紧张?”太平公主漫不经心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本宫身为李家的嫡公主,还担待不起几本书吗?”

“呃……”武承嗣这下真是被堵了个够呛,只好乖乖的将书交给了小宦官,目送小宦官将书搬到了太平公主的身边放下,感觉就像是被他摘走了自己身上的某个器官一样。

“周国公,坐。”太平公主伸手拍了拍包袱,婉尔一笑,“你辛苦了,本宫赐你一席入宴用膳!”

“多谢殿下!”武承嗣这才坐了下来,恰是与薛绍隔着中庭坐了个对脸。

薛绍云淡风清,武承嗣冷面寒霜。

左右宦官给武承嗣取来了食几与餐具酒具等物,却没有直接上菜。主臣有别,臣子受赐入宴吃的东西,得由主上来赏赐。国公也好三品大员也罢,终究还是臣。于是掌膳女官上前来问太平公主,“殿下,该赐周国公哪味膳食?”

武承嗣下意识的看向薛绍身前的两条食几,上面摆了五六个大菜,不由得心里又一阵犯酸,这小白脸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受赐这么多御菜!一般的王公大臣陪主上用膳,一几三菜算是挺高的恩宠了!

“周国公,本宫听闻你喜欢吃鸡肉。”太平公主随手一指,“就赐你吃个鸡吧!”

薛绍差点一口菜汤就喷了出来,鸡……什么?

“谢殿下!”武承嗣拱手来拜,心想,还有呢?

“给周国公上酒。”太平公主说完这句,好像就没有再理武承嗣的意思了,笑容满面的对薛绍道,“薛郎,本宫敬你!”

“谢殿下。”薛绍举杯,与太平公主喝下了一杯琼香蜜露。

武承嗣的脸都涨红了,真想跳起来一把掐死薛绍!

掌膳将一盆鸡取了来,给武承嗣添上了酒。武承嗣忍着怨气强挤笑容,举杯对太平公主道:“殿下,臣敬你!”

“好。”太平公主举起杯儿来,笑嘻嘻的道,“不过本宫喝的不是酒呀,周国公不会介yì

吧?”

你说呢?!

武承嗣的脸再度涨红,主动被人敬酒而用他物代之,是大不敬!酒局上的男人最要面子,何况一个国公?

“臣哪能介yì

呢!”武承嗣笑呵呵的举杯,“臣先干为敬!”

“周国公好酒量,再给满上!”太平公主说了这一声,又转脸朝向了薛绍,笑得一脸的温馨与甜蜜,柔声道,“薛郎,吃完饭我们去骑马好吗?”

薛绍微笑道:“殿下,天色渐晚又在下雨,这时候去骑马恐有差池,还是莫要去了。”

“我不嘛!我就要骑马!”太平公主小嘴儿一厥撒起娇来,“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薛绍满头黑线哭笑不得,你是故yì

要在武承嗣面前恶意卖萌吗?按常理来说,武承嗣好歹亲自给你送来了兵书,你至少表面上应该对他客气一点,为什么还要故yì

刺激和羞辱他呢?

武承嗣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了,一旁的掌膳女官给他倒酒都吓得有点手下不稳,酒水溢出了杯子洒了一桌淋到了武承嗣的官袍上。

“混帐!!”武承嗣再也抑止不住了,勃然大怒的吼了起来。

“周国公恕罪!!”掌膳女官吓得跪倒在地以额贴地。

“怎么了?”太平公主被吓了一跳,面露愠色的看向武承嗣,居然敢对我的侍儿如此咆哮,是想打狗欺主吗?!

“殿下,臣吃饱了!”武承嗣站起身来,拱手对太平公主拜道。

太平公主的双眼略微眯了一眯,“那要兜一点回去吗?”

武承嗣这下慌了,连忙一抖袍跪倒下来,“臣失态无状,请殿下恕罪!”

薛绍在一旁笑而不语,很明显,太平公主今天就是要故yì

给武承嗣来个下马威!

原因?

或许简单,或许复杂。总之太平公主很不喜欢也很看不起武承嗣,这是显然的!

“周国公无罪呀!”太平公主轻松的说道,“本宫只是担心周国公没有吃饱。”“臣确实饱了,多谢殿下挂怀!”

“哦,那你退下吧!”太平公主淡淡的道。

武承嗣怔了一怔,目带寒意的斜瞟了薛绍一眼,拱手拜道:“殿下,臣不能退下!”

“你还有事吗?”太平公主放下了筷子,有点不悦的道。

“臣有不得已的苦衷!”武承嗣拱手拜道:“这几本兵书关乎军国大事,牵系社稷安危。臣绝不能放任将它们随意处置。殿下要看书,臣就在一旁伺候。殿下看完了,臣还是要将它们取回秘书省妥善封存的。”

“不就是几本书嘛?”太平公主不满的道,“改日本宫自会去秉明二圣的,怪罪不到你的头上,放心吧!”

“臣不是对公主放心不下,而是对别的一些人……”武承嗣瞟了瞟薛绍,冷哼了一声说道,“公主有命,臣万死不辞,为此也不怕二圣怪罪。但是臣既然是大唐的臣子,就不得不为军国凶吉与社稷安宁来多作考lǜ

。”

“你怎么没完没了?”太平公主不高兴了,“难道本宫半夜睡在香闺里看书,你也要在一旁盯着吗?”

“臣不敢。”武承嗣拱手道,“但臣可以守在门外以确保除了殿下以外,再没有别的人能看到这本书!而且,此书绝对不可以离开秘书省太久。明日辰时之前臣必须要将它们送回去,否则被别的臣僚发xiàn

了,大不妙!”

“你!……”太平公主一时气结。

薛绍和太平公主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都已明白,很显然武承嗣是在存心报负,他很有可能看出了是谁真zhèng

要读这几本兵书!

“殿下恕罪!”武承嗣拱手而拜言语铿锵,挺像是一个据理力争的忠直铮臣,“臣今日就算是身首异处,也不敢拿军国凶吉与社稷安宁来开玩笑!这几本兵书,时刻不能离了臣的视线!否则,臣宁愿血溅当场,以死勋职!”

“好了好了,不必那样夸大其辞!”太平公主忿忿的挥了一下袍袖,“你就抱着这几本书在偏殿候着吧!待本宫用完了膳,再来读书!”

“是……”武承嗣冷冷的暗瞟了薛绍两眼,抱起小宦官交来的书,大步走了。

薛绍摇头笑了笑,“殿下,武承嗣与你与有仇么?”

“有。”太平公主答得果然。

“什么仇?”薛绍好奇的问道。

太平公主秀眉一沉银牙一咬,面露羞愤之色恨恨的道:“就算他现在贵为国公官拜三品,归根到底只是我李家的一介家奴。再加上生相难看、鄙陋媚俗,却还痴心妄想要做我的驸马——你说,这难道不是对本宫的极大羞辱吗?!”

做驸马?!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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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同仇敌忾

太平公主听到薛绍这一句“殿下英明”,顿时心花怒放!

心心相印同仇敌忾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薛郎,其实我知dào

我今天这样对待武承嗣,有失厚道,有些过火。”太平公主柔声的道,“但是我必须要绝他邪念,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也绝对不可以存zài

于他的心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薛绍点头微笑,你刻意当着他的面和我那么亲热,我还能不明白吗?恋爱中的小女生,都喜欢用这一招。安小柔当年就用过不只一次,我为此还和人干过几架。没想到来了唐朝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后武承嗣定然要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武承嗣器识短小心胸狭隘,今日事后我怕他会为难你。”太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但是你放心,我会竭力保你的!今日之祸是我闯下的,我会主动承担一切后果,你不必担心!”

“呵呵!”

薛绍笑了,就算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我和武承嗣交恶成仇也是迟早的事情。别人不知dào

我还能不知dào

吗?历史上的武承嗣野心勃勃觊觎东宫想要继承武则天的皇位,一生都以积极铲除拥护李唐的皇族、外戚、忠臣和仕族为己任。汾阴薛氏历来就是李唐的强力拥护者之一,就算不娶太平公主我与武承嗣也迟早是天敌!等到女皇登鼎治世,她最心爱的女儿太平公主的身上就将拥有雄厚的政治资本。娶太平公主,将会成为武承嗣最强烈的政治需求之一!

就算是站在纯粹的男人角度来讲,太平公主是个美人,一个能让天下九成以上的男人夜不能寐孜孜以求的绝色大美人。

既然已有情份,岂容他人染指?!

“你为何憨笑?”太平公主嘟起了嘴儿,有些担忧有些不满的轻声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今天办得有些过火了?”

薛绍微然一笑,“殿下,我是一个男人。”

“哦?”太平公主一时没回过神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薛绍拿起杯子浅尝了一口蜜水,淡然微笑道:“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私仇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脸蛋儿变得红朴朴的,眼睛也湛亮起来。

“所以,无论你怎么对待武承嗣,我都不会觉得过火;不管今后他要怎么对我,只管放马过来!”薛绍微微一笑举起杯子,对太平公主道,“殿下,我敬你。”

太平公主拿起酒杯,心神悸漾纤纤玉手仿佛都有些轻微发抖,轻咬嘴唇眼神深深的看着薛绍,一时千言万语顶到了喉咙边,却又不知dào

该从何说起。

“殿下,请。”薛绍微笑举杯。

“……好。”

一餐饭吃下来,太平公主居然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甚至有些难以直面薛绍轻松的微笑与淡然的目光。

一个公主,在臣子面前变得有些局促不起来,她感觉很丢人、很尴尬!

武承嗣还抱着那一堆书,在偏殿等着。

两人吃完了饭,就在怡心殿殿外的殿廊间走了一走。

“薛郎,武承嗣想必是看穿了我的意图,再加上已经对你有了敌意,这兵书他肯定会严防死守。”太平公主有些担忧的道,“我们想要把它私留,怕是不大可能了。想让他再次拿出来,估计也是不大可能。他毕竟是国公和秘书监,还是我母后的亲侄儿。我总不能真的从他手上去强抢这兵书。他说明天就要把书放回去,仅仅是一夜的时间……你能读下多少?”

薛绍微然一笑,“那得看他,带了多少书来。”

太平公主不禁愕然,“难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至少可以一试。”薛绍答了个模棱两可,说道,“反正武承嗣已经看穿了我们的意图,也就不必掩饰了。时间紧迫,我这就去读那兵书。能读多少,算多少!”

“好!”

“另外,我想殿下派上官婉儿去我府上,把我一名小婢接来。”薛绍神mì

的一笑,“我读书,习惯了她在一旁伺候笔墨茶水。否则,根本读不进去!”

“小婢?”太平公主的神色间平添一丝酸味儿与警惕味道。

“她呀,还只是一个迷迷糊糊的小孩子。”薛绍呵呵的笑,将妖儿的来历简单的和太平公主说了一说。

妖儿这样一个童稚未脱的小女孩儿,自然对一个公主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好可怜的小女孩儿啊!”太平公主听完之后非但没了醋意反而还动了恻隐之心,面带笑容的看着薛绍,“薛郎,你是个正直而有爱心的伟岸男子!”

“是吗?”薛绍哈哈的大笑。

“讨厌,不许笑!”

薛绍写了张纸条交给上官婉儿让她去接妖儿。月奴这个“管家婆”可不好对付,要是没有薛绍的亲笔书信、再加上她与上官婉儿关系不错,怕是极难有人能从她手上把妖儿给弄出府来。这一对经常打闹的冤家小姐妹,有时候就像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月奴虽然经常会“欺负”妖儿,但实jì

上她是很疼妖儿并且护起短来也是相当之跋扈的。

稍后上官婉儿把妖儿带来了,牵着她朝太平公主与薛绍走来。面对雄奇瑰丽的宫殿,妖儿缩着脖子瞪圆了眼睛,浑身瑟瑟发抖。上官婉儿牵着她,都觉得她手心里有汗。

“妖儿,别怕。你神仙哥哥在那里呢!”上官婉儿轻声道。

妖儿紧张的点点头,都有点说不出话来。

“殿下,公子,我将妖儿带来了。”

妖儿一声不吭突然一下跪倒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身子发抖得厉害。

“你怎么了?”薛绍急忙问道。

“哇——”妖儿突然放声大哭,把薛绍、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这些人都吓了一跳。

“她哭什么?”太平公主惊讶道

薛绍蹲到妖儿身边拍拍她的背,“妖儿,你干嘛这么紧张,还要大哭呢?”

“我、我……”妖儿一抽一抽的哽咽,“我害pà

!”

“难道本宫长得很可怖很吓人吗?”太平公主很郁闷。

妖儿瑟缩的藏在薛绍身后,露出半边脸来用一只眼睛怯怯的看着太平公主,不敢说话,泪流不止。

“妖儿,你今天是怎么了?”薛绍轻言细语道,“你平常很有礼貌的!”

“我、我……”妖儿很是有些胆战心惊,小声道,“我知dào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我害pà

!我不想死!”

三个人都笑了。

太平公主笑得尤其乐,“傻姑娘,无缘无故的本宫为何要赐你死呢?别哭了,别害pà

,赶紧去伺候薛公子读书吧!”

“我……”妖儿壮起胆子,舔了舔嘴唇,“我饿了!”

在场的人,集体头上要冒黑线。

薛绍哭笑不得的直摇头,“你没吃晚饭吗?”

“婉儿过去的时候,公子府上正要开饭。妖儿姑娘确实还没有吃饭。”上官婉儿吃吃的笑道。

太平公主都乐得不行了,“那里有满屋子好吃的,但凡你挑中的本宫就都赐给你,去吃个大饱吧!”

“公主殿下……有、有大肉馒馒吗?”

……

太平公主专门叫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就让薛绍和妖儿在这里读书。她对武承嗣说本宫今日累了需得早点歇息,就让他二人代为读书明日再讲解给本宫听!

武承嗣明知dào

这是借口,也不好当面去置疑公主,否则就真是要撕破脸了。他心想不过是区区一晚上的时间,薛绍能把晦涩难懂的李靖兵法读懂几句?想要带走或是私抄,那是绝不可能!

于是,武承嗣索性“认栽”并亲自留在了客房里亲自监督薛绍读书。就连房门外伺候的宫女宦官也不可以进来,茶水都由他来转递。

薛绍懒得搭理他,和妖儿一起开始猛读兵书!!

上官婉儿告sù

薛绍和太平公主,其实李靖的兵法有一整箱子,有《望江南》、《六军镜》、《玉帐经》、《兵心》等等多部。武承嗣并没有全部拿来,只取了其中一部《六军镜》。

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这个武承嗣当真狡猾无耻,他还留着其他的一些兵书想要再多卖几次人情吗?

薛绍倒是无所谓,兵不在多在于运用得法,这是特战行业的基本理念;书不贪多,在于触类旁通活学活用。

一部《六军镜》就足有厚厚的六本之多,而且字字珠玑、晦涩难懂。只能是运用速记之法先强行记下来,回去之后再行誊录成书,慢慢去读去理会了。

这些话,当然也是对妖儿叮嘱过了。

两人坐在书案边翻着大部头的兵书,聚精会神拼命记忆。除了偶尔的翻书声音,几乎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武承嗣不许他们用笔,更不可能让他们把哪一页撕下来夹带而走,因此离在近旁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像一个监考老师。

“嘎嘣”,突然一声脆响从妖儿嘴里传出来,薛绍和武承嗣都看向了她。

“神仙哥哥,吃糖!”妖儿拿一粒糖递了过来。

薛绍会心一笑接过糖来放进了嘴里,摸了摸她的头,“专心”。

“你要吃吗?”妖儿拿一颗糖递向了武承嗣。

“拿开!”武承嗣没好气的低斥了一声,“我堂堂的国公,还吃这般贱物吗?”

“哼,我不喜欢你!”妖儿不屑的撇了撇嘴,不理睬他了。

“……”武承嗣的脸涨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这天下都要乱了吗,一个贱婢居然敢如此跟我说话?!

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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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与争吠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妖儿像一只小猫蜷在薛绍的脚边,鼻息间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的睡着了。她每天入夜即睡养成了习惯,勉强支撑读完了一本书坐都坐不稳了,薛绍便让她睡了下来。

速记本就极费脑力,再加上熬夜,一般的成年人都撑不住何况是妖儿一个小姑娘。

不过这对薛绍来说,基本上不算是什么考验。记得那时候参选特种部队时经lì

的“地狱周”,七天的总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还有无数的炼狱式折磨与考验。后来的军旅生涯里,几天几夜不睡觉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中执行任务,更是家常便饭。

相比之下,现在坐在这里安静的看书有吃有喝还有人陪,几乎可以算是一种享shòu

了。

武承嗣枯坐在一旁无所事事,都要闲淡出鸟来了,简直就像是坐牢一样的苦闷。再一想到自己冒着生死之危拿来的兵书,居然被太平公主拿来便宜这个小白脸,武承嗣就忍不住妒火中烧。再一看到薛绍总是那副云淡风清从容不迫的“鸟样”,武承嗣不止一百次的想要亲手干掉他!

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贵族!

薛绍偶尔会不经意的瞟一眼武承嗣,总能迎到他充满憎恨甚至是恶毒的眼神。不予理会,继xù

读书。

“我受不了了!”武承嗣终于按捺不住拍腿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并有意在薛绍面前晃来晃去惊扰他桌上的烛光导致光影摇曳,干扰薛绍的视线。

薛绍瞟了他一眼,孰视无睹的继xù

专心读书。

“来人,取围棋来!”武承嗣跑到了门外叫道。

薛绍冷笑,上蹿下跳瞎折腾!

武承嗣将棋盘往薛绍身边一放,笑得很和善的样子,“薛公子,长夜漫漫枯寂难熬,不如我们对弈吧!”

“薛某,要专心读书。”

“这一点颜面也不给?”

薛绍笑了一笑,“好吧,周国公,请!”

各执黑白,开杀。

分心二事,虽然会对读书的效率产生一点影响,这对薛绍来说不算什么难事。速记与心算的训liàn

能够同时有效的煅炼左右双脑,不然特种战士到了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既要保证安全又要执行机密任务,从何谈起?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种只在武侠小里的出现的“技能”,对薛绍来说早已是一种本能。

于是,薛绍一手捧书一手执棋,应付得从容不迫。

武承嗣冷笑不已,让你装!看你还能专心读书!

棋行过半二人杀了个难解难分,薛绍故yì

卖了个破绽让武承嗣赢了这局,也好摆脱他的纠缠。

“哈哈哈!薛公子,你这棋艺有待提高啊!”武承嗣开心的大笑。

倒把妖儿给吓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满是怨愤的盯着武承嗣,看那样子是想冲上去挠花他的脸。

“我讨厌你!”

妖儿最恨的事情,无非是别人抢她的东西吃,再就是睡觉被人吵醒。别说是武承嗣,就算是月奴大早上将她拍醒了让她去煅炼身体,她也是要碎碎念的报怨半天的。

“嘁,你个小贱婢,孤懒得睬你!”武承嗣冷笑了一声,“薛公子,我们继xù

吧!”

妖儿抹了两把惺松的睡眼,恨恨道:“你没见到神仙哥哥在看书吗,还扯着他下棋,真讨厌!”

“你个贱婢,太过放肆!”武承嗣恼了。

“周国公何必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我们继xù

下棋吧!”薛绍摸了摸妖儿的头,“乖,去洗把脸,回来读书。”

“噢!……”妖儿爬起身来往屋外走,到了门口对着武承嗣的后背瞪眼撇嘴吐舌头,“丑八怪!讨厌的人!”

“你!……”武承嗣气煞了,爬起来就要去追打妖儿。

薛绍一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淡然微笑道:“周国公,到你下棋了。”

武承嗣顿时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个千钧之力的铁钳给夹住了,奋力抽拔也拔不出来。

愕然!

武承嗣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绍,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副文弱之相的小白脸,却有这么大的力qì

!!

“请。”薛绍松开了武承嗣笑呵呵的对着棋盘中一指,又把眼睛挪到了书本上。

武承嗣的心里本能的有些略略犯怵,莫非这人深藏不露有一身武功?……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与他一般见识了!否则他若是在这密室里一把将我掐死,可就太不划算了!

于是二人继xù

下棋。

妖儿洗了脸回来了,顺便还带回了一盏松玉桂花糕来,也不知dào

她从谁那里弄来的。

“神仙哥哥,饿了吧,吃糕!”妖儿拿起一块糕来递到薛绍的嘴边。

熬夜到现在还真是有点饿了,薛绍笑呵呵的吃了一块,味道很不错。

武承嗣瞟了他二人一眼,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晚上在膳食阁里堵气没有吃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于是伸手就来拿。

妖儿一把将食盏抱进怀里,“不给你吃!这是我的!”

“……”武承嗣的脸都要绿了!

薛绍忍着笑,“妖儿,不得无礼!”

“噢!”妖儿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食盏,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身前,瓣了半块松玉桂花糕来递给武承嗣,“呶,给你吃!”

半块!!

“拿开!!”武承嗣真想跳起来当场掐死妖儿!

“哼,不吃就不吃,我还嫌少呢!”妖儿满不在乎的自己吃下了半块糕点,读书去了。

武承嗣深呼吸了一口,脸上已经是一片酱紫色,我堂堂的国公,居然被他二人连番羞辱!真是气煞我也!

薛绍瞟了瞟武承嗣,他的怒火都快要把胡子烧焦了。

薛绍淡然一笑,无所谓,天敌就是天敌。如果不是你死我活,就不叫天敌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操心得罪了他、或是激怒了他?

继xù

下棋,直到天明。

薛绍已经看完了四本书,妖儿看完了她的第二本。还有时间,保险起见薛绍把妖儿那两本也大致翻看了一遍。

在此期间,薛绍连输了八局棋给武承嗣。

武承嗣总算是找回了一点尊严,看到窗外天明,他哈哈大笑的拍腿而起,“时间到了,孤要把书带回去了。”

“多谢周公国。”薛绍淡然的微笑,还对他拱手拜了一拜。

“不用谢孤。若不是看在太平公主的面上,别说是李靖兵法,就是一页草纸,孤也不会给你!”武承嗣冷笑,一把从妖儿手里将一本书抢了过来,砸进了包袱里。

“哼,讨厌的人!”妖儿不屑的撇嘴。

薛绍呵呵的笑了笑,不置一辞。

“你的棋,真该好好练一练。”武承嗣抱起包袱往外走,鄙夷的摇头冷笑,“孤都觉得,胜之不武!”

薛绍笑着拱了拱手,“周国公一路好走。”

“哧!”武承嗣冷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妖儿盯着武承嗣的背影直吐舌头,“这个人好讨厌!”

薛绍笑呵呵的摸妖儿的头,“你看的书都牢牢记住了吗?”

“保证一字不差!”

“好。”薛绍道,“回家后好好睡一觉,醒来后把你记下的东西,都抄写誊录下来。”

“是!”

薛绍叫人去请上官婉儿,让她送妖儿回家。

上官婉儿到了房间里牵上妖儿的手,笑道:“薛公子适才输了八局棋给武承嗣?”

“没错。”薛绍微笑,“你这么快就知dào

了?”

上官婉儿笑道:“他一路出去逢人便说,婉儿岂能不知?”

薛绍哈哈的大笑。

“麒麟不与土犬争吠,薛公子,好风雅!”上官婉儿拱手拜了拜,“婉儿钦佩!”

“哈哈!”薛绍大笑,“这话我听得舒服!”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只不过,武承嗣为人阴鸷而狠毒,向来是睚眦必报。公子以后,还需得多加小心。”

“多谢姑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婉儿告辞。”

薛绍走出了怡心殿在殿前的绿树草丛中散散步,伸手踢脚的活动活动,呼吸一点晨间的新鲜空气。隔得稍远听到有剑啸呼斥的声音,薛绍走出几步看到花圃间有人在练剑。

琳琅姐妹。

剑如飞花,幻影如仙。两个身段儿窈窕的年轻美人儿在花丛绿叶之间翩跹如舞,如一道闪亮的风景。

不过,薛绍看出了那一片旖旎风光之中的森森寒意。

相比于月奴那一手源自少林的达摩剑法,琳琅的剑法显得更加细密柔韧如绵里藏针。前者走的刚猛凌厉的路线,后者则是典型的阴柔诡奇而且讲求两个人的配合。

琳琅姐妹这一对双胞胎,或者真能心意相通。看她们二人舞剑,就如同是一个人的两条手臂那样,搭配得天衣无缝行云流水。

二女练过几招看到了稍远处的薛绍,一同收势走了过来,抱剑而拜,“见过薛公子。”

“好剑法。”薛绍微然一笑,“公主可曾起床了?”

“公主一般都要睡到已牌时分。”

那就是要睡到中午了。薛绍摇头笑了笑,“那看来我怕是等不到公主殿下起床了。她中午还要宴请外命妇,更没有我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家了。待公主起了床来,麻烦你二位帮我通报一声,就说薛绍告辞回府了。”

“是。”琳琅整齐的抱了一下拳,答得简短利落。

薛绍点了点头转过身正准bèi

走,琳琅二人突然走到薛绍的身前,将他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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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歹人奸计

薛绍知dào

她二人不会有恶意,于是站定了微笑道:“怎么了?”

琳琅姐妹俩对着薛绍跪了下来,也不说话,伏跪于地稽首大拜。

“不必如此,起来吧!”薛绍摇头笑了笑,这两人应该是在正式答谢当初在禁苑射猎时的,救命之恩。

“我姐妹二人,欠公子两条性命。”琳琅同声道,“他日,必有回报!”

“你们好好的保护公主就可以了。”薛绍微然笑了一笑,“我该走了,再会。”

“恭送公子!”琳琅跪在地上,直到薛绍走远了方才站起来。

姐妹俩同时看着前方薛绍远去的背影,如同跟自己说话一样——

“他是真zhèng

的贵族。”

“只有他才配得上公主。”

“武承嗣是小人。”

“小人会要害人。”

“不如我们一起暗中相助公子?”

“正合我意!”

薛绍回了家里先洗了个澡然后就躺下睡觉,准bèi

补回了精神再来誊写《六军镜》。

……

武承嗣把兵书藏回了秘书省,一腔怒火与怨气死活按捺不下,在官署里寻人过错骂了一阵仍是不解气,便差人将自己的叔伯兄弟武三思给叫了来,一起商议对策。

武三思是武承嗣的亲叔叔武元庆的儿子,兄弟俩人一同被天后从外地招回继承武家血脉并委以高官厚禄,武承嗣直接继承了周国公官拜秘书监,而武三思则是官拜从三品右卫将军,兄弟俩同时一夜暴富由枝头麻雀变作了天上凤凰。

想起自己这个堂弟,武承嗣还多少有一点嫉妒——就和那薛绍一样,武三思年轻而且英俊,喜好风流而且会吟诗作赋。要不是长幼有序的缘故,武三思多半会比武承嗣更受天后的宠信与重用。

一根藤上两颗瓜却被人厚此薄比,兄弟俩人私下里有些竞争和攀比是再所难免。但是如今面对“共同的敌人”,武承嗣觉得自家的兄弟还是值得信任与合zuò

的。

武三思来了秘书省,听武承嗣说完了昨晚之事,当下也是忿然,“那薛绍虽然是李家的外戚贵族,但他父母早已双亡、兄长也不过是个外官刺史,区区一个破落户竟然如此嚣张?!”

“可不!气煞我也!”武承嗣怒气四射,“绝不能让他娶了太平公主!今时今日他就如此嚣张了,改天等他做了驸马,还有我等兄弟出头之日吗?”

“对啊,千万不能让他娶了公主!”武三思附合道,“那岂不是坏了兄长好事、坏了我武家大事!!”

“太平公主……必须是我的!”武承嗣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当今二圣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女儿,从小受尽万千宠爱更是姑母的心尖之肉,谁娶她都将一飞冲天无可比拟!”

武三思眯着眼睛嘿嘿的笑,“更何况,太平公主还是个绝色美人儿呀!小弟是曾见过一两次,那脸蛋儿、那身段儿,让小弟都忍不住心头火起……”

“闭嘴!”武承嗣没好气的喝斥了一声,“那是你该议论的吗?”

“大哥责怪的对,是小弟鲁莽了。太平公主迟早该是小弟的嫂嫂呀!”武三思笑嘻嘻的拱手来拜。

“别废话了,想法子,务必整死薛绍!”武承嗣咬牙道,“就算整不死他,也必须弄废了他的婚事!”

武三思摸着下巴寻思了片刻,诡谲的嘿嘿一笑,“大哥,小弟日前在平康坊玩乐之时,曾经听闻坊间在流传一首诗作。”

“你就知dào

吃喝嫖赌!”武承嗣没好气的斥骂,“我在与你商量正事,你没来由的说这些干什么?”

“大哥稍安勿躁,听小弟说完嘛!”武三思不急不忙,笑眯眯的道,“那首诗作在声色之地广为流传,据说是京华名妓张窈窕写给薛绍的……情诗!”

“哦?”武承嗣一听这个,来了精神,“这里面有何文章可作?”

“淡淡春风花落时,不堪愁望更相思。无金可买长门赋,有恨空吟团扇诗!”武承嗣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大哥你听,多么的缠绵悱恻、欲语还休啊!”

“我对诗赋这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武承嗣有些羞愤的瞪了他一眼,“说正题!”

“嘿嘿,大哥不要心浮气躁嘛!”武三思拍着手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笑道,“如果我们想办法,让太平公主知dào

张窈窕和薛绍的事情,你说,会有什么结果呢?”

“那又如何?”武承嗣不解的道,“男人拈花惹草狎妓风流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张窈窕不过是一个妓女,她能兴起什么风浪?”

“所以说,大哥你不解风情,不懂女人之心。”武三思嘿嘿直笑。

“你有必要这样挖苦我吗?继xù

说正事吧!”武承嗣没好气的瞪了武三思几眼,越加的羞愤和气闷。

“爱恋中的男女,都是非常小心眼,而且嫉妒心极强的。”武三思说道,“尤其是太平公主,天之骄女而且年纪又小,她绝对忍受不了薛绍还有其他的女人。”

“我看未必。”武承嗣撇了撇嘴,“李家人对男女之事,一向很看得开!”

“大哥,如果让你知dào

你的爱姬和别的男人睡过了,你当如何?”

“那是两码事!!”

“大哥,息怒、息怒!小弟只是打个比方!”武三思连忙呵呵的赔着干笑,“小弟听闻,今日太平公主在怡心殿宴请京官三品以上外命妇,要是有人在这时候把张窈窕的这首诗作献上,然后当众将薛绍的这一段风流韵事说了开去,一个帝国公主与一介娼妇同爱一人共侍一夫,小弟估计……”

武承嗣双眼放亮猛一击掌,“如此,则可行!!”

……

怡心殿午宴行进过半,在场虽然全是一些妇人但也不乏酒量好的,彼此推杯换盏倒也欢快。再加上太平公主将两箱子文胸赏赐了下去,一群妇人试穿了文胸嘻嘻哈哈的笑闹成一团,席间的气氛很是欢愉。

太平公主高坐在正席不时有人向她敬酒道谢,心情也还不错。

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开始,妇人们开始接手相传一张纸笺而且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的还下意识的瞟一瞟太平公主,神色颇为诡异。

“婉儿,去看看。”太平公主查觉到了异常。

上官婉儿下到席间将命妇们竟相传递的一张纸稿找到,打听了一番,顿时脸色紧绷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

“婉儿,还不回话?”太平公主看到上官婉儿神色异常,更是怀疑。

上官婉儿只好硬着头皮,将纸稿交给了太平公主。

“淡淡春风花落时,不堪愁望更相思。无金可买长门赋,有恨空吟团扇诗……这诗写得不错嘛,何人所作?”太平公主读了一遍,夸赞起来。

原本,这样的宴会上有些诗作传抄与问世,是很正常的事情。诗作如果得受到了主上的欣赏还会有赏赐。可是太平公主这一问,席下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太平公主更加狐疑,声音一沉,“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婉儿头疼不已,低声道:“殿下,不如请移偏殿,私下再说?”

“就在这里说!”太平公主恼火的拍起了桌子,“莫非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满堂更是静作了一片,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针掉到了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上官婉儿苦恼的皱起了眉头,频频示以太平公主眼色。

太平公主越加恼火,“再若不说,将你杖责出去!”

“是……”上官婉儿心中重叹了一声,如此一来,便是中了歹人奸计啊!

原本上官婉儿还想将太平公主请到僻静处向她解释分析一番,但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上官婉儿也不好公然为薛绍开脱或是说情。众目睽睽无奈之下,她只好将这首诗作的来历向太平公主说了清楚。

太平公主听完后,没有发怒也没有声张,只是脸色变成了一片煞白,两个拳头在衣衫下面紧紧握住,指甲都快要把自己掐出血来!

满堂的命妇都看着她,眼神各异,有担忧,有惊讶,也有不怀好意的鄙视与嘲讽——大唐的公主,居然和一个娼妇共侍一夫吗?

这些眼神,就如同一把把的利刃刺在了太平公主的心上!

滴血!……

“本宫突感身体不适,诸位只管饮宴,本宫下去稍作歇息。婉儿,你留在这代为本宫招待!”说完这句,太平公主就起身快步走了。

在场所有人都目送太平公主离去,没人敢说一句话。

琳琅快步跟上太平公主离开了膳食阁,看到她越走越快,并且嘴里不停的在念叨——

“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琳琅!!”太平公主突然一记大喝。

“奴婢在!”琳琅双双上前。

太平公主站定,瞪圆了眼睛大喘气,胸脯都在剧烈的起伏,“速去平康坊找到一个叫张窈窕的妓女,不必多问一剑杀了,回来重重有赏!”

“是!”

唯命是从,是琳琅唯一该做的事情。至于太平公主为何突然要杀张窈窕这样一个妓女,不是她们该过问的事情!

太平公主提着裙裾几乎像是逃命一样的冲进了自己的寝宫,一头扑在自己的睡榻上呜呜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号淘大哭,歇斯底里!

“薛郎,你为何要与卑贱而肮脏的妓女有染?”

“你仅仅亲过我一次,我将那一个亲吻视作今生最珍贵、最伟大的礼物!”

“可是你却和张窈窕如此那般……你都亲过她多少次了?”

“现在众所皆知,我太平公主爱上了一个,曾经被张窈窕这个妓女爱过的男人!!”

“薛郎,你可知……我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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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如有来世

白天的平康坊,虽然不像晚上那样香艳旑旎风月无边,但也不乏热闹。大唐的妓女有官妓和私妓之分。官妓有官府的统一造册和收税管理,她们虽然是贱籍之人但也是“纳税子民”可以享shòu

法律的保护。有些当红的妓女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颇受王公贵族的青睐。

像张窈窕这种配得上“京华名妓”级别的,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了。想要得到她的垂青,首先除了要有足够的财力,还得是她能看得顺眼!

今日张窈窕就在自己精致的小别院里,宴请三个小有名气的青年诗人。唐人狎妓,床第间的欢娱并非是全部,尤其是和张窈窕这样才华横溢的名妓相处,更多的是追求一种风雅与时尚。

三个青年诗人加上张窈窕四人,同坐在一条小溪边的花间草地之上,玩起了曲水流觞吟诗作赋。香鼎袅袅琴铮悠扬,四人非但没有衣衫不整,反而一个比一个优雅闲定。

蓦然间,小别院的门口传来妇人的大叫,“姑娘、姑娘,你们有何贵干?!”“干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张窈窕惊问道。

混得稍好的官妓都会认个老鸨当“干娘”,让她帮忙打点门户、联络生意。一般人则会称这种老鸨为……

“爆炭,何事惊慌?!”三名青年闻声都惊坐了起来,只见迎面走来两个白衣女子,漂亮婀娜倒是罢了,两人同时冷面寒霜而且手中提剑,迎面而来一股杀气逼人!

众人心里一寒同时又有了一阵眼花的错觉,两人一模一样?

“护丁、护丁!”五十来岁的老鸨惊慌的大叫了起来,几名龟奴打手模样的人提着哨棒从四周冲了过来。

“你是张窈窕?”琳琅全然无视了所有人,站在张窈窕的面前沉声问道。

“我是。”张窈窕站起身,如弱柳扶风般款款走到琳琅的面前,“二位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取你性命。”

话刚落音两把长剑出鞘,众人却听到一声“咣”的剑吟之声。

三个青年诗人都吓了大跳,“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凶悍的护丁则是直接挥起哨棒就打了上来。

琳琅各出了一脚,瞬间将四五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放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身,“只杀张窈窕,余者不问!再有阻拦者,杀无赦!”

三名青年诗人,全部吓得浑身筛糠大气都不敢再喘了。

“姑娘,二位姑娘饶命啊!”老鸨哭倒在地死命磕头,“我等贱籍人家从来只是卖了性命拆了皮肉求讨一口饭吃,从来不敢开罪了谁啊!”

“干娘,不关你事,你也不必哀求了。”张窈窕安静的站在琳琅面前,直接面对着她们的剑锋淡淡的道,“三位郎君也请速速离开,莫要因我而受殃。”

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诗人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硬充好汉,仓皇的跑出了院子,又回过身来藏身于院子拱门处,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

张窈窕侧眸看了那三人一眼,垂下眼睑,轻轻的幽叹了一声,“果然是妓子无情、嫖客寡义。诗文再如何慷慨磅礴,终究只是一番书生义气!”

“闭眼。”琳琅的声音里,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张窈窕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琳琅刚要递剑上前,手中的动作整齐一滞,剑尖在她咽喉半寸前停住了。

笑?

“窈窕沦落娼门,早该一死求得解脱。”张窈窕对着剑尖,不退不避平静的道,“我看二位姑娘不像是草菅人命的江湖草莽,倒像是翻手为云的官门中人。你们应该知dào

,就算是死囚也有一碗断头饭可吃。”

琳琅姐妹俩仿佛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没有。”

“我不需yào

断头饭,我只想死个明白。”张窈窕说道,“谁派你们来杀我的?“这不是你该问的。”琳琅的声音再度冷了下来,“闭眼,安心上路。”

张窈窕微然一笑,“是男还是女,这终归是可以说的。我听到了也无非是带到地下,与二位姑娘无碍。”

“女。”

“多谢!……既然不是他要杀我,那我可以安心上路了!”

张窈窕第三次笑了,眼圈泛红,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了出来,“如果有一天你们见到了那个男人,请你们告sù

他,妓子,或许也是有情的。”

“你说谁?”琳琅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一个原本我不该遇上,偏却遇上了的男人。”张窈窕再一次微笑,眼神十分柔和的看着琳琅,“你们迟早会知dào

,他是谁。”

琳琅姐妹错愕的对视了一眼,心里有点隐隐不安的感觉。

“如果遇上他真的只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还会相当的致命……”张窈窕深呼吸,眉头重重的一拧。

“来世,我希望还可以遇到他!”

琳琅同时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希望那时候,张窈窕不会再沦落娼门!”

琳琅同时深呼吸……怜悯,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这种人的脑海中!

张窈窕闭上了眼睛,“动手吧!”

“张窈窕,安心上路!如有可能,我们会把你的话原样带到!”

剑光!

血光!

两把长剑同时穿胸刺喉而过,这样,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死去!

琳琅快如闪电的同时拔剑回鞘,我们的仁慈,最多只能到此为止。

……

薛绍睡了一觉醒来用了些饭菜,把妖儿叫来一起坐到了书房里开始誉写《六军镜》。前段时间薛绍颇费了一番精力磨制“钢笔”笔尖,失败多次之后总算略有小成。虽然这笔尖不是高端合金远没有后世的那么好用,但总算比毛笔的书写要迅捷而快速了许多。

妖儿对钢笔充满了好奇,戳破了很多张纸之后,她总算是能把字写到可以辨认了。

薛绍写了一阵觉得手酸,只能停下来稍作歇息。他不由得感叹,我还只是默写文章就这么辛苦了,那些网络小说作者每天都要写上数千上万字,该是如何做到的?那简直是生命的奇迹啊!

他正要再度开始下笔书写,有人噔噔噔的跑上了楼来,脚步十分仓皇。听那脚步声有些沉重和拖沓绝不会是武艺不俗的月奴,该是个男人。

薛绍放下笔,房门被拍响,李仙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薛兄、薛兄,出大事了!”

“门没关,进来。”

李仙缘一头闯进来,满面惊恐,“张窈窕被人杀了!”

薛绍惊愕的一下睁大眼睛,“妖儿,你去卧房誉书。”

“噢……”妖儿拿起书笔,连忙走了。

李仙缘急忙掩上门,抓住了薛绍的袖子,“两、两个女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穿白衣的女人!两、两把剑,一剑刺喉,一剑穿胸!当场就死了,好多人眼睁睁的看着,没人敢拦!据围观者传出话来,她们像是官门中人!”

琳琅!

薛绍心里猛然一堵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李仙缘惊悚的看着薛绍,“薛兄,看来你猜道杀人者是谁?”

“你莫非就猜不到?”薛绍双眉紧拧握拳于身后,表情变得十分严峻起来。

李仙缘一掌拍到额头上,重叹一声“哎!!”

李仙缘可是一点也不笨,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如此太平盛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闯到别人家里去当众杀人的,绝非江湖匪类和地痞流氓,甚至不会是一般的权贵人家!……再者被杀的人是张窈窕,一个仅靠皮肉与诗文混饭吃的京城娼妇,又能和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

“薛兄,她……她为什么要杀一个娼妓呢?”李仙缘摊开双手,既纠结又苦恼好像还有几分痛心的叫道,“为什么?小生当真是想不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薛绍摇了摇头,悠长的叹息了一声,牙关紧咬,骨骨作响。

“她犯得着和一个娼妓争风吃醋吗?”李仙缘连连摇头重声叹息,“再说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别再说了。尤其不要再公开去说。”薛绍淡淡的道,“除非,你想死。”

李仙缘吓得浑身一颤,“不至于吧!”

“很至于。”薛绍重新坐了下来,拿起笔,连续的深呼吸,在纸笺上开始书写。

李仙缘不禁愕然,“薛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能坐得住?!”

“安静的写字,能让一个人的心境变得清明和冷静,从而拥有思考的能力,想出真zhèng

解决问题的办法。”薛绍一边沉稳的书写,一边说道,“暴怒与冲动,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临大事而有静气,薛兄好气度!”李仙缘惊道,“但是,但是——张窈窕虽是一介娼妇,但她好歹和你一夜无妻百日恩,现在就这样被杀了,你不去做点什么?”

“我若不出现,她或许还能得个全尸下葬;我这时如果去看她了,她必然尸骨无存,甚至有可能连累一家满门。”薛绍的声音渐渐平静了许多,眼睛里面却是一片湛亮!

“呃!……”李仙缘一听,好像有点道理。薛绍如果这时候跳出来悼念张窈窕或是给她收尸下葬,不就等于是赶在太平公主的气头上去当众扇她的耳光吗?那样的确会把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深渊哪!

“那薛兄作何打算?”李仙缘急道,“这眼看着麻烦大了,她都下了这样的狠手,下一步会怎么做?”

薛绍淡淡的道:“你是觉得,她会对我动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女人、尤其是小女人、还是皇家的小女人,生起气来那是什么道理也不讲、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的啊!”李仙缘都想拽起薛绍来跑了,你怎么还这么八风不动,都要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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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皇族本性

【自动发布又出问题了……】.

薛绍放下了笔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出。

“薛兄,不如……你出去避一避?”李仙缘惊慌的道。

“胡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躲?”薛绍低喝了一声,说道,“虽然我现在不方便出面悼念张窈窕,但如果这种时候躲藏起来,和鼠窃狗偷的奸贼有什么两样?……这件事情终归要有一个解决的方法,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那些流言再肆意扩散。否则,真不知dào

要死多少人了!”

李仙缘打了个寒颤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当然知dào

薛绍所说的“那些流言”是什么!

如果长安城里开始流传“太平公主与娼妇共侍一夫还因争风吃醋而杀人”这样的丑闻,无疑将大损皇家声誉……那可就真不知dào

要死多少人了!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婚事,也很有可能因此告吹!

想到这里李仙缘是真的害pà

了,“薛兄,这可如何是好?你赶紧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啊!”

“毫无疑问,太平公主是被人挑唆利用了。她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薛绍重叹了一声,我终究是低估了太平公主的“皇族本性”。在一般人来看,人命大于天,蝼蚁尚且偷生;但是站在她大唐公主的视角,云袖一挥人头落地,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太平公主,绝不是头脑简单被人一哄就五迷三倒的小花痴,更不是慈悲为怀滥施人情的小圣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平公主这个唯一的大唐嫡亲公主,从小就在阴暗凶险的后宫里耳濡目染并受武则天的言传身教,强势、霸道、冷酷、唯吾独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族本性已经深深的烙在了她的灵魂之中!——否则,历史上的那个叱咤风云的镇国太平公主,从而何来?

张窈窕不过是个贱籍的娼妇,却伤及了恋爱中的太平公主心中最为敏感与脆弱的那一根“少女神经”。

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三尺,何况是天之骄女大唐公主?

杀一个张窈窕在太平公主看来不比赐死一个宦官宫女严重多少。气愤冲动之下的人,都容易丧失理智做出不计后果的举动,世上因此有了许多“冲动犯罪”与“过失杀人”的罪犯——何况太平公主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综合起来,太平公主会一怒之下派人杀了张窈窕,就真是不足为奇甚至顺理成章了。这也足以见得,挑唆太平公主用出这一条毒计的人,早已经把太平公主的心思揣摩得相当透彻了。

那人的心机,该有多么的精深与歹毒?

“薛兄,你要不要去面见太平公主,去向她解释呵哄一下?”李仙缘慌张的道,“好歹也先安抚了她的怒火,让她不要再杀人啊!”

薛绍眉头一皱,“你是想说,但凡跟我有关系的女人,她都会想杀?”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李仙缘瞪大了眼睛,“薛兄以往有过那么多女人,要是一个个全被她杀了,可就真是越发不可收拾了!”

薛绍背剪双手走到了窗边,拧眉看着窗外的遥远青山,良久的沉默。

正如李仙缘所说,现在是张窈窕,下一个会是谁?

月奴?

妖儿?

虞红叶?

“如果太平公主真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宁愿现在被她一剑刺死!”薛绍沉声道。

“啊?!”李仙缘彻底傻了眼。

“我说这话,意思就是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其实很聪明,等她冷静下来她会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挑唆与利用了。”薛绍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李仙缘,说道,“这一次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恶意的挑唆与推助,杀的虽然是张窈窕,但目标却是直接指向了我,指向了我和太平公主的这棕婚事。这背后隐藏的凶险,远比一个妓女被杀要厉害得多!”

“谁?”李仙缘惊道,“谁还能和薛兄有切齿的深仇大恨,要这样陷害于你?”

“武承嗣。”薛绍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推测,只能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想当驸马。”薛绍三言两语,将那天在怡心殿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跟李仙缘说了。当然,兵书的事情没说。

李仙缘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武承嗣想当驸马,但公主只有一个,那当然只能是害死薛绍或者搅黄这门婚事了!

“薛兄,这下真的麻烦大了!”李仙缘紧张的道,“武承嗣是天后的亲侄儿,天后破格提拔重用于他,俨然将他当作了武家的继承人。他想要娶公主,倒也在情理之中……这也就难怪,他要将你置于死地了!”

薛绍牙关咬紧脸皮紧绷,脸上泛起一抹罕见的怒意,“他要怎么针对我,我都不怕。男人之间的争斗,无非是胜者王败者寇。但武承嗣用一条无辜女子的性命来栽害我,也太卑劣了!”

李仙缘感觉浑身一寒,生咽了一口唾沫没敢接话……他这回是动了真怒了!

“现在我身边已经很危险了,你还是快走吧!”薛绍突然道。

李仙缘脸色一正,“小生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义气二字还是认得!”

“那你愿意帮我吗?”薛绍道。

“我?……”李仙缘苦笑,“小生一介九品司历,能有何作为?武承嗣要捏死我,都不用亲自动根手指!”

“我当然不会要你去做那种事情了。”薛绍走到他面前,说道,“去帮我做一些,你力所能及的!”

“什么事?”

薛绍道:“你先告sù

我,张窈窕的尸体现在怎么样了?”

“事发之后有人报官,万年县衙已经派人将张窈窕的尸首收进了衙门里。”李仙缘说道,“事发之时的在场人等,都被带进了衙门里问话。”

长安京兆府辖下有两个县,大致以朱雀门大街为界,东侧是万年县西则是长安县。案发的平康坊地处东市和皇城之间,属万年县管辖。

薛绍点了点头,“既然武承嗣有意要害死我,多半就会派人到市井之间散布流言,说太平公主是因妒杀人。所以,绝对不能让案件水落石出,从而坐实了那些流言!”

“这……本是事实,该要如何掩饰?”李仙缘苦恼不已。

“律法固然需yào

公正,但律法不外乎人情。如果真相太过凶险、影响太过恶劣,那么善意的谎言就是必须的了。”薛绍说道,“所以,不能让万年县的县衙动手去查案!”

李仙缘浑身一寒,“薛兄,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或是收买县官吧?”

“我如果去干这种事情,倒不如现在直接一刀把自己的脖子抹了来得干脆!”薛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京城之地遍地王公贵族,我相信那些京兆府衙门里做事的官员,都会懂得一个‘京官难为’的道理。如果是牵涉到了皇戚与高官的案子,他们是不敢擅作主张的去调查和审理的,一般会将案子上交给大理寺或者御史台去办。像这样的杀人案件,他们会递交大理寺。”

“想不到薛兄还熟知律法章程!”李仙缘眼睛一亮,“薛兄的意思是说,想让小生去给万年县衙的人透个口风,让他们别去调查案子,将案子上递?”

“没错。这样的事情你总该能办到吧?”薛绍说道,“大理寺的官员平常可以上朝可以接触到二圣,他们远比下面县衙的人要‘懂事’得多。一但他们意识到了案子可能跟太平公主有关、跟皇家的声誉有关,那么,他们自然就会知dào

该怎么办了!”

“临大事而有静气,薛兄当真睿智啊!”李仙缘连续拍着胸口,“没错、没错!千万不能让县衙的人大动干戈的去查案,稀里糊涂的把这件案子的影响力扩大了,更不能让他们知dào

真相!——这件事情薛兄不方便出面,小生去办!我在万年县衙好歹也有一两个结识,这就前去悄悄透个口风!”

“还有。”

“薛兄还有什么吩咐?”

薛绍眉头微皱,沉声道:“常言道流言止于智者,就算案件的真相能够被大理寺那边压下来,但也需yào

有人站出来辟谣。民间的舆论和谣言,有时候也是相当致命的!”

“老虎打架,谁敢拉劝?”李仙缘苦恼的皱起眉头,“这种时候,谁又敢站出来辟谣呢?这谣,又该怎么辟呢?”

薛绍也是苦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老虎打架,没人敢去拉架——但如果是那两只老虎的虎娘呢?”

李仙缘双眼一瞪,“薛兄是说……天后?!”

“除了她,谁还能办到呢?”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归根到底,这是我和武承嗣两个人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整出来的一棕荒唐家务事。如果事态越演越烈,将会严重有损皇家声威。天后母仪天下,当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所以,她一定会出面辟谣!至于怎么辟,我相信她自有办法!”

“不对啊,薛兄!”李仙缘急道,“这事不能让天后知dào

!否则她牵怒于你,毁了这棕婚事、甚至要杀你以谢谣言,如何是好?”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你以为武承嗣只会在市井之间散布谣言吗?他的最终目的是整死我、拆散这门婚事。如果他不去天后那里煽风点火,那才是真的不合理了!”

“……有道理!”李仙缘的脸色都有点白了,“薛兄,如果事情捅到了天后那里,那可就真是闹大了!说不定,就要大祸临头啊!”

“我知dào

。”薛绍点了点头,眼眸之中星光奕奕,“但我这人一向不信邪,除非人头落地,否则我不会就此认命!——李兄,抓紧时间吧,如果能赶在武承嗣的前面将事情的原委真相告知天后,或许大有转机!”

“……”李仙缘愕然的沉默了片刻,“薛兄,小生一个九品小官,哪能轻易见到天后?”

“我不是请你想办法了么?你在官场上的人脉比我广,捎几句话进去给天后,应该不难吧?”薛绍耐心的相劝,也没有戳穿他。心说这种关键时刻你还敢跟我装,信不信我掐死你?

“好吧,小生去想办法!”李仙缘重重的点了点头,“薛兄也别着闲着,既然是要惊动天后,那太平公主那边就不得不下点功夫!再怎么说事情因她而起,我们这些人再如何努力,也敌不过她一个回心转意啊!”

“我知dào

。你去办这些事情吧!”薛绍长吁了一口气,“太平公主那边……我自有计较!”

“好,事不宜迟,小生这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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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釜底抽薪

李仙缘走了。

薛绍心中压抑的那股血恨与怒潮仿佛已经到了某个爆fā

的边缘。他连续的深呼吸,坐了下来继xù

书写《六军镜》,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认真的去思考解决眼下危机的办法。

前世那么多年的军旅与佣兵生涯,让薛绍养成了一个习惯,越是凶险与危急的环境,越能保持异常的冷静,就连思考的能力也会比平常更加的强横。用李仙缘的话来说,这叫“临大事而有静气”。

因为这个习惯,他一度被几个前世的朋友戏称为“怪胎。”其实不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不这样,他早已是死人。

片刻之后写了没有几行字,薛绍心中已是有了主意。抬头瞟了一眼关闭的书房门口,“进来吧!”

月奴推门进来了,在书桌前的坐榻上跪坐下来,拜倒,“公子恕罪,月奴并非有意偷听公子谈话!”

“说吧,有什么事?”薛绍淡淡的道。看到李仙缘那样惊慌的跑来,我又将妖儿都轰走了,如果这都吸引不到月奴的注意力、引起她的大警惕,那她就不是月奴了。

“月奴知dào

,公子遇到大麻烦了。”月奴抬起头来,混血儿的深邃眸瞳如夏夜朗星一样明亮,脸蛋儿却绷得紧紧的,“公子可有用得着月奴的地方?”

“我知dào

你想做什么。”薛绍放下笔,眼中精光一绽,“那也是我现在,最想去做的事情!”

“那公子便下令吧!”月奴一抱拳,目如寒冰沉声道,“公子之事,便是月奴之事!公子之休戚与安危,便是月奴的生家性命!不管是谁,只要他敢冒犯威胁了公子,月奴誓要与之血拼到底,至死方休!!”

啪!

薛绍猛然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差点将那一句“我会亲手干掉他”脱口而出!

毕竟,“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才是他一惯的铁血作风!……可是现在环境已然改变,动手要杀一个武承嗣不比杀那几个西市流氓难多少。可是真要杀了他,薛绍身边的这些人要么从此亡命天涯要么等着一起殉葬,甚至整个薛族恐怕都要罹难!

死的人,就远不止一个张窈窕了!

薛绍这一巴掌拍下来很是猛烈,月奴惶然一惊以为薛绍是在喝斥她鲁莽,慌忙跪伏于地不敢动弹,心中更是惊诧……杀气!

好浓烈的杀气!

公子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气?这种气息,我仿佛只在义父大人的身上见到过!

虽然月奴的性格远比一般的女子要开朗和坚韧,但毕竟只是个涉世不深、经lì

稀少的年轻女子,这时看到薛绍如此震怒仿佛还动了杀机,心里还真是有点慌了。

薛绍长吁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拳慢慢放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舒缓开来……杀一人必获罪,杀万人者称雄!

武承嗣,必须死!

但绝不能是在现在用一把匹夫之刃去杀他!……唯有挥起权力这把红衣刽子刀,才能名正言顺的斩下他的狗头!

“公子息怒,月奴万万不敢莽撞!!”月奴跪伏于地,惶恐不安的道。

薛绍看了她一眼,再度轻吁一口气,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免跪,坐好。”

“月奴不敢!……只求公子息怒!”

薛绍的口吻变得更加轻松:“月奴,相比于以前你已经理智与沉稳了许多,不枉我一番劝导。我非但不怪你,还觉得挺欣慰。”

月奴这才如释重负的慢慢坐直了身体,秀眉紧皱满怀忧急的看着薛绍,“公子,我们现在该要怎么办?”

“替张窈窕收尸、平息谣言或者逃命、发怒、报仇,这些既不是当务之急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薛绍说道:“唯有,釜底抽薪!”

月奴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还请公子明示?”

薛绍说道:“事件的源头,在于太平公主。解铃还须系铃人,眼前的这个残局,只有太平公主出面才能料理。但我估计她现在还在气头上,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她冷静下来幡然醒悟。太平公主是很霸道很不讲理,但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眼下她受了他人的挑唆与刺激一时冲动犯下这个错。对于皇族的人来说,没有比‘受人利用与被人构陷’更让她愤nù

的了。如果我们能将她点醒,那么她所有的仇恨都会转嫁到,挑唆利用她的那个人身上。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好办了!”

“公子睿智!”月奴眼睛一亮,“那公子要不要去面见太平公主,将事情说清楚?”

“都说了她在气头上,谁去见她都要触个大霉头。”薛绍摇头笑了一笑,“点醒不等同于劝服,我更不可能跑去摇尾乞怜求她回心转意。因此,必须是她自己醒悟、自己真的认识到了事情的曲折利害!”

“那……如何是好?”月奴很是纠结,眉头皱成了一团,“难不成,我们就在这里枯等?”

薛绍站起身来踱了几下步子,走到窗边,看到微风吹动窗棱上的一片飘零的柳叶,突然心中一亮,“家里还有冰块吗?”

“地窑里还有一些。”月奴很迷茫,“难道公子要去泼太平公主一脸冰水让她冷静?这、这恐怕还是不好吧!”

“憨姑娘!”薛绍真是哭笑不得无力吐槽,“走吧,去地窖!”

“公子要冰块,月奴去取来便是了。”

“别废话了,走吧!”

富贵人家大多会在寒冬的冰雪天气里取一些冰块保存下来,用来保鲜食物或者夏日镇汤解暑。主仆二人来到阴冷的地窖中,月奴取出一大块干净的冰块来,薛绍用刻刀开始雕琢一些东西。

“难怪公子要亲自来地窖,这要是在外面精雕细琢的,冰块很容易就化了。”月奴有点惭愧自己帮不上忙,于是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问道:“公子是要把这东西送给太平公主么?”

薛绍点点头,“稍后你把这东西拿去交给上官婉儿,请她代为转交给太平公主。记住,只能是由上官婉儿来转交!”

月奴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公子,月奴见那上官婉儿颇为聪明与机灵,又和公子比较投契。她应该会和我们一起来对付武承嗣吧?不如公子就请她代为劝说和点醒公主,那或许事半功倍呢?”

薛绍微微的笑一笑,月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她的这些道理,太简单也太想当然了!

“月奴,你告sù

我——上官婉儿是谁的人?”薛绍一边雕着冰块,一边说道。

月奴眨了眨眼睛,“她是天后的心腹女官,应该算是天后的人吧!”

“那武承嗣是什么人?”

“天后的侄儿喽!”

薛绍点点头,“上官婉儿奉天后之命暂时跟在太平公主的身边效劳,看似对太平公主很忠心,和我的关系仿佛也还不错。但是眼下这件事情涉及到武承嗣,上官婉儿绝对不敢公然和我们站在一起去对付武承嗣。否则,如果天后知dào

了就会认为,你上官婉儿竟敢轻视与构陷我的亲侄儿,如此的厚此薄彼,你究竟是我的人,还是太平公主的人?仰或是,你与薛绍之间有何默契密谋?”

“那便是背主作窃了?!”月奴惊诧的捂了捂自己的嘴唇,她做惯了下人,当然知dào

‘背主作窃’会是多么该死!

“没错。”薛绍扬了扬眉梢,“哪怕上官婉儿想要帮zhù

的人是太平公主,是天后心爱的女儿,那也不行!——背主就是背主,没有理由可讲!

“月奴仿佛明白了一点……”月奴点了点头,“公子的意思是说,无伤大雅不触及大利害的一些小忙,上官婉儿或许会帮;但是在大事大非面前,上官婉儿只会坚守一个立场——牢牢站在天后一边?”

“若非如此,她必死无疑!”薛绍说道,“早年武德皇帝李渊杀了一个原本他一直都很信任也很重用的太原从龙大功臣刘文静,一个重yào

的原因就是刘文静经常或公或私的帮zhù

秦王李世民!……帝王的心术绝对非比一般寻常之人。敢有二心对自己不忠的人,越是信任的心腹、越是能干的股肱,危害就越大——就越该杀!”

“公子,官场好可怕!”月奴心有惶惶的摇了摇头连声叹息,“都说伴君如伴虎,月奴仿佛是真的相信了!”

“上官婉儿跟随了天后这么久,她还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吗?”薛绍道“所以千万不要挑明了去说要请上官婉儿帮忙。那样她非但不敢帮忙,我们还会因此而失去一个重yào

的朋友!”

“月奴心里,永远只有公子一人!”月奴突然跪倒下来,声音都透着一丝惊惶。

薛绍哑然失笑,“憨姑娘,说你憨你还骄傲起来了!”

“月奴句句发自肺腑!”月奴更慌了,急道,“公子要我生,我便生;公子要我死,月奴马上拔剑抹脖子!”

“……”薛绍摇了摇头很是无语,说道:“东西就快做好了。稍后你拿去将它交给上官婉儿。顺便,替我捎几句话给她。”

“是!……”月奴这才站了起来,好像感觉有点尴尬脸都红了,悻悻的道:“公子放心,除了公子吩咐的话月奴绝对不会多说半句多话!……月奴很笨,就怕误了公子大事!”

“谁说你笨了?”薛绍淡然道,“有些事情不去亲身经lì

,永远不会真的懂。不置身在局中,也永远不会真的明白……这一次张窈窕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一次重yào

的经lì

,一场血的教xùn

!”

薛绍停顿了一下,眼睛略微一眯看向月奴,“张窈窕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月奴感觉浑身都寒了一寒……公子为何要这样盯着我?

“就是……”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双眉紧拧,“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张窈窕事件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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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冰冻风铃

【这自动发布真是让人无语了,又跳了一章没发……这时候补发了,算是昨天的第二更。】.

太平公主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伤心的哭泣了多时。没人来劝无人开解,甚至没人敢去靠近公主的寝宫大门。所以她越哭越伤心,简直昏天黑地不能自已。

皇族威严不容亵渎,公主这样失声大哭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要是有人敢在这时候不知死活的去劝慰开解撞破了她的尴尬,哪天太平公主想起来了心里一拐扭……吃了不兜着走!

高处不胜寒,越高贵的人往往越寂寞。

所以,上官婉儿和办完事情回来的琳琅都站在离寝宫大门十步开外的地方,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等!

良久。

“琳琅可曾回来了?!”屋里传出太平公主的声音,仍是怒意未消略带哽咽。

琳琅这才上前走到门口,“奴婢已经将事情办妥,在此谨候殿下吩咐!”

“去把所有跟薛绍有过瓜葛的女人,逐一查个明白!”太平公主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歇斯底里的乖戾气息,“如若走漏了一个,你们提头来见!”

说完,太平公主就捂着嘴闷声大哭起来。

明知dào

得知了真相会很痛苦,偏又忍不住要去查知真相——迷失于爱海中的许多人,会如同着魔一般的同时憎恨和爱上“虐心”的滋味,就如同有人嗜好致命的毒品!

“……是!”琳琅应了诺,姐妹俩的眉头不约而同的皱了起来,薛公子对我们有救命大恩,此前杀完了张窈窕回来才知dào

是因为薛公子的缘故,勉强可算作是“不知者无罪”;可是现在又要去对付他的女人,听公主这口气她们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皇命大于天,虽说是奉命行事但终究是我们亲手所为,今后如何面对薛公子?

老虎打架,真不好掺合啊!

正在这时,朱八戒碎着步子小心翼翼的小跑了进来,在上官婉儿身边耳语了一阵。

琳琅转身正要走,上官婉儿伸手一拦,眼神示意她们在殿外稍等片刻,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月奴将一个厚厚棉布包裹的盒子交给了上官婉儿,“这是公子送给殿下的东西。”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表情淡然的点了点头,“我会转呈。”

“公子还有两句话,命我转达给上官姑娘知dào

。”月奴说道。

“给我?”上官婉儿皱了皱眉头,有点警惕的道:“什么话?”

月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面带微笑的道:“公子说,佛教之铃做为法器,有惊觉、欢喜、说法之三义。另有一首风铃偈——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

“……”上官婉儿美眸连眨,感觉有点满头雾水。

“这盒子里面装的就是一副,公子亲手为太平公主殿下做的,风铃!”月奴说道。

“风铃?……”略感迷茫的皱了皱眉,当下也不好多问,于是点了点头,“我知dào

了。请回去转告公子,婉儿必当竭力而为!”

“好。”月奴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虽然此前听公子说了那番道理,但有了上官婉儿这一句话,多少还是能增加一些安稳。大忙她或许不敢帮,小忙,她应该还是会尽lì

的!

片刻后,上官婉儿拿着那个厚厚的棉布包裹的盒子走进殿内,感觉到里面微微散发出一股异常的寒意,不由得狐疑:风铃怎会发寒?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殿下,薛公子差人送来礼物!”上官婉儿站在离公主寝宫有十步之远的地方,说道。

太平公主趴在榻上哭得正伤心,听到这话愕然一怔,礼物?……这时候,他给我送礼物?

见屋里没反应,上官婉儿给朱八戒递了个眼神。

朱八戒干惯这样的活儿,提高了嗓门大声道:“殿下,薛公子差人送来礼物!”

太监独特的尖利嗓音,向来都是极具穿透力,这一嗓子下来怕是隔了百步之远都能听到了。

还是没反应。

朱八戒猛吸一口气,“殿下……”

“别叫了!婉儿,拿进来吧!”太平公主不耐烦的道。

朱八戒吼了一半被喝停,差点一口气呛死,脸都涨红了不停咳嗽。

上官婉儿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拿着盒子走进了公主寝宫,小心的掩上了门。

太平公主的眼睛都哭肿了自觉十分狼狈,藏在床幔里不大好意思出来见人,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放在那里吧!”

“是。”上官婉儿放下了盒子,生怕撞破了公主的尴尬没敢多看她一眼,低着头转身就准bèi

走。

好不容易能见到个大活人,太平公主很想跟上官婉儿倾述一番又撇不下公主的颜面,因此心里很郁闷。看着她要走,心里更是没来由的一急。

“你……将它打开看看!”太平公主突然说道。

“是。”上官婉儿轻手轻脚的一层层剥开包裹的厚棉布,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盖子,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同时,见到里面用柔软的棉絮包裹着一些经过了雕琢的冰块,形状大小各异,都有细小的红蓝线绳串着。

“何物?”太平公主坐在床幔里问道。

“婉儿……一时也不认得!”上官婉儿也有点惊讶,“像是一些冰块雕琢的小物件!”

“冰块?”太平公主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你将它拿出来看看。”

“是。”

上官婉儿端详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提着一个做有标记的线头。或方或圆或大或小的冰块,全由丝线串连,上官婉儿将线头一提,所有冰棱子都跟着被拎了起来,彼此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音。

一串,冰块做的风铃!

“好漂亮啊!!”上官婉儿发出了惊叹,原来这就是“风铃”!

“声音很悦耳!”太平公主躲在床幔里,听觉优于视觉。

“殿下,薛公子真有巧思,他用这些冰块做了一串风铃!”上官婉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抖了一下手中的风铃。声音清脆悦耳,冰块映阳光折射出斑澜的异彩,上官婉儿惊叹不已!

太平公主藏不住了,连忙爬出了帐幔来看着这一串冰冻风铃,心中的忧愤与伤痛瞬间少去了一大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美好的事物面前人的心情总是会变好一些。再加上女人、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子,总是特别钟情于浪漫。这一点,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好漂亮啊……”太平公主迟疑的伸出双手想要触摸风铃,又觉得它实在是太过脆弱不敢去碰,“快,将它悬挂起来!”

“是。”上官婉儿乖顺的应了声,至始至终低眉顺目没有去看太平公主的脸。

趁上官婉儿忙碌,太平公主转身偷偷的抹眼睑、揉眼睛。心里不由得有些羞恼,眼睛又红又肿,真难受!

上官婉儿取来一个用来撑挂衣物的宫架,将风铃挂了上去。

叮咚、叮咚,悦耳的声音连绵不绝,清脆沁心。听着这些动人的声音,太平公主压抑的心情好像顿时轻松了许多。

站到冰冻的风铃面前,太平公主瞪大了眼睛仔细的打量。从小见多了奇珍异宝的大唐公主,对这个冰块做的风铃充满了好奇与惊艳之感!

如今的大唐时代,还没有风铃。至少还没有这种用作装饰与娱玩的风铃。

“婉儿,你说它叫……风铃?”

“殿下,婉儿记得有些佛寺会在屋檐之下悬挂一种铃,每有风过则发出悦耳的声音,称为风铃。”上官婉儿说道。

“那种大笨铃本宫也曾见过,哪里有这个冰冻的风铃来得漂亮?”太平公主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风铃晃动,发出叮咚叮咚的清脆声音。

太平公主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欣然的微笑。

上官婉儿将太平公主这一抹笑容收之于底线,心中总算略微吁了一口气!

太平公主的心情放松不少,蓦然想起,“你说……薛郎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送我这样一副冰雕的风铃呢?”

“殿下,薛公子是个极其聪明的妙人,他这时候送来这副冰铃,婉儿觉得或许是用意深远。”上官婉儿道。

太平公主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会是何等用意?”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轻声的道:“婉儿不敢肯定,只能姑妄一猜。”

“那你还不赶紧猜来我听?”

“是!”上官婉儿道,“铃做为佛家的法器来讲,有惊觉、欢喜、说法之三义。”

太平公主的眉头微微一皱,“惊觉?欢喜?说法?”

“是的。”上官婉儿点点头,说道,“婉儿曾记得佛经里有一首风铃偈——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

太平公主很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说道:“婉儿也不是太懂佛理,只是受了天后娘娘的影响偶尔也跟着读一些佛经。这几句偈语听起来像是教人去嗔痴、化厄念、宁神志、守本心的意思。”

惊觉?

去嗔痴?

……守本心?

太平公主的脑海里,仿佛掠过一道亮光,双眼也骤然一亮,“薛郎是想让我……冷静下来?”

“殿下睿智!”上官婉儿拱手拜了一拜,“婉儿也觉得,薛公子该是此意!”

“难道我做错了吗?难道我不该杀了张窈窕那个贱娼?”太平公主的声音倒是平静,没有此前那种乖戾了。

因此上官婉儿也才敢回答,轻声道:“殿下,清晨周国公走的时候逢人便说,他一夜之间赢了薛公子八局棋。”

太平公主轻皱了一下眉头,“不可能吧?……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婉儿当时也觉得奇怪,于是去向薛公子求证。薛公子未置可否,只是哈哈的大笑!”

“我就知dào

,他肯定是故yì

输的!”太平公主亲自领教过的,自然对薛绍的棋艺极有信心。

“婉儿也这般认为。”上官婉儿轻声道,“当时婉儿就觉得,薛公子才真有贵族之风范。当时公子还曾戏言……麒麟不与土犬争吠!”

上官婉儿极其谨惕,都不敢说“麒麟不与土犬争吠”这句话是她亲口说的,而是“公子戏言”。

太平公主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顿时醒悟,麒麟不与土犬争吠,凤凰又岂能与麻雀夺食?!——薛绍都不屑与武承嗣在棋艺上一争长短,我堂堂的公主又何苦与一个娼妇争风吃醋?传将出去,岂不是莫大的丑闻!我这个公主颜面无光,事因薛郎而起,他也要受到牵连!若是让我父皇与母后知dào

这件事情!……

愕然!!

“坏了!”太平公主突然睁大了眼睛!

上官婉儿心中长吁了一口气,公主总算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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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春秋笔法

【纵横给作者的“自动更新”功能已经完全坏了。在修复之前,恐怕无法像以前那样准确到分秒的及时更新了,大体还是这样的时间,一天两更不会变。】.

薛绍将书桌移到了窗边,对着窗外一片幽深辽远的苍翠山景读书。手边一盏清茶冒着氤氲的热汽,铜鼎里升起袅袅的檀香,味道很是宜人。

月奴跪坐在一旁安静的伺候茶水,偶尔也拿一本书来翻着看看,但是内心仍然难免焦躁不安,根本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月奴,你的身手我毫不怀疑;但是对一名武者而言,性格与头脑才是他最强dà

的武器。”薛绍盯着书本,悠然说道,“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能够沉得住气。呶,你最不喜欢的那个李神棍有句话说得好,要——临大事而有静气!”

“公子,月奴其实是在担心……”月奴咬了咬嘴唇,说道:“万一宫中震怒不等太平公主醒悟过来收拾残局,就已经给公子治下了罪来,如何是好?”

“绝对不会。”薛绍仍是盯着书本,淡淡的道:“我有何罪?”

“……”月奴眨了眨眼睛,也是哦,杀了张窈窕的是太平公主,背后挑唆的是武承嗣,公子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公子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人拿来陷害的罪名。否则,武承嗣也就不必苦心孤诣的绕着大弯,借用张窈窕来生事了!

“虽然皇家要杀谁并不需yào

真zhèng

的罪名,随便就能找到一堆的借口与理由。”薛绍说道:“但是眼下要害我的只是武承嗣,并不是宫中的谁。”

“那万一武承嗣要请天后来杀公子呢?”月奴担忧的道:“武承嗣可是天后的亲侄儿啊!”

薛绍看着书漫不经心的道:“那我还是皇帝陛下的亲外甥呢!——这天下,终究还是姓李!”

“公子,那上官婉儿真会帮忙吗?”月奴仍是有些担忧,小心翼翼的问道。

“会。”薛绍肯定的道:“武承嗣的目的是整死我,他才好当驸马。两相对比,上官婉儿当然更希望我成为驸马。因此,就算她不会明目张胆的帮我,多少会用一些春秋笔法来暗中相助。”

“公子……何谓,春秋笔法?”月奴缩了缩脖子,脸都臊得有点红了,低声道:“月奴不学无术,公子恕罪!”

“那你就该多读一点书!”薛绍呵呵的笑,说道:“春秋笔法是指孔子用来写史书的一种文字技巧,也叫微言大义。目的在于为尊者讳、为贤者讳、为亲者讳。左丘明总结这种笔法的要义在于‘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史官写史要求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如实记述,但是历代的史官也都是人,是人就都会有自己的喜恶爱憎。于是他们经常会用这样的‘春秋笔法’来表达自己的爱憎,或是出于某种需yào

或是迫于某种压力,用春秋笔法来对事对人进行一些隐晦的褒贬与评价。”

“公子这么一说,月奴仿佛是明白了一些。”月奴说道,“在平常的为人处事与言谈举止当中,春秋笔法的引申还真是随处可见。比方说,假如有人要问我公子和武承嗣这两个人分别长得什么模样,月奴就会说——公子玉树临风,武承嗣獐头鼠目!”

薛绍放下书本,转头对月奴微然一笑,“有悟性!”

“……”月奴看到薛绍脸上的那一抹轻松的微笑不由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原本慌急而悬空的一颗心突然就变得安宁与踏实了。

她心中不禁暗暗惊道,以往公子微微一笑曾令许多女子心猿意马;到了这种危急的时候,她的微笑却让我的灵魂都感觉到安全与宁定!

一笑可夺心,一笑能安魂!

“在我与武承嗣之间,上官婉儿必然倾向于我。她是个博学多才而且心窍玲珑的女子,只要她的言语之间用好了春秋笔法,同样聪明而睿智的太平公主定能幡然醒悟。”薛绍说道,“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判断,我才叫你把东西交给了上官婉儿并转达了那些话过去。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用不了多久必然可以见到成效。月奴,你信吗?”

“我信公子!”月奴斩钉截铁的道。

薛绍微然一笑,拿起了书本,“那么,安心读书。”

“是!”月奴长吁了一口气,神色松驰的拿起了一本《左氏春秋》,“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不能给公子丢人!”

……

怡心殿中。

“婉儿,那首诗是从谁手中传出来的?”太平公主突然厉声问道。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答道:“殿下,当时赴宴的外命妇极多,先是有人口耳相传,然后有好事之人将它写了下来。最初出自谁手,想必已是查无可查。”

太平公主一咬牙一眯眼,不用查我也知dào

,源头定是那武承嗣!……可恶,居然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来惑乱本宫、激愤本宫、利用本宫去杀了张窈窕,害我落入如此窘境、还妄图拆散我与薛绍!

武承嗣,你该杀!!!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站着,目不斜视。但她分明感觉到太平公主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强烈的恨意与怨念,甚至还有浓厚的杀机!

“快,将琳琅唤回来!”上官婉儿急忙道,连忙又补充一句,“叫朱八戒去办,你赶紧回来,我还有事须得与你商议!”

“是。”上官婉儿匆匆跑了出去。

琳琅就在殿外不远外藏着,得了消息都各自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直抹冷汗!

上官婉儿走了回来,看到太平公主在那里神情凝重的摆弄那个冰冻风铃,于是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太平公主的身后。

上官婉儿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皇家人的心思。他们一出生就拥有太多,所以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特别懂得珍惜;他们要得到什么东西都比较容易,因此也就习惯了抛弃,甚至不介yì

亲手去毁掉一些,自己曾经认为很重yào

的东西和感情!

远有玄武门之血、近有李贤之流放,这不都是证明吗?……皇族本性,可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所以,不管接下来太平公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上官婉儿都不会感觉到特别的惊奇。

叮咚!

叮咚……叮咚!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冰冻风铃断断续续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太平公主一动不动秀眉紧皱的盯着它,看到串串细密的水珠慢慢滴落。

“叭嗒”!

终于有一块冰跌落到了地上,碎成几截留下一滩水渍。

太平公主从脸蛋儿到身体再到心里,仿佛都颤动了一下。看着那一滩水渍和碎冰,太平公主恍惚有了一种错觉……多像是我刚刚碎去的那颗心啊!

“婉儿,它融化了……”太平公主怔怔的盯着冰冻风铃,喃喃的道。

“殿下,现在气候温暖,冰块的确容易融化。”上官婉儿轻声道。

太平公主就像是魔障了一样,痴痴的看着冰冻风铃,偶尔吹一口气让它发出一些声音,如同梦呓一般的轻声道:“他明知dào

冰块是会融化的,为什么还要用它来做这个风铃送给我?玉玦、瓷器哪怕是金铁,不都可以做吗?……他莫非不知dào

,我看到他送的这串风铃在我眼前融化了,我会伤心,我会难过?”

上官婉儿的眼中飞闪而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凑近了一些轻声道:“殿下,婉儿以为薛公子刻意要用冰块来做这串风铃,恰是有所深意。”

“你说。”太平公主淡淡的问道。

“婉尔愚见,这冰块雕琢的风铃美丽而优雅到迷人,能让人对它一见钟喜爱非常。可是它终究敌不过自然之力,会要融化、会要碎落。”上官婉儿柔声的道,“这世上许多的东西,都像这风铃一样的美好而脆弱。比如一个人的生命,不管他曾经多么的辉煌与伟大,终究会有落幕之时;比如一个美人的容颜,再如何倾国倾城她也终有一天会要韶华老去;再比如一段美好的爱情……”

太平公主感觉心里都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拧眉侧眸看着上官婉儿,“说下去。”

“无论多么美好的爱情,不管它是怎样开始,但无一例外都是以不同形式的分离而做为结束!”上官婉儿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仿佛也有一点触景生情,轻声道,“越是美好,就越容易失去。我想,这或许就是薛公子想说的。”

“既然如此,我又能怎样?”

“珍惜。”

这两个字,就像是两记大锤敲在了太平公主的心房之上——珍惜?!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上官婉儿,仿佛想要从上官婉儿的脸色与眼神之中,读出她内心深处的一切想法!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劝导于我,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刻骨铭心的领悟!

上官婉儿情窦初开之时遇上了我那英俊干练的皇兄李贤,可她是我母后的女官是后宫的人、归根到底属于我父皇,怎么可能和我皇兄两情相悦?因此她只能一直将这些心思深藏于心中。不等她鼓起勇气向我皇兄吐露爱慕之意,我皇兄就已经被废去太子之位而且流放到了千里之外,从此天涯永隔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相比于她……我的确是应该珍惜!!

上官婉儿转过了脸去,悄然抹了一下眼睑。

太平公主不再逼视于她,深呼吸,连续的深呼吸。

她久久悬着的那颗心,渐渐的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胸腔里,心中默念一句——“原来,我真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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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绝对权力

[今天的第二章提前发布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

“婉儿,现在长安城里是不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太平公主双眉紧皱的问道。

“婉儿未曾去过城里。但估计,应该是……”

太平公主羞恼又悔恨的拍了一下手,“奸人从中挑唆,本宫居然一时不查……”

话说到这里打住了。身为主上,岂能轻易在臣下面前认错示软?

上官婉儿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低眉顺目的站着。

“婉儿,你足智多谋,于今之计本宫该要如何是好?”太平公主急切问道。

上官婉儿轻皱了一下眉头,“殿下,此事婉儿不便谋划。”

“为什么?”太平公主挺惊讶。

上官婉儿面露难色的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了八个字,“卑不谋尊,疏不间亲。”

臣子从来不敢随便参与谋划皇族的家事,否则怎么都是得罪人,夹在中间极难为人。眼下薛绍这个帝甥、天后的侄儿武承嗣和太平公主三个人,因为婚姻之事闹将了起来,别说是上官婉儿,就是当朝宰相也不敢擅自干预。

“……”太平公主恍然大悟,轻轻的点了点头心说上官婉儿毕竟是我母后的人,我也就不为难她了。不过,她必然早就想到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与曲折利害。

是旁观者清,还是她特别聪明?

她嘴上虽说‘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意在表明中立的立场,但她却又隐隐像是在帮衬着薛绍,刚才又旁征博引甚至现身说法的一直在劝我,言语之间大有“春秋笔法”的味道。不难看出,相比之下她终究还是讨厌武承嗣而心里向着我和薛郎的!

这个上官婉儿,年纪轻轻却是八面玲珑、机智过人!难怪我母后对她如此的信任与器重!

“左右,与本宫更衣!即刻准bèi

起驾!”太平公主也没点破上官婉儿,只是突然下令道。

“殿下将要摆驾何处?”

“薛府!!”

上官婉儿终于是长吁了一口大气,薛公子,婉儿尽lì

了!剩下的,交给你!

……

天快黑了掌起了灯,薛绍仍在安静的誊写《六军镜》。虽然努力不去想那些事努力的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但他心里终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宁静。

冰山之下,暗流汹涌!

前世,他总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用超强的个人手段,直接了当的去解决许多的问题。现在站在了薛绍的位置,在一般人面前蓝田公子贵不可言高不可攀,偶尔打个擦边球、玩个欺男霸女或许还算惬意。但这一次的事情让薛绍充分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游走在“体制边缘”的寄生虫,一但面对真zhèng

的权力,“贵族”二字就如同一块毫无用处的遮羞布!

薛绍几乎体会到了,历史上的那个花瓶薛驸马将要饿死在狱中之时的,那种心情!

“绝对权力”!

薛绍双眉紧拧,在一张空白的誉书萱纸上写下了这四个大字!

如果此刻我手中能够拥有“绝对权力”这一把杀人利剑,桌上摆的也就不会是这一堆残废书纸,而是武承嗣的项上狗头!!!

安静坐在一旁看书的月奴突然感觉一阵压抑,感觉整个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一些。她担忧的看着薛绍后背,却不敢多言多问。心想,张窈窕的事情换作是任何一个稍有血性的男人,都不可能做到心如芷水。别说是当事之人,就连我一个旁观的女子也因张窈窕的无辜受戗而悲悯不已,出于义愤更想杀武承嗣而后快!

月奴的顿时忐忑起来……公子绝不是那种毫无血性的软弱男人,现在他的心里一定特别不好受,只是一直在忍着没有发泄出来罢了!

薛绍深呼吸,放下了笔。

“饿了,吃饭去。”

“……好!”

主仆二人方才走到楼下,听到府门口传来一个尖利而极具穿透性的大嗓门——“太平公主殿下驾到,臣府速速出迎接驾!”

“她居然主动上门来了?”月奴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公子,怎么办?”

“迎接呗。”

“万一她来者不善呢?”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来者不善就不会亲自来,更不会有人在我门口大喊接驾了。”

“那月奴回避了。”月奴面露愧色的点了点头,难道我真的很憨,这都想不到?

薛绍往前宅走去。

不等他走到门口,太平公主已经带着上官婉儿与琳琅闯进了府里,什么鲜花铺道礼乐为奏全都免了,步伐堪称风风火火。

“臣薛绍……”

“不必了!”太平公主一挥袖打断他的话,“找个地方,本宫要与你单独说话!”

薛绍凝视太平公主的眼睛,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热切、焦虑、自责与愧疚。

“书房。”

二人来到二进院,上楼进书房。整个二进院里被肃清,所有人等一概没有靠近,包括琳琅。

太平公主先一脚进了书房,薛绍进去后转身掩门,双手还没有从门框上放下,太平公主从后面一把将薛绍紧紧的抱住了。

“薛郎,对不起!”

薛绍皱了皱眉头,在她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松开。坐下说。”

“我不要!”太平公主执拗的紧紧抱着薛绍,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仿佛一松手薛绍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我要生气了。”薛绍淡淡的道。

太平公主只好松开了手,悻悻的坐到了坐榻上。低着头撇着嘴,脸颊菲红,没有抬头去看薛绍。

“殿下,请用茶。”薛绍很“客气”的,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不喝。”太平公主碰了个狠狠的软钉子心里好一阵堵,低着头咬着嘴唇像是赌气,又像是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局促又不安。

“殿下想说点什么?”薛绍很是淡然的自己慢慢喝着茶。

太平公主的眉头皱作了一团,仰头看向薛绍,“现在怎么办?”

“你说呢?”

“我不知dào

才问你……”太平公主抬了一下眼睑飞快的瞟了薛绍一眼,鼓着腮帮低着头,做足了‘可怜小女人求原谅求安慰’的神情。

“解铃还须系铃人。”薛绍平静的道。

“你就直接说吧,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挽救现在的局面?”太平公主皱着眉头表情也比较凝重,这让她看起来显得比刚才“老成”了许多。

薛绍放下茶杯,“殿下要挽救局面,至少得要搞清楚,眼下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还能是什么样?”太平公主撇了撇嘴把视线从薛绍脸上挪开,别着脸,仿佛是不敢正视薛绍的眼神,低声道,“无非就是有人想要拆散我们,还想要致你于死地!我不会放过他的!”

“这叫因果,不是局面。”薛绍摇头苦苦的笑了一笑,“现在的局面是,我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二圣!”

“还不是一个意思……”太平公主鼓着腮帮、撇着嘴、耷着脸,像是一个刚刚被人抢了糖葫芦的小孩子,又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在被严厉教育的小萝莉,委屈无奈又可怜兮兮。

薛绍皱了皱眉头,“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当然有了……”太平公主可怜巴巴的轻轻应了一声,从两人对坐的矮几下悄悄伸出一只手,用手指尖儿轻轻的勾了勾薛绍的衣袖。

“干嘛?”薛绍低头一看,顿时无语,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卖萌?

“薛郎,我知dào

错了……”太平公主嘟着嘴低着头,低声的道,“我真的知dào

错了。”

薛绍直咧牙,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德性?

“薛郎,我知dào

错了……”太平公主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这一句,低声的、怯怯的道,“你可以原谅我吗?”

“……”薛绍无奈又无语,叹息了一声,“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最紧要的。”

“对我来说,你是否原谅我,才是天下第一紧要的大事。”太平公主耷着头斜着眼睛瞟着薛绍,说话的声音也怪怪的,像是感冒了的人发出的浓厚鼻音。

“你……严肃一点!”薛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快说,你否原谅我?”

“……”薛绍恨了个牙痒痒,“你别扮鬼脸、做怪样,先一起商量来解决问题!”

“你是否原谅我?”

“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其中暗藏杀机,我们得想办法渡过这段危机,这是当务之急!”

“你是否原谅我?”

“好吧!……”薛绍拍了两下额头只能是妥协了,在这种事情上跟女人、尤其是还是个小女人反复的争执,好像没多大可能成为赢家,于是道,“我姑且先原谅你。”

“多谢薛郎,你真是宽宏大量!”太平公主的脸色就像是川剧大变脸一样瞬间变了个样,快语说道,“其实眼下危机也好解决。我知dào

,这是有人在故yì

挑唆刺激于我并在暗中推波助澜,长安城里肯定会谣言四起议论纷纷,迟早还会有人将这件事情捅到二圣那里。但你放心,二圣向来最是疼我,虽然这次我犯下了大错会影响到皇家声誉,但所幸本宫已经及时悬崖勒马知错就改了。我这就回宫向二圣请罪,并请母后出面帮忙遮掩与解决这件事情!”

薛绍眉头紧拧的盯着太平公主,“那死人,能否复活?”

太平公主一下被薛绍那句话给呛住了,咬了咬嘴唇,“薛郎,你方才都说已经原谅我了。”

“我是原谅你了。但死者呢?”薛绍几乎是瞪着太平公主,义正辞严的道,“你这是草菅人命!”

太平公主几乎是将脖子都缩了起来,眉毛也撇成了一个八字,小声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去给她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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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善莫大蔫

这家伙,还耍起了赖!

薛绍沉声道:“没人敢叫一个公主去给谁抵命。是,你一个公主赐死一个贱籍的娼妇是不算什么大事。但你以后如果一直这样,我薛绍还敢靠近你吗?……靠近你,是否就意味着我只能一心侍奉你,其他的事情全都不能做了?是否以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都要一一的追究和制裁?是否对你来说,我这个男人就只是你的一件物品与玩物,绝对不容他人染指?是否我从此就只能当一头被圈养的牲畜,不能再拥有人的正常生活?”

“不是这样的!”太平公主急忙争辩道,“薛郎,你在我心里是很重yào

、很重yào

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又怎么会特别生气、特别伤心、特别愤nù

,从而气急之下做出了糊涂的事情呢?”

“我理解你那种心情。”薛绍长吁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了一些,说道:“如果是让我知dào

你和别的男人有染,我也会受不了我也会杀人的。但是……”

“你说什么?”太平公主突然打断薛绍,定定的看着他。

“你明明是已经听清楚了。”薛绍没好气的道。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太平公主挤眼弄眼。

“这时候你还嬉皮笑脸的!”薛绍真是觉得有点头大,真没想到太平公主还会擅长搞怪卖萌,只好道,“我说——如果让我知dào

你和别的男人有染,我也会受不了!我也会杀人的!”

“真的吗?”太平公主突然喜上眉梢一拍巴掌,“那我去亲武承嗣一口,你马上去宰了他吧!”

“你!……”薛绍双眼一瞪彻底无语了,真他妈都是些什么奇葩逻辑!!

“薛郎息怒、薛郎息怒!”太平公主见到薛绍当真生气,不由得有点慌,连忙摆手道:“我胡说的,我瞎扯的!打死我也不会去亲武承嗣的!别说是亲了,我看到他都觉得恶心!”

“行了!”薛绍扭过头去长吁了一口气,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奇葩活宝?

“薛郎,不要生气嘛!我真的知dào

错了,都是我的不对……方才也只是我一时无心的戏言,我就是太恨那武承嗣了!卑鄙小人,下作无耻!”太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挪了挪身子凑到了薛绍的身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轻轻的摇,还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幽幽的道:“我真的已经知dào

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嘛!毕竟我年纪还小,我不懂事,我从小生活在宫里不太明白世俗的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和规则。你要耐心一点慢慢的教我嘛,好吗?”

听到这些话,薛绍只能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张窈窕死者已矣,不能复生。如果太平公主真是在诚心悔悟并能从此痛改前非,不失为一件大善之事,不幸中的大幸!

“如果你没有口是心非,那张窈窕的死,也算是有所价值了。”薛绍凝眉看着太平公主,认真的说道,“你是公主,你生来高贵无人可及。但其实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人命大于天。每个人他不光是属于自己,还属于许多其他的人。我举个例子,如果哪天我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一刀杀了,你作何感想?”

“我!……”太平公主愕然一下瞪大眼睛,无语以对。

“现在你可以理解,张窈窕的亲朋爱侣这些人的感受了?”薛绍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是有权凭借手中的权势与尊贵的地位来欺压他人、随意的决定他人的荣辱生死。人们当面都会怕你、敬你、服从你,但是背底里会要骂你、戳你的脊梁骨,甚至等到你落难之时就会要落井下石的来报负你,青史丹书也将饶你不得,必然让你遗臭万年!——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够一个以德服人的宽仁公主,那要远比一个仗势欺人的霸道公主要更加受人尊敬,也更加可爱!”

太平公主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以后一定慎言慎行,不再那么任性胡为草菅人命了。薛郎,你要相信我,也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来慢慢的适应和改变嘛!……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鱼!”

“什么?”薛绍愕然一下瞪向太平公主。

“不不,我说错了!是善莫大蔫!”太平公主连忙掩嘴吃吃的笑了两声,马上又强颜正色的道:“我今天从午宴时分一直哭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有吃,我都快饿死了。所以刚才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用膳,想到了我爱吃的大鱼鲙丝嘛……”

说着太平公主就咽了两口口水,小肚腩还“咕咕”的叫了两声。

“当真哭了半天吗?”薛绍扭头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撇着嘴连连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睑,“你看,眼睛都肿了。”

薛绍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差点把那一句“我来帮你揉揉”说出口来。转念一想,这家伙太能耍宝卖萌、插科打诨的岔开话题了!

于是薛绍把脸板了一板,“告sù

我,你打算怎么跟二圣解释和求情?”

太平公主撇着脸眨着眼睛做出一副很可怜很无辜的样子,讪讪的道:“我母后向来对我最是宠溺但要求也最是严格,如果我犯了错,她会很气、也会罚我的。尤其是我犯的错辱及了皇家声威、亵渎了皇家尊严的时候,她最是生气与恼怒,定然饶我不得。这次的事情还跟你有关,我担心她会一怒之下将我禁足从此不再让我与你见面。还有可能将你寻个过错远远的贬废,甚至有可能……”

薛绍点了点头,不用你说我也知dào

武则天是个什么样行事风格。别说是我一个没成亲的准驸马,就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惹恼了她,也没个好下场!

太平公主继xù

低声的道:“母后心如明镜,她肯定能知dào

这件事情的背后是武承嗣在作怪。武承嗣是她的亲侄子刚刚继承了武家的爵位与血脉,可以说,武承嗣虽然无才无德但代表的是武家,是我母后立在朝堂之上的一张颜面与一条臂膀。我欺负武承嗣不要紧,因为我是大唐的公主、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要在你和武承嗣之间做个选择……我母后肯定还是会偏向于武承嗣的!”

“所以呢?”薛绍听她这一番话,心说太平公主虽然年幼而且冲动,但不代表她真的不懂事!

“所以,我只能去搬请我父皇了!”太平公主说道,“对我父皇而言,你是城阳公主的儿子、是他老人家的外甥,你当然要比武承嗣亲多了!还有,我父皇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武承嗣。若非碍着母后的颜面,怎会让他担任三品秘书监这样重yào

的官职?此前武承嗣曾经向我母后求亲想娶我当驸马,我母后也曾动了心去劝说过父皇。但我父皇绝对不同意、差点都要发怒了!这样,我母后才不得不婉拒了武承嗣!——这次的事情,我会如实向父皇禀告!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帮我们的!至于母后那边,我就只好软磨硬泡的认错哀求喽!”

“好,就依你说的办。”薛绍点了点头,“最好是,让我有机会见一见皇帝陛下。我怕是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好,包在我身上!”太平公主信誓旦旦。

至此,薛绍方才轻吁了一口气。心说,归根到底这次的事件只是“皇族家事”,我和武承嗣都是外戚。但亲疏之间也有个差别,我与皇帝亲,而武承嗣与皇后亲。中间夹着一个太平公主。最终二圣该会如何处理,太平公主的态度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眼下解决了“太平公主的心态”这个根源的、核心的问题,其他的也就不难处理了。

太平公主这也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嘟着嘴哼道:“我饿!”

“鱼汤吃吗?我从曲江池里钓来的鲈鱼。”薛绍一边说道一边起身。

“吃!”太平公主喜笑颜开,“薛郎亲手钓的鱼,必然好吃!”

“公主还兴拍臣子马屁的吗?”薛绍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萝莉卖萌,横行天下;公主耍宝,谁能招架?

“嘿嘿!”太平公主掩嘴窃笑。

薛绍推开窗户对外面喊道:“月奴,叫厨子炖一锅鱼汤来,再弄一碗御黄王母饭!”

“是,公子!”

薛绍走回来坐下,太平公主挪动膝盖凑过来紧紧挨着他坐下,撇着嘴儿可怜兮兮的指着自己的眼睛,“呶,眼睛还是肿的,肿的呢!”

薛绍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我给你揉揉吧!”

眼保健操,看来应该挺适合太平公主的。

“噢!”太平公主欢喜的应了一声,一拧身就直接躺了下来头枕着薛绍的大腿,闭上双眼笑嘻嘻的道,“揉吧!”

薛绍看着太平公主高高耸起的雪白胸脯眨了眨眼睛,这文胸的聚拢效果是不错嘛,躺下了还能这么挺!……话说,这真是揉眼睛的姿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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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打狗欺主

薛绍按着太平公主的太阳穴,给她刮一刮眼眶用来驱散眼睑的淤肿。太平公主安静的躺着,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安静又温馨的笑容。

兴许是这大半天来一直都伤心又压抑,心神放松下来之后,太平公主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薛绍便停了手,准bèi

抽身起来给她取一床被子盖上。刚要抽身,太平公主习惯性的一个翻身掀过来,手掌往脸旁一压,然后脸蛋儿枕在了手掌上,睡得更香。

薛绍的表情一滞,爪子、爪子!

太平公主的手掌,不偏不倚压在了薛绍的……裆部。

美人如玉,吐气如兰。

薛绍分明感觉到一股热汽袭到了裆部。二十岁的年轻男人,气血何等的方刚劲烈。再加上薛绍禁色断欲已有多日,被太平公主这样不以意的一挑逗,居然很快就气血冲涌,变得雄纠纠、气昂昂。

太平公主的小手儿,俨然是要压它不住了。

“好讨厌,干嘛拿东西戳我?”睡迷糊了的太平公主忿忿的嘟嚷了一句,伸手一抓,然后顺势一拧、一扯,好像要把那个“讨厌”的东西给扔走。

那个能屈能伸的东西自然是扯不掉也扔不走,但是某些毛发可就遭殃了!

嗷!……

薛绍的脸差一点就要绿了,一巴掌拍到了太平公主香臀之上!

“啪”!

手感不错,弹性一流!

不过这一巴掌下手还真是不轻,太平公主惊叫一声恍然苏醒双手一撑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受了猛兽惊吓的非州瞪羚盯着薛绍,“你为何打我?”

她这一撑半个身子的力道都加在了手上,薛绍更加痛苦了!

“快、快撒手!”薛绍的表情很窘。

“呀!”太平公主惊叫一声这才连忙松开了手。

“咝、咝……”薛绍屁股一挪转过了身去,双手捂着裆部呲牙咧嘴,痛苦不堪哭笑不得,真想对着太平公主的小翘臀上再狠狠的来几下,不留下几个血腥残酷的红手印,她不知dào

男人的厉害,不知dào

夫为妻纲!

啊,疼!……

太平公主揉了揉眼睛仍是有些小迷糊,看着薛绍诡异又滑稽的动作,心里是一阵犯窘又犯乐……嘿嘿!你不是一惯云淡风清又高层建翎的样子么,你也有今天呀?

“薛郎,你没事吧?”

“……有事!”

“快转过来,让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kàn

的?……不能看!”

“嘻嘻!”太平公主掩着嘴儿怪笑起来,马上一下想到刚刚这手捂过他那里,又急忙放了下来。盯着那只手,她心里感觉十分的怪异,脸上也臊得红成了一片。

“你还笑得出来……”薛绍又窘又恼,额头上都有汗了。

“当真弄疼你了呀?”太平公主小声的问道。

“废话!”

“要不我把御医赵秉诚叫来?”

“不用了!”薛绍的额头上都要冒黑线了,你还嫌我不够窘吗?

“嘻嘻!”太平公主又怪笑起来,“薛郎,你不要生气嘛,我不是故yì

的!”

“生气谈不上!”薛绍咝咝的吸着凉气儿,“但还不许我疼啊?”

太平公主这下是“哈哈”的大笑,“薛郎,薛郎,你就让我看看嘛!伤成什么样儿了?”

“不能看!”

“我偏要!”太平公主伸手来扳薛绍的肩膀,“转过来嘛,让我看看!”

薛绍很无语,“要看也行,你把屁股厥起来先让我踢几脚!”

“我敢蹶,你敢踢吗?”太平公主掩着嘴儿吃吃的笑。

“蹶!”薛绍恨得牙痒痒。

“……不蹶!那样子也太羞人了!”太平公主耍起了赖仍是用力去扳薛绍但怎么也扳不动,于是挪到了薛绍面前,指着薛绍大笑,“嘿嘿,你这脸怎么都黑了?”

“很快就要绿了!”薛绍哭笑不得的瞪了太平公主一眼,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啦、好啦,本宫一时无心之失,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耿耿于怀嘛!”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要不,本宫也给你揉揉?”

“……”薛绍的表情都僵住了,只剩眉梢在一弹一弹。

揉?

揉你个魂!

信不信我办了你?!

“噢,男女有别,本宫还是不揉了吧!”太平公主掩着嘴儿吃吃的怪笑,恶作剧的成功快感,让她一阵心中暗爽。

薛绍无可奈何的喷了一阵凉气儿,整了整衣冠。

“别闹了!坐好!”

“噢!”太平公主倒是听话,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榻上,仍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嘿嘿怪笑。

没多久厨房将饭菜弄好了。太平公主赖着不肯动,薛绍便叫月奴将鱼汤和御黄王母饭取到了书房来,弄了一条餐几让她在这里用膳。

月奴伺候罢了方才退出去掩上门,太平公主就道:“薛郎,这个叫月奴的户婢是汉胡混血的吧?模样当真好kàn

,身段儿也好!”

薛绍斜睨着太平公主,“怎么,你想让她变成第二个张窈窕?”

“不、不!我没这意思!”太平公主连忙摆手,噘起嘴儿撇着眉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薛郎,我只是和你闲聊嘛,你不要总是去提那件让我们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好?”

“好,你吃饭吧!”薛绍轻叹了一声,说道,“月奴是个可怜人。她还只有一岁多的时候,全家死于兵乱。我兄长身边的一位家臣将她从死人堆里捡了出来,从此收养为义女。那一日正当月圆之夜,于是给她取名为月奴。”

“这么可怜啊……”太平公主尝了一点王母饭筷子含在嘴边,眨巴着眼睛轻声道,“薛郎,你府里只有月奴和妖儿这两名女婢了吗?”

薛绍拧了拧眉头,“不然,你以为呢?”

“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故yì

打听!”太平公主连忙放下筷子,又噘起嘴来做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连连摆手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我知dào

贵族大户的家里多有几名丫鬟户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改天就去买她十个八个的户婢回来?”薛绍冷笑。

“不行!”

“你刚还说正常的事情?”

“呃!……”太平公主表情僵硬的眨了眨眼睛,“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你要户婢,我给你!掖庭当中多的是年轻貌美闲来无事的宫女!”

“啊?”薛绍愕然,哪有女人给自己的男友送炮|友的?

“嘿嘿!”太平公主又拿起了筷子,眉飞色舞,“本宫其实是个开明的女子。男子风流是很正常的事情,本宫可以理解!但是——我就是受不了被人隐瞒与欺骗!我更不希望听到,你和平康坊的贱籍娼妇的风流韵事四下传扬!”

薛绍的双眼略微一眯,“所以,就有人瞅准了你的这个心态,专拿张窈窕来刺激你。其实我不说你也知dào

,我以前是有过很多不同的女子。但对方偏就选中了一个在平康坊谋生的张窈窕,而不是那种高门大户的良家闺秀。可见对方的心思,十分的精深与歹毒啊!”

“哦?”太平公主的筷子凌空一滞,秀眉略微一皱,“武承嗣,不像是这么聪明的人。”

“所以他背后一定有人给他出主意。”薛绍道,“那个人的心机,比武承嗣深多了。既然他挑唆了你,肯定就会在长安市井当中散播流言,也会把事情捅到二圣那里。这样的丑闻一但大肆扩散开来,我们两个以后,也就别想再见面了。”

“啪”!

太平公主突然将筷子按到了食几上,一下站了起来,“看来时间紧迫,我得马上回宫面见二圣!”

“也不急于一碗饭的时间。”薛绍看着她说道。

“不行,夜长梦多!”太平公主十分坚决,“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拆散我们!”

薛绍也站了起来,双眼略微一眯,“那如果是天后娘娘娘,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呢?”

“……”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秀眉紧颦来回了踱起了步子,神态颇为焦急。

薛绍让他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这一次的事件本身,或许容易解决。但一些细节上如果处理得不好,这次事件带来的遗症,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太平公主骤然停下步子转头看着薛绍,表情凝重眼神犀利,像极了武则天!

“薛郎,你是说我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能冒犯了我母后的尊颜?千万不可与武家正面竖敌?”太平公主道。

薛绍点头,心中暗暗欣慰,别看太平公主小,可她真不笨。尤其是跟“政治”有关的东西,她远比一般人要敏感与理智得多。

“我知dào

了。”太平公主神情凝重的缓缓点头,“那我就只认错、只求饶,不去指认与攻击武承嗣。”

“好。”薛绍点了点头,我总算和太平公主之间有了一点默契。

或许现在太平公主可以将皇帝李治搬出来,压住天后收拾武承嗣。但是李治一直身体不好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如今的朝廷大权已经实jì

掌握在武则天的手中。武承嗣虽然无才无德,但他是武家的继承人,是天后的一张脸、一条臂膀。如果这一次我与太平公主因为张窈窕一事,直接搬出皇帝来狠狠的制裁了武承嗣,无异于伸手去打了武则天的脸,并公然竖敌于整个武家!

我与武承嗣之间会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有些私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非常正常,想必武则天也不会特别在意。今后的一个时代都将属于武则天,如果因为这些私仇而与武则天彻底决裂,那也太不划算了!

“但我绝对不会放过武承嗣的!”太平公主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也是我想说的。”薛绍双眼一眯,说道,“来日方长,走着瞧!”

“哼!”太平公主略显稚嫩的漂亮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戾气杀机,“我们和武承嗣之间的梁子,算是从此结下了!迟早一天,我们一定要把他给收拾掉!”

我们?

我喜欢这个词!

“好。”薛绍点了点头,但是说到底这是男人之间的恩怨。我与武承嗣是天敌,早晚必要分出个死活,只能有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薛郎!”太平公主突然看向薛绍,眼神无比的真挚与热切。

“什么事?”薛绍问。

“这次的事情虽然闹得很尴尬、很不愉快。但是我觉得,这未尝不是对我们的一个考验与试炼!”太平公主说道,“我想,我会更加坚定的和要你在一起!我不容许任何人拆散我们!还有……我们需yào

有自己的实力,不能一直抑仗他人的鼻息、更不可以一直任人欺凌!”

“说得好!”薛绍深呼吸了一口眼神一沉,她总算能和我想到一起了!

“我马上回宫面见二圣。既然你要见我父皇,那就留在府里静候,随时准bèi

入宫面圣。”太平公主也深呼吸了一口,眼神深深看着薛绍,“我父皇,也是应该要召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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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自己买单

太平公主急匆匆的走了,留下了一瓮没动的鱼汤和一碗只沾了下筷子的御黄王母饭,还在那里冒着热汽。

结果,这两味美食倒是便宜了李仙缘。

这家伙早就到了薛府,看到府里的阵势挺大一直躲在外面,直到太平公主走了他才大摇大摆的进来。

“这是别人吃过的,你也不嫌弃?”薛绍鄙夷的看着他。

“别想骗我,这分明就是没人吃过的!”李仙缘显然是饿坏了,毫不在乎的狼吞虎咽。

薛绍呵呵的笑了两声,耐心的等他吃了个饱才问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李仙缘放下筷子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没饿死!”

“答非所问。”

李仙缘干笑了两声,说道:“其实,当小生看到太平公主来了薛兄府上,小生这心里就安稳了一大半了。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办妥了。这一天下来小生差点就跑断了两条腿,先是去了万年县衙,三言两语他们就乖乖的把案件上报给大理寺了。而且万年县令非常识相,他派人在外面抓了两个煽风点火嚼舌根的造谣之人,一并交给了大理寺去处理。”

“很好。”薛绍点头,看来京城县衙的人远比我想像的还要更“聪明”一点。

“至于天后那边,小生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李仙缘撇了撇嘴,说道,“小生毕竟只是一介九品小官,人微言轻。”

“好,你也尽lì

了。”薛绍也就给他留了面子,不再追问细节。就和上官婉儿一样的道理,李仙缘就算是见了武则天,也顶多只能站在中立的立场之上“如实上报”一些他“应该”知dào

的事情,现在主要就看太平公主如何周旋。

就让她努力去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买单,这样或许能让她尽快的“长大”!

……

太平公主一路催行车马,以极快的速度跑回了皇宫,叫开大明宫玄武门的大门进了宫来,直奔含冰殿。

至从武氏当了皇后的这些年来基本上都是“独享专宠”,皇帝李治很多时候都是和皇后一起住在蓬莱殿里。但近一两年来李治身体欠佳,于是住到了大明后宫的深处、僻静幽清的含冰殿来养病。除了朔望大朝或是重yào

的场合出现一下,其他的时候满朝臣子想要见到李治一面,都有些困难。

但这难不到太平公主,天下皆知她是二圣最为宠爱的宝贝女儿,后宫就是她自己的家里,当然是横行无阻。

通传之后太平公主将要进入含冰殿见她父皇,临走时特意停了一下脚步,回头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与我的内侍一同在此等候本宫!”

“是。”上官婉儿低眉顺目前的拱手应诺。

太平公主这才独自一人,走进了含冰殿。

上官婉儿轻吁了一口气,太平公主好细的心,她就生怕我先去见了天后!

太平公主在含冰殿里逗留了很久,上官婉儿等人只能在殿外耐心的等着。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太平公主才出来,上官婉儿看她神色很是疲累眼睛也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但是神采飞扬气色不错。

“殿下一整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又如此的奔波操劳,可别累坏了身子!”上官婉儿关切的道。

“无妨。”太平公主长吁了一口气,“想必此刻我母后都已经安睡,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了。本宫今晚就下榻仙居殿,明日再去拜会母后!……婉儿,你也去吧,本宫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了!”

“是。”上官婉儿应了诺,心想如此看来太平公主已是胸有成竹,都不急于去见天后了!……说来也怪,至从认识了薛绍,太平公主的改变很大。以前她更像是一个不愔世事的小女孩儿,现在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显得精明干练而有魄力,隐约有了许多天后的神韵和风采!

到了仙居殿,上官婉儿就辞别太平公主,准bèi

去蓬莱殿天后寝宫过夜。原本上官婉儿这样的低级女官是要住在掖庭的,但天后特许她陪居于蓬莱殿,早晚要她从旁伺候。

临行之时太平公主没有吩咐上官婉儿见了天后该要如何回话,只道:“婉儿,本宫希望可以和你成为……朋友。”

“殿下错爱,令婉儿惶恐!”上官婉儿深揖长拜。

太平公主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枚珠花金钗塞到上官婉儿的手上,按着她的手指让她将钗子握紧,笑吟吟的说道:“你这么漂亮,应该要多作打扮。本宫看这钗子很是适合你,就送你了!”

“多谢殿下赏赐!”上官婉儿不敢拒绝,惶恐不安的再度深揖长拜。

“朱八戒,你带两个人点灯护送,夜路坎坷务必小心伺候!去吧!”

“婉儿告辞!”

目送上官婉儿走远,太平公主方才长吁了一口气,双袖上下挥舞,“饿死了!本宫要用膳!!”

……

清晨时分,薛绍一如往常的早起健身。现在他逐渐的加大了运动量,体能的增长速度十分可观。早些日子在进行障碍穿越练习时,月奴尚且能够胜过薛绍几分,现在已是落后他不少了。那把铁弩也用得越加顺手,薛绍开始增加骑射的训liàn

。多次实践后他觉得,这把弩虽然做工扎实但太过笨重而且不易于连发。应该对其再进行一些局部改装减轻手臂的负担并提高射击速率。

至于火器,薛绍觉得这是一个超越时代的大杀器。在自己对它有足够的掌控之力前,暂时还是不要让它问世为好。就如同一只猛兽,如果自己都无力驾驭于它,随意的释fàng

出来岂非是害人害己?

除非有一支自己能够驾驭的军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绝密兵工厂,否则薛绍绝不打算滥用火器。而要做到这两点,都需yào

——权力!

权力!

这一次的张窈窕事件,让薛绍越发感觉到权力的重yào

与致命,从戎的愿望也更加迫切!

薛绍心中暗自思忖,朝堂之上高官林立,京城之内显贵无数。留在长安做个七品闲官无异于在夹缝中苟活,能生存下来就不错了更别提有所建树。就算是做了驸马,也是空有地位没有实权,反而树大招风——这不,还没有当上驸马呢,就被人下套了!

大唐最重军功,凭借战争而获得实权、争取上位才是最快的捷径!现在是和平时代,大唐的战事不多。但我记得历史上,裴行俭第一次北伐黑山大捷回来之后没多久,北方突厥部落就再次反叛,然后朝廷不得不再次启用裴行俭去北伐——我一定要想办法搭上这个‘顺风车’,跟裴行俭一起去北伐!

……

御书房内,武则天耐心的听上官婉儿汇报关于张窈窕一案的前因后果及一切相关细节。

在武则天面前,上官婉儿就不敢耍什么“春秋笔法”了,她虽然没有提薛绍与武承嗣之间的私人冲突,但用绝对中立的口吻说了太平公主找武承嗣借书并当面奚落了武承嗣这两件事情,并从怡心殿宴会上发xiàn

张窈窕诗作直到太平公主急于赶回皇宫,但凡她“亲眼所见”的事情全都做了详尽的汇报。

不过,上官婉儿终究是留下一个心眼,没敢说太平公主昨夜已经去见过皇帝陛下,只说进了皇宫她就与太平公主分手,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dào

了。

“太平借的什么书?”武则天心细如发,刻意问起此层。

“李靖兵法之《六军镜》。”上官婉儿只得如实回答。

“糊涂!”武则天怒斥一声,“李靖兵法岂同小可,你为何不阻止?为何不早报?”

上官婉儿扑通跪了下来,“天后息怒!婉儿奉天后之命前侍奉公主殿下!公主有命即是天后之命,婉儿不敢不从、不敢二心!”

武则天一听这话甚是在理,上官婉儿一介女使不过是跑了跑腿,她的确拗不过、也不敢开罪和出卖了太平公主。于是也没深究,只道:“她借那兵法,是拿去给薛绍看的?”

“是。”

“他看了多久?可有誊抄?”

“薛公子看了一宿。”上官婉儿如实答道,“婉儿不知详情,只知dào

至始至终有周国公亲自从旁监督。”

武则天这才略略放心,只是一宿,想来也记不住几句。就算他死记硬背的记住了一些,料也无妨。《孙子兵法》这些书籍在世间广为流传,并未见得有几人因此而成了大兵家。

“天后娘娘,婉儿知dào

的,都已如实回报了。”上官婉儿跪伏于地轻声道。

“嗯……起来吧!”听完上官婉儿的这一番话,武则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喜怒未形于色,脸上的表情可谓淡漠。这两天来,她陆续听许多人说起了张窈窕被杀一事,说法各有细微的差异。这些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听取手下臣子各种汇报,然后通过自我分析和判断,从中去伪存真查明事实的真相。

现在看来,上官婉儿与李仙缘的说法基本能够统一。太平公主是受了他人别有用心的挑唆从而冲动杀人!……虽然他们二人都没有直接指明,但不能分析得出这个暗中挑唆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武承嗣!

原本一个娼妇被杀的小案子,根本不足以惊动朝廷,下面的县衙着手处理即可。可是这件案子关乎太平公主、关乎皇家的声誉,那可就不是一件小案了。今天大理寺卿已经私下向她奏秉此事,说大理寺已经从万年县衙那里接手此案,该要如何处理,有请二圣裁夺。

一块烫手的山竽,扔到了武则天的手上。

近日国家多事,武则天每天日理万机本已是焦头烂额。现在还要亲自料理一棕娼妇被杀之案、给自己的女儿和侄儿拉架、并要给太平公主“擦屁股”,武则天心里的烦闷和愠恼可想而知。

这两个不争气的混帐东西!

武则天心里暗骂了一声,厉声道:“去将太平唤来!”

“是……”内侍得了号令,连忙去执行。

不等内侍走到御书房门口,太平公主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迎头就拜倒在武则天的御案之前,“皇儿拜见母后!……皇儿特来请罪,请母后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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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皇帝李治

武则天见到太平公主跪在了眼前,倒是没有急于发怒斥责,而是平静的道:“你有何罪?”

声音沉肃,不怒而威。

“皇儿一时冲动,错手误杀了一名……平康坊的娼妇!”太平公主跪在地上,摆出了标准的可怜造型,耷着脸噘着嘴撇着眉毛,怯怯的道。

武则天闷哼一声,“你说得到是轻巧!”

“母后,皇儿已经知错了……这不,皇儿都没有继xù

在外游玩,马上就主动前来认错了!”太平公主可怜巴巴的小声道。

“认错就算完了吗?”武则天沉声道。

“那、那难不成,还让皇儿给一个贱籍娼妇去抵命哪?”太平公主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的道。

“……”武则天有点无语,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说,你为何杀她?”

“因为她此前与薛郎有染!”太平公主一五一十的答得。

“糊涂!”武则天这下真有点生气了,厉斥道,“你贵为大唐公主,居然去和一名娼妇争风吃醋,岂不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母后,皇儿已经知dào

错了!”太平公主撇着脸苦兮兮的求饶,看那表情,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将要哭了。

“我以往如何教导于你的,你全都抛到了脑后吗?!”武则天越说越生气了,声色俱厉的道,“太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求母后责罚便是,皇儿全都认了!”太平公主说着,乖乖的匍匐到了地上,一副痛心疾首老实认罚的乖乖女模样。

太平居然也开始跟我玩心眼了?

这是武则天心里的第一反应,我自己亲手带大的女儿是个什么心性,我还能不知dào

吗?以往但凡做错了任何事情,她都会巧言辩解或是把责任推脱给手下的宦官宫女,让她们代为受过。但她今天既没有归咎于薛绍也没有指谪武承嗣,而是大包大揽的将事件的过错全都算到了自己头上并且极力请罪,显然是想把薛绍从中择出来并刻意隐瞒薛绍与武承嗣之间的冲突,以免我牵怒于薛绍!

如此说来,她倒是识得几分大体了!

一时间,武则天心里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欣慰。

该生气的是,自己亲手带了十六年的女儿,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男人,跟自己耍花样;欣慰的是,女儿终究是长大了一些,懂事了一些。

或许,真是女大不中留……

“母后……”太平公主的怯怯呼唤,打破了武则天的沉思。

“那便罚你禁足,半年之内不得出宫!”武则天沉声道,“此外,不得再与薛绍往来!”

“母后饶命!”太平公主苦兮兮的叫了起来,“薛郎又未尝做错什么事情,奈何要牵累于他?”

“牵累?”武则天冷笑一声,“我可没有治他的罪!”

“……”太平公主苦着脸无言以对,怯怯的小声道,“母后不让我与他见面,可比治了他的罪还要更狠!”

“胡说!”武则天厉斥一声,“那薛绍分明私德不昌行为不俭,你才与他结识几日,就酿出了这般的丑闻!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母后……薛郎以前是挺风流的,但现在没有了。”太平公主苦着脸,跪着不肯动,“一切都是孩儿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当真没有做错什么!”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你下去吧!”

“求母后开恩!”太平公主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心中不禁忧恼万分……此前我答yīng

过薛郎,但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我一力承担,没成想借本书当真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武则天恼火的一抚袖,“左右,将公主叉将出去!”

站在武则天身后的上官婉儿脸色略微一寒,想不到天后居然如此果决,想必也是想趁机毁了太平公主与薛绍的婚事……看来她心里终究还是存着一丝幻想,想让武家的子侄娶了公主的!

“殿下,小奴得罪了!”左右宦官正要动手,忽然门口传来一声长诺——

“皇帝陛下驾到!”

武则天的脸色略微一变暗瞪了太平公主两眼,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迎到门口,“臣妾恭迎陛下!……陛下龙体欠安,怎的不在含冰殿好生歇养,却跑到宣政殿来了?”

五十出头的李治,身体富态腿脚不便拄了一根拐仗,左右还有身强体壮的宦官搀扶,脸上有病态的潮红眼睛也不是太好,声音当中透出几许虚弱,却在呵呵的笑,“连日阴雨难得今日放晴,朕偶觉身体有所好转,于是特来看看皇后——咦,那不是太平嘛,因何跪在地上?”

太平公主乖巧的上前,“皇儿拜见父皇陛下!”

“乖、乖!”李治呵呵笑冲着太平公主伸手,“来,让朕看看!朕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宝贝女儿了!”

“皇儿请父皇陛下安康!”太平公主乖巧的凑到了李治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肘儿,笑嘻嘻的道,“皇儿也甚是想念父皇呢!”

武则天在一旁冷眼旁观,心说你们父女俩还合起伙来在我面前作戏了!

“朕,要与皇后公主说些家常。你们,都退下吧!”李治坐下来后把拐杖往旁边一搁,下令道。

宫人依令全都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你们过来,坐。”

武则天与太平公主在李治左右坐了下来。

“我这眼睛是不大好使了,但耳朵倒是还行。我还只上了一半的龙尾道,就听到了皇后的咆哮声。”李治的声音有些低沉与无力,不急不徐的道,“太平,你又犯了什么大错,惹得你母后如此大怒?”

“父皇,是我的错,母后责罚得应该!”太平公主怯怯的小声道。

武则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是在以退为进的卖乖吗?

“究竟什么事?”李治有点不耐烦的问道。

太平公主只好将事情掐头去尾简明扼要的说了说,最后强调“母后不许我与薛郎见面了”。

不等李治开言,武则天接过话来说道:“陛下,那薛绍轻佻浮浪纨绔不羁,不治家学不守门风,臣妾担心太平与他相处太多,会被带坏呀!”

“媚娘啊!呵呵!”没有外人在场,李治习惯的叫起了武则天的小字,还轻松自如的笑了起来,“你说现如今这世道,种地的农夫多收了三五斗麦黍还想多讨一房小妾呢,何况是皇族外戚?像薛绍这种年龄的贵族子弟如果不风流,要么是没本事、要么是不解风情、再不就是身体有恙。凡此三种,都不足以让太平与之接近。再说了,我已经从多方查知,薛绍自从结识太平之后已经大为收敛,再也没有光顾过声色之地而且开始修身养性、读书练武了。年轻人浪子回头勇于精进,这是好事啊,证明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zhèng

懂得责任与担待的男人了。此前种种又何必过份计较,谁还不是从年少轻狂过来的呢?”

武则天无言以对。其实今天当她看到李治出现在这里,心中就已经有数——陛下历来就主张要将太平要嫁给关内望族而绝非武家的人,他今天就是专程冲着太平和薛绍这档子事来的。

归根到底,皇帝李治的心里也是有着世俗的“门第观念”,认为只有传统的大姓仕族才是真zhèng

的贵族,而武氏门第寒微、武家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太平!……再者,陛下多少有一点忌惮武家的势力今后太过壮大,因此执意不肯让唯一嫡亲的太平公主再嫁到武家!

这多少让武则天有些耿耿于怀!

所以,在外人看来二圣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已是形同一体,他们一同经lì

了无数的风雨,夫妻感情已是极其深厚,皇帝陛下对皇后的信任与倚仗超乎了任何人,早前他甚至有意逊位让皇后直接临朝执政——但实jì

上,二圣之间也是有着一些分岐与明争暗斗的!

这些,都不足以为外人道之——但二圣的宝贝女儿是一定心知肚明的!

所以,太平就在这节骨眼上把皇帝李治搬了出来。这倒是并不出乎武则天的意料之外,而且武则天心中有数,就算真要“废掉”太平与薛绍之间的婚姻之可能,迟早还是要有皇帝陛下的首肯。早一点把话说开说透,未必是坏事!

“媚娘,你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吗?”李治笑容可掬,言语之间也没有摆什么皇帝的架子,真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武则天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陛下所言,不无道理。”

“不如这样吧!”李治拍了一下大腿,“你我口说无凭,不如就将薛绍叫来当面问个是非黑白。我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个外甥了,今日也好当面考较他一回,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倘若他真是个轻佻浮浪不学无术的废物儿郎,就依你的意思,再也不许太平和见面,你看如何?”

李治都把话说到到了这份上,武则天自然也不好再多言,只好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太平公主乖乖的坐在一旁没有插过一言,这时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暗暗替薛绍捏了一把冷汗,薛郎啊薛郎,我能做的就这些了。拿出你的浑身解数来,这一关你无论如何也要闯过去啊!

……

薛绍带着妖儿一起坐在书房里,安静的誊写《六军镜》。天气放晴,薛府的风水工程再度上马,又忙活了起来。

一切宛如平常。

一名宫中的内侍突然驾临薛府,宣薛绍入宫觐见。就和那一日到李仙缘家中来宣薛绍入宫的内侍宦官是同一人,就连派来的马车和说的话都是一样:“薛公子,请吧!”

薛绍二话不说,登车而去。

薛府的人忐忑不已,月奴几乎就要带剑与薛绍一同入宫。李仙缘好歹将月奴劝住,取那一副沾过薛绍“血引”的龟壳铜钱现场卜了一挂,笑嘻嘻的道:“月奴姑娘勿惊,薛公子此去或许是塞翁失马,蔫知非祸!”

“少跟我咬文嚼字故弄玄虚,你就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月奴冷冷的道,“快说,不然揍你!”

李仙缘的脸皮直抽筋,缩起脖子怯怯的道:“或许好事……或许……!”

“江湖骗子,果真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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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禁中对策

薛绍到了宣政殿御书房外,内侍便进去通报了。他看到上官婉儿立在那里表情分外的严肃,眼神之中有几分示警的味道。

今日之局,看来多少有几分凶险。

薛绍对着上官婉儿微微的笑了一笑,入内见驾。

“臣薛绍,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天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薛绍一一礼拜。

“赐座。”李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

“谢陛下!”薛绍飞快的瞟了他一眼,的确是一脸病容气色不是太好。

李治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了薛绍几眼也不表态,只是摸着一旁太平公主的小手儿拍了几下,呵呵直笑。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至少从第一印象和外貌上来讲,李治对薛绍挺满yì



“陛下,你问吧!”武则天面无表情,声音也很平静。

“好!”李治点点头,“薛绍,朕要考你一个问题。”

薛绍心里略微一紧,拱了下手,“陛下请讲。”

“近日有大臣向朕进献了一套特殊的秘码,十分的诡奇精妙。你若能破解,则证明你当真有所才学。”李治慢悠悠的抚着长须,意味深长的笑道。

武则天与太平公主都挺愕然,“秘码?”

李治神mì

的摆摆手,“你们勿急——薛绍,你可敢一试?”

“臣愿意一试!”薛绍心中一亮——想不到裴行俭这么快就把蓝田秘码献了上去,如此看来,太平公主还真是搬请救兵成功了,李治明显是在当托儿要帮我啊!

“好。”李治神mì

的笑了一笑点点头,就近拿起御案上的毛笔分别在两张纸上各写下了一行字,将其中一张交给了武则天说道,“皇后,你来问!”

“是,陛下。”武则天摊开了纸,莫名其妙的皱了下眉头,开口道,“薛绍,本宫问你,七七三,六四五,三一四,五五七,是什么意思?”

薛绍几乎是不假思索,拱手道:“大唐万寿!”

武则天的表情惊讶的略微一变,太平公主好奇又焦急的凑过头来一看,顿时惊道:“咦,他怎么知dào

的?”

没错,李治交给武则天的那张纸上,除了一串数字,下面还有“大唐万寿”这四个字!

“陛下,他如何做到的?”武则天也惊讶的问道。

“呵呵,是不是很神奇?”李治很有长脸的感觉,不无得yì

的抚髯而笑,“薛绍,朕再问你,八一三,三三七,四五六,一七九是什么意思?”

薛绍吸了一口气,对着武则天拱手长拜,“天后圣明!”

“嗯?”武则天甚觉诡异的皱了一下眉头,感觉更是莫名其妙。

李治哈哈的大笑,将手中另一张纸递给武则天,“呶,你看吧!”

那一张纸摊开,果然是李治刚刚念的那一串数字和“天后圣明”四个大字!

“如此神奇?”太平公主和武则天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微臣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薛绍拱手拜道。

“呵呵,看来裴行俭没有欺君,这套蓝田秘码,当真是薛绍所创!”李治点头而笑。

“蓝田秘码?裴行俭?……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则天越加狐疑了。

李治深看了薛绍两眼,转头对武则天道:“昨日朕闲来无事,差人将裴行俭召入禁中找他下了两盘棋。裴行俭向朕进献了这一套蓝田秘码,他说,如果用这一套新的秘码取代原有的诗文暗合之法来进行军事驰报的传递,将极大的有力于军情保密和军队的指挥。而这套秘码的创始者,就是薛绍!”

说罢,李治从自己怀里拿出了那一本《蓝田秘码》,递给了武则天。

武则天好奇的翻开看了几页,说道:“陛下,臣妾满头雾水,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头绪!”

“哈哈!”李治大笑,“所以说,这是‘密码’!如果不将其中的蹊跷之处告sù

你,你休想看懂!——如此你便可以想像,如果大唐军队的军情用这种方式来传递,该是多么的稳妥!”

武则天反复的翻看《蓝田秘码》狐疑的斜瞟了薛绍几眼,除非我亲自验证,否则我还真是不大相信薛绍有此等的奇巧智慧,居然能让裴行俭都对他大加赞赏……莫非,他事先已经通过太平早与陛下商议好了?

“薛绍,你现在官拜何职?”李治突然问道。

薛绍平声静气的拱手答道:“回陛下,微臣现今忝居检校太官令一职。”

“检校太官令?那可是打理宫中膳食的七品闲官哪!”李治转头对武则天说道,“裴行俭向朕举荐薛绍担任一个干实事的职事官,让他去培养一批书令史来学习这套蓝田秘密的编译与传递之法。皇后,你意下如何?”

武则天的嘴角微微一扬,“陛下且慢。不如让臣妾再来反考薛绍一回?”

“好。”李治无所谓的点点头,你是怀疑我与薛绍串通吗?你只管去考好了!

“薛绍,本宫问你——”武则天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陛下万岁,这四个字该要如何用蓝田密码来编译?”

这四个字太常用太简单了,全在前三页!

薛绍微微一笑,拱手道:“回天后娘娘话,陛下万岁四字对应的蓝田密码分别是二一一,一三六,三一四,一三八。”

“如何证实你所言不虚?”武则天马上发问。

这女人,真是太精明了!薛绍仍是拱手微笑,“天后不妨将密码本拿给微臣来当场指认讲解一番。”

“好!”武则天也是兴趣大起,也非要当场求个水落石出。

李治只在一旁抚髯而笑,前面的两次问答根本就没有作弊,朕对薛绍完全有信心!

花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薛绍简单给在场的三人讲解了一番“蓝田密码”的编译规则。李治是早就听裴行俭讲解过一回了,因此见怪不怪;武则天与太平公主可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听薛绍一说,很快就发觉了其中的精妙所在!

“好玩!真好玩!”太平公主惊喜的叫了出来,“薛郎,你太聪明了!”

“无状!”武则天低斥了一声。

太平公主吐了下舌头缩了回去,躲在武则天的背后对薛绍抛来“鼓励与赞赏”的小魅眼。

“皇后,如何?”李治笑眯眯的问道。

武则天不得不点头了,“是挺不错,可堪一用!”

“其实裴行俭来向朕举荐薛绍的时候,朕的心里也是有些犹豫的。”李治说道,“薛绍毕竟是外戚,如果我们破格的提拔重用于他,恐有人不服。因此,朕才特意要亲自考一考薛绍,看他是否真有此等才学!如今看来,名符其实啊!”

“陛下,请恕臣妾直言!”武则天平静的道,“诚然这蓝田秘码是很精妙,但当今朝廷举人用人之方略,无外乎文治武功与道德文章。如今仅凭一套秘密就破格重用于薛绍,臣妾唯恐……仍是有人不服!”

薛绍心中冷笑了一声,听这口气,你是想要继xù

考我?

“那依皇后之意呢?”李治平静的问道。

武则天寻思了片刻,微然一笑道:“陛下,既然今日在场没有外人,不妨就将话给摊开了说。陛下要授予薛绍任何官职,臣妾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如果陛下要将薛绍择为太平的驸马,臣妾就不得不多多的考较他的为人品德与文才武略了!毕竟,太平是臣妾一手亲自带大的宝贝女儿,也是大唐天下最为高贵的公主。陛下以为,臣妾的想法是否妥当?”

“妥当。”李治点点头,“我们两个只有太平这一个宝贝女儿,当然不能随便就嫁了!”

太平公主的脸一下就红了,低下了头去。毕竟,这是第一次当众将话说破。

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武则天好深的心机,她这摆明是在上纲上线了,想要借用‘选驸马’的名义来对我进行多重标准的严苛要求。这一名目,就连皇帝李治也提不出什么异议——接下来,她恐怕是要借题发挥对我进行一番“严考”了!

“既然陛下也认为妥当,那么择日不如撞日,臣妾今日就好生考一考薛绍,就当是禁中对策!”武则天一转眸看向薛绍,平静的道,“薛绍,你可敢应策?”

禁中对策?

薛绍眉头一拧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正拜,“臣,应策!”

科举取仕算什么,禁中对策才是天下最“高等”的考试!关键是,禁中对策及第了是能升官的!当初十几岁的王勃被召入禁中对策及高第,就被授予七品散朝郎!——眼下我的这场禁中对策就像是一场豪赌,赢了能升官,输了当然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很好。”武则天点了点头深看了薛绍两眼,说道,“那一日本宫召见于你,记得你曾说过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你说你想从戎?”

“是。”

武则天不带褒贬的略微一笑,“难道你的毕生志向,只是做一介徒逞匹夫之勇的武夫?”

“不是!”

“好。”武则天仰起脸来斜睨着薛绍,“那今日就当着我们三人之面,说一说你的志向!”

薛绍抱了一下拳,正色道:“臣的志向是——出将入相,护国安邦!”

“有志气!”李治脱口而赞。

太平公主芳心如鹿,眉飞色舞!……自古美人爱英雄,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横扫千军风靡万千的英雄人物?

只有武则天仍是不冷不热的微笑,不为所动,淡淡的道:“出将入相?很好。现在,你就分别以将军在外征战与宰相上朝面圣为命题,半炷香的时间之内,各作出一首诗来!”

“啊?”李治父女同时发出了低低的惊愕之声,这!……这也太突然、太苛刻了吧!

薛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黑山老妖,果然够黑!你不如也让我作个《七步诗》算了!

“母后,这也太难了……”太平公主怯怯的小声道。

武则天脸一板回头瞪了太平公主一眼,“我也是为你好!难道你想嫁一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么?”

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不敢多言了,万般担忧的看着薛绍。

李治的心里也紧了一紧,考较蓝田秘码,朕知dào

薛绍没有问题!万没想到皇后居然提出如此苛刻的考题……薛绍,朕虽是有心偏袒于你、有心成全你与太平,但君无戏言话已经抛在了前面,现在是由皇后来考验未来驸马!

眼下,你只能是靠自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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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醉翁之意

武则天好整以暇的看着薛绍,轻轻的挥了挥手,“太平,取纸笔给他吧!”

“是……”太平公主悻悻的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从一旁的御案之上拿了文房四宝递到薛绍身前的矮几上,神色之间满是担忧,甚至是惊怕!

眼下武则天的用意,在场三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一场考试如果薛绍通过不了,别说是得予重用,就是和太平公主的婚事恐怕也要告吹了。天后是太平公主的母亲,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给太平公主选择一个有才学的驸马!

太平公主放下砚台时,手都有些抖。

“上品端砚,难得一见。”薛绍对着太平公主微然一笑,莫慌!

太平公主的芳心扑通通一阵乱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如果你早有诗文传世或是打过仗、当过宰相我还能有点信心。偏偏很多人都说你一向不治家学不事孔儒,你也从来没有打过仗、更没有当过宰相。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作出这样两首风格迥异的诗作,也太不可能了吧!

李治呵呵的笑,“沉得住气,还挺识货!——薛绍,你的诗作若能让朕满yì

,朕就赐你一台御用端砚!”

“谢陛下!”

太平公主满怀忐忑的坐了回去,薛绍执笔开写。

一边写,薛绍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哼,这回真是怨不得我了,都是黑山老妖给逼的!

于是,一首卢纶的《塞下曲》提前半个世纪问世了——“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稜中。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写完,搁笔,薛绍吹了吹墨汁将诗作献上。

太平公主一家三口凑在了一起细细观摩,同时惊呆了!

“好个大雪满弓刀,朕喜欢!好!——薛绍,朕赐你御品端砚一台!”李治爽朗的哈哈大笑,诚然是有出于对这首边塞诗作的欢喜之意,更多的是觉得长脸!——朕的外甥,没给朕丢脸哪!

“谢陛下隆恩!”薛绍拱手而拜。

端砚问世于大唐,流传千年下来已是中国四大名砚之首,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千金难求的至宝,后世的收藏家更是趋之若鹜。如果是皇族御用的端砚,就更是价值不菲了!

所以,皇帝李治的这一笔随口赏赐看似不起眼,实则堪比绢帛百匹!

“莫非他早有腹稿?”武则天狐疑的皱了皱眉头,说道,“薛绍,你这首塞下曲之中都有哪些典故?”

薛绍拱了拱手,微笑答道:“回天后娘娘话,臣还没有带过兵、没有打过仗,因此只能从根据一些传说来加以发挥。微臣诗中的典故,是大汉飞将军李广夜半射虎与边疆杀敌!”

“好,非常好!”李治赞不绝口。

“好棒!薛郎好棒!!”太平公主拍着手几乎是在欢呼雀跃,“父皇,母后,这首诗作就交给儿臣来保留吧?儿臣要将它收编到朝廷诗集之中!”

薛绍的头上差点冒出了几条黑线……这不好吧?!

武则天顺手就将诗文纸笺递给了太平公主,淡淡道:“薛绍,想不到你确有几分诗文才气与豪气干云的名将风雅。现在,我命你另写一首叙说边关将士征战之苦的诗作来!”

太平公主差点就跳了起来,母后你怎能这样过份苛责,明明说好的只是每样一首嘛,怎的又临时加题?

李治也皱了下眉头略显不愉的瞟了武则天一眼,过分!

“陛下,臣妾自有道理。”武则天显然是看出了李治的不快,拱手而道。

李治知dào

她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怀疑薛绍早前就将这样的一首诗背在了心中,仍是不相信此诗是薛绍所作!

“薛绍,你意下如何?”李治有些担忧的问,可不能真的让皇后把薛绍给“考死”了!如果他拒绝,朕就帮腔说项!

薛绍仍是微然一笑,拱手拜了一拜,“天后有命,臣自当遵从!”

说罢,执起笔来!

太平公主一家三口,在同一瞬间整齐划一的扬起了眉梢——你还真敢?!

刷刷刷,薛绍笔下不停,一边写一边在心里哭笑不得,难道就从今天开始,大唐的天空之下将要多了一个名叫薛绍的大诗人?

于是,陈陶的《陇西行》也提前了一百多年,光荣现世了——“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搁笔,吹墨,薛绍将诗作献上。

这一下,太平公主一家三口全都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不要!”太平公主突然叫了起来,“我不要薛郎从戎!”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李治抚髯悠然长叹,“可怜、可叹!壮哉、悲哉!”

武则天睁大了眼睛一字一字的盯着诗作在看,几乎没有功夫去理会薛绍了,只是随意的摆了一下手,“还有一首,你继xù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好句,好句啊!!”

薛绍无可奈何的摇头笑了一笑,心中纠结不已……看来今天是要将剽窃进行到底了!下一首什么题目来着?哦,出将入相,说宰相上朝的!

薛绍提笔,却迟迟没有下笔……这首诗,恐怕是万千诗作当中我熟悉的了。因为打从我与安小柔认识开始,她就最喜欢这首诗。学生时代她就喜欢将这首诗写在课本上,写得到处都是;后来的许多年里,她更是时常挂在嘴边!

我就是忘记了自己的姓名,恐怕也不会忘记了这首诗!

王维的那一首《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写完后,薛绍双眉轻拧久久的凝视这首诗,诗题被他直接改作了《早朝大明宫》。

这首诗本就是描述朝臣上朝时的情景,“绛帻鸡人”是指清晨之时站在皇城门楼上发声传令的门吏,仙掌即是帝王出行时打在身后的障扇,‘须裁五色诏’意指大臣为帝王拟定诏书,其他另有许多细节写实与典故提及……但这一句“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却是对大唐盛世最辉煌的写照,大气恢宏壮气磅礴,当为千古之绝唱,流芳之万年!!

薛绍突然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一种敬畏之心,对这首诗作的敬畏,对王维之才情的敬畏,对眼下这段大唐历史的敬畏!

一时出神,薛绍犹豫了片刻没有将诗作献上。

“薛郎,你可是写完了?快呈上来呀!”太平公主催促道。看得出来,有了前面的两首诗,她对薛绍的第三首已是充满了信心!

薛绍只好将诗作献了上去,如释重负的想道……这下该完了吧?

太平公主一家三口挤作了一团争抢着看这首诗,李治看完放声哈哈的大笑,“皇后,如何?朕的外甥,如何!”

李治的兴奋与自豪之情,完全溢于言表丝毫不掩饰!

武则天哪能不知dào

皇帝是何用意——分明就是在说,朕的外甥比起你的侄儿来怎么样?

武则天着实有些惊叹于薛绍的文才,脸也的确有点火辣辣的……在我的侄儿当中,武三思或许能作出两三句子,但跟薛绍比起来可就真是差远了。武承嗣?他能把别人的诗给读顺就不错了!让他去做秘书监就是想让他借机多读几本书,但是,他非但没有读书反而还玩忽职守!……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们若是多有一些真才实学,我何至于今日在陛下面前如此的理亏辞穷?

“太好了,这首诗真是太好了!”太平公主兴奋不已的叫道,“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父皇、母后,这难道不就是万国来朝、天下四海都匍匐在二圣脚下的辉煌情景?真是气壮山河,动人肺腑!儿臣一定要将这首诗作收入朝廷诗集之中,让它传扬天下、流芳后世!”

薛绍真想一巴掌拍到额头上,又来了!

“安静。”武则天沉声道:“你身为公主竟然如此狂喜无状,成何体统?”

“是……”太平公主这才收敛下来,小心翼翼的折好了三首诗笺,漂亮的脸蛋儿上泛起一片红光,既自豪又安心——薛郎这下算是通过母后的考试了吧!

“诗,倒是做得不错。”武则天仍是平静,淡淡的道,“但你既然志在从戎,可曾读过兵法书籍?”

还来?李治和太平公主同时愣了。

薛绍也是心中和头皮一起发紧——没完没了?

“嗯?”武则天发出了一个稍重的鼻间。

“臣……略懂一二!”薛绍只能如此回答,谁知dào

黑山老妖又要耍什么花样,不能将话说得太满!

“念在你并没有真zhèng

从过军更没有上过战场,我不会考得太过分。”武则天神mì

的微然一笑,“如你所知,本宫也从来没有从过军上过战场。那么我们纸上谈兵!”

薛绍苦笑的拱手,“还请天后娘娘出题!”

李治频频给武则天递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武则天全当是没有看到了,平声静气的问道:“薛绍你听着,如果我军以众击寡,大体的作战方略该是怎样?反之如果以寡敌众,又该如何谋划?”

李治和太平公主父女俩面面相觑,如果考些诗文,大家都还能做个鉴赏评判。考兵法这鬼东西……除非《孙子兵法》等类似的兵书当中有原样的论述,否则,薛绍该要怎么答才算是合了天后的心意,才算是答对了?

“母后,你这问题也太刁钻了……”太平公主实在忍不住了,撇着嘴儿忿忿的道,言下之意就算是当驸马也不用考兵法吧?这也太离谱了!

“你懂什么!”武则天没好气的斥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淡淡看着薛绍,“薛绍,回答本宫的问题。”

“是……”薛绍拱手应了一诺,心里却有点犹豫。

问题本身,并不难。

首先,这两日薛绍誊写的《六军镜》当中就有原封原样的答案;而且,薛绍是来自于21世纪的大学生,平常看电影电视与小说都见识了无数类似的战例;而且他还是现代军事思想武装起来的职业军人,如果连这基本的作战原理都不懂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但薛绍分明感觉到,黑山老妖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她又给我挖了什么坑,等着我去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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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二圣暗战

看到薛绍在犹豫未答,太平公主与李治都暗暗心焦替薛绍捏了一把冷汗。太平公主藏在武则天的身后,悄悄的拿手指勾住李治散落在一旁的衣袍轻轻的扯了一扯,苦着脸哀求李治帮忙解围。

“对了,正好薛绍也在这里,朕有些话要讲。”李治开腔说话了,“反正也没有外人,朕就直说了——这一次太平闹出的事情,已然伤及皇家声誉,在民间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太平,薛绍,你二人今后务必多加收敛,沉稳做人谨慎处事。今后如果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朕决不轻饶!”

“微臣遵命!”薛绍拱手而拜。

太平公主也走到了堂中跪倒在薛绍的身旁,“儿臣知错!儿臣今后必然不敢再犯!”

李治的语调可谓威厉,但弦外之音其实是已经宽宥太平公主与薛绍“无罪”了。他最后那一句话当中的“今后如果再有”这些字眼,当真是用足了春秋笔法在武则天的面前玩起了文字游戏。

皇帝金口已开,武则天自然是无话可说。而且她还有点郁闷……我还在考薛绍呢,陛下为何要横插一笔岔开了话题?

李治突然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太平固然是犯下了大错,但她毕竟年幼懵懂不愔人心之险恶,冲动之下才有失格之举。想那背后挑唆推波助澜之人,才是真zhèng

的包藏祸心恶毒下作!皇后,你务必要派得力之人将那背后的歹人纠查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狗胆包天敢于构陷公主、祸及皇家声誉!”

“是,陛下!”武则天拱手应了诺,同时心里猛然一紧!听陛下这口气他肯定早就清楚背后之人是武承嗣了!……都是那不争气的东西若来的祸事!现在把柄都直接握在了陛下手中,别说是让太平改嫁武家,能让不争气的东西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构陷公主、诋毁皇家,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十恶不赦之罪!

太平公主乖乖的跪在地上没敢起身,却悄悄的侧过脸儿来对薛绍暗抛魅眼并在贼兮兮的悄悄怪笑,那表情仿佛是在说——我父皇很给力吧?!

薛绍表情淡然的颌首坐着,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心中说道:没想到二圣之间也会这样暗斗较劲!真是高手过招,虽然不见刀光剑影却是杀机四伏,片刻间管叫高官落马、人头落地!

“朕久疏朝政身体也一直不见大的好转,朝中大小的事情还是要继xù

劳烦皇后多加操持。太平的这件事情需得稳妥处理,今后也要防微杜渐。”李治平声静气的耍起了官腔做为结束语,直接把大包袱与选择权都交给了武则天。

“是,陛下。”武则天拱手应了诺,感觉不好再对薛绍逼考下去了。陛下摆明了是要袒护薛绍、极立促成他与太平在一起。我若对薛绍咄咄相逼,陛下该就要拿武承嗣开刀了!

薛绍飞快的瞟了武则天一眼读她脸上的微表情,显然她此刻颇为愠恼与纠结!薛绍心想,如果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当然可以免祸甚至还有可能加官,但难说会不会让武则天从此对我心生忌恨——陛下为了保我,竟然威胁了她、都用潜台词扬言要去灭掉武承嗣了!

李治是皇帝,看起来是一条不错的粗大腿;但他身体这么差显然是没多久好活了。他一死,武则天就将摆脱最大的一层束缚,从此真zhèng

独断乾坤!

赢大势者才是真赢家,绝不能在这种时候与武则天结下仇隙!

看来黑山老妖挖的这个坑,还是要跳的!

于是,薛绍主动拱手道:“陛下,天后,微臣可以回答天后娘娘方才所提的问题了么?”

“哦?”这一下,李治与武则天同时惊讶了一声。

太平公主愕然的坐直了身体,转过头来惊异的瞪着薛绍……薛郎你疯了吧?我父皇都这样保你了,你已经不用再应答了!难道你还嫌我母后对你的刁难不够?

李治和武则天夫妻两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玩味起来,李治是尴尬的苦笑,武则天则是抿然而笑,那表情仿佛是在说:陛下你看,这愣小子不领你的情!

“你……答吧!”李治拍了一下大腿,看那神情,倒是想将这一巴掌拍到薛绍的脑壳顶上。

“是。”薛绍拱手拜了一拜,朗朗的答道,“天后娘娘所问的是,以众击寡与以寡敌众,该要如何用兵?微臣也曾略读兵书,记得兵法有云‘用众则进止,用寡则务隘’。”

李治惊讶的睁圆了眼睛把头往前伸了一伸,好奇的盯着薛绍,“爱卿不如详解?”

就这一个“爱卿”的称呼,武则天与太平公主都分明感觉,皇帝对薛绍又多了几分亲近与赞赏。

武则天也面露一丝惊愕,他还真是答出来了?

“是,陛下。”薛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臣未尝带兵,只能是从兵书当中领略用兵之法,只配纸上谈兵。臣记得《司马法-用众》第五篇当中所记‘用众进止’,意思是如果我众敌寡,首先要注意地理环境,不可以在险阻的地方作战,要在平易宽广之地作战。此外,做为将领必须对麾下的军队指挥自如,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因时制宜的对敌军展开包围歼击或掩杀追击或适时休战穷寇不追。一切收发在于为将者一心一念之间!”

“好。”李治点头而赞,略显阴晦的眼神之中闪出一道惊艳的亮光,再道,“那用寡则务隘呢?”

“陛下,用寡则务隘就是反‘用众’之道而行之。”薛绍拱手而道,“如果敌众我寡,则更加要注意地理环境,千万不可以与敌军在平易宽广之地正面交锋,要选取那些深山草丛或是地势险要的关隘与之对抗,另要利用天时尽量在黄昏黑夜或是大雪大雾这种时候,用伏兵、奇兵、截道、断粮这样的诡战之法,与数倍于我的敌军周旋并寄望于取胜!”

“哈哈!说得好!”

李治抚髯大笑,“虽是纸上谈兵,也足以见得爱卿确有真才实学、懂得灵活变通!……皇后,这秘码考了、诗文考了再加上兵法都考了,你还想再考点别的什么吗?”

“陛下,臣妾不用再考了。”武则天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说道,“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臣妾实在不敢相信名扬关内的蓝田公子薛绍,竟有如此惊艳的才华!臣妾恭贺陛下,今日收获此等异才!”

“天后谬赞,臣不敢当。”薛绍可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黑山老妖突然夸得这么露骨,是何居心?

李治呵呵直笑,太长脸了!薛绍太争气了!

“薛绍,本宫记得曾经问过你,都读了哪些书籍。当时你答了《少阳正范》与《永徽律疏》这些名目。”武则天平静的道,“今日看来,你平常也没少读兵书嘛!说说看,你都读了哪些兵书?”

她这话一说出来,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心里同时一弹,果然出招了——直接剑指《六军镜》!

看来,是无法隐瞒了!

“臣,粗略的读过《孙子兵法》、《司马法》与……《六军镜》!”薛绍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用进则进止用寡则务隘在《六军镜》当中几乎有原句,书中对于众战与寡战都有着非常详细的战例论述,并且根据麾下兵种的不同与季节时令的差异对战争的各种影响与应变,都做出了详尽的叙述。”

“六军镜?”李治惊叹了一声,“这可是李卫公所著的兵法,朕记得它与其他的卫公著作一起,都被先皇陛下封存zài

秘书省的禁阁之中,世间绝无流传,你是如何是看到的?”

武则天也略感吃惊的皱了下眉头,才看了一夜,他居然能记得如此清楚,并且能用自己的言语将晦涩难懂的兵法灵活的转述出来,可见他是真的将书中奥义领会到了!——如此过目不忘悟性超常,还真是有点不简单!

太平公主见薛绍都“主动招认”了,知dào

今天是休想再隐瞒下去,于是慌忙抢道:“陛下,儿臣有罪!”

“你有何罪?”李治有点诧异。

“是儿臣对武承嗣用以威逼利诱,让他从秘书省当中取出了《六军镜》,然后儿臣再逼着薛郎读的这本书……他若不读,儿臣就要赐他毒酒来喝!”太平公主耷着头怯怯的小声说道,两双眼睛左右不停的在李治与武则天的脸上瞟来瞟去。

“胡闹!”李治怒喝一声,把太平公主吓了一大跳!

太平公主慌忙跪倒在地,“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臣知罪!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薛绍也只能是拜了下来。

武则天在一旁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心说,陛下现在你总该知dào

武承嗣为何要对薛绍发难了吧?都是这不懂事的太平给逼的啊!……武承嗣原本就想做驸马,陛下不同意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死了心。他这次铤而走险拿出《六军镜》无非是想在太平那里献个殷情,没想到太平却将兵书拿去便宜了薛绍,二人联合起来没少奚落与折辱武承嗣,这样的事情哪个男人能够忍得?

现在薛绍等三人都明白天后为何刻意问起“兵法”了,原来是绕着弯的在给武承嗣洗底求饶!

归根到底,这件事情是因太平公主而起,也的确是太平公主先做得不对。皇帝如果真要借机制裁了武承嗣,大有偏袒太平与薛绍之嫌,皇后与武家的人自然不能心服!

所以《六军镜》的事情一捅出来李治就感觉,他此前说的那一通“威胁将要收拾武承嗣”的话,就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父皇,儿臣愿受责罚,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父皇不要动怒,龙体要紧!”太平公主跪在地上,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听到太平公主这一哭,原本将要怒发冲冠的李治一下又心软了起来,长叹了一声连连摇头,“罢了,这些儿女家事本该是皇后职责之内的事情,朕不想再多问了。皇后,全都交给你了!朕偶感不适,回含冰殿歇息!——左右,起驾!”

“恭送陛下!”

薛绍拱手长揖,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李治沉笨蹒跚的身影,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现在我大概明白武则天是怎样“倒转阴阳”的凌驾到了李治之上,并用各种蚕食鲸吞的手段一步一步的窃取了大唐的最高权力!

或许李治并不糊涂也并非昏庸;但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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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投桃报李

李治走了,武则天暗暗的轻吁了一口气。

侧眸深看了端坐在那里的薛绍两眼,武则天的心里感觉有一点怪异,这个年轻的男子,究竟是资质愚笨不解陛下之意,还是故yì

阵前倒戈助我扳回了此局?……陛下对太平的婚事态度鲜明且强硬,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让太平嫁入武家,对我而言只是一个不太近乎实jì

的幻想。有则大喜,无则不悲。但陛下今天居然隐约是对武承嗣亮起了屠刀,看似就要下狠手来遏制武家的势力膨胀,这着实让我感觉到了一些心惊肉跳!……武承嗣可是我父亲血脉与爵位的继xù

人,是我在朝堂之上竖起的一面武家的旗帜,是我嫡系力量的中流砥柱!武承嗣构陷公主的把柄被陛下抓在了手里,只要陛下伺机发力,武家就要遭受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让我奇怪的是,薛绍不是应该最恨武承嗣么,为何到了我将要完败认输的时候,他却主动的说出了“借书”一事从而给武承嗣寻了一个开脱?

这不合理!

思忖片刻,武则天骤然眼睛一亮,莫非薛绍是在有意化干戈为玉帛?……如此,他倒是相当的识得大体!难怪太平今天态度反常,想必也是薛绍教的!

太平公主仍然跪在地上嘤嘤的哭泣,李治的勃然大怒与拂袖而去看来真是将她吓坏了。武则天走到她身边,弯腰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平,别哭了。来,和为娘坐到一起来。”

“噢……”太平公主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哭得像花猫一样,飞快的瞥了薛绍一眼就连忙别过了脸去,显然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丢人的样子。

母女俩坐到一起,太平公主偎在武则天的怀里,仍是带着哭腔幽幽的道:“母后,我真的知dào

错了!这次的事情,全是我的错,一切全都归咎于我好了!”

武则天心中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你们两个还没有成亲呢,就一个鼻孔出气了吗?真是女大不留啊!

她不置可否的轻轻拍了拍太平公主的背,“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能成天躲在为娘的怀里哭泣?后堂有一些新进贡的西域香料与扬州水粉,你去梳洗收拾一番,莫要失了一位公主的仪表与尊严。”

“是,母后。”太平公主知dào

天后这是有意支开她想和薛绍单独说些话,于是乖巧的应诺起身,深深的看了薛绍两眼,飘然而去。

薛绍至始至终平声静气的坐着,目不斜视,气定神闲。

“你还真是,临大事而有静气。”武则天突然开口道。

“微臣……其实是惶恐而不敢妄作言行。”薛绍拱手而道。

武则天的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表情玩味,“《六军镜》你背下了多少?”

“……”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片刻。

“难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武则天突然道。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薛绍懒得隐瞒了,拱手道:“臣如果特别用心,记忆力就会比一般人强一点。”

武则天不置可否,抬手对着御陛旁边的书架一指,说道,“最下一层的那个书柜阁子,你去将它打开,将里面的盒子取出来。”

“是。”薛绍不知武则天是何用意,依言照做打开了那一格书柜,从里面取出个木盒子,放到了武则天面前然后坐回原位。

武则天将那木盒子对薛绍面前轻轻的推了一推,“赐予你了。”

“天后娘娘,这是……”

“打开看了,不就知dào

?”

薛绍将木盒子搬到自己身前,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部——《六军镜》!

“天后,这……”薛绍有点意wài



武则天平声静气的道:“窃读禁书,按律你是当死之人。但陛下听闻此事之后只是责骂了太平却没有治罪于你,可见陛下并不反对你读了兵书并对你颇为偏爱。本宫也觉得你或许真是个可造之才,因此本宫今日就正式将这套兵书赐予你。从此以后,普天之下就只有你薛绍读过《六军镜》,从此《六军镜》也由你保管。如若泄露了出去,唯你是问!”

“臣,拜谢天后娘娘鸿恩!”薛绍拱手长拜,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我以德报怨的替武承嗣开脱了一回并且帮zhù

武则天扳回了一次危局,她马上就给我还了一份大人情,虽有顺手推舟之嫌,但却是让我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六军镜》!——她果然是典型的商人式行为准则,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利益互换彼此双赢!

“免礼。”武则天平静的道,“兵书是死的战争是活的,孙子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赵括纸上谈兵误军误国,你切莫学他。《六军镜》你需得用心研读,如有不懂之处可向裴行俭讨教。裴行俭是李卫公的嫡传门生,现在你继承了《六军镜》也可算是李卫公的隔代弟子便也是裴行俭的同门。裴行俭既然把你举荐给了陛下,可见他对你颇为器重与赏识,想必不会拒绝与你这个同门一起切磋兵法。”

“是。”薛绍沉声应诺,心花怒放!

同门切磋——武则天这一手真是使得漂亮!既给了我充分的理由去向裴行俭靠拢,也给了裴行俭足够的台阶来下,让他完全不用再顾忌什么门户之见、更不用顾忌外人的闲言碎语说他委曲求全的献媚于天后了!

武则天意味深长的道:“裴行俭是大唐当世第一名将,文武全才出类拔萃,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英杰,你要谦虚勤谨跟着他多学多练。如能继承裴行俭的一身才学并将其发扬光大,便不枉陛下对你的一番偏爱……也不枉费本宫斗胆违逆了祖制,破格将《六军镜》赠赐于你!”

“臣,必当竭尽全力!!”薛绍郑重应诺,心中再度一喜:武则天的前面那些话都是官腔,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她希望我能继承裴行俭的衣钵!或许,这也是二圣长期以来的政治需求,也一直是裴行俭的心病——二圣不希望裴行俭在军方一枝独秀无人继承、比肩与制衡,裴行俭自己又何尝愿意?!

“太平年幼而且从小在深宫长大,不愔人情不解世故,有时难免任性胡为。你是出身礼乐之家书香门第的成年男子,以后须得对她多加劝正与疏导。”武则天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就是“岳母”的口吻了,语气温和其中甚至透出几许亲切的味道,“这次事件,归根到底是因为太平对你的爱慕而起,草菅人命当街杀人是最不应该,以后绝对不可再犯!否则本宫可就当作是你劝正疏导不力甚至暗中怂恿参与谋划,从而连你一并责罚了!”

“臣,记下了。”薛绍颌首而答道。

武则天凝视薛绍密切留意他的神态表情,不由得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闻喜不亢闻过不卑,的确是临大事而有静气,这才是成大事之人该有的根骨与器识——薛绍,当真配得上太平!武承嗣?……哎!

“本宫,不希望再看到你们二人与武承嗣之间,再有任何的冲突。”武则天突然道,“对陛下与本宫而言,手背手心都是肉。你们岂能同室操戈?”

“是。”薛绍拱下了手,言下之意武则天终于把我认作“自己人”了吗?居然还把我这个“准驸马”放在了和太平公主、武承嗣同样的亲密位置,摆明就是在收买人心嘛!

“方才陛下说了检校太官令这个官职并不适合你,另有裴行俭举荐你去教授一些书令史学习蓝田秘码,以备他日行军之需。”武则天话锋一转,说道,“君无戏言,如此,你的检校太官令就不必做了,等着另授官职吧!”

“谢天后娘娘知遇提拔之恩!”薛绍拱手再拜,她这次没有跟我许诺具体的职位,听这口气是要让我担任“实职”,那具体就得要看有哪些职事官有空缺了!

武则天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谢我?这薛绍是挺懂事!

正在这时,一名宦官双手捧着一卷黄藤纸轴进了御书房来,“天后娘娘,陛下手敕!”

手敕是皇帝用来发布命令的书面文件一种,可以随时随事的下发,用途广泛用法也很灵活。

武则天眉宇略微一沉,从宦官手中接过黄藤纸书写的皇帝手敕看了一眼,“知dào

了。我会按陛下的意思妥善料理。”

宦官马上就告辞走了。

“太平!”武则天突然高声一唤。

“儿臣在!”太平公主马上从后门外转了进来,看来她多半是一直藏身在门外不远处了。

“你父皇下来手敕,要罚没你一百户食邑!”武则天的声音很是威厉。

“啊?”太平公主惊叫一声眼睛都瞪圆了,“我一共就三百五十户食邑,要削去我一百户?!”

“莫非你不知错、不认罚?”武则天沉声道。

“儿臣知错,儿臣认罚便是了……”太平公主撇着脸儿可怜兮兮的答道,说完就一扭头瞪向薛绍,低声的碎碎念,“都是你害的!以后我就真是个大穷人了,你得负责供我钱花!”

薛绍窘得脖子一缩,头上差点冒出一排黑线,皇帝各打五十大板而已,你就不用当着你娘的面恶意卖萌了吧?

武则天虽是装作没有听到,却也差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心中却道:既然陛下都已经大义灭亲的重罚了太平,我又岂能厚此薄彼的偏袒武承嗣让他免于惩罚?……还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宜都让薛绍这小子给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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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千牛备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薛绍才稍稍的暗吁了一口气。

太平公主仍在那里郁闷的碎碎念,“我是穷人了,呜呜,我是穷人了!……一会儿是歪脖子公主,一会儿又变成大穷人,至从遇上你我就没摊上好事!薛绍你这个扫把星,你赔我食邑来!”

薛绍咧了咧牙根本无语以对,卖萌适可而止行吗?

武则天终于是没忍住笑了两声,“太平,不可胡言!”

“娘,我不开心!我不开心!”

李治不在武则天又笑了,太平公主便使出了拿手的绝活儿——撒娇耍宝。

她噘着嘴儿一摇三晃的跺着脚,凑到了武则天身边,小手儿一伸,“我想看看父皇的手敕!”

“难道我还会骗你吗?”武则天忍俊不禁的将李治的手敕给了她。

薛绍不禁赧然而笑,太平公主的耍宝卖萌之水准绝对是大师级的,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大唐律法明文规定,公主食邑“实封”不得超过三百五十户,二圣对太平公主的宠遇从她一出生就开始,所以她所受的封邑很早就已经达到了极致。

严格来说太平公主所受的三百五十户食邑只能称之为“汤沐邑”,因为她只能抽取赋税、征用劳役,没有真zhèng

的户民管理权与生杀之大权——大唐境内可不容许诸候国的出现!

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的大唐帝国为了保证国家户口已经极少“实封”食邑,一般都是折算成禄俸来发放。太平公主的三百五十户食邑是她主要的收入来源,更是她这个帝国大公主的招牌与颜面,这一下就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她是有足够的理由伤心又郁闷。

但是,以太平公主的敏锐与聪明哪能想不到,她父皇之所以雷霆大怒的拂袖而去,其实不是因为有人看了《六军镜》,否则武则天无论如何不敢再把《六军镜》正式赐予薛绍;李治也不是真要把怒火撒向自己的女儿——当爹的教xùn

女儿还用得着拐着弯的“补发手敕”背着来吗?

李治真zhèng

的目的,是要杀鸡儆猴——震摄武承嗣、震摄武则天从而震摄整个武家!

他之所以用上了“补发手敕”这种手段,无非是因为“面斥不雅”,顾着武则天的面子没有当众发作罢了!

没有哪个帝王会真会甘心让出手中的权力而去做一个傀儡。这些年来武则天的势力不断壮大,如果说李治完全心安理得,那绝对是骗人的鬼话。只不过以往武则天还只是一个孤家寡人,李治可不是穿越者,他当然不会知dào

不久的未来会出现中华历史上的唯一女皇!在他看来,自己的皇后再如何得势,也终究只是一个成不了大事的“妇人”、只能是一辈子替李家服wù



可是最近几年武则天陆续把她娘家的人一个个的拉到了身边,无论良莠尽皆授以高官厚禄予以提拔重用,朝臣仕人颇有微辞,李治的心里肯定也不是那么痛快和安稳。因此,与其说李治这份手敕削的是太平公主的食邑,还不如说对武家势力的一个震摄与弹压!武则天这么精明的人又和李治做了三十年夫妻彼此知根知底,她肯定知dào

该要怎么做,才能平息皇帝李治心里的那一股邪火。

所以,太平公主分明是在恶意卖萌,她表现得越委屈越受伤,武则天估计就会把武承嗣罚得越狠!——并且,这已经完全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了,都怪不到别的人头上!

薛绍分明注意到,太平公主看完了手敕脸上飞闪而过一抹狡黠与惊喜的暗笑,但马上嘴儿一撇眉毛也拱成了一个标准的“八”字,哭丧着脸十分郁闷的哼道:“我不干啦!难不成是拿我的百户食邑,去换了薛绍的一个六品职事官吗?”

薛绍略微一怔,什么意思?

“这是两码事,你休要胡说!”武则天看了薛绍一眼把手敕拿了回来,说道,“本朝早有成例,凡仕人召入禁中与帝王‘对策及第’者,可因才授官。今日陛下与本宫一同考了薛绍许多场次无一不是出众卓绝,可判他及了高第。他得到这个六品职事官,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与才学,与你的食邑有何相干?”

六品职事官?

薛绍心中暗自一喜,不错嘛,未来岳父并没有因为我的“临阵倒戈”而忌恨我,他应该是看出了我也是迫于无奈;他肯定也不希望我和太平公主,真的与天后及整个武家交恶结仇!……这个病体沉重看似黯弱的大唐皇帝,其实心里就像明镜一样嘛!

“我不管!反正我就知dào

,我被削了食邑而扫把星却要被加官!”太平公主忿忿然的碎碎念,拽着武则天宽大的皇后冕服大袖,摇来摇去。

“那你待怎样?”武则天仿佛也和薛绍一样,被恶意卖萌的太平公主弄得有点无可奈何了。

“哼哼,扫把星!”太平公主不怀好意的瞥着薛绍,忿忿道,“上次打歪我脖子,便宜他得了个七品太官令;这次拿了我一百户食邑,才官加一品!……母后,你的宝贝女儿的食邑和颜面就那么不值钱吗?”

这下武则天和薛绍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明贬暗褒,太平公主这分明就是在讨价还价嘛!

“这话你去跟你父皇说!”武则天很是无语的甩了一下手臂将袖子挣脱掉了,正襟危坐。

“不嘛、我不嘛!”太平公主这回是双手拽住了武则天的宽袍大袖,笑嘻嘻的伸出一个巴掌来反复的摇晃,“五品?五品怎么样?——五品通贵,这才配得上薛绍的身份嘛!”

“君、无、戏、言!!”武则天一字一顿的沉声道。

“好嘛,六品就六品……那我想想,六品京官当中有哪些是特别威风、特别气派的!”太平公主飞快的转着眼珠子,陷入了天马行空的思考。

武则天简直都要哭笑不得了,“威风?气派?……薛绍具体所授何职,还须得本宫与宰相及吏部要员商议了,根据职位的空缺才能决定下来!”

薛绍实在忍不住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太平公主,你以为这朝廷的官职是摆在菜市场的猪肉白菜和生猛海鲜吗,还可以任由你来挑三捡四?

“哈哈,我知dào

了!”太平公主突然欣喜的大笑,“母后,我知dào

有一个六品官职非但一定有空缺,还特别的适合薛绍的身份!”

武则天与薛绍同时拧了一下眉头,“什么官职?”

“千牛备身!”

听她这么一说,武则天深以为然的眼睛一亮,薛绍也心中一喜——她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情!

“千牛”一词来源于《庄子》,说庖丁解牛数量过千而刀刃仍像是新磨出来的一样。依此典故,帝王有了一种防身的御刀叫做“千牛刀”。而千牛备身,就是执掌千牛御刀贴身保护皇帝的特殊武官。

大唐的千牛备身就像是现在的“中南海保镖”,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担任的。首先得是三品以上文武大员或四品清官的恩荫后人,出身四品浊官家庭的都不行,这就意味着千牛备身的成员一定是政治过硬、出身高贵、从小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

其次,千牛备身的外貌光是端正都不行,非得是要达到了“英俊”的程度、体形必须高大匀称,还只能是年轻人。这很容易理解,经常要陪伴帝王出入各种场合的贴身保镖,丑八怪和老头儿怎么行?

再者,武艺身手一定要够好,做为皇帝的保镖,这一点是最起码的!

所以,千牛备身虽然只是六品武官,但因为是在皇帝身边当差、当选的条件又如此苛刻,它是个不被列入“浊官”的异类。时下的王公宰相们都希望自己的子侄能够以千牛备身来起家,这非但是莫大的荣耀,很大程度上也意味着将来前途无量——能让帝王安心托付生命的心腹保镖、各方面素质又相当出众的年轻人,当然远比一般人要更容易辉煌腾达!

“千牛备身……”武则天意味深长的吟哦这个词,问道,“薛绍,你可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知dào

、知dào

!”太平公主连忙抢着替薛绍回答,还不停的给薛绍挤眉弄眼,示意他一定要积极争取。

“你收声,没问你!”武则天没好气的道。

“臣知dào

。”薛绍平声静气的拱手道:“千牛备身,是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

“本朝在龙朔年间将原来的左右千牛府改为左右奉宸卫,每卫各设正六品千牛备身十二名,持千牛御刀做为陛下的贴身近卫;另有六品‘备身左右’十二名,守备御前戒备朝班;再有备身卫士一百名、主仗卫士一百五十名。”武则天说道,“千牛备身直接牵系天子安危,虽然只是六品武官,但却是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方可担任——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薛绍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的沉气道,“能!”

太平公主顿时眉飞色舞拍起了手,小声道:“薛郎出身高贵英俊潇洒,文武全才卓尔不凡,天底下没人能比薛郎更适合担任千牛备身!”

薛绍的额头上再次黑线直冒……你这幕后推手也干得太露骨、太现形了吧?

武则天着实无语的赧然而笑,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信心百倍,本宫会慎重考lǜ

的。”

“谢天后娘娘!”薛绍拱手拜谢。

太平公主欣喜的跑到了薛绍的身边,郑重其事的对着武则天来了个稽首大拜,“皇儿拜谢母后!……如若薛郎能够得授千牛备身的官职,皇儿的百户食邑也就失得不冤啦!求母后一定要成全!皇儿给母后行大礼啦!”

武则天摇头直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你们退下吧,去将婉儿及内侍人等唤来。”武则天拂了一下袖子,深看了薛绍两眼,说道:“薛绍,莫让本宫失望了!”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薛绍拱手正拜。

“本宫,拭目以待!”武则天满yì

的了点了点头,“去吧!”

薛绍没有露骨的说“孝忠天后”,武则天则说了一句“拭目以待”,这一问一答都是模棱两可,但都心照不宣!

“母后,我们走啦!”

太平公主欣喜不已的跳了起来,拉着薛绍的袖子就往外跑,“快来、快来!我有一万句话要与你说!……御赐端砚和书籍就让朱八戒来给你搬,你快跟我走嘛!”

“咦,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走得比我还要慢?!”.

【题外话:历史上,到了龙神年间武则天下台、李显复辟李唐王朝之后,才将左右奉宸卫改名为“左右千牛卫”。大家熟知的《神探狄仁杰》里面杜撰的奥特曼一样的“李元芳”同学官拜“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显然是错误滴。当然了,那只是“娱乐为上”的电视剧。历史上倒真有一个叫李元方的人,那是李世民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大唐的王爷!……然后,本书招募几个“千牛备身”与“备身左右”的高级龙套,典型的贵族猛男高帅富啊,有兴趣的同学在书评区的置顶贴子里来报名吧!^_^另外,红票与收藏大家不要忘记啊!^_^】

第102章 指天发誓

太平公主与薛绍前拉后拽的走出御书房,上官婉儿与朱八戒以及一群宫女内侍们看到他们这样,全都愕然!

上官婉儿是长长的吁出一口久久压抑在胸中的闷气:原本我还深为担忧怕你们闯不过此劫,现在看来我大可放心了!……我与薛公子默契投缘,却与武承嗣左右看不对眼——太平公主和薛公子联姻,怎么也好过武承嗣来做驸马啊!

“婉儿,天后叫你去伺候。”太平公主在上官婉儿身边停了一下,神mì

的扬了扬眉毛,“待事情罢了,你来找我。”

“是,殿下。”上官婉儿微笑应诺。

薛绍对她点头微笑了一下,以示感激。在这一次的事件当中,上官婉儿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帮zhù

我来对付武承嗣,但她的那些“春秋笔法”在暗中起到的推波助澜的巨大作用,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这就是宰相房门七品官的厉害之处,薛绍与太平公主,都意识到了上官婉儿的重yào

性。

“婉儿告辞。”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微然一笑,颌首施礼。

薛绍与上官婉儿同时微笑的点了点头。三人之间心照不宣,就像是一个默契的“小型联盟”。

“薛郎,来!”太平公主拉着薛绍又要跑。

“去哪里?”薛绍拽着太平公主的手怕她摔倒,“龙尾道陡峭,你小心一点。”

“快一点嘛!快走!你一个大男人,莫非还怕我吃了你?”

薛绍被太平公主连拉带拽的拉到了皇宫南衙的殿中省,直奔尚衣局。

“来这里做什么?”薛绍挺好奇。殿中省尚衣局,是专门给皇族和朝廷官员定作各种服装的。

“当然是给你量身裁衣呀!”太平公主乐兮兮的笑道,“你可知千牛备身的官服与武弁军服有多漂亮?你可知我最喜欢的就是千牛备身的武弁军服?你可知我父皇与母后看到我定制的一套千牛备身的武弁军服,然后就……呃!”

太平公主说到这里突然一下打住,瞪圆眼睛捂着嘴,一副“说漏了嘴”的表情。

“怎么样?”薛绍笑问道。

“不许笑!”太平公主很羞愤。

“说嘛!”薛绍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分享一下!”

“不说!”太平公主嘟起嘴,翻白眼。

“你若不说,我便走了。”薛绍一提脚。

“别……我说!”太平公主急忙将薛绍一把扯住,笑嘻嘻的低声道,“那先说好,你可别传出去?”

“那当然。”薛绍笑道,“我的口风一向最紧了。”

“那好吧,我告sù

你!”太平公主的脸蛋儿红了一红,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早些时候我叫尚衣局的人,给我定制了一套千牛备身的武弁军服,我就成天穿着它到处招摇,还跳舞给我父皇与母后来看。我父皇与母后见到了就说,你一个公主为何要定制一套武弁军服呢?我就回答说……等我有了驸马,就将千牛备身的武弁军服赐予驸马吧,我最喜欢英武的男儿穿上这种衣服了!”

“哈哈!”薛绍大笑,“然后二圣就知dào

你春心萌动,开始给你择选驸马了?”

“好讨厌!都说了不许笑!”

“好,我不笑!——哈哈哈!”

“不许笑!不许笑!……再笑我就生气了!”

……

既然是公主大驾光临,尚衣局最大的宫官尚衣奉御亲自来接待了。太平公主叫他派来了尚衣局最好的几个裁缝给薛绍量了身材尺寸,反复叮嘱说,务必要用最好的布料、最好的刺绣来做薛绍的千牛备身的朝服与武弁军服。顺便,就还给薛绍多做了几套春秋常服。

这时薛绍才知dào

,原来太平公主还有“服装设计”的小嗜好。她虽然从来没有亲手动过针线,但是眼界够高欣赏水平在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顶尖拔萃,许多宫中命妇都穿着她亲手设计的宫廷盛装,并引以为傲。

按律来说千牛备身官职六品,当穿绿色官袍。但是太平公主给它们加了许多精美的花钿刺绣,使得千牛备身的官服与军服华美异常千瑰宝丽。

十六七岁的太平公主显然是典型的“外貌”党,喜欢帅哥追求华美是在情理之中。

偏偏太平公主的这些服装改进,还就成了千牛备身的服装定制。若是年轻英俊的美男子把这服装往身上一穿,俨然就是一个大唐朝代的“时尚先锋”!

由此,千牛备身就像是皇宫里的一道男色风景,那叫一个养眼!走出了皇宫也是一块顶级的金字招牌,人们隔得老远就能认得出来——呶,那就是皇帝陛下的贴身卫士,千牛备身!

在王公宰相与达官显贵们看来,千牛备身是他们的子侄后辈的最佳出身;而在一般的仕人子民们看来,那简直就是时尚与帅哥的代名词!

“薛郎,你简直太适合千牛备身的服饰了,哈哈!”太平公主颇为自豪而且欢喜异常,不顾形象的大笑。

“朝廷还没有正式任命,殿下就带我来定制官服,这也太高调了吧!”薛绍的额头之上黑线直冒,时尚先锋?招摇过市?这不是我一惯的风格啊!

“相信我,这个任命一定会很快下达的!”太平公主无比自信,把薛绍拉到了一边悄悄的小声道,“父皇都削了我一百户食邑了,如果母后和那些宰相尚书还不封你这个官职,那除非是……”

那除非是他们想和皇帝撕破脸?

薛绍知dào

她的潜台词,只是微微的点头笑了笑,“好了,不必说了。”

“薛郎,我好开心!”太平公主的脸蛋儿红朴朴的,仰起头来眼睛湛湛发亮的看着薛绍,柔声道:“我们今天喝两杯酒,庆祝一下好吗?”

庆祝?

薛绍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的病还没有好吗?”太平公主轻声道:“不喝酒也没关系,我们以茶代酒便可!”

“不是。”薛绍面带微笑的,轻声道:“你难道忘了在这次事件当中,有一个人死了?不去祭奠也就罢了,如果还庆祝,岂是良善厚道之举?”

“……”太平公主顿时愕然,欣喜的表情也了黯淡了几分,幽幽的道:“归根到底,你还是要怪我……你当真很喜欢张窈窕吗?”

“没有。如果我当真喜欢她,就不会将她从府里赶出去了。”薛绍淡然道,“只不过一夜夫妻百日恩,张窈窕主动垂青于我,对我只有付出也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现在她死了,我却升了官……我这个六品官职,还真像是张窈窕的一条性命换来的!”

“你千万别这么说。”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你的六品官职是‘禁中对策及高第’,皇帝陛下亲手下敕封授的。我与天后都曾亲眼见证。”

薛绍轻叹了一声点点头,“那终归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太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是我做得不对……现在,你想要我怎么弥补?”

“不用你弥补。”薛绍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也弥补不了张窈窕什么了。我只想,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

“让她,入土为安!”薛绍转头看着太平公主,“你同意吗?”

“甚好。”太平公主面带愧色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但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办吧!……改日若有机会,我再到她坟前烧一炷香。”

封建礼制,君不祭臣、夫不祭妻。

大臣死了,皇族尚且不用去吊唁和祭奠,太平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难得。

“殿下,烧不烧那一炷香,都不打紧。”薛绍微微拧眉,凝视着太平公主,“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第二个张窈窕。”

“我指天发誓!”太平公主指天竖起二指,正色道:“保证,绝不再有!”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吁出,点了点头,“如此,才真是善莫大蔫!”

……

太平公主不再坚持饮宴,薛绍将御赐端砚与《六军镜》挎上马鞍,骑着威龙回了家里。

他刚刚下马还没有进门,府里的仆僮就惊喜的大叫,“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薛绍斥了一声将马缰交给仆僮,迎面就看到月奴飞奔而来,在她身后不远处则是跟着李仙缘与虞红叶。

虞红叶也来了?

“公子,你、你……没事吧?”月奴跑上前来,瞪大眼睛惶恐不安的看着薛绍。

“月奴,习武之人胆大心细,你怎能如此慌张?”

“月奴知错!”月奴咬了咬嘴唇,眼神无比的热切似有千言万语,轻声道:“月奴实在是太担心公子了,因此言语莽撞行为失据,还请公子恕罪!”

“我很好,不必担心。”薛绍微然一笑,指了指马鞍,“去将马鞍上的东西取下来,小心搬到我的书房去,务必谨慎保管!”

“是,公子!”月奴心头的一颗大石总算落地,欣然一笑长吁了一口气,方才还闷闷不乐萎靡不振的现在仿佛就有了一身的力qì

,袖管一撸就忙活去了。

“薛兄,情况如何?”李仙缘上前来问道。

虞红叶落后李仙缘一步,对薛绍微笑的拱了下手没有说话,十分低调的守着一个商人的身份。

薛绍没有回答李仙缘,对虞红叶微笑道:“虞姑娘怎么来了?”

“市井之中谣言蜚起,红叶担心公子安危,因此特意来看望公子。”虞红叶拱手道,“如今看到公子无恙,红叶也就安心了。”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这次事件让我卷入了一个凶险的事非漩涡之中,虞红叶却能不避嫌疑的亲自来我府上探望,倒是仗义!

“薛兄,情况到底如何?”李仙缘急巴巴的道,“你倒是快说呀,可别急死小生了!”

薛绍大笑,“若能将你急死,则是最好!世间便能少一神棍祸害,天下女子也能多一分安稳!”

“呃!……”李仙缘尴尬又羞愤的涨红了脸,干笑了几声,说道:“薛兄都有心情拿小生来取笑了,可见已是安然无恙。如此,小生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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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屈尊折贵

往皇宫里跑了个往返误了饭点,薛绍有些饥肠辘辘,便叫月奴去安排膳食。虞红叶说顺便带来了她刚刚自行制作的一批胰子,有请薛绍过目。趁着等饭的工夫,薛绍便叫虞红叶将东西取来一看。

各种颜色与不同香味的胰子做成了不同形状,堪称琳琅满目。

李仙缘分外好奇,现取了一盆温水来试着洗了洗手,欢喜的道:“好东西啊,这可是薛兄这样的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胰子,小生今日便也奢侈了一回!”

“李郎君如果喜欢,红叶愿意馈赠百枚以供取用。”虞红叶微笑道。

“百枚?”李仙缘愕然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东西要卖到二三十文钱一块,百枚就是一笔巨款了,小生不敢生受!”

“想不到你这浪荡神棍也会有谦虚拒绝的时候。”薛绍笑了起来,李仙缘固然不知dào

,我们这种胰子的成本可能还不到一文钱一枚。

“过奖、过奖!”李仙缘摸了摸发烫的脸,嘿嘿的笑:“小生平常是比较贪财,但还没有厚颜到要去白占一位姑娘的便宜!……咳,虞姑娘你别误会,此便宜,非彼便宜!”

虞红叶的脸一红,“李郎君,你不解释仿佛还好一点……”

薛绍摆了摆手,“李兄,虞姑娘送给你,你就收下吧!你也知dào

我正与虞姑娘联合经商,这批胰子就当是我请你办事的报酬。”

“报酬?”李仙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薛兄又有事情吩咐了吗?”

“是有。”薛绍道,“既然你精通风水堪舆,就劳烦去找一方上好的阴宅。”

“阴宅?”李仙缘愕然,“给谁用?”

薛绍轻吁请一口气,“张窈窕。”

李仙缘与虞红叶都吃了一惊,“张窈窕?薛公子要为她收尸下葬?”

“是的。”

“薛兄,不妥!”李仙缘慌忙道,“现在长安城里流言蜚语传得正猛,说是太平公主因为争风吃醋而杀了张窈窕!你在这时候出面给张窈窕收尸下葬,不是正应了谣言,让心怀叵测之人大有文章可做吗?”

“谣言很快就会止歇。再说了就算它不止歇,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薛绍淡然道,“我必须给她收尸下葬。不管怎么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又因我而死,我不能坐视不理。”

“薛兄,就算抛开利害不说,这仍是不妥!”李仙缘道,“尊卑有分良贱有别,张窈窕一介娼妇……”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薛绍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愿意帮忙,我另外找人就是了。”

“薛兄不必如此,小生也是一番好意提醒!但既然薛兄坚持,小生定当效命!”李仙缘叹息了一声,“哎,真是红颜命薄!小生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张窈窕的垂青,但好歹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我会给她挑一处上好的阴宅归宿,保准让她来世有个好的命运。薛公子都能屈尊折贵去给张窈窕收尸下葬,小生也就献上故人的一片心意吧!”

虞红叶深有感触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古有云‘肉食者鄙’,世间能有几个高宦王侯能像薛公子这样悲天悯人一视同仁,垂怜于一介贱籍娼妇?……薛公子,李郎君,红叶说一句本不该说的刻薄话语,原本平康坊的娼妇向来都是死便死了,如果能有好心人在乱葬岗挖个坑埋掉不致于葬身于野兽之腹,对她们而言已是不错的归宿。其实,就算是富贵人家没有嫁作正妻并且母以子贵的女子去世了,也都只能在荒郊野外草草薄葬。现在,以薛公子之高贵去替张窈窕收尸下葬,还有李郎君替她择选阴宅入土为安。如果张窈窕在天有灵,她当会瞑目安息!”

“但愿如此吧!”薛绍默然的点了点头,心说张窈窕因我而死,我去给她收尸下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本以为是在情理之中,不料他们会觉得我是屈尊折贵了,是无比的伟光正……大唐真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人们的灵魂当中都打上了尊卑的烙印。

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去做了。既能替张窈窕尽到一份心意,想必又能赢取一些人心、改善以往形象。这看似屈尊折贵,实则一举多得!

“薛公子,虞姑娘所言尽皆实情。”李仙缘小声劝道,“不如这件事情,就让小生出面去帮你包办了吧?小生虽然是个官,但也是个方术之士,因此不怕那些闲言碎语。”

薛绍皱了皱眉头,“我言即出,驷马难追。”

“……好吧!”李仙缘默然的点了点头,“小生会留意大理寺那边的动静。若得方便了,自会回来通知薛兄。”

“好,那就有劳你了!”

饭罢之后,李仙缘便告辞而去,说是还要去监督和陪伴姚元崇读书。这神棍倒是细心,没有将张窈窕的事情告sù

姚元崇这个潜心温书的宅男,以免乱了他的心神。临走时李仙缘说,薛府里的风水改造再花上三两日就可以完工了,后面的事情没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只等大理寺那边关于张窈窕的案子有了定论,他再来薛府报信。

薛绍觉得,虽然李仙缘是有一些轻浮孟浪看起来很不靠谱,但他其实还是挺能干的。自己身边缺的就是这种人。以后有机会要多网罗一点这样的人才在身边,多结交一点这种能干实事的朋友。

虞红叶说有帐目要汇报有事情要请教,薛绍便将她带到了书房。

回府之后薛绍一直没有见到妖儿,原来是在书房里誊书睡着了。她趴在书几上脸蛋儿压着书纸,口水流出了一滩弄湿了纸上的字迹,沾了一脸的墨水,模样甚是滑稽。

虞红叶赧然失笑,上前拍了拍妖儿。

妖儿惊弹一下坐了起来,慌忙的飞快念道,“黄帝受符再拜,于是设九宫、置八门、布三奇六仪、为阴阳二遁。凡一千八百局,名曰:天乙遁甲式!”

虞红叶愕然,“薛公子,她念的什么?”

薛绍笑了起来,大喝一声,“妖儿,醒来!”

“啊!……”妖儿恍然一怔瞪大了眼睛看向薛绍,连轮了几下眼睛,“神仙哥哥,原来是你噢!……我刚刚梦到裴公逼我背书,我却背不出来,他就要打我的板子,可把我吓坏了!”

虞红叶噗哧笑了,“就是你刚刚背的这几句‘天乙遁甲式’吗?”

“对呀,《六军镜》之奇门遁甲篇!”妖儿认真真的点头。

“六军镜?奇门遁甲?”虞红叶挺好奇。

妖儿慌忙一巴掌捂到自己嘴上,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薛绍。

薛绍摇头笑了笑,“妖儿,你以后再要是口风不紧,我就真要打你屁股了!”

“神仙哥哥,我知dào

错了!”妖儿脸一撇,眼泪瞬间就涌到了眼眶边,可怜兮兮的伸出双手来,“你打我板子好了!”

“我不打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薛绍笑了笑,说道,“这书你也不用誊写了。”

“呜呜……”妖儿这下真的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磕头,“神仙哥哥,我真的知dào

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会好好誊书的,再也不打瞌睡了!”

“别哭,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薛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我都有了正本,还用得着誊写吗?”

“啊,真的?”妖儿瞬间不哭了,眼泪还顺着眼眶在往下流,却是小嘴儿一咧露出一对虎牙又笑了起来,“那我可以看吗?……那个奇门遁甲篇太好玩了!我想学!”

“以后再说!……你先下去!”薛绍着实无语,妖儿这一哭一笑只在瞬间就能来个大反串,真是个奇葩中的奇葩!

“噢,那我去厨房找大肉馒馒吃,我肚子好饿!”妖儿抹了眼泪笑嘻嘻的爬起来,“红叶姐姐,那我先去喽!今晚你又跟我们一起睡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咬你的!”

“……回头,再说吧!”虞红叶的脸都红了,尴尬无比。

妖儿总算是走了,薛绍和虞红叶差点整齐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薛公子,这是最近的一些帐目。因为陈管家不在,只好请你亲自过目了。”虞红叶将一本帐薄递了上来。

薛绍接过来随便翻了几页便将它合上了,微笑道:“帐目上的事情我绝对信得过你,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干便是了。需yào

用钱或是有什么要我出力的地方吗?”

“不用。”虞红叶道,“最近我又联系了多家衣局布坊也多雇了一些信得过的人,帮忙赶制文胸。另外,我租了一处僻静的农舍开了三十八口大灶开始大量生产胰子,想必很快就可以开始售卖。只是有个问题红叶有些拿捏不稳——我们的胰子该要如何贩卖?如果我们卖得和市价一样,很难与那些老店相抗衡;卖得比市价便宜,又必然引起同行憎怒,这可是行商之人的大忌……那一日我的小店就被邸店的同行打上了门来,薛公子也曾亲眼看到了。红叶至今,仍是有些心有余悸!”

“我告sù

你一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带你的同行一起赚钱。”薛绍说道,“你就不用亲自去贩卖了,这既需yào

租用门店又需yào

另外增加大批人力,短时间内不好操办,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就去主动联系那些卖胰子的老店好了,以低于他们的进货价格或是成本价格,把胰子批发给他们。相信他们不会拒财不收。至于他们后来再能赚到多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你只需yào

牢牢的掌握生产胰子的密方、管好你的作坊、经营好‘红叶’这个品牌。做好这三件核心之事,你不必事事都去亲历亲为,自然会有滚滚财源主动对你扑面而来!”

“公子赐教,让红叶茅塞顿开!”虞红叶眼睛发亮,欣然道,“这样一来,红叶既不会遭人馋妒又布施了恩惠结下了人缘,以后,他们一定会争着抢着从我这里进货,争着抢着……替我们赚钱!”

“聪明。”薛绍点头微笑,“商人无利不起早,你分利给他们,他们就替你卖命——这就叫,合zuò

双赢!”

“合zuò

双赢……红叶又增长见识了!”虞红叶拱手来拜,“公子真是博学睿智,当为红叶之师君!”

薛绍诡笑的眨了眨眼睛,我真有这么博学多才高大光明吗,最近怎么老有人要认我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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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大理寺丞

薛绍在家里宅了三天,坐看长安城里云波诡谲,暗流汹涌。

这天半夜里李仙缘敲开薛绍的家门,说大理寺出了公文告示遍示全城,称张窈窕死于“江湖仇杀”,雇凶杀人的幕后黑手已然落网。

那几个在长安城里煽风点火散布谣言、疑似武承嗣所派之爪牙的家伙被割了舌头,然后推到东市街口,当街就给腰斩了。万年县衙的人将死囚的尸首拖在柴草板车上遍示各坊,辑捕盗贼的不良帅带着衙役差人们四处张贴讣告文书,给此案来了一个最后的盖棺定论。

这一下,长安城里再也没人敢于议论张窈窕一事了。只剩几个心慕张窈窕的书生发出一些哀叹之声,酒后写些诗句来怀念于她。不管百姓子民对于张窈窕一案的官方说法是信,还是不信,这件事情都这样尘埃落定了。

历来,百姓对于很多的事情都是无法知dào

真zhèng

的真相的,官方的权威说法往往都是震聋发聩一力压百巧,轻松就能辗碎流传在人们中间的那些猜测和小道消息。

在如今这个没有电子网络、信息传递不够发达的时代里,就算是死伤千万的重大战争与改朝换代的宫廷政变,这些重大事件的真相与细节都能被扭曲和改写,张窈窕一介娼妇之死,又算得了什么?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与上位者来书写,这就是话语权的威力!

“薛兄,这件事情,看来就这样过去了。”李仙缘长长的吁气,说道,“张窈窕生前是个可怜人,原本她是出身川蜀一带的官宦人家,但她父亲被贬官下狱而亡,她被罚没为贱籍奴婢后来又沦落娼门。如果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而遭逢这样的离乱,以她的姿色和才气必然成为一方名媛,嫁个达官显贵谋个上品夫人,不是难事。小生听闻市井之间有传言,说张窈窕临终有言‘窈窕沦落娼门,早该一死求得解脱’,另外……”

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另外什么?”

李仙缘说道:“另外,张窈窕还和杀她的人说了一通遗言,外人却是没有听得清楚。好像有些话,还是转达给‘某个男人’的。”

“知dào

了。死者已矣,不必过多议论。”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你选好阴宅了吗?”

“终南山下,玄云观旁。小生一切都已打点妥当,只待明日带人过去动土。”李仙缘道,“大理寺已经放榜,让张窈窕的家人亲属去将她的尸身领回去下葬。她哪里还有亲人,东市的那几具尸首也吓坏了生前伺候张窈窕的那些爆炭和院奴,他们应付了衙门的盘问之后就仓皇逃命早没了影踪。以往张窈窕身边总是不缺书生仕子和风流豪客——这些人从来只对活着的张窈窕感兴趣,现如今张窈窕已是一具粉红骷髅,那些人哪会为她破财收尸甚至惹祸上身?因此,大理寺放榜已经有一整天,张窈窕的尸身仍是静静的躺在大理寺的停尸间里,围观看热闹的不少,肯去替她收尸的,还真是没有。”

“……”薛绍陷入了无语的沉默。

“薛兄,你不用这样自责。”李仙缘连忙劝道,“明日去将她收了尸让她入土为安,你也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只是感叹,人生一世就如草木一晖,生死祸福皆是无常。”薛绍淡淡道,“明天你先带人去终南山打理好坟地,就近选在玄云观给她做两天水陆道场。一应花销都算在我的头上。另外,找人给她立块碑吧!”

“立碑?”李仙缘愕然的怔了一怔,向来没有夭折女子单独立碑的说法,何况是一介贱籍娼妇。

“只管去办吧!”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

“……好吧!”

次日清晨薛绍带上月奴和几名健壮的家奴,先在西市买了一副结实的大棺材,用驴车拖了停在皇城西侧的顺义门外。薛绍留他们在这里等候,自己从顺义门进了皇城南衙便到大理寺的门前。

衙门刚刚开门,从里面走出几名佩刀把门的公人,薛绍上前撕了贴在衙门口的讣告。

“你要给张窈窕收尸?”公人上下打量薛绍,一袭白衣如初雪无尘,气度风雅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于是抱了拳小心问道,“郎君是张窈窕的什么人?”

“朋友。”

“好吧,郎君随我前来。”公人将薛绍带进了大理寺,领到一进厅堂前拱手道:“郎君先去今日当职的寺丞办些手款,之后小人再带郎君去领了尸首。”

“多谢。”薛绍略整了一下衣冠走进这一进厅堂。

厅堂不大内里陈设也十分简单像个问案的公堂,只是左右没有水火衙役而是镇着两尊形如猛虎的狴犴石雕。最里面有一处案几坐榻,屏风上的图案是口衔宝剑的怒目睚眦。

狴犴神兽威风凛凛,相传它急公好义仗义直言,明辩是非、秉公而断;睚眦则是性格刚烈好勇擅斗,是克煞一切邪恶的化身。看这间大理寺丞的办公衙堂的摆设,但凡有人走进这里都会有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

薛绍左右看了看却是不见人,也不知那大理寺丞去了哪里。

大理寺是大唐国家的“最高法院”,负责调查与审理重大的刑狱案件,也对地方的断狱诉讼进行复核审核。“大理寺丞”官居六品是具体分管大理寺各项事务的“最高法官”。

薛绍耐心的等了等,片刻之后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五十上下身材魁梧的富态男子,胡须有一尺来长,穿一身绿色官袍系银色腰带,头戴獬豸法冠,步履稳重眼神锐利,神态举止颇为从容干练。

“阁下何人,所为何来?”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薛绍,问道。

薛绍拱了一下手,“在下汾阴薛绍,揭了讣告专为张窈窕收尸而来。”

中年男子神色未变,但薛绍分明注意到他的眼角略微眯眸瞳之中闪过一道厉芒,眉梢也轻轻的扬了一扬,显然,他对这件案子的始末情由应该是心中有数。

“原来是薛公子。”中年男子对薛绍拱手回了一礼,“本官狄仁杰,是今日当职的大理寺丞。既然薛公子是来给张窈窕收尸的,那就有请薛公子来做个签押。”

狄仁杰?

薛绍连眨了几下眼睛,差点脱口而出‘大人,元芳呢?’

“薛公子,请。”狄仁杰做了个手势,示意薛绍入座。

“多谢狄公。”薛绍笑了一笑,在狄仁杰的公案边坐了下来。

狄仁杰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薛公子因何发笑?”

“久闻狄公断案如神嫉恶如仇,朝野民间推崇倍至,都说狄公是刚正廉明执法不阿的神探。”薛绍说道,“薛某久仰狄公圣名,今日亲眼得见足慰平生,于是欣然一笑。”

狄仁杰听完非但不喜,反而的双眉紧拧的闷吁了一口气,“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狄某,时常也会办些糊涂案子。日夜思之,良心不安哪!”

薛绍知dào

他是意指张窈窕这件案子,于是道:“案件的真相只有一个,但有些真相揭露出来,将会害死更多的人。公道自在人心,律法也不外乎人情。死者已矣亡人为大,现在,我只想让张窈窕尽快的入土为安。”

“薛公子所言在理。”狄仁杰叹息了一声,凝神深看了薛绍一眼,说道:“本官有过许多设想,还曾派人四处找寻张窈窕的亲朋好友来替她收尸,但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薛公子亲自来给张窈窕收尸。”

“份内之事。”

“薛公子,是个心存良善的性情中人。”狄仁杰说罢拿出一纸文案来递给薛绍,“请公子在此签印画押,本官再派人手将张窈窕的尸身交还。”

“多谢。”

签押之后,狄仁杰叫来几名公人去了停尸间把张窈窕的尸身用一卷草席收卷起来,盖了一层尸布用板车拖起从后门而出到了顺义门外,交给了薛绍的家奴用棺材将其收殓好了,便准bèi

载到终南山玄云观去办葬事。

关注张窈窕的案子的人本来就不少,今日皇城顺义门前出现了几个人拖一口棺材已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看到大理寺公人运了一具尸首出来装进棺材,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片惊哗,引来了更多的人围观。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议论与围堵,狄仁杰便亲自带了七八个公人沿途护送,直到薛绍一行人等出了长安。

“多谢狄公仗义护行,薛某改日必定登门致谢。现在我们已出长安,狄公留步请回吧!”薛绍拱手拜别。

“本官与薛公子同去,送她一程吧!”狄仁杰长叹了一声,幽然道,“张窈窕这件案子虽然不是狄某亲手所办,但狄某感觉……很遗憾!”

薛绍点了点头,“那就请吧!”

狄仁杰深看了张窈窕的棺材两眼,饶有深意的道:“张窈窕虽是一介娼妇,但她的死背后牵系甚多。薛公子,不妨多加小心……走吧!”

说罢,狄仁杰就拍马前行了,一路招呼那七八个大理寺的公人前后开道。

薛绍心中顿时醒神,狄仁杰一介朝廷命官根本犯不着出席张窈窕的殡葬——难道他是担心有人对我不利,要在沿途保护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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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你来葬我

一路上狄仁杰未与薛绍多作闲谈。出了长安城,薛府的家奴就前后张打起魂幡抛洒起纸钱,到了终南山脚下便有李仙缘带着两名中年的道姑在此接应。一行人沿路上山,两名道姑摇起招魂铃念诵一些道家经文,把这一出殡葬做足了功夫。

刚刚上了终南山不久,月奴拍马走到薛绍身边小声道:“公子,有人一路尾随我们。”

薛绍早就发xiàn

了,是几名女子一路跟着离开长安城上了终南山。于是道,“有狄公带着官门公人在此,料也无妨。你不必造次。”

“是,公子。”月奴拱手拜了拜,策马跟在薛绍身边。一双精亮的眸子透过宫闱帽的黑纱密切的观望四周,如同一只戒备领空的苍鹰。

狄仁杰看了月奴两眼,说道:“薛公子身边,卧虎藏龙。这位姑娘,身手必然不凡。”

薛绍微微一笑,“狄公好眼力。”

“薛公子这是要将张窈窕,送到玄云观去办葬事吗?”狄仁杰问道。

薛绍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终南山上道观林立,狄公何以得知就是玄云观?”

狄仁杰呵呵的笑了笑,“那两名道姑的襟袍上各绣了一朵紫色流云,想必该是玄云观的人。”

“狄公果然观察入微。”薛绍点头,“没错,是玄云观。”

狄仁杰拧了下眉头,“薛公子,不如换个地方。”

狄仁杰的声音不大刚好薛绍一个人听到,好奇道:“为什么?”

狄仁杰招了一下手示意薛绍借步说话,二人策马走到道旁,狄仁杰小声道:“玄云观,是武家的人去年出资修建的。”

“哦?哪个武家人?”薛绍不由得怔了一怔,还真是冤家路窄!

“中书舍人,武攸宁。”狄仁杰低声道,“知dào

这件事情的人,不多。狄某也是碰巧听人说起过一回。至于他为何修了这道观,就无从得知了。”

中书舍人官拜五品,算是帝王的“机要秘书”。但凡要朝廷要发布什么重yào

诏令,都由其中一名中书舍人负责起草,另外五名中书舍人分别要在诏令上签字发表意见——称为“五花判事”。

“中书舍人武攸宁?”薛绍皱了皱眉,“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见都没见过,更不知他有何来历。”

狄仁杰轻抚了一下长须,意味深长道:“武攸宁的祖父武士让,与天后的先父是亲兄弟,武攸宁便是天后的堂侄。在诸多武家子侄当中,武攸宁算是有些才学的,一直颇受天后器重委以重用……他与武承嗣,一直交从甚密!”

薛绍双眼一眯,狄仁杰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显然他是知dào

张窈窕一案的所有幕后真相,这是出于一番善意在提醒我,谨防又与武承嗣起了什么冲突。

薛绍心忖,狄仁杰的神断与清善之名一同流芳于后世,成为中华史上鼎鼎大名的清官能臣之表率。他虽然是在武周一朝做为武则天的宰相而标秉史册,但从政治立场上来讲,他一直都是坚定的“李唐拥护者”,为此没少受酷吏折磨,为官一生也是宦海起伏——现在他虽然才只是一个六品大理丞,但言语之间就像上官婉儿一样颇富春秋笔法,显然是对武家子侄颇为抵触,却对我这个李氏皇族的外戚颇为亲近。

“多谢狄公善意提醒。”薛绍拱了拱手,说道,“但我的友人已经事先安排妥当,更有道姑下山远迎一路相随操持殡仪,不好再半道改易。想来只是办个葬事而已,不用做何避讳。再说了,就算我避讳了,想害我的人终究是能寻到别的空子。与其惶惶避之不可终日,倒不如泰然处之,以不变应万变。薛某,未尝真会怕了谁!”

“薛公子果真气度超然坦荡磊落,狄某钦佩!”狄仁杰拱手回礼,四下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今日朝会之上,周国公武承嗣被免去了秘书监一职从而赋闲,只保留了爵位与食禄。右卫将军武三思也被免去本职转授闲官。薛公子,不妨多加留意。”

“多谢狄公!”薛绍拱手再拜,原来他一直都是想提醒我小心武承嗣与武三思的打击报负!……张窈窕的案子不过是一根导火索,二圣之间恐怕早就有了一些磨擦与分岐。李治一个不高兴,武则天立马就把原本想要重用的两个亲侄儿的官都给扒了。狄仁杰是个明眼人,他恐怕早就意识到了这一层,所以他才说“张窈窕一死的背后牵系甚广”。

“薛公子不必客气。”狄仁杰拱手回礼,淡然道,“日前狄某曾与裴尚书在南衙偶遇聊作片刻闲谈,裴尚书言及薛公子赞不绝口,说薛公子风雅卓绝器识非凡,是名门贵胄当中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今日,薛公子以贵胄之尊而亲为一娼妇发丧,不畏流言不惧肖小,狄某甚是敬佩,裴公果不欺我!”

“过誉了。我只是做了一些我认为该做的事情。”薛绍微微一笑,看来我替张窈窕收尸发丧一举,还真能收取一些名声。

只不过,狄仁杰这番夸赞的话应该只是一些“官腔”,他是在假借裴行俭之口来表明他“拥护李唐”的立场,并有意试探我的立场!……在他看来我既是李唐公主的儿子、当今圣上的外甥、又和裴行俭“关系密切”,理当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我初入仕途正愁少朋寡友,狄仁杰不失为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于是薛绍说道:“在下愚见,狄公精忠体国才智非凡,有王佐宰相之材,屈居六品大理丞,还真是有些屈才了。”

“不,不。”狄仁杰摆了摆手,正色道,“狄某才疏学浅资历浅薄,初任京官就能担任大理丞这样一个重yào

的官职,犹恐不能胜任。再者,大理丞执刑律而断狱讼,辨黑白而正视听,惩恶扬善为民请命,能干不少实事。对于大理丞这个官职,狄某是深爱且深敬!”

“贤者在位、能者在职,狄公勤谨务实,在下钦佩。”薛绍微微一笑,没错,狄仁杰应该就是这样的性格。

历史上的狄仁杰忠心耿耿精明能干,同一时代比他贤能的人,还真是不多。但他一生宦海起伏到了晚年将近七旬才真zhèng

担任宰相之职,究其原因,一是因为他的李唐立场在女皇时代并不十分让人放心,二是他的背后没有“薛裴”这样的大仕族做为出身与靠山,再者就是他这个清廉刚正、不事权贵的性格了。

倔老头儿!薛绍呵呵的笑,心里暗骂了一声。

狄仁杰好奇又迷茫的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他怎么又看着我笑,难道是我衣冠不整?

二人没再深谈,随灵柩上了终南山。

半山腰的山林密处有个并不十分显眼的道观,后临山崖云蒸霞蔚似有仙鹤异禽往来飞临,环境优雅草木清幽,颇有一番柳暗花明世外仙居的飘然风范。

李仙缘说,他在这道观的后山择了一块沐日月之菁华、食道观之香火的风水宝地,做为张窈窕的阴宅。这家玄云道观的观主脾气十分古怪,据说她性格孤僻一向讨厌世俗闲人前来打扰,从玄云观建成之日起,两年以来她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道观,也很少抛头露面几乎没有外人见过她的真颜。

李仙缘也是凭着“同道中人”与先师李淳风的面子,颇费了一番口舌才办成了这趟差事。换作是寻常人等,道观的人是肯定不会应允的,出多少钱也不行。

家奴与公人将张窈窕的棺材卸了下来抬进道观刚刚放稳,道姑们就委婉的将所有的男子都请出了道观之外,说是观主有洁癖不容世俗男子踏足道观,只好得罪。道场法事她们自会操持得体,待下葬之时再叫几名青壮劳力来抬棺下葬即可。

“是挺孤僻。”薛绍也没在意,便叫李仙缘带路去看看他替张窈窕选的墓址。

一行人绕到玄云观的后山见到几名丁壮正在那里挖土,另有两名石匠在敲打石碑。见到李仙缘过来,石匠问道:“郎君,这石碑就快要打磨好了,敢问碑上该要如何刻写?”

“张窈窕之墓,五个字就行了。难不成还给她做个墓志铭?”李仙缘说罢就看向薛绍,“薛公子以为呢?”

薛绍想了想,张窈窕的身世经lì

、出身年月与家世背景,恐怕都没几个人知dào

得详细,一时也无从考究。好吧,有几行句子让我记忆犹新的,倒是挺像她的人生写照。

“取纸笔来。”

薛绍执笔写下了那几行句子:“我本无根草,天涯自飘零。沦落秋风里,未见葬花人。”

停笔,薛绍将写好的句子交给了匠人,让他照此原样刻到张窈窕的墓碑之上,就不用另外加字去说明,是谁题写的了。

旁边众人吟哦念诵了一遍那几句,都一阵叹息了起来。

“真是红颜薄命!”

“薛公子,性情中人!”

薛绍没有与他们应声,看着那块墓碑,在心中叹道:张窈窕,今生算我欠你;如果真有来世……你来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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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云海仙踪

从长安出得城来再上了终南山,一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此时,天色已然渐晚。玄云观里扎好灵堂做起了水陆道场,有请男宾入内烧香。

薛绍领头上了一炷香,在礼单上签下了“汾阴薛绍”的大名,并给玄云观添上了一万八千香火钱算是操办葬礼的费用和谢礼,满堂念经的老道姑小女冠将经文念得更加起劲了。

财可通神是一回事,薛绍的英俊外表与高贵出身再加上这挥金如土的大手笔,着实让玄云观的道姑们惊艳了一把。但凡薛绍进进出出,身上都要落下一片火辣辣的目光,简直就像是要将他给生吞了。

食色性也,幽居世外的道姑们也懂寂寞啊!

有了薛绍领头,狄仁杰与李仙缘这两位朝廷命官都来给张窈窕上了香、签了礼。

众道姑暗相议论,这死者不是个贱籍的娼门妓子吗,怎的会有汾阴薛氏的贵公子来给她风光大葬,前来送殡的还有朝廷命官?

玄云观置办了素斋,有请宾客到后观的草堂享用,但不提供“住宿”。天色已黑夜路难行,下山怕是不那么方便了,到了长安恐怕城门也已关闭。李仙缘倒是早就做了安排,在玄云观旁边搭了几间行军帐篷,好歹可以过夜。狄仁杰这个大理丞日理万机不便在此多作停留,于是告辞而去。临行之时再次叮嘱薛绍,须得多加小心。

薛绍既来之则安之,草草吃了一些素斋便在道观后山的帐篷里安顿下来,准bèi

明日天亮后再下山去。

因为有了狄仁杰的那些言语警醒,月奴将帐篷移得更加靠近薛绍。等薛绍入内歇息,她盘腿抱剑屏息冥神而坐,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密切注意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李仙缘抱着一个汤斛来找薛绍,月奴如鬼影一般突然飘了出来,拦在他面前。

“月奴姑娘,人吓人吓死人的!”李仙缘差点把给吓了个半死。

“你一个神棍,也怕鬼吗?”月奴很不屑的直撇嘴,“这么晚了来找公子有什么事?”

李仙缘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了汤斛,“玄云观里密制的上好羊酪,想吃吗?”

月奴面不改色突然一伸手将整个汤斛抢了过来,这一手近似于幽冥鬼爪的功夫再次把李仙缘吓了一弹。

用细长的银针试了一番确认无毒,月奴才将汤斛递还给李仙缘。

“你倒是挺细心。”李仙缘嘿嘿的笑了笑,拿着汤斛钻进了薛绍的帐篷。

薛绍正双手枕臂的躺着闭目养神,这时坐了起来,“李兄,有事?”

“羊酪!玄云观密法自酿的上好羊酪!”李仙缘笑嘻嘻的拿出了两个杯子来各自倒满了粘稠的白色饮品,递一杯给薛绍。

羊酪是一种羊乳制成的饮品,从西晋开始就在仕族当中非常流行,是一味称得上高档与风雅的饮料,而且不便宜。时下茶叶已经开始普及与盛行,但它还无法取代羊酪的崇高地位。

“这玄云观倒是好客。”薛绍拿起一杯浅浅的尝了一口,有什么好喝的,不就是酸奶似的东西么?妹子才喜欢!

李仙缘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做心旷神怡状的长叹,“绝品!绝品!天下美食,不过羊酪尔!”

薛绍冷笑,少见多怪。万一让你喝上一口可乐,你还不号称飞升成仙了?

“咦,薛兄以往不是最喜欢羊酪的么,今日这是怎么了?”李仙缘看到薛绍那一杯都没怎么动,好奇的问道。

“你喜欢,剩下的就都归你。”薛绍有些意兴阑珊,还扯了个哈欠。

“薛兄可不要辜负了玄云观主的一番美意啊!”李仙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泛着诡笑,神色颇为暖昧。

“敢情你跟那女冠很熟啊?”薛绍冷笑,大唐的女道姑在历史上都是挺有名气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有些女冠那就是“半娼”,比如在历史上都鼎鼎有名的鱼玄机。

在宋朝的全真教出现以前,很多道士都是不出家的,也没有戒荤食之类的禁忌。大唐的李家崇道,女道士的社会地位不低,她们可以凭借这一层身份的掩护用来逃婚、躲税、避难,或是抛开了世俗的道德束缚名正言顺的和许多俗家男客交从往来建立超友谊关系。时下,就有许多的女道观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风流场所,但不是有钱就能图个风流潇洒的地方。没点学问或者门道,女冠压根儿不搭理人。

李唐皇室也有许多公主都号称修道,常年往返于各个道观却与才子诗人眉目传情暗通曲款,在史上留下了许多香艳故事。比如历史上唐玄宗李隆基的两个亲妹妹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是修道的道姑,玉真公主还和李白、孟浩然这些人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太平公主的“太平”封号也是源自她的“道号”,不过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当年她号称出家修道只是一个推脱吐蕃求婚的借口罢了。

“薛兄,这一次你说错了。”李仙缘嘿嘿的笑,“小生非但不认识玄云观主,甚至见都没有见过。小生知dào

你言下何意,但玄云观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香艳地方。这个玄云观主极其神mì

,从玄云观落成的那一天起,几乎就没有外界的生人见过她的真颜。据她观里的执事女冠说……观主不想沾惹了俗气!”

薛绍笑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仙人了?”

李仙缘不以为意的笑道:“小生听到一些传闻,说玄观主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冠,真zhèng

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落尘仙子。据说,当今太子殿下得闻她的大名都曾慕名上山亲临拜访,却没能见到她的面。再据说,她仿佛是真有一些神通修为,或能堪破天机预测凶吉祸福,或者驾鹤悠游徜徉云海太虚之间!”

“瞎扯淡!”薛绍不禁好笑,“好些传闻,都是你这种嚼舌的神棍瞎编出来的!”

“嘿嘿,传言或许失实,但,这个玄云观主当真神mì

得勾人心魄。小生一直心里痒痒,非常想要见她一面。”李仙缘笑道。

“那你去见呗!”薛绍笑道,“以你的本事,翻梁爬墙掏孔打洞都不在话下,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李仙缘伸手摸了摸脸,感觉有些火辣辣的,嘿嘿笑道:“小生好歹也是修道之人还是个科考出身的九品命官,怎能干出这等下作之事?……不过今日玄云观主破天荒的叫人送来一斛珍酿的羊酪,可见她对薛公子是颇为青睐啊!”

“胡说八道!”薛绍冷笑,“说不定那玄云观主比今日来操持葬礼的道姑还要老,那怕是合了你的胃口。君子绝不夺人所爱,你只管放心大胆的上吧!”

李仙缘表情就像是吃进了一把苍蝇一样难看,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小生还没有饥不择食到那样的程度!”

黎明时分天边方才露出一抹晨曦,养成了每日早起健身习惯的薛绍与月奴,早早的醒来出了帐篷。伺候了洗漱之后月奴说去道观里给公子准bèi

早膳,稍后便可下山。

薛绍觉得大清早的这山上的空气很好,想必负氧离子含量极高很适合晨间运动。尤其是昨天见过的道观后山那一片云海,早上的景色应该不错。

于是薛绍一路小跑的到了那里。

玄云观的后山,悬崖耸峙云海翻涛,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巍峨与险峻。一轮红日方才破空而出,霞光万丈光怪陆离,将这一方怪石嶙峋的山景装扮得像是域外仙境。

“果然不虚此行!”薛绍大有心旷神怡之感,这比刻意爬山去欣赏日出,还要多了几分意wài

的惊喜,“李仙缘倒也挺有眼光,在这里给张窈窕寻了一处阴宅。”

看前方云波缭绕金霞缤纷,薛绍正准bèi

往前走一些让自己置身在这片仙境之中好好的欣赏与感受一番,晨风一动霞云翻起,他看到前方悬崖边突起的一块怪石尖端有一个雪白的人影正背对着他,盘腿坐在那里有如飘浮在仙云金霞之中。

朦胧之中看不真切,隐约可见那背影发髻高悬衣袂飘飘,拂尘轻扬披云戴霞,还真像是个九天降临的大罗金仙。

终南山上道观林立,大清早会有道士在这里调息吐呐的修liàn

并不稀奇。薛绍见那人盘膝而坐在悬空突起的一块怪石上,万一擅自上前惊吓到他,把人家吓得掉了下去肯定不会是白日飞升的仙侠景象,而是摔成一张谁也不认识的肉饼。

所以,薛绍只是驻足看了两眼,提轻了脚步转身便走。

走出不到三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的长吟——“我本无根草,天涯自飘零。沦落秋风里,未见葬花人!”

朗朗之声悠然传来,字字如珠清晰入耳。

“女冠?”薛绍不由得心下一怔停步回头去看,只见方才盘坐在山尖的那个身影已经起了身,从烟云霞雾之中徐缓从容的朝他走来。

薛绍凝神看着那女冠走近到,不觉眼前一亮。看她面貌大约二十上下的年龄,虽然素面朝天衣着也很是朴素简单,但五官生得相当的精致,肌肤就像越窑的白瓷‘其洁如冰其温如玉’,身上穿了一袭片尘不染的白色八卦道袍,身形高挑曲线婀娜,拂尘挥洒衣袂飘舞,真像是一个不食人烟火,刚刚从王母娘娘的璠桃宴上走下来的天庭仙子!

女冠走到薛绍身前六步左右的距离停下,拂尘一扬微微颌首,对薛绍施了一个道家稽手礼,“居士在上,玄门羽客玄云子,这厢有礼了。”

受佛家的影响大唐的道教也称居士,比如崇信道教的李白就自号“青莲居士”。羽客则是修道之人的另一种雅称。

玄云子,玄云观……薛绍微然一笑回了一礼:“原来是玄云观主,幸会。俗门弟子薛绍,给仙姑还礼了。”

玄云子缓缓的抬起头来,凝视薛绍,微然一笑。

薛绍的心里条件反射般的想到了一个字——媚!

静如得道金仙,动如仙灵飘逸,笑起来却是一番天生媚骨的勾魂模样!……换作是别的大唐男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遇到了她,还真有可能把她认作是修liàn

得道了的千年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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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缘份非浅

玄云子撩了一下拂尘走近几步在薛绍面前站定,说道:“薛公子方才是想登临云海一观,又怕惊忧到了贫道么?”

“是的。”薛绍点了点头,我可不相信你真的能飞。

“那么,现在请吧!”玄云子拿拂尘一指。

“仙姑请。”

薛绍与之并肩而行,二人的步履都是一样的从容轻缓。薛绍历经两世人生,还真没见过玄云子这样的奇异女子。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天然的轻逸与洒脱,给人一种方外之人无欲无求的清静与飘逸,仿佛她根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像是深居云端俯瞰众生,一眼看尽人间繁华与史沟钩沉的大智慧仙子,淡漠内敛,解脱超然。

二人并肩走上了那条突出在悬崖边的怪石,宽约两米两旁也没有护拦,脚下即是山风呼啸的万丈悬崖。稍一足失或是身边有人轻轻一推,摔了下去便是一个粉身碎骨。

二人走出数步不约而同的停住,再往前可就得要直接去投胎了。

薛绍眯起眼睛放眼看去,目力所及一片林海翻滚云蒸霞蔚,初升的太阳发出了万道金光,晨风吹扬云追雾绕。置身这一片云海奇景之中,就如同登临了天庭宫厥,入眼皆是妙不可言的奇美瑰丽。

薛绍感觉,自己的心胸都在这一刻被打开了不少,仿佛自己也成了一个俯瞰众生纵观千年的修道真人,淡看云起潮落静听风过花开,灵魂都像是出了窍正驾鹤游于太虚之间。

真zhèng

的心旷神怡!

现在,薛绍仿佛有点理解为什么玄云子会给人一种亦仙亦幻的感觉。常年置身于这样的地方入静修liàn

调息吐呐,纵然不会真的骑鹤飞升成仙了道,心中必然一片清明眼界也将变得开阔,整个人的性情也会显得异常的豁达与淡静。

环境与经lì

,造就一个人的性格与气质。

“敢问薛公子,可曾修道?”玄云子突然问道,嗓音固然清脆悦耳,但语调徐缓而通透,听起来真不像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倒像是一个修liàn

了几十年、已然看破红尘心无旁鹜的得道真仙。

薛绍微笑的摇了摇头,“在下一介俗人,资质鲁钝蒙昧未开,既无根骨也无机缘,从未尝试过要去修仙了道。”

“薛公子过谦了。”玄云子说道,“依贫道看,薛公子非但根骨奇佳,还颇富道缘。薛公子倘若修行,或可证得大道。”

“哦?”薛绍条件反射的想到了……传销。

玄云子抖了一下拂尘,说道:“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但也曾久闻蓝田公子之大名。原本贫道一直以为,公子只是痴迷于声色犬马的轻佻纨绔之辈,却没想到公子会为了一个凄苦的娼门女子亲自前来发丧。贫道一时好奇,于是昨日在灵堂之中就曾见过薛公子了。”

“然后呢?”薛绍淡然的微笑,堂堂的仙姑,还兴偷窥的?

“贫道见薛公子风雅超然清峻通脱,气宇之间仿似带着一股几追仙姿的烟云水气,让贫道误以为公子也是修为精深的同道中人。于是就有了方才的唐突之问。”玄云子转过脸来,面带微笑的看着薛绍,说道,“适才得知公子并未修道,贫道不由惊叹,想必俗世之间能像公子这样风骨奇异的青年才俊,已是绝无仅有。公子,真乃是人中之龙凤!”

“咳……仙姑谬赞了!”薛绍感觉有点浑身不自在,听你文皱皱的说了这么大一通怎么感觉这晨风吹得身上都变得冷嗖嗖的,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直接夸我长得帅气质好不就完了吗?

“薛公子如果以为贫道是在吹须拍马,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玄云子微然一笑,不以为意的淡然道,“我自幼追随家师归隐嵩山修行布道十余年,清心寡欲断绝红尘,饥食松饵渴饮山泉,夜卧藤床青灯古籍,常以辟谷导引之法引天地精华入炼玄丹以求三清上境,是真zhèng

的方外之人。贫道除师门上下以外,很少结识世俗凡客。此前我与师兄云游布道途经终南,见此处峻极于天、接壤云海,颇像我追随家师修liàn

隐居多年的嵩山双泉岭,于是就留了下来结草为庐划地而居,后来便有了这玄云观。”

说到这里玄云子停顿了一下,微然一笑媚意无双,“至入观以来,薛公子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俗门男客。”

“那真是薛某的荣幸。”薛绍淡然一笑,说道,“仙姑跟我说这么多,难道是想劝我修道?”

玄云子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薛公子如果愿意修道,我愿引荐家师与你认识。当然,薛公子出不出家那都不打紧。”

“薛某很是好奇。”薛绍皱了皱眉,“仙姑为何想要劝我修道?”

玄云子更加好奇的反问,“薛公子如此反诘,莫非以为修道还能有什么坏处?”

薛绍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哦,难道长得帅气质好就得要修道,这都什么逻辑?

玄云子看着薛绍的离奇神情,不由得笑了,“薛公子为何不问,家师何许人?”

“现在问,也不迟吧?”薛绍不以为然的呵呵笑道。

玄云子好似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薛公子,你真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怎么说?”

“你可知,大唐的皇帝陛下都想追随家师修liàn

,并当面执礼口称家师为仙人,以上师之礼待之?”玄云子说道。

薛绍眉梢一扬,“令师莫非就是——嵩山潘师正?”

玄云子面带微笑轻扬拂尘稽了一手,“正是。”

薛绍异讶的眨了眨眼睛,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道姑玄云子,还是名扬天下的上清茅山派大宗师,潘师正的徒儿!

要说这潘师正,还真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大名人。据说他已年近百岁,是上清茅山教派的传人。他在嵩山双泉岭嵩阳观隐居数十年,尽其一生潜心精研道经、佛理和儒义总结出一套融合了三教教义的道家新学说。然后潘师正在嵩山广收弟子宣经弘道,并且精通养生之道炼得一手好丹。当今圣上李治一直身体不好,曾两次登临嵩山前去拜访潘师正,诚心向他讨教三洞、七精之奥义与养生之法、治国之道。一来二去不仅仅是信道的李治,就连自幼信佛的武皇后都对潘师正极为尊崇,下令敕封他为“天师”并出巨资给他修了多处道观。

上若有行,下必甚蔫。

正因为有了皇帝李治的个人崇拜与推波助澜,潘师生所传的上清茅山道学很快名躁天下,俨然快要成为华夏道教之正统;潘师正本人,也成了天下人敬仰崇拜的大唐天师!

潘师正的这个身份和社会地位,在以道教为国教的大唐帝国来说,已经是高得不得再高了。

玄云子一个云游的女道士刚刚一脚踏上终南山,半点没客气的就“划地而居”占了这块风水宝地。终南山毗临长安一直都是道观林立、佛寺无数的宗教名山,其中挂名皇家的道观与佛寺都不少。就因为玄云子是潘师正的徒儿,非但没人敢来置疑或是与她争抢这块风水宝地,马上还有朝廷命官出巨资修建道观并请她当了观主——光是潘师正的一个女徒儿,这个谱儿都已经是大得可以!

眼下薛绍却是浑浑噩噩的漫不经心、满不在乎,还真是难怪玄云子感觉有些对牛弹琴哭笑不得。

“我见薛公子一身烟云水气的飘逸风采,颇似我那几位仙风道骨的师兄,想必是根骨奇佳与玄门有着不解之缘。”玄云子说道,“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常来敝观稍坐,贫道愿将毕生所学与公子分享。待公子哪天想要潜心修道了,贫道再将公子引荐给家师那也不迟。”

退而求其次?

薛绍越加好笑,莫非你是想要和我“双修”?

“公子为何发笑?”玄云子面带微笑的问道,倒是不愠不恼。

“承蒙仙姑错爱,但是,薛某当真只是一介尘缘难了的俗人,满心念着酒色财气和名利官职这些东西,怕是无缘修道了。”薛绍笑道,“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可能与玄门有着不解之缘。改天如果有机会,我引荐你们认识。”

“薛公子所指,莫非是太平公主殿下?”玄云子微笑道。

薛绍差点一下笑出来,我本来是想说李仙缘的……看来这玄云子虽然号称是方外之人,但是对外界的事情并不陌生。想来也是,潘师正都能和二圣搭上关系,他的徒儿隐居终南却关注长安之事,倒也不足为奇。

“嗯……没错!太平公主早年也曾号称出家修道,太平就是她的道号。”薛绍忍着笑,点点头。

玄云子微笑的摇了摇头,“大唐以道为国教,天下修道之人不知凡几。但真zhèng

有着一颗道心的人,却不在多数。”

“道心?”薛绍笑了笑,我仙侠小说看得不多,你别这样忽悠我。

“无量天尊。”玄云子摆了一下拂尘稽手一礼,“薛公子,时辰不早,贫道该要回观静修了。”

薛绍微笑回了一礼,“仙姑好走。”

玄云子转身飘然而去,走出没几步就长声吟道:“薛公子,你我今生缘份非浅。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薛某期待。”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修道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

好吧,这地方风景当真是不错,指不定我哪天就会来个故地重游,就算再碰到了也并不稀奇。

薛绍观光了一番正要返回,李仙缘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薛兄,薛兄,我方才仿佛是看到玄云观主了!”

“哦。”薛绍瞥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你、你是没看到!你无法想像她的模样,小生也无法形容!反正,绝对就是真zhèng

的仙子下凡了才有的风采!”李仙缘像是着了魔一样表情扭曲,都有些口不择言了,“传言果然不假,小生不虚此行!可惜她很快就闪身藏进了道观里,要是能和她说上两句话,那才真是三生有幸了啊!”

“没出息!”薛绍冷笑不已,要是让你知dào

她主动约我双修,你还不得吐血跳崖?

话说回来,她怎么就盯上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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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白衣如雪

薛绍与李仙缘回了落脚处,月奴已经备好了早膳,玄云观的厨房里给俗客准bèi

的一些小米粥和芝麻胡饼。

一行人将就吃了一些,李仙缘说大概是薛公子添的香火钱够旺盛,玄云观的人打算给张窈窕多做几天水陆道场,下葬之日估计还要等上几天。李仙缘便自告奋勇的留在这里代为操持,“薛公子心意到了,就已是足够。不如早早的下山回去,长安那里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你呢!”

“我家里的确是还有不少事情。如你所愿,我今天会走。”薛绍鄙夷的看着他,这神棍无非就是想赖在这里,碰碰运气想要再遇到玄云子罢了!

李仙缘嘿嘿的干笑,“薛兄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玄云子可是当今太子殿下,都眼馋觊觎的仙子美人儿呀!”

“行,你别说了。我懂了,我理解。”薛绍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损友就是损友!

吃罢了早饭收拾一番,薛绍正打算去玄云观上几炷香顺便和道姑们做个交待道别,不经意的看到不远处的山路上鱼贯走来一大群人,尽穿白衣,仿佛遍山翠绿之中覆盖了一片皑皑白雪。

众人都有些惊讶,凝神一看,这些人全是女子,人数约在三到四百之间。月奴很是警惕的上前打探了一番,惊讶的回报道:“公子,给那一群人领头的,就是昨日一路跟随我们上山的几名女子!”

“咳……”李仙缘的表情有点古怪的干咳了一声,小声道:“薛兄,她们好像全都是……平康坊的人!”

“难不成你都认识?”薛绍狐疑看着他,是你这神棍把这些人招惹来的吗?

李仙缘只是小声的碎碎念,“还不是以往跟着薛兄,长的一点见识?”

那群人已经走近,见到薛绍这几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看着同样一袭白衣的薛绍。

大多是妙龄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领头一名高个儿的清秀女子抱着一面琵琶仿佛是她们这群人的领头,二十来岁的比她身后的大多数女子要显得沉稳老成。她将怀中的琵琶递给身边之人,上前一步款款下拜,“奴家苏小燕,拜见薛公子。”

薛绍点了下头,李仙缘上前一步道:“苏小燕,你带这些人上山来,所为何事?”

月奴一听“苏小燕”之名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就算她这个不怎么出门的女子也对苏小燕之名并不陌生,那可是艳名不在张窈窕之下的京华名妓之一。据说她弹的一手绝妙好琵琶,坊间有传言说前太子李贤都曾将她召入东宫一赏曲艺,赞她“神乎其技、当世罕有”。

“奴家和张窈窕是挚交好友,她去世了,我来送她。”苏小燕的声音不大不小似乎也没有带上什么特殊的感情,淡淡道,“与我同来的这些人,多半是平康坊里同命相怜的姐妹。薛公子,我们可以进去吊唁么?”

薛绍点点头,“当然可以。”

李仙缘皱了皱眉头,“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何必多言?”薛绍轻斥了一声,心说你还挺能演戏。如果不是你主动招惹、幕后推手,借这些女子百八十个胆儿,她们也不敢妄自上山来。

苏小燕微然一笑,说道:“李郎君,张窈窕死的时候,我们并不知情也不敢多问;她死之后,我们这种人更是不敢多说一句;于是只能是在她下葬之时,来送上一程。李郎君口出此言,莫非是以为我们这些贱籍的娼门,还需yào

虚情假意的沽名钓誉么?”

李仙缘干咳了一声,不回话了。

“诸位,请吧!”薛绍心中越发认定,这事儿是李仙缘挑起的了。理由和动机,当然是为我赢取声誉……这神棍,有时还挺靠谱的,他居然能猜到我的心思!

“多谢薛公子。”苏小燕弯腰下身正拜了一记,正色道,“我想张窈窕如若在天有灵,当会含笑安息。其实,我很羡慕她。我们当中的许多姐妹,也都非常的羡慕她。”

“你什么意思?”薛绍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小燕微然一笑,说道:“小燕时常在想,如果有人赐我一死然后将我妥善埋葬,那或许就是我今生最好的归宿。张窈窕真的很幸运,身后能有薛公子替她收尸下葬,还能长眠在这仙境一般的好地方。”

“你不要冷嘲热讽!”月奴冷斥一声。

“天地良心,小燕句句发自肺腑。”苏小燕微然一笑再对薛绍施一礼,对李仙缘、月奴等人也都纷纷施了一礼,然后慢慢朝玄云观走去。

后面跟着的所有女子也都像苏小燕一样,静默无声的依次上前,依次一丝不苟的给薛绍等人施了礼,然后徐徐走进了玄云观。

“公子,她们……”月奴很是不解,迷茫的直摇头。

李仙缘悠然的长叹了一声,“或许,真是同命相怜;又或许,她们真是很羡慕张窈窕。”

“难道她们当真觉得,死了埋掉,会比活着要好?”月奴不解的皱起眉头。

“或许,说不准……大概,这个……”李仙缘扬眉,撇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把话说清楚!”

李仙缘吓得往薛绍身后一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月奴恨得牙痒痒,要不是薛绍在场,真想把这装腔作势的李仙缘给揍一顿。

薛绍心想,大唐的男人是很风流很幸福,狎妓养娼都是件挺光荣挺时尚的事情。但是对于娼妓本人来说,她们命如草菅贱比牲畜,只是男人的附庸与玩物。如果生得漂亮又有点才艺,年轻的时候或许还好过一点,等到年老色衰,谁会负责将她们埋葬?

不少名妓都会趁年轻趁名气激流勇退,带上钱财倒贴男人就算是扫地洗衣做奴婢也是心甘情愿,无非就是想为下半生早做打算寻个安身之处。但更多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在人老珠黄之后找个地方藏起来,黯然消失孤独终老。名妓风光背后的凄凉与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之,那些姿色平平混得不好的普通娼妓,就更不用说了。

苏小燕这些人羡慕张窈窕“得了个好死”,还真是不无道理。

时代的悲剧!

薛绍摇了摇头,话说回来哪个时代又没有这样的悲剧呢?比起慰安妇来,她们或许又算是幸运的了!

……

那群女子陆续都走进了玄云观,那些道姑们倒是安然接待了,让她们挨个的进去上了香。

“公子,我们还要进去烧香吗?”月奴问道。

“算了,走吧!”薛绍看着李仙缘,“这里,就交给你了。”

“薛兄自顾方便,这里会有小生仔细打点。”李仙缘心照不宣,拱手而拜。

薛绍等人正准bèi

上马离去,玄云观里突然变得很安静,传出一串清脆悦耳的琵琶声。曲乐轻柔低婉缠绵悱恻,似有说不尽的忧伤与哀思。

“应该是那苏小燕弹的吧?我见她来的时候抱了一面琵琶。”月奴惊讶道,“弹得真好……伤至肺腑、催人泪下!”

薛绍点了点头,就连不通韵律的月奴都能听出浓浓的忧伤之意,难怪苏小燕的名气那么大!

琵琶弹了不过几弦,一个清脆柔婉的女声吟唱起来——

我本无根草

天涯自飘零

沦落秋风里

不见葬花人

……

唱得是凄凄惨惨戚戚,足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就连薛绍都感觉心里微微一颤,也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能临场发挥唱得这么有感情!

李仙缘惊愕道:“小生要去看看,是谁唱的!”

不等李仙缘跑到玄云观门口,里面一群女子跟着唱合起来,隐约还传出嘤嘤的哭泣之声。

李仙缘生生的定住,不敢进去了。

薛绍拧了拧眉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们是出卖了肉体,但比许多出卖灵魂的人要来得高贵!”

李仙缘愕然的怔了一怔,“小生……从此再不狎妓!”

“看到她们,月奴就觉得我已是太过幸运了!”月奴幽叹了一声,说道,“她们分明身世凄楚但是每天都要强颜欢笑,怕是难得能像今日这样痛快的哭一场……现在月奴仿佛是明白,她们为何要羡慕张窈窕了!”

“你这悟性倒是挺高。”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上马扬鞭,“走了——驾!”

月奴很快拍马跟上,后面三五家奴驾着一辆车儿从后跟随,一行人逶迤下了山去,将一片哀怨的曲乐与歌声抛在了身后飘渺的终南山上。

玄云观后院凭山而建的一处悬空阁楼之中,窗户正对山南而开。玄云子立于窗前遥遥看着逐渐远去的薛绍一行人的身影,手中拂尘一扬,脸上泛起迷离的微笑。

她身后走来一名身形斫长面容俊美气质宛如世外真仙的年轻道人,稽了一手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师妹,你为何选中了他?”

“这也是我想知dào

的。”玄云子微然一笑,表情很是玩味。

青年道人走到窗边对脚下的玄云观道场看了一眼,“三百娼门衣如雪,一曲葬花断人肠。或许,师妹的选择是对的。那个出身高贵的年轻男子,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师兄,小妹此愿,还须得劳你施以援手。”玄云子转过身来,面带微笑的看着青年道人,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乞求的神彩。

青年道人放声哈哈的大笑,“你我同门十五年,你生平第一次开口求我!”

“是,小妹在求你。”

青年道人亦将手中的拂尘一甩,缓缓走到窗边双眼微眯看着前方已经快要消失的薛绍之身影,悠然道:“天地悠悠,祸福冥冥;一抔黄土,魂灵安在?”

“师兄,小妹悟性不佳,没有你那么深的修为。”玄云子轻声道。

拂尘飞扬,青年道人呵呵的笑道,“三年前师妹在此结庐而居,贫道就知dào

你的用意了……终南望龙厥,通天有捷径!”

玄云子微然一笑,“师兄,师父他人家都曾说了,修道之人或出世或入世,皆是造福苍生,不必拘泥于形式。”

青年道人面带微笑的轻轻点了点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身世非凡尘缘难断,贫道也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那师兄,帮是不帮?”

“……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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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杀进浴室

上官婉儿掩上御书房的房门,忍不住将兰花指拢到唇边,吃吃的偷笑了一声。旁边的宫女和宦官都好奇的看着她,上官婉儿一挥袖,“走,全都走远一些!”

“是……”

一群人方才走出没多远,御书房里就传出了武则天的低沉怒吼,“你们这两个不肖之子,还敢跑到本宫面前来喊冤?”

武承嗣和武三思慌忙跪倒下来屁股高高的蹶起,“天后息怒!侄臣有罪,侄臣有罪!”

“哼!”武则天余怒难消的闷哼了一声,“莫非你们以为,你们那一点雕虫小技还能瞒得过谁?”

武承嗣和武三思并排趴在地上不敢搭言,两人脸对脸的看着对方眨了眨眼睛,仿佛都是在问对方——是你走漏了消息?

“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都站起来吧!”武则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太让我失望了!

“谢天后……”兄弟俩人站了起来,灰头土脸,不敢抬头。

“眼下,你们也不要多想了。都给我好好的在家里闭门思过,不得再有任何造次!”武则天沉声喝斥道。

“是……”虽然心里有着强烈的不甘,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只能是应了诺。

“别心有不甘。”武则天仿佛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嗖嗖的道,“承嗣仍是国公,三思也是三品虚衔在身。虽然削去了实职,但总好削去了肩膀上的脑袋!”

兄弟俩人吓得整齐一哆嗦,削脑袋,如此严重?!

“还不醒悟!”这四个字,几乎是从武则天的牙逢里崩出来的!

“臣明白了!”兄弟俩慌忙拱手弯腰,两人不约而同的冷汗直下……了不得!普天之下能让天后都甘心认了委屈的,那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你们这两个自作聪明的白痴,竟使出那等下作的愚蠢计谋,利用公主、构陷皇家!你们可知,那是十恶不赦之罪!”武则天压低了声音,字字沉闷,“如果这次不是薛绍以德报怨,关键时刻出手助了一臂之力,你二人的后果,不堪设想!武家的前途,毁于一旦!”

“薛绍?”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时一怔面面相觑,“那不可能!”

“莫非你们以为,本宫是在信口雌黄?”

“臣不敢!”

“武承嗣,你不学无术还自作聪明,太令本宫失望了!”武则天脸色阴沉眉头紧拧,斥道:“你若有薛绍的半分才华与器识,本宫也有颜面在皇帝陛上面前替你争上一争。现在,你大可以死心了!今后,不许你再觊觎太平,更不许你掺合到她与薛绍之间!否则,本宫饶你不得!”

“臣知dào

了……”武承嗣拱着手耷下了头来,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武三思,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武则天脸一转,又对武三思斥道,“你自命不凡眼高手低,你都出了一些什么馊主意!”

“臣知罪!”武三思慌忙拜倒下来。

武则天长吁了一口气,语气舒缓了一些,“最近你二人都收敛一些,休要再整出什么荒唐之事。武家,终究还是要以你们二人为顶梁大柱。今后,你们须得长劲一点,别处处给我脸上抹黑!”

“是!”兄弟俩应了诺,这才心里暗暗放心了一些。听天后这口气,削去我们的实职不过是为了避一避眼下的风头。以后,我们还是会要再次崛起的!

“另外,别忘了这次是薛绍救了你们性命!”武则天的声音再度一沉,“你们不可再与薛绍寻衅,还必须与之修好!”

“是……”兄弟俩也只能是应了诺,心里却都感觉到一阵别扭,听这口气天后已经把薛绍当作女婿、甚至心腹了,还要我们也把他当作是“自己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则天左右看看他二人,知dào

他们心里不服,说道:“在私,你们都是二圣的侄甥,一家人岂能自相阋墙?在公,你们都将是二圣的臂膀股肱,更加不能彼此攻讦!”

“臣知dào

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时脸色一变,天后居然想要重用薛绍?

“数日后,薛绍将办起一席烧尾宴。”武则天说道,“本宫命你二人辎礼前去恭贺,不得有误!”

“侄臣,遵命!”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时应了诺,心里岂是一个“郁闷”了得!!

……

上官婉儿方才离开御书房,就被太平公主差人叫了过去。

太平公主的心情仿佛非常不错,指着一堆叠放整齐的衣服说道:“婉儿你看,这些衣服多漂亮呀!”

“好像是……男子武弁军服?”上官婉儿笑道,“公主殿下,又有兴趣排演一出武曲大戏了吗?”

“不是。”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这些全是薛郎的!”

“这可是千牛备身的花钿绣服?莫非是……”上官婉儿眼睛一亮,“衣绿执象?”

衣绿执象,是指穿着六品的绿色朝服、执象牙所制的笏板上朝。原本只有五品以上通贵才能执用象牙笏板,五品以下只能用竹木笏板。从而,“执象笏”也就成了官居高位的一个代名词。但是六品的千牛备身被特许可以执用象牙笏板,“花钿绣服、衣绿执象”便就成了千牛备身这一特殊官职的耀人亮点。

“对!就是花钿绣服、衣绿执象!”太平公主心情美丽的婉尔一笑,“薛郎马上就要成为千牛备身了!三天之内,委任之事就已办妥!现在,官职任状都已经在我的手上了!”

说罢,太平公主扬起了一贴纸轴,满面春风颇为自豪。

上官婉儿也多少有些惊叹,“千牛备身的实职委任就像五品以上通贵一样,必须先有陛下亲自授意,然后五花判事中书拟旨,门下审核确认无误,再有尚书仆射首肯,最后还得由吏部、兵部以及奉宸卫的将军一同签押才能正式委任下来。这诸多步骤一层层的执行下来,正常来说,十天半月并不稀奇。如今却是三天就办下来了,想必是……殿下每日都在亲自督促吧?”

“嘿嘿!”太平公主稍稍有点难为情的窃笑了两声,小声道:“婉儿,这一次的事情,我觉得很对不起薛郎。要不是他睿智而宽容,再加上禁中对策之时展现出惊艳的才华与沉稳的气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现在我就想对他好一点,希望能够尽量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挽回他对我的成见。还有,我觉得他说的很多话都非常有道理,连我父皇和母后都称赞他有静气、有才华、有器识。以后,我将收敛以往的任性与跋扈,遇事多作思量,多听他的意见。你说——我这样做,对是不对?”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拱手拜道:“恭喜殿下!”

“我问你话呢,恭喜什么?”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道。

“婉儿恭喜殿下,是因为公主终于知dào

,该要如何与薛公子相处了。唯有心心相印相濡以沫,才能做一对真zhèng

的佳偶!”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更添几许暧昧之色,“再者,公主殿下兴许真是好事将近了哦!”

太平公主,心花怒放!

“走!随我去一趟薛府!”太平公主笑容满面,“我要亲自把这委任状和新衣服,送到薛郎的手里!”

“殿下,这不合适吧?”上官婉儿愕然的眨了眨眼睛,“这种事情,向来是品衔都没有的书令使或者宫中的宦官女使去做的。”

“要不然,我干嘛叫上你呢?”太平公主笑道,“本宫,只是碰巧与你顺路,顺路!”

“好吧……尚宫女使上官婉儿,听受公主差谴!”上官婉儿也笑了。

不久后,太平公主的车驾行至下马桥,正遇到武承嗣与武三思。

上官婉儿骑马跟在太平公主身边,远远看到后小声道:“殿下,前方将要遇到周国公。”

太平公主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在他二人身边停一停。”

武家兄弟也看到了太平公主的车驾,只能是下了桥来立于道旁,拱手而立。

“臣,参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撩开车帘,笑吟吟的道:“二位表兄免礼!”

武家兄弟听她叫得这么亲热,却莫名的感觉一阵心惊肉跳,“谢……殿下!”

“二位表兄这是要去哪里?”太平公主仿佛挺亲热的问道。

武承嗣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道:“微臣正准bèi

四处找人打听一下,薛公子的烧尾宴是定在哪月哪日?”

太平公主差点噗哧一下笑出来,勉强忍住,说道:“这个嘛,如果方便,本宫会替你打听打听的!”

“多谢殿下!”武承嗣拱手长拜。

“走了。”太平公主扬眉吐气的放下车帘,你二人也会有向薛郎献媚的一天?

“恭送殿下!”武家兄弟一同拜成了九十度,直到太平公主的车驾走远了,方才直起腰来。

……

薛绍一路骑行下了终南山回到家里,风尘朴朴也有些累乏,便叫下人烧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进了澡桶里。

脸上盖着一条热毛巾正在享shòu

热敷放松,月奴跑到浴室门口来喊道:“公子,太平公主殿下驾到!”

薛绍躺着没动,我泡得正舒服呢,还不让人洗澡了?

“就说我不在家,等我回府了再去芙蓉园见她!”

“不用你去芙蓉啦,本宫已经站在你的浴室门外了!”太平公主的声音,脆生生的响了起来。

“啊?”薛绍一把扯掉脸上敷的毛巾,还搞突然袭击?!

“你再不现身,本宫就要杀进浴室之中,将你生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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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锦上添花

上官婉儿和琳琅、月奴这些人都自觉的退离了浴室许远。那么亲昵的打情骂俏,实在不好从旁围观。

身边没有了碍人的耳目,太平公主恶作剧的兴趣就更浓了。她一阵坏笑的拍起了浴室的木门:“薛郎,你听到没有?再不出来,本宫就要发兵讨伐你了!”

你发病吧!

薛绍很是无语的直拍脑门儿,“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本将还能怕了你不成!”

“哟,你这个光竿将军还挺硬气嘛!”太平公主咯吱的大笑,“是不是有个漂亮的美姬在替你捏肩擦背,所以你躲着不敢出来呢?”

“胡说!”

太平公主嘻嘻的笑,算你识相!

“分明是两个!”

太平公主气了个牙痒痒,使劲拍门,“坏人,你故yì

气我!我真的要杀进来了!开门、开门!”

薛绍冷笑,“敌人想要杀进城来,我却跑去开门——殿下,请不要污辱我的智商行吗?”

“你!……你气死我了!”太平公主直跺脚,“薛郎,你竟敢谎称不在家里!我可是公主,你这是欺君罔上!……你,你给我出来!我要治你的罪!”

薛绍把毛巾搭在了脸上,躺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有本事,你进来!”

“你出来!”

薛绍不回话了,太平公主气得张牙舞爪在门外走来走去,像一只发xiàn

了兔子洞又钻不进去的饥饿小狐狸。

“呜呜,你欺负人!”太平公主在门外干号起来,“我去告sù

父皇,你欺负我!”

薛绍任是不为所动,“那你赶紧回宫告状吧,别在这里打扰我洗澡了!”

“你你你!……”太平公主气得直拍门,“我可是专程来给你报喜的!真是不知好歹!”

薛绍顿时笑了,“难道公主殿下,给我送来了漂亮的宫女吗?”

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太平公主气得一脚踢在了门上,疼得哎哟叫了起来,可怜兮兮的道:“薛郎,我受伤了!”

哎,真受不了这家伙!

薛绍无奈的将毛巾从脸上扒了下来,“你去正堂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我不嘛,我就要在这里等你。”太平公主十足小女人范儿,娇滴滴的道,“我给你带来了漂亮的新衣服,你洗完澡了正好换上!”

薛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也回过神来,“千牛备身的制服吗?莫非我的任官这么快就落实下来了?”

“那当然!本宫亲自出马,他们敢不尽快办妥?”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你赶紧出来,赶紧!”

“难道你要让我光屁股出来?”薛绍没好气的道。

“呃!……”太平公主愕然的眨了眨眼睛,脸蛋儿仿佛有点发烫,“那好吧,我叫朱八戒把衣服送进来,你穿好了赶紧来正堂噢!”

“行了,你快走吧!”

“那我等你噢,你快点来噢!”

薛绍迷惑的眨了眨眼睛,黑山小妖今天的态度真反常,任凭我再怎么嬉笑怒骂她也是一副小鸟依人逆来顺受的样子——难道是吃错药了?

过了一会儿朱八戒捧着一套千牛备身的军官制服进来了,武弁、腰带、袜子、和靴子都是配套的。

“小奴恭贺薛公子,荣升六品千牛备身!”朱八戒弯着腰双手将衣服呈上,笑眯眯的道:“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真是可喜可贺啊!”

薛绍笑了笑,一边由他伺候更衣一边说道:“八戒,我怎么感觉公主今天有些怪怪的,不像平常的样子了?”

朱八戒迷茫的轮了轮眼睛,“在小奴看来,公主仍是往日的样子,不过是心情好像特别的好!……再或者,公主殿下对其他人依旧是以往的样子,却对薛公子,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一样?”

朱八戒凑近了一些,小声道:“早些时候公主殿下与上官婉儿闲聊时曾经说起,今后要对薛公子更加好一些,遇事也将收敛脾性多听薛公子的意见,要和薛公子做一对心心相印的‘佳偶’呢!小奴愚见,这应该就是和以往的不同之处了吧?”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叫月奴拿些香胰子给你。一百枚,够吗?”

“多谢薛公子赏赐!”朱八戒喜笑颜开。香胰子可是好东西啊,拿去孝敬宫中的嫔妃命妇那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薛绍穿上了那一套“花钿绣服”,朱八戒赞不绝口,几乎把他所能知dào

的赞美词汇都给说了个遍。薛绍自己照了照镜子,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千牛备身的花钿绣服,果然是华丽威武美观大方。穿上这套衣服,薛绍整个人都更精神了,贵气俊朗自不必说,更添了一股浑然天成的凛然威风!

穿上这一身儿走向前堂,薛绍自己府里的下人看到了都面露惊愕之色,公子,越加英武俊朗了!

太平公主正在前堂客厅里和上官婉儿闲聊,心情美丽欢声笑语不绝。薛绍一脚踏进来时,满堂居然静成了一片。

太平公主、上官婉儿、月奴、琳琅还有太平公主身边的那些侍婢全都看呆了!

“没见过活人吗?”薛绍被一群女人用这种近似花痴的眼神盯着,都感觉有点不自在了。

“咳……!”太平公主干咳了一声,笑道:“薛郎,你就是本宫见过的最英武的千牛备身,没有之一!”

其他人都闷声憋笑,只有上官婉儿说道:“公主殿下,依婉儿愚见,别人穿上千牛备身的花钿绣服,那叫人靠衣装;薛公子穿上了,却是锦上添花!”

“婉儿,难怪我母后夸你才学渊博机敏过人!”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你这马屁,真是拍得太漂亮了!”

薛绍哈哈的笑,“殿下,应该说是,上官姑娘已经把大汉民族的语言文字,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真是令人望尘莫及啊!”

“殿下和公子取笑了!”上官婉儿十分谦虚的颌首微笑,忍不住多看了薛绍两眼……的确是俊逸潇洒,英武不凡!

“薛郎,你看!”太平公主扬起手中的一贴卷轴,“本宫给你带什么来了?”“职事官委任状吗?”薛绍上前道。

“是的!”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凭此任状,你就可以随时去左奉宸卫走马上任!——快说,你打算给本宫派个什么样的彩头?”

按不成文的常例,升官了的人自然得要给跑腿送喜的人封点红包当彩头。

薛绍不禁好笑,“你一个公主,还好意思找臣子要彩头?”

“我不管,我就要!”太平公主神气活现的扬着手里的任状,笑嘻嘻的道,“若是彩头不能让我满yì

,我就把它带回宫里去,不给你了!”

上官婉儿等人在一旁赧然暗笑。

月奴也难得轻松的笑了一笑,心说,太平公主好像没有以前那样令人讨厌了,这样才有几分配得上我家公子嘛!

薛绍看着太平公主,有些无可奈何的笑道:“想要什么彩头,你就直说吧!”

“不行,得是你自己主动给的,本宫又觉得满yì

了,那才会要!”太平公主笑嘻嘻摇着那份卷轴。

旁边的一群人笑得更厉害了。

薛绍对这个公然恶意卖萌的太平公主很是无语,于是凑到了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太平公主的脸蛋儿飞快变作通红,连忙一手将卷轴塞给了薛绍,“给你、给你!”

众人愕然,薛公子说了什么?

薛绍拿着卷轴哈哈的大笑,小样儿,跟我耍宝你还嫩了点!

薛绍看了看这一纸吏部的任状,封他为千牛备身、检校职方员外郎,加授通直散骑侍郎,这显然是一个文散官。

在大唐的官制当中,凡是九品以上的职事官必然都授散官,也称为“阶官”和“本品”,类似现在公务员的科级、处级这种行政级别。散官与所领的职官品衔不一定相同,有外州的官员做到了三品刺史,散官或许只是五品六品,因此回京之后上朝时所排的班列很靠后;相反,某些没有领到实职、手下也没有实权的大臣,因为散官的品衔高在朝堂之上的座次很靠前,代表地位十分尊崇。比如许多年老秩仕了的老宰相或是一些皇族宗室,朝廷一般都会封他们三品以上的散官,给足俸禄和面子了再让他们安心的养老。

“我不是武将么,怎么授我一个文散官?”薛绍好奇的道。

上官婉儿答道:“薛公子,千牛备身一向都是以文散官做为本品,在职千牛备身的课考与升迁都遵循在京文官的方案,上朝班列也在文官之中。所以,贵族与仕族都认定千牛备身是清官一流,许多达官显贵的后代荫生也纷纷对千牛备身一职趋之若鹜,将其视为最佳的仕途起点。通直散骑侍郎是从五品下的文散官,那样薛公子便可以执象笏而上殿了,在朝班列与俸禄待遇也视同五品通贵。”

“原来如此!”

花钿绣服衣绿执象,清官一流最佳起点,千牛备身果然是一个很有面子、很有地位的官职。

薛绍点了点头,再问道:“上官姑娘,那这个检校职方员外郎又是个什么官职?”

上官婉儿答道:“薛公子,职方员外郎是尚书兵部的下属衙门‘选院南曹’的六品职事官,负责建设与管理城隍、烽火、边镇这些军事要塞,或是负责掌管大唐天下的所有军事地理图籍与军队的往来文书与军情驰报。”

“多谢上官姑娘,我知dào

了。”薛绍点点头,上官婉儿不愧是天后的贴身秘书,朝廷这点事她是无所不知,简直比百度还好用。

“婉儿,你还真是对我大唐朝廷的中枢建制,了如指掌呀!”太平公主赞许道,“怪不得我母后如此的信赖于你!”

“殿下谬赞了,这些都是婉儿的本份。”上官婉儿谦恭的拱手答道。

薛绍心想,朝廷特意加授我一个兵部的代理官职,看来二圣没忘了裴行俭的举荐,他们想让我培养一批人把这个蓝田秘码正式运用于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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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嫡系传人

【自动更新又出问题了……】.

薛绍此前担任七品检校太官令,除了领取官凭告身的时候去了一趟衙门,再也没有出现过。到现在,薛绍才算是真zhèng

的踏上了仕途,步入了官场!

“薛郎,如此一来你也是身兼文武双职了哦,就跟裴行俭一样!”太平公主的表情是既欢喜又自豪,说道,“这么大喜的日子,你是不是应该设宴庆贺一番呢?”

薛绍呵呵直笑,“殿下,你这一会儿讨赏、一会儿要饭的,哪里还像一个公主啊!”

“你……”太平公主又羞又急一时无言以对,“婉儿,快帮我回话!唇枪舌剑,你最是擅长了!”

上官婉儿噗哧一笑,“殿下,婉儿不敢!”

“你看看你,至从到了我府上就一个劲的耍宝卖乖,快别闹了。堂堂的公主,让别人看笑话。”薛绍面带微笑的低声道。

“哼,我专程给你送任状和衣服来,你都不肯谢我一声,还凶我!”太平公主别过脸去假愠的低声碎碎念。

“一般是,不熟的人才谢来谢去。”薛绍微笑道。

太平公主心中略微一喜,转头看向薛绍,“那你还怪我吗?”

“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不例外。”薛绍淡然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是那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蔫。”

“嗯……”太平公主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眼神深深的看着薛绍,轻声道:“薛郎,我们以后……”

“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人说吗?”薛绍打断她,笑道。

太平公主四下一看脸顿时就红了,还真是有好多人都注意着他们二人。虽然这厅堂里都是一些心腹,也真够难为情的。

薛绍笑了笑说道:“殿下,我这就叫府里的厨子去备宴款待。凡殿下随行之人,都有赠礼。”

“这还差不多。”太平公主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眼神温柔的看着薛绍,轻声道:“薛郎,我好久没有骑马了!宴席还需yào

时间准bèi

,你载我到曲江池边骑上一程吧?”

“咦!”薛绍突然惊叫一声。

太平公主差点被吓得一弹,惊问道:“怎么啦?”

薛绍乍乎乎的道:“怎么只有衣服,不见兵器呢?明光甲、千牛御刀、千牛御弓,想必都是兵器中的极品哪,我期待已久!”

上官婉儿面带微笑,耐心的说道:“公子,等到你到左奉宸卫正式上任了,才能被授予这些兵器。千牛刀和御弓可以随身携带,但马槊与铠甲这一类是不可以私自带回家中的。”

“噢,早说嘛!”薛绍呵呵直笑,瞟了瞟小公主,她的嘴巴嘟得老长都能挂起好几个油瓶了。

“装腔作势……讨厌的人!”太平公主撇着脸斜睨着薛绍,很委屈。

薛绍暗笑,悠然道:“连日阴雨绵绵,难得天气晴朗。我的威龙宝马窝在马厩里也有些日子了,该让它出去蹓跶蹓跶,不然都要长一身的肥膘了。我想到曲江池洗马去,有人同往吗?”

“你你你……”太平公主瞪圆了眼睛指着薛绍,很羞愤。

“你就说,去不去吗?”

“去就去,我还怕你吗?”

威龙载着薛绍和太平公主狂奔在开阔无人的曲江池边,风驰电掣。琳琅姐妹各乘一驹,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好迅猛、好刺激呀!”太平公主缩在薛绍的怀里,扑面而来的疾风与两旁飞闪而逝的景观让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心扉却是敞了个大开,此前的一些担忧和阴影,仿佛随着耳边呼啸的疾风一同飞逝而去了。

张窈窕的事情,太平公主至今想起来仍是追悔与后怕。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和薛绍缘份断绝。如今还能窝在薛绍的怀里感受他的体温与呵护,太平公主既后怕又庆幸,还有一种甜蜜从她心底里荡漾开来,仿佛浸润了身心的每一处地方,蔓延到一个发梢。

“绝尘千丈身已远,尘未落时万里还。来若疾风去如电,朝暮可至彩云边!威龙、威龙,真是绝世神驹!”薛绍大声的吟诵。

太平公主大声的道:“薛郎,你好有才华!我要把刚才那首诗收进天下诗集当中,让它名扬当代,泽芳后世!”

薛绍直咧牙,又来了!……环境或许真能改变一个人,前世我在安小柔的影响下,经常会摘抄背颂一些古诗辞来玩。但至从来了大唐这个墨客云集才子风骚的大时代,我也情不自禁的对诗赋生出一些兴趣来了。

“薛郎,东都洛阳瑰丽无比极其繁华,比长安过之而无不及!”太平公主兴奋的道,“你陪我去洛阳玩些时日,可好?”

“不行,我明日就到左奉宸卫报道应职。”薛绍道,“我定居长安的时日已经不短,该干些正事了。”

“难道陪我就不是正事?”

“男人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

“我咬你!”太平公主有些羞愤的张嘴咬上了薛绍的胳膊,却没舍得用上力qì



与其说是咬,还不如说是吻。

“怕了吧、怕了吧!”太平公主挺嚣张的样子。

薛绍赧然而笑,“殿下,你这是趁机揩油啊!”

“胡说!”

薛绍突然一下勒停马匹,威龙身上的肌肉如同充气了一样团团鼓起,后蹄生生的定在了地上,前蹄一抬驮着薛绍与太平公主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人的长嘶。

“哇——”太平公主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绷成了一团完全落在了薛绍的怀里。

威龙四蹄落地,薛绍笑道:“殿下,你的骑术不行嘛,这也害pà

?”

“胡说!本宫的骑术……”太平公主嘴硬想吹一下牛,一想到那天在龙首池里落水的情景,脸蛋儿一红,忍住了。

薛绍抬手指了指江堤边,“你看。”

太平公主顺着薛绍所指看过来,看到堤边有两个人在垂钓。虽是隔得稍远,但也可以看清其中有一个是魁梧的年轻人,另有一个是须发灰苍的老者。

“裴行俭吗?”太平公主问道。

“是的。”薛绍点点头。

太平公主的眼睛亮了一亮,“薛郎,这次你能当上千牛备身,多少也有裴行俭的帮zhù

。我母后已经正式赐予你《六军镜》,那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向裴行俭请教戎武之事了。今日既然遇到了,不如你我一同前去打个招呼,如何?”

“下马!”

二人下了马将马匹交给琳琅看管,薛绍牵着太平公主的手小心下了江堤,往裴行俭那边走去。

仍有一段距离时,裴行俭显然是注意到了这边,连忙整了衣冠带着那个高大青年朝薛绍和太平公主迎了过来,深揖拜下。

“臣,户部尚书裴行俭!”

“臣,右卫中郎将,李多祚!”

“拜见公主殿下!”

薛绍听到那青年的名字和官职还略微有点吃惊。这青年一向沉默寡言像个仆从一样的跟在裴行俭的身边,薛绍一直以为他是裴行俭府里的一名家奴,也就从来没有去打听这他的名讳——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官拜四品的将军!

太平公主雍荣大度的微微一笑,“裴公不必多礼。李将军,也请免礼!”

薛绍面带微笑的对裴行俭二人拱了拱手,“裴公,李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托薛公子福,我二人都好。”裴行俭笑眯眯的道,“殿下与薛公子今日好雅兴,是来郊游的吗?”

不等薛绍答话,太平公主抢先一步答道:“裴公,我二人是特意来找你的。”

“哦,殿下找老臣有事吗?”裴行俭笑容可掬的问道。

“当然是来答谢裴公的举荐之恩。”太平公主既和善又不失雍容的微笑道,“所幸有了裴公的举选推荐,于是薛郎才有了禁中对策的机会。二圣一同考了薛郎,薛郎文武全才禁中对策及高第,我父皇亲手下敕,擢他为千牛备身。这一切,都是托了裴公的福呀!”

“哦,薛公子要成为千牛备身了?”裴行俭与李多祚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一同拱手道:“真是可喜可贺呀!”

“全凭裴公提携,薛绍没齿难忘!”薛绍笑而回礼,心说方才这些话如果是我亲口来说,会显得谄媚或是夸耀;从太平公主的嘴里说出来,裴行俭和李多祚听了会舒服多了。

“裴公,还有一件事情,你肯定想像不到。”太平公主有点神mì

的微笑道。

“哦?殿下可以说来给老臣听一听吗?”裴行俭甚是好奇的道。

“二圣将卫公兵法之《六军镜》,赐予了薛郎!”太平公主说道。

“啊?”裴行俭和李多祚同时表情略微一变,惊讶道:“六军镜?”

薛绍点点头,“正是六军镜。”

裴行俭惊讶的看着薛绍,表情凝滞的有三秒钟,随即脸上浮现出会意的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六军镜乃是我师祖李卫公的兵家著作,别说是我,就是先师苏定方也从未亲眼见过。”

薛绍顺势道:“如果裴公想看一看六军镜,薛某愿意拱手奉上。”

“不、不!”裴行俭连忙摆手,“六军镜乃是当朝禁书,是二圣赐予薛公子的,老夫不敢觊觎!”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裴公是李卫公的嫡系传人,虽然没有见过六军镜,想必却对书中的内容已是烂熟于胸。如此,看一看也是无妨了。此外,薛郎虽然得授此书,但却从来没有当过将军,除非能有裴公的言传身教,否则他肯定无法真zhèng

读懂书中的内容,那岂非是平白的浪费了卫公传下的兵法,也辜负了二圣的一番期望?”

薛绍一听,乐了。太平公主这张巧嘴,还真是能说!她非但是给足了裴行俭的面子,也恰到好处的替我表达了想要求师学艺的心愿。此外,她特意说的是二圣而不是她母后,也算是顾及了裴行俭的名声、打消了他的一些顾虑。

“好、好!公主殿下所言极有道理!”裴行俭轻抚须髯呵呵直笑,“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就与薛公子做一回同窗,来一同拜读《六军镜》了!老夫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师祖的兵法真迹,也是一大幸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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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无礼不动

闲聊了片刻,薛绍便有意带公主走。可是太平公主仿佛是对垂钓来了兴趣,跑到江边看了看裴行俭的鱼竿,又看了看他的鱼桶,眼睛就发亮了。

“裴尚书,这是你钓的鲈鱼吗?”

“是啊,殿下!”裴行俭笑呵呵的道,“殿下如果喜欢,老臣愿将这一桶鲈鱼相赠!”

太平公主面露喜色。

薛绍知dào

太平公主非但贪玩还最爱吃鱼鲙,不等她开口,薛绍拱手道:“裴公,多有打扰,薛某这就告辞了!”

“裴尚书,多谢你的一番好意!”太平公主一听薛绍这么说,只好打消了亲自试钓一把的念头,与他一同走了。

“恭送殿下!”

上了江堤,太平公主有些悻悻的道:“薛郎,你为何要这样急着走呢?”

薛绍摆出了一副教授的姿态,字正腔圆的说道:“《礼记》有云,无礼不动,无节不作。不能诗,于礼谬;不能乐,于礼素。你是公主,裴行俭和李多祚是臣子,你与他们在野外偶遇,很多礼数不能周全。有违礼制,岂可久留?”

“哎哟,饱读诗书的薛郎开始教xùn

我了!”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我也没想久留呀,只是想试着钓一下鱼嘛!我从来没有玩过,感觉挺好玩的!”

“你想钓鱼,改天我有时间陪你到辟静的地方钓个够。但不能抢占了裴行俭的鱼竿去玩乐。”薛绍说道。

“为什么?”太平公主怏怏的道。

薛绍说道:“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是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裴行俭虽是个带兵的统帅,但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儒。你若抢了他的钓竿去玩乐或是随意接受了他送的鱼,他嘴上不说,心中定然以为你是个不知礼法的公主。我不希望你在大臣的心目当中,留下这种不好的印象。”

“想不到你还挺酸的,就像那些教我读书的老先生!”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

薛绍笑了一笑,“你我二人私下在一起,怎么样都行。但是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朝中大臣面前,我必须顾及到你的公主身份和形象。”

太平公主咯咯的笑,“薛郎,你是在炫耀你的知书达礼与满腹才学吗?”

“开玩笑,这还用得着我炫耀?”薛绍正义凛然并且一脸严肃,“我汾阴薛氏崇尚儒学以诗书传世数百年,一向是家学昌盛门风严谨,礼乐流范轩冕显荣!薛某自幼……”

“嘿嘿嘿!”太平公主一阵坏笑打断了薛绍的长篇大论,“可我听说,你一向是不治家学、不守门风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太平公主咯吱吱的大笑起来,像是摇响了一串清脆的铃铛,“薛郎,薛郎,为什么你吹起牛来,脸都不红?”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吹牛!”

太平公主凑得近近的盯着薛绍的脸,“我看你什么时候脸红、看你什么时候脸红?!”

薛绍呵呵的笑,“别盯了,不可能的!”

“难道你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略逊、略逊。”

太平公主笑得满副灿烂,自然而然的挽住了薛绍的胳膊。薛绍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带着她慢慢走在了空阔无人的河堤上。琳琅二人一前一后牵着马,隔他们各有三十步的距离。

“薛郎,和你在一起好开心!你不要急着去奉宸卫应职,多陪我玩几天好吗?”

“不行。”

“为什么?”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

薛绍说道:“还记得你在入宫面圣,搬请陛下出手相助时,我们说过什么吗?”

“记得。”太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要自己强dà

起来,不能一味的仰仗他人的鼻息过活。”

“那么,我现在就是要去做这样的事情了。”薛绍说道,“从明天起,我才真zhèng

算是成为了一名大唐的官员,理当有所期求努力精进。要陪你玩,每天下职之后都有时间;但不能因为贪图玩乐而延误了正事。那岂非是荒废了时光,蹉跎了青春。”

“这样也可以。大不了我也不在芙蓉游玩了,我回宫去。等你每天下职之后我再来找你!”太平公主展颜一笑,煞有介事的扬起了小粉拳,“薛郎——我支持你!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薛郎胜过那武承嗣百倍不止,他都能做到三品大员,你为何就不能呢?”

薛绍呵呵的笑,笑而不语。

“不过这一次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是倒了大霉了!”太平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之色,说道:“我母后削了他二人的职事官,让他们回家面壁思过去了!而且,我今天出宫之时还遇到了他们,发生了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

薛绍问道:“什么事情?”

“我在下马桥遇到他兄弟二人,武承嗣问我,薛公子何时摆起烧尾宴?敢情,他们二人是要来捧场哦!”太平公主笑道,“分明是他们主动寻衅,然后一场争斗下来他二人完败。败了又来献媚示好。薛郎,你说好不好笑?”

“不好笑。”

“这还不好笑?”

薛绍微微一笑,说道:“这兴许是天后的意思,他二人不敢违备罢了。”

“……”太平公主略微怔了一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薛绍说道:“对天后而言,你和武承嗣兄弟都是她的至亲。你们争斗起来,她当然是不想看到了。何况这次的事情还闹得这么尴尬,如果一味的放纵你们争斗下去,还不知dào

要闹出什么结局。天后及时阻止并劝和,是在情理之中。”

“我想,大概还有另一层用意吧?”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不为自豪的道,“那就是我母后认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想重用于你。因此她不想武承嗣兄弟与你为敌,希望你们能够团结一致为朝廷效力——换句话说,我母后把你当自己人了!”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你笑得这么坏,显然是早就想到了吧?”太平公主盯着薛绍。

薛绍笑道:“我忠于二圣为朝廷效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哼,避重就轻!”

薛绍呵呵的笑,“你是天后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我理所应当的就该是天后的自己人哪,难道不是吗?”

太平公主一听,不由得心花怒放,手臂挽着薛绍也更紧了一些,柔声的道:“薛郎,你兄长为何还没有抵京呢?”

薛绍一听,哈哈的大笑!

“讨厌,不许笑!”太平公主的脸一下就红了。

刚才这句话,分明就是有催婚、急嫁的味道嘛!

薛绍仍是笑声不绝,太平公主大窘,“琳琅,把马牵来!”

骑上马,太平公主羞愤的绝尘而去,不等薛绍了。

薛绍呵呵的笑了两声。

琳琅之一牵着一匹马伺候在薛绍身边,“公子请上马,奴婢步行伺候。”

“不用了,并不太远,走走也好。”薛绍看了她一眼,“琳,还是琅?”

“奴婢琅儿。”琅儿不敢直视薛绍,表情当中有惭愧之色,欲语还休的迟疑了一下,说道:“公子,我们姐妹……愧对于你。”

显然是指,杀了张窈窕一事。

薛绍不急不忙的漫步,淡然道:“忠于主事身不由己,不怪你们。”

“她临终之时有几句遗言……”

薛绍扬了一下手打断她,“逝者已矣,不说也罢。”

琅儿略微怔了一怔,默然的点了点头,心想的确是不说也罢。说了出来,恐怕又会要影响到薛公子与太平公主之间,好不容易才修复了的感情。

“公子睿智豁达,琅儿敬佩!”琅儿拱手而拜,心中多少还有一点感激。他不问,我也就不必担忧某一天会被公主殿下清算,离间他二人感情的罪名了。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心说不是我真的有多睿智有多豁达,而是……你不说,我也知dào

她会留下什么话!

稍后薛绍不急不忙的回到府里,宴席已经备好。太平公主坐等在前堂正厅里,见到薛绍慢慢的走回来,笑道:“克己复礼为仁,薛郎,本宫也是读过书、知礼法的!”

还跟我拽文?

薛绍仿佛是挺赞许的点了点头,“殿下窃夺我的马匹上骑上就跑,果然是知守礼法。”

“我!……我可是公主!皇族是天下之主,你的马就是我的马!”太平公主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理屈辞穷,羞愤得一下就红了脸。

薛绍笑而不语。

“不许笑!”太平公主急道:“我忍着饥饿等你回府了一同用膳,这难道不是克己吗?不是复礼吗?不是为仁吗?”

“好,是是是。”薛绍笑道,“太平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宽厚仁德之主。”

“嗯,对,就是这样!”太平公主转颜又笑了起来,“薛郎,本宫赐你一同用膳!快走吧,我饿了!”

“不着急。臣子宴请主上正宴,当用礼乐。”薛绍认真的说道,“臣家里早就没有豢养乐伎了,让臣先去请一班乐工来,才能开宴。”

“那本宫都要饿死了!”太平公又好气又好笑,“薛郎,你今日偏要故yì

整我吗?一会儿是无礼不动,一会儿是君君臣臣,现在又要礼乐为奏,你没完没了吗?”

“哦,还有礼教大防,男女有别呢!”薛绍正色道。你不是要拽文吗?

“……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太平公主气鼓鼓的瞪着薛绍。

薛绍一本正经的道:“臣说得可都是正理啊,殿下却要生气,莫非殿下以为知礼守礼也是错?”

“……”太平公主几乎无语凝噎,忿忿道,“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蔫!——我饿了,我要吃饭!”

“不是殿下主动发难要与我比拼学问吗,莫非这就要认输了?那也可以,殿下既然认输了,那就答yīng

我以后认真读书,多识礼法并且遵守礼法。”薛绍笑道:“然后,就可以去吃饭了!”

“本宫没有输,为何要认输?”太平公主很不服气而且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儿。

薛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那臣,现在就去请乐工了!”

“你……!”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肚子里咕咕一叫,忍气吞生的道:“好吧,我以后多读圣贤书多识一些礼法,行了吗?”

薛绍正色的点了点头,“子曰……”

“佛都有火!”太平公主真是要气乐了,“再说,本宫就跟你拼了!”

“子可没有曰过这一句!不是谈儒吗,怎么突然就转到释了?”薛绍大笑,“好吧,薛子曰,可以开饭了!”

“不许笑!不许笑!”太平公无比羞愤。

薛绍哈哈的笑,最近这段时间的书没有白读呀,用古人的武器打败古人,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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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孺子可教

饭罢之后天色略微阴暗下来,还下起了一场小雨。太平公主的心情仿佛也就像是这天气一样,变得不那么美丽了。

恋爱中的小男女,总会因为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心情大变。太平公主也概莫能外。想起今天薛绍屡次跟她说起“礼法”,言语之中又颇含讥讽之意,太平公主的心情变得有些郁闷起来。

外面下了雨,薛绍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随口道:“这天一下就黑了。”

“我这就回怡心殿去!”太平公主说罢就起了身来,有些气鼓鼓的样子。

薛绍知dào

她是耍起了公主脾气,笑道:“殿下,我可没有催你走啊!”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礼教大防男女有别吗?”太平公主斜睨着薛绍,“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不用你留我!”

薛绍失笑,我也没说要留啊!

“不许笑!”太平公主越加忿忿,“婉儿,走了!”

薛绍当真也就没有挽留,拱起手来,“臣,恭送殿下!”

太平公主见状越发气闷,步子走得更快了,头也不回的登上马车一走了之。

薛府的人见到此景无不胆战心惊,触怒了公主,这还了得?

月奴也有些担忧,“公子,此前还好好的,怎的一下就闹成这样了?”

“无妨。”薛绍淡然的笑道,“公主嘛,又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脾气大点是正常的事情。”

“那她以往三天两头这样,公子如何消受?”月奴更是担忧了。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自幼就生成了这样的性格,从前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她现在遇到了我,潜移默化之间已经有所改变,以后只会更好!”

月奴轻轻皱了下眉头,“但愿如此!”

薛绍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恐怕是不容乐观!

李唐的公主骄横跋扈是天下皆知的。更何况太平公主又是当今二圣唯一的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太子皇子见了她尚且怵让三分,想要改变她的性格与行为,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有些事情,努力去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努力,一定没机会。”薛绍淡然道,“月奴,以后记住——不管做什么事情,先要相信自己能够成功。有了这个信念,才会想方设法去完成;否则,就会给自己找无数条退却的理由,最终一事无成。”

“是,公子!”月奴正色抱拳,“月奴谨记教诲!”

……

太平公主回到怡心殿里,心情好不烦闷。她钻进了寝宫里来回的踱步,碎碎念的道:“气死我了!太可恶了!……婉儿,婉儿你进来!”

至从武承嗣一事后,太平公主俨然已经把上官婉儿当作了心腹和闺密。此前她还有些忌讳在她面前失了公主尊荣,现在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上官婉儿应诺而来,“殿下有何吩咐?”

“婉儿,你说——薛郎他是什么意思,横竖都要挑我的不是!”太平公主忿忿的道,“本来我一番好意的给他送任状、送衣服过去,他倨傲得紧也就算了,毕竟张窈窕一事是我理亏不对,我便委曲求全由得他了。可是至从见到了裴行俭,他就没完没了的跟我说什么礼法,故yì

找茬儿来气我!婉儿,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

上官婉儿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说道:“殿下,其实你非但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开心。”

“啊?”太平公主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摊着双手做不可思议状,“婉儿,我没听错吧?他都这样讥讽欺负我了,我还应该开心?”

“殿下,其实旁观者清。婉儿觉得薛公子这样做,是有深意的。”上官婉儿轻声道。

太平公主愕然的怔了一怔,眨了眨眼睛,“有何深意?”

上官婉儿道:“婉儿实话实说,殿下可别降罪。”

“当然不会了。”太平公主认真的道,“你只管直说,说得好我谢你,说得不好我也不会怪你。本宫说过了,我们是朋友嘛!”

“谢殿下。”上官婉儿微笑的柔声道,“其实婉儿一直都觉得,此前薛公子只是出于臣子本份,曲意迎奉于公主殿下。可是到了今天,薛公子已经把公主当作是未来的妻子了。”

“哦?”这句话对太平公主的触动可就是太大了,她心里的气愤顿时消散了大半,好奇的道,“何以见得?”

“殿下,薛公子出身汾阴薛氏,这是一个儒学传世礼乐为荣的大仕族。”上官婉儿说道,“这样的大族子弟,是最为崇尚礼法的。今日薛公子特意在公主面前频频提起礼法,莫非不是把公主当作了薛家的人来看待?”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难怪他今天在曲江堤边跟我说,私下在一起怎么样都是无妨,到了外面尤其是有朝中大臣在场时,无论如何也要顾及我的公主身份。”

“那婉儿就真是要恭喜殿下了!”上官婉儿正儿八经的拱手深拜,“薛公子能够主动在外人面前维护殿下的贤德尊荣,显然就是把殿下的名声与形象,看作是自己份内之事——这是夫妇之伦呀!”

“咦,有道理哦……”太平公主闻言心中略微一喜,此前的愤恼飞快的消散了开去。

上官婉儿又道:“方才殿下也说,薛公子说,私下在一起时怎样都可。那也就意味着,并非是薛公子不近人情非要故yì

刁难殿下,而是一但殿下与公子成亲了,就难免要共同面对许多的人。比如,即将抵京来正式商谈婚事的河东县侯、薛家长公子薛顗。”

“你说得对……薛郎毕竟年长,比我懂事比我想得深远。我只顾着和他在一起娱玩开怀,他却想到了今后和长远。”太平公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汾阴薛氏是一个鼎盛悠久的大仕族,这样的大户人家最重礼法。薛郎倒是一直都很宽容,但他兄长可就未必了。此前我父皇也曾劝诫过我,如果想让薛族的人接受我这个公主,前提就是我必须是一个颇识礼法、行为得体的贤德之妇。否则,薛族之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私下难免非议重重。如果这样,薛郎可就真是要左右为难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肯定也会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

“殿下睿智。”上官婉儿轻声道,“所以薛公子今日刻意提及礼法,弦外之音,就是希望殿下会是薛族的好媳妇,将来,夫妻二人能够和睦相处。”

“难道他觉得,我是个不知礼法的人?”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殿下,从来都是礼多人不怪。再有俗语说,三日之新妇,举止不得自专。眼下薛公子的兄长就要来长安了,殿下多注意一些,终究不是坏事。”

“可我是公主,他们是臣子。让我委曲求全的迎奉薛家的人……我这心里,终究是有些怪怪的!”太平公主仍是皱着眉头。

“这也正是驸马的难为之处了。”上官婉儿轻声道,“按世俗伦常来说,夫为妻纲,可又有君为臣纲——公主是主、驸马是臣,这经常会让人无所适从。”

“……”太平公主郁闷的连贬了几下眼睛,“这我还真没细想过,我现在只想跟他在一起,因为我觉得特别开心。那我们将来,该要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笑道:“殿下,来日方长。殿下和薛公子的将来如何,只把握在你二人的手中。其实,只要殿下与驸马将来的感情和睦,在外如何示人、在内如何相处,都是可以私下商量的事情。”

“你说得对,我最为渴求的无非就是和他有一个好的未来。至于那些繁文褥节,实在没必要顾及太多、想得太早!”太平公主羞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婉儿……我今天好像又发脾气抚袖而去了。我这坏脾气,怎的一点都没改过来呢?”

“殿下,薛公子沉稳睿智胸怀豁达,想必是不会介怀的。”上官婉儿轻言道。

太平公主鼓起了腮帮眼睛左右乱转,“那也不至于又让我去登门致歉,向他认错吧?……我堂堂的帝国公主,屡次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他会越来越得yì

忘形的!”

上官婉儿噗哧一下笑了,说道:“殿下,小两口之间有个争执打闹再也正常不过了,要和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也大可不必伤及殿下的尊严。”

“怎么和解?”

上官婉儿笑道:“薛公子不是想让殿下多读诗书、多识礼法吗?殿下派人去找薛公子借一本《礼记》来看,他定能明白殿下之意,自然也就和解了。”

“借书和解?”太平公主展颜一笑,“婉儿,你真是太聪明了,亏你想得出来!”

薛绍正在收拾东西,准bèi

明早就去皇城报道上班。朱八戒骑着毛驴又来了,说太平公主殿下回到怡心殿甚觉寡味,想借本《礼记》来读,也好消磨时光。

薛绍呵呵直笑,孺子可教!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变太平公主的一些旧思维与坏习惯,还真得要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啊!

薛绍叫月奴弄来一口箱子,把一部竹简版的《礼记》和一部手抄线装版的《永徽律疏》一起装了进去,说道:“八戒,这书很贵的!”

“呃……小人知dào

!小人半年的俸禄,未必买得起这两套书!”朱八戒不知dào

薛绍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道。

薛绍说道:“书固然是贵,但书里的知识更加宝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自有……咳,薛承誉,知dào

吗?”

“啊?”朱八戒的眼睛都直了,什么意思?

“走吧、走吧!”

“是……”朱八戒连轮眼珠子,好吧,只能是原话转告给殿下,让殿下自己去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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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军队气息

次日薛绍起了个黎明大早,将官服等物都架到了马背上,准bèi

去皇城应职上班。

千牛备身的职事官就不是以往检校太官令这种不用上班的闲官了,就工作本身而言是做为皇帝的贴身保镖,当然是要每天应职应卯的,偶尔还要参加朝会。

临出门时薛绍叮嘱月奴,让她好好的守着门户,如果真有非常重yào

的事情,可以到李仙缘家里找他代为传话。

“公子若得空闲,不妨多回家来。”月奴抱拳着说道。虽然没有小女儿的幽幽之态,但眼神之中却是一片依依不舍。

薛绍点头笑了一笑,“记得要照顾好妖儿,家里我就拜托你了。你二人需得认真读书好生练武,每日精进不可荒废!”

“公子放心!”

青龙坊离皇城可不近,薛绍骑马跑了好一阵才进了皇城朱雀门。

皇城朱雀门和太极宫承天门连成一轴有一条大街,称为承天门大街。凡大唐朝廷的中枢衙门,九成都对称分布在承天门大街左右。

这里地处皇城之南,因而被称为“南衙”。

目前大唐的主要兵源是府兵,凡天下府兵皆归南衙十六卫统领。近年来才建起的左奉宸卫便是十六卫之一,卫府衙门倒是好找就在殿中省旁边,那一日太平公主曾带薛绍去那里定制过军服。

不过在去卫府报道之前,薛绍还得先去一趟吏部花费一笔不菲的朱胶绫轴钱,领取新的“官凭告身”。一般来说,除非是新官上任或者是更换了工作部门,否则许多官员在更换了职事官以后,是不会去更换官凭告身的。

一个重yào

的原因,那东西——贵!

但是,从七品闲官到千牛备身还加授了五品散官,这已经不是更换工作部门,简直都是平步青云了。所以,那朱胶绫轴钱还是要花的。

薛绍到了吏部拿出自己的官职任状,说来换取新的官凭告身。接待他的青袍小官员看了一眼,当场肃然起敬拱手就拜,“薛将军,你的官凭告身理当由吏部尚书亲手堪发。下官这就带你去见魏尚书!”

“好,多谢!”薛绍笑而回礼,“薛将军”,这可比“薛公子”听起来舒服多了!

大唐中枢三省六部,中书省发令、门下省审核,尚书省具体执行。大唐的尚书省就像是国务院,总理天下政务与民生大事。

常言道治民先治吏,吏清则民规。吏部管理天下百官,是尚书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官拜正三品,而其他的尚书都只是从三品。

对于吏部尚书魏玄同,薛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并不十分陌生,因为薛克构曾经跟他谈起过。魏玄同是魏征家族的后裔,性格也与魏征有几分近似。他有一个重yào

的政治主张,那就是他一向反对朝廷的“荫生”制度,认为贵族子弟无论良莠得到官职都太容易了;相反,一些有才有德的寒门仕子,却是晋升无望。

这一政见,倒是与姚元崇不谋而合。因此,薛绍想要提携姚元崇一把,薛克构就刻意提起了吏部尚书魏玄同。

那名小官带着薛绍到了魏玄同的官衙,薛绍入内拜见。看了魏玄同两眼,一个六十上下的干瘦老者,脸颊干瘪了下去,精神却非常的健旺而且双眼炯炯有神,表情天生的好像就带着几分严肃。

“哦,你就是薛绍。新任千牛备身。”魏玄同打量了薛绍两眼,不褒不贬的平声静气道,“本官听说,你是禁中对策及高第,得授此官职?”

“正是。”

魏玄同不动声色,淡然道:“历来是禁中对策及第者,只授散官不与职事。千牛备身一职非同小可,身系陛下安危。你上任之后需得勤谨为勉,不得有任何失职失德之举。”

“是。”薛绍应了一声,薛克构说得没错,看来魏玄同是挺反感贵族荫生的。

魏玄同摸了摸胡须,用公事公事的口吻继xù

道:“凡大唐天下官吏,都要遵循‘四善二十七最’课考法来接受考核。除了三品以上大员是由陛下亲自来考核,其余的都由吏部来考核。官员每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九成以上官员课考成绩都在中等,得上等者凤毛麟角。近两年来京官只有一个人得过一次上等,他就是大理寺丞狄仁杰。他上任之初一年之内,审积案无数涉案一万七千余人,无一案错判无一人喊冤,他所得的也只是上等中的最末‘上下’。假如有官员得了下等,轻则会被御史调查或是降职免职,重则下狱流放甚至被斩首抄门。比如前番领军战败的萧嗣业,就被贬官流放了。”

说到这里,魏玄同顿了一顿,正色道:“若是千牛备身的课考得了下等,比一般的官员得了下等后果更加严重。这一点,本官必须事先知会于你。”

“多谢魏尚书提醒。”薛绍拱了拱手,心说他这番话算是“忠言逆耳”。千牛备身是皇帝的贴身保镖,如果课考得了“下等”那可能就意味着护驾不力、皇帝出事了!——这显然是比一般的官员得了课考下等,要严重一百倍!

官场自然有官场的规矩,由不得谁来任性胡为。“四善二十七最”课考法想必是第一条摆明了的大规则。至于还有许多其他的潜规则,日后都将一一面临了。

“把你的旧官凭交来,本官现在就替你制办新的官凭告身。”魏玄同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薛绍如言照做。

魏玄同取出一本红色封皮的折本,亲手开始书写。

薛绍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待他写完并且加盖了大印,才道:“魏尚书,我这官告费该交多少?”

“不用了。”魏玄同淡然道,“千牛备身等同于五品通贵是由皇帝陛下亲敕授封,不用官告费。省下的这笔钱,你操办烧尾宴去吧!”

薛绍心中一亮,拱手道:“如若魏尚书能够大驾光临下官的烧尾宴,则幸甚!”

魏玄同仍是那副不卑不亢不怒不喜的样子,淡然道:“尚书户部的薛侍郎与本官是好友,他好像跟本官提起过这回事。”

“下官失礼惭愧,下官早该登门延请魏尚书的!”薛绍拱手道,“择日,下官定会亲临贵府呈上拜贴请谏,还请魏尚书能够屈尊降临!”

“好说。”魏玄同不露机锋,只说了这两个字。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拿好官凭告身退出了吏部官衙,薛绍轻吁了一口气,这个魏玄同,很能装啊!

和这些朝堂大员打交道,还真是挺费神的,一时之间很难摸透他们的心思,也猜不懂他们真实的立场与想法,只能摸石子过河。薛元超何尝不是这样子?相比之下,狄仁杰可就要耿直多了。

可能是官做得越大,人就越老奸巨滑吧!

薛绍牵着马驮着两个大包袱,到了左奉宸卫的卫府衙门前。远远就看到门前插着两竿大旗枪,有两面大旗在飘扬。门口左右各有四名卫士值戍,军服和普通大唐军士所穿的青绯阜袍明显不同,除了衣服上有一些漂亮的钿绣,战袍之上还绣有一头栩栩如生野性十足的金牛,美观大气英武不凡。

军队的地盘果然不一样,看这粗犷高大的门庭和威武雄壮的军士,一股苍劲雄壮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薛绍牵马上前,那几名军士一看到薛绍的马眼睛就亮了。再打量了他一眼,当先一人上前一步道:“军机重地,来者何人?”

薛绍拿出自己新领的官凭告身,“新任千牛备身薛绍,今日前来上任。”

众军士略微变色,当先那人看过了薛绍的官凭,神色间肃然起敬,恭恭敬敬的将官凭还给了薛绍,抱拳拜道:“原来是薛将军!备身卢思义失礼了!”

备身,虽然只比“千牛备身”少了两个字,但却只是八品的武官。薛绍这个六品的千牛身备,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见过薛将军!”其他的军士们也一同抱拳来拜。

“兄弟们不必客气。”薛绍抱拳还了一礼,微笑道,“我初来乍道,时刻还得需yào

兄弟们的帮衬。”

“薛将军太客气了!”

卢思义一挥手,“你们两个,赶紧帮薛将军打点行礼、伺候马匹!”

“是!”

薛绍点了点头,“有劳兄弟们了。”

卢思义看着威龙宝马,羡慕的道:“薛将军,这可是有价无市的绝世良驹啊,不知薛将军,从何得来?”

薛绍笑了一笑,他这话大有一点打听我的底细的味道。倒也是人之常情,新来了一个领导,总该要弄清对方的来路与底细才行……好吧,如你们所愿!

“宫中所赐。”

“哦,原来如此……”卢思义果然脸色微变不敢再问,后面的军士也都惊了一惊。

两名军士分别扛起了包袱牵了马,卢思义道:“薛将军,就让末将请你进入卫府!”

“好,有劳。”

“将军请!”

薛绍一脚踏进行卫府的门槛,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异常的宽敞。入眼先是一片若大的校场,地面十分的平整硬实,想必是平日里军士们集结或是操练给踩硬了。校场两旁像是大库房,各有一批军士守备,四处可见各色的旗帜与整齐的兵器架子以及拴马的大桩,远处还有一批人在操练骑射或是练举石锁,一片呐喊叫好之声。

军队的雄浑与奔放气息十分浓郁。

薛绍感觉血管里有一股悸动在蠢蠢欲动,让他的心跳都慢慢加快起来。

没错,这就是军队的气息。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军队;却有着同样的男儿张扬与孔武阳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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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千牛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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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校场以北有一排高檐房舍,卢思义指着那里道:“将军,那里便是左奉宸卫的府衙与居舍。将军是六品备身将有一个单独的官署,那既是将军处理公职的所在,也是将军的寝居之处。”

薛绍看了看那一片房舍和自家大宅的建筑风格相近,一样的斗拱飞檐高梁大柱,多栋这样的房子连成了一大片。

“我的官署是哪间?”

卢思义答道:“薛将军要住哪间得由长史来酌情安排。卫府的内务,全由长史打点。末将这就带将军去见冯长史,他的官署在二进院,与卫府将军和中郎将的官署在一起!”

“好。”薛绍点点头。

左右奉宸卫的人员编制并不多,也没有设正三品大将军,只设了一员从三品的将军做为最高长官。将军以下,便是两名中郎将。这三个人算是薛绍的顶头上司。另有一名主管内务的从六品长史,虽然官职比薛绍低了半品但他手上的实权不小,至少是管着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和点卯签到这些事。

“薛将军来得不巧,两位中郎将都已经带着兄弟们去了宫里当差。现在只有冯长史在卫府里。”卢思义一边走一边说道。

“将军呢?”薛绍自然的问道。

卢思义笑了一笑,说道:“我们左奉宸卫的将军一直是由左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检校的。他老人家十天半月也难得来一趟卫府,平常都是两位中郎将在打点上下。”

李孝逸?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很耳熟。他居然能身兼两卫将军之职,就连陛下的贴身卫队也交给他统领,看来是极受二圣的宠信了。

卢思义带着薛绍进行了一间官署,里面书卷如山但并不零乱,有六七个青袍绿袍的文官在伏案书写或是整理书架,一片忙碌但不忙乱的井然气象。

“冯长史可在?”

“什么事?”一位身着绿袍头戴襆头的中年文仕从书架后探出头来,打量了薛绍一眼,“这一位是……”

薛绍微笑的拱了一下手,“在下薛绍,是新来上任的千牛备身。”

“哦,是薛将军!下官失礼了!”冯长史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卷,对其他几名文官招手,一群人连忙站到了薛绍面前,整齐划一的拱手来拜,“见过薛将军!”

除了一个将军两个中郎将,左奉宸卫内部就没有人比薛绍的官职品衔更高的了。

“诸位同僚不必客气。”薛绍回礼。

“下官昨日得到上峰指令,告知卫府新任了一名千牛备身,原来就是薛将军!”冯长史笑容可掬的道,“薛将军真是凛凛一躯,龙凤之姿啊!”

“就是,就是……”其他人笑呵呵的跟着附合,就像是和薛绍认识了很久很亲热的样子。

薛绍笑了一笑,“冯长史取笑了。我初来乍道,什么也不懂。大小的事情,还得有请冯长史和各位同僚多多周全。”

“好说、好说。”冯长史笑眯眯的点头,“薛将军,就让下官先带你去你的官署看看吧,下官昨日得知消息后,马上就差人收拾好了,只等将军上任入住。”

“好,有劳。”

冯长史和卢思义一起带着薛绍,来到了方才经过的临近校场的第一进院落,打开了其中的一间大宅,说道:“这里进门是待客大厅,两旁分别是官署与书房,后面这间主宅是将军的住处,旁边另有五个偏间是将军的属下们住的。”

薛绍一笑,这么说我不是光棍司令,手下还有兵呢!

“将军请!”冯长史拿出钥匙分开打开了官署、书房与主宅的门,然后将一串钥匙交给薛绍,说道:“以后这些地方就都是薛将军的地盘了,钥匙都交给将军。千牛备身初一十五的朔望大朝必须得和京官百僚一起上朝,平日里左右奉宸卫共有二十四名千牛备身分作四班,由中郎将率领在陛下御前护卫。也就是说,若无特殊情况,薛将军每月只有七天左右的时间必须在宫中当职。其他的时候嘛……”

冯长史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卢思义在一旁给薛绍递眼色,薛绍心领神会,这个冯长史弦外之音应该是“除了必须在宫里当职的七天,其他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事”。但七天之外能够做些什么,显然得要过了冯长史这一关,内务考勤就是他主管的工作之一。

县官不如现管,看来这个冯长史算是卫府里的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薛绍笑了一笑,官嘛,大家都彼此给点面子给点照顾,也就都好办事了。于是道:“我新官上任不日将摆一席烧尾宴,不知冯长史有没有时间大驾光临呢?”

“哎呀,薛将军盛情相邀,下官岂敢推搪!”冯长史面露喜色的拱手就拜,“下官必当亲至、必当亲至!”

卢思义在一旁暗笑,看薛将军骑的那匹马就能想像,能够受邀参加他的烧尾宴的人肯定都不是寻常角色。想必冯长史是早就弄清了这位新任薛将军的来历底细,瞧瞧,受邀参加一个烧尾宴他都高兴成这样了!

“到时,本将会亲自下贴延请。”薛绍拱手回礼,说道,“对了,这些房间里面都住了哪些人?”

冯长史的态度马上变了个样,殷切客气了许多,“这些房间里每房可以住两个人,五个房间十个人,刚好是一‘火’。前任千牛备身离职之后房间就都腾空了,现在能有哪些人再住进来,还得是薛将军说了算。”

“哦?”薛绍有点不解。

卢思义连忙抱拳道:“薛将军,就让末将住进来吧!”

薛绍心中一动,难道是要让我自己挑选手下?

冯长史低声道:“薛将军,你可以挑选十名本府的卫士住进来,他们就都是薛将军的亲随了。将军要去当职,就得是率领他们同去。”

“原来如此,多谢指教!”薛绍点了点头,“卢思义,那你就先住进来吧!”

“多谢薛将军!”卢思义颇为欢喜。

整个卫府有一百名备身军官、一百五十名主仗军官,另有两三百名普通的卫士,但只有一百二十人能成为千牛备身的亲随,此前卢思义就是个看大门的八品备身。

“冯长史,还有其他的同僚呢?”薛绍问道。

“今日恰是左奉宸卫当职,一位中郎将带着六名千牛备身及其麾下,去了大明宫含冰殿当职。”冯长史道,“另一位中郎将则是率领备身左右去侍奉朝班尚未回府。其他的一些同僚嘛,要么是去休了旬假,再不就在校场上练武或是在房间里休憩读书。总之不会有人公然在外四处游荡,倘若是被御史撞见可就麻烦了。”

薛绍点了点头,千牛备身只需yào

朔望上朝、每月有七天必须护卫皇帝左右,其他应该能有不少的私人时间,难怪那么多人羡慕这个职位。

“薛将军不如稍候,下官去叫人取来将军的一切应用之物,另外还得去请殿中省尚衣局的人来给将军量体裁衣定制军服。”冯长史挺热情的道。

“量体裁衣就不用了,军服和官服之类的,我都有了。”薛绍道,“你去把别的东西取来就行。”

“哦?……那好吧!”冯长史愣了一愣但也没多问,心说还没上任就有军服和官服了,这事儿当真新鲜!

稍后冯长史叫人取来了一大堆的东西,无非是笔墨纸砚、床褥盆碗这些日用之物,再者就是弓箭、锥刃与解绳刀这种常见的军用器械。

薛绍疑惑的道:“怎的没有铠甲和千牛御刀?”

“薛将军,铠甲只能是在当职之日由卫府军库堪发,用完了马上就要归还军库。”冯长史面露一丝难色,“至于这千牛御刀嘛,可就说来话长了。不如就让卢思义替将军慢慢详解。”

“莫非这其中还有许多说道?”薛绍更好奇了。

卢思义抱拳道:“将军有所不知,千牛御刀向来是由皇帝陛下亲手颁赐,左右奉宸卫里真zhèng

的千牛御刀向来只是各设七把,其中将军占一把两名中郎将各占一把,剩下的四把千牛御刀,将由十二名千牛备身与十二名备身左右共同来争夺。争不到的,就只能配备普通的千牛刀了——就像末将的这一种。”

说罢卢思义就将腰上所悬的刀解了下来,递给薛绍。

薛绍拔出刀来看了看,刀身湛亮锋芒毕露,但比普通的横刀要短一些、刀身要宽一些。这样的刀形利于快速拔刀适合贴身近战,的确是为保镖量身定制。

“试一下?”薛绍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感觉这千牛刀比华丽狭长的横刀更顺手更实用。

卢思义指了一下门外,“薛将军,那里有试刀石。”

薛绍提刀走出户外,对着那块棱角分明半人高的试刀石猛砍了下去,哧啦一声如同砍削的松软木头,直接将一块石头削去了拳头大的一角!

“好刀!”薛绍不禁惊叹,想不到大唐还能造出这样的极品军刀!

“薛将军,若是拿千牛御刀来砍末将的这把刀,那也就像是千牛刀砍这块试刀石一样的了。”卢思义的双眼之中一阵精光乱冒,沉声道:“将军,何不夺一把来?”

薛绍斜眼看着他,“如何夺?”

“简单。”卢思义眉梢一扬,“打败其中一个,持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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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千牛讲武

二十四个人用淘汰制的办法去争夺四把千牛御刀,能简单?

薛绍笑了笑,如果我能夺来一把千牛御刀,那对卢思义来说我就是一个“够实力”的头儿,他也就算是跟对人了。

的确是军队里该有的气氛,人人皆有一颗好斗争胜之心!

虽然千牛背身的官品是文散官,出身、背景、才学与外形都是出类拔萃,世人都将千牛备身视为清官。但是归根到底千牛备身还是要有过硬的身手,一但皇帝遇险,身份血统、诗赋文章和英俊潇洒是杀不退敌人的。

所以,千牛备身本质上仍是以战斗为天职的军人。再者,军队从来都是一个强者为尊世界,谁的拳头够硬、谁更爷们儿,谁就更有地位和发言权。

所以薛绍觉得,想出“争夺千牛御刀”这个办法的人,真是够聪明。以大唐之富有,不可能铸不出足够数量的千牛御刀。但是千牛有二十四位、刀却只给四把,争夺之激烈可想而知,奉宸卫的军人素质在这种淘汰制的比拼当中,自然也就上去了。

“将军,何不一试?”卢思义仿佛是比薛绍还要心急,还要兴奋。

薛绍道:“怎么试?难道我刚一来就去找同僚打一架?”

“当然不是了。”卢思义认真的说道,“奉宸卫有成例,每月都有千牛讲武会,四名执有千牛御刀的将军会接受他人的挑zhàn

。如果输了,就要让出千牛御刀。当然,只有六品的千牛备身与备身左右才有挑zhàn

的资格。此外,但凡有新来的六品千牛,卫府都会专程为他举行一次讲武会。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初来乍道就能拥有千牛御刀!——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无上的荣耀?”薛绍笑了一笑,反过来,那个被抢走了千牛御刀的人岂不是就“无比的耻辱”了?

那我要是连挑zhàn

都不敢,想必也要被所有人看不起!

如此说来,千牛备身看起来是个无比光鲜与悠闲的职事,但生存的压力也不小。要是没有真才实学,就算凭借祖辈的福荫和高官的门路混了进来,那日子也肯定过不下去。

“那今天会有讲武会了?”薛绍感觉自己心中蛰伏已久的豪气,仿佛是被激发了出来。

“必然会有!”卢思义听到薛绍这样问,激动的道,“将军不妨好生准bèi

一下。”

“你告sù

我怎么讲武就是了。”薛绍也有一点期待了,这样的氛围,我喜欢!

“很简单,就是近身肉搏,胜者为王!”卢思义说道,“我们是千牛卫士,不同于其他的普通军士,诸如骑术、翘关和箭术对我们来说都是末等。我们的本职是贴身保护陛下,因此,近身肉搏生死相拼才是我们最该做的事情!”

薛绍顿时就笑了,近身肉搏一直都是“血狼”的最强项。虽然现在这副身体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最理想要求,但比起刚来大唐时已经强健了很多。但相比于这个时代的武者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水平,仍是心里没底。

现在拿千牛讲武会来做个试炼,未尝不可!

赢了,当然最好。就算是输了,也至少让我有了竞争的对象与努力的目标。假以时日,也定要赢回来!

“我,姑且一试。”薛绍说得很淡定,脸上还挂着微笑。

“薛将军,真汉子!”卢思义兴奋不已,“千牛讲武会可是一项盛事啊,有时皇帝陛下都会亲临观瞻,这可比宫中的角抵精彩了一万倍不止!”

“那倒是。”薛绍笑了笑,角抵向来是以表演为主,上次我在宫里参加过一次角抵,对手居然是朱八戒……

冯长史见薛绍对千牛讲武会有兴趣,忙道:“今日恰巧轮到本卫去宫中当值,还得要七天他们才回卫府来。薛将军不妨主动去一趟含冰殿,一来千牛备身上任之初必须先要面圣参驾,二来也好趁早拜会中郎将与诸位同僚。”

“好。”薛绍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更衣,即刻便去大明宫含冰殿。”

“下官愿陪薛将军一同入宫!”冯长史的一双眼睛仿佛也在冒光了。

就连冯长史这种纯粹的文官说起千牛讲武也是这副兴奋的神彩,薛绍已经可以断定,左奉宸卫里的尚武与竞争的氛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浓烈。

那么千牛御刀的归属,意义就真的是非比寻常了!

“薛将军,请带末将一起去吧?”卢思义更加激动与热切期待。

薛绍淡然一笑,“你难道不是本将的亲随么?”

“多谢将军!”

稍后薛绍换上了花钿绣服,一行三人都骑了马直接往西而行在皇城西侧的安福门出了皇城,然后转道北行。

南衙位于皇城最南,含冰殿位于最北的大明宫内,如果径直北上将要穿越太极宫与大明宫这两座庞大无比的宫殿群,而且禁内不许骑马奔驰。薛绍等人绕着皇城跑了很大一圈来到大明宫玄武门,凭借冯长史的通行军令和各自的官凭告身从这里进了大明宫。

怪不得奉宸卫是七天一轮岗,要是每天都这样折返往来,那就什么事情也不用干了。

临近玄武门可就是羽林卫的地盘了。羽林卫做为皇帝的直嫡亲勋部队,成员全是雇佣军没有一个府兵,他们脱离南衙十六卫并且卫府衙门也单独设在玄武门外的壁城之中,因此有了“北衙”之称。

北衙和大明宫内随处可见一队队往来巡视的羽林军,皇帝李治所居的含冰殿外围,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相当森严。但是含冰殿以内,就全是奉宸卫的警戒地带了,任何人不得擅闯包括羽林军将领,甚至包括太平公主这样的皇族也必须先要通报。

一路经lì

了重重盘查,薛绍等人好不容易才到了含冰殿前。在此戍卫的奉宸卫将士自然是认得冯长史,问明来意,便进去向中郎将通报了。

“千牛备身随侍护卫皇帝左右,必然有中郎将率领。”冯长史小声的道,“薛将军切莫得罪了二位中郎将。否则,那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

“本府的中郎将是哪两位?”薛绍问道。

冯长史四下看了一眼,没有闲杂人等,小声道:“有句话不知dào

薛将军听说过没有——千牛二童,禁内杨公。飞骑玉冠,莫予争雄。”

薛绍笑了一笑,“没听说过,倒是挺顺口。”

“这是军士们编出来的歌谣,形容奉宸卫、羽林卫与后宫禁中的几位武功最厉害的高手。”冯长史说道,“千牛二童,就是指左奉宸卫的两位中郎将周季童与李仙童。此前他二人都是千牛备身,因为武艺特别出众屡次在千牛讲武会上力挫群雄,因而受到陛下的赞赏陆续被提拔为中郎将。”

“周季童,李仙童?”薛绍回忆了一下,挺陌生的名字,“他们各自有何来历?”

冯长史说道:“周季童的父亲周道务官拜三品营州都督,是大唐的封疆大吏与戍边大将。周家四世四公家门极其显赫,周道务还娶了太宗皇帝与韦贵妃所生之女‘临川公主’为妻。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封临川公主为长公主,对周氏夫妇相当的信任与器重。周季童文武全才,是周道务的第四个儿子。他凭借父辈恩荫做了千牛备身,一身功夫很是了得,三年前被陛下提拔为中郎将。”

薛绍听罢点了点头,若论出身这个周季童可不比我差多少,关键在于他的父母仍然在世而且混得都还不错。冯长史说他文武全才一身功夫很是了得,想必也不会是唬人。纨绔二代要混个闲散高官倒是不难,要做到奉宸卫中郎将,可就真得要手下有点本事才行了。

“那李仙童呢?”薛绍又问道。

“李仙童自然也不简单!”冯长史话说一半生生的打住,以目视前方低声道:“薛将军,来的那一位就是周中郎!”

薛绍抬头一看,宫殿之中走出一个身披光鲜战甲的青年将军,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虎步流云,外形称得上是威武雄壮、英俊不凡,气质也很沉稳干练,颇有不怒而威的上将风范。

能做到奉宸卫中郎将成为大唐皇帝的贴身卫队长,周季童首先得有一副出众的仪表。

走到薛绍等人面前,周季童只瞟了薛绍一眼,就转头对冯长史道:“冯长史,你们来干什么?”

“周将军,这一位是新上任的千牛备身,薛绍薛将军。”冯长史道,“下官引领薛将军前来参拜陛下。”

“见过周将军。”薛绍抱了一下拳。

周季童不冷不热的看着薛绍,手按在刀柄上也没回礼,淡淡道:“回去吧,陛下正忙没空见你。”

三人都愕然一怔,如同当头被淋了一桶冷水。

薛绍眉头一拧看向周季童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敌意……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

“还不走?”周季童的声音冷了几分。

“是,下官马上就走。”冯长史连忙给薛绍递眼色,示意他快走。

薛绍皱了皱眉头,站着没动。

“薛将军,快走吧……”身后的卢思义有些担忧的小声道。

周季童见薛绍没动,下巴一抬满几乎是用鼻孔“盯”着薛绍,“你想违抗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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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怕他个鸟

薛绍一听到“违抗军令”这四个字,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表情也就不那么和善了。

前世在军队里混了那么多年,薛绍太了解军队里的一些“潜规则”了。老兵欺负一下新兵,这是挺正常的事情。其实很多的团队或者说环境,比如一个班级、一支球队或者是一个办公室里,新来的人受几天孤立冷遇或者被前辈支使跑腿打杂穿一穿小鞋,都属于正常的范畴。

但是“违抗军令”这种话可就太上纲上线了,严重的都够得上军法砍头。这已经不是给冷遇穿小鞋了,周季童摆明了就是在仗势欺人、当众打脸!

所以,薛绍站着没有动。

今天要是掉头走了,身后唯一新收的亲随卢思义肯定会彻底看衰薛绍,以后在左奉宸卫里也就没有威信可言、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我看你今天像是喝多了。”周季童也没有发怒,依旧是用他的鼻孔对着薛绍,冷哼了一声道,“冯长史,你没有告sù

他奉宸卫的规矩么?”

“下、下官,还没来得及跟薛将军说。”冯长史连忙伸手来拉薛绍,“薛将军,先走吧!有什么回头再说!”

“冯长史,不着急。”薛绍就像是一竿插在石头里的铁枪,任凭冯长史用上暗力拽了几下根本就是纹丝不动,淡淡道,“你现在告sù

我规矩,也不迟。”

“这……”冯长史松了手,脸一下就黑了,表情甚至透出几分恐惧来。

卢思义倒是站着没动也没什么惊慌的神色。或许他很想亲眼见识一下,自己刚认的这个“新老大”究竟有几分成色。

“我来告sù

你。”周季童不急不忙脸皮却是绷得紧紧的,眼神也很是不善,“奉宸卫是军队,军队里从来都是按军规来办事。此外,军规管不到的事情,我周某人的话,就是规矩。”

薛绍“哧”的就笑了。

周季童双眼一下瞪圆,怒视薛绍,“你居然敢笑?”

冯长史噤若寒蝉,身体都有些筛糠起来。

卢思义则是悄悄的后退了一步。

“难道我笑一笑,也归周将军管吗?”薛绍很是淡然,面带微笑。

“我说过了,在左奉宸卫里凡是军规管不到的地方,都归我周某人管。”周季童上前一步几乎是和薛绍胸顶胸、脸对脸、鼻子顶着鼻子,一字一顿道,“现在,我命令你哭!”

薛绍不退不避,嘴角略微向上轻轻一扬,“我拒绝。”

“军令如山。你今天第二次违抗了军令。”周季童冷笑一声,“冯长史,违抗军令者该当何罪?”

“这、这……”冯长史已经有点慌了。

“不用问他了,我来告sù

你。”薛绍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平静的说道,“《永徽律疏》有言,凡出征在外阵前当敌,或行伍阵列之中,或于巡禁哨岗之时,有抗官长命令者处以杖刑,因违令而诒误战机、泄露军秘失职者,削官去职贬为庶民判流放两千里,刑期一年以上。屡犯或后果恶劣者,斩。”

周季童眉梢一扬眼睛睁大了一圈,明显是惊讶了。

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一手按刀慢慢的绕着薛绍走了半圈,说道:“既然你熟知律法,不如就去大理寺做个刀笔吏更为合适。放心好了,我会呈达上峰的。”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也就只配舞文弄墨耍嘴皮子,滚回去做你的文职俗吏吧!

“周将军,请恕薛某直言,你怕是没那权力。”薛绍淡淡的道,“薛某的千牛备身一职,是陛下亲手下敕授封,五花判事中书拟旨、门下宰相会审决议、尚书吏部正式任命的大唐职事官。就算薛某犯下了死罪,也只能由陛下亲自下令制裁或由御史纠察弹劾,轮不到周将军来发落。除非大唐的朝延换作是周将军自家开的,否则,周将军就别幻想要把薛某扔到大理寺,去做什么刀笔吏了。”

“你!……”周季童一下就气煞了,你是在骂我谋反吗?

这话堪称诛心,可比“违抗军令”还要更加上纲上线了!

“薛绍,你先是两次违抗军令,现在又敢顶撞官长!”周季童面对面的怒瞪薛绍,“我看你是活腻了!”

“周将军,请注意你的措辞。”薛绍仍是平静,一板一眼的道:“首先,按律来说,我现在既没有在阵前临敌也没有在行伍军府之中,更没有在应职戍卫甚至没有正式上任。周将军的无理要求我当然可以不听,那算不得违抗军令。其次,周将军威胁我活腻了,无非就是想要以上欺下滥用军法。如果周将军这么做了,接受御史弹劾与审问的,必然是周将军,而不是我。”

周季童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的隆起,脸也涨红了,双眼之中如同喷火。

但是,无言以对!

冯长史张圆了嘴巴连连眨起眼睛惊叹不已,厉害、厉害!这唇枪舌战的功夫,周季童是明显不如薛绍!更为神奇的是,薛绍居然对本朝律法了如指掌、倒背如流!

卢思义仍是不动声色,但是,他脚下刚刚退回的那一步又悄悄的迈了上来,站得离薛绍更近了。

“好,很好。”周季童拿手指点点戳戳的指着薛绍,慢慢往后面退走,“你要见陛下是吧?那就站在这里等着!”

说罢,周季童猛然一个转身,大步走了。

“呼……”冯长史与卢思义同时重吁了一口气。

薛绍呵呵的笑了两声,号称文武双全的周季童,战斗力也不过如此!

冯长史小心翼翼的道:“薛将军,我看今日是见不到陛下了,不如且回吧?”

卢思义没有吭声。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既来之则安之,等一会儿再说。”

“周将军在御前戍卫,他不通报,陛下怎会见你?”冯长史叹息了一声,“薛将军真不该这样得罪了周将军,这几年来左奉宸卫里还真是从来没人敢得罪了他,包括另一个中郎将李仙童李将军,也都处处逊让他三分。”

“我看,就算我不得罪他,他也未必会善待于我。”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我吃的是皇家的饭,拿的是朝廷的奉禄,既没有违法也没有犯罪更不欠他周季童什么——我有什么可以怵怕的?”

“……”冯长史无言以对,或者说是不想跟薛绍辩论下去了,只是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卢思义低声道:“薛将军,周将军整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全府上下没人不怕他。凡是跟他处不好关系的,无论是八品备身还是六品千牛,全都得要卷铺盖走人。薛将军这以后,恐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薛绍双眉一拧,“怕他个鸟!”

卢思义的表情悚然一变,抱拳:“将军,真是条汉子!”

薛绍的嘴角轻轻的扬了一扬,未置可否。

片刻之后。

冯长史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薛将军还要等多久?”

“纵然是天荒地老,也要等出个结果。”薛绍道。

“那薛公子就在这里再等一等吧,下官在卫府里还有一些公务要料理,先就告辞了。”冯长史道。

“好,冯长史去忙吧!”薛绍不以为然的道。他一个长史,根本犯不着为了一个新来的同僚而得罪上司,情理之中。

“下官告辞!”冯长史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薛绍平静的道:“卢思义,你也可以一起走。”

“我……”卢思义犹豫的吞吐了一下,咬了咬牙,“我陪将军一起等!”

薛绍点了点头,看在这句话的份上,你方才退后一步的事情就先不跟你计较。

卢思义站在薛绍的后背,心里一阵犹豫和打鼓,周季童一向对我不待见总是派我去守大门……不知dào

这个新来的薛绍,有没有能耐和周季童抗上一抗?

半个时辰过去了,薛绍站在那里几乎没有动过。

从含冰殿里走出一名身着胡服男装宫女来,五官漂亮体态婀娜,步伐间却不像是弱柳扶风的小女子,隐约透出几许飒爽英姿。待她出了殿门时,门口的千牛卫士将一把剑交还给她。

除当值戍卫的千牛以外,任何人不得执兵刃靠近皇帝身侧。

卢思义看着那宫女眼睛顿时放亮,脖子都朝前伸长了一些。

薛绍见到那宫女,不由得微然一笑。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那宫女显然也是看到了站在殿前的薛绍,惊讶的怔了一怔,快步朝薛绍走来抱拳一拜,“琅儿拜见薛公子!”

“啊?”卢思义低呼一声,眼睛一下就直了。

薛绍点了点头,“你来此作甚?”

“琳琅一同伺候公主殿下前来拜见皇帝陛下,一直都在殿中伺候,此时奉殿下之命出去办些事情。”琅儿面露一丝惊讶之色,“薛公子怎会在此?”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你看我这一身装束,就该知dào

我是来干什么的了。”

“花钿绣服,却无佩刀与铠甲……”琅儿眨了眨眼睛,“薛公子是新官上任,专程来拜见陛下的么?”

“没错。”

琅儿点了点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公子稍候,待琅儿入内禀报!”

“好。”

薛绍笑了。莫非太平公主知dào

我今天要来上任,因此专程在这里守株待兔?

卢思义有点傻眼了,想问却不敢开口,抓耳挠腮。

薛绍回头看了他一眼,“卢思义,以后站在我后背的时候,不要随意动作。我很讨厌那样的坏习惯。”

“末将遵命!”卢思义连忙低下头去抱拳一拜,心里一阵发慌……莫非他刚才注意到了我退后一步的事情?

薛绍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卢思义如蒙大赦,额角流下两滴冷汗也不敢“随意动作”的抬手去擦了。

过了片刻,琅儿进了一趟含冰殿里出来,但没有再朝薛绍走来,径直朝另一方走了。紧随她之后,周季童去而复返,走到了薛绍面前。

“你也就只会凭借一张嘴,一张脸来吃饭。”周季童直咄咄的盯着薛绍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

薛绍微然一笑,“偶尔也凭拳头。”

“好极了。”周季童咧嘴一笑,“你不是想见陛下么?现在请吧!”

“多谢。”薛绍不动声色抱了一拳,大步朝含冰殿内走去。

混蛋!

周季童恼火的闷哼了一声,居然敢走在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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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自有应对

大步前追,周季童好歹赶在薛绍之前一脚踏进了殿内,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懂不懂规矩,候着!”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站定等候。

“陛下,臣已将薛绍带到。”周季童入内参拜道。

皇帝李治未及发话,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了起来,“周将军,你怎么说话的?难道薛绍是犯人吗,你要将他‘带到’?”

“臣并非此意!臣言语欠妥,请陛下恕罪!请殿下恕罪!”周季童连忙道。

“罢了!”李治的声音。

薛绍站在殿外听到太平公主的声音,不由得乐了。听口气太平公主对周季童很是不爽,莫非以前有过节?

按理说能到奉宸卫来当差的人,都是出身官宦人家、读书明理识大体的子弟,更加明白官场上的一些规则与潜规则,随便得罪人、哪怕是得罪属下,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是周季童为什么一见面就摆明了跟我为敌呢,难道是跟太平公主有关系?

薛绍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殿内传出宦官的高声,“宣,薛绍入丹墀面圣。”

帝王所居的宫殿门槛外一截台阶与空地,经常涂成丹朱色,因此用丹墀代称帝王所在之地。

守在门口的两名千牛备身,仔细检查了薛绍的身上确定他没有带利器,然后让他坐在门槛上脱了鞋才许进去。

薛绍步入丹墀转过两道御堂屏风,见到御陛之上坐着李治,太平公主坐在一旁捧着一本书像模像样的在认真拜读,挺像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学子。

薛绍看到她这副样子就好笑,装腔作势!

周季童一手叉腰另一手握着刀柄就站在御陛之侧,离李治很近。另有四名花钿锈服的千牛备身披甲带刀的立于殿中的梁柱之下,离得稍远。

“臣薛绍,拜见陛下!”薛绍上前礼拜。

“免礼,赐座。”李治的声音很平常,既不亲昵也不生疏。

“谢陛下。”

宦官取来一副坐榻,薛绍跪坐上去。虽然不习惯这样的坐姿,但这不是在家里,只能入境随俗了。

“薛绍,你今天走马上任千牛备身,成为朕的贴身护卫。”李治说道,“你可知dào

自己的职责所在?”

“陛下,臣知dào

。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薛绍拱手拜了一拜。不过是些过场的客套话,想必是不用长篇大论。

“好。那朕也就不多说了。”李治看来也没兴趣多说废话,他转头看了旁边的周季童一眼,说道,“千牛讲武的事情,你知dào

吧?”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臣,略知一二。”

李治轻抚须髯点了点头,“既然你是新来的千牛备身,按惯例卫府应该专程为你举行一次千牛讲武会。方才周季童也对朕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给你举行一场千牛讲武会。你意下如何?”

李治这话一说出来,假装在专心读书的太平公主便装不下去了。她将书本放下惊诧的看着李治,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表情明显是在表示置疑与反对。

李治对太平公主视而不见,只是平静的看着薛绍,等着他的答案。

周季童很是安静的站在李治身侧,一直都像并不存zài

的空气或是没有生机的土偶,保镖做得很专业。

薛绍抱了抱拳,“陛下金口已开又是卫府的成例,臣自当如命。”

“那行,周季童,你去安排。”李治随意的抬了一下手。

“是,陛下!”周季童抱了一下拳,斜睨了薛绍一眼,嘴角轻微往上挑了一挑露出一抹冷咧又透着杀机的微笑,然后大步朝外面走去。

周季童刚一走,太平公主急切的扯了一扯李治的衣袍,低声的道:“父皇,怎能让薛郎参加千牛讲武?”

“为何不能?”李治反问。

“这……”太平公主一时无言以对,焦急的眨了眨眼睛,表情当中透出许多的担忧与焦急。

薛绍平静的坐着,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李治拿起一本书来,说道:“凡朝廷用人皆要能者在其职。千牛备身这样的职事官是最容不得滥竽充数的,千牛讲武就是千牛备身进门后的一次检验,非常有必要。太平,莫非你认为朕的安危并不重yào

,因而千牛讲武不用举行?”

“儿臣并非此意……”太平公主无言以对,面露愧疚与焦急之色,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委曲又担忧的看着薛绍。

薛绍视而不见,仍是平静的坐着。心想,李治这话是很在理的,他这么做也是对的。常言道“皇权不下县”,字面意思即指君王不能直接对县一级的衙门发号施令。诚然君王有着无上的权力,但是官场自有体制,各个系统各个衙门,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办事方法与规则。皇帝如果“越级”干涉下面的人办事,那破坏的就将是体制与规则,让下面的人无所适从。事无巨细连县一级的事情也去管,那帝王也将累得半死。

所以,如果不是情况特殊,皇帝一般只需yào

管好身边的宰相、重臣,提纲契领的打理好朝廷的中枢衙门、制定国策、发布国家政令就行了。帝国的皇帝带着格格阿哥们三天两头的跑到民间到处折腾瞎打抱不平,这种狗血桥断一般只会出现在言情戏剧里。

“薛郎,这可怎么办?”太平公主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心里一急,可就忍不住了。

“太平,你不得多言。”李治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敢于举荐薛绍来做这个千牛备身,他自己也言辞凿凿的在皇后面前担保过自己能够胜任,那就必须是他自己来面对这一切,不能指望任何人去帮他开脱或是承担。”

“陛下所言极是。”薛绍拱了拱手,“臣,愿在千牛讲武会上慷慨一战!或胜或败,自食其果!”

太平公主的脸蛋儿都白了一白,身子也微微的颤了一颤,“薛郎,千牛备身这些人的武艺功夫很是了得,万一伤着你……”

“你住口。”李治有点不耐烦的打断她,“既然你对薛绍如此没有信心,又何何必举荐他来做这个千牛备身?”

“陛下说的是。”薛绍微微一笑,“公主殿下不必顾虑。臣,自有应对!”

听到“自有应对”这四个字,李治一直平静淡然的表情略微变了一变,抬头看着薛绍,说道:“朕倒是听说你懂得一些武艺。但是朕身边这些千牛近卫的身手,估计不是你能想像的。薛绍,你自求多福量力而行。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认个输。那些同僚,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薛绍仍是微微一笑,“陛下,臣,自有应对。”

“好,朕拭目以待。”李治也不多说了。

既然左奉宸卫里有“千牛讲武会”的成例,做为中郎将的周季童也正式提出了,那皇帝李治就没理由反对。否则,他破坏的就是左奉宸卫的规矩,损害的就是他的卫队长的权威与威信。那以后奉宸卫还怎么正常运作,周季童还会不会忠于他?

这种事情在帝王看来,是最得不尝失的。

再加上薛绍是李治的外甥和准驸马,李治如果拒绝讲武会无非就是向别人宣bù

“薛绍不行,我怕他受辱或是受伤”,这便是任人唯亲因私废公。这样的名声,也是帝王最不想承担的。所以,尽管李治一向很疼太平公主,也对薛绍颇有好感,但在千牛讲武会的这件事情上,他只能让周季童按例来办。

李治将手中的书本揭开一页,悠然道:“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太平,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么?”

太平公主在一旁苦着脸看着薛绍,对李治的话完全充耳不闻了。

薛绍不觉有些婉尔,太平公主还跑来找李治求学《礼记》了。

“太平,朕在跟你说话!”

“噢……”太平公主悻悻的拿起书,絮絮叨叨的念了起来,“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丧,不相授器!”

薛绍顿时笑了,分明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她根本就没把李治的问题给听进去。

李治也有点哭笑不得,把书本往书几上一扔,“罢了,你自己读吧!有不懂的,再来问朕!”

薛绍暗自笑了笑,李治这样的老师和太平公主这样的学生,还真是配绝了。虽然李治的身上也有一些帝王的威严,但总体来说还是颇为宽和的。相比之下,武则天就要威厉得多了!

话说回来,李治今天的态度跟那天在御书房里大不一样,可能是四周有这些千牛备身的缘故。那些屏风后面也坐着记录帝王一言一行的起居郎,左史记言右史记行,就算李治是帝王也不敢乱说话、乱做事。否则不好的言行记录在了史书之上,臭名昭著受世代子孙的口诛笔伐。

所以,就算是大唐的帝王,他的行为也是受到诸般约束与监督的。除非他铁了心要做个不记名声的昏君和暴君,才不用顾忌这些。

周季童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向李治回禀说他已经把千牛讲武会的事情安排妥当。午时过后左奉宸卫的人全体臣集结于北衙校场,连正在当职的也请右奉宸卫的同僚去顶替了。除了检校将军李孝逸,六把千牛御刀的持有者齐聚一堂。

“到时,任由薛绍挑选一位,来进行挑zhàn

!”周季童说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薛绍和李治同时皱了皱眉头,按例不是只有四把千牛御刀参与角逐的吗?中郎将是不接受挑zhàn

的!

周季童抱拳道:“陛下,其实臣一直都觉得,中郎将也应该参与到千牛讲武当中来。否则中将郎很容易骄傲自满不思精进,或许哪天中郎将比属下的武艺都要更差了,自己却还不知情。这显然不足以服众,也容易犯下失职之罪!”

李治点了点头,“周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既然是你卫府中的家事,就由你们自己去商议决定好了。”

“谢陛下!”周季童拱手拜道,“臣已经与李中郎商议过了,既然陛下允许,那就从今天起,中郎将也参与千牛讲武,将成为本卫府新的定制。”

一扭头,周季童目露寒芒的看向薛绍,“薛绍,你敢来挑zhàn

本将吗?”

薛绍全身的肌肉与韧带几乎在同时绷紧了一弹!

“薛某,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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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我踢死你

听到薛绍这句话,太平公主猛然心惊肉跳,若非碍着李治在场,她都想一下跳起来替薛绍翻口,然后痛骂周季童一顿。

李治却是不以为然的呵呵直笑,“男儿尚武,这是好事。千牛讲武,更是宫中一大盛事。朕有些日子没有观赏千牛讲武会了,今日,到场一观。”

“陛下若能亲临,左奉宸卫将士必然欢欣鼓舞!”周季童惊喜的抱拳而拜。

太平公主深呼吸忍住内心的愤恼与焦急,“陛下,儿臣陪你同去。”

“好。”李治摆了摆手,“周季童,你去将观战台安顿好。顺便,将李孝逸与裴行俭请来,陪朕一同观战。”

“是!陛下!”周季童兴奋的抱拳一拜,“臣这就去亲自打点!午时过后,臣恭请陛下与殿下观临!”

周季童大步流云的走了。

太平公主忍不住了,连忙起身走到薛绍旁边对着李治拜倒下来,“父皇,周季童分明是公报私仇要欺负薛郎,你怎能放任不管,还有意助长他的气焰?”

“胡说!”李治沉喝了一声,“千牛讲武是左奉宸卫的成例,周季童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十八岁入伍在朕身边伺奉了有十年之久,一向忠心耿耿勤谨能干,几乎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左奉宸卫在他的带领之下,尚武成风军威壮丽,南衙十六卫与北衙之内,无人不称周季童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中郎将,是一个忠君体国的能臣良将。太平,朕知你爱郎心切,但绝不能因私废公污陷忠良!”

“……”太平公主被李治这一通“高屋建瓴”的话轰得哑口无言。她下意识的瞟了瞟御陛两旁的屏风,那后面各有秉笔起居郎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皇帝李治的一言一行。

于是,太平公主不敢再多说了,只是侧过了头来无比担忧的看着薛绍。

薛绍淡然道:“殿下不必忧虑。”

太平公主张了张嘴不知dào

该说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的。”薛绍微微一笑。

太平公主浑身都轻轻的颤了一颤,“薛郎,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千牛讲武会是何等的重大?诚然那周季童不敢当众把你杀了或是重伤,但如果众目睽睽之下你被他打倒在地,那可就……”

“颜面尽失吗?”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殿下,我现在是一名军人了。”

“军人又怎么了?”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军人就能不要面子了吗?

“军人,当以战斗为天职。”薛绍微笑道,“面对挑zhàn

,军人必须予以强力的反击。就算战败,也绝不能退缩;就算阵亡,也绝不能投降!”

“我!……”太平公主几乎气结,“我后悔让你成为千牛备身了!”

“胡说!”李治再度斥骂了一声,“任命薛绍成为千牛备身,是朕的意思,是朝廷的决议,那能是你的意愿吗?”

“陛下恕罪,儿臣失言!”太平公主慌忙拜下。左史记言右史记行,皇帝李治都不敢造次,何况是公主?

薛绍拱手道:“臣,谢陛下知遇提拔,谢朝廷委以重任。臣一定不辱使命,会做一个称职的千牛备身。”

“太平,你真该多学一学薛绍。身为帝国公主,你的眼量与器局能不能放大一点,怎能只盯着一人一事呢?”李治说道,“能够做到六品千牛的,都是名门望族的仕家子弟,谁不是出身高贵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个个自命不凡?但正因为有了千牛讲武,他们每一天都要刻苦练武专于精进。如若不然,他在卫府之内根本就没有立锥之地,也随时有可能被淘汰免职。奉宸卫内部尚武成风、竞争激烈,千牛将士也从来都是最精锐、最勇猛的。那些想到奉宸卫里来混个千牛出身的贵族子弟,事先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份才能与身手。”

太平公主无言以对,李治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她和薛绍来听的。言下之意,千牛备身一职绝对容不得滥竽充数,能行便行,不行走人。

“陛下,臣会证明自己的。”薛绍拱了拱手,淡然道。

“很好。”李治点了点头,“薛绍,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dào

。朕现在告sù

你。”

薛绍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还请陛下明示?”

李治说道:“你可知,当年你父亲就曾是左奉宸卫将军?”

“啊?”薛绍和太平公主都同时吃了一惊。

李治悠然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时光荏苒哪,转眼十七年过去了。那是麟德元年,朕亲手下敕封你父亲驸马都尉薛瓘,为左奉宸卫将军,让他成为朕的御前禁卫大将。”

“臣,还真是不知dào

这件事情!”薛绍点了点头,麟德元年,那不就是我们举家被贬废房州的年份吗?如此说来我父亲的左奉宸卫将军可能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罢官贬废了!

“那时候你大概只有三四岁,怎能知dào

这些?”李治说道,“你父亲上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定下了‘千牛讲武’的规矩。当时,朕和皇后亲临了第一次千牛讲武会,对他此举颇为赞赏。从此,千牛讲武成为奉宸卫的成例。其他各卫偶尔也会效仿用以竖立尚武之风。但是,只有奉宸卫才有朕亲赐的千牛御刀。因此千牛讲武独一无二,是大唐军队里很多军官都想一呈威风的地方。”

太平公主喃喃的道:“想不到千牛讲武的规矩还是薛郎的父亲定下的……莫非,这就是天意?”

“所以,这世上最不应该逃避千牛讲武的人,就是薛绍。”李治说道,“太平,朕还以为你早就知dào

此事,才提议让薛绍担任‘千牛备身’一职。”

太平公主低下头去低声的碎碎念,“我若早知dào

薛绍会要参加千牛讲武,打死也不如此提议!”

“殿下!”薛绍都有一点不耐烦了,“莫非,我就一定会输?”

“呃!……”太平公主愕然,“你以为千牛备身那些人都是吃素的?那全是大唐帝国万里挑一的精锐卫士啊,中郎将更是个中的翘楚,你!……”

“殿下不必说了!”薛绍突然出声打断太平公主的话,“就算是败了,也是兵家常事。男人大丈夫,输得起才赢得起!”

太平公主恨恨的咬了咬牙狠瞪了薛绍两眼,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担心你呢!

“陛下,臣现在去准bèi

一下。”薛绍拱手拜道。

“好,去吧!”李治摆摆手,没有多言。

薛绍起身就走。

“喂!……”太平公主伸手想抓住薛绍的袖子将他拉住,一下没能拉住,薛绍大步走了出去。

太平公主焦急又郁闷的凑到了李治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忿忿然的低声道:“父皇,都怪你!”

李治很无辜的扬起了眉毛,“这哪能怪到朕的头上?”

“哼!”太平公主警惕的瞟了瞟左右的起居郎,凑到李治耳边低声道:“要不是你此前主张让周季童做驸马,还逼着儿臣与他相处,薛郎能有今日之祸吗?”

李治略微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那要是薛绍处处不如周季童,你选他做甚?”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周季童!”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再者,谁说薛郎不如周季童了?看那周季童成天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板着一张臭脸,其实就是一块大木头,根本没有薛郎半点的雅量与风趣!”

“难怪你此前连番恶作剧,把周季童整了个灰头土脸下不来台,让他丢尽了颜面。”李治呵呵的笑,“那归根到底,周季童会迁怒于薛绍,还不是因为你?”

“我我……这怎能是我的错?”太平公主苦着脸摇起李治的胳膊,“我又从来没说过喜欢周季童,是父皇你逼着我去和他相处的!”

李治呵呵直笑,“太平,其实你应该这样想。有个周季童跳出来针对薛绍,也并非坏事。男人嘛,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就得要好斗、就得要有一颗争心。好的对手和强dà

的敌人,更能有利于男人的成长。如果老是一帆风顺尽享呵护,那男人能成得了材吗?”

“反正都是你在理,我说不过你!”太平公主撇了撇嘴,闷闷的哼了一声,“反正这一次,都是你的错!”

“放肆!”李治恼火不过了沉喝一声,“你是在指谪君王吗?”

“……儿臣不敢!”太平公主瞟了瞟左右的屏风,怏怏的拱手拜了一拜,冲着李治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低声的恨恨道:“我不理你了!我找母后去!”

李治苦笑的摇了摇头,摆摆手,“去吧、去吧,带上你的《礼记》,一同去!”

“坏老头儿!”太平公主低声的嘟嚷了一句,提起裙裾飞快的溜走了。

“这……”李治哭笑不得连连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太平公主跑出含冰殿急忙就问琳琅,“薛郎呢?”

“薛公子方才和一名卫士,往北衙校场去了。”

“走得这么快!”太平公主有点悻悻,正好kàn

到周季童朝这边走来。

“周季童!”太平公主唤道。

“臣在。”周季童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拱手拜了一拜,“殿下有何吩咐?”

“你,你们!”太平公主抬手对身边的琳琅和宦官,以及守备在宫殿门口的卫士们指了一圈,“全都转过去!”

众人不敢违备,只好乖乖的都转过了身去。

周季童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给我站好!”太平公主低声的恨道。

“是……”周季童哪敢废话,只好目视前方站得标标直直。

太平公主绕走到周季童的身后,咬了咬牙提起裙裾来,抬脚就对着周季童的大腿一脚踢了上去!

坏人,我踢死你!

踢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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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三名亲随

薛绍与卢思义一同到了北衙校场,有许多羽林军卫士正在这里摆设鼓角、插设旗帜,搭建一处讲武台。

李治上台之后整修大明宫,为加强禁宫防御在玄武门之外增设瓮城建起重玄门,让羽林军驻守瓮城把军府衙门也设在了这里。“北衙”便成了帝王直辖御前兵马的总部。

薛绍看到那些军士当中有不同的两种衣甲,便问卢思义怎会这样?

卢思义说,那其中应该是有“千骑”的人。

原来北衙这里除了羽林军,“千骑”的军府衙门也设立于此。千骑的前身是百骑,是李世民登基后专门挑选的一百名武艺精良的世家子弟,做为他打猎与练箭的亲随与心腹。两年前武则天下令将百骑扩充为千骑,与羽林军一同戍卫大明宫。从此北衙除了羽林军,又多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御前军事力量——千骑。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羽林军的火头军送来了饭菜。卢思义和羽林军的人好像很熟,上前搭讪了几句,火头军就挺热情的给他二人各送了一顿饭菜。得知薛绍要参加千牛讲武会,还特意多加了一大碗炖羊肉给他增壮气力。

薛绍吃了个大饱,御林军的火食果然不错,这样的标准都赶得上一般的富足人家了。

没多久,讲武会的台子搭起来了。北面还搭起了观战席,因为皇帝要亲临,伞盖旗帜一片光鲜,军鼓大角林林而立。陆续有羽林军和千骑往这边集结而来,站成了整齐的班列准bèi

观战千牛讲武,很快就聚集了上千人,个个兴致勃勃。

这还真是有点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看来他们说的千牛讲武是“宫中盛事”,半点不虚。

稍后,有一队人马整齐开到了讲武台边。看那衣甲明显比羽林军和千骑的要更加光鲜耀眼,尤其是前排的一批人个个高大帅气,身着花钿绣服与上等的明光战甲,鹤立鸡群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群走上了T台的顶级男模。

奉宸卫的人来了。

“将军,中郎将李仙童带着卫府的兄弟们都来了,那个身着赤甲赤袍的就是李中郎。”卢思义小声的说了一句,抱一抱拳,“末将也该过去了。”

卢思义小跑上前站入了班列之中,薛绍走了过去远远的打量着那个李仙童。

中郎将是四品职事官,因而李仙童的花钿绣服按五品以上官吏的制式作绯红色,一身明光战甲也是以红色基调为主饰以金黄与靛蓝,极其耀眼美观大方。光是这一副衣甲就是拉风气派得不行。

李仙童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仪表非俗生了一对八字胡。常言道面由心生,他看起来要显得温和一点,不像周季童那样张扬刚烈。

李仙童看到薛绍走过来,笑呵呵的先拱起手来,“薛将军,久仰、久仰!”

“属下见过李将军。”薛绍抱拳回礼。

“薛将军新官上任,本将不及迎讶,还请莫怪。”李仙童笑容可掬的一派和气,说道,“得闻薛将军要参会千牛讲武,本将马上就带着卫府的兄弟们一同前来观战了。薛将军可要拿出真本事来,让我等兄弟开开眼界呀!”

薛绍笑了一笑,“薛某雕虫小技,不得不献丑了。到时李将军与兄弟们莫要笑话才好。”

李仙童哈哈的笑,抬手指了一下站好的奉宸卫班列,说道:“趁着兄弟们都在,薛将军先挑好亲随吧,稍后讲武会时,也好有人伺候薛将军。”

“好。”薛绍点了点头看向奉宸卫的班列,除了仍然守在含冰殿的周季童那些人,全府上下的备身主仗这些基层武官和普通的士卒、文职都来了,共计五百余人。

李仙童一挥手,“除文职外,你们当中已经做了亲随的,站在左边。没有做亲随的,站到右边。任由薛将军挑选。”

五百人动了起来很快分成了两班,左边一些六品牛千各带着自己的十名亲随闲散的凑在一起看起了热闹。剩下还有一半的人站成了班列,像菜市场上摆放整齐了的土豆玉米任由薛绍来挑选。

“薛将军,你自己挑吧!”李仙童笑眯眯的道。

薛绍点了点头走到右边的队例之前看着他们。我初来乍道,哪里知dào

这些人的底细和心思,万一我挑中了他却不乐意呢?

于是薛绍说道:“你们当中有谁想做我亲随的,上前一步。”

这话说出来,一片静悄悄的。众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在犹豫不决。

薛绍皱了皱眉头,恐怕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人都知dào

了我要“挑zhàn

”周季童,因而担心跟了我会竖敌于周季童。

场面很尴尬,左侧的那群人当中已经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窃笑了。

薛绍看着卢思义,提高了一些声音,“有谁想做我亲随的,上前一步!”

卢思义咬了咬牙,走出班列站在了薛绍面前,“备身卢思义,愿意追随将军!”

“好。”薛绍点了点头,“还有吗?”

没人动。

薛绍皱起了眉头,看来周季童在左奉宸卫里的威望的确是很高,我差不多已经被他们孤立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有谁想做我亲随的,上前一步!”薛绍沉声道,“此时不来,以后可就难了!”

“我愿追随薛将军!”

“我也愿意!”

两名穿着普通卫士军服的青年站了出来。

全场响起一片嘲笑的喧哗之声!

卢思义脸色难看的挠了挠头,低声说道:“薛将军,千牛备身的亲随历来只要备身和主仗这样的军官,从来没人招用普通的小卒。否则,带将出去也未免太没面子了!”

听着全场的一片嘲笑之声,那两名青年脸都臊红了,又给退了回去。

“你们叫什么名字,官拜何职?”薛绍指着那两个青年大声问道。

那两名青年只好站了出来,抱拳回话道:

“末下唐真!”

“末下潘奕!”

“我等……都是白身!”

“很好,站过来。我暂时就只要你们这三名亲随了。”薛绍点了点头,背剪双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人,一字一顿的道,“唐真,潘奕,我担保你们不再是白身!”

全场一片哗然!

好多小卒追悔莫及想再迈出步子来,可是薛绍已经有言在先暂时不再收人。也有人冷笑不迭,这人好大的口气!

李仙童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走到了薛绍身边来说道:“薛将军,一时也不用着急,回了卫府再招亲随也不迟。讲武会就快开始了,带你的人站班入列吧!”

薛绍淡然的点了点头,“好”。

午时快到了,皇帝和周季童等人还没有过来。讲武台这里聚集了有两三千卫士。除了北面的观战席,密密麻麻全是人。

左奉宸卫的两个班列离讲武台最近,形状也最是奇怪。最前面的那个班列个个衣甲光鲜,十二个千牛备身与十二个备身左右,每人率领十人一火的亲随站成一个方阵,本该是最整齐。但是薛绍这一列只有孤零零的四个人,像是一个工整的方块被快刀削去了一截,其中还有两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小卒,显得很是突兀与刺眼。

薛绍站在排头,感觉背后有无数的目光在戳他的脊梁骨。不远处的羽林军和千骑那边也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饱含诧异与嘲笑。

薛绍深呼吸,回头对卢思义等人道:“你们尴尬吗?”

“有点……”卢思义挺老实的苦笑答道。

唐真和潘奕的年纪都只有二十上下可能刚刚入伍不久,脸皮挺薄,两人都是一脸通红神形瑟缩,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抬头、挺胸、站直!”薛绍大喝,“越是被人瞧不起,就越要证明我们是最出色的!”

“是!!!”三人整齐的像绷紧的弓弦浑身一弹,站得笔直。

薛绍这一声大喝可是吼得全场一群人都听到了,奉宸卫的班列里发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嘘声,好多人在冷笑。

身着赤甲的中郎将李仙童站在方阵的前面,另有四个身着绿色衣甲的千牛备身和他凑在一起谈笑生欢显得极是亲密。所有人都在整齐的站班,这五个人却显得很是闲散,仿佛是在炫耀他们独特的优越感。

听到薛绍这一声大喝,那五个人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又自顾聊天去了。“那四个绿色衣甲的是什么人?”薛绍回头问道。

“薛将军,那就是四个执有千牛御刀的千牛备身!”卢思义在薛绍身后小声的道,“个子最高的那个是程伯献,其父程处弼是三品右金吾将军,其祖父是开唐名将、卢国公程知节。四个千牛备身当中,他的武艺最高而且马上功夫极强,惯使家传的马槊!”

薛绍打量了程伯献几眼,身材极高绝对不少于一米九十,当真是鹤立鸡群。他的祖父程知节便是后世妇孺皆知的“程咬金”,但是“三板斧程咬金”只是演义小说中的形象,历史上真zhèng

的程知节并非是武艺差劲的无脑莽夫,而是一名勇冠三军战功赫赫的开唐名将,使的武器就是马槊。

“薛将军,另外三人从左到右分别是刘冕、崔贺俭与程齐之。”卢思义低声的说道。

薛绍眯着眼睛打量他们,“简单给我说一下他们的底细。”

“刘冕是左仆射宰相刘仁轨之孙,自幼就跟随刘仁轨四处征战,一身功夫是在征战之中打磨出来的。”

“崔贺俭出身清河崔氏名门大族,他自幼勤好武艺练了一手极是厉害的刀法,在成为千牛备身之前还举了进士,是左奉宸卫里公认的大才子。他的伯父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崔知温。”

“程齐之的父亲是镇戍北方的当朝大将程务挺,武艺得自家传,最擅长的武器也是马槊。传闻程务挺率军作战极其骁勇如同烈火燎原势不可挡,被人称为‘古之恶来’,突厥人最怕的就是程务挺!程伯献与程齐之二人都姓程,马战都很厉害也都使马槊,因此军中有个说法叫做‘槊不过程’。”

薛绍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大有来头啊!和他们比起来,此前父母都已双亡多年、空有风流之名的“蓝田公子”,还真是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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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最强武器

一通号角冲天响起,全场整肃,李仙童等人也不聊天了连忙归位。

“皇帝陛下驾到!”

全体将士抱拳三呼万岁,气势可谓磅礴震撼。

腿脚不便的李治坐着一个由四名宦官所抬的“步舆”进了观战席,落到座位上坐下扬了扬手,“诸将士免礼。”

“谢陛下!”

呼喊震天军威极其壮观,这些军士全都是李治的嫡系亲勋。

其后,天后与太平公主才陆续登场坐在了李治的左面下首,上官婉儿从旁伺候。左奉宸卫将军李孝逸坐在右首第一个,裴行俭则是坐在了李孝逸之下。

薛绍看了李孝逸两眼,和李治差不多的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精神十分健旺。虽然李孝逸的官职品衔比不上裴行俭,但他的爵位是郡公身份够高贵,论辈份还是李治的叔叔。因此他的座次比裴行俭要高。

这时,中郎将李仙童走到了观战席前,与周季童一同参拜了李治与武则天。李仙童还以晚辈之礼参拜了李孝逸。

薛绍问道:“卢思义,李仙童是皇族宗室吗?”

“李仙童的曾祖父和李孝逸将军是兄弟,就是平定江南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河间王李孝恭!”卢思义小声的道,“李仙童的年纪虽然有三十岁了,但在宗室里面辈份很小,得管皇帝陛下叫爷爷呢!”

薛绍不由得心头暗笑,那不是管我故去的母亲也得叫奶奶,算起来我也就是李仙童的叔叔辈了!

一通鼓响,百余名手执刀盾的带甲武士上了讲武台布列成阵,《秦王破阵乐》的宫乐奏起,这些人跳起武曲大军舞。

众军士很是陶醉与享shòu

,薛绍则是有点无语,想不到一个讲武会还有这么多的噱头!

一名军士跑了过来,说叫薛绍去观战席参驾。

薛绍刚一动身,就感觉有无数人在盯着他。这些视线几乎化作了有质量的东西,让他感觉十分的明显。

看到薛绍朝观战席这边小跑而来,本就心情不爽的太平公主的脸色有些忧急与愁苦起来,恨恨的剜了站在不远处的周季童一眼,还不怀好意的闷哼了一声。

武则天扭头看了太平公主一眼,太平公主马上开始左顾右盼,像是什么也没有干过一样。

“臣薛绍,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天后娘娘!”薛绍上前礼拜。二圣临朝日月同辉,正式的场合光是参拜皇帝一人可不行。

“免礼。”说话的不是李治而是武则天,她倒是挺平静,说道,“薛绍,那一日禁中对策之后,本宫问你能否胜任千牛备身一职,你亲口说能。今日,你就当众证明给本宫看一看,你是否真能胜任。”

“是。”薛绍抱拳一拜,多话不说。

“好——”武则天拖长了声音,“今日无论输赢你都要拿出男儿气魄来,莫让本宫失望了!”

“是。”

李治轻轻的扬了一下手,说道:“周季童,你过来。”

周季童走了过来,与薛绍并肩站在一起抱拳参驾。

“千牛讲武,历来是宫中盛事,更是我大唐军队尚武奋进的一个表率。”李治说道,“朕希望你二人都能尽lì

而为不必有任何的顾忌,但也不许掺杂任何的私人恩怨挟私泄愤。朕特意请了李将军与裴尚书来做监督与判决。总之,一切都要公平。既不能伤了和气,又要达到宣弘武德的意图!”

“是。”薛绍与周季童一同抱拳应诺。

周季童还将自己腰上的那把千牛御刀解了下来,呈给了李治。

太平公主在一旁撇了撇嘴,心说父皇分明就是在帮衬周季童,怕他心有顾忌而不敢全力应战!

“这刀朕先收下了,你们都去更衣准bèi

吧!”

薛绍看了周季童一眼,周季童也瞟了薛绍一眼,二人同时转身往一旁搭好军用帐蓬当中走去。

卢思义与潘奕、唐真这三名亲随到了帐篷里,伺候薛绍更衣并为他鼓气。薛绍感觉,这情景简直就像是拳击选手要上场比赛了。

但是,拳击选手输了顶多是输掉一些奖金和荣誉;今天自己要是打败了,那输掉的东西可就太多了,尤其是当着李治、武则天、太平公主和裴行俭这些人的面。

帐外的舞曲军乐磅礴迭荡激奋人心,现场的气氛很是壮怀激烈。薛绍心头的一股热血仿佛也在慢慢的沸腾起来,一双拳头捏得骨骨作响,表情却是越来越沉寂甚至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冷峻与肃杀。

卢思义等人都有点不敢吱声了。

薛绍可以想像,现在周季童应该也和他差不多的情况,他甚至有可能更加求胜心切——因为他是中郎将,他主动提出的接受属下挑zhàn

,那么他会更加输不起!

气氛如此浓烈,唐真和潘奕这两个新兵小青年明显是热血沸腾了。

“将军,你、你一个会儿……”唐真一句话好像梗不出来,有点着急,狠狠挥了一下拳头,“狠狠打!”

“就是,狠狠打!”潘奕跟着说道,“从来没有人敢挑zhàn

周中郎,薛将军你是头一个!”

“将军是铁汉子!真爷们儿!”

“我、我们敬佩!”

卢思义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嗯,末将也敬佩!”

“好。”薛绍笑了一笑,唐真和潘奕明显是年轻单纯而且热血耿直,卢思义这个小军官想必受的打磨很多,性格当中多了许多的圆熟。

大军舞结束了。

“有请两位千牛武者登场!”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帐篷。

全场两三千名军士发出震天响的呼吼之声,薛绍猝不及防愕然的怔了一怔,这场面真是大得可以!

周季童从另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神色松驰非常自信,大步走到了讲武台上,他双手剪背大开脚的傲然站好了等着薛绍。

薛绍走到他对面站定了,抱了一下拳,也没说话。

周季童随意一抱拳算是回了礼,嘴角微扬冷冷的笑了一笑。

李孝逸走上了台来,左右看了看他二人,说道:“薛绍是新来的,我就说一下规则。”

“倒也简单——不许使用任何兵刃器械,也不可以攻击对方下阴。除此之外,一切便宜从事。直到对方认输,或是本将与裴尚书判定某一方输了,比试便告结束。”

李孝逸看向薛绍,“薛绍,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薛绍抱拳。

李孝逸点了点头,“得胜者,陛下亲赐千牛御刀,并另有嘉赏;失败者,罚白水三杯。你二人都听明白了?”

“明白!”

李孝逸转身往台下走,“本将双脚落在台下之时,你们便可以开始了。听我叫停,一切行为必须停止!”

说罢,李孝逸就一步一步的朝讲武台下走去。

薛绍慢慢的握起了拳头,双眼微眯死盯着周季童,心想,人最厉害的武器,应该是他的大脑!

周季童有点轻敌,他应该很想在最快的时间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获胜。他的性格很火爆,当然实力肯定不弱,我要取胜不那么容易,激怒他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人一但发怒,就容易犯错。

强者对话生死相搏,很多时候比的不是谁实力更强谁做得更对,而是谁更少犯错!

周季童明显是深呼吸了一口,结实的胸肌高高隆起,拳头骨骨作响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看那情形,就如同一头将要扑食的猛虎!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到风过旗帜猎猎飞扬,两三千双眼睛盯着薛绍与周季童。

太平公主双手捂在胸口上,瞪大了一双眼睛盯在台上,几乎就要忘记了呼吸。

左奉宸的班列里,李仙童和程伯献等几人左右的交换眼色,纷纷亮出了手势。有的竖起三根指头,有人打出四五六七八的手势,也有竖起一根手指的。

大家心照不宣的诡奇暗笑,兴致勃勃。

只有左奉宸卫六品备身当中的老油子才知dào

,他们这是在下注来赌周季童能在几个回合之内将薛绍放倒。庄家就是向来好赌的李仙童,人送诨号“大庄家”!

李孝逸的双后脚跟离开台阶之时,薛绍看到周季童双眼斗然一瞪身体往下一沉。待李孝逸脚跟落在地上的同一瞬间,周季童一个虎扑就跳了起来,一记猛拳仿佛从天而降直接就冲着薛绍的脸打了过来!

“啊——”太平公主惊叫一声,马上捂住了嘴。

薛绍轻盈的一拧身避过这拳,错身的一瞬间反手四指在周季童的脸上一刷!

这个动作相当的隐蔽,除了站得极近的李孝逸,几乎没有人看到。

两人错身而过像是交换了此前所站的位置,周季童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可能是被指甲刮出了血痕,也不好伸手去摸,气得是浑身发抖眼睛都要涨红了!

居然敢打我耳光!

薛绍气定神闲的站着,表情可谓是冷峻。就用刚才扇了他的那只手,冲着周季童勾了一勾。

场下响起一片惊哗之声,太嚣张了!

左奉宸卫里更是一片人大跌眼睛,还有人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输钱了!”

周季童显然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大步冲上来一腿横扫千军就踢向薛绍的腰肋。

薛绍可以想像他这一腿的力量有多大,根本不可能硬抗得下,于是刷刷刷的连退三步避其锋芒。

周季童一拧身连环鞭腿追杀了上来。

薛绍再退三步,险相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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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全盘通杀

很显然,周季童腿上的功夫远胜于拳法!

场下响起一片不小的惊嘘声,太平公主的脸蛋儿都有点发白了,下意识的伸手抓着旁边武则天的手,使足了力qì

紧紧拽住。

武则天淡然的笑了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继xù

观战。

薛绍连退九步,几乎退到了讲武台的边缘。

周季童沉吼一声再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踢向上路,薛绍已是退无可退。

几乎就在他这一脚将要踢到薛绍腰间时,薛绍的身体猛然往下一缩一矮几乎贴地,同时下盘一腿扫出。

周季童大吃一惊,也亏得他反应够快果duàn

收势单腿一弹,居然跳了起来躲过了这一记扫堂腿。

谁知dào

薛绍这一记扫腿根本就是虚招,无非是以攻代守化解周季童的攻势。就在周季童单腿弹跳的一瞬间,薛绍如同一根压扁了的弹簧从地上一冲而起,以扫堂腿的那只腿为后轴心整个人像一发炮弹一样冲向了周季童!

一拳,打向了周季童的心窝!

周季童暗中大惊,躲是躲不掉了只能仓促之下以手护胸,否则这一拳直中气海肯定要被打岔气了!

“嘭!!”

薛绍一拳打中了周季童的心窝!

周季童也是发了狠心,拼着自己吃他这一拳也不能便宜了薛绍,一手护胸另一手化掌切了出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中招,薛绍被他一掌切中了肩膀疼得钻心,连退了几步晃起了肩膀。

周季童当然是更难受,虽然有了手的抵挡消去了一些拳劲,但仍是受伤不浅,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一攻一守两败俱伤,几乎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他二人落定,场下才响起一片惊哗之声!

“那个薛绍居然打中了周季童?”

“两人好像都中招了!”

“厉害!!”

“这么多年,还真是没人能够伤了周季童!”

太平公主紧紧咬着嘴唇身体都在发抖了。武则天在她的手上拍了一巴掌,“你拧疼为娘了!”

太平公主连忙松开了手,瞪圆了眼睛盯着台上,眼神都有点发直了。

李仙童悄悄的竖起了两个手指,示意,两招了。

讲武台上,薛绍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扬,脸上的一抹微笑显得诡谲而冷酷。就如同是一条在激战中负伤见血了的饿狼,被激发了最狂烈的野性,斗志昂扬!

周季童的心情总算是沉淀了一些,此前还有一些轻敌,现在他开始认真的对待薛绍这个对手。

“你很强,让我有点意wài

的惊喜。”周季童深呼吸,重新握紧了双拳骨骨作响。

“我的感觉,恰好相反。”薛绍冷笑,继xù

发怒吧!

“……混蛋!!”

周季童大喝一声再次猛扑过来,这一次是拳法。

薛绍不知dào

周季童使的是哪一路拳法,刚猛劲爆而且内劲绵长并隐藏无数后招,要是吃上一拳肯定是个当场被KO的下场。

薛绍根本不与他对抗,脚下一弹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这一拳。特种作战的精髓——不明敌情,避!

落地之后,薛绍一弹一跳的使起了西洋拳的步伐。

周季童瞪圆了眼睛,“你搞什么鬼!”

“你管我?”薛绍冷笑,本公子的这一身功夫融合了形意拳、现代军警博击与西方拳术的精髓,可谓博采古今中外百家之长,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场下响起了一片惊嘘和怪笑,薛绍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哪有边打边跑的?而且他这照门和步伐也太稀乱了,习武之人临敌近战哪能不将下盘扎稳呢?

就近观战的李孝逸都乐了,回头看向观战席抚髯而笑。

李治、武则天和裴行俭这些人也有些忍俊不禁,太平公主则是哭笑不得,“薛郎在干嘛呀?”

武则天微微一笑,“周季童刚猛劲烈身手非凡,薛绍避实就虚以守代攻。正如那天他在御书房阐述兵法时所说的那样,以弱攻强当用奇兵。兵者诡道,薛绍胜在头脑!”

“打个架还有这么多讲究?”太平公主撇了撇嘴,“我只希望快点结束,薛郎莫要受伤才好!”

李治听闻她们母女二人的对答,笑道:“皇后,难道你认为薛绍能赢吗?”

“当然。”武则天说得很肯定。

李治呵呵的笑,“周季童可是朕的近卫队长,这么多年来朕就没有听说他输过。朕赌周季童赢!”

“陛下身为天子,也想打赌吗?”武则天低声笑道。

“你我夫妻二人之间小赌怡情,又有何妨呢?”李治笑道,“不如我们再来一点赌注?”

“陛下请讲?”

李治呵呵的一笑,“谁若胜了,我们就将太平许嫁给他,如何?”

“不可以!”太平公主一下就叫了出来。

李治哈哈的笑,“太平,你就对薛绍这么没有信心?”

“我!……”太平公主无语以对。

武则天微然一笑,“陛下,臣妾赌了。”

太平公主这下真急了,“母后!……”

武则天微然一笑轻轻的抬了一下手,“太平,你要相信薛郎。更要相信你母亲的眼光。”

“……”太平公主无语以对,一颗心这下真是提到嗓子眼了。

李治瞟了瞟她们母女二人,眼角眯出一些鱼尾纹来,笑而不语像一只阴谋满腹的老狐狸。

讲武台上,周季童无奈又恼火的瞪着薛绍,“你跳够了没有?”

“我跳我的,与你何干?”薛绍冷笑,“看不顺眼,你打我啊!”

“你!……”周季童气得肺都要炸了,“我不想跟一个无赖比试,你好好跟我打!”

“如果在战场上你被一个无赖杀了,还有这么多屁话吗?”薛绍仍是一蹦一跳的挥舞着拳头,冷笑不已。

李孝逸可是听了个清楚,哈哈的大笑。场下也响起了一片大笑声。

李仙童都有点哭笑不得了,“好端端的千牛讲武,搞得像是滑稽杂耍了。各位同僚,薛绍跳了这么久算多少回合啊?”

“当然只能算是一个回合!”众赌徒叫了起来。

李仙童笑道:“好吧,那就三个回合了!”

听着场下的这些笑声,性情中正而刚烈的周季童真是郁闷到了极点。身为陛下的近卫大将,居然像只猴子一样在被人围观耻笑!

去死!

如同被激怒了的野兽发出一声沉吼,周季童猛然冲向薛绍。

李孝逸闻声双眉一拧,周季童莫非动了杀机?

薛绍双眼一眯盯着猛冲而来的周季童,猛一缩头避过了一记猛拳,瞅了个空当一下撞到了周季童的身前,双臂一伸将他抱住了,胳膊肘夹住了他的手臂!

“干什么?!”周季童大惊而且大窘!

薛绍才不管那么多,像一条水蛇一样很快四肢都缠到了周季童的身上,往旁边一拖一拽,两人同时轰然倒地。

“啊?!”全场一片惊哗!

薛绍使足了力qì

将周季童压倒在地,使出了巴西柔术当中的关节绞杀技,像一把钢铁绞成的大锁,将周季童牢牢的锁住了!

“混蛋!你放开我!”周季童哪里见识过这种功夫,被压绞在地上动弹不得。

“求饶啊,认输啊!”薛绍死死的缠住他,“那样我就放过你!”

“妄想!”周季童使足了全身的力qì

想要抽出双臂来,却被薛绍反手一拧再上了个倒锁,差点一下胳膊都废了,疼得啊啊的大叫!

场下观战的人全都傻眼了,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李孝逸连忙跑到了讲武台上来,瞪大眼睛凑近了看着他们,“薛绍,你在干什么?”

薛绍正义凛然的大声道——“千牛讲武!”

“李将军,他……他在耍无赖!”周季童疼得呲牙咧嘴,像一只被踩住了背壳的乌龟伸长了脖子,身上多处关节都像是要废了,疼得嗷嗷直叫。

李孝逸迷茫的直轮眼睛,哪有见过这样的千牛讲武?不过,能把周季童制伏成这样,也算是不简单了!

这该如何来判定?

李孝逸连忙走下了台来到观战席边问裴行俭,“裴尚书,这该如何是好?”

裴行俭很无辜的撇了撇嘴,“我没见过,我也不知dào

。”

李治和武则天在一旁乐得呵呵直笑,太平公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薛郎太坏了!”

“陛下,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啊?”李孝逸上前来,苦笑的问道。

李治呵呵的笑着直摆手,“朕与皇后只顾观战,你来评判就是了。”

没办法,李孝逸只好又屁颠颠的跑回了台上,“周季童,你可认输?”

“宁死……不……认!!”周季童都要喘不过气了,脸上涨得一片通红,但嘴上仍是很强硬。

薛绍闷哼一声,对他的肩肘关节再下了一分暗力。

“啊!!——”周季童大声惨叫!

闻者无不心惊胆战,莫非胳膊废了?

“快、快松开!”李孝逸急了,“本将判定,薛绍胜!!”

“不——可——以!!”周季童扯开了喉咙大喊,几乎歇斯底里。

薛绍松开了周季童,拍拍手站到了一边。

全场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很有人的眼神都发直了,紧接着一片议论声响起——

“这也可以?”

“这样就算分出胜负了?”

“怎会可能,周季童居然输了!”

李仙童的表情僵硬脸皮一阵抽搐,“嗬、嗬”的干笑了两声,“全盘,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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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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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平静的站在讲武台上,看着周季童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青筋爆起一脸通红,脚下蹒跚左膝有点带伤的样子,两臂的肩膀与肘关节想必也是极为酸疼。

如果不是顾念大局薛绍大大的手下留情,绞他个残废,绝对不是问题!

“李将军,你怎能如此下判?”周季童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咬着牙声声厉吼,都喷出了几丝口水来,“我不服!我不服!”

亏得李孝逸不是一个脾气暴燥的人,想必平常也深知自己手下这位爱将的脾气,见他如此顶撞反斥也只是不满的“啧”了一声,说道:“本将若不下判,你的双臂都要残废了。只是比试而已,难道还要摊上一对胳膊?”

“李将军,我是大唐的军人!”周季童雷声大吼宛如吵架咆哮,脖子的青筋暴突起来像一条条蚯蚓,“军人只可战死,岂能怕死!”

“你!……”李孝逸一时无语,“那你待怎样?”

薛绍冷冷的笑了一声,真是输不起!

“方才不算,再来比过!”周季童怒瞪薛绍,大吼道,“此人尽使些下三滥的招术,如同流氓厮斗一般与我纠缠,哪里像是比武!”

下面马上有一群拥护周季童的人跟着响应,“就是、就是!”

薛绍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周将军,你把军中武功当作是吟诗作赋了吗,还要讲究套路工整格调清新?难不成,我将要出什么拳、打你什么位置也事先向你汇报请示一番,待你准许之后我再一板一眼的比划过来?万一哪天你上了战场就要生死相拼了,你的敌人也会和你来个约法三章,说好不许打脸、不许抱摔、不许伤人杀人,然后再开战吗?”

“你!……你简直就是强辞夺理、不择手段!”周季童骂不过薛绍了,气得直发抖。

“军人为了胜利,就该不择手段!”薛绍沉声道,“军人的使命就是杀敌、杀敌再杀敌!你不杀敌,敌将杀你!人人都像你这样妇仁之人拘泥于俗套,虽有百万之众也无半点杀气,除了吃喝就只剩拉撒,还不如一群舞文弄墨的文人,尚能产出几篇脍炙人口的锦绣文章!更不如一群在家奶孩子的女人,尚能生儿育女为国家增加人口!”

“你!……你!!”周季童这下真是快要吐血了!

下面的军士发出一片喧哗与怪笑,倒也有不少人暗自点头,认可了薛绍这番话。

李孝逸死劲忍着不笑,终于还是哈哈的笑了出来!

太平公主面露窘色掩嘴偷笑,“薛郎一向温文尔雅的,怎会变得如此粗俗了?”

武则天也是忍俊不禁的笑了一笑:“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军人了。厮杀汉,何需温文?军人本色,就该是剽野与凶悍的!”

李治也笑了,“裴爱卿,你认为薛绍所言如何?”

裴行俭笑眯眯抱了抱拳,“陛下,老臣觉得,诚然薛绍是有辱斯文了。但若在军言军的话,薛绍所言恰是在理;皇后娘娘的话,早已是一针见血!”

李治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武则天凑近了一些,小声道:“陛下,周季童中正刚直,薛绍机巧多智。二人的性情可算是泾渭分明哪!”

“嗯,各有千秋。”李治面带微笑不露机锋的淡然道,“周季童是一个非常称职的近卫队长。”

武则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陛下的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兵者诡道,以周季童的性格也就“只能”局限于做个一丝不苟尽职尽责的卫队长了,根本没可能成为裴行俭那样的将帅之才;反观之,薛绍将能大有可为!

讲武台上。

被薛绍几句话顶得无言以对,周季童很是下不来台,都有些气急败坏了,“我不与你废话!”

“这也是我想说的。”薛绍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岂有此理!”

周季童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对着薛绍的后背踢了上去!

众皆惊呼了一声,离了最近的李孝逸都有些始料不及的神色骤变——这已经不是比武,分明就像是寻仇了!

薛绍,没有躲!

“嘭”的一声大响,周季童这一脚直挺挺的踹中了薛绍的后背,他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扑倒下来,单膝跪地双手也撑在了地上。

“啊!”太平公主惊叫一声坐直了起来,“薛郎!!”

全场再度发出一片惊呼!

薛绍半跪在地上,后背着实很疼,气血翻涌喉咙里也有了一丝血腥味,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但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谲的冷笑……原本台下许多人还认为,我有一点胜之不武;但这一脚踢上来,你就真的输了!

周季童可能真是气昏了头,仍是双拳紧握骨骨作响,红了双眼杀气腾腾的瞪着薛绍。

薛绍慢慢的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周季童,挥袖抹了一把嘴角,衣袖和嘴角上都有了鲜血的痕迹。

场下响起了一片嘘声与非议:

“周季童身为官长,怎能背后偷袭属下呢?”

“李将军已然判了胜负,他为何还要纠缠不放?”

“只是讲武而已,彼此又无血海深仇!”

“周季童就这么输不起吗?”

太平公主已是气得银牙紧咬浑身发抖,“周季童,你这个坏人!我、我要……”

“不得胡言!”武则天及时低斥了一声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太平公主气得脸蛋儿都发白了。上官婉儿连忙凑近了来低声道:“殿下息怒,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薛公子该要伤心了。”

“我……”太平公主连续的深呼吸,好歹按捺了下来。

台上的李孝逸暗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下了讲武台。

周季童仿佛是气急败坏了还有一些骑虎难下,看来,今天只能是将薛绍打翻在这场上,除此之外再也没了别的选择!

一声怒吼,周季童再次发难朝薛绍杀了上来。

薛绍身上的肌肉与韧带猛然绷紧,骨骼几乎都在劈叭作响了,力量斗然凝聚到了极致!

周季童的拿手绝技,一脚横扫千军踢了过来。

薛绍这一次没有再躲闪,而是迎着周季童正面杀了上去。左肘一沉对着他的鞭腿硬生生的一抗,脚下一个侧踢腿,直接扫中了周季童的膝弯!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几乎是同时中招,力量都是大得骇人,踢在对方身上都发出了打鼓一样的闷响。

薛绍感觉手臂被震得一麻,简直就像是被一记铁棍给抽中了,差点被一脚踢翻。周季童的腿功,的确是有相当的有火候!

反观周季童可就更惨了。此前他被薛绍的巴西柔术死死锁住,膝盖已经有些扭伤,力量速度大不如前是肯定的。所以他这一脚踢出来,薛绍也才敢硬抗。现在他受伤了的膝盖再中了薛绍一腿,脚下顿时一软,身子不受控zhì

的一个趔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人都拿出了狠劲儿!

薛绍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机,趁他脚下发软防御松懈的片刻空隙,右手一记勾拳猛然打了出去。

左肘化盾防守,右手蓄力出击,军警搏击与拳击的技巧被薛绍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周季童猝不及防左脸中拳,脖子一扬身体就朝旁边有了一个趔趄。但他的抗打击能力很强,并没有被薛绍这一拳直接打倒。

不等周季童反应过来或是做出防御反击,薛绍一脚蹬地猛然跳起,飞身而起凌空旋身一个大鞭腿抽了出去!

“叭”的一声大响,周季童刚刚中了一拳的脸上,几乎是在同一位置,再吃了这一脚!

顿时,周季童感觉耳朵里像是炸响了一个惊雷,嗡的一声片刻失去了听觉。脑子一晕,人也一头栽倒下去重重的翻倒在了讲武台上,发出沉闷的大响如同倒翻了一块大石碑!

“啊——”

上千军士发出了惊诧的大叫!

李孝逸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绍落定在讲武台上站直了身体,表情冷峻得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更像是一个对生命漠视到了极致的万人之屠!

“薛绍,住手!”李孝逸慌忙喊道,这要是真的杀了周季童,可就大不妙了!

全场再度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几乎都在屏息凝神,好多人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包括李治与太平公主。

武则天却是一眼看向了裴行俭,看到裴行俭的脸上同样露出了一抹惊愕之色,她满yì

的微微一笑。

众目睽睽之下,薛绍拍了拍胸前的衣襟将其抚平,静静的看着周季童在讲武台上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却是连续三次的瘫了下去。

“现在,不用你认输了!”

周季童趴在地上头昏眼花的大喘气,脸上肿起一片粘满了灰土,翻着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薛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赢了、赢了!”卢思义和唐真、潘奕在帐篷边兴奋的大叫起来,“薛将军赢了!”

他们这一喊其他人仿佛才反应过来,李孝逸大声宣bù

,“薛绍胜!”

这一回,是名正言顺的胜!

台下两三千军士,像以往每次千牛讲武结束时一样,发出了“威风、威风”的壮威欢呼之声。

周季童挣扎的想爬起来,听到这一片吼声马上无力的瘫了下去,一拳砸到了地上。

薛绍长身而立,依次对观战席、李孝逸抱拳而拜,然后对着两三千军士高高扬起了拳头。

“威风!——”吼声更加壮烈!

李仙童眉头微皱,轻声自语,“一拳,就把左奉宸卫打了个通穿的大窟窿!”

“好、太好了!薛郎赢了!”太平公主激动得浑身都发抖,声音都带着一丝颤音了,“大英雄!薛郎是大英雄!”

李治长吁一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松了一口气。

武则天低声道:“陛下,薛绍大获全胜。”

“哎呀,坏喽!”李治拍了一下大腿,仿佛是在痛心疾首,“朕好像把女儿都给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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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言出必行

众军士陆续散去只剩左奉宸卫的人留了下来,大校场渐渐归于宁静。

周季童吃了薛绍一记重脚着实头晕眼花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脸仍是肿成了一片,牙齿也被踢松了一排嘴里不时能吐出血沫来。收拾一番后,他忍气吞生的与薛绍一同到了观站席站在李治的面前。

太平公主坐在李治旁边看着薛绍心花怒放欢欣鼓舞;再看看周季童的狼狈模样,好一阵扬眉吐气。

武则天暗捏了太平公主的手儿一把,示意她不可失态无状。太平公主连忙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仍是直直的落在薛绍身上,眸瞳晶晶湛亮,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欣喜与爱慕。

武则天暗暗的摇头笑了一笑,自古美人爱英雄,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都有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郎君。今日薛绍在校场之上如此出彩,太平的爱郎之心必然更甚。

李治开腔说话了:“周季童,你恪尽职守以身作责,首倡中郎将也参与千牛讲武,朕非常赞赏,特赐你绢帛百匹以示鼓励与嘉奖,并特许你半月假期回去好好养伤。”

“陛下,臣并无大碍,完全可以司职戍卫!”周季童慌忙道。

旁边众人也都有了一个感觉,莫非陛下要将周季童疏远,从而让薛绍有机会取而代之?

李治笑容可掬的道:“有伤就要治,莫要落下了病根。你是朕身边最能干也最信赖的近卫中郎将,朕岂能不爱惜?周季童,你就安心歇养一段时间。半月之后,再回朕的身边来当值戍卫。朕还等着看你参加下次的千牛讲武,亲手夺回千牛御刀呢!”

君无戏言,李治都当众表态不会让他“人走茶凉”了,周季童也不好再多言,于是抱拳拜了一拜,“陛下体恤微臣,令臣感激涕零!臣誓死效忠陛下,就算是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

裴行俭抚髯呵呵的笑,“陛下身边能有这样忠勇的护卫将领,老臣甚是感佩啊!”

武则天说道:“是啊,陛下!臣妾以为周季童忠勇可嘉,单单是绢帛百匹不足以彰显。臣妾建议另赐周季童女婢十人、加升散官一阶,陛下以为如何?”

周季童愕然一怔,天后什么意思?

李治点头呵呵的笑,“皇后所言极是。周季童在朕身边效力了足有十年,劳苦功高当为近卫之表率。皇后所请,朕准了!”

武则天笑吟吟的道:“谢陛下。”

“臣,谢皇帝陛下隆恩!谢天后娘娘隆恩!”周季童当然也就只能谢恩了。

薛绍平静的站在一旁心中暗道,这些人看到周季童输了个大惨担心他就此消沉或是矢志与我为敌,于是都一个劲的安抚于他。毕竟做为一位近卫队长,周季童还是很称职的,李治也很器重他。但是武则天的这一手玩得最漂亮,散官加一阶根本没什么大的意义,赐女婢十人,言下之意也就让他彻底的死心别再对公主有任何的惦记了——世上哪有丈母娘给女婿送炮友的道理呢?

“好了,你回去歇息吧!”李治笑眯眯的对周季童道,“当下的戍卫之职,李梁公会另外安排的。”

李孝逸被封为梁郡公,李治没有当众直呼姓名而是称他为李梁公,可见对他极是恩宠。

“谢陛下,臣告退了……”周季童抱拳拜了一拜,眼角稍稍的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薛绍,转身走了。

周季童麾下的十名亲随默默的跟着,一起走了。

李仙童与程伯献这些千牛备身带着亲随,仍在讲武台边布列待命。他们不约而同的扭头看着周季走远,观战席前却是一片谈笑生欢的欢庆景象。

两个背影,一个落寞远去,一个光芒四射。

“绝对是个狠角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仙童意味深长的轻声道,“眼前这个薛绍,何以跟传闻中的大不一样呢?”

他身边的几名千牛备身低声的议论起来,身材最高的程伯献嗬嗬直笑,凑到李仙童耳边低语道:“大庄家,这莫非是坏事么?”

李仙童咧嘴一笑,“就你话多!”

几人心照不宣的都暗笑起来。

长久以来,周季童比十天半月也难得来一次卫府的检校将军李孝逸,更像是左奉宸卫的大当家。今日周季童当众吃了这样的一个大鳖,他在左奉宸卫的威信必然大减。

此消彼涨,自然是另一个中郎将李仙童的春天来了!

这时,观战席那边的李孝逸说道:“陛下,按千牛讲武之成例,有人挑zhàn

得胜,当加散官一阶并由陛下亲手颁赐千牛御刀。陛下以为如何?”

周季童走了,李治也就不用顾忌谁的颜面了,于是爽快的道:“好,朕现在就将千牛御刀赐予薛绍,并予薛绍加官一阶,以示嘉奖!”

大唐的文武散官都是二十九阶,薛绍原来的散官本品是从五品下,加一阶便是从五品上。

太平公主心直口快的欣喜道:“薛郎,大唐官制一共是九品二十九阶,如果不是立下大功于朝廷,想要加一阶散官一般得要四年的时间。你还不谢恩?”

众人都呵呵直笑,太平公主爱郎心切显然已是溢于言表。

武则天低声斥道:“太平,此乃朝政,何用你来插嘴?”

“是。”太平公主眉飞色舞的应了一声,拽着一对小拳头藏在衣襟之下,激动不已的上下挥动。

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薛绍没有急于谢恩,而是宠辱不惊的抱拳一拜,说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裁夺。”

“呵!”李治笑了一声,“你不妨先说来听听?”

薛绍道:“臣愿意将千牛御刀和一阶散官,换我两名亲随的官凭告身!”

“薛绍,你好放肆。”李孝逸斥道,“陛下的赏赐,也由得你来挑三捡四吗?”

“陛下,臣知罪。”薛绍抱拳拜了一拜,“所以臣说,这是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定夺!”

李治甚是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你为何要这样做?”

薛绍道:“陛下,臣新官上任按例当招收十名亲随。但臣当时只招到一名备身和两名白身小卒。按例来说,千牛备身率亲随护卫陛下御前,历来只要军官。因此臣斗胆承诺要将那两名小卒举荐为军官。圣人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臣因此,才有了这个不情之请。”

“你大胆!”李孝逸斥了一声,“这军队的武官,是你能信口许诺的吗?”

“臣知罪……”薛绍低头抱拳。

“李梁公,请恕老夫多言。”裴行俭说道,“为将之人想要带好手下的人马就该要恩威并济。特殊情况下许诺一些奖善做为权宜之计,并无不妥。为将者将自己所受赏赐分予属下,军中多有前例屡见不鲜。再者,薛绍是千牛备身视同五品京官,他有举人自代的权力。给军队推荐两个人做为军官,不算出格。”

“原来如此,还是裴公对军中的一切事务,了如指掌啊!”李孝逸呵呵直笑。

李孝逸虽然身兼两卫将军之职,但他从来不在军队管什么事,本身也只是一介儒生并不太懂军事。这件事情朝野上下是人所共知的,李孝逸自己也并不避讳,否则裴行俭也不会当众这样说话了。

薛绍心想,李孝逸与裴行俭这一褒一贬一唱一合,明显就是在向皇帝极立促成此事,就算是当众斥责我的李孝逸也是“明贬暗褒”。他们肯定是早就摸透了二圣和太平公主这一家子人的心思,于是主动给皇帝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来成全我,以免让皇帝落下一个不顾原则肆滥封官的名声。

邀宠也邀得这么不显山不露水,都是老狐狸啊!

“裴爱卿的确是言之有理,为将者把自己的恩赏分赐予属下,这是美德啊!”李治果然点头称赞,说道,“薛绍,朕可以把你新收的两名白身亲随提拔为军官。但是这千牛御刀是荣誉的象征,是你亲手挑zhàn

赢来的。朕若是转赐他人或是归还给周季童,都是不妥当。因此,这刀你还是要收下的。”

“谢陛下!”薛绍心里也是暗暗欢喜,言必行、行必果,这样我在左奉宸卫里才有威信!

“你去,把那两名小卒叫来。”李治道。

“是。”

薛绍应了诺,走到班列边将唐真潘奕叫了出来。李仙童和卫府的一些人惊诧的看着他们,唐真和潘奕更是激动得有些发抖了。

三人一同站到了李治面前,薛绍道:“陛下,就是他们两个。一个叫唐真,一个叫潘奕。”

“拜见陛下!”这两个时常在卫府里打杂的小卒见到这样的场面,都激动得有些舌头打卷了。

“李梁公,千牛备身的亲随一般是八品备身与九品主仗吧?”李治故yì

当众问道。

“陛下所说无误。”李孝逸答道。

李治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道:“薛绍,现在你将自己的晋升机会平白的送给属下,你可不要后悔啊!”

薛绍抱拳道:“臣决不后悔!”

唐真与潘奕看着薛绍,感动与敬佩无以言表,都已是热泪盈眶。

“好,那朕便破格擢升唐真与潘奕为八品备身,授同品散官。”李治抬了抬手,“薛绍,别忘了这二人是你举荐给朝廷的。他们若是不称职,便是你的责任!”

薛绍抱拳拜道:“臣时刻不敢忘却责任,臣谢陛下成全!”

“谢、谢陛下天恩!”唐真潘奕激动万分的拜谢之后,退了下去。

待他们回到左奉宸卫的班列之中,瞬间引起了一片骚动。

卢思义的脸色仿佛有点难看也有点叫悔不迭,我最早主动跟随薛将军,却一点赏也没有讨到。真不应该退后那一步,该死、真是该死啊!

其他的军官与卫士则是一阵心潮涌动,全都开始想着一件事情——趁还有机会,赶紧去做薛将军的亲随啊!

李仙童等人面面相觑,很多人的心中添了一丝危机感:才来一天,薛绍就硬生生的踩扁了周季童,并在卫府里赢得了这么多人心、有了这么高的威望!

——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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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高明之处

李治久居深宫养病难得出来晃荡一回,今天看似心情还不错,兴致一起,便叫左奉宸卫的军士打起了马球比赛。

马球在大唐的仕族当中十分流行,左奉宸卫里的军官全是仕族子弟十个有九个会打马球。于是很轻易的组起了两支队伍,各由李仙童与程伯献率领,打起了比赛。

要说在宫里受欢迎的程度,马球比千牛讲武过之而无不及,武则天与太平公主这样的女眷对马球也是深深喜爱。若非碍着外人太多,太平公主都想亲自上场打上几竿过过瘾了。

李治置酒款待众臣,叫今日讲武得胜者薛绍也一并作陪。那些在马球场边打球或者观战的左奉宸们将士看到这番情景,心中都算是明白了过来,暗暗都骂周季童实在太过不识时务,居然主动寻衅到了“准驸马”的头上。眼下讲武输了当然是一败涂地自取其辱;就算是胜了,二圣与太平公主的心里能痛快?

这是左右不讨好的蠢事啊,周季童为什么要干?

就连薛绍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周季童不像是笨蛋,他为什么要主动挑衅于我?

宫中侍儿上前来给薛绍倒酒,太平公主连忙出来制止,“父皇,薛绍不能饮酒!”

“为什么?”李治有点好笑,还没有过门你就管着男人了?

太平公主的脸有点红,小声道:“他正在戒酒养生,而且,他方才不是也受伤了吗?你看他袖口上都还有血。”

薛绍闻言也回过神来,不由得感觉到后背生生的疼内息也有一些紊乱。或许方才一直都太兴奋居然忽略了此事。当时故yì

受那周季童一脚,虽然绷紧了身体运起了力qì

,仍是受了一些伤。

周季童的功夫,的确不是盖的。

“朕倒是忽略了。”李治关切的道,“薛绍,朕叫御医来给你治伤。”

“陛下,就不用劳动御医了。臣是一名军人没那么矜贵,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之伤根本不打紧,自行料理一番便可。”薛绍抱拳道,“臣请去更衣。”

“好,你去吧。”李治点头允诺。

薛绍起身往帐篷走去准bèi

换下身上这套沾了血污的衣服。太平公主趁李治和武则天一个不留神,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尾随薛绍而去。

李治看着太平公主的背影呵呵直笑,“皇后,这是女大不中留啊!”

武则天笑了一笑,“薛绍文武双全铮铮铁骨。臣妾恭喜陛下,喜得佳婿。”

裴行俭与李孝逸一同不失时机的举杯道:“臣等恭贺皇帝陛下与天后娘娘,喜得乘龙快婿!”

“哈哈,多谢二位爱卿,请满饮此杯!”李治捧盏大笑,很有扬眉吐气之感。

武则天举杯做陪饮下此杯,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陛下自己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夸奖薛绍就等着别人来夸,那样他便觉得长脸又风光。就算抛开择选驸马一事不谈,陛下对薛绍这个外甥和臣子,那是分外的偏爱与器重啊!……周季童,垫脚石罢了!

话说回来,陛下选取周季童来做这块垫脚石,当真是选得精妙无比,周季童的表现也堪称是天衣无缝几乎没人能够看出任何的破绽,就连太平都恨死了周季童……周季童对陛下的忠诚,真是无人可比!

薛绍回到了之前更衣的帐篷里,脱下比武军服,卢思义帮他用药油来揉。

“薛将军,伤得不轻啊!”卢思义惊叹道,“周中郎的脚力,果然厉害!”

“用力揉。”薛绍咬牙忍着。

“是。”

薛绍问道:“你方才站在班列里,可有听到一些什么议论吗?”

“兄弟们都在议论薛将军的事情。”卢思义说道,“薛将军的一身功夫既是新鲜又是厉害,让兄弟们大开了眼界。能够打败周中郎,堪称一大壮举令人叹为观止啊!”

“还有呢?”薛绍平静的问道。

“还有就是,薛将军用自己的一阶散官换了潘奕与唐真的破格提拔,兄弟们都说薛将军慷慨仗义言出必行,是个真汉子大丈夫!”卢思义的声音里有点酸酸的味道了,“很多人都在私下计议,一定要成为薛将军的亲随。末将就不明白,他们早干嘛去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卢思义,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的人,还是军官。你心里服吗?”

“无论薛将军怎么对待末将,末将必然都是心服口服的!”卢思义信誓旦旦的道,心说你不再追究我曾经退缩过的事情将我赶走,那就万事大吉了!

薛绍点了点头,“既然你做了我的亲随,便是我的心腹和手足。唐真与潘奕还是新入伍不久的新兵,虽然有了和你一样的官职和品衔,但是很多方面他们都不如你,还需yào

你来教。明白我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末将必然死心塌地跟随与效忠将军,绝无二志!”卢思义抱拳正拜,心里多少也有一点激动……虽然眼下没有提拔赏赐我,但有了这份亲近与器重,何愁将来?

“继xù

揉。”

“是!”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议论?比方说,有没有人觉得,周季童是在故yì

诈败承让于我?”

“应该不可能吧!”卢思义不假思索的道,“当时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周季童都动了真怒,几乎是在与薛将军生死相拼了!”

薛绍略微皱了皱眉头,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啊!

“莫非薛将军以为,周季童是在故yì

挑衅,然后故yì

输给薛将军?”卢思义诧异道。

薛绍摆了一下手,“没有的事,这话切忌不可以到外面乱说!”

“是!末将万万不敢!”

薛绍点了点头,心中却道,从我一出现周季童就故yì

挑衅我,然后新的千牛讲武规则出现,然后他非常彻底的败给了我……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可是太顺理成章,也就显得不那么合理了——周季童做这一切事情的动机何在,莫非就是为了得罪我,得罪二圣,得罪太平公主?

那除非周季童是个白痴,才会这样做!

但如果周季童如果真是个白痴,又怎么可能做到皇帝的贴身卫队长,怎么可能在奉宸卫这个所有人都有背景来历的错综复杂之地立足十年,还混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薛绍正琢磨着,外面响起太平公主的声音。

“薛郎在里面吗?”

守在帐篷口的唐真与潘奕连忙回话:

“殿下,薛将军在更衣治伤!”

“呀,他伤得重吗?”太平公主急了,“快让开,让本宫进去看看!”

“殿下,你不能进去!”

“什么?”太平公主惊诧了一声,“你们是不是糊涂了,本宫可是太平公主!”

“微臣自然认得殿下就是太平公主。但是……殿下还是不能进去!”

“大胆!”太平公主有点愠怒,“你们不要命了吗?”

“殿下纵然是要杀了末将,末将也不敢放殿下进去!”

“……”太平公主仿佛有点愕然和无语,“为什么?”

“殿下,军队之中令行禁止,军令如山。末将是薛将军的亲随,只认薛绍一个人的号令。”

“如果没有薛将军号令准许,末将职责所在,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太平公主说道:“就连我父皇与母后来了,也不能进去吗?”

“是的。”

薛绍有点忍俊不禁,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哇,够执着,认死理!这要是卢思义守在外面,就算不会直接放太平公主进来,估计也早就屁颠颠的跑进来请示了。

薛绍笑了一笑将衣服搭上,对卢思义道,“你出去,叫他们放太平公主进来。”

卢思义连忙走了出去,对太平公主抱拳而拜,“殿下恕罪,薛将军有请!”

“你们这两个小呆兵!”太平公主忿忿的骂咧了一句,进了帐篷里来。

薛绍看到她走进来,微笑道:“殿下,冒犯了。”

“哟,薛将军才上任一天,就有了这么忠心耿耿的属下,真是可喜可贺呀!”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看来并未真的生气。

“殿下说笑了。他们是恪守军法忠于职守,并非是郊忠于我薛绍个人。”薛绍说道。

“如此说来,他们做得没有错喽?”太平公主眨着眼睛问道。

薛绍面带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军队不等同于其他的地方。如果不能令行禁止,一群桀骜不驯的男人如何管制,如何指挥?”

“好像有点道理……”太平公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本宫身为大唐的公主,得打赏这样的好卫士!”

说罢太平公主就走出了帐篷,说道:“唐真,潘奕,你们二人做得对。以后,你们要更加恪尽职守并对薛将军忠心耿耿。本宫收回方才骂你们的话,并各赐绢帛十匹。”

“谢公主殿下!”唐真和潘奕惊喜不已,好事连连,今天真是福运高照啊!

卢思义有点傻了眼,又没我的份?

太平公主笑眯眯的道,“朱八戒,现在就派人去将绢帛取来,三十匹。”

“是,小奴马上去办。”朱八戒应诺而去。

“微臣拜谢殿下!”卢思义欢喜不已,这回总算是没落下!

薛绍在帐篷里听到了一阵好笑,太平公主这收买人心的功夫,可是一点不差。

太平公主去而复返,笑容满面的站在了薛绍面前,“薛郎,我这么做是对的么?”

“当然。”薛绍面带微笑的点头。

“难得你也会赞许我。”太平公主轻声道,“伤得重吗,让我看看可以吗?”

“小伤,药油一揉就好了,不必看。”薛绍道,“殿下,我有个疑问,可能需yào

你来帮我解答。”

“什么疑问?”

薛绍道:“我与周季童第一天认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以后还是同僚的关系。他为什么一上来就主动挑衅于我呢?”

“呃!……”太平公主愕然一怔,机械的眨了眨眼睛,脸一下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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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另有隐情

薛绍一看太平公主这小女生表情,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果然是另有隐情啊!

“薛郎,父皇他们还在等我们一起饮酒欣赏马球赛呢,快去吧!”太平公主拉着薛绍的衣袖就要往外跑。

“咦,我不是在问你问题吗?”薛绍正色道。

太平公主左顾右盼的逃避薛绍的逼视,自觉有些理亏的讪讪道:“这个……我也不知dào

!”

“当真不知dào

?”

“就是不知dào

嘛!”

“哦。”薛绍点了点头,“那我再去找别人打听好了。”

“喂喂,不可以!”太平公主有点急了。

薛绍笑道:“那还是你说吧?”

“好吧……”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讪讪的道:“此前我父皇曾经想要把周季童招为驸马,便叫我跟他……”

“相亲?”薛绍既惊讶又好笑。

“讨厌了,不许笑!”太平公主有点忿忿,“我可是半点也不喜欢他,但是父皇之命又不可违抗,于是我就敷衍了一下喽!”

“只是敷衍?”薛绍眯了眯眼睛,如果只是敷衍,周季童何以对我憎恨至此?

“咳……曾经,也欺负过他几次!”太平公主干笑了两声,连忙做出一副“表忠心”的表情,“我也是为了断绝他的心思啊!天地可鉴,我一点也不喜欢他,跟他半点瓜葛也没有!”

薛绍做失望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吧,你都相亲过多少次了?”

太平公主通过恶作剧的手段搅黄过多次相亲,受害人不仅有王公宰相家的公子,甚至包括一些异国的王子。这事儿当真不新鲜,非但是现在有许多人知dào

,甚至史书上都有过记载。

“你……你一个大男人,莫非也吃醋吗?”太平公主感觉有点心虚和理亏,急忙争辩道。

“那当然。”薛绍做声色俱厉状,“我说过了,要是让我知dào

你和别的什么男人纠缠不清,我必不放过!”

“你别这样嘛!”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凑近了一些拉着薛绍的袖子轻轻的拽了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了,我又没跟他们有过任何的瓜葛,更有没有喜欢过当中的任何一人!无非是父皇与母后的圣意难违,我草草的应付过一下下而已了……你就不要再打听了嘛!”

“哦,我过去的一点事儿,你能杀人越货闹到满城风雨。”薛绍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忿忿,“你过去的事情,我就问都不能问了?”

“薛郎,说好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你为何又要翻起旧帐呢?”太平公主很是委屈的低声道。

“那没办法,在情爱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私又小器的。”薛绍字正腔圆的道,“你想让我既往不咎,总得有个说法。”

太平公主连眨了几下眼睛,欣然一笑,“大不了,我让你亲我一下?”

“你想得美!”

“坏人!大坏蛋!”太平公主有些恼羞成怒,扬起拳头在薛绍的胳膊敲了起来。

薛绍哈哈的笑,“这样吧,你帮我个忙,我就既往不咎了。”

“哼,就知dào

你是在故yì

下套,要勒索于我。”太平公主讪讪的道,“说吧,什么事情?”

薛绍笑呵呵的道:“还记得薛楚玉吗?”

“当然。”太平公主眼睛一亮,“你是想要将他调到你的麾下来,做你的亲随吗?”

“聪明。”薛绍微笑道,“怎么样,帮不帮?”

“帮便帮了,你也不用这样唬我、欺负我吧!”太平公主很是忿忿,“害我心里纠结郁闷了大半晌!——不行,你得补偿我!”

薛绍笑了一笑,双手捧住太平公主的脸蛋儿,在她的额头上轻快的吻了一口。

“喂,我都没有准bèi

好,不算,再来!”太平公主脸颊菲红的叫起屈来。

“你以为是比武啊,还兴准bèi

的?”薛绍笑道,“赶紧走了,陛下他们还在等着呢,别让裴行俭那些大臣看了笑话。”

“坏人,大坏蛋!我恨死你了!”

薛绍与太平公主前后脚回了观战席,李治等人正在推杯换盏谈笑生欢,马球场上也激烈正酣。

“正好今天裴尚书与薛绍都在这里,朕说件事情。”李治说道,“薛绍既然已经正式的继承了李卫公的兵法,那也可以算作是半个卫公的传人了,与裴尚书是同门。裴尚书,你是军中老宿,是本朝第一名将。薛绍是你的后辈,今后便是你的门生了。”

“老臣万不敢当!”裴行俭慌忙走了出来,当堂拜下,说道,“老臣只是李卫公的徒孙,虽然从先师那里学了李卫公的兵法,但卫公兵法的本集老臣是见都没见过,或许当中还有许多老臣自己都不懂的内容。薛公子奉二圣之命继承了李卫公兵法,便是比老臣更加正宗的嫡系传人。老臣顶多只能和薛公子一同切磋,又岂能做了薛公子的老师?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一旁的李孝逸大吃了一惊,惊愕的看向薛绍,他居然继承了李卫公的兵法?!……这可真是一件大事惊闻哪!

武则天在一旁笑吟吟的道:“陛下,既然裴尚书如此坚持,你就别为难他了。武将兵法的传承不像科考的仕子那样特别的注重师门上下,当年太宗皇帝陛下就经常与李卫公一同切磋兵法,彼此却从未谈及师徒之事。李卫公奉命将兵法教给了几个人,除了苏定方,其他如李勣、侯君集等都从未有师徒之说。军旅之人,不像仕大夫那样拘泥于俗制。因此臣妾以为,不如就让裴尚书与薛绍这一对老少同门一同切磋兵法即可。”

“天后娘娘圣鉴。”裴行俭再对武则天拱手长拜。

薛绍心中暗道,也真是难为裴行俭了,既要顺从了二圣之意教我兵法、抬高我的军武出身、带我步入戎武之途,又不敢做我的老师。

一人为师终身为父,“师生之谊”在世人看来是仅次于父子之情的牢固情谊。如果裴行俭公开做了我的老师,那么世人恐怕就会以为我薛绍是裴行俭的心腹传人,立场也和裴行俭一致——把二圣器重的“准驸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本就饱受二圣猜忌、在朝堂之上并非十分得志的裴行俭,哪里敢做这种冒天下之大韪的蠢事呢?

有了武则天的那一番话,李治也是顺坡下驴,“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强裴尚书了。但是薛绍,你当以师礼以待裴尚书!”

“臣遵命。”薛绍拱手而拜,心中叹息,李治和武则天的太极手这样一打一推,诸事皆在掌握,真是典型的夫唱妇随。他们这些年来养成的默契,绝非外人能比!

裴行俭这才回了座位,表情虽然淡然随和但额角居然有了一丝冷汗!

他心中暗忖道,二圣的这一试探,险哪!如果老夫当真应允收下薛绍做为门生传人,二圣必然以为我是想在军队里竖立亲信、培植党羽,目标还盯上风头正劲颇受二圣器重的准驸马薛绍!……那未免也太作死了!

李孝逸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未插一言连眼神都未曾乱动过一下,心中却在惊讶道:原来这个薛绍的来头这么大,二圣他对寄予了如此的厚道。小小的一个左奉宸卫,迟早贡不下他……周季童,你未免也太不识务了!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李治又说话了,“薛绍所献的那套密码,现在也可以招人来学习,以备不时之需了。裴尚书,你以为如何?”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因为战争何时爆fā

例来无从预料。我们只能尽早准bèi

。”裴行俭用很“专业”的口吻说道,“老臣建议,由陛下与天后挑选合适的人才来学习,由薛绍亲自来执行教习。”

薛绍暗自摇了摇头,裴行俭还真是如履薄冰,连找几个学蓝田密码的人也不敢擅作主张。

李治笑了一笑,“裴爱卿,这朝中大小的事情,哪能都让朕与皇后来亲历亲为呢?”

“陛下。”武则天突然插言道,“臣妾以为,薛绍身兼检校职方员外郎一职,此事又与兵部有关,因此不妨让兵部出面主持,由薛绍执行教习,请裴尚书参与监督,如此或许妥当。”

“天后娘娘言之有理,此事理当是由兵部的人来主持。”裴行俭暗吁了一口气,你说了算最好不过。

“如此也好。”李治摆了摆手,“皇后,那这件事情按你说的尽早安排履行下去了。”

“是,陛下。”武则天拱手应了诺,说道,“裴尚书,薛绍,明日早朝散后,你二人一同到宣政殿御书房。本宫与你们正议此事。”

薛绍与裴行俭一同应了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道,皇帝陛下显然是不怎么重视蓝田密码,随口一吩咐就完事了;但是天后却是下手非常的果duàn

和迅速,当仁不让的就让它落在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薛绍越来越越觉得,武则天真是太不简单了。她对任何可能有利的东西嗅觉都是相当的敏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就像是一个商人绝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一样,哪怕是极小的利润也定然要斤斤计较。

不积小流,何以成汪洋?这就是武则天一惯的行为处事之风格。

而且,她绝对不是那种追逐蝇头小利的小商人,谁知dào

她想借由蓝田密码这件小事,来作一笔什么样的大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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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复制剽窃

马球比赛结束,程伯献所在一队赢得了胜利。李治一高兴赏了程伯献二十匹绢,所属队员也都有赏。周季童去养伤了,李孝逸让程伯献来当值戍卫暂代中郎将之职。

看得出来,程伯献就是左奉宸卫当中仅次于两位中郎将的千牛备身。

众人各自散去,太平公主也只能是跟着武则天一同回了后宫。薛绍新官上任暂时没有戍卫班值,倒是落了个空闲。他没有急于回卫府,而是带着新招的三名亲随,到了羽林军的宿地。

营门卫士自然是拦着不让进问他所来何事?薛绍说来找薛楚玉叙些兄弟私话。

“你就是方才千牛讲武的那位薛千牛吧?”营门卫士认出了薛绍,挺客气的抱拳拜道,“将军好功夫,在下佩服。将军不如在此稍候,我派人进去通报,可让玉冠将军出来见你。”

“多谢。”薛绍回头看向卢思义等人,“玉冠将军?”

卢思义反倒比薛绍更惊讶,“薛将军专程来找薛楚玉,却不知dào

他就是玉冠将军?”

“我还真不知dào

。”薛绍摇头,“记得冯长史说过那句歌谣,千牛二童禁内杨公,飞骑玉冠莫与争雄——薛楚玉怎的就被人称为飞骑玉冠了?”

卢思义答道:“薛将军,飞骑是羽林军以往的军号,也是我们约定俗成的习惯称谓。受千牛讲武的影响,飞骑也经常举行一些讲武比试,但他们比的是马术、骑射和骑枪这些马上功夫。薛楚玉曾经连续三次夺魁,众人不无叹服。因他生得白净英俊又勇冠三军,姓名当中也带个玉字,因此人称‘玉冠将军’。其实他只是个七品队正,哪能称得将军呢?不过是大家给他的美誉罢了!”

“原来如此!”薛绍点了点头,上次去打猎薛楚玉不屑在围猎之中展现武艺,只展示了他的凌云傲气;今天听卢思义这么一说,他还真有可能是个勇冠三军的猛将!

“薛将军与玉冠将军同姓,莫非是同宗兄弟?”卢思义问道。

薛绍点了点头未有多言,转而问道:“那禁内杨公又是何许人?”

“杨公是宫中内廷的一名宦官,专门教习内侍宦官与射生宫女们习武。”卢思义说道,“皇后的居所与嫔妃宫女所居的内廷及掖庭宫,就连我们奉宸卫的人也是要避讳不可随易进入的。这些地方平常的戍卫就由一些内侍宦官和射生宫女来做,这些人的武艺全是杨公教的。”

薛绍不由得心中亮了一亮,那琳琅也是杨公的徒儿了?能教出那样的徒弟,杨公想必真是不简单!

“杨公做了五十多年的内侍宦官,外面却几乎没人知dào

他有一身武艺。大约在三年前奉宸卫当中突然有了禁内杨公的传闻,据说年近七旬的杨公只用了三招,就将一名刚刚夺得了千牛御刀的千牛备身打败了!”卢思义啧啧的道,“详情如何末将不得而知,但那名千牛备身没过几天,就自觉颜面无光请命调职而去了。”

薛绍点了点头,“禁宫之内藏龙卧虎,倒是并不奇怪。”

“只是可惜呀,去年冬天的时候,杨公无疾而终了!”卢思义摇了摇头颇为惋惜,说道,“不过他的义子继承了他的衣钵继xù

授武于禁内,听说武功也是相当了得。”

薛绍心中一动,“叫什么名字?”

“掖庭局宫教博士杨思勖,人称小杨公!”卢思义肯定的说道,“末将把他的名字记得很清楚,还曾想要找他讨教几招呢!”

杨思勖?

薛绍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时薛楚玉大步走了过来,营门卫士道:“薛将军,营门重地不妨长话短说。若是被纠察军纪的司马发xiàn

,在下便要吃军棍了。”

“好。”

薛楚玉上前来抱了一拳没有多作寒暄,薛绍叫他走到一旁避开了闲人耳目,开门见山道:“我来请你加入左奉宸卫做我的亲随备身。官职只有八品比你现在的七品队正要低。你愿意来吗?”

薛楚玉皱了一下眉头,这事新鲜,哪有这样挖人墙角的?就算你不顾忌我上峰的想法,也得顾及我的感受吧?不加官施恩就算了,还要降一品官职?

薛绍直言道:“名义上是做我的亲随,但只是权宜之计。迟早我们要一同跟随裴行俭的大军,出征打仗。”

“出征打仗”,听到这四个字薛楚玉心中凛然一动,毫不犹豫的抱拳,“我愿意!”

薛绍微然一笑,“那我二人就此说定,详情日后再述。记得守口如瓶,告辞!”

“请!”

薛绍带着三名亲随,大步而去。

薛楚玉深吸了一口气目送薛绍走远,禁不住自语了一声:“果非泛泛之辈!”

薛绍带着三名亲随正要走出玄武门离开大明宫,守门卫士道:“薛将军,天后娘娘留下话来,命你即刻到护国天王寺见驾。”

“知dào

了。”薛绍不动声色,叫卢思义等人先回卫府。心说,她用传话的方式招我到护国天王寺见驾,等同于是“秘密招见”,会有什么用意呢?

护国天王寺是临近玄武门的一座皇家寺院,武则天向来崇佛,去那种地方倒是不奇怪。

薛绍到了护国天王寺,无心欣赏什么皇家佛寺的景致,在武则天的近侍带领之下直接进了一间禅房,武则天就坐在那里和一名老禅师礼佛,只有上官婉儿和几名内侍宦官在。

见薛绍到来老禅师挺识趣的告退下去了,薛绍上前礼拜罢后,武则天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薛绍,有些事情本宫要在明日之前,与你交待一番。”

“请天后明示。”薛绍知dào

,她所说的“明日”是指和裴行俭一起去御书房见她。

武则天说道:“裴行俭年岁已高,本宫听他夫人说,他的身体也不是太好。此时北疆不宁,万一出个什么乱子,还是得由裴行俭率军北伐。征战之苦,你我恐怕都无法想像。本宫担心裴行俭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一但他百年之后,李卫公嫡传的军武一脉就将断绝。薛绍,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臣明白!”薛绍正色点了一下头,这就是想让我继承裴行俭的衣钵吗?这意思我们早就彼此心照不宣了吧!

“早年陛下曾经说过一句‘李勣之后无良将’。”武则天说道,“那虽然只是一句无心之语或者说一时之气话,但多少也是如今军伍气象的一个写照。除刘仁轨、裴行俭等少数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以外,本朝年轻一辈当中的确是没有什么出色的将才。虽然大唐以文治治天下,但是太平也不可疏于武事。否则一但战争爆fā

,社稷百姓当有累卵之危。薛绍,既然你继承了《六军镜》,陛下与本宫再加上裴行俭也都对你寄予厚望,那你便是任重而道远。”

“臣明白!”薛绍抱拳而拜,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武则天点了点头,“千牛讲武,那是迫于无奈。诚然你的武艺是不错,但孟子有云‘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你的器局要放大一点,切莫沉溺于逞斗匹夫之勇。本宫希望你能成为——万人之敌!”

“臣,谨记天后教诲!”薛绍正色答道。

武则天一番高屋建瓴的政治教育暂时告一段落,话锋一转,说道:“薛绍,如果本宫给你三十个人,那个蓝田密码你大概需yào

多久,能够教会他们?”

薛绍答道:“回天后,如果要熟练使用蓝田密码,得需yào

很长时间的反复练习。但如果只是学会应付军情驰报的传递,再加上编译几套新密码本的时间,五天应该够了。”

“如此的大动干戈,就连陛下都亲自下敕交办了,却只办下这样一件小事,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武则天说道,“既然都开了个这个头,何不趁此楔机让这些人多学一些东西呢?”

薛绍心中一动,“天后娘娘所指,莫非是……兵法?”

“你觉得可行吗?”武则天反问道。

薛绍皱了皱眉头,说道:“裴尚书的意思是,培养一批书令使学会这种密码,以备将来出征之用。如果要同时学习兵法,肯定只能是裴尚书来教了。要他把兵法教给书令使这种文职小吏,裴尚书恐怕不会答yīng

啊!”

“不用他答yīng

。”武则天的声音略微一沉,说道:“要学兵法,亲临阵前言传身教,岂不胜过纸上谈兵百倍以上?”

薛绍恍然大悟,试探道:“天后娘娘的意思是,多选取一些年轻的将领进来,和书令使一同学习蓝田密码,日后再与裴尚书一同出征学习用兵之法?”

“然也。”武则天不动声色,淡淡道:“如果要出征,主帅身边会有参军事、行军记室、管记和典书记这一类机要秘书,再有一批掌管往来文书的书令使。这些人都是要参赞军机的。所谓运畴帷幄决胜千里,如果是年轻的将领担任这样的职务,定能增长见闻获益良多。假以时日或能成长为一代名将。你觉得呢?”

“天后娘娘深谋远虑重视培养军武人才,如此,甚好。”薛绍只能是这么回答了。

薛绍心想,她大概是想往裴行俭身边塞钉子、埋眼线,她向来惯用这类手法。再者,她能让我“任重而道远”,自然也能让其他的将领复制我的成功之路——傍着裴行俭这个金字招牌,寻个高门第的军武出身。

然后,武则天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这些人予以提拔,从而让他们肩负起效忠天后的“神圣使命”。

这算是,剽窃我的创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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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一本万利

薛绍记得,历史上的武周女皇王朝在军事方面乏善可陈,谈不上有什么建树,顶多只能算是勉强守成了。这个时代将才缺乏,至少是没再出现过像李靖、李勣和裴行俭这种能够标秉史册的一代名帅。

“至从英国公李勣去世之后,本朝除了裴行俭,几乎再无上将可用。”武则天说道,“薛绍,本宫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了!”

“臣,必当竭尽全力!”薛绍正色抱拳。

武则天略略点头,饶有深意的道:“本宫一生养育了六个儿女。唯有太平从出生之日起,本宫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亲手带大。她就是我的心头之肉。如今她已经成年并且倾心于你,本宫也愿意让她嫁给你。薛绍,本宫希望你能善待于她,并希望你能和她一样,与本宫心意相通同气连枝。”

“臣,理所应当。”薛绍答道。

“女婿胜半子,既然是一家人,有些话本宫也就不妨跟你挑明了说。”武则天说道,“但是这些话,你对任何人也不可以泄露半句。”

“是。”薛绍平生静气的答道,这个“任何人”恐怕也就包括皇帝李治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裴行俭,有能力。但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他对本宫肯定心存偏见颇多猜忌。兵者凶器啊,只要裴行俭带兵,本宫心里没少彷徨。薛绍,你入仕尚浅,朝堂争斗之凶险你还没有真zhèng

见识过。本宫举个例子,当年如果不是执掌兵权的英国公李勣出面支持陛下立本宫为皇后,非但是本宫活不到今天,恐怕皇帝陛下的龙椅也坐不到今天了。”

薛绍眉头轻拧的点了点头。

当年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权倾朝野,李治只是个傀儡儿皇帝。正是借助着李勣的支持,李治与武则天才成功的废除了和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同一阵营的王皇后,从而杀出一条血路最后清除了这两大权臣,从他们手里夺回了皇权。这一段历史,可谓是杀机重重血雨腥风。武则天从一个感业寺的尼姑摇身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从中经lì

的苦难与凶险,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武则天说道:“军队,是一个国家稳定与强dà

的保障。裴行俭在军方拥有无人可比的崇高地位与绝对威望,就连平定了百济的老宰相刘仁轨,也不能与之比肩。难得裴行俭对你颇为器重,本宫希望你能继承他的衣钵。将来本宫和太平的安危,可就要仰仗于你了!”

“臣,惶恐!”薛绍正色抱拳,想不到,她还会以丈母娘的姿态打起亲情牌!

“陛下亲口下敕让本宫负责蓝田密码一事。本宫以为,这就是一个培养人才的极佳时机。”武则天说道,“本宫要推荐两个人给你认识。以后就让他们跟你学蓝田秘码,和你一起追随裴行俭,学习兵法。”

薛绍眨了眨眼睛,“天后,是哪两位?”

“叫他们进来。”

稍后,两名年轻男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拜礼,“拜见天后娘娘。”

薛绍一看到这二人,顿时想到了京剧里的“生旦净末丑”。

一个白白净净儒雅风度,就像是京剧里的小生;另一个佝偻驼背面目丑陋,就像是京剧里的花丑。

“薛绍,他二人都是本宫的侄儿。”武则天说道,“武攸归,五品千骑左郎将;武懿宗,五品金吾卫左郎将。”

两人都一同对薛绍拱了拱手,“幸会薛公子。”

“幸会二位将军。”薛绍还了礼,看来武则天很是希望武家能出两个顶用的将军。

“武攸归,武懿宗,本宫要你二人从此把薛绍当作是亲兄弟一般,跟随他一起到裴行俭那里去学习军武韬略。”武则天说道,“薛绍,他二人能够做到五品郎将多少也是懂一些军事的。本宫希望你能与之携手并进,将来可堪大用。”

“是,天后。”三人一同拜诺。

薛绍暗自笑了一笑,你的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或许是骨感的。姑且不论他二人是否在军事上有天赋,就算是真的有,只要他们姓武,裴行俭就会敬而远之。再说了……这个武懿宗长得这么丑,谁看到了都觉得恶心!

“今日这番禁中之语,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武则天摆了摆手,“你二人先下去。”

“是。”

武攸归与武懿宗只是露了个脸,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薛绍,本宫知dào

你在担心什么。”武则天说道,“本宫知dào

,裴行俭不会教他们什么东西,更不可能收他们为嫡传门生。但是这不重yào

。”

薛绍略微怔了怔,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武则天神mì

莫测的微微一笑,“你不必想太多,裴行俭那里也不用你张罗什么。你只管教他们学蓝田秘码便是了,以后自见分晓。”

“是……”薛绍拱手应了诺,心想黑山老妖大概是想“鱼目混珠”,让这两个姓武的跟我混在一起沾一沾“裴行俭门生”的光。能否学到东西倒是其次,曾经“跟裴行俭混过”这才是最重yào

的。

剽窃啊,山寨啊,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剽窃加山寨!

武则天又道:“适才太平曾对本宫提起过一个人,羽林郎薛楚玉。她说,她想把你的这个本家兄弟一起调到左奉宸卫去,做你的亲随。她担心你在左奉宸卫势单力薄被人欺负。”

薛绍呵呵直笑,开玩笑,我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武则天也笑了一笑,说道:“薛绍,太平对你一往情深,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臣……也很喜欢公主。”薛绍微笑道。

武则天略感欣慰的点了点头,“对男人来说,可以追求的东西很多。可是对女人来说,嫁一个好男人是一辈子最重yào

的事情。太平是本宫最爱的女儿,本宫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本宫希望你将来能做个好驸马,好好的照顾她。”

“是……”

武则天轻吁了一口气,挺难得的脸上泛起一丝慈母般的微笑,说道:“太平任性,有时候本宫都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是近日来本宫发xiàn

太平已经有所改变了,她甚至开始主动读书,读的还是《礼记》,这让本宫颇感欣慰。薛绍,看来你挺有办法嘛!”

薛绍呵呵的笑了笑,“太平公主殿下偶尔是有一点顽皮,但实jì

上,她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且十分善良、纯真、可爱的好女子。”

武则天脸上的笑意更浓。这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听到别人夸她的孩子无不欢喜。就算是一代女皇武则天,也概莫能外。

“你上任之初有许多的事情要料理,早些回卫府吧!”武则天挺和善的微笑道,“讲武之时你受了一些伤,本宫会叫人去给你送药的。”

“多谢天后娘娘,臣告退了。”

薛绍退出去之后,武则天道:“婉儿,一个时辰之后,你带些伤药送到左奉宸卫,务必亲手交给薛绍。”

“是。”上官婉儿乖巧的应诺。

薛绍离开了护国天王寺径直就往左奉宸卫卫府而去,一路上都在想,武则天的政治嗅觉真是无比敏锐。李治随口一句“就让皇后去料理”,只是这不经意的一授权,她就能够拿着蓝田密码这么小的一个小玩艺儿,做出了这么大的一篇文章。

就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时刻都在追求一本万利!

回到卫府,天色已是快要黑了。军队里规矩森严,入夜即宵禁不可外出不得随意走动,除了值戍的人其他人都得乖乖呆在自己的居舍里。

薛绍回到自己的官署,三个新收的亲随已经给他打点好了房间。见他回来,三人忙前忙后的去替他张罗膳食担茶倒水,卢思义还交给薛绍一大摞贴子。

薛绍拿起来看了看,差不多全府二十四个六品千牛都来了请谏要请薛绍吃饭。另外还有一些备身与主仗的拜贴,有的是想巴结有的是想做薛绍的亲随。中郎将李仙童也下了贴子来,请他三日后过府一叙吃些便饭。难得在卫府里出现一次的将军李孝逸还下了令,说明日便在卫府里给薛绍大摆接风洗尘宴,全府六品以上将官除当职者外,务必都要出席。

卢思义挺自豪的道:“薛将军,你已是一战成名啊!现在,你都是左奉宸卫的大红人了!”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将这些贴子扔到桌子上,说道:“周季童呢?”

“他离开北衙就径直回了家。他的亲随也都休假的休假,请假的请假,没有留在卫府里。”卢思义小心翼翼的道:“兴许,他们现在都怕撞见了薛将军吧?”

“胡说。我们是袍泽,又不是敌人。”薛绍斥道,“今后见了周季童的人,不可耻高气扬,更不可以寻衅滋事。”

“是,将军。”

潘奕和唐真给薛绍取来了饭食,还算丰盛。薛绍打了一场擂台到现在也着实有些饿了,于是吃了个大饱。

卢思义在一旁小心伺候茶饭,问道:“薛将军,剩下还有七名亲随,该招哪些人呢?”

薛绍淡然道:“我说过了,当时没有站过来的,再要站过来,可就难多了。”

“那就,再观察几天?”

薛绍点了点头,“我的亲随,必须要有真本事。你们三个来得最早,都是我的心腹兄弟,后面晚来的人肯定会很尊敬你们。但万一你们的本事还比不上后面来的人,那可就难办了。”

三人都一愣神,连忙抱拳道:“我等必然加倍努力!”

薛绍笑了一笑,“那我希望,你们个个都像薛楚玉冠那样勇冠三军。”

“啊,飞骑玉冠要给将军做亲随?!”三个人,同时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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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上官驾临

入夜之后,卫府里变得更加安静。除了偶尔有一队负责纠察军队纪律的卫士走过发出整齐的脚步声,再没有别的什么杂音。

看来大唐的军队有一点是和现代军队相同的,特别重视纪律。

像薛绍这种六品千牛只要和长史的关系处得好,如果想要请个假出去蹓跶倒是不难。但只要人在卫府里,就得乖乖的遵守军队的纪律。而且薛绍打听到,其实很少有六品千牛没事就跑到卫府外面花天酒地,像晚上的这种时间他们一般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读书,为将来可能担任的“文职工作”打基础。

奉宸卫里的竞争,绝对不只限于千牛讲武。

千牛备身不同于其他的武官,贵族子弟都把这个官职当作“起家良选”,以后还是要奔着文职高就而去的。那也就意味着千牛备身只是一个跳板,没几个人真想把这个官职一辈子做到头。很多起家于千牛备身的武官成功转型,做到了州官刺史或是京城高官。

薛绍现在所住的这个官署的前任,前不久就升任了从五品上晋州长史。这个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市委秘书长,而那位千牛备身年龄还不到三十岁。在这样的年龄能够做到这样的高官,显然是极不简单的。虽然他的升迁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薛绍“腾位置”,但也恰好证明了六品千牛的政治前途,的确是非常的光明。

或许今日的六品千牛,就是将来上辅天子下安黎庶的朝堂宰辅,或是手握重兵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

所以薛绍现在的桌子上,摆满了一堆的请谏拜贴,就连十天半月不来一趟卫府的检校将军李孝逸,也破天荒的要亲自来给薛绍摆宴接风。而周季童却是被皇帝“善意”的派去休假了——看到薛绍这么风光,周季童能受得了吗?

才上任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嗅到了这么多的怪味儿,薛绍不由得心生感慨:奉宸卫绝对不是一支纯粹的军队,它更应该被称之为“衙内之家”,而且这些衙内的个人素质还都相当的过硬。奉宸卫是这些高级衙内的仕途跳板,是一个积累政治资本、缔结官场人脉的名利场,更是一个充满了勾心斗角与激烈竞争的角斗场!

……

昔孟母择邻处,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的确是很大。就好比现在,薛绍也只能在自己的书房里认真读书,就算是想要找个人来瞎扯聊天,还有可能会打扰到了别人而被厌弃,就更别幻想什么喝酒猜拳风花雪月了。

奉宸卫,还真是挺煅炼人。

薛绍专心读着书,卫府的大门口一辆马车远远驶来,缓缓停下。

把守大门的卫士眼尖认出了这是宫里出来的马车,马上就有一个人飞奔进去通知中郎李仙童了。

左奉宸卫专门在宫里当差,哪怕是卫府里的一个普通小卒也会变得非常的懂事。

上官婉儿款款的落下车来,双手捧着一个盒子慢慢走向卫府大门口。把守大门的几个卫士整齐划一的脸红心跳嘴干舌躁,但没有一个人敢于眼睛乱转或是做出什么色眯眯的猪哥表情。

天后娘娘的贴身女官外派而来,那就是宰相也不敢轻薄和怠慢。

于是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军容相当整肃!

几乎就在上官婉儿的脚步停下的同时,飞奔出来的李仙童停在了上官婉儿面前,面带微笑拱手道:“上官大驾光临,末将不及远迎,还请恕罪!”

上官,既是她的姓氏更是一个尊称,李仙童很巧妙的一语双关。

既然是奉命而来,那代表的就是天后了。因此上官婉儿既不客气也不寒暄,微然一笑开门见山道:“我奉天后娘娘之命,特意来给薛千牛送些疗伤的药物。”

李仙童等人无不心头一震,原来天后也对薛绍如此器重!

“上官,请!”李仙童很是谦恭,“末将亲自带你去找薛千牛。”

“军机重地,我一介女子方便进入么?”上官婉儿仿佛是故yì

如此说道。

李仙童殷切的赔着笑,“上官说笑了。你是天后使者,还有哪里是你去不得的?快请!”

“多谢。”上官婉儿也不客气,先于李仙童一步跨进了门槛。

军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李仙童这位中郎将亲自当众违反了一次军规,他落后上官婉儿一步,像个导游一样从旁引路。

一时间,不知dào

有多少人趴到了窗户边,将火辣辣的视线投在了上官婉儿的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寸。咽口水者大有人在,就算有人将手伸到了裤裆里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之事。谁叫上官婉儿今天穿了一件酥胸半露的华丽宫装呢?

上官婉儿双手捧着药盒如行云流水般从容走在大校场上,感觉身上落下的这些眼神就像是一道道丝线一样,要将她拉扯过去。

她脸上的微笑自信且促狭,心说军营里的男人,还真是挺可怜。

薛绍捧着一本北门学士编修的《玄览》看得有点头昏眼花,把书本一扔,碎碎碎的骂道:“这种晦涩玄奥的鬼东西,只有玄云子那样的人才能读得明白。或许我真该考lǜ

一下,跟她双修?”

“薛公子可曾睡了?”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非常好听。

薛绍不由得猛然一怔,这么邪门儿?!

“上官婉儿奉天后娘娘之命,特来给薛公子送药。”

薛绍顿时就笑了,哦,原来不是玄云子!

上前开门,上官婉儿亭亭玉立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个盒子。

“婉儿见过薛公子。”

薛绍看了看她左右,没人,于是好奇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腾云驾雾,薛公子信吗?”上官婉儿笑吟吟的道。

“当然信了。”薛绍呵呵直笑,“上官大人本来就是仙女嘛!”

“薛公子再把婉儿称作大人,婉儿可就调头便走了。”

薛绍哈哈的笑,“好吧,上官姑娘,请进!”

“薛公子请。”

上官婉儿进房后把药盒放好,四下看了一看,坐下来说道:“薛公子到了哪里都不忘记读书。天后娘娘知dào

了,必然欣慰。”

薛绍亲自给上官婉儿倒了一杯茶,坐了下来,微笑道:“我这里还有一件,更值得天后欣慰的事情。”

“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薛绍笑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要吃很多顿饭,简直就是疲于应对。”

上官婉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公子真能逗趣,这让天后有什么好欣慰的?”

薛绍看着上官婉儿,很少看到她这样真zhèng

开怀的笑出来。

很多时候,“笑”只是上官婉儿的一个表情,并不代表她的心情。

“天后知dào

了肯定会欣慰。”薛绍说道,“今日天后在护国天王寺的禅房里跟我说的那些话,你应该都还记得吧?——越多的人请我吃饭,不就意味着我有机会能能替天后笼络到更多的青年将军吗?”

“诚然如此!”上官婉儿眼睛一亮,“薛公子,真是深解天后之良苦用心,处处为天后着想。婉儿,必定如实回报。”

“多谢。”薛绍微然一笑,说道,“天后派你这样一位巾帼宰相专程跑一趟卫府来给我送药,无疑将大大的助长我在卫府的地位与威信。天后待我不薄啊,我理当有所回报。”

上官婉儿微笑的点了点头,“薛公子能有如此的觉悟与忠诚,将是天后最大的欣慰。”

薛绍说道:“就这件事情,我还正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上官姑娘。”

“请教不敢当,公子有话只管说。”上官婉儿道。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这官场上吃饭,可是个大学问。我今天第一天上任,就有李中郎与十几个六品千牛同僚请我吃饭,谁该拒绝谁该应酬,谁先谁后,我还真是心里没什么底。”

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变得富有深意,“公子是想知dào

,哪些人的父辈深受天后的信赖,而哪些人又是公子不应该去亲近的?”

“没错。”薛绍道,“所以,肯请上官姑娘一定要教我。”

上官婉儿再一次咯咯的笑了起来。

“薛公子,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却只谈这些事情,难道你不觉得大煞风景吗?”

薛绍顿时醒神,上官婉儿的警惕心非是一般的高,毕竟这是在左奉宸卫的卫府里,她担心隔墙有耳!

于是薛绍示意她以手沾茶水,写在桌几上,说道:“那我们不如聊一聊诗赋文章,或是郎情妾意?”

上官婉儿又是咯咯的笑,手下一边飞快的写着一些人的名字,一边吟道:“我本无根草,天涯自飘零。沦落秋风里,未见葬花人。”

薛绍看着她写的那些个名字,头一个就是“刘冕”,左仆射刘仁轨之孙。很显然,上官婉儿的意思是这个人必须重点拉拢。武则天向来对刘仁轨极是尊敬与倚重,这是朝野皆知的。

后面还有二程和崔贺俭,千牛四御刀全都榜上有名。看来这四个人的“屁股很正”,他们的父辈就算不是天后的亲信,也至少不是反对派。

黑名单,头一个就是——李仙童!

薛绍做惊愕状,“这些你怎么知dào

的?”

听起来,就像是指她方才吟出的那几行句子了。

上官婉儿挥袖抹去了桌几上的水渍,饶有深意的微笑道:“就连天后娘娘都知dào

了,婉儿还能不知dào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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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妙不可言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再加上是在军营这种地方,上官婉儿没有多作停留。进入薛绍的房间不到十分钟,她便起身告辞。

薛绍突然有一种,不想她走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前世至从安小柔死后,很多年来薛绍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边多作停留的习惯,更没有幻想过高枕无忧的沉醉于温柔乡。他的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但与她们相处的时间,大多仅限于脱裤子与提裤子之间的间隙。

可是上官婉儿给薛绍的感觉很特殊,特殊到薛绍想要和她多呆一会儿。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心有灵犀。

上官婉儿,是薛绍见过的仅有的几个可以称得上是“聪慧”的女子之一。

真zhèng

聪明的女子,绝对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自作聪明,更不会锋芒毕露的一定要让别人知dào

她很聪明。相反的,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很安静很沉敛,举手投足之间给人的感觉是灵动而轻盈,如同轻舟划过静谧的水面,当人们欣赏她的优雅与静美之时,她已在千里之外。

十六七岁的女子,身上却有着超乎常人的“知性”之美,这或许就是薛绍对她感觉特别良好的原因。毕竟外表二十岁的薛绍,有着一颗三十岁的大叔之心。

于大叔而言,知性而温婉的女子无疑是最具有吸引力的。

“上官姑娘,何不多坐片刻?”薛绍发出了邀请。

上官婉儿略微怔了一怔显然是有些意wài

,随即她微然一笑,“太平公主殿下,还在宫里等我叙话。”

薛绍的眉头略微一拧,随即大度的笑了一笑,“那我送你。”

“多谢公子。”

薛绍感觉到了,上官婉儿是在如履薄冰。

她比任何人都害pà

太平公主的嫉妒,但又要经常要面对太平公主;她比任何人都害pà

天后的猜忌,但是她又偏要每天都要面对天后,并且没有选择的只能把天后当作唯一的依靠。

上官婉儿,可是上官仪的孙女。

当年上官仪曾经和高宗李治一起密谋主张废掉天后,他已经亲手写好了诏书,差一点就将武则天打回原型从此万劫不复,差一点就要彻底的改变中国的历史!

但也就是因为差了这么一点,上官仪自己,万劫不复了。

武则天改变了上官婉儿两次的命运,一次是将她全家杀光,唯独留下尚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儿,将她与她母亲一同贬为了官奴婢;另一次是将奴婢上官婉儿免去贱籍提拔为贴身女官,成为文武百官都不敢轻视的巾帼宰相!

薛绍无法想像,上官婉儿面对天后时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或许正是这些年的内心挣扎、苦难经lì

与时时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造就了上官婉儿现在的性格,冰雪聪明八面玲珑,隐忍内敛,危机意识特别强烈。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然后并肩而行往大校场走去,看到李仙童在不远处貌似十分悠闲的散步。看到上官婉儿和薛绍一起走过来,李仙童连忙拱手拜了一拜,没有多言。

上官婉儿微笑的含首算是回了一礼,然后继xù

朝前走去。

微妙之间,薛绍明白了一件事情,方才就是李仙童将上官婉儿请进军营的。难怪上官婉儿会警惕“隔墙有耳”。

无数人再次趴到了窗边,瞪大了眼睛看着上官婉儿的背影。

皓月当空,夜风轻扬。上官婉儿从容漫步,衣袂飘飘。

如仙。

薛绍走在她的身边,让许多人心里狂犯酸水。

因为他们二人站在一起,实在是显得太过于般配。就如同是天公同时完成的一对金童玉女的杰作,散落于天地间不同的角落,如今因缘际会的又凑在了一起。

缘份,妙不可言。

“这么短的时间她便出来了,薛绍必然没能把她怎么样!”有人酸酸的道。

“错了!应该说是……薛绍只能坚持这么一点时间!”这声音更酸。

“对极、对极!”一片淫猥又泄愤的怪笑。

美女的第六感从来都是相当敏锐的,就如同全身都长满了眼睛。走出数步,上官婉儿促狭的笑道:“薛公子,看来你不应该亲自送我出来。”

“为什么?”薛绍笑而问道。

上官婉儿浅浅的一笑,低声道:“因为我好像给你遭来了很多的非议与嫉妒。”

薛绍一笑,“我早就习惯了。”

上官婉儿赧然一笑,“我早该想到的。薛公子请回吧,婉儿告辞了。”

薛绍恍然回神,不经意的二人就已经穿过了若大的大校场,站在了卫府门口。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大概真是成立的,和心仪的美人儿在一起相处,时间会过得更快一些。

“请。”薛绍站定,抱了一下拳。

“公子请。”上官婉儿款款的施了一礼,略微弯腰时酥胸略微浅露,门口的八名卫士整齐的浑身打了一个颤,整齐的咽了一口唾沫。

“现在我来值哨。”薛绍平静的道,“你们八个,马上去校场跑五十圈。少一圈,军法严惩。”

“是!……”

八名军士同时叫苦,背着四十多斤重的铠甲刀具等装备,跑向了大校场。

上官婉儿赧然而笑,一双美丽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薛绍,轻言道:“果然是军令如山,威风凛凛。看来,婉儿该要称呼你为‘薛将军’更为合适。”

“是这样的,上官‘大人’。”薛绍笑道。

“告辞、告辞!”上官婉儿咯吱的轻笑了两声,飘然而去。

薛绍清楚的记得,她今天这样开怀的笑过了三次。

上了车,上官婉儿将车窗撩起,看着薛绍。

薛绍面带微笑的看着她,挥了挥手。

上官婉儿凝眸看着薛绍微然一笑,放下了车帘,马车开动。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上官婉儿就是那种可以用眼睛来说话,用眼睛来笑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刚刚上官婉儿在马车上的嫣然一笑,居然让薛绍有了一种初恋时的心跳。

薛绍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头顶,大唐的月光,皎皎洁兮,如诗如画。

“我居然会……心动?”

身后传来呼哧的喘气声、沉重的脚步与铠甲撞击的声音,八个苦命的军士在绕着大校场跑步。薛绍回头看他们一眼,八个人马上加快的步子,就像是一窝兔子在逃命。

薛绍冷笑了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握着向征荣耀与实力的千牛御刀,大开脚的站在了卫府的大门口,如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门神。

大庄家李仙童又来了生意,他悄悄叫来一群人开始下注,赌这八个家伙谁最先跑废了趴下?

虽然大唐的步兵一向最能吃苦耐劳越野能力超强,但是这么大的校场扛着几十斤重的东西跑五十圈,至少相当于野战急行军二十公里,是个人都得口吐白沫。

这就是看了一眼上官婉儿的代价!

黎明时分,那八个苦命的家伙都拄着长矛几乎是在爬了,也不敢出声讨饶,更没有人来替他们求情。

军令如山,薛绍刚刚一拳把卫府打了个通天的大窟窿,竖立了极高的威望。

而且,薛绍当真在卫府大门口站到了黎明时分,直到有人按常规来换班。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薛绍以身作责。

八个大头兵终于爬完了五十圈,横七竖八的趴在大校场上欲仙欲魂。薛绍走到他们身边,八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又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个个站得笔直。

“知dào

为什么让你们跑五十圈吗?”薛绍问道。

“知、知dào

……”

“你们不知dào

。”

八个人苦笑不迭,“还请将军赐教?”

薛绍平静的说道:“宫里的美女何其多,但她们都是皇帝陛下的人。你们管不好自己的眼睛,就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上峰派你们八个人守大门,是怕你们英年早逝祸及家人。实乃英明之举。”

八个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是在考验我们、训liàn

我们,可能要收我们做亲随吗?

“多谢将军指点!”八个人亢奋的抱拳道。

“别再让我失望。”薛绍说完,背剪着手悠然的走了。

“恭送薛将军!”八个人声音里满是欣喜与恭敬。

或远或近正在观望的一些人全都傻了眼,真是个高手啊,三言两语就把这八个人的怨恨,转化成了感激与期待!

薛绍回到官署,三名亲随正诧异无比准bèi

出来找人。

“将军何以起得如此大早,我等三人正准bèi

伺候将军洗漱,却不见人?”卢思义等人可没敢离开宿舍,因此全然不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薛绍没有跟他们多说,将卢思义唤进房间,把上官婉儿昨晚拿来的那盒药交给他,说道:“你私下去一趟周季童家里,将这盒药给他。就说是宫中所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必多说。”

“呃……是!”卢思义虽然不明白薛绍此举何意,但既然吩咐下来了,他便照做。

“唐真、潘奕,一个时辰以后叫我起床,不得有误!”说罢,薛绍将大门一关,呼呼大睡。

三人同是满头雾水,薛将军怎么神神叨叨的?

一个时辰以后,享shòu

了充足黄金睡眠的薛绍睁眼醒来,正好听到有人在拍门,三名亲随好像都在。

薛绍将他三人唤进房间来,开始洗漱并吃些早饭。

“为何将军只睡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如此的精神抖擞?当真是神奇啊!”三人都惊叹不已。

薛绍笑道:“睡觉也是一门大学问,并非是睡得越久越好。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们。收拾一下,陪我进宫。”

“是!”

四人出门时,宫里传出含元殿钟鼓楼悠远洪亮的钟声,文武百官下朝了。薛绍把时间掐得毫厘不爽,这时候正好奉召去御书房见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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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忘尘莫及

薛绍一行四人进了大明宫,径往宣政殿而去。

走到僻静处,薛绍问道。“卢思义,周季童收下东西了吗,他怎么说?”

卢思义答道:“薛将军,他收下了东西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派给了我两颗银饼子做赏钱,末将不敢私吞这便献与将军。”

说罢卢思义将那颗银饼子掏了出来,每颗大约都是一两重。

“赏你了就是你的,收起来。”薛绍道,“以后你们要记住,周季童跟我没有仇恨,更不是我的敌人。”

“是!”三人一同应诺。卢思义又说兄弟们见者有份,稍后就与唐真、潘奕一起把钱分了。

薛绍停顿了一下,“你们离李仙童远一点。”

三人同时一愕然不敢多问,抱拳道,“谨遵将军号令!”

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我也不知dào

上官婉儿为什么要在“黑名单”上写下李仙童的名字,但是,她绝对没有理由忽悠我。目前我刚到左奉宸卫,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谨慎为上。

到了宣政殿,薛绍留下亲随来到御书房外,见到裴行俭正站在那里和几名绯衣大臣谈笑生欢。看到薛绍走过来,裴行俭呵呵的笑,“承誉,你来得正好。老夫引荐几位官长与你认识。”

“见过裴公,见过诸位官长。”薛绍上前拜礼。

裴行俭指着其中一位身着绯色朝服头戴武冠,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说道:“这一位是左羽林卫将军兼任检校千骑使李尚旦,李将军。他的儿子就是左奉宸卫中郎将,李仙童。”

“见过李将军!”薛绍拱手行礼心中不禁得有点愕然,羽林卫和奉宸卫一样,目前都还没有设立大将军,只有将军一员总领军务。李尚旦担任左羽林卫将军还兼任检校千骑使,那岂不是有一多半的御林军掌握在他的手上?

李尚旦一副典型的儒生作派不像是个军人,笑呵呵的道:“薛公子不必多礼。犬子与你是同僚,今后还请多多帮衬。”

“李中郎是我官长,薛某只敢竭力辅佐。”薛绍拱手道。

李尚旦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薛公子年轻有为又能谦虚谨慎,怪不得裴公对你如此器重啊!”

“李将军过誉了。”

裴行俭对旁边一名五十上下的孔武汉子道:“这一位是右羽林卫将军张虔勖,张将军。”

“见过张将军!”薛绍心中一凛,北衙御林军大将居然全都来了!

“薛千牛,你我袍泽而已,不必客气。”张虔勖笑容洒脱颇有几分武人的豪迈,抱拳回了一礼,“昨日本将看过你的千牛讲武,武艺果然出众!”

“张将军真是谬赞了,薛某惭愧。”

裴行俭最后指向一个须发苍苍年近七旬的老者,说道:“薛绍,这一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当朝硕儒,天后所选北门学士之一,执掌选院南曹的兵部员外郎元万顷,元公。你兼任检校兵部直方员外郎,元公便是你的顶头官长。”

北门学士,就是武则天以著书立作为名邀集来的一批出身寒微、但是很有学识的文人,做为她的私人智囊团。因为这些学士都从北面玄武门而入宫就事,因此被世人称为“北门学士”。武则天经常把一些重大朝政与军国大事拿来与北门学士商议,宰相的权力都在无形之中被北门学士分去了不少。因此北门学士又被人称之为——“内相”。

“薛绍见过元公。”薛绍拱手来拜,这个元万顷虽然官不大,但却是武则天的心腹。

“嗯,好、好。”元万顷笑眯眯的点头,看似想说两句客套话,一双浑浊的老眼却在一轮一轮的好似看不清楚,随即便把头藏进了袖子里擦来擦去。

薛绍与裴行俭等人都忍着没笑,这元万顷实在是老眼昏花了。

“老夫这眼睛迎风便要流泪,让诸位见笑了!”

“无妨、无妨!”

元万顷说了没两句话,又把脸藏起来一阵擦,然后轮着眼睛问道:“诸位可知天后娘娘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还叫老夫把选院南曹的官吏名单都给带来了?”

“稍后不就知dào

了嘛!”

片刻后内侍出来传唤,说天后要诸位入书房参驾。一行人等分班进去,各自入座。

武则天端坐于御陛之上,开门见山的道:“诸位爱卿,都来了。今日本宫特召诸位前来,所议之事有三。”

众人都侧耳倾听。

“其一,日前裴尚书进献薛绍所创之蓝田秘码,陛下大为赞赏并敕令点选人手学习这套蓝田秘码,交由本宫着手操办。”武则天朗朗道,“本宫奉圣谕,着令裴尚书挂帅主持,检校直方员外郎薛绍执行教习,生源主要是兵部的书令使。兵部员外郎元万顷执掌选院南曹,此事在你的份内。因此就由你来主持日常事务,负起全责。”

“臣领命!”三名负责人一同应诺。

薛绍心想,武则天的这一用人策略可算高明。裴行俭就像是“名誉主席”,有了他的挂帅这件事情才能显得重大,武则天将要把蓝田秘码做成“大蛋糕”的设想才有实施之可能;我当然就是那个具体的“项目经理”。至于元万顷这个老迈到有些糊涂了的天后心腹,他就像是一个专门用来背黑锅的“法人代表”,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总得有人负责嘛!

元万顷又擦了一阵眼睛,好似有些迷糊的道,“天后娘娘,老臣想问一句……这蓝田秘码究竟是何物啊?”

众人都轻笑了一阵,武则天也笑了一笑,说道:“说来话长,待散议之后你去问薛绍便是了。”

“是……”元万顷不好再多言。

“本宫以为,蓝田秘码该要点选什么样人来学习,大有讲究。”武则天道,“其一,必须得是头脑灵活善于学习的年轻人。其二,必须得是裴尚书认为他领军出征之时能够派上用场的人,这是教习蓝田秘码的最终目的之所在。其三,必须得是薛绍认可的。毕竟负责教习密码的是薛绍,该收什么样的学生薛绍当然最有发言权。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天后娘娘所言妥当。”众人一同答道。

李尚旦和张虔勖面面相觑的还有点纳闷,议论这种事情叫我们来干什么?

武则天点了点头,继xù

道:“元万顷,你南曹现有多少书令使,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有多少?”

“天后,选院南曹的书令使有六十人,老臣把名单都带来了。”元万顷哆哆嗦嗦摸出一份写好的名单,几乎是把名单贴在脸上细细的看了好一阵,说道,“老臣计算过了,六十名书令使当中三十岁以下的有十七个。”

武则天几乎是苦笑一声,“薛绍,名单你收起来。这十七个人权且收作学生,若不称职你可酌情更换。”

“是。”薛绍伸出双手来接。

元万顷有点不甘心的低声嘟嚷道,“老道方能持重,年纪大一点有什么不好?”

众人都忍俊不禁。

薛绍也不由得在心中暗笑,正因为你“老道持重”的都过了头,天后才会启用于你,不然怎能方便我把你架空了掌控实权呢?

武则天继xù

道:“裴尚书,目下大唐若有战事多由你来挂帅出征,你用惯了的那些行军管记、掌书记,不妨典选几个年轻的前来参与学习。”

裴行俭拱手道:“多谢天后娘娘体恤。老臣目前用得最顺手的年轻书吏有三个,分别叫苏味道、钟绍京与刘幽求。老臣愿将他三人一同举荐来学习蓝田秘码。”

“苏味道?此人在京师颇有才名啊,他何时跑去做了裴尚书的行军书吏?”元万顷突然一下来了劲,嘟嘟嚷嚷的道,“老夫记得苏味道二十岁就举进士了,他与李峤并称苏李,又与李峤、崔融和杜审言等青年才俊合称文章四友。老夫读了他的《正月十五夜》至今都觉得唇齿余香啊!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咳!”武则天轻咳了一声打断元万顷的絮絮叨叨。

“老臣多嘴,老臣失言!”

众人都暗笑不已。

武则天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用很客气的口吻的说道:“裴公向来独具慧眼识人之能,凡所举之才无不贤能称职。这三人便就此定下了,观其后效以备朝廷因才擢用。”

“谢天后。”

薛绍暗自心忖,昨日武则天在护国天王寺对我说过一番禁中密语,要把蓝田秘码做成一块巨大的“蛋糕”,但她现在并未事先对这些大臣挑明。眼下她先给了裴行俭举荐亲信的机会。但是裴行俭哪里知dào

这会是一块“大蛋糕”呢?他随便举荐了三个无足轻重的文吏就把机会给白白的浪费了。等到醒悟过来,已是过了这村便没有这店。

“本宫也给你们举荐几个合适的人选。”武则天不动身色的说道,“第一个,监察御史魏元忠。此人年轻有为志气倜傥并在军事上有着独到之见解。早年吐蕃屡屡进犯,魏元忠密奏陛下陈说朝廷用兵之失得,极有见地。陛下因此擢他为监察御史。本宫以为魏元忠是个可造之材,裴尚书意下如何?”

裴行俭不由得眉头一拧心中顿生狐疑,小心翼翼的道:“老臣倒也认识魏元忠,知dào

他在军事方面的确有些见地,是个青年才俊。可是天后,魏元忠本已是八品监察御史不是普通的无品文吏,为何还要让他放下本职来学这蓝田秘码呢?”

裴行俭这么一说,元万顷等人也都恍然醒神——天后此举,绝不简单!

武则天呵呵一笑,轻松随意的道:“魏元忠是监察御史没错,但说不定明日他就调任兵部就职,或是随同裴公出征了呢?既然他在军事方面有天赋,朝廷就该要着手培养,以备他日不时之需嘛!”

“哦,原来如此……天后高瞻远瞩,老臣钦佩!”裴行俭不敢再多言甚至不敢做出任何不满的表情,只能在心里暗暗叫悔,早知如此我何不举荐几位大将?

薛绍侧眸瞟了瞟裴行俭脸上的微表情,不由得心中感叹,黑山老妖的手腕与心计,就连裴行俭这样的大能也忘尘莫及、徒呼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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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阳谋碰撞

随即,武则天趁热打铁又举荐了三个年轻的官员来做学员,郭元振、武攸归与武懿宗。

郭元振目前是右武卫铠曹参军,小军官并不打眼;但武攸归与武懿宗这两个人不仅是五品将军,还是天后的侄儿。

众人或大或小的吃了一惊并在心中开始醒悟,天后这是在拿蓝田秘码下一盘大棋。但究竟是一盘什么样的棋,一时间又没人能够想得明白。因此没有人再提出什么异议,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与天后顶撞翻脸,未免太不划算。

“好了,本宫就只举荐了这四个人。”武则天神色松驰还带着一丝微笑,说道,“选院南曹的十七名书令使,加上本宫与裴尚书举荐的人手,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四人。第一批学生的人数暂订三十人,剩下的就由薛绍再去挑选吧!”

“臣领命。”薛绍拱手应诺。

“天后,老臣还想举荐一人。”元万顷突然道。

众人都转头看向他,心说元万顷为何如此不识时务,天后方才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已经把剩余的选人权限交给薛绍了!

既然元万顷已经开了这个口,武则天也不好当众驳了他这个“负责人”的面子,只好道,“你要举荐何人?”

“天后,老臣要举荐宋之问。”元万顷抑扬顿挫的道,“此人仪表表堂堂工于文词草书,是当世有名的大才子。其佳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元先生,老夫以为此人大为不可!”裴行俭突然出声打断,说得斩钉截铁。

薛绍暗自摇了摇头,这元万顷也着实太迂腐了一点。我们这是点选用于军事的人才,又不是在举行宫中诗会!

“为何不可?”元万顷诧异且不服气的道,“宋之问的才名并不在苏味道和文章四友之下啊!”

“元先生,你好不糊涂!”裴行俭看来并没打算给元万顷留什么面子,正色道,“苏味道做为行军管记随老夫北伐突厥,军令文书皆是由他拟写颁行,无一不妥当;钟绍京与刘幽求都是好笔竿子,凡军中大小事务他们无不了然于胸。宋之问虽有诗文才名,但老夫要他何用?难不成让他闲来无事了就写一篇檄文,告sù

敌军主将该要如何布防吗?”

裴行俭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发出一片哄堂大笑,就连武则天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

元万顷老脸通红顿时无言以对,缩起了勃子低声的嘟嚷,“骂人不揭短,裴尚书这是何苦呢?何苦呢?”

薛绍是晚辈与属下不好敞声大笑但也是闷头笑坏了,心说元万顷啊元万顷,你真是太迂了一点,你这是自取其辱啊!

早年元万顷曾经担任英国公李勣的行军管记,随同征伐高句丽。当时元万顷写了一篇檄文声讨高句丽,在檄文里嘲笑高句丽的军队居然连鸭绿江都不会守。高句丽统帅泉建男收到檄文直拍额头,元万顷,好人哪!真是高句丽人民的大救星!——于是高句丽军队马上布防严守鸭绿江,唐军死活也打不过去。

然后,高句丽人民的好朋友元万顷先生,就被朝廷流放到了岭南。

众人笑了一阵,元万顷虽是难堪倒也淡定,大概是那一段流放的经lì

让练就了一颗“宠辱不惊”的大心脏。

武则天止住笑,说道:“本宫已经说了,人选务必是要裴尚书能够满yì

的。既然那个宋之问颇有才气,那就让他到崇文馆来做个学士吧!”

“谢天后!”元万顷拱手就拜,总算是没那么难堪了。

薛绍暗道,武则天此举既给足了裴行俭面子又给了元万顷台阶来下,一碗水妥妥的担平,高手!

武则天正了正颜色,说道:“今日所议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本宫将要在北衙开设一个隶属于兵部选院南曹的临时新衙门,名叫‘讲武院’,教习蓝田秘码的事情就在那里开办。”

这句一说出来,在座的裴行俭、李尚旦与张虔勖都同时心中一凛。

不是临时的学堂么,怎么就变成临时的“衙门”了?取名‘讲武院’用意何在?院址设于北衙,跟御林军会有什么样的有关系呢?

薛绍也有些愕然,武则天这一句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一点,都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武则天平静的看着在座几人,“诸位爱卿有何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

“这……”众人都在迟疑,因为还有一点掐不准天后的深层用意,哪能急于发表意见?

元万顷轮了一阵眼睛,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天后此举,好!”

好你个背时鬼!

裴行俭和李尚旦、张虔勖不约而同的暗瞪了元万顷一眼,临时新衙门隶属于你执掌的选院南曹,你当然说好了!

薛绍平声静气的坐着,表情淡然无比,心说你们这些大佬慢慢抢蛋糕吧,我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我碍不着你们,你们也碍不着我。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那这件事情就先这么定了。”武则天并没有给众人太多的思考时间,直接拍板道,“元万顷,北衙那边不缺馆舍,成立讲武院的事情你要赶紧操办下来。务必尽快让薛绍开始教习蓝田秘码,以备不时之需。”

“老臣领命。”元万顷美滋滋的应了诺。

两名羽林卫将军李尚旦与张虔勖开始心里打鼓,涉及到北衙了,却仍然感觉不关我二人之事,天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时,武则天开腔了,“今日所议的第三件事情,就是关于北衙讲武。”

“北衙讲武?”李尚旦与张虔勖同时一怔,“天后娘娘,不是只有千牛讲武吗?”

“没错,以前只有千牛讲武;但以后,凡北衙禁军都要定期进行讲武。”武则天正色道,“原本,北衙禁军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士卒,由朝廷出资俸养。但是,北衙禁军很少有机会像南衙府兵那样亲历阵仗参与战争,再加上禁军享有俸禄、衣食住行皆由朝廷供给。刀不磨则钝,兵不战则惰。军士的生活如此安逸很容易就丧失了进取之心,北衙禁军的战斗力定然会要下降。因此本宫要让羽林军与千骑一同效仿千牛讲武,开展北衙讲武。并且要把北衙讲武当作定制写进军法之中,而不仅仅是一项军中的惯例。”

“这……”李尚旦犹疑的道,“天后,羽林军偶尔也有进行过讲武,只是没有千牛讲武那样的正式与隆重。毕竟羽林卫没有陛下颁赐的千牛御刀啊!”

武则天一听他这话,顿时笑了。

薛绍也在心中叹了一声,李尚旦,这是主动跳进了武则天挖的坑里啊!

“虽然羽林军没有千牛御刀,但完全可以有别的赏赐。”武则天说道,“昨日千牛讲武会上,陛下不是给周季童官加一阶,还破格提拔了两名白身为军官吗?既然有前例可循,那么北衙讲武完全可以遵照行事。暂订,北衙御林军每三个月定期举行一次北衙讲武,就由讲武院来主持,按兵部选院南曹的‘五等三奇’的选才办法,各取头名优胜加以擢升,另取其他名次若干,予以赏赐。”

这话一放出来,现在所有人神情大变。羽林卫将军李尚旦与张虔勖一下就坐直了身体,眼睛也瞪圆了。

裴行俭已是恍然大悟,因此沉默不语。天后假借蓝田秘码之名而设立的“讲武院”这个临时衙门,根本就是一个阳谋,一个笼络羽林军将士人心、架空羽林卫将军的大阳谋!

“天后圣明!”元万顷这下反应够快,天后的话音刚落他就马上大声赞道,“兵部常以五等三奇来检选天下军府当中的军武人才,五等分别是长垛、马射、马枪、步射与应对这五门武艺技巧;三奇分别是骁勇、材艺与统帅这三类统帅之才。若在北衙讲武当中设科门奖赏优胜,必能擢选大量的军武人才,并能极大的促进北衙禁军的尚武之风,使得人人皆有奋进之心,日夜都会勤于精进。北衙禁军的战力与士气,必然空前大涨啊!”

薛绍一听,这话有道理。奉宸卫内部不就是因为一个“争”字从而充满活力,并使得每一名将士的个人素质都在蒸蒸日上吗?如果北衙讲武真的推行开来,岂不论那些钱帛与美女的赐赏是否诱人,对于很少有机会上阵斩获军功的北衙将士而言,想要晋升一级阶官可是需yào

四年的努力,那羽林军将士谁还不想在讲武之中夺得优胜,从而获得晋升与奖励?

最核心的问题在于,“北衙讲武”的奖励与晋升的机会都是天后给的,那么北衙禁军将士、尤其是那些地位低下、晋升极难的中下层小军官与普通士卒,必然会心向武则天、拥戴武则天。

——而这些人,就是军队里的大多数!

换句话说,一但北衙讲武推行开来,御林军之军心将尽归讲武院、尽归天后!羽林军将军的权威将要大减,从此形同傀儡!

思及此处,薛绍心中不由得暗自一喜,负责讲武院的兵部员外郎元万顷是个老迂腐,实权将要掌握在我的手上。如果御林军心向讲武院,那我是不是也会因此而受益?

“天后,臣不同意推行北衙讲武!”御书房里突然响起一个高亢之音。

众人扭头一看,左羽林卫将军李尚旦,都已经从坐榻上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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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天杀匹夫

今日这御书房中议事,可谓是风云突变。此前因为元万顷的出糗洋相而满室大笑,现在随着李尚旦的一个高亢之音突起,斗然之间就变得剑拔弩张了。

武则天的眼神略微寒了一寒,但是脸上仍是泛着一丝微笑,“李爱卿为何不同意?莫非你以为北衙禁军就不应该尚武奋进,理当空吃军饷脑满肠肥的无所事事?”

众人一听这话,天后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偷梁换柱。羽林卫将军自己手上的实权与威信将被讲武院剥夺,这才是李尚旦反对的理由!

“臣并非此意!”李尚旦的嗓门突然提高了许多,大声道,“历来军队之赏罚自有军法可依,为将者赏罚分明方能竖立恩威统帅众军。凡军队将官之升迁贬废,皆按照‘四善二十七最’的法案由吏部来严格执行。如今又推出一个讲武院、颁行新的晋升奖善之法,将军之法该要何去何从?朝廷之法,又将置于何地?”

武则天很是沉得住气,耐心的听着。其他人则是大气也没敢喘,整个御书房里只有李尚旦一个人的声音。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简直就像是在咆哮了。

“有法不依,却以财帛官爵做为利诱收买,必然使得北衙禁军人人争相夺利,军心从此涣散,将令无以通达。军心若散、将权若失,御林军何以护卫中宫?中宫不安,则大唐之天下何安?!”李尚旦大声道,“臣,坚决反对北衙讲武!”

众人无不捏了一把冷汗,李尚旦这番话固然是慷慨激昂有几分道理。可是他这个说话的态度也太强横了简直就像是在吵架,还把天后推出的讲武院,说成了一个违法乱纲、危及社稷的祸害之举!

薛绍不动声色的安稳坐着,心想这李尚旦看起来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没想到胆子这么肥脾气也这么臭,根本就没把天后放在眼里——这或许就是上官婉儿把李仙童写进“黑名单”的原因了吧?

再看一眼端坐于御陛上的黑山老妖,已是脸色铁青,妖气大盛!

但她仍然没有发作,平静的道:“张将军,你也如此认为吗?”

张虔勖浑身一震,慌忙拱手道,“天后,臣……臣还没有想好!”

“张将军,你!……”李尚旦不禁气结,猛然一抚袖恨得咬牙切齿,脸都青了。

薛绍心中一凛,张虔勖一个孔武之人,却比儒生之相的李尚理要圆滑得多。

武则天不轻不重的冷笑了一声,仍是淡然道:“李将军,有话可以坐下来慢慢的说,何必动怒呢?”

“臣,并未动怒。臣只是有话直说,不敢隐瞒天后。”李尚旦看到兄弟部队的将军张虔勖都不敢站出来力挺他,于是也收敛了一些,拱手一拜又坐了下来。

“来人,换茶。”武则天平声静气的道,“诸位爱卿稍坐,容本宫更衣。稍后我们再议。”

说罢武则天就走了,也不知dào

她到了后堂会要如何的大发雷霆。

侍人上前换茶,满屋子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静静的坐着。气氛凝重到肃杀。

裴行俭一直都是平声静气的坐着,三箴其口一言不发。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与他无关。

薛绍心里真有一点佩服武则天了。她今天所提出的三件事情,就像是三个环环相扣的圈套,早就先把裴行俭牢牢的套在了里面。

最初,武则天先给了裴行俭一个讲武院的最高荣誉头衔,美其名曰“挂帅主持”;随后,武则天又让裴行俭举荐了亲信人手,这时裴行俭就已经一脚踏上了“讲武院”这条贼船,再也没有打出退堂鼓的理由。最后,武则天才挑明“北衙讲武”的事情。这时候就算是裴行俭不乐意,他都没法儿下船只能为乖乖的受武则天所利用。

再者,裴行俭正在苦心孤诣的想要修复他与二圣之间的裂痕,北衙禁军这些皇家御率跟裴行俭这个野战统帅也一直都不搭界。因此,裴行俭犯不着因为北衙禁军的“家务事”而与天后为敌。

武则天不仅仅是扔了三个圈套牢牢的套住裴行俭,也把他的立场与心思都摸得透透的了。裴行俭只能乖乖就范,为天后所利用。

薛绍心想,讲武院打出了裴行俭这样一面大旗,还真就有了那么一点资格能向羽林卫的两名将军亮剑。武则天拿蓝田秘码做出这么大的一篇文章,除了想要培养和提拔几名心腹的年轻将领,还把触手伸向了御林军。这实在是连我都没有想到!

片刻后武则天去而复返,神色平常看不出她有什么喜怒哀乐。

坐下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武则天说道:“北衙讲武,势在必行。至于执行细则,可以再作商定。”

薛绍不由得心中一凛,武则天的态度变得更加强硬了!

“天后,请恕臣直言。”李尚旦这下没有咆哮了,但半点也没有软弱退缩的意思,他道:“这样的军国大事,理当在门下省的政事堂里由宰相们商议。臣虽为羽林将军却没有被授以参政议政之权,不敢善自谋划军国大事。”

“李尚旦,你是在暗指本宫也没有这个权力吗?”武则天的声音,斗然变得肃杀!

众人无不心中一寒,天后动了杀机了!

“臣并非此意。”李尚旦拱手一拜,说道,“陛下委以天后朝政大权,天后当然有这个权力。但是这样的军国大事,天后理当是召集宰相来议,而不是在这御书房中草草定论!”

薛绍眉头一拧,李尚旦这话真是有够打脸的,意思是我们在座的这些人位卑言轻,根本就没资格商议“北衙讲武”这样的大事!

这下就连裴行俭的脸上都有一点挂不住了,他正色道:“李将军此言差矣。陛下亲口下敕,说事情就按天后所说的来办,老夫当时就在一旁听得是清清楚楚。老夫与薛绍,也是陛下亲自指定的办事之人。李将军究竟是在置疑什么呢?”

“裴尚书请息怒,李某无心冒犯。”李尚旦拱手对着裴行俭拜了一拜,正色道,“李某想问,裴尚书方才口中所说的‘事情’究竟是指哪件事情?”

薛绍心中一凛,李尚旦查觉事情的核心所在了!

皇帝李治交办的只是“蓝田秘码”这件小事,但武则天借题发挥的鼓捣了讲武院、又要推行北衙讲武,的确是在打擦边球!

裴行俭表情略微一变,不知如何回答。武则天一口将话接了过来,朗朗道:“李尚旦,陛下敕令交办的事情,难道本宫还要向你解释个清楚明白吗?就算是宰相也只能遵照敕令来执行,何来置疑之说!”

“既然天后与裴尚书都不肯言明,臣,只能去皇帝陛下面前问个清楚明白了!”李尚旦第二次站了起来,拱手弯腰对着武则天拜了一拜,“臣,先行告退!”

张虔勖的脸都有一点白了,慌忙低声道:“李兄,谨慎!”

“哼!!”李尚旦沉声闷哼怒瞪了张虔勖一眼,抚袖扬长而去。

“就让他去吧!”武则天无比沉静的淡然道

薛绍目送李尚旦一步步的走出御书房,感觉就像是看着他,在一步步的走向断头台!

元万顷气得直吹胡子,“这、这个李尚旦也未免太过狂傲了!事情还在商议没有最后决断,就算是有意见、有分岐也都可以商量嘛,为何要拂袖而去呢!”

武则天轻哼了一声,“李尚旦是陛下的心腹爱将,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北衙禁军几乎就要成了他的一言之堂。张虔勖,你身为右羽林将军理当与之平起平座,但李尚旦可曾把你放在眼里?”

“呃……”张虔勖面露苦笑纠结不已,“臣,不好说。”

“呵呵!”武则天抚动了一下大云袖,不以为意的笑道:“你不说本宫也知dào

。李尚旦的眼里从来只有皇帝陛下一人,休说是你一个右羽林卫将军,就算是军中老宿裴尚书和本宫这个监国理政的天后,他也未尝放在眼里啊!”

“天后所言……或许是吧!”张虔勖苦笑的如此答道。

薛绍轻拧了一下眉头,武则天拉仇恨的功夫果然一流,一下就把李尚旦推到了裴行俭和张虔勖这些人的敌对面。

“呃……天后!”元万顷轮着一对昏花老眼,小心翼翼的问道,“眼下,讲武院还建是不建了?”

“当然要建了,本宫何时收回过成命?”武则天没好气的喝斥了一声,再道:“战争的爆fā

不可预期,因此蓝田秘码的教习刻不容缓,于北衙建立讲武院之事便片刻不得耽误!”

“是,臣马上就去操办!”

“至于北衙讲武这件事情……”武则天沉吟了片刻,说道:“李大将军如此强烈反对,北衙讲武自然无从说起。那就暂缓执行,容后再议吧!”

“臣等领命!”

“今日禁中密语,不得丝毫外泄。”武则天挥了一下袍袖,“散了!”

“臣等告退!”

薛绍方才起身准bèi

走,武则天道:“薛绍,你随本宫去一趟后殿。太平在等你。”

“是。”薛绍停下了脚步。

随后武则天起身从侧门走向后殿,薛绍跟随在她的后面。今日这书房里不见上官婉儿,估计她又是被太平公主叫去了。

走到僻静无人之处,武则天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厉喝,“这天杀的匹夫,竟敢藐视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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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第一桶金

忍了这么久,武则天终于是爆fā

了!

薛绍听到那个声音,感觉就像是一头见血狂怒了的野兽发出的致命咆哮,阴厉,低沉,愤nù

之极!

薛绍灵机一动,抱了一拳凛然沉声道:“请天后下令,臣马上取他项上人头来见!”

正在气头上的武则天闻言略微一怔,回头凝眸看着薛绍,不由得笑了。

“薛绍,朝中大臣,岂是说杀就杀的?”

薛绍正色道:“臣是千牛备身,职责所在无心他顾。李尚旦敢于冒犯天后,臣就敢于取他项上人头!”

“临大事而不忘本份,薛绍,本宫没有看错你。”武则天略感安宽胸中的抑郁之气仿佛消去了不少,继xù

前行脚下的步伐却比之前显得从容了许多,悠然道:“此人着实该杀,但又杀不得。他曾经是陛下的伴读一直深受陛下信任,如今又手握御林兵马大权,甚至就连本宫的性命也在他的掌握啊!”

薛绍静静的听着,这话显然是气话,夸张了。武则天也是人,心中有怨气自然就想找人倾述、发泄出来。能够听到她的这些“怨言”,或许能够证明她真的已经把我当作是自己人了。

“坐。”

走进一个房间武则天自己先坐了下来,宫人给薛绍取来了一副坐榻。

“谢天后。”薛绍坐了下来,四下一看,太平公主根本就不在这里。

“都退下。”武则天挥了一下袖,宫人全部退散。房中只剩他二人。

武则天凝眸看着薛绍,说道:“薛绍,你若是早个十几二十年出生,该多好?”

薛绍有点愕然,“天后,臣不解此意?”

武则天略微一笑,笑容之中仿佛有那么一丝苦意,她说道:“如果你能赶在李勣仍然在世的时候长大成人,那本宫就能让你成为他的学生。等到李勣百年之后,大唐的军方就不会后继无人、群魔乱舞了。”

“呃……”薛绍怔了一怔不知dào

说什么才好,心想,看来军队真是武则天的一块大心病!

这一次她借着蓝田秘码的由头建起讲武院,下了大力qì

想要把裴行俭拉拢过来,并且想要借助裴行俭这面大旗对御林军动一点手脚。没想到李尚旦那么硬气,非但不买裴行俭的什么面子,甚至没把天后放在眼里!

如此说来,在朝堂之上无所不能的武则天,在军队里还真是没有什么根基。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皇帝李治仍然在世,朝政他可以放一放权让天后代为处理,如果是重yào

的军国大事他都可以随时干涉和谋断;但是兵权历来就是帝王自身安全的最大保障,除非李治当真活腻了或是彻底老糊涂了,否则兵权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给任何人的。像羽林卫这样的嫡系亲勋部队,李治当然只会用他的死忠来统领!

“其实李尚旦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并不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武则天说道,“李尚旦仰仗着陛下的宠信与手中的兵权,藐视与顶撞本宫已经不止一次了。以往,但凡涉及到御林军的任何事情,李尚旦的反应一向非常之激烈。他几乎已经把北衙当作了自家的私产,容不得任何人动它一丝的念头。偏偏陛下又对他极为信任、深为倚重。本宫,深感棘手!”

薛绍平声静气的道:“天后,臣站在军人的角度来讲,李尚旦肯定只会听命于皇帝陛下一人。军令如山尽忠尽职而不惧一死,这或许就是陛下看中他的地方。”

“言之有理。”武则天轻拧眉头缓缓的点了点头,“陛下对李尚旦的信任与倚重,肯定是有道理的。如今李尚旦身为禁军统帅左右中宫安危,万一哪天他有个念头不通达头脑一发热,或是受了奸人挑唆而兴兵发难,本宫岂不是就要成为他的俎上鱼肉?”

薛绍眉头一拧,武则天这话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她非常不放心李尚旦这个人执掌北衙兵权,时刻都想除之而后快!

看来权倾朝野的武则天,内心仍是相当的缺乏安全感,因为她在御林军当中没有亲信。就算全天下都是她的势力又怎么样?一队羽林军、一场悄无声息的宫廷政变就能了结她的一切!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远的不说,几十年前李世民发动的玄武门政变也不过是动用了区区百人而已,手握天下数十万兵马大权的武德皇帝李渊只能是徒呼奈何,两代帝王与大唐王朝的命运,就此发生了天翻地复的改变!

“其实本宫待李尚旦不薄啊!”武则天双眉紧拧的说道,“十年前他儿子李仙童与人争强斗狠错手伤及人命,按律被流放到岭南。正是本宫法外开恩将李仙童提前招回,还将他破格提拔为千牛备身,如今还做到了中郎将。李尚旦,偏就如此回报本宫!”

薛绍拱了下手,说道:“天后,既然李尚旦都不念及天后的恩情了,请恕臣直言,讲武院一事还是不宜办得太急。”

武则天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本宫既然将你召到了密室之中,你但有想法都不妨直言。”

薛绍说道:“天后,北衙禁军历来脱离于南衙十六卫独立存zài

,甚至不受兵部的辖制只听令于皇帝陛下一人。无论任何人想要分化北衙禁军大将的权力,恐怕陛下本人都不会答yīng

。这或许就是李尚旦敢于违逆天后的,底气!”

“所以本宫说了,李尚旦的反应其实是在本宫的预料之中。”武则天略为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说下去。”

薛绍继xù

道:“其实,如果先把讲武院建起来并干出成绩打响名号,从而赢得陛下的赞可与认同,到时再想方设法来让讲武院主持北衙讲武,或许就容易多了。”

武则天轻拧了一下眉头,“所以你主张,缓行?”

“是。”薛绍拱了一下手,说道,“眼下讲武院的院址都还没有选好,蓝田秘码也还没有开始教习,裴尚书的态度也有一些模糊。讲武院这个隶属于兵部选院南曹的临时衙门,在皇帝陛下、李尚旦与众多大臣以及北衙将士看来,顶多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学堂而已,比弘文馆和崇文院都要差得太远了。臣说一句本不该说的话,换作是任何人坐在李尚旦的这个位置,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将权,被区区一个学堂给架空和剥夺。估计陛下也不会授权给区区一个学堂,让它拥有擢升和赏赐北衙将士的大权。”

武则天不由得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先要做大讲武院,然后再张罗北衙讲武的事情?”

“臣,正是此意。”薛绍的表情很沉寂,说道,“臣是军人,知dào

军中历来奉行的法则就是强者为尊。在一支军队里,就算是朝廷封授的官长,本身也要有足够的本事能让手下的将士信服,否则官长没有任何威信可言。臣打个比方,如果那天臣在千牛讲武当中输了,肯定无法在左奉宸卫当中立足生存下去,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辞官而去了。”

“想不到你从军没有几日,却对军中的一些事情如此了解。”武则天轻点了一下头以示赞许,“说下去。”

薛绍不由得略微一笑,开玩笑,我前世当了半辈子兵啊!虽然古今有别,但军人的本质与情怀,那都是一样的!

薛绍继xù

道:“天后,现在讲武院籍籍无名,最高官长元万顷的品衔也很低,只是区区一个五品兵部员外郎。这样的临时衙门,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号召力与公信力去主持北衙讲武这样的盛事,更不足以打动陛下得到他的授权。因此臣主张,讲武院一定要通过战争来打响名头,从而赢取足够的名望与资本让北衙禁军刮目相看,然后才有资格去谈主持北衙讲武的事情。”

“说得好。”武则天脱口而赞,“谈军事果然还是要与军人来谈,这样才能获得真知酌见。薛绍,你没有让本宫失望!”

薛绍平声静气的拱手拜了一拜,“这是臣的本份。”

武则天的兴头仿佛又回来了,眼神之中都平添了几许神彩,说道:“本宫知dào

裴行俭一向对我心存偏见与猜忌,想要让他死心报效那是不大可能。元万顷早已老迈无用顶多只能干些闲杂之事,本宫原本的意图就是要把讲武院的实权交给你。难得你能提出这样富有远见酌识的方略,那就按你说的去办!本宫,信得过你!”

“谢天后娘娘!”薛绍拱手来拜心中不禁暗喜,现在看来我与武则天的意念与利益都是统一的,我们都希望讲武院能够做大做强!

好!

好极了!

讲武院,或许就是我踏入大唐仕途的第一桶金!

“现在你与本宫大致说一说,你打算如何经营讲武院,将从哪里开始着手?”武则天很自然的问道。

薛绍说道:“天后,臣如果想要在北衙那块地方,顺利的开展讲武院的工作,事先还得是有天后娘娘的鼎力相助!”

“你且说来听听,想让本宫如何助你?”

薛绍拱了一下手,说道:“北衙是李尚旦的地盘,裴行俭是讲武院的大旗。因此臣以为讲武院首要的任务,就是尽量的安抚李尚旦,尽量的笼络裴行俭。这两件大事,臣都办不到。只有天后,才能办到。”

武则天那双不怒而威的龙睛看着薛绍,略微眯了一眯,心说薛绍非但是有静气、通军事,居然还识权变、有政才,这可真是意wài

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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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杀机四伏

一名内侍宦官隔门来报,说梁郡公李孝逸有急事求见。武则天与薛绍该议的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宣他入内。

李孝逸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善仿佛带着怒气,参拜天后之后一眼见到薛绍,顿时道:“薛公子也在这里?正好,正好,老夫真是要气煞了!”

薛绍不禁有点愕然,李孝逸既是官长算来也是爷爷辈的人,于是对他拱手拜了一揖,问道:“李梁公如此愤nù

,可是薛绍做错了什么得罪到你老人家了?”

“不不,你没犯错,只是事情多少与你有关!”李孝逸连喘了几口大气,说道,“天后娘娘,老夫方才在宫门前遇到左羽林卫将军李尚旦。老夫想起昨日天后交办的事情,于是就对他说了一说,想要把薛楚玉征调到左奉宸卫来。不料李尚旦又臭又硬非但不肯放人,当场还把老夫给数落了一阵,真是气煞老夫也!”

武则天双眉紧拧,“他怎么说的?”

薛绍心中一凛,李尚旦不放薛楚玉?

“他说,羽林卫是皇家御率,从来不与南衙十六卫互通往来。薛楚玉本人更是北衙一员猛将他正想予以提拔重用,断然没有可能将他让给左奉宸卫。”李孝逸气鼓鼓的道,“话说到此处,也就罢了。可那李尚旦偏偏还大放厥词,说老夫身为李唐宗室长辈不以忠于陛下为意,只知吃里扒外一心侍奉女主,简直就是宗室之辱。天后你听听,你听听他都说了一些什么混帐话!”

“真是岂有此理!!”武则天勃然大怒,一掌拍到了桌案之上!

“李尚旦,的确是有些过份了。”薛绍说道,“他不放人也就算了,在下人微言轻不敢与他相争,大不了不要薛楚玉这个亲随就是了。但是李梁公可是他的爷爷辈,他竟敢如此轻蔑甚至还辱及天后,实在是不可理喻!”

“李尚旦,真乃竖子匹夫也!”李孝逸气得浑身直抖,咬牙切齿道:“天后,此人不除当是肘腋之患!”

武则天也正在气头之上,但是听闻李孝逸此语眉宇一沉猛然一抬手。

李孝逸连忙收声拱手一拜,“老臣失言,天后恕罪!”

薛绍也就不再多言了,心想李尚旦这人的存zài

不仅仅是武则天的肘腋之患,对我而言也是一只拦路虎。薛楚玉一个七品队正他也拒不放人,由此可见李尚旦已经把我视为天后一党了。这以后讲武院要在北衙那地方发展壮大,肯定是难上加难,要想推行北衙讲武更是阻力重重。

这将极大的影响我淘取仕途上的第一桶金!

“你二人都稍安勿躁,姑且先作忍让。”武则天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李尚旦貌似儒雅实则狂傲,他仗着有陛下的宠信与撑腰,当真是谁也没有放在眼里。薛楚玉的事情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要把讲武院给建起来。薛绍你听着,越是困难阻力越大,你就越要把讲武院办好,让它牢牢的钉在北衙。目前你们尽量不要和李尚旦发生任何的正面冲突,本宫也会想办法安抚他,让他不要给讲武院制造麻烦。”

李孝逸长叹了一声,对武则天拱手长拜,“天后受制于人被宗室竖子所辱,老臣真是羞愧无颜哪!”

“李梁公,你大可不必自责。”武则天微笑道,“本宫知你一向忠心耿耿而且颇富长者之风,历来就在宗室之内受人敬仰极有威信。李尚旦那个得势张狂的竖子敢面折于你并辱及本宫,日后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天后圣明!”

武则天吁了一口气,说道:“李梁公,其实本宫很早以前就给陛下提过,想让你来统领北衙禁军,陛下当时也没拒绝。但后来不知为何,偏就让那李尚旦捷足先登了,陛下出于安抚才让李梁公身兼南衙两卫将军之职。本宫每每思及此事,心中都是一片懊悔啊!”

薛绍心中一凛,原来李孝逸与李尚旦一起争过“北衙统帅”,现在肯定也还在争,难怪二人势同水火!

李孝逸说道:“天后,老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谨防李尚旦在陛下那里进献谗言挑拨离间。万一陛下误以为天后想要夺取北衙兵权,那可就……”

薛绍心想,看来李孝逸真是武则天的心腹,他对“讲武院”的事情想必是知之甚详,说不定还是最初的谋划者。他这个担心也很有觉悟,万一李治当真这样听信认为,那武则天和我们这些但凡跟“讲武院”有关的人,可就都有危险了!

“李梁公所虑甚是。”武则天的表情虽是严肃,但没有半点的慌忙,她说道:“但是你放心,本宫岂会被李尚旦那种狂悖小人置于死地?”

李孝逸不禁愕然,“莫非天后早就与陛下提过,新建讲武院衙门与推行北衙讲武的事情?”

“当然是,该提的提过了,不该提的没有提。”武则天神mì

莫测的微微一笑,说道:“至少,可以防备李尚旦用一些妄自揣度谗言,去陛下那里挑拨离间!”

薛绍一听,高手,这才是真zhèng

的高手!

李尚旦的过激反应并不在武则天的预料之外,因此武则天肯定早就在李治那里打过预防针了。至于她怎么打的这一针,那就是二圣之间的事情了。李尚旦如果当真气乎乎的跑到皇帝那里去告状,反而会有可能落得一个挑拨离间的嫌疑!

“那老臣可就放心了!”李孝逸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

“话虽如此,出于稳妥起见本宫还是得要去含冰殿面见陛下,当面陈叙一番。”武则天说道,“趁机也要安抚一下那个李尚旦,免得他从中作梗为害讲武院。”

“天后圣明!”薛绍与李孝逸一同拱手来拜。

武则天略微点了点后,说道:“今后,本宫还要多多仰仗二位爱卿的鼎力相助,望勿推辞!”

“臣谨当效命!”二人一同应诺。

薛绍心想,至少目前看来,武则天在军方还真是没有什么势力,想必是李治一直都把军权抓得死死的。眼下,我与李孝逸倒成了她的重点拉拢与培养对象了。

这是好事!

武则天在军武一方的势力越是单薄,就越代表我大有用武之地!

“对了!”李孝逸突然道,“老夫早已吩咐过左奉宸卫的人,今日午时要在卫府之中为薛驸马接风洗尘。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我们就一同回卫府吧!”

薛绍拱手拜了一拜,笑道:“李梁公,薛某还不是驸马呢!”

武则天呵呵的笑了一笑,未作言语。

李孝逸则是哈哈的大笑,“迟早的事、迟早的事情嘛!老夫等着喝公主殿下的这杯喜酒,可是等了都快有十七年喽!”

“李梁公真能说笑。”武则天呵呵的笑了起来,“莫非太平刚一出生,你就盼着她出嫁?”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母后,皇儿求见!”

薛绍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武则天呵呵的笑,“进来吧!”

太平公主推开门走进来,先是冲着薛绍暗送秋波的嫣然一笑,然后上前礼拜,“皇儿拜见母后!”

“太平,你来得正好。”武则天说道,“本宫正好要去含冰殿找你父皇说些事情,你与我同去。”

“母后,我适才已经拜见过父皇陛下了,现在你一个人去可以吗?”太平公主小心翼翼的道,“我想……与薛郎共进午膳!”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就知dào

吃!

李孝逸在一旁说道:“公主殿下,你最好是与天后娘娘同去。”

太平公主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老臣已经在卫府里给薛绍安排了接风宴,卫府同僚都会到席。”李孝逸笑眯眯的道,“这样的重大的场合,薛绍岂能缺席呢?”

“那,卫府的宴席改天不行吗?”太平公主讪讪的道。

“还有一件事情。”李孝逸说道,“公主殿下不是想把薛楚玉调来给薛绍做亲随吗?但是,左羽林卫不肯放人。”

太平公主一听顿时恼了,“左羽林卫凭什么不放人?难道我堂堂的帝国公主,连征用一个七品队正的权力都没有吗?”

武则天会心一笑,“这些话,留着跟你父皇说去。”

“好,我去!”太平公主的口气顿时变得无比坚决,还有一点恼火!

薛绍顿时乐了,从左羽林卫征调薛楚玉的事情,李孝逸不好去争,就连天后也不方便出面和李尚旦讨价还价。但是太平公主这个“百无禁忌”的家伙,是完全可以跑到李治那里闹上一闹的。

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

太平公主随天后往北去了含冰殿,薛绍与李孝逸结伴南行,一路闲聊到了卫府大门前,看到李仙缘正站在那里等候。

薛绍请李孝逸先行了一步,自己上前问道:“李兄,什么事?”

李仙缘错愕的上下打量薛绍的这一身花钿绣服的拉风装扮,眼睛都瞪圆了如同不认识他一样,讪讪的道:“薛公子何时高升的,为何小生全然不知?小生今日方才把终南山上的事情办妥,马不停蹄的跑到薛公子家中……”

“简单说正题!”薛绍没好气的道。

“咳!……令兄薛侯,明日抵京!”

凡大唐爵位从正一品亲王到从五品男爵共有九等,薛绍的兄长薛顗继承了父辈的爵位“河东县侯”,从三品侯爵位列第五等。

尊为,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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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九指薛侯

兄长薛顗的抵京对薛绍来说,无疑是一件重yào

的大事!

父母早逝长兄如父,薛顗来京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薛绍和太平公主的婚事。但在薛绍看来,婚事本身还不是最重yào

的。

历史上的薛绍在与太平公主成婚七年之后被武则天棒杀,一个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他的兄长薛顗参与了李唐宗室策划的谋反。有史书记载薛绍也参与了这一次谋反,但也有史家认为薛绍只是无辜受冤而死。

无论历史的真相如何,眼前的历史已是崭新的一页。薛绍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历史重演。那么兄长薛顗那边,就将有无数的工作要做。

所以薛绍很早就打算,在薛顗抵京面圣之前一定要先和他好好的谈一谈。不过在此之前,左奉宸卫的接风洗尘宴是一定要应酬一下的。

李仙缘听说今天左奉宸卫给薛绍摆宴揭风,大呼庆幸来得正巧赶上了一顿好吃喝。薛绍也就遂了他的意愿,让他跟着一起来蹭饭。

李仙缘一入席可就后悔了,席间二十余人,除了他这个九品司历官品最低的都是正六品下备身左右。而且这些人个个出身高贵后台很硬,这要是在皇城里遇到了他们,李仙缘避道作揖都来不及。

现在却要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李仙缘局促不安如坐针毡,细嚼慢咽笑不露齿,像一个穷苦出身刚刚嫁进了高门大户的侧室小媳妇。

薛绍当然是被重重包围门庭若市,以李孝逸为首的一群人络绎不绝来向他进酒。薛绍也就没有再提“戒酒养生”之事,敞开了肚子和他们喝。和军人相处就得要直爽大气,再说大唐的酒没有经过蒸馏的度数很低,薛绍就把它们当成啤酒来喝了。偶尔为之,料也不会伤身。

李仙童敬过了薛绍的酒,拿着一杯酒走到了李仙缘的桌前,笑眯眯的道:“李司历,我来敬你。”

“岂敢、岂敢!”李仙缘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

“李司历但坐无妨。”李仙童笑眯眯的道,“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姓名都是如此相近,莫非就是缘分使然?来,李司历,请满饮此杯!”

“李将军请!”

薛绍在透过一群人的包围瞟了瞟李仙缘这边,心想李仙童倒是会做人,别人都忽略了李仙缘这个悄悄跟来蹭饭的九品小官,唯独他却与之亲近。

给我的朋友面子,不就是给我面子么?讨好了我身边的朋友,不就等于是讨好了我吗?……这个李仙童总是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样,待人接物一团和气。但我总感觉他是绵里藏针心机很深。

若用一个字来形容——阴。

相比之下,火暴脾气的周季童倒像是一条耿直磊落的汉子!

……

“三杯下肚称兄道弟”可是渊远流长的优良传统,这一顿饭吃下来,薛绍和卫府里的同僚们都亲近了几分。薛绍还特意和刘冕、崔贺俭、程齐之这三个持有千牛御刀的千牛备身,多作了一些同僚感情交流,算是在他们面前留下了一些不错的印象。包括正在宫中当值而缺席宴会的程伯献,这四个人就是上官婉儿提醒薛绍,需yào

特别关注和拉拢的对象。

只不过军队里面毕竟规矩森严,众人不敢滥饮宴席的持续时间也不长。宴罢之后酒战群雄的薛绍也只是略感醉意,找到冯长史请了假又给卢思义等人吩咐了一些日常之事,然后换回常服骑了马,与李仙缘一同离开了皇城。

李仙缘是感慨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原来这才是达官显贵的生活啊!”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嘛!”薛绍笑道,“天后命我主持新建一个讲武院,你想来吗?”

“讲武院?听名字就不大适合小生。”李仙缘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薛公子莫非不知dào

小生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掐掐算算坑蒙拐骗?”

“那你可千万别后悔。”薛绍说道,“名额三十个,天后亲自举荐了四个其中有两个是她的侄儿;裴行俭举荐了三个心腹行军管记。总领职事的兵部员外郎元万顷想要举荐大才子宋之问进来,都被裴行俭毫不留情的一脚就给踢飞了。”

“来!小生来来来!”李仙缘激动不已,“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上生也誓死追随薛公子!”

“算你识相!”薛绍冷笑。

李仙缘嘿嘿的干笑,突然一个激灵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递给薛绍,“呶,有人托小生把这东西捎带给你。”

薛绍接过来掂了一掂,有点沉好像是金铁,打开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形如令箭的铁牌,正面雕刻了一个披甲执矛的威风武将,身侧霞云缭绕脚踏龟蛇灵兽。令箭的侧面和背面另有许多的镌文,最显眼的几个字是“五雷令敕,永镇吾权”。

“谁捎来的?”薛绍好奇的问道。

“这是玄云观的持事女冠交给小生,托我转交给薛公子的。据她所言,这是玄云观主送给薛公子的一份大礼。请薛公子务必好生保管切勿遗失,也切勿轻易示以外人。”李仙缘酸酸的道,“薛公子,你还是真是艳福无边、处处留情啊!”

“别胡说八道,我跟她根本就不熟。”薛绍很是纳闷,“这是玩艺儿很值钱、很重yào

吗?在我看来,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薛兄切勿轻视此物。”李仙缘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但凡是涉及道家的话题,李仙缘必然变得这副德性,于是问道:“别卖关子,跟我说说这东西的来历用途。”

“此物名叫玄武法简。”李仙缘说道,“法简是道家法器,用来开坛作法时所用。这面法简上所刻的是玄武元帅,他是道家四大护法之一。大唐以道教为国教。在大唐仕民的心目当中,玄武元帅是长寿不死与斩妖除魔的吉祥与正义之象征,地位十分崇高。”

薛绍眉头微皱的拿着这面法简细细打量,原来这上面刻的是玄武元帅。我以前陪安小柔一同去过一次湖北的武当山,见过真武帝君的塑像。记得导游曾经讲解过真武帝君在宋朝以前都叫“玄武元帅”,是道教四大护法之一。到了宋朝避讳“玄”字才改称真武元帅,后世对他的崇拜不断升级渐渐由道教护法演化为“真武荡魔大帝”,成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

“我可对修道没有任何的兴趣,玄云子把这东西送给我是什么用意?”薛绍不解的道。

“一般来说,法简都用木质。如果是金铁一类,大概就是宗师级的人物把衣钵传给弟子的重yào

信物。这面玄武法简制作精良古朴老旧,想必来历非凡年岁悠久。在外人看来,它或许只是一件古董;可是在道教宗门看来,这可能就是一件象征着无上地位的圣器宝物了。”李仙缘认真的说道,“小生一时无法理解,玄云子为什么要把这么重yào

和尊贵的东西送给你。但是小生建议,薛公子非常有必要将它好生保管。或许他日,就会派上大用场的。”

薛绍眉头一拧,“我与她素昧平生只有一面之缘,她却送给我这么重yào

的东西,未免有些唐突和吊诡了吧?”

“或许她对公子有所求呢?”李仙缘讪讪的道,“譬如说,觊觎公子的美色?”

“那她不是应该送一件肚兜吗?”薛绍冷笑。

“小生以为,大概是女冠不穿肚兜缘故吧!”李仙缘深以为然的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薛兄何不送她几件文胸当作回礼?”

“闭嘴!”薛绍没好气的道,“走了,回家!”

李仙缘急急的拍马跟上,“这都临近西市了,薛公子就不想去看看虞红叶?”

“正事要紧,回头再说!”

薛绍离家虽然不足几日,但月奴和妖儿都是倚门相盼欢喜迎接。听说长公子薛侯要来,月奴早已将府里收拾打点停当,只等长公子一家入住。

月奴说,既然长公子要来,那必然有她义父同行。于是她特意收拾出一间偏院供她义父来住。薛绍进去看了两眼,房间被收拾成了禅房的模样但是没有床榻,月奴说他义父常年用一根绳子当床来睡,或是连一根绳子也不用,身子凌空一斜以拳枕额一个睡罗汉的造形就睡上一夜。

这样的情景薛绍倒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没想到世间还真能有这样的奇人。

月奴说她义父十八岁以前是少林寺的一名吃斋念佛满心慈悲的沙门弟子,光头铮亮武艺高强,法号“无名”;十八岁以后他依旧是光头铮亮武艺高强,但是酒不离身无肉不欢,并且,杀人无数!

现在他叫吴铭,身份是河东县侯薛顗府中的一位家臣。

薛绍有一点期待见到这位奇人了。想必他的身上,肯定有着许多就连月奴也不知dào

的故事。

薛顗可不知dào

薛绍现在已经搬到了长安新家,他的驿信都是寄到蓝田县的旧址。亏得那里的驿丞与薛绍相熟,于是特意叫人把信件转送到了长安。

薛绍让李仙缘留在府里帮忙操持打点明日的洗尘宴席,然后带上月奴一起骑马出了长安城,在官道十里道亭驿落脚等候迎接。

大唐以孝悌治国,兄千里远来,弟出郭十里相迎不足为奇。而且,就算是薛绍用21世纪的军人式三观来看,薛顗也绝对是一位值得尊敬与亲近的兄长,值得他出郭十里相迎。

十年前薛家兄弟三人一同扶父母灵枢,从流放之地返回京城安葬。当时十岁的薛绍在途中罹患怪病求医无用。有巫医说若有至亲的血肉骨殖做为药引,但有一偏方或能治愈。

薛顗毫不犹豫的挥刀,亲手斩下了自己的半截指头!

偏方是否有用无从得知,但薛绍确定活到了今天。

从此,薛顗有了一个听起来很戏谑,但却让人肃然起敬的诨号——

九指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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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恩怨难了

凌日清晨,薛绍与月奴一同站到了官道路旁的显眼处,耐心等候。薛顗从东面而来途经洛阳,驿信就是在那里发来的。从洛阳到长安只有这一条大官道,以薛顗的身份与性格必然没有绕走小路的可能。

长安城外十里道亭驿,是他必经之地。

临近午饭时分前方出现一骑轻驰而来,乌黑油亮的一匹神骏大马,马上一名骑士玄衣黑袍头戴一顶桐油斗笠,人马浑然一体迅捷宛如旋风。

“义父大人!”月奴惊喜的大叫一声,上前三步双膝着地就跪倒下来,“不孝女恭迎义父大人!”

玄衣骑士单腿一撂飞身下马稳稳落地,斗笠一掀露出铮亮的光头,浓眉大眼红光满面。马鞍上挎着一个若大的黑色大葫芦,摇来晃去。

薛绍心中不禁有点惊异,按理说吴铭也该是年过四旬的中年大叔了,看起来居然还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这内家养生的功夫想必是修liàn

得极有火候!

吴铭大步上前没有搭理月奴而是停在了薛绍身前,展颜一笑双手合十,“吴铭拜见二公子!”

“大师免礼。有劳大师一路护行,家兄安在?”薛绍回了一礼。

吴铭在薛家已经效力了十一年,名为家臣,实则是薛父生前的挚交好友,算是一个受命于危难的“托孤之臣”。薛家上下没人把他当下人看待,对他非常的尊重。

“君侯与夫人马上就到。”吴铭答了一句,眨了两下眼睛甚是有些好奇的道,“两年不见,二公子宛如脱胎换骨,如此这般光彩照人风度超凡,贫僧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大师谬赞。”薛绍笑了一笑,看向跪在一旁的月奴。

吴铭这才转了一下身,“你起来。”

“多谢义父大人!”月奴立起身来,泪雨婆娑。

“没出息!”吴铭低斥了一声,“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义父恕罪……月奴实在是太想念义父大人了!”月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吴铭笑了一笑,伸出一手在她眼睑下抹了一抹,“这两年来你可有好生伺候二公子?可曾惹祸造次?”

“大师,月奴很好。”薛绍微笑道。

吴铭满yì

的微笑点了点头,又对薛绍双手合十来拜,“多谢二公子收留照顾我这个不成器的顽劣义女,吴铭感激不尽!”

“大师言重。”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月奴现在可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的生活起居和府里大小的事情,都已经离不得她了。”

“哦?”吴铭惊咦一声顿时就笑了,“这五大三粗的傻丫头,几时变得这么能干了?”

“义父,我……我!”月奴有点急了,一边抹着泪花儿一边想要争辩,却又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吴铭哈哈的大笑。

薛绍感觉,这个吴铭粗犷奔放,大气随和。但他两道眼神很毒,就像是两匕利刃一样能够直接扎进人的心里,根本就不像是那种慈眉善目的出家人。

月奴说他“杀人无数”,那么“阅人无数”这种形容可能就有一点污辱他了。

片刻后两辆马车与几骑仆从依次行来,薛绍立于道旁拱手而拜。马车停下,车上走下来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大声一唤,“二郎!”

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

“小弟拜迎兄长!”

长兄如父,薛绍虚势将要屈膝拜下,薛顗大步上前双手将他一把托住。

“二郎不必如此大礼,快让为兄看看!两年不见,想煞为兄了!”

“兄长别来无恙?”薛绍抬头看向他,见他居然眼圈发红而且湿润,殷切之情无以言表。

兄弟二人长得有那么六七分相似,薛顗比薛绍年长了足有十五岁。或许是因为操劳,本也是个丰仪美男子的薛顗,看起来要比实jì

的年龄更显老成一些。兄弟俩人站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是一对父子了。

“两年不见,二郎变化很大!”薛顗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薛绍,不禁有点惊奇,“身板结实了,比以往要沉稳大气了许多!二郎真的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薛绍笑道:“大哥,我都已经行过冠礼了。”

“快——来!”薛顗拉着薛绍走到第二张马车附近,“拜见你嫂嫂,她可是每天都在念叨着你啊!”

薛顗之妻萧氏,出身兰陵萧氏顶级贵族。大唐最重门第,薛家公子娶兰陵萧氏之女,可算是门当户对。薛绍还只有三岁的时候萧氏就嫁到了薛家,和薛家人同甘共苦一起经lì

了十八年的风雨。

就和“长兄如父”的薛顗一样,萧氏也真zhèng

做到了“长嫂如母”。

萧氏是真zhèng

饱读诗书、在礼乐教化之下长大成人的名门闺秀,非常重视礼法。在郊外官道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她没有抛头露面的走下车来。

薛绍走到车旁拱手拜道:“薛绍拜见兄嫂!”

“二郎快快免礼。”萧氏将车帘撩起一些看了薛绍一眼,如此稍稍一露面也戴着宫帷帽,言语之间充满了亲切与关爱,当真就如同母亲一般殷殷而道,“两年不见,二郎已然长成丰姿伟仪的大丈夫,奴家甚是欣慰!”

一番叙礼后,薛顗让薛绍与他并肩行走,说乘车太久想走上几步,也好kàn

一看阔别两年之久的京师壮景。兄弟二人聊了一些家长里短,薛绍也问起了和大哥同在济州的三弟薛绪的情况。薛顗说薛绪的妻子成氏正有孕在身不便远行,因此这次没有同来。

“二郎啊,你看三郎虚岁二十都快要当爹了,你却仍是风流倜傥眷恋花丛,迟迟不肯成家。”闲话说了没有几句,薛顗果然就切入正题了,“以往这些事情,为兄从不说你。但是,你怎么连太平公主都敢招惹呢?”

薛绍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大哥,小弟再色胆包天,也不会招惹太平公主啊!”

“这么说,是有好事之人举荐于你了?”薛顗眉头一皱,显然是对那个“举荐之人”相当的不满。

薛绍点了点头,“原本小弟也只是迫于无奈的去应酬一番,打定主意是要在太平公主那里寻个晦气遭她厌恶,想来此事应该也就过去了。谁料误打误撞反倒是跟她纠缠不清了!”

“怎么回事?”

薛绍便将龙首池英雄救美并揍美、以及后来的一些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说。当然,张窈窕的事情是肯定没有提的。

“莫非真是天意?”薛顗站住了脚步,一手剪背一手抚髯,表情凝重的做出了一副“无语望苍天”的姿态。

毫无疑问,薛顗对这门婚事根本不持看好的态度,这倒是不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用薛克构的话来说,娶妻得公主平地买官府,书香门第的贵族人家对娶公主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感冒。再加上薛父娶了城阳公主之后,因为城阳公主卷进巫蛊案中而被流放那么多年,一家人吃了多少苦头?直到父母二人全都躺进了官椁之中才回到长安,这都是前车之鉴。

“兄长有何忧虑?”薛绍试探的问道。

薛顗双眉紧皱,反问:“为兄,能不忧虑么?”

薛绍自信的微微一笑,“大哥,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太平公主,会是一个令人满yì

的薛家好媳妇。”

“太平公主自身如何,其实并不重yào

。”薛顗说道,“关键在于,她有一个飞扬跋扈、权倾天下的母亲。”

薛绍耐心的倾听。

薛顗双眉深皱的道:“这个女人,绝非寻常善类。她足智多谋极善权术,能人所不能敢人所不敢,视纲常礼法如无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六亲不认心狠手辣……”

薛绍未插一言,耐心的听着薛顗把武则天足足数落了不少于十五分钟。有一件事情现在薛绍可以肯定,薛顗没少读书学问是真不错,他说了这么久基本上没有一个重复的形容词,当然也没有几个好词。如果把他的话记录下来,应该会是一篇洋洋洒洒文采飞扬的战斗檄文。

“哎……”薛顗用一声长叹做为他的檄文结尾,然后说道:“朝廷制令召我进京商议婚姻大事,我见那制令上的字迹娟秀清婉定是出自女子之手,心中就已经凉了半截。如果是陛下下敕,天后或许还会出面阻止;但如果是天后下制,那就肯定是避无可避了。”

薛绍不禁笑了,“大哥,你说得对。事已至此,抱怨也是无用。”

“你说得倒是轻松。”薛顗苦笑一声,“我们薛家跟她素有恩怨,万一哪天她要翻脸……你自己想,她连亲生儿子都容纳不下,又岂会把一个外姓驸马放在眼里?”

“大哥,是什么恩怨?”薛绍问道。

薛顗转身走向官道里侧停在了一条水渠岸边,避开了闲杂耳目,方才说道:“十六年前麒德元年,我们举家被流放,那时候你还只有四五岁,很多的事情你都不知dào

。”

“那兄长何不说给我听?”薛绍道。

薛顗表情凝重的目视远方,似乎陷入了无边的痛苦回忆,悠然道:“那一年,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上官仪谋图废黜皇后失败举家被抄灭,废太子李忠受牵连被赐死,与之一同陨落的大臣宗室不在少数。随后武皇后开始垂帘听政号称天后,二圣临朝由此开始。也就是在那时,母亲卷入巫蛊之案被褫夺公主封号,父亲免去左奉宸卫将军之职,我们举家被贬出京师——你,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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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定时炸弹

听完薛顗的那一通话,薛绍双眉微皱的看着辽远的群山,陷入了沉思。

薛家的被贬,史书上的说法与当今世人所知的原因,都是薛母城阳公主卷入了巫蛊案中,没想到个中还另有隐情。从大哥的话中不难听出,或许就跟上官仪谋废武皇后有关。

也就是说,薛家被贬,根本就是因为政治斗争的原因!

薛顗保持着沉默,仿佛是要给薛绍充分的思考时间。

片刻后,薛顗侧目看着薛绍,欣慰的微微一笑拍了拍薛绍的肩膀,“两年不见,以往轻佻贪玩的二弟,竟然如此沉稳大气了。原本为兄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将这些陈年往事与上一辈人的恩怨告sù

你。现在看来,我是不必担心了。你已成人,会有自己的待担与主见。”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说道:“大哥,我没有忘记我们一家人那些年,在房州所受的苦难,更不可能忘记‘九指薛侯’这一雅号的来历。但是小弟还是想说一句,世事变迁,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了。既然二圣能够不计前嫌招我为驸马,这对我们薛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大的转机。小弟不知dào

父母当年被贬的真zhèng

原因所在,但现在不是追忆前程清算恩怨的时候。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婚事。”

“你说得对。你的婚事,才是当前至关重大最为紧要的。”薛顗点了点头,说道,“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胆战心惊。当年我们薛家被贬的一个重yào

原因,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天后!”

“为什么?”薛绍皱了皱眉头,“难道父亲和母亲当年,得罪了武皇后?”

薛顗重叹了一声,摇摇头,“说起来,这都怪我……”

一边说这话,薛顗一边回头小心的看了看他夫人萧氏乘坐的马车。

“怎么回事?”薛绍好奇的问道。

“二弟,你可知萧淑妃?”薛顗道。

“当然!”薛绍心中猛然一亮,“当年王皇后与萧淑妃联合了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一起对抗武皇后并架空了皇帝陛下,甚至逼着皇帝立了庶出的李忠为太子。宫斗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武皇后胜出,王皇后与萧淑妃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太子李忠随王皇后一同被废,扶植李忠成为太子的两大权臣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也同时一并倒台!——这可算是本朝最重大的政治风波之一了,小弟怎能不知?”

“不仅如此,事后武皇后还把王皇后的族人改赐为贱籍‘蟒’氏,把萧淑妃的族人改赐为贱籍‘枭’氏。”薛顗眉头紧拧,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嫂嫂就是出身兰陵萧氏啊,萧淑妃是她的同宗姑姑!”

薛绍心中顿时明白了,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说道:“历来贵族的婚姻最讲究门当户对,兰陵萧氏既然已经被武皇后贬为贱籍,你再娶嫂嫂定然会让武皇后相当的反感甚至是愤nù

。她会认为我们薛家是故yì

要和她唱反唱,故yì

要与她为敌!”

“是啊!”薛顗苦笑了一声,说道,“当年我虚岁不过二十,年轻气盛又对你嫂嫂情深意重,所以强烈坚持要与你嫂嫂成亲。其实那时候,武皇后虽然贬了萧氏,但不代表仕人百姓就不认可兰陵萧氏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豪门贵族了,皇帝陛下的老师萧德言,还是出身于兰陵萧氏呢!”

薛绍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现如今萧氏和王氏在朝堂之上几乎没有当大官的了,但仕人百姓仍然把萧氏和王氏视为当世贵族,公卿宰相积极与之联姻者,不在少数。门第观念传承数百年已经在人们心目当中根深蒂固,就算是庙堂政令也没那么容易让它改弦易张。”

“说得没错。”薛顗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坚持要娶你嫂嫂,也正是出于这种想法。父亲和母亲一向对我宠溺,再加上你嫂嫂温婉贤淑极有妇德,父母大人也非常的喜欢她。于是当年,母亲大人城阳公主想办法说通了皇帝陛下,让陛下出面促成了这门婚事。当时武皇后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但我可以想像她心里肯定是非常的嫉恨。或许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武皇后就把我们薛家列为了政敌。”

薛绍双眉轻轻一拧,大哥话里的“想像”、“或许”这些字眼大有模棱两可之嫌,也就是说他也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判断准确。细下想想,如果武则天真把我薛氏当作“政敌”来看待,以她的性格和手腕,我们薛家还会只是贬出京师?她还会同意招我为驸马?她还会想要重用于并同意我从戎武、掌军事?

绝不可能!

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回京的路上,为兄和你嫂嫂的心中一直都很忐忑。”薛顗说道,“万一天后再想起当年我迎娶萧氏的事情,旧怨化为新恨,那该如何是好?她现在可比当年还要更加强盛了啊!”

薛绍沉默的皱了皱眉头,心里想道:大哥所说的“旧怨化为新恨”的确不是没有可能。历史上的薛绍要娶太平公主时,武则天就曾经逼迫薛绍的哥哥休妻,因为她认为太平公主不能和“枭氏”这种贱籍的女人做妯娌,这件事情都载入了史册。虽然这件事情被众多大臣劝免,薛顗并没有真的把妻子休了。但是后来薛顗参与李唐宗室的谋反从而害死了薛绍,其中有一半的动机可能就是因为这一段“休妻”的私仇旧恨!

既然弄清了来龙去脉,薛绍也就知dào

该要如何对症下药了。眼下,和太平公主的婚事已是不可逃避。那么,就务必要消除这其中的隐患——不能再让武则天干出逼迫薛顗休妻的事情,更要想办法消除薛顗对武则天的仇恨!

否则,这颗定时炸弹迟早将要毁了一切!

“大哥不必担心。小弟,自有办法!”薛绍无比肯定的说道。

“你有办法?”薛顗先是愕然,随即苦笑,“你能有什么办法?天后那样的女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我都怀疑他召我回京不是为了商议婚事,而是要清算旧帐、对我动手!”

“不至于。”薛绍自信的微微一笑,说道,“有件事情大哥可能还不知dào

。我禁中对策及高第,陛下敕令封我为千牛备身,我已正式上任。如今我深受天后的信赖与重用,她命我主持一个名叫讲武院的新兴衙门,目的,就是想让我继承裴行俭的衣钵!”

“啊?!”薛顗如同白日见鬼一般的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看着薛绍,“这……这不可能!”

薛绍微然一笑,拿出了自己的官凭告身,“大哥,这是事实。”

薛顗一把抢过官凭告身来看,眼神顿时就发直了,惊愕无比的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让政敌之子成为御前禁卫,还要让你继承裴行俭的衣钵?”

“事情摆在眼前。”薛绍说道,“大哥,针对这一切的不合理,只有一个解释。”

“如何解释?”

“那就是,天后根本没有把我们薛家视为政敌。”薛绍微然一笑,说道:“否则以天后的性格,你我兄弟二人还能活到今日吗?大哥你还能继承侯爵、官拜刺史吗?小弟还能成为千牛备身执御刀戍卫禁中吗?至于当驸马、继承裴行俭的衣钵,这些想必就更加不必问了。”

“……”薛顗默然的点了点头,思之再三,说道,“二弟,你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虽然为兄一时还想不明白天后为何突然就要重用于你,但是为兄就算是信不过任何人,也一定会相信自家兄弟!”

“谢了,大哥。”薛绍微笑的点头。

“你我骨肉兄弟,何必言谢?”薛顗笑着拍了拍薛绍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为兄并非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迂腐。就算我们薛家以往和天后之间有一些过节和恩怨,她一个妇人都能尽弃前嫌对你器重有加,为兄一个男人大丈夫又岂会执迷不悟?一切但以当前大局为重,为兄必不负你!”

“多谢大哥深铭大义!”薛绍拱手长拜,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大哥这边暂且疏通了,剩下就是要去说服武则天放下当年的芥蒂,莫要再干出“逼兄废嫂”的事情。

这颗定时炸弹,一定要尽早拆除才行!

兄弟二人走了一两里路,薛绍请薛顗上了马车且先回家。舟车劳顿风尘朴朴,待体息一晚再去宫中见驾不迟。

一行人进了长安城,辗转走到了青龙坊薛绍的大宅前停下。薛顗落下马车来看到这处宅院,当场就大吃了一惊,“二郎,这是!……”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大哥,这的确就是上官庭芝当年的府第。最初我也不知dào

,等买下来住进来了,方才得知。”

“哎,莫非是天意?”薛顗又做出了那副无语望苍天的无奈表情,苦笑道,“上官一家被朝廷抄没的六天前,上官庭芝为她的女儿置办满月酒,为兄还陪父亲大人一同前来赴宴了。我记得那天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父亲大人喝得酩酊大醉诗性大发,在后院马球场上举酒向天大声吟诗。结果一道闪电,父亲大人举酒吟诗的影象居然被映到了院墙之上。后来但逢雷雨之夜那个影象就频频闪现。母亲大人担心那是鬼神把父亲大人的魂魄给拘进了墙内,于是就请了巫师做法来给父亲大人收魂,后来就被奸人告发落得一个巫蛊之罪啊!”

薛绍顿时愕然无语,不会吧?

一旁的月奴惊叫了一声慌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绍——这这这!……公子你那天收伏的墙中之鬼,居然是你的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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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一语成谶

薛绍暗瞪了月奴一眼,月奴噤声不言惶恐不安。

“怎么了?”薛顗好奇的道。

“没事。”薛绍道,“大哥大嫂,宴席已备,快请入席!”

“好。”

薛顗没有多问,到车边亲自把他夫人萧氏接下了马车来。萧氏仍旧戴着宫帷帽见不到真颜,体态婀娜步履从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优雅与得体,而且丝毫不见做作。名门闺秀的风范,展露无遗。

薛绍拱手立于一旁,大哥和大嫂真是相敬如宾。

一家人进了宅院,李仙缘上前来迎请,说宴席礼乐都已完备。薛绍给兄嫂引荐,说这是我朋友李仙缘,他是太史令李淳风的族侄与传人,精通风水堪舆,主持重修了府第并对府里的风水进行了一番改造。

薛顗一听这话就有些心惊肉跳,连忙将薛绍召唤到一边,小声道:“二郎,前车之鉴你莫非就忘了吗?唐律当中说得很清楚,凡诸王、公主和外戚之家,‘卜祝占相’这一类巫蛊人仕不得入门。私行巫蛊之术,是和谋反一样的十恶不赦之罪啊!”

薛顗身为一方刺史经常要升堂问案,熟知律法是他的本职。

“大哥不必忧虑。”薛绍笑道,“我这位朋友官拜太史局九品司历,虽为方士但也是朝廷命官,因此不属于卜祝占相一类。”

“哦,那我可就放心了!”薛顗如释重负。

女眷不入正席,萧氏由月奴伺候去了偏殿用膳。薛绍与李仙缘陪薛顗用宴,吴铭也受请入席。李仙缘特意请了一帮乐师,在席间奏起了清正雅乐。

薛绍觉得李仙缘办事还是挺靠谱的,宴请大哥这样的刺史君侯、儒家仕大夫,正宴当有礼乐,而不是像寻常的纨绔公子那样上演红袖招展与靡靡之音。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倒也融洽。吴铭陪坐侧席少言寡言,吃饭吃得相当专心。就像月奴所说的那样,吴铭虽然光头铮亮口称“贫僧”,但是不忌荤腥酒肉照吃饭量还奇大无比,一顿至少能抵寻常男子所吃的三顿,把李仙缘都有点看懵了。

薛绍更加认定,吴铭是内家功夫之大成者。他吃进去的东西都化成了精气意,因此怎么吃也不会肥胖,一身腱子肉体能澎湃力qì

惊人。看起来瘦骨头里面全是肉,说得就是他这种人。

饭罢之后众人移到正堂,饮茶叙话。薛绍正要请大哥去沐浴歇息,家里来客人了。

宫中一辆马车,载来了天后女使。

“既然二弟有公务繁忙,为兄就先回避了。你且自便。”薛顗道。

“大哥,不忙。”薛绍道,“这位女使,你不妨见一见。她也是一位故人。”

“何人?”薛顗好奇道。

薛绍略微一笑,“就是那个雷雨之日满月的,小姑娘。”

薛顗恍然一惊,“上官婉儿?”

薛绍对着门口抬了一下下巴,“她来了。”

薛顗惊讶的连轮了几下眼珠子细细打量上官婉儿,低声道:“貌如莲花出水芙蓉,十六年了!她居然在掖庭那种地方长大人,还出落得仪态万方倾国倾城!……上官兄,上官兄,你在天有灵可曾亲眼看见了?”

兴许是多喝了几杯酒,薛顗居然声音哽咽眼眶都湿。他连忙起身避席,“为兄失态,且去更衣。”

薛绍轻皱了一下眉头,看来大哥和上官婉儿的父兄,还交情匪浅!

上官婉儿款款走来,薛绍起身相迎到了屋檐之下,“上官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款款施了一礼,说道:“婉儿奉天后之命,捎来几句公事口信。婉儿先去了奉宸卫府得知公子请假归家,因此特意转道赶来。不料打扰到了公子筵请贵客,实在罪过。”

“既是天后外派女使专来公务而来,何言打扰?”薛绍微笑道,“此时正当午饭时分,上官姑娘肯定还是水米未进,不如就在薛某这里吃一顿便饭吧!天后有何话语,不妨边吃边说——请!”

“婉儿一介微末女流,岂能入了公子家宴正席?”上官婉儿有些犹豫也有一分感激,薛公子还挺细心。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今日这家宴正席,你还真是非入不可。”

“哦?”上官婉儿异讶的眨了眨眼睛,“为何?”

薛绍笑道:“且容我先卖个关子,快别站着说话了,入席吧!左右,膳食礼乐!”

上官婉儿满心好奇不再推诿,入了正席坐下。吴铭与李仙缘都避席而去,片刻后酒菜摆上,薛绍也置了一席从旁相陪。

上官婉儿轻品浅尝细嚼慢咽,大致吃了一些酒食。薛顗去而复返。

“大哥,我来引荐。这位就是尚宫女使上官婉儿,天后娘娘的贴身书吏。”薛绍站起了身来,“上官姑娘,这位就是我大哥,河东县侯济州刺史。”

“婉儿拜见薛君侯!”上官婉儿连忙起身施礼。

“不必多礼。”薛顗回了一礼,仍是有些惊异的看着上官婉儿,“你……就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有些异讶,“正是小女子。”

“你、你……你可认得我?”薛顗说完自己就笑了,拍着额头,“我真是喝多糊涂了!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又如何认得我呢?”

上官婉儿惊讶的看了看薛绍,又看了看薛顗,不知如何言语。

薛绍笑道:“上官姑娘,你满月那天我大哥陪同我父亲,曾到你府中赴宴。”

“原来是故人尊长!”上官婉儿连忙再拜一揖,“婉儿失礼,君侯莫怪。”

“不必多礼,请坐。”薛顗按捺心神坐了下来,沉吟片刻,说道:“上官姑娘现在是天后娘娘的贴身书吏?”

“正是。”上官婉儿点头。

薛绍呵呵的苦笑了两声,沉默不语。

上官婉儿微拧了一下眉头,“君侯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有难言之隐?莫非君侯信不过婉儿,怕婉儿会到天后那里告密?”

“不,不。薛某绝非此意!”薛顗连忙否认,看向薛绍。

薛绍淡然道:“大哥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有何顾忌。小弟,断然信得过上官姑娘!”

上官婉儿对薛绍与薛顗拱手长拜,“婉儿之心,可昭日月!”

“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诛心之语,只是见了故人后代我想起前尘往事,想要叙一叙旧罢了!”薛顗轻叹了一声,说道:“十六年眨眼就过了。当日尚在襁褓之中的上官姑娘,转眼就出落成了一个标致的倾城美人儿!记得上官姑娘满月那天,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当时薛某多喝了两杯,矢口乱言说了一句‘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萃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结果被父亲大人痛骂了一顿,说我口出不吉之言。结果……哎!”

薛绍眉头一皱,真是哭笑不得——大哥这算是“乌鸦嘴”吗?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这些句子出自于《诗经》,本是描绘周幽王时代的一次地震情景,后来就被引申为“世道当乱天下大变”的用意。当时大哥说完这句没几天,两代宰相的上官一家就被抄家灭门了——还真是一语成谶!

上官婉儿淡淡的微笑道:“天意如此,君侯不必自责。”

薛顗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上官姑娘,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你的父亲与祖父。上官姑娘虽是女儿之身,但面容丰彩颇有家祖之风,真是神丰俊逸、飘然如仙哪!”

上官婉儿轻声道:“婉儿从不知dào

父亲与祖父大人,是何相貌……”

薛顗轻叹了一声,说道:“你祖父上官仪当年曾是大唐天下最为著名的风流才子。他英俊潇洒才情纵横,飘飘然有如神仙之姿,世人无不仰慕。后来他还做到了宰相,可谓是万人敬仰的一代俊杰。你的父亲上官庭芝颇有父辈的风范,而且也做到了宰相。上官一家父子二人同朝为相,炫赫一时无人可及。父子二人又同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他们的诗作甚至开创了一个名叫‘上官体’的流派,引天下文仕竟相效仿……简而言之,你祖你父都是冠绝一时的天下名士,风靡万千无人可及啊!”

上官婉儿沉默无言。但是薛绍看到,她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可见,大哥的这些话对她来说,还是有所触动的。

薛绍说道:“大哥,既然你能陪伴父亲大人来上官府赴宴,可见父亲大人当年与上官父子,颇有交情?”

薛顗点了点头,说道:“当年父亲大人也是汾阴薛族之中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如今的当朝宰相薛元超号称天下文宗,当年也不过是望父亲之项背而已。还有,我们三兄弟当中你是长得最像父亲大人的。由此你便可以想像,父亲大人有多么英俊潇洒?”

薛绍笑道:“大哥你是想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是的。”薛顗点了点头,说道,“上官仪比父亲年长十二岁,上官庭芝比父亲又年幼十二岁,上官父子与父亲大人常有诗文往来,彼此惺惺相惜成忘年之交。为兄深受父亲大人的影响从小喜爱诗词酒话,因此也对上官父子的才情颇为仰慕。一来二去为兄和上官庭芝成了好朋友,一直以兄弟论交。”

上官婉儿闻言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对薛顗稽首大拜,“既是先父好友,便是婉儿尊长。君侯在上,请受婉儿大礼一拜!”

“姑娘快快免礼!”薛顗连忙从座位上起来,上前将上官婉儿搀扶而起,凝视着她连连点头称赞,“果然是上官家的女儿啊,知书达礼貌美如仙!上官兄在天有灵,理当有所安慰!”

上官婉儿周身轻轻一颤,强颜浅笑,“君侯谬赞,实不敢当!”

薛绍拧了拧眉头,上官婉儿现在是天后的贴身女官,大哥你跟她说这么多“陈年旧事”,不是让她内心更加挣扎、甚至有可能害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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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心有灵犀

这样的叙旧,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于是薛绍说道:“大哥,不妨让上官姑娘说一说,天后有一些什么话语要传达。”

“哦,对。”薛顗回神,忙道,“那你们先忙公务吧,我回避了。”

“君侯不必如此。”上官婉儿轻声道,“公子,其实当年的事情我未必知dào

得比你们少。都是一些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也不用有什么避讳。”

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上官婉儿居然还主动要说,是要拉近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吗?

上官婉儿说道:“我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罚没掖庭,从小在宫里长大。就算我遮蔽耳目不想听到那些事情,也是不可能。因为当年我祖父书写诏书谋废皇后,就是在宫里进行的。宫里的人远比外面的人知dào

得更加清楚!”

薛绍无语,看来大哥今天的一些话,真是触到了上官婉儿内心深处的禁忌。一般人谈到这种话题,必然是避之犹恐不及。但她是上官婉儿,如果连这些问题都无法面对,她不可能在宫里活到今天,更不可能在天后的身边生存下来。

薛顗有一点惊讶,说道:“恕我多言,上官姑娘既然知dào

这些陈年旧事,又是如何面对天后的呢?”

薛绍眉头一皱顿时苦笑,我大哥这张嘴啊!

上官婉儿却是不以然的淡淡一笑,说道:“君侯莫非是想说,婉儿认贼做父,是个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人?”

“不,薛某绝非此意。”薛顗正色道,“我只是担心上官姑娘内心煎熬苦楚,在宫里度日如年。”

薛绍点了点头,“上官姑娘,我大哥绝无恶意。”

“婉儿明白。”上官婉儿淡然微笑,说道:“君侯是个光明磊落的良善之人,否则,这样的话是断然不会在婉儿面前说出口的。但既然是话已说开,婉儿也并不避讳。其实,正因为我知dào

了当年那些事情的所有细节,所以才会矢志侍奉天后,绝无二心。”

“为什么?”薛顗不假思索的问道。

薛绍哭笑不得,大哥你也太耿直了,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说道:“说也无妨。天下皆知,当年我祖父参与谋划废黜武皇后而事泄被杀。但是个中的很多细节,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之。二位……敢听吗?”

薛顗略微一怔,如此重大?

薛绍皱了皱眉头,“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兄弟二人,那你就说吧!”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起了身来,“那请公子寻个僻静之地,婉儿细细说来。”

“好,有请书房!”

三人来到了书房,薛绍叫月奴在楼下把守,闲人勿近。

坐定之后,上官婉儿说道:“十六年前我满月之后的第六天,皇帝陛下召我祖父入宫,谋划废后一事。我祖父大人身为宰相,当然是忠于君事无可推搪。而且他老人家饱受儒家教化,历来也的确是反对皇后干政摄权。于是君臣二人一拍即合,我祖父当场就在宫里亲手写下了废后诏书。可是诏书墨迹未干,皇后就突然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薛顗不由得叹道:“那当时真是千钧一发啊!”

薛绍知dào

他想说什么,如果皇帝李治和上官仪这对君臣办事再稳妥一点不走漏消息,那历史肯定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上官婉儿继xù

道:“当时皇后当着我祖父的面,在皇帝面前哭诉哀求并据理力争。陛下当场就心软理亏了,因为那时候武皇后刚刚和陛下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的经lì

了许多的凶险和风波,她并没有任何对不起陛下和大唐的地方。”

薛顗道:“接下来呢?”

上官婉儿说道:“接下来,就是许多外人所不知dào

的事情了。陛下对天后说道,我本来不想废黜皇后,都是上官仪教我这么做的!”

“啊?”薛顗惊叫了一声,眼睛瞪圆嘴巴也喔成了一个圆圈,再也合不拢了。

薛绍的反应要平静得多,因为上官婉儿说的这些“外人不知dào

的事情”,在大唐现在这个时代来说或许是敏感的政治机密,但到了后世根本不足为奇。记得安小柔说起这件重大的政治风波时,就曾经痛骂李治是个“没节操的废柴篓子”。

在对抗长孙无忌权臣集团的那段岁月里,李治与武则天同舟共济最终杀出一条血路,扳倒权臣拿回了皇权。剪除外敌之后,李治赫然发xiàn

他的皇后权欲太强、能力也太强,根本就不是一个他能够驾驭的主。所以,想要谋废皇后根本就是李治的个人主张。

上官仪只是李治找来的一个忠心的参谋和帮手。可是这对君臣办起事来都是那么的不靠谱,他们事先既没有调动禁军来镇住大局还泄露了消息。面对武皇后的哀求与反诘,李治当场就心软甚至是认怂了。为了给自己留点面子找个台阶来下,李治挥一挥衣袖,毫不犹豫的就把上官仪给扔出去做了替死鬼。

上官婉儿的脸上泛着微笑,平静的说道:“君侯,公子,婉儿想问——换作二位是天后,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是引颈就戮还是绝地反击?”

兄弟俩同时苦笑一声作为回答,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血淋淋的,如果当时是李治与上官仪成功了,天后肯定也活不到今天。无非就是把王皇后与萧淑妇的惨死故事,再上演一次。

上官婉儿依旧在微笑,说道:“虽然天后杀了我上官一家,但是婉儿从来就没有憎恨过天后。相反,婉儿对她由衷的敬佩与忠诚。因为她有胆魄与命运抗争,凭智慧化险为夷创造奇迹。只有这样智勇大气之人,才是真zhèng

值得依赖与信任的。至于性别,其实根本就不重yào

!”

兄弟俩都听出来了,上官婉儿的弦外之音就是在骂李治不值得依赖与信任。在她心里,真zhèng

害死了上官一家的并不是天后,而是那个软弱无能、出卖大臣的皇帝李治!

“哎!……”薛顗长叹了一声,也不知dào

是失望还是感慨。

薛绍知dào

大哥心里在想什么。天下人早就认定是上官仪怂恿废后失败,武皇后心狠手辣杀了上官仪,这其中没有皇帝的什么事。所以,今天从上官婉儿的口中得知了真相与细节,大哥的心里一定相当的纠结!

以儒家崇尚君父的思想来说,君权至上、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李治是无上君王不能数落他的过失;就算武则天做得再好,因为她是女人干政,那么光凭这一点她就该背起所有的黑锅。

这也正是后世无数儒生,一直不停描黑武则天的理由和动机所在。在儒生看来,武则天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魔,一无是处。往武则天身上泼得脏水越多,身为一名儒生就越加显得道德高尚。

儒家思想是主流,所以后世的百姓子民听说得最多的,就是武则天如何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如何杀人如麻荒淫无道,却没几个人知dào

她做为一名帝王和政治家,对一个时代和民族所做出的贡献。

或许历史上的武则天早就预料到了后人会如何看待于她,因此决定自己死后,只立一块“无字碑”——不置一辞,任人评说!

以高尚为名的儒生与静然矗立的无字碑,就是这一段历史和武则天人生的缩影。

“君侯,公子,婉儿的话说完了。”上官婉儿坐直了身体,拱手长揖对二人拜了下来,“若有唐突不妥之处,还望君侯与公子海涵!”

薛顗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能够对我兄弟二人如此推心置腑,可见真是一片赤诚。姑娘放心,薛顗必不负你!”

“君侯大丈夫,一诺千金。”上官婉儿再拜。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上官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天后的身边,的确是你的安身立命之处。”

薛顗咧了咧嘴,脸色有一点难看。倒是没有诘责的意思,更多的是尴尬和纠结……上官仪的事情,陛下的确是有失厚道啊!

上官婉儿微笑的对着薛绍拱手长揖,“知婉儿者,公子也!”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顗道:“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上官姑娘也不是外人,你说吧!”

薛绍说道:“当年我薛家被贬,朝延对外宣称的罪名是母亲大人涉案巫蛊。然而小弟认为,那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真zhèng

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父亲大人与上官父子往来甚密。”

上官婉儿眉头略微一皱,没有插言。

薛顗干咳了一声,苦笑道:“巫蛊可是十恶不赦之罪,以此做为掩人耳目的借口,岂非大谬?”

“小弟以为,那非但不谬,还相当的合理。”薛绍说道,“因为,公主犯罪,当罚;驸马犯罪,当死!”

“你!……”薛顗神色骤变,无奈的重叹了一声,无语以对。

上官婉儿恍然大悟,“公子,果然睿智!”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我没什么睿智的,不过是曾经有一个精通这段历史的女朋友罢了。

上官仪根本就是一个李治与武则天之间争夺皇权的牺牲品。当时就连废太子李忠都给上官仪一起陪葬了,因为和上官仪有交情而被贬废流放的官员也不少,薛家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支罢了。城阳公主请巫师给自己的丈夫收魂,根本不算什么事情。但她用巫蛊之罪,掩盖了驸马薛瓘与上官仪的党朋之罪。比起灭门,贬官流放总要强得多!

唯政治,最杀人。

薛绍看了看大哥,他的神色变得非常凝重,显然他已经明白我刚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李治出卖上官仪,薛家又怎会跟着遭罪?明知dào

自己的亲妹妹一家是被无辜诛连,李治也只敢用“巫蛊”来掩饰一下免其死罪贬出京城,并且到死也没有再让他们回一次京城。李治在武则天面前,甚至连保护自己亲妹妹的勇气和能耐也没有。或者说,那时候李治都已经没脸再对武则天提出任何的要求了!

归根到底,上官仪死于李治的背叛与出卖,薛家那些年所受的苦难,又何尝不是在为李治的软弱与无能买单?得闻城阳公主与驸马的死讯之后,李治哭得昏天黑地几天不理朝政,后来又加赏与厚赐薛家的几个儿子,何尝不是出于一种理亏与愧疚的补偿心态?

薛顗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脸色越来越难看。真相竟然是如此的残酷与可悲……害薛家者,陛下也!

薛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一对美眸之中智光流转,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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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最佳说客

书房里一片寂静,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刻,薛绍的心里对上官婉儿充满了感激,她这一回真是帮了大忙了!

大哥表面上是答yīng

了“顾全大局以婚事为重”,但那只是扬汤止沸的权宜之计,难保他日不是历史重演。因为大哥心中对武则天的仇恨与猜忌根本就没有消除。可是今天上官婉儿现身说法道出了真相,这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除那颗“定时炸弹”!

片刻之后。

薛顗说道:“二郎,上官姑娘,当时负责办理上官一案的是武皇后的心腹许敬宗。对许敬宗这种大奸臣来说,案子办得越大、诛连的人越多,他的功劳也就越大。当时涉案的人很多,连废太子李忠也无辜被卷进来诛杀了,薛家也卷了进去。当时的情景,我们薛家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流放到岭南。幸亏是有皇帝陛下,我们一家才只是被贬出京师而已啊!”

而已?

薛绍苦笑了一声没有辩答,大哥这话显然是在为皇帝开脱、把责任往许敬宗与武则天身上推。毕竟他是饱受儒家教化的仕大夫,让他心里明白了就好,总不能还指望他当众把皇帝给骂上一顿。

上官婉儿略微笑了一笑,也没有多言。两人不约而同的不予反驳,颇有几分默契。

“罢了,那些陈年旧事不必深谈。”薛顗见他二人都未回话,挥了一下袍袖临襟危坐,说道:“二郎,眼下你就快要做驸马了。还是放下恩怨,着眼于眼前吧!”

“知dào

了,大哥。”薛绍点了点头,心说该要放下恩怨的是你才对吧!

“明日,为兄就入宫面圣。”薛顗说道,“只是不知,我应该先去见天后,还是先去见陛下?”

这话,显然是在问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说道:“君侯回京的制令,是天后娘娘下令由婉儿亲笔所写。陛下如今深居大明后宫之内静养,一般不会召见大臣。君侯还是明日早朝散后,到宣政殿御书房去见天后娘娘吧!”

“也好。”薛顗点头。

薛绍说道:“大哥,你千里远来劳顿困苦,不如歇息两日再入宫面圣也不迟。”

“二弟还需得时间来斡旋打点?”薛顗问道。

薛绍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依二弟所言,两日后为兄再入宫面圣。只要天后不会怪罪便可。”薛顗说道。

“大哥放心,这等小事自有上官姑娘代为周全。”薛绍微笑道。

“君侯与公子放心,婉儿必然尽lì

相助。”上官婉儿拱手而拜。

薛顗面露微讶之色的点了点头,看这情形我二弟和上官婉儿之间,仿佛是颇有默契?

“你二人商谈公务吧,我就不打扰了。”薛顗起了身来,“告辞!”

“大哥!”薛绍也站起了身来,拱手道,“小弟稍后将要回宫办些事情,或许今晚就不会赶回家中了,还请大哥见谅!”

薛顗微笑的点了点头,“身为朝廷命官,勤于公务这是本分。你尽管去忙,家中不必担心。”

“多谢大哥。”

薛顗走了,薛绍与上官婉儿同时轻吁了一口气。

“上官姑娘,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薛绍说道。

“公子何须言谢?”上官婉儿微笑道,“婉儿只是说了一些真话而已。”

“要说出那种真话,殊属不易。”薛绍说道,“谢谢你,真的。”

“公子,你才是真的不容易……”上官婉儿轻声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上一辈人的恩怨,往往会是我们挣不脱的枷锁。说实话,婉儿曾经也的确是痛苦过,挣扎过,彷徨过。可是后来婉儿坦然了,因为很多的事情其实是没有对错,只有胜负。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思考与评论一切的得失。”

“一针见血,大智慧。”薛绍点头赞许,微笑道,“太过于沉重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再讨论下去了。用上官姑娘的话来说,那岂非是大煞风景?”

上官婉儿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那么好吧,言归正传说些公务!——天后娘娘命婉儿给公子传来私密话语,说李尚旦并没有到陛下面前去求证告状。天后娘娘也决定退让一步,暂时就不把讲武堂设立在北衙了,而是改在昔日北门学士编书议事的大明宫玄武殿。那地方距离北衙并不太远。另外,天后已经提请陛下擢升李仙童为左奉宸卫将军,原检校将军李孝逸不再兼任。当然,暂时还只是提请,具体的任命恐怕还有待周旋。”

薛绍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看来讲武院面临的阻力很大,天后都不得不做出了妥协。提拔李仙童从而安抚李尚旦,这事儿做得巧妙。李尚旦倒也识相,没有真的跑去求证告状,否则那就真是彻底撕破脸了。”

上官婉儿说道:“公子为何不问,李仙童晋升之后留下的中郎将一职,将要花落谁家?”

薛绍笑道:“方才姑娘也说了,李仙童要提成左奉宸卫将军,都还有待周旋。”

“这么说,公子志不在区区一中郎?”上官婉儿面露微笑。

薛绍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心想‘有待周旋’的意思或许就是一个便宜人情,最终会不会落实可就难说了。毕竟武则天不是真心想要提拔李仙童。

“天后娘娘果然有眼光!”上官婉儿说道,“其实当时婉儿就代为公子问了,那悬空的中郎将一职是否为薛公子所预留?天后娘娘说,婉儿你休要小看了薛绍,他志不在区区四品一中郎。”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有待周旋,这变数可就大了。别的不说,左奉宸卫内部多的是人要和李仙童争一争这将军之位。我初来乍道,不想参与这些内部的权位争夺。眼下我只想打理好讲武院。对了,薛楚玉的事情怎么样?”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说道:“既然天后都主动退让并示好安抚了,李尚旦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再者,就连太平公主殿下都出手了,这点小事哪里还有办不成的道理?”

“砒霜入药,果有奇效!”薛绍哈哈的大笑,太平公主的坏脾气总算是能转化为成正能量了。也不知dào

她是怎么在李治与李尚旦面前耍横耍宝的,那场面一定很好玩!

上官婉儿微笑的低声道:“公子,天后可不是奈何不了李尚旦。”

“我明白。”薛绍点了点头,上官婉儿是在劝我不要对天后失去了信心,她对天后还真是挺忠心。其实我很清楚,李尚旦代表的就是皇帝李治。李治死拽禁军兵权不放不容任何人染指半分,谁敢造次?这一次要想要推行北衙讲武,只不过是天后的一次试探罢了。发xiàn

对方是个腰竿很硬的硬茬儿,避其锋芒示以安抚将其麻痹,再求图长远之计——策略十分得当!

上官婉儿微笑道:“还有就是,天后已经和陛下议定要将裴行俭的散官加为二品特进,以彰显他的殊功恩荣。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是续弦,此前一直未有封号,天后准bèi

正式册封库狄氏为二品华阳郡夫人,与裴行俭正当匹配。”

薛绍点了点头,安抚李尚旦,拉拢裴行俭,这些都是我给天后提出的要求,她这么快就给办了。身为主上,她能尽心尽lì

的满足臣子提出的要求,不容易。

“天后命婉儿传来的话,就是这些了。”上官婉儿说道,“方才公子说要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薛绍说道:“我还有一些至关重yào

的家务事需yào

处理。我想见太平公主,你能替我联络吗?”

上官婉儿笑道:“公主殿下时刻都想与公子见面,只愁公子没有空暇。婉儿回宫之后马上告知殿下,她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禁宫了,相信她马上就会来芙蓉园面见公子的。”

“不必等她来芙蓉园了,我去宫中。”薛绍说道,“就请公主来龙首池雾月亭与我相见吧!”

“也好。”上官婉儿站起了身来,“既然事情紧急,公子,我们现在就走吧!”

“有劳上官姑娘了!”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眼眸弯弯如月,轻声道:“上官氏与薛氏曾是同命相怜的世交,公子又何必总是见外?”

薛绍笑道:“那就是一家人喽?”

“公子要如此认为,也未尝不可。只是婉儿……高攀不上!”上官婉儿咯咯的笑道。

“那我攀你吧?”薛绍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走,说道,“巾帼宰相,不让须眉啊!”

“公子莫要再取笑婉儿了,快走吧!”

薛绍吩咐月奴让她好生服侍兄嫂,然后叫上李仙缘一起骑上马离开了家。

方才出门不久,妖儿急忙追了出来在后面喊着神仙哥哥,可惜薛绍一骑绝尘走得匆忙没能听到。妖儿立在门口哭哭啼啼的抹眼泪不肯回家,月奴劝了好久都没用,索性一把将她拎起背上了肩头,直接扛了回去。

一行人进了皇宫分道而行,薛绍去了龙首池雾月亭,耐心的等候。

大哥那一关暂时算是过了。至少可以肯定他不会在婚事的当口,因为陈年旧事而表示出什么不满来。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希望武则天不要再针对嫂嫂萧氏发难。这既关乎政治也是家务内事,男人去当说客显然不太妥当。那么生了一双巧嘴又最受天后宠爱的太平公主,无疑就是说客的最佳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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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娶你为妻

御书房中。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立于一旁,武则天的脸上泛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婉儿,你居然会和薛氏兄弟讨论你祖父的陈年旧事,这还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武则天说道,“你就不怕那些话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拿你治罪吗?”

上官婉儿不惊不忙,拱手一揖,说道:“婉儿只是实话实说。如果这些话真的传入了陛下耳中,陛下果真因此而降罪,婉儿也无话可说。”

“这么说,你倒是挺信得过薛氏兄弟?”

上官婉儿答道:“薛顗中正纯厚,薛绍人中俊杰,想必都是值得信任的男子。再者,婉儿一介微末女使,也没什么值得他们可陷害的。”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婉儿,这件事情你做得对。他们的确有必要知dào

当年一些事情的真相。这些话换作是任何人去跟他们说,他们也未必会相信。但如果是出自你的口中,他们就没理由不相信了。但是婉儿,你当真不憎恨本宫吗?”

上官婉儿双膝跪下,“婉儿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好了,不必如此,本宫信你便是。起来吧!”

“谢天后娘娘!”

“其实,身边的人忠不忠心,本宫心里一直都非常的清楚。”武则天微然一笑,说道:“这些年来,本宫的敌人和仇家,都不少。他们要如何的看待本宫甚至如何的报负本宫,本宫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包括那个汾阴薛顗。但是薛绍是太平喜欢的男人,是本宫器重的人材。那么,能够消除薛氏兄弟对本宫的芥蒂与成见,你就是大功一件。婉儿,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没有品衔的女使,而是六品司言,宣掌本宫所有制令。”

上官婉儿慌忙拜倒下来,“臣,谢天后娘娘隆恩!臣,誓死报效天后娘娘!”

“免礼。”武则天呵呵直笑,说道:“婉儿,你进宫的时候,本宫正身怀六甲。你虽是本宫的仇人之女,但本宫看到你着实觉得亲切。或许,那是出于一位母亲的情怀吧!当时本宫就在想,如果本宫也能生下一个你这样的女儿,那该多好。结果两个月以后,本宫就生下了太平。婉儿,你信吗?”

“信!”上官婉儿说道,“天后娘娘,完全没有必要欺骗婉儿!”

武则天微然一笑,“婉儿,你真是冰雪聪明惹人喜爱。可惜本宫不是男人,不然,一定娶你为妻!”

……

薛绍在雾月亭等了一段时间,太平公主没有来,可是琳琅各骑着一匹马跑了过来。今天这对姐妹各穿了一身火红色的猎行胡服,骑的两匹浑身雪白的大马,强烈的视觉反差,极是扎眼。

“公子请上马,公主殿下在龙首殿相候!”琳琅上前来道。

薛绍狐疑道:“为何又转道龙首殿?”

“奴婢不知。”姐妹俩答得整齐划一,两个人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人。

薛绍接过缰绳好奇的打量了她二人几眼,“衣服很漂亮。”

姐妹俩同时脸一红,罕有露出一丝娇羞之态,“多谢公子。”

薛绍不由得有一点好笑,你们这对冰山美人儿也会害羞?话说,穿成这样一副红艳艳的样子马匹也换成了雪白的白马,有什么用意呢?

按五行更迭之说,隋朝是火德崇尚红色,大唐是土德崇尚赭黄。从大唐时代起“赭黄”做为皇族专用成为定制百姓不得擅用,这一定制代代相传直到清朝灭亡。同时大唐也继承了隋朝对“红色”的喜爱与崇尚,人们赋予了它喜庆与吉祥的含义,多与婚嫁相联系。这就是我们的“中国红”。

“你们要嫁人了吗?”薛绍上了马,随口问道。

琳琅姐妹俩同乘一驹,闻言同时一怔,忙道:“回公子话,我姐妹二人是公主的户婢,没有嫁人的道理。”

薛绍也没有多问,骑马奔向了龙首殿。皇城禁内不是谁都可以骑马奔腾的,也就是太平公主这样的皇族才敢。

到了龙首殿,太平公主居然亲自在殿前迎接,看到薛绍过来她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薛郎,你来啦!”

“哟,今天什么大喜的事情,让殿下这样满面春风的?”薛绍笑道。

“你来了,我当然高兴啊!”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至从那天离开你府上,我们就没怎么在一起相聚了。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我,还不许我高兴一下呀?”

薛绍笑了一笑,抬手指了一下琳琅,“红衣白马,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的脸蛋儿悄悄一红,“没什么意思……那个,我叫了赵秉诚来,让他给你瞧一瞧伤。”

“我没那么矜贵,根本就没事。”薛绍说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不行!那天你都吐血了,必须让御医给你瞧瞧!”太平公主固执又有一些霸道的说道,“你若不许御医给你瞧伤,我便不和你谈正事!”

“好吧,那就瞧瞧!”薛绍无奈的笑道,“你还学会跟我讨价还价了?”

“这还用学?”太平公主得yì

的嘿嘿直笑,“快来吧,这边!”

很自然的,太平公主伸手挽住了薛绍的胳膊,二人紧紧挨在一起走进了宫殿之中进了一个房间,老御医赵秉诚就在房间里等着。见了薛绍,老御医眉开眼笑的拱手就拜,“薛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薛绍哭笑不得,“这么说,赵御医倒是盼着见到我啊?”

“老朽不敢、不敢!”赵御医连忙赔笑,“老朽只盼着薛公子健康长寿,最好是一辈子也见不着老朽。”

太平公主在一旁咯咯直笑,“别絮叨了,赶紧瞧伤吧!”

薛绍便躺了下来让赵秉诚把一把脉,太平公主坐在一旁安静的陪着,关切与温柔溢于言表,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风范。赵垂诚望闻问切的折腾了一阵,说薛公子身体底子好并无大恙,开两副化淤去伤的温良之药服下最好。

薛绍不以为然,太平公主却是吁了一口气还挺高兴,便赏了赵秉诚二十匹绢。

赵秉诚千恩万谢欢天喜地的走了,薛绍现在明白老人家见了他为什么那么开心了。

太平公主马上叫人取来了精美的小吃饮品又叫乐工舞伎开始奏乐起舞,叫薛绍陪她一起欣赏。

音乐漫妙悠扬,跳舞的美姬有十余人,个个年轻漂亮舞姿优美。舞服飘逸轻薄,免不得酥胸荡漾美腿纷呈,名符其实的活色生香。

薛绍欣赏了一阵笑眯眯的道:“不错嘛,宫庭舞伎果然不是民间可比。”

“不许这样色眯眯的!”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关乎皇族隐私的一些事情。”薛绍道。

太平公主马上扬了一下袖子,“都退下。”

众舞伎和乐工马上退了出去。

薛绍“啧”了一声好像很可惜的样子,“我还没看够呢!”

“你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等我住到皇宫外面去了,这些舞伎乐工全是我府里的人!”太平公主讪讪的道。

薛绍眼睛一亮,“这么多漂亮的舞伎,全是你的人?”

“哼,瞧你那副乐眯眯的样子,我就知dào

你在想什么!”太平公主忿忿的道,“跟你实说了吧,皇宫里最漂亮的舞伎全在这儿了。你以后……”

“怎么样?”薛绍笑道。

“不许你再去平康坊那种地方!”太平公主气鼓鼓的瞪了薛绍一眼。

薛绍哈哈的大笑,敢情这些舞伎,全是太平公主给我找来的炮友啊!

“不许笑,讨厌!”太平公主越加忿忿,“不是说有正事要谈吗?”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先是要感谢殿下,帮我把薛楚玉招来了。”

“不是说,我们二人之间不用谢来谢去的嘛?”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我大哥,已经抵京了。”

“哦?”太平公主一下就来了精神,“那他打算什么时候进宫面圣?”

薛绍哈哈的笑,很着急嘛!

“不许笑,快说!”太平公主有些羞愤。

薛绍说道:“在我大哥进宫面圣之前,有件小事必须先要处理一下。不然,这婚事还真就未必谈得下来。”

“如此重大,还是小事?”太平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快告sù

我,是什么事情?”

薛绍的口吻也认真了几分,小声说道:“殿下,你知dào

萧淑妃吗?”

太平公主略微一怔,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薛绍说道:“看来我不用长篇大论了。简而言之,我嫂嫂也是出身于兰陵萧氏。当年我大哥要娶我大嫂的时候,萧淑妃的族人已经被贬赐为枭雄的枭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太平公主认真的说道,“你是怕我母后对你嫂嫂萧氏不满,从而影响到我们俩人的婚姻?”

薛绍点了点头,“我父母早逝,如果不是兄长与嫂嫂的悉心照顾,我肯定活不到今天。九指薛侯你知dào

么?”

“知dào

,我听我父皇提起过,当时我很感动。”太平公主说道,“你大哥薛顗对你这么好,想必你嫂嫂待你也不错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薛绍说道,“这八个字,形容他们夫妇二人是恰如其分。”

“薛郎,不必多说了,我知dào

该怎么做。”太平公主一本正经的说道,“孝敬公婆和睦妯娌,这是妇德。”

薛绍不禁笑了,“看来,最近《礼记》没有白读嘛!”

“那当然!”太平公主马上又有一点得yì

洋洋了,笑道,“男不言内女不言外,这种家务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心里感觉到一种欣慰……看来我对太平公主的调教,总算是没有白费力qì



“薛郎,我这么乖,有什么奖赏没有?”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问道。

薛绍笑了一笑,“那便,娶你为妻。”

“嗬!”太平公主惊呼一声,“你好大口气呀,娶我,倒是你赏我了?我我……我可是堂堂的公主!”

“那你是不要喽?”薛绍笑道。

“哼……!”太平公主瞪圆了眼睛扬了扬眉毛,“本宫,还要仔细的考lǜ

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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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曲线救国

既然太平公主满口答yīng

会处理好萧氏的事情,薛绍也就不用过多的唠叨交待了,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去说服天后。别看太平公主经常是一副嘻嘻哈哈不靠谱的样子,但不代表她真的不懂事。

女人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总会表现得单纯又幼稚一些,这跟年龄的关系都不太大了。

事情已然办妥,薛绍就准bèi

告辞而去。

太平公主可就不乐意了,“薛郎,难道你只在有事叫我帮忙的时候,才会来找我吗?正事一说完,你也就不想再多陪我一会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薛绍道,“我新官上任兄嫂初来,很多的事情要忙。你我二人,不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吗?”

“你就知dào

找些理由来哄骗我!”太平公主讪讪的道,“好不容易和你相处片刻,这么快就要走。你看我又请御医又置歌舞,还叫御厨准bèi

了上好的宴席,准bèi

与你共进晚膳的。”

“下次吧!”薛绍微笑道,“天后交办了一些事情,不容耽搁。这几天,我的确是很忙。”

“好吧,你都把我母后搬出来了,我能怎样?”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那我们一起走吧,你去卫府,我去宣政殿见我母后。看到你这么忙,我也不能闲着呀!”

齐心协力,夫唱妇随?

薛绍笑了一笑,“那走吧!”

二人结伴出了龙首殿往南步行,虽然目的地不同,但有一段相同的路程。琳琅与一队宫女宦官从后跟随。

薛绍回头看了看那一对甚是打眼的姐姐花,问道:“殿下,你怎么让琳琅穿上了这一身火红的衣裳,像是要嫁人的样子?”

“不许问!”太平公主极不淑女的翻了个小白眼。

“嗬!”薛绍不由得一笑,“这么说,我更应该打听了?”

“有什么好打听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dào

了。”太平公主好像还有点不耐烦了。

薛绍笑了一笑,听她话里好像有那么一股酸酸的味道,莫非还跟我有关?

太平公主马上岔开了话题,笑嘻嘻的道:“薛郎,假如——我是说假如哦,假如让你给我取个字,你打算怎么取?”

薛绍顿时就笑了,女子出嫁之后由丈夫帮忙取字,从此就以字行于世,“待字闺中”便是这个意思。如武媚娘的“媚”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取的字,她登基后给自己改名为“武曌”,大概也有否认这一段过去的用意。

“不许笑,你快说嘛!”

“嗯……”薛绍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可惜下巴上没有胡须。一本正经的沉吟了片刻,他说道:“大牛怎么样?李大牛,很顺口!”

“你你……不行!”太平公主相当的羞愤。

“这么大气的字你都不要?”薛绍撇了撇嘴,再道,“那,李呆瓜怎么样?”

“你才是呆瓜呢,再胡说我就跟你拼了!”

薛绍哈哈的笑,“殿下,六礼都还没有过,就取什么字呀?”

“我都说了,是假如!”太平公主有些忿忿,转而一笑,又道,“周制六礼,我知dào

的。最近我在书上读到过了!”

薛绍笑眯眯的道:“那赶紧说来听听,也让我涨一涨见识。”

“你分明就是信不过我嘛,说便说!”太平公主说道,“周制婚嫁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之后还有‘谒姑舅’的成妇之礼。如果男方父母已经不在人世,新妇就要在三月之后到家庙参拜公婆灵位,称为庙见。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看来殿下死记硬背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薛绍笑道。

“死记硬背?”太平公主明显是不服气了。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不就是死记硬背了?”薛绍说道:“六礼是孔夫子重修礼典之后才有的,不是真zhèng

的周礼。最初由周公制定的婚嫁之礼,是七礼。”

“七礼?”太平公主愕然,“那还有一礼是什么?”

薛绍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真想知dào

?”

“你就快说吧!”

“还有一礼就是……”薛绍干咳了一声,“啪啪啪!”

“什么,啪啪啪?”太平公主满头雾水,“书上可从没见过,肯定是你瞎编的!”

“所以啊,你这书还是读得不够通透。”薛绍哈哈的大笑,“到了,殿下往右我往前,告辞!”

“喂,你站住,说清楚什么是啪啪啪?”

薛绍仰天大笑而去,太平公主忿忿的道:“不说,我问别人去!”

……

薛绍回到卫府,卢思义等人正在校场之上练箭,这时连忙上前来侍奉。卢思义说,方才李梁公带着飞骑玉冠薛楚玉一同来了卫府找薛将军。现在他二人应该就在李梁公的官署里。

“走,跟我一起去李梁公官署。”薛绍心中一喜,薛楚玉这么快就来报道了,办事效率很高嘛!

深宅大院方能彰显身份,卫府二进院的最里层才是左奉宸卫将军李孝逸的官署。薛绍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见到李仙童从里面出来,满面春风的样子。

“见过李中郎。”薛绍站定,抱了抱拳。

“薛将军多礼了。”李仙童笑眯眯的回了一礼,说道,“两日后的正午,薛将军若得闲暇,可否赏脸前往寒舍吃一顿家常便饭呢?”

“薛某恭敬不如从命。”薛绍只好先答yīng

了。此前李仙童还下过请谏。

“好,到时李某洒扫相迎。”李仙童笑眯眯的抱了抱拳,先走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他高兴成这样,难道是听说了将要提拔他为左奉宸卫将军的消息?

无暇多想,薛绍进了李孝逸的官署,进去就看到薛楚玉站在那里,都已经换成了左奉宸卫军官的花钿绣服。

“薛千牛来了!”李孝逸笑眯眯的很是和善,说道,“八品备身薛楚玉,老夫方才亲自带他办完了所有的章程。现在,你可以把你的人领走了!”

“难怪如此神速,真是多谢李梁公了!”薛绍拱手拜谢。

“不必客气。”李孝逸笑眯眯的道,“老夫不日就将调离左奉宸卫,临走之前还能办一些事情,也是幸事。”

薛绍心头一亮,看来李孝逸的消息也非常之灵通!

薛楚玉正色抱拳,“属下薛楚玉,拜见将军!”

“好。”薛绍点了点头,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只有一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薛楚玉郑重一抱拳,“楚玉愿与将军同心同德!”

薛绍点了点头,“卢思义,先带薛备身去安顿一下。”

“是,将军!”

亲随走了,薛绍掩上了门,说道:“李梁公,方才你说不日即将调离左奉宸卫,莫非李仙童真要成为左奉宸卫将军了?”

李孝逸冷笑了一声,“那是两码事。”

薛绍会心一笑,说道:“我方才在门外遇到李仙童,他仿佛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若是不高兴,又怎能安抚李尚旦?”李孝逸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薛驸马不是外人,老夫也不用绕弯子。天后是对陛下提请过想要提拔李仙童成为左奉宸卫将军。老夫身兼两卫将军之职,左奉宸卫将军只是检校官,给年轻人让贤倒是情理之中。但是左奉宸卫里人材济济,让给谁也不能让给李仙童啊!”

薛绍点了点头,“李梁公的意思是,让周季童来跟他争上一争?”

李孝逸略微有些惊讶,“难道薛驸马对左奉宸卫将军一职,毫无兴趣?”

“若不讳言,则有。”薛绍说道,“但是眼下,我不想争。”

“为什么?”李孝逸很好奇。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因为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讲武院,婚嫁之事,还有其他。再者,我来左奉宸卫的时日尚短,虽有威信但还不足以服众,方方面面也都不熟悉。就算勉强争来了这个将军之位,一时间也会无所适从焦头烂额。那样的话,将军之位对我来说还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言之有理。薛驸马前程无量,的确是没有必要争这一日之长短。”李孝逸点了点头,“这么说,薛驸马也同意力助周季童争夺此位?”

薛绍点了点头,“左奉宸卫比较特殊,一个新来的外人是绝对无法胜任将军之职的,只能是在内部产生人选。毫无疑问,两位中郎将是最有资格胜任的。二者选其一,我当然愿意支持周季童了!”

李孝逸意味深长的点头笑了一笑,笑得像一只老狐狸,说道:“如果是周季童,那老夫甘心退位让贤。只怕是……周季童争不过李仙童啊!”

薛绍微然一笑,“事在人为。”

李孝逸点了点头,说道,“薛驸马,左奉宸卫虽然不置大将军兵员人数也不多,但却是陛下的贴身近卫,一将军二中郎、二十四名六品千牛全都大有来头。如果能将左奉宸卫掌握在手中,意义非比寻常!”

“我知dào

。”薛绍点头,奉宸卫比御林军离皇帝还要更近,“衙内之家”更是一笔重大的人脉资本,的确是意义非凡。

“李尚旦已经掌握了禁军,如果再让他儿子掌握左奉宸卫,那禁宫之内就真要成为他父子的天下了。”李孝逸的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力挺周季童接任将军之职!”

薛绍微然一笑,“李梁公放心,我知dào

该怎么做。”

李孝逸呵呵的点头,“薛驸马是天后器重的青年才俊,必有神通。有薛驸马这句话,老夫也就大可放心了!”

薛绍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心想,对武则天来说北衙禁军就像是卧榻之侧的猛虎,而奉宸卫则像是枕边的利刃。这把利刃可以用来防身,也随时能够抹断自己的脖子。

光是一个执掌北衙禁军的李尚旦,就够让武则天不安的了,她肯定是特别不希望李仙童再成为左奉宸卫将军。但是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李治面前举荐李仙童接掌李孝逸的将军之职。她的用意,除了是要安抚李尚旦,还是为了向李治表明她“无心争夺陛下的兵权”。

做为武则天的心腹,李孝逸当然明白天后这是玩的一出“苦肉计”,因此邀我一同力挺周季童接掌将军之职,曲线救国,从左奉宸卫内部阻止李仙童得逞。

这其中的猫腻,不认真琢磨还真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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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太平三请

太平公主跑进了御书房,武则天正在批阅一批奏章。参礼之后,太平公主说道:“母后,我今天有重yào

的事情要跟你讲。”

“莫非又是没钱花了?”武则天手下的笔没有停。

“母后,你别这么瞧不起人嘛!”太平公主走到御案旁,伸手捂住了奏章,“母后,你就听我说嘛,真的是很重yào

的事情。”

“不可胡闹。”武则天只好搁下了笔,“说吧,什么事情?”

“左右,退下!”太平公主喝斥了一声宦官宫女们便都退了出去,上官婉儿倒是不在书房之中。

武则天笑了一笑,“莫非你还真有什么绝密之事?”

太平公主凑得离武则天近近的,小声道:“母后,你还记得萧淑妃吗?”

武则天眉头一拧,“你想说什么?”

“母后你先不要生气!”太平公主连忙道,“我只想说……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母后也该息怒了。当年母后处死了她们,后来又将她们的族人改了姓氏,对吗?”

“是没错。”武则天说道,“太平你要清楚,当年如果是我落败,就没有今天活生生的你。如果我没有杀此二人震摄后宫,就会有接二连三的女人效仿王氏和萧氏,与我为敌;如果我不彻底的打压与震摄王氏与萧氏的族人,他们的复仇之心就永不会死。”

“这些我都明白。”太平公主说道,“但是现在母后的皇后之位已经稳如泰山,王萧二族在朝堂之上也没有了一个官居高位的人,他们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武则天的声音沉了一沉。

“母后,我想请求你……”太平公主嘿嘿的笑了一笑,说道,“赦了王萧二族的人,让他们改为本来的姓氏吧!”

武则天皱了皱眉头,“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太平公主连忙道,“因为薛绍的嫂嫂,就是姓萧呀!”

“哦,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武则天说道,“当年城阳公主的长子薛顗,想要迎娶一个出身兰陵萧氏的女子。本宫劝诫过,说兰陵萧氏是贱姓人家,他们不以为然。后来陛下出面促从,本宫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母后,当时你肯定特别生气吧?”太平公主小心的试探道。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武则天满不在乎的冷笑了一声,“那时候萧淑妃死了都快有十年了,王公大臣们和太原王氏、兰陵萧氏通婚的并不在少数。本宫如果都去生气,那还能活到今天吗?城阳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看在外戚的名声份上本宫才提醒了一句而已。听或者不听,那都是他们自家的事情。本宫才没那个闲心要去管谁的家务事。”

“那……要是我和萧氏做了妯娌呢?”太平公主小声的道。

“这才是你最想说的吧?”武则天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你倒还替他的家人担忧了。”

太平公主小心翼翼的道:“母后,我不能不担忧啊!薛郎父母早逝,如果不是他的大哥与大嫂照顾得好,肯定早就夭折了。九指薛侯的事情母后知dào

吧?”

武则天不动声色,淡淡的道:“这么说,你是来替萧氏求情的了?”

“嗯!”太平公主不敢耍什么花招,老实的点头承认了,说道,“母后,你也希望皇儿婚后的生活能够幸福安稳吧?如果我不能和睦妯娌,那就是离间他们兄弟感情,这还如何能得安宁?再者,大唐以孝治天下,这样的罪名是会被天下人谩骂的。再说了,薛顗与萧氏有恩情于薛郎,我也应该对他们好一点,有所报答才对呀!”

武则天仍是不置可否,淡然道:“那你想怎么做?”

太平公主面露一丝兴奋之色,说道:“母后,皇儿有三请。”

“说。”

“其一,恢复太原王氏与兰陵萧氏的本姓。”太平公主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王萧二妇的嫡亲几乎都没有再活在世上的了,对母后也不可能再构成任何的威胁。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复其本姓,向天下人昭示天后娘娘母仪天下的胸怀。”

武则天一个字,“准。”

太平公主再道:“皇儿第二请,给河东县侯薛顗进爵为从二品开国县公,封萧氏为从二品郡夫人。这样萧氏的身份就够高贵了,可以和皇儿做妯娌了。另外,父皇的老师萧德言的曾孙名叫萧至忠,现任咸阳尉。不妨把他调来做个京官儿,他是萧氏的堂弟。”

武则天拧眉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可行。”

太平公主眉飞色舞,说道:“皇儿第三请,此前母后不是准许萧淑妃的两个女儿出嫁了吗?现在不如好事做到底,萧淑妃的儿子李素节还是郡王,不如就将他加封为亲王吧!”

“不行!”武则天冷斥了一声,“这是两回事。”

“母后,这是一回事。”太平公主小心翼翼的道,“既然母后赦了萧氏,那就应该对天下人展示出更多的诚意。不管李素节是郡王还是亲王,他都是一样既没有食邑也没有实权更不得还京,只是加个虚妄的封号而已,有什么关系呢?”

武则天双眉紧拧的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些话都是薛绍教你说的吗?”

“不,皇儿对天发誓,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太平公主信誓旦旦的道。

“你倒是想得周全。”武则天再度思索了片刻,说道,“三条,都准了。”

“皇儿拜谢母后!”太平公主欢天喜地的拜倒下来,稽首大礼。

“好了,不用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武则天似笑非笑的道,“你以为我不知dào

,这都是薛绍支使你干的?”

“嘿嘿!”太平公主讪讪的笑,“母后明察秋毫,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说真话,薛郎只是提了一提担心他嫂嫂会惹母后不高兴,具体的说辞与办法全是皇儿自己的主张。”

“嗯,你倒是比以前长劲了不少,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看来薛绍没少费神教化于你。”武则天笑了一笑,说道,“你要让薛绍知dào

,本宫同意你这三请并非只是出于对你的宠溺,更多是因为本宫对薛绍的器重。你明白吗?”

“皇儿明白!”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走到武则天身后替她捏起了肩膀,说道,“母后,我还有个书本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说。”武则天闭上了眼睛,面带微笑的享shòu

太平公主的按摩。

“母后,婚嫁难道不是六礼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太平公主说道,“可是薛郎偏说是七礼,还有一个什么……啪啪啪?”

“啊?”武则天先是一愣,随即就哈哈的笑了起来。

“武后你为何发笑,你快告sù

皇儿,那个啪啪啪是什么意思呀?”太平公主无比迷茫的道。

“好了,我很忙,你退下!”武则天忍俊不禁笑声不绝。

“母后,你快告sù

我嘛!”

“左右,将太平公主叉将出去!”

“别、别叉!我出去就是了!”太平公主连忙起身拜了礼,怏怏的退了出去。

武则天独自一人笑声不绝,“啪啪啪?”

太平公主闷闷不乐的走出了御书房,正看到上官婉儿走过来,边走还在跟身边抱着一堆书卷奏折的女书吏吩咐事情,左右毕恭毕敬的都称她为“司言”。

上官婉儿见到太平公主,连忙上前来拜见。

“哟,婉儿升官了?”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

上官婉儿拜了一礼,“托殿下洪福,婉儿方才被天后娘娘擢升为尚宫局六品司言。”

“那真是恭喜你呀!”太平公主让她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婉儿你博学多才,你告sù

我,婚嫁六礼与婚嫁七礼,有何区别?”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说道:“六礼是孔子修订的礼典,沿用至今;七礼曾是周公制订的最古老的婚嫁之礼,原比孔子的六礼多一个敦伦,是七礼的最后一礼。”

“敦伦,什么意思?”太平公主好奇的问道。

上官婉儿噗哧一笑脸儿一红,小声道:“殿下,敦伦就是指夫妻二人在洞房花烛之夜……敦夫妻之伦。传说周公制定了婚嫁七礼之后曾经一步一步的亲自演示给别人来学,但到了第七礼敦伦时他的夫人拒绝当众演示了。于是周公就用两个从中间剖开的葫芦瓢比作一阴一阳,一男一女。两个葫芦瓢合一上一下的合而为一,就表示……咳咳!也就是常说的,行周公之礼!”

“好了,我知dào

了!”太平公主的脸儿也红了一红,很是羞愤的道,“那薛郎也太坏了,他为什么不说敦伦,偏要说啪啪啪呢?”

“啪啪啪?”上官婉儿连连的眨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是在仔细揣摩。

太平公主满头雾水,“好讨厌,为什么是啪啪啪呢?”

……

薛绍和三名亲随一起进了薛楚玉的房间里,左右看了看,说道:“薛楚玉,你还习惯吗?”

薛楚玉苦笑的摇了摇头,“将军,说实话我不是太习惯。”

“为什么?”

薛楚玉道:“我此前每天与小卒同吃同睡,一个大帐住二十人,一条长铺睡满一火。可是这里两人一间大房,好吃好喝有人伺候。左奉宸卫的八品军官待遇,都要赶上羽林卫将军了。属下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这没办法,我们是天子近卫绝对不能寒酸了。否则传了出去,陛下都会颜面无光。”薛绍说道:“现在你们四个马上收拾一下,换上常服随我出府一趟。”

“将军要去哪里?”

薛绍神mì

的一笑,“平康坊,去吗?”

卢思义和唐真潘奕一同眉飞色舞,“去、去、去!”

薛楚玉仍是一本正经的绷着脸,干咳了一声,“将军,是你请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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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饮食男女

薛绍一行人都没有骑马,轻松随意的步行走出了朱雀门。薛楚玉等人常年在宫里当值犹如被关在一个鸟笼子里,再加上军令的长期约束,他们的心情时常处于紧张与压抑状态。今日出了皇城,个个心花怒放轻松愉悦。就连一直喜欢绷着个脸的薛楚玉,也时常露出一些微笑来。

出了朱雀门,薛绍带着他们往西走。

卢思义连忙道:“将军,平康坊在皇城东面……”

薛绍冷笑,“你还真以为去平康坊?”

“呃……”众亲随哑口无言,卢思义干笑道,“西市颇多胡姬酒肆,去那里喝些花酒也是可以的,嘿嘿!”

薛绍笑了一笑,“别废话了,跟我来吧!知dào

你们难得出来一趟,我还能亏待你们不成?”

“好喔!”四名亲随发出了欢呼声,像是孩子们要大过年了一样。

一行人进了西市,直接到了虞红叶的邸店。上次的打架事件后,薛绍已经成了这一片商坊的大名人,但凡有商家见了他无不点头哈腰。薛绍踏进邸店,掌柜人等连忙恭迎,虞红叶急忙从后院的作坊间迎了出来,欢喜迎接。

薛楚玉等人站在后面,见到虞红叶出来无不眼前惊艳一亮。

“这女子好生漂亮!”

“身条儿也好!”

“大概就是薛将军的相好了吧?”

“将军的眼睛毒啊,藏在这市坊深间的美人儿他也能嗅到!”

“嗅,不是鼻子吗?……你敢骂将军?”

薛绍和虞红叶闲谈了几句,回头斥道:“别在那里嚼舌头了,跟上!”

在前引路的虞红叶嫣然一笑,“公子,这些人都是你的同袍吗?”

“亲随。”

虞红叶略微一怔,“数日不见,红叶都不知dào

公子现在官拜何职了?”

薛绍笑了一笑,“不打紧,快领我去作坊看一看。”

“好。”

一行人到了邸店后堂的作坊间,薛绍发觉这里明显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大了许多,一打听,原来虞红叶把后堂毗邻的几座院子都盘了下来,现在面积是真不小了,几乎相当于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仓库、制衣坊、制皂坊与工人宿舍连成一体各有格局。以往虞红叶手下只有邸店的七八个伙计,现在骨干心腹发展到了三十多人,雇佣的工人将近两百。

“真不错,发展十分迅速。”参观了一阵后,薛绍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管这么大一片家业,真是辛苦你了。想必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吧?”

虞红叶略微笑了一笑,说道:“公子在蓝田县的旧府我已出手,所有的钱全部投了进来。香皂已经通过邸店的往来商家与西市的零商铺排了下去,利润十分可观,但是售价正在不断下降。总的来说光凭香皂就足以维持日常的花销与成本。现在主要就看大量积累的文胸上市之后,是如何情景了。”

薛绍点了点头,“资金耗空全都铺在了文胸上,你心里有点慌吧?”

虞红叶犹豫的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实话,是有一点。”

薛绍说道:“不用慌,我今天就是来帮你的。稍后你挑一些中低档次的文胸给我,我亲自去替你鼓传一下。相信很快就可以上市售卖了,效果必然不差。”

虞红叶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薛公子不会是打算亲自穿上,到西市招摇一番吧?”

“……你也太有想像力了!”薛绍也笑了,“别多说了,现在就挑吧!”

“好。”

虞红叶带着薛绍等人到了存放文胸的大仓库,花花绿绿堆积如山,果真不少。薛楚玉等人好奇不已,唐真还把一个文胸拿了起来往脸上比、往头上罩,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围脖?头套?帽子?都不像呀!”

薛绍哈哈的大笑,“这是妇人的小衣。”

“我的娘啊!”唐真连忙把文胸扔了,众人都笑成了一团。

虞红叶挑了二三十个各式文胸分成四个包裹,薛绍叫薛楚玉等人一人扛上了一包。然后按市价,把这些文胸的钱付给了虞红叶。

虞红叶说不要,薛绍坚持让她收下,说一是一二是二,这些东西现在都是商品了,出库就要算钱。虞红叶只好收下,另外每人加送了十块香皂给他们拿去用,自己也一样付了钱。

稍后虞红叶把薛绍等人请到了茶室,将近期帐薄取来给他看,并煮茶相待。薛绍叫卢思义去周季童家里正式拜上名贴,说薛绍将在辛时末刻准时登门拜访。

至此薛楚玉等人才明白,薛绍是专程出宫要找周季童。他们心中暗暗惊讶,那一日千牛讲武的事情众所周知,薛绍不是和周季童一战成仇了么,怎的又会主动登门拜访?

薛绍查看了一阵帐薄,最近虞红叶的商肆大肆扩张,当真是投进了不少的钱,估计她的家底都快要被掏空了,想必心中正在十分的焦急,只是不说而已。薛绍与她商定,文胸可于两日后上市,可以通过衣局代售和批发给走访邸店的各路商人这两种主要形式来销售。另外,不出三日,必有宫中采办前来大量进货!

虞红叶闻言一喜,“若有皇宫禁内的采货,则大可无忧!”

薛绍说道:“后宫里女眷近万,多半住在掖廷宫。宫里也是常开宫市的,不然那些宦官宫女的衣食用具从何而来?你可知dào

皇宫的一墙之隔,物价有多悬殊?公主的桌餐上没吃完的羊油胡饼,拿到西市的酒肆里能够卖到一百文钱一张的天价;宫外西市里一双普通的麻布鞋只卖十几文钱的,贩进了宫去能卖到六七十文。没别的,就是因为仕人百姓对皇族御用的崇拜,另外宫市的货源渠道被少数人垄断了,他们囤积居奇。”

虞红叶低声道:“红叶以为,别人或许没办法做通皇宫的生意,太平公主必然是能。只是皇宫禁内不是有尚衣局吗?而且文胸通过这样的渠道贩卖进宫,估计也会变成天价了,那些小宫女买得起吗?”

薛绍点了点头,笑道:“虞姑娘不愧是行家,问题都提到了点子上。尚衣局这种地方固然是能够自己制作生产,但他们主要是服wù

于皇族、制作大臣命妇的各种制服,怎会有闲心给普通的小宫女做文胸?这些文胸贩进皇宫里固然会很贵,但皇族集天下之财富,皇宫里的人又怎会缺钱,尤其是那些嫔妃、女官和她们的心腹亲随,个个都有生财之道。掖廷宫市里一盒江南水粉能够卖到西市的十倍价钱,仍是供不应求。你尽管放心好了。”

虞红叶轻吁了一口气,“看来红叶真是多虑了。有公子这些话,红叶当真是放心了!”

薛绍点了点头,轻声道:“一定要和宫中的采买搞好关系,这是一条最稳定的财路。我会跟太平公主提起这事的,她一定会上心。”

“红叶明白!”虞红叶心领神会的点头,宫里宫外的物价差这么多,那些宫中采买自然是不敢独吞,上上下下的孝敬打点将要花去一大半。如果是太平公主亲自过问,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再染指——那巨大的回扣,自然也就是太平公主的一条财路了,她当然会上心!

薛绍微然一笑,“既然想明白了,那你就等着数钱吧!”

“红叶无比期待!”虞红叶欢欣鼓舞脸上泛起两朵红韵,平添了几许娇艳与妩媚。

薛绍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这姑娘今天看起来分外的美丽和诱人,是我自己的心里作用吗?前些日子我心神不宁,完全没兴趣想什么男婚女嫁风流韵事,府里的美姬也都食之无味。现在我立足初稳、目标明确、前途也渐趋明朗,心神稍稍安宁下来,于是就生出了花花心肠吗?

看来我也只是俗人一个嘛,还是太平公主说得好,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蔫!

“公子,为何发笑?”虞红叶显然是捕捉到了薛绍脸上诡奇的笑容。

薛绍摸着下巴笑道:“想到马上就要造访西市的酒肆了,我激动。”

“啊?”虞红叶不禁愕然,这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好激动的?

薛楚玉等人怪笑不已,将军明显是在调戏虞姑娘嘛!

这时卢思义去而复返,说拜贴已经投妥,周季童会在家中等候。薛绍等人不再多作逗留离开了虞红叶的邸店,来到了西市站在了一片酒肆之前。

天色黄昏,酒肆消费的黄金时间就要到了。大街上人潮熙攘,许多家酒肆的大门口都有衣衫性感的胡姬在跳舞,吸引往来的客商入店消谴。这种地方虽然没有明码标价的皮肉交yì

,但是有很多的舞姬、乐姬和饮姬在这里活动,就像是未来KTV里的那些包房公主,摆明了说是卖艺不卖身,但私下里把人家哄高兴了,也未尝不可。

“平康坊就不要去了。现在,你们每人挑一家最有档次的酒肆进去潇洒玩乐。”薛绍说道,“务必要点最红牌的姑娘来陪你们,服侍得好了,你们就把这些文胸小衣送给她们。今晚所有的花销算我的,至于能不能哄到心仪的姑娘侍寝,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罢薛绍每人给了他们一小片金饼子,四名亲随都惊诧的睁大了眼睛,将军真是太大方了!

“将军,我们先陪你去周季童家里吧?”

薛绍道:“不用了。我独自前去,是为拜访;带上亲随,可就不是那个意思了。你们只管潇洒玩乐,但不可大醉、不可闹事。明日辰时之前,到方才虞掌柜的邸店那里与我汇合,我们一同回宫。”

“哦——明白、明白!”众亲随拖长了声音暖昧的怪笑,难怪将军不和我们一起去逛酒肆,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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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权术经营

薛绍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沿街逛玩了一番。西市号称天下第一集市,汇集天下财货,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在这里都可见一斑。各式打扮说着不同语言的胡人,来自天南地北琳琅满目的珍玩与特产,也有表演惊奇杂耍与魔术的艺人,喷火踩刀滚钉床,还有用口技召唤群鸟在头顶上盘旋与舞蹈的绝技,令人叹为观止。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西市的酒肆最是天下闻名,不同种族的胡姬在店门口跳起风格叵异的舞蹈,可称为西市的一大风景。薛绍驻足看了看,有两个胡姬的舞服是半截的抹胸能够露出平坦的肚皮来,腰肢扭动起来特别的灵活,舞姿就像是非洲草裙舞和肚皮舞。试想,如果她们只穿一个胸罩肯定另有一番风味。

这样的景观在中国封建时代,估计也就只有大唐时代能够看到了。到了宋朝以后礼教大防真zhèng

兴起,敢在大街上露肚皮?等着浸猪笼好了!

薛绍闲庭信步的逛玩了一阵,心情还不错。此前问清了周季童的府第所在,现在掐着时间肯定能够准时到达他的府上。

将要离开西市地界时,出于职业的警觉,薛绍查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他没有回头观望,心里条件反射的想到了——武则天!

历史上的武则天特别擅长特务政治,可称得上是明朝厂卫的先驱。不过薛绍转念一想,现在的武则天还只是皇后而已,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派人盯着我。

那会是谁呢?

正是倦鸟归巢、夜市将兴的交替时分,大街上和里坊胡同间的人都非常多。薛绍不动声色就像什么也没有发xiàn

一样,身后的那条小尾巴不远不近的跟着,好像还挺专业。薛绍心中冷笑,盯我的梢?这你可算是班门弄斧的遇到祖师爷了!

不过薛绍没有打草惊蛇,准时准点的如约敲响了周季童的家门。

家仆来应门通报了姓名,周季童亲自迎接,中规中矩的立于屋檐下抱着拳:“薛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既无dí

意,也不热忱。

薛绍回了一礼递上一盒包好的香皂,微然一笑道:“表兄,此许小礼不足挂齿,还望笑纳。”

带薰香的胰子在现在来说称得上是奢侈品,一般是贵族富户人家才用。薛绍送上这样一份礼物,既不贵重也不廉价还尊重了对方的身份,可算是得体。

旁边的管家恭恭敬敬的接过了礼物盒子,周季童没有多言,但薛绍的那一句“表兄”倒是让他的表情略微的变了一变。

周季童仿佛这时候才想起,两人的母亲都是大唐公主。只不过一个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公主,一个是韦贵妃所生的庶出公主。

虽说韦贵妃是出身“城南韦杜”的京兆韦氏豪门、身份相当的尊贵,但跟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筹。再者嫡庶之间的差别,在古人看来就如天堑鸿沟一般。

因此,薛绍主动开口叫了周季童一声“表兄”,大有屈尊降贵之意。就算真是仇人,周季童此刻也不好再托大了,连忙拱手对薛绍拜了一礼,“公子厚意,周某万不敢当!”

“表兄不必见外。”薛绍拱手回礼,微笑道,“原本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

“好,薛公子——请!”周季童也不废话,直接请薛绍入席。

丝竹声起,几名妖娆美姬当堂献舞,另有两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小姑娘伺候煮茶,茶艺颇为娴熟。

看来周季童没少养家妓,这是贵族官宦之家常见的景象,不足为奇。

周季童仍是既不敌视也不亲媚,例行公事一般的说道:“这些美姬可有看得上眼的,薛公子尽管带回去玩乐享用。”

“君子不夺人所爱,多谢表兄美意了。”薛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表兄,你我皆武夫,不必绕什么弯子。小弟今日登门造访不为声色歌舞也不是闲话家常,是有两件重yào

的事情与你商议。不妨摒退左右。”

“全都退下。”周季童一挥手,左右退得干干净净,正堂的大门也掩上了。

“请讲。”周季童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第一件事情,小弟是来登门道谢的。”

一听这话,周季童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顿,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薛绍明白他的意思,慎言!

薛绍微然一笑,周季童“比武放水”——或者说“意图放水”的隐情可以坐实了,这才是合情合理嘛!

千牛讲武的背后推手,当然就是李治了。李治想要尽快的提高准驸马薛绍的声望,一个最简单也最实用的办法,就是让薛绍踩到一个声望够高的人的肩膀之上。

没人愿意自己被人打脸和羞辱,尤其是军人。由此也可以见得,周季童对李治真的是近乎于愚忠的忠诚!

关乎皇帝隐私的话题,不大好挑明了去说。于是薛绍迅速转换话题,说道:“第二件事情,今日李梁公私下告sù

我,他不日即将卸任检校左奉宸卫将军一职。”

“哦?”周季童略微惊咦了一声,显然,这个消息对他来说颇有触动。

薛绍说道:“李梁公说,李仙童似乎在积极活动,想要争取这个职位。”

周季童皱了下眉头,好像颇为警惕,“既然李梁公要卸任,难道朝廷没有另外的任命吗?”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尚无定论。”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周季童心里就明白极了。左奉宸卫将军一职,绝不可能由外人来担任,只会在内部产生。纵观全府上下,最有资格胜任此职的无外乎三个人,两位中郎将,再加上一个刚才踩在了周季童肩膀上的准驸马薛绍。

“李梁公,应该是在给你挪位置吧?”周季童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敌意,言下之意——你今天是来炫耀还是来威胁我的?

薛绍哈哈的笑,“表兄千万不要误会。如果小弟想做这个将军,今天就不会来登门造访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季童的声音变粗了一些,“别绕弯子,直话实说!”

薛绍拱手一拜,“小弟,愿力挺表兄夺得此职!”

“为什么?”周季童大声问道。

薛绍微然一笑,“因为你是我的,表兄。”

“……”周季童双眉紧拧,陷入了沉思。

人在仕途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往上爬就意味着被人踩在脚底。周季童在左奉宸卫里干了十年才好不容易从六品千牛升到四品中郎将。假如这一次李仙童做了将军,昔日平起平座、甚至周季童还压他半头的同僚,摇身一变成了顶头上司,周季童怎么可能受得了?

所以薛绍断定,周季童铁心会要想争这个将军之位。但他刚刚被薛绍踩了一脚在卫府里威望大跌,无形之中已是落后了李仙童一大截。再要去争,已是少了资本。

但如果有薛绍力挺,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有件事情别人不知dào

,周季童肯定是心知肚明——皇帝李治对薛绍是非一般的器重,他都不惜牺牲自己最为信赖的近卫大将,从而提拔薛绍的威望!

周季童也真是干脆,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二话不说,一拍桌子,“有薛公子相助,大事可成!”

“表兄真是个爽快人!”

“但我有一事不明。”周季童说道。

“表兄不妨直说。”

周季童瞪大眼睛双眉一拧,“你自己为何不争?”

薛绍呵呵直笑,“实不相瞒,千牛备身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起家之选,我不会在左奉宸卫多作逗留。眼下我就兼任了检校兵部职方员外郎一职,另有要务在身。”

“原来如此。”周季童点了点头,拱手对薛绍一拜,“薛公子磊落大气,周某绝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校场比武胜负平常事,今日全都一笔勾销。他日,周某愿与薛公子同荣辱、共富贵!”

“豪气!”薛绍拱手回了一礼。

周季童放下手来,眉头仍是拧起,说道:“话虽如此,可是我未必争得过李仙童。你初来乍道可能还不知dào

,我虽然在卫府内部颇有权威,但真zhèng

有人缘的,是李仙童。左奉宸卫不同于其他的卫府,二十四名六品千牛全都大有来头,想要领袖群伦绝非简单。首要,就是要得人心。如果不能服众,陛下的安危就不能得到最大的保障。因此,我与李仙童齐头并进了好几年,也一直没能争出个高下。陛下只好典选了皇族宗室当中辈份极高的李梁公来担任检校将军,权且做为领头羊。”

薛绍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在卫府里就像是严父,一向铁面无私从严治军,威望无人可比;而李仙童则像是慈母,谦逊恭和与人为善,好施恩惠广结人缘。你二人平分秋色各擅半场,一时还真是难以拼出个高下。”

“你的眼光真的很毒,进了卫府还没有几天,就能看出这样的端倪。”周季童说道,“如果是公平竞争将军一职,我或许会输给李仙童几筹,因为谁都希望在一个宽和的官长手底下谋生。”

薛绍微笑的摇了摇头,“李仙童表现出来的宽和,是权术经营并非真心。这样的人外宽而内忌,如果真的让他独掌了大权,手下的人绝对没好日子过。所以,我特别不希望他当上将军。”

说完这些话,薛绍自己心里叹了一声,官场上的人谁不用权术经营,包括我自己在内?怪只怪李仙童父子挡了我的仕途前路,影响到我淘取第一桶金。

周季童,这回就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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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夜半飞贼

听到薛绍这些话,周季童还显得有些惊奇,“你竟如此了解李仙童,你才认识他几天?”

“没几天。”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只不过是见的人多了,分辨力自然就会强一点。以我的观察来说,表兄脾气很大,但脾气过了忌恨之心也就没有了,耿直火烈这是真zhèng

的军人情怀。李仙童这种棉里藏针的人,才是真的得罪不起。”

周季童双眉紧拧的轻吁了一口气,“如果卫府里的人都像你这样的目光如炬,也就好办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能到左奉宸卫来做六品千牛的人,都不笨。两位中郎将的秉性如何,他们心里肯定是有数的。只不过周中郎平常很严肃看起来不好相处,李中郎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派和气毫无架子。所以李中郎身边总能围绕许多人,看起来一副特别得人心的样子。但是那种人心是靠权术经营而来的,没有多少真心凝聚。那样的团体经不起考验,只要有一点因势利导,他身边那一点凝聚力轻易就能拆散。”

周季童眼睛一亮,“直中要害,高见!”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若无这半点把握,小弟安敢妄言要力挺表兄争夺将军之位?”

周季童这下是肃然起敬,正色抱拳,“还望薛公子赐教,周某该要如何去争这将军之位?”

薛绍回了一礼,说道:“首先,周中郎务必要在千牛讲武当中打败李仙童,夺了他的千牛御刀!”

“好!”周季童眉梢一扬大声应准,“我早就想要与他一拼高低了,只是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千牛二童也该分个伯仲才是!”

薛绍点了点头,“如果你输了,万般皆休。”

“我明白。”周季童正色点头,“输给你,是一回事;但若输给他,周某马上请命外调去做个七品县令,从此不再回京!”

“壮!”薛绍拍手赞了一声,再道,“如果你赢了,小弟接下来的举措才能有意义。”

“不知薛公子,打算怎么做?”周季童问道。

薛绍说道:“李仙童争夺将军之位最大的倚仗,就是他执掌北衙禁军的父亲,李尚旦。但是,如果我们二十四名六品千牛当中有一多半都不拥护他,那就算陛下再给李尚旦面子,也不敢任命李仙童为将军。”

“那是当然。对陛下来说,当然是身家性命的安危要远比一个将军的面子重yào

得多。”周季童说道,“你打算怎么做,才能赢取到卫府内部绝大多数的支持?”

薛绍微笑道,“如果我以自己争夺将军之位的名义发动号召拉拢人脉,那些六品千牛是给我面子,还是给李仙童面子?”

周季童愕然,“……当然是你!”

“那事情不就简单了吗?”薛绍呵呵直笑,“李仙童身边最有力的支持者是谁?”

“当然是千牛四御刀!”

薛绍笑道:“那我就先把他们四个,一个不剩的全部扒拉到我的身边来。”

周季童连贬眼睛,“短时间内,有可能吗?”

“拭目以待吧!”薛绍说道,“最近你就安心在家里休养,等我把四御刀撬到手,我会派人来通知你。到时你再回卫府来复职,第一件事情就是发动千牛讲武挑zhàn

李仙童。如果你能胜,将军之位多半就是你的了;如果你败了,实话实说,我或许会把其他人顶上去。人脉支持我可以帮你争取,其他的,还是要按左奉宸卫的规则来。一言以蔽之,终究还是要你自己有实力!”

“好,一言为定!”周季童站了起来,伸出一只大手。

薛绍微然一笑,一巴掌和他紧握在了一起,“一言为定!”

事已谈妥,薛绍准bèi

告辞。周季童急忙将他请住,问道:“薛公子,你那一日将我打败的锁功,有何来历?”

薛绍笑道:“自创的柔术。怎么,你想学?”

“嗯!”周季童毫不讳言的直点头,“周某当时确实是被锁得动了真怒,实在对不住。但回头一想,那功夫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雅,但着实厉害。周某至今没有想到破解之法。不知薛公子可否赐教一二?”

“当然!”薛绍笑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来吧!——不过我可先说清楚,这功夫练起来可是有些不雅!”

“无妨,来吧!”周季童兴趣大起,当即就把薛绍请到了他自己平日里练拳的武堂之中。

周季童练拳的这个房间很大而且四面封闭,大概是出于习武之人敝帚自珍的习气,不想被外人窥去了招式。换言之,薛绍这么爽快的就肯教他自创的柔术,周季童的心里觉得很是痛快,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

更衣罢了,两人对面站定。

“来吧!”周季童双拳一扬摆出一个临敌近战的罩门。

薛绍哈哈的笑,“不用这样,你先躺下。”

“啊?”

“别问,躺下!”

“好吧!……喂,等等,你想干什么,周某可没有龙阳之癖!!”

两个时辰之后,月上中天夜色已浓。

周季童歪着脖子亲自把薛绍送到了府第门口,抱拳道:“既然薛公子执意不肯在寒舍留宿,周某只好怠慢了。”

“你我兄弟而已,不必如此见外。”薛绍拱手笑道,“小弟失手误伤了表兄,实在罪过。”

周季童摸了摸脖子,呲牙咧嘴的苦笑道:“柔术看似简单,实则博大精深哪!难怪那一日我被薛公子死死锁住,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也死活挣脱不掉!”

薛绍哈哈的笑,“表兄有空自己多练习吧,不妨教会几个姬妾,和她们一起对练表兄就不会有嫌忌了!”

周季童也是哈哈的大笑,“这柔术虽然很少会用到实战之中,练起来倒也有趣!薛公子好走,请恕周某不能远送了!”

“告辞。”

薛绍走出周府,眼角一眯暗自一笑,盯梢的小尾巴还真是上心,居然能在周季童的府门外守到现在。

此时夜已深沉临近亥时,长安城里除了几处声色之地,基本上各家各户都已安歇,里坊间静悄悄的一片黑沉。

薛绍不动声色的漫步走在里坊间的街道里,身后的小尾巴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不远不近的跟着。

转过一个拐角,薛绍突然一个发力冲刺踩着墙壁蹿了起来,趴伏到了一户人家大拱门檐内的阴影之处,屏息凝神。

小尾巴急忙快步跟进追上来,不见人,他连忙一闪身贴到了墙壁边自己也藏进了阴暗之中,然后摸着墙角慢慢的朝前挪移。

薛绍拧了拧眉头,是个高手,反应够快身手也够敏捷。只可惜,我与你同在黑暗之中还占据了至高点,你藏得再好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小尾巴沿着墙角慢慢的往前摸索前行,留意着周边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薛绍心里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久违的刺激感,仿佛回到了当年从军的年代里,是在进行潜伏侦察的特殊任务。

眼看着小尾巴走到了自己的脚下,薛绍突然一巴掌拍在瓦檐上,拍碎了一片瓦!

小尾巴像只猫儿一样吓得弹了起来撒腿就跑,速度极快!

“哈哈!快跑!”薛绍大笑的从墙头跳了下来,对小尾巴奋起直追——看你是个高手,就拿你来练一下追踪与反追踪的手艺!

小尾巴还真是敏捷,没几下就蹿出了三丈之远。他大概是没有料到薛绍会来反追,掉以轻心稍有放慢。薛绍像条饿虎一样从巷口冲出把他吓了一跳,他马上撒腿就跑。

有件事情薛绍现在可以断定了,对方只是跟踪监视,并非是要行刺。否则刚才他就该要使出暗器或是动了刀子!

“敢跟踪我?”薛绍大喝一声,脚下发力一个大蹬腿整个人像发炮弹一样的弹出斗然拉近了距离,一记军警擒拿手眼看就要抓到小尾巴的脖子上。

小尾巴飞快灵敏的一扭身躲过这一抓,顺势一脚踩在了墙壁之上整个人都空翻飘了起来,一脚照着薛绍的面门扫踢了下来。

薛绍双臂交叉架起疾挡,这脚的力道还真是不轻。闪逝的一瞬间,薛绍看到他的脸上蒙了一条黑色的面巾。

小尾巴踢出这一脚,借着薛绍双臂架挡之力宛如鹞鹄的凌空一翻,轻飘飘的落在了两丈开外,半点不停留马上双足发力交错的踩着墙壁,三两步就蹿了上去。

“嗬,身手可以!”薛绍惊叹了一声,这身手大有职业特种兵攀沿与穿越障碍的风范!

小尾巴踩上了墙头,像只狸猫一样的往前飞奔。薛绍如法炮制的蹿上了墙头果duàn

跟上,亦步亦趋的紧紧追击。

小尾巴回头看到薛绍紧紧追来,跑得更快。里坊间的墙头较窄不便施展速度,他果duàn

跳进了住户人家的院子里,几起几落又蹿上了屋顶,踩着瓦片宛如蜻蜓点水的快速飞奔。

薛绍的好胜之心被大大激发——今天必要将你拿获,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要跟踪监视我!

两人一前一后相差不过两丈距离,活像两个穿梁过户的飞贼在里坊间的墙头与住户屋顶上飞快的奔走。

长安城里可是有金吾卫士兵巡哨布警的,里坊间也有负责辑盗的“不良帅”小吏率领坊丁夜间巡视。两人互不相让的你追我赶,终于是惊动了巡哨士兵与不良帅,很快一片锣声大作大喊抓贼,很多小队的人马闻声赶来对薛绍二人展开了围捕!

千家万户的灯火都点亮了,许多里坊百姓也加入了抓贼的队伍之中,无数金锣响成了一片,这下可就真的热闹了!

薛绍心里大呼刺激,除非是当年参加的大型军事演习,否则很少有这样的大场面呀!——高科技监控和狙击枪都不怕,我还怕你们这些人的围堵?

来吧,今夜长安无眠,能抓到我算你们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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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公子饶命

两个高来高去的“飞贼”在里坊的围墙与屋脊间前后飞驰,下面一群金吾卫士兵与坊丁打着火把追赶,显然是望尘莫及。

薛绍来了大唐第一次放开手脚全情施展一身功夫,大汗淋漓,也酣畅淋漓!

没说的,那条小尾巴也绝非等闲之辈,薛绍撵了他这么久居然一直没有追上。古人不懂高科技,他们更依赖于开发身体的潜力。古武术,果然大有可取之处!

两个飞贼一前一后的把后面追赶的人马甩出了老远,跑到了长安城南地势低洼的地方。“八水绕长安”,城南一带有很多的水塘沟河。

被薛绍追得实在太紧,小尾巴毫不犹豫的从一座桥上跳进了河里。

“嗬,跟我练泅渡越野吗?”

薛绍也跟着跳了进去,今天不逮到这小尾巴,誓不罢休!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前游,小尾巴爬上了前方一处滩涂,看来是实在跑不动了,趴在那里大喘气儿。

薛绍也累了个够呛,尤其是从水里爬起来感觉身上特别沉,隔小尾巴稍远双手撑着膝盖站定了,也大喘气。

“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监视我?”薛绍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不然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拼了这条性命我也要逮到你!”

小尾巴拔腿就跑。

“他妈的!”

被玄云子称赞“大有魏晋风骨”的薛绍忍不住爆了个粗,奋起直追!

小尾巴突然一下停住,凌空一个大翻身,一条腿如同当头棒喝从天而降,朝薛绍踢来!

薛绍已经领教过他的腿功,既快且沉,不敢怠慢。因为有前冲之力闪是不好闪了,于是双臂交叉一扛,硬生生受了他这一击。

小尾巴看来是想打退薛绍不想跑了。

一腿踢下来没能撂倒薛绍,他像玩体操一样凌空一翻稳稳落地随即几个连续的后空翻退到了安全距离,站在了一处石头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绍。

月光夜色之下,如仙如妖。

“不跑了是吧?最好!”薛绍抹了一把脸上的积水,伸手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打一架!”

小尾巴一言不发,身子一矮如同压扁了的一枚弹簧,瞬间射出有如出弦之箭。

脚尖,就是箭头!

薛绍侧身闪过,交错的一瞬间小尾巴又是凌空一拧身蠍子吊尾似的回踢,直取薛绍的后背!

这可就正中了薛绍的下怀,他卯足了力qì

反身一个冲天大拳,准准的打中了小尾巴的脚底!

嘭的一声闷响,小尾巴沉哼一声凌空一翻落下地来,单脚跳了两步有些趔趄。

一力压百巧,薛绍这记怒拳就算没有伤到小尾巴,也至少是吓了他一大跳!

“你只会用腿吗?”薛绍心里一激灵下意识的想到了月奴……记得她说过,因为女子力弱所以吴铭教了她剑法防身,另外一多半的功夫她练在了那两条腿上!

夜色之中看不太清,眼前这个小尾巴个子虽然不矮但是身条儿纤细,是有几分像女人,当然绝对不会是月奴。

小尾巴没给薛绍多少时间仔细观察他,飞快的连环腿就踢了上来,这次还辅以拳法,力道不小角度刁钻招式连绵不绝,一看就是套路严整的古代武术。薛绍小心应对拳脚,瞅了个空门一拧身撞到近前。

这一粘上可就别想再脱身了,巴西柔术简直就是为了活捉俘虏而生。

一个字,锁!

“呀!……”小尾巴发出了一声惊慌的尖叫!

果然是女人!

上了战场薛绍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更不可能怜香惜玉。他将小尾巴按翻在地全身压上,反制双臂锁住喉咙……咦,胸部柔软有弹性,貌似还不小!

锁喉的手掌果duàn

下移,薛绍一把捂住了她的胸部。

“嗬,你个女飞贼!”

手感不错、不错、真不错!

“公子……饶命!”

“报上名来!”薛绍仍是没有放手,更加认真的试了几下手感,嗯,应该是D杯左右,小蓓蕾很敏感的样子。

“是我,琳儿!”

“胡说!”薛绍冷哼,“琳儿的胸才没有这么大!”

薛绍又摸了几把,咦,好像还穿的刺绣真丝胸罩?

“呜呜,公子,我真的是琳儿!……昨日相见之时,公子还称赞我姐妹二人的衣服漂亮!”

“证据不足!或许你潜伏在一旁听到了!”

薛绍锁着不放手也没停,为什么今天摸起来特别有感觉,难道是因为禁色太久的缘故?

“公子,求求你……嗯!”

最后一声琳儿近乎发出了一记呻吟,薛绍浑身都轻轻的颤了一颤。

销魂!

“公子,求求你放手!……琳儿的手臂将要断了!”

薛绍这才松开了她,拍拍手起了身来站到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琳儿难堪的慢慢爬起身来,衣衫零乱头上都粘满了泥土。仓皇的扯去了面巾抹了抹脸上的泥水,她惶恐不安的对着薛绍双膝跪下,“公子恕罪,公子饶命!”

“为什么跟踪监视我?”薛绍的声音很沉。

琳儿以头贴地不敢吱声。

薛绍喝道:“说!”

琳琅连磕了几个头不敢抬头来看薛绍,胆怯的说道:“殿下担心……公子要去平康坊!”

“真是岂有此理!”薛绍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火气,大步就走,“回去告sù

她,我今夜偏就是去了平康坊。她若是不满,就派你们姐妹俩再到平康坊来耍一次威风,两剑同时刺下,一剑胸口一剑咽喉最是爽快!”

“公子留步!公子息怒!”琳儿吓坏了,连忙爬起来快步跑到薛绍身前来,伸开双臂拦住他,“殿下不是这个意思!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薛绍冷笑了一声,“烦请你回去转告公主,如果她一直都要这样小心眼的疑神疑鬼,还管着我什么事情也不许做,那薛某宁愿以死抗婚,也不愿做关在笼子里的牲口!”

“公子千万息怒!”琳琅扑通跪了下来,死死抱住薛绍的双脚不让他走,急忙快语道,“殿下派琳儿来并非监视,更不敢阻止公子做任何事情,而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张窈窕旧事在前,薛绍还真是动了一点火气了。

“殿下吩咐说,如果公子要去平康坊或是胡姬酒肆玩乐,就让琳儿伺候公子春霄!”琳儿的头都贴在了薛绍的脚背上,死死抱着他不放!

“啊?”薛绍愕然一怔,这算什么事?

“殿下的确就是这么吩咐的!”琳琅埋着头,声音变得低落了许多,“公子千万不要生殿下的气,如果有什么误会都是奴婢的错,公子就拿奴婢来撒气好了,奴婢一切听凭公子处置!”

薛绍这才渐渐的消了气,看来我倒是有可能错怪太平公主和琳儿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拼命的逃跑,最后还袭击于我?”

琳儿连忙辩解道:“最初奴婢万没料到公子有如此身手,斗然之间被惊吓到了未作思量闪身就逃。后来惊动了卫士与坊丁就想快点脱身以免解释不清,再后来奴婢实在是骑虎难下了,只好拼力一战妄图击退公子。奴婢最怕就是公子将要误会殿下,因此心中非常害pà

被公子追上识破……奴婢死罪、死罪!”

“算了,看在你身手还算不错让我追得痛快的份上,饶了你。”薛绍说道,“起来吧,别抱着我的脚了。”

“公子将要去哪里?”琳儿抱着不肯松。

薛绍不耐烦的道:“我去哪里还用你管吗?”

“奴婢不敢!……只盼公子,不要去那里。”

薛绍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去平康坊,张窈窕一事后,我绝对不会再狎妓!”

琳儿略吁了一口气,还是不肯松手,“这么晚了,公子将要去哪里投宿?”

“废话,当然是回家了!”

琳儿小声的哀求道:“求……求公子今夜不要回家!”

薛绍都有点哭笑不得了,“我不回家难道就站在这儿,让你抱一宿的脚?”

“此处离青龙坊的公子府第甚远,公子跑了这么久想必极累,还是不要回家了。”琳儿连忙说道,“就此不远有一处别院,是掖庭局的产业。就请公子去那里歇息一晚吧!”

薛绍很是无语,“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琳儿犹豫了一下,“公子若不肯去,琳儿休矣!”

“什么意思?”薛绍不解的问道,“你先站起来,好好跟我说话。”

“是。”琳儿站了起来,一身湿透沾了很多的泥,双手抱在胸前不敢直视薛绍,幽幽的说了一声,“公子,其实琳儿就是公主指派的……媵御之一!”

“媵御?”薛绍略微一怔,“是指达官显贵迎娶正妻之时,女方陪嫁过来的姬妾吗?”

“公子说的是媵人。”琳儿小声的说道,“当然媵御也是媵人,只不过媵御还要负责婚礼中的一些私密礼仪,比如在洞房里铺床倒酒……伺侯新人行周公之礼。”

“咳!”薛绍干咳了一声,“扯远了吧,就算你是公主指定的洞房媵御,也为时尚早。”

“公子有所不知,如果是皇族公主的媵御,在婚嫁六礼之前就还有另外一个重yào

的使命……”琳儿侧过身子不敢直视薛绍,小声的、幽幽的说道。

看到武艺高强的冰山美人居然露出了几许罕见的娇羞之态,薛绍心里大概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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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天下良心

薛绍这时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当初琳琅要穿上那样一身大红的衣裳。问太平公主她也不肯说,只称“到时候你自然就知dào

了”。

原来,是太平公主指派琳琅姐妹做了媵御。

大唐的达官显贵在迎娶正妻之时,女方一般都会有媵人陪嫁,这不仅仅是风俗,更是一项法律制度。《永徽律疏》的《户婚》条例写得明明白白,凡五品以上官员除了正妻以外还可拥有不同数量的媵人。比如五品官可以有三名媵人,视同八品外命妇;官员的级别越高可以拥有的媵人越多,媵人的品衔也越高,到一品亲王最多可以有十名媵人,视同五品!

虽然“视同”不等同于“是”,但媵人的地位可比普通的小妾要高了不少。律法甚至还有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必须有媵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农业大国人口很重yào

,达官显贵之家能给子孙提供更好的教育机会,他们有义务多子多孙从而为国家蓄养人才!

大唐,名符其实的男权世界。

因此,很多达官显贵的人家通婚,女方尽可能的把自己的亲族姐妹或是心腹婢女带过来做媵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总好过将来男方在外面找了相好的带回来立为媵人。于是贵族豪门与达官显贵之家,姐妹同侍一夫的现象非常常见,一点也不会有违道德

正如琳儿所说,“媵御”则是指操持婚仪的媵人,在洞房之夜左右伺候也不用有什么避讳。但是,如果是大唐公主指派的媵御,那她就还有另外一项重yào

的使命——在公主与准驸马履行婚嫁六礼之前,先要与驸马行房。用意很简单,万一驸马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得教会他各种房中之术以免将来公主婚后尴尬;当然最重yào

的是——绝对不能让公主嫁给男性功能有障碍的人!

“公子,虽然律法都鼓励达官显贵置养媵人,但是大唐的驸马却是例外,个中原因想必公子自知。”琳儿说道,“如今,太平公主殿下身为大唐唯一的嫡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能点派琳儿做了媵御,可见殿下对公子真是情深意重,痴心一片!”

“然后呢?”薛绍淡然道。

“如今琳儿已是职责所在,公子千万不要推辞。否则琳儿回去无法交待,必受重罚!”

薛绍都有点哭笑不得了,“言下之意,我今晚要是不让你侍寝,还会害了你?”

琳儿扑通跪了下来,“求公子垂怜!”

薛绍如同他大哥一样双手剪背无语望苍天,大唐的月光,依旧是皎皎而洁兮……本公子,也会有被硬上弓的一天?

夜风一过,身上湿透的薛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跑!”薛绍大喝一声,“如果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没有让我抓到,就成全了你!”

琳儿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速度比之当初还要快了几分。

薛绍顿时风中凌乱了,会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激发出这样的潜能?

一般不都是恶霸追逐小娘子,追到了就要霸王硬上弓吗?现在……真是乱了,全乱了!

琳儿所说的落脚之地还真是不远,发足狂奔片刻之后就到了,是一座并不奢华的庄院,但是占地面积挺大。

琳儿扶着墙大喘气,回头看着薛绍小跑而来,嘿嘿的偷笑了两声。

薛绍再度风中凌乱,“你还乐了?”

“嘿、嘿嘿……”琳儿仍是在大喘气儿,欣喜之意却是掩饰不住,连眼睛都发亮了,说道,“公子,你生来就是人上之人,不能理解琳儿这种生来就是官奴婢的下下之人,是如何在皇宫里求生存的!……与其说,奴婢方才是在逃避公子的追逐,还不如说是在逃避死神、逃避宿命!”

还真是用生命在奔跑。

薛绍真不知dào

该笑还是该如何,说道:“记住,就算全天下都不把你当人,你也要把自己当人。”

“……”琳儿的表情瞬间凝固,愕然的看着薛绍。

薛绍微然一笑,抬手指了一下紧闭的灰色大木门,“还要再较量一下翻墙吗?”

“公子恕罪,奴婢怠慢了!”琳儿连忙连忙上前拍门,拍得很有节奏感,像是某种暗号。

很快就有个暮气阴沉的驼背老头儿掌着灯来开了门,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看薛绍一眼,开了门就自顾掌灯往里带路。

薛绍断定,这应该是个老太监。琳儿说这里是掖庭局的产业,估计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

“公子不必怀疑,这里是宫中采买的一处屯货之地,也是宫中外派公干之人的歇脚中转之地,除了宫人一般人是进不来的,连官府也不敢涉足此地。”琳儿边走边说道,“在这里伺候打点的,都是一些皇宫里放出来的老宦官与老宫女,他们举目无亲没有落脚之地因此留在这里谋生养老。这里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眼睛不会乱看耳朵不会乱听,嘴巴更不会乱说话。”

薛绍点了点头,在皇宫那种地方混了几十年的人,自然都会很懂规矩。

前面掌灯带路的老宦官领着薛绍与琳儿来到了一处打扫得非常干净的别院,将户廊边的一根绳子一拉,铜钟惊响,马上有几个仆房的灯亮了起来,七八个老宦官与老宫女慌忙出迎,整齐站成了一排连低头的幅度几乎都是统一的。

琳儿显然是经常来这里,她大摇大摆的站到了这群人面前发号施令道:“香汤沐浴,上好酒饭。最好最新的床塌被褥,速办!”

“是……”一群人应了声,麻利的四下散开要去忙碌。

“慢着。”薛绍将腰带上的钱袋解了下来扔给琳儿,“分匀了打赏给他们每一个人。”

琳儿忙道:“公子无需破费,这里的人都有掖庭宫出资奉养。”

“大半夜的将一群老人从床上叫醒来伺候我,我怕折了福寿。”薛绍淡然道。

“……”琳儿一时愕然。

方才掌灯进来的那个老宦官,突然开口说话了,“人上之人与人为善,天下良心!”

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有些古怪,但一字一顿有如打鼓铿锵。

薛绍看了那老宦官一眼,略微笑了一笑。

老宦官弓着背看着薛绍也咧嘴笑了一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春寒夜冻,公子快请更衣沐浴!”琳儿道。

“好。”

琳儿领着薛绍走过一条户廊进了一间不大的房子,房内的陈设较为简单,正中有一个挖砌在地面的澡池约有乒乓球桌的大小,铺就了汉白玉石打磨得十分光溜,池边还有四个石制的兽头往池中喷洒热水,一片热汽氤氲。

“不错,我喜欢。”薛绍赞了一声上前试了一下水温,正好。可见这热水不是现烧而是早就备好的,这地方的服wù

还挺到位。

“公子快请入浴,莫要受进寒气。”琳儿在薛绍身后说道。

薛绍回头看着她,“你是要我在你面前脱光?”

“……”琳儿的脸一下就红了,低头纳拜往后退去,“琳儿暂且告退。”

薛绍笑了一笑也没多想,脱光衣服下到池中泡了进去,舒服!

这池子挖得科学,人躺了进去刚好还有一个枕头和搁手臂的搭沿。薛绍仰天闭目的躺着,方才猛追了一场还真是有点累,这时候躺着泡一泡澡,别提有多舒服了。

门口传来一声开门的声响,薛绍的眼睛眯开一道缝,看到琳儿去而复返。

她的手里捧着一堆衣服,身上也换上了一件明衣。

明衣是古人沐浴之后所穿的干净睡袍。有些已婚女子的明衣多是轻薄而透明的,用意自然是沐浴之后就要到上床去服侍夫君。

琳儿身上穿的这件明衣,由肩及脚顺滑而下薄且透明大约是蚕丝质地,只在腰间有一根线绳若有若无的轻轻束缚。

除此之外,她身上再也没有穿别的任何衣物。

透过乳白色的雾水蒸汽,薛绍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前来,将手里的那一包衣服小心的放在了一边。弯腰下身之时,纤长绷直的美腿和翘臀一览无遗,胸前一片春光乍泄。

腰绳解开,明衣落地。

薛绍下意识的喉节滑动了一下,天下美景,莫过于大好河山与美人胴体。

琳儿侧身站着仿佛是有一点不敢直视薛绍,双手抬起将头发解散铺散了开来。

冰山美人,平添妩媚。

薛绍看着她,近在咫尺,纤毫毕露。

或许是从小习武的缘故,琳儿的身上几乎没有一丝的赘肉但也丝毫不显得干瘦,皮肤白晰而润泽充满了青春的弹性,丰胸细腰,翘臀的线条尤其浑圆而娇挺,背部是一个流畅优美的纺缍形,充满了女性天然的原始之美。

双手抱着胸,琳儿伸出一只脚探进了热水之中却不敢踏下来,仿佛是在询问薛绍是否同意。

“来给我搓背。”薛绍翻了个身趴在了澡池中,头枕双臂身体飘浮在水中。

“奴婢遵命。”

琳儿轻吁了一口气慢慢落入了水中蹲下身来,池水荡漾。伸出手,她居然有点犹豫不敢去触碰近在咫尺的薛绍。

“等什么?”薛绍懒洋洋的道。

“奴婢……马上!”手有点发抖脸上一片菲红,琳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鼓起勇气才拿起了澡穰来给薛绍轻轻的擦背,温柔倍至。

“重一点。”

“是……”

“既然习武,会拿穴按摩吗?”

“会。”每听到薛绍说一句话,琳儿就像是听到了惊雷一样,浑身都要震上一震。

“赶紧。”

“是……”琳儿近乎于机械的应答,双手触到了薛绍的后背皮肤,整个人的脑海里瞬时变作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可是高贵无极、风靡万千的蓝田公子!

太平公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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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王室遗胄

热水喷淋美人侍浴,薛绍有段日子没有享shòu

过这种骄奢的生活了,身体很放松,心情也随之松驰了下来。

琳儿始终有些紧张不适,既是出于女性天生的羞涩,又有一点惶恐不安于两人的身份悬殊。她单膝跪在池中,另一膝盖撑着薛绍的小腹支起他飘浮在水中的身体,双手为他擦背按摩,始终大气也不敢喘。

禁欲多日美人肌肤相亲,薛绍放松下来之后,身体自然起了反应。琳儿一膝撑在他小腹处显然查觉到了,脸上顿时化作一片菲红,心跳砰砰自己都能听到了。

犹豫了片刻之后,琳儿鼓起勇气说道:“请……公子翻过身来。”

薛绍闻言很自然的翻了个身,琳琅连忙用双手抱着他的腰,以免他的身体沉了下去呛了水。

薛绍翻过了身来,就像一个人在床上睡觉一样双手枕臂坦然的躺着,臀部枕在琳儿的膝盖之上。

琳儿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止了一瞬,深呼吸壮了胆,她伸手过去温柔抚住,小心的清洗。

薛绍闭着眼睛仰面朝天的躺着,既享shòu

又觉得有些赧然好笑,你不是都用生命来奔跑了吗,眼下又有什么好紧张好害pà

的?

琳儿小心翼翼的帮薛绍清洗生怕多用了半分力qì

,可谓温柔之极。

“叶公好龙?”薛绍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琳儿浑身都轻轻的颤了一颤。

然后,樱樱双唇亲了上去,暖暖温湿,完全包含。

薛绍浑身稍稍一弹,脚尖都一下绷直了!

这……可以!

真心可以!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很少有遇到嘴儿舌头如琳儿这般灵活与舒适的!

琳儿双手托着薛绍的臀腰,铺散的头发荡漾在水如一团浓墨飘扬开来。螓首起伏,池水荡漾。

“停!”薛绍突然叫了一声。

琳儿吓了一跳,“公子恕罪,琳儿弄疼你了!琳儿愚笨罪该当死!”

“恰好相反,是太舒服了。”薛绍长吁了一口气,差点就要缴了枪,想不到琳儿这个宫里长大的宫女,居然还有这手绝活儿!

琳儿如释重负,正要再度亲吻上去,薛绍挪了一下身子从琳儿膝盖上移开,双足立于池中,站直了身体。

琳儿心领神会的也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池沿,秀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美人胴体肌肤如脂,一串串水珠淋漓坠落。

薛绍双手抚到了她的香臀之上,弹性十足翘挺圆润,多一分见肥硕少一分会顶得人生疼。事实证明薛绍的眼光的确很毒,这样的美臀,唯后入式最销魂。

一顶而入,琳儿发出了一声惊魂的尖叫。

薛绍一怔,不对劲!

低头一看,丝丝鲜血殷然落入水池之中。

“你竟是处子?”薛绍有点惊讶。

“公子……勿停!”琳儿显然是在极力忍着痛楚。

薛绍心里很是不解,有那样的一手绝活儿居然是处子,刚才这一下她定然很疼。

接下来薛绍有意的温柔了许多,诸多历练力度收发存乎一心,对他来说几乎成了一项技能。

池水激荡,啪啪声响。

琳儿最初是咬牙忍痛身体也有些紧绷,后来渐渐适应与放松了一些,喉间似乎感觉到一股无法压抑的冲力,出于本能的发出了痛苦与欢愉交织的低吟。

片刻之后,薛绍一声沉闷的低啸深深顶入,琳儿浑身痉挛似的抽搐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双腿都在颤抖。

薛绍躺进了池水之中,喘气。久不近女色一般都是这样的战果,而且他有意快点收工,免得琳儿招架不住。

琳儿双腿一软就跪在了池水中,手掌抚在池沿上枕着脸,双眉紧皱急剧的喘息。初经人事,尽管薛绍已经大为怜香惜玉,但是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仍是让她浑身都失了力。

但是琳儿心里反而是踏实了,还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欢愉与庆幸……这种感觉,非外人能懂。

在池水中跪了不过片刻,琳儿又挪到了薛绍的身边,小心翼翼温柔倍至的帮他清洗身体。

她的眼神,凝固在了残余的丝丝的血痕之上。

“公子,从今天起,琳儿就是一个妇人了。”

薛绍微然一笑,“疼吗?”

“不疼。”

“说谎。”

“一点点,能忍。”琳儿小声说道,“公子不必过分怜惜,琳儿是奴婢,从小习武吃惯了苦。这一点点痛真不算什么。”

“我没那么好心,不会谁都去怜惜。”薛绍说道,“现在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也后也一直都是。”

“琳儿拜谢公子!”琳儿顿时激动不已,条件反射似的就要磕头,差点一头扎进了水里。

“我看你怎么拜?”薛绍笑道,“好了,不必多礼。早些洗完好去吃饭。我饿了。”

“是,公子!”

琳儿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斗然变得非常之激动与兴奋,下体的撕裂之痛都被抛到了脑后。

洗浴罢后,二人穿好衣袍到了房间,老仆人将饭菜取来,掩门而去。

薛绍入席就饭,琳儿跪坐在他身后用干毛巾为他擦拭头上的水渍,又用竹夹烫石与牛角梳子帮他把头发烫干梳直。

薛绍觉得很麻烦,要是能留个板寸小平头多省事。但是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这种事情在大唐来说显然是行不通的。

“好了,差不多行了。”薛绍道,“你肯定也饿了,来和我一起吃饭。”

“奴婢不敢!”琳儿连忙道,“同牢而食,惟有正妻才能。”

牢,是指祭祀用的牺牲。新郎新妇在洞房之夜敦夫妇之伦并且同吃一味牺牲祭品,这意味着夫妻二人从此合而为一,共命运同尊卑,这是很严肃的封建礼制。当然,这种待遇只有正妻才有,侧室小妾也好在外拈花惹草也罢,那都不能被称之为“敦伦”,只能叫做野合。

薛绍不由得笑了,“你这个媵御,倒是很懂礼制。应该是在宫里专门学过的吧?”

琳儿答道:“至从天后娘娘指派琳琅姐妹做了公主的亲随,我们就一直在尚寝局跟随彤史学习。”

“彤史?干什么的?”薛绍好奇的问道。

琳儿面露一丝尴尬之色浅然一笑,说道:“尚寝局专门负责安排天子燕寝临幸嫔妃这些事情,彤史负责记录嫔妃进御的次数和天葵的日子。”

薛绍一听就笑了,看来这彤史很重yào

,万一皇帝临幸妃嫔却遇到她来大姨妈,肯定会相当的郁闷!

“除此之外,彤史还负责教习……房中之术。”琳儿小声的说道。

“哦,我说呢!”薛绍哈哈的笑,“媵御果然是训liàn

有素嘛!”

“公子取笑了……奴婢很笨,没能将公子服侍得舒坦。”琳儿低下头,声音很小脸红成了一片。

薛绍笑了一笑,“这不是还有机会吗?”

琳儿噗哧一笑更不敢看薛绍了,小心的道:“奴婢今后就是公子的人了,但凭公子驱使,做牛做马都是份内之事。”

“琳儿,记住我那句话。”薛绍说道,“就算全天下都不把你当人,你也要把自己当人。”

琳儿略微怔了一怔,很正式的拱手应诺,“是,公子。”

薛绍拍了拍手,“我吃饱了,剩下的全归你。快吃!”

琳儿看了一眼,满桌子的好酒食一半没有动,犹豫不决。

“我命令你吃。”

“多谢公子……”琳儿这才坐到了餐几边,将所有的荤菜都挪放到了一边。

猪牛羊三牲供奉,琳儿还是不敢与薛绍“同牢而食。”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说道:“琳儿,你姐妹二人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吗?”

“是的公子,我们生都是生在宫里。”琳儿撕着一张烤饼慢慢的吃,说道,“其实,我姐妹二人是新罗婢。”

新罗婢与昆仑奴,一直都是大唐的富贵人家,争着抢着要的异邦男仆与女婢。有那么一个传说,新罗的漂亮女子都来了大唐,以至于一千多年后他们的整容行业特别发达。

“哦?”薛绍不禁有点意wài

,“你们是新罗人?”

琳儿点了点头,“我们姐妹的母亲,本是百济末代国王扶余丰的妃子。我们是遗腹子,在掖庭宫出生。”

“还有这回事?”薛绍不禁愕然,能被武则天亲自指定来给太平公主做亲随、并被点派为媵御的,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不是因为灭国,那琳琅就是百济的公主了!

原本朝鲜半岛上一直是高句丽、新罗与百济三国并立征战不休,大唐平百济灭高丽扶植新罗一统半岛,从此新罗也就成了大唐的属国。

扶余丰是百济国的最后一位国王,原本他很小就被送到了日本去做人质。大唐与新罗联合出兵灭了百济,扶余丰联合倭国与高句丽企图复国。结果白江口一战,大唐名帅刘仁轨大败百济与倭国联军,倭国集数十年之力积累的四百余战船与数万精锐大军一战而灰飞烟灭,从此乖乖做了大唐的属国,并在十一年前麒德元年,派谴使臣上请大唐皇帝李治赐国名为——“日本”。

白江口一战之后,百济的末代国王扶余丰逃亡到高句丽,结果五年后高句丽也被平灭,扶余丰做了俘虏被押送到长安,然后就被流放到了岭南。他的妃子,自然也就被罚没掖庭了。

想到这里薛绍有些怀疑,“琳儿,如果你们是扶余丰的遗腹子,那么年龄就不对了。大唐灭高句丽生擒扶余丰,是在十三年前。”

琳儿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说道:“公子,十八年前白江口一战之后,倭国害pà

大唐向他本土加兵匆忙谴使投降,并将扶余丰的家眷献给了大唐。先母就是那时候被送进掖庭宫的。”

“那你们,想念故国与父亲吗?”薛绍问道。

琳儿哂笑一声,“当年战败之后扶余丰抛妻弃子只顾逃命,害得有孕在身的先母被倭人所擒沦为奴婢。六年后他自己也被捉到了长安,先母闻讯想要见他一面,皇帝陛下都准许了他居然不肯与我们相见相认,先母因此郁郁而终。似这等无情无义的寡情男子,我们认他作甚?故国,更是无从谈起。”

“真话?”

“琳儿将是公子的媵人,今后完全仰仗公子鼻息而活,绝对不敢对公子有半点欺瞒!”琳儿拱手长拜。

薛绍笑了一笑,这倒是一句大实话。以前你们姐妹二人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亲随,以后你们会要和太平公主抢枕头。我不罩你们,你们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和谐,删了又改~~没办法,总不能让书被封了~~我也想把这一段写上一两万字的,做不到啊做不到~~】

第151章 监守自盗

夜半月浓,清风撩动窗纸。

薛绍汗如雨下,琳儿娇喘连绵,声音里透出无限旎旑又带着几许怜怜痛楚与莫名的惊奇,让人骨头都要发酥。

良久,薛绍大喘气的躺下,琳儿取热毛巾给他擦拭了身体偎依到了他的身边,但是不敢挨得太近。

薛绍伸出一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琳儿轻柔乖巧的伏在薛绍结实的胸膛上,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连呼吸都是十分的低浅。

“琳儿,是天后让你来的吧?”薛绍突然说道。

琳儿周身略微一震,愕然睁大了眼睛,无言以对。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交差了么?”

“公子恕罪,琳儿并非有意欺瞒!”琳儿慌忙坐直了身体,“的确是天后派我来的,但公主殿下也的确是吩咐过,如果发xiàn

公子要与别的女子亲昵,就让琳儿出面阻止并履行媵御职责!”

“躺下。”薛绍伸了一下手,琳儿又乖巧的伏进了薛绍的臂弯里,盖好了被子。

薛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回去之后如何面对太平公主?”

“……琳儿不知!”琳儿小声的说道,“天后有命,琳儿不敢不从,否则必死无疑。琳儿甚至不敢有任何的弄虚作假,尚寝局的彤史自有办法验证一切。但若公主殿下不悦,琳儿只能任打任罚听由处置了。”

薛绍笑了一笑,“看来公主的性子,你很是了解。”

“但求公子垂怜!”琳儿紧紧的抱住了薛绍。

“别慌。公主虽然脾气不好但并非不明事理,你职责所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薛绍抚着她的背,如果不是早就想到是武则天派你来“执行公务”,我还真就不会破这个戒。武则天是过来人,她当然会比太平公主想得更周全。这些日子以来我远离女色,她心里或许还会有一点怀疑我的男性功能出了问题。再加上公主婚前派媵御检验驸马是皇族定制,她身为主管后宫一切事务的皇后会派人来执行,也是合情合理。太平公主当然也是知dào

这回事的,她无力阻止,但以她的性格肯定也不会主动纵容与促成,于是就让琳儿来了一回奇葩式的“盯梢”。

“公子,道理虽是如此,但人心皆是肉长,万一公主心里不痛快了将要重惩奴婢,如何是好?”琳儿满心忐忑的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后悔了?”

“琳儿无权后悔……”琳儿小声的幽幽说道:“天后之命不可违抗,若不抗命天后则必然得罪公主殿下。如此左右都是危局,眼下琳儿全无主张,但凭公子周全!”

“放心。”薛绍拍了拍她的背,“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女人,今后也一直都是。”

“多谢公子……”琳儿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哭什么?”薛绍说道,“跟了我,你委屈吗?”

“不、不!”琳儿连忙道,“琳儿朝思暮想就是要离开皇宫,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可是天下之大,却无琳儿容身之处;除了侍奉主上,琳儿也全都不会。能够委身公子并成为公子的媵人,对琳儿来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重获新生,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处。方才琳儿是因为太过高兴才流的泪,公子莫要误会!”

薛绍笑了一笑,“好了,天色已晚,睡觉吧!”

“公子……”琳儿轻轻的低唤了一声,声音当中透出无限的痴缠。

“什么事?”

“就让琳儿,再服侍公子一次吧?”

“……”薛绍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可以交差了吗?”

“这一次,与交差无关。”琳儿的手慢慢向下轻轻的抚摸,樱樱芳唇粘粘的亲在薛绍脸上,在他耳边柔声道:“公子俊逸如仙风流倜傥,天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琳儿既是媵御,也是一个女人嘛……”

薛绍不禁笑了,“你这算是监守自盗吗?”

“就算是死罪,琳儿也甘心犯下了!”琳儿说着,翻身就骑坐在了薛绍的身上。“琳儿很想再享shòu

一回方才的飘飘欲仙……求公子成全!”

薛绍笑道,“你就不怕怀孕吗?”

琳儿嫣然而笑,媚眼如丝,“公子放心,除非公主与驸马允许,否则琳儿是不会怀孕的!”

“为什么?”

“宫中有一密方药贴名叫‘了肚贴’,据闻是汉朝宫廷的赵飞燕手上流传下来的,只需将药贴贴在肚脐上女子就不会怀孕了,还能让女子的肌肤变得柔嫩白晰。”琳儿握住薛绍的手,握在了自己的娇挺美峰之上,轻咬嘴唇放出浅浅的低吟,“公子,无须多虑,只管驰骋!”

……

天色初明,薛绍饱睡苏醒。一夜缠绵,居然感觉通体舒泰精神饱满。看来这皇族媵御的宫中闺房密术不是白学的,阴阳和合相互滋养,非但不伤身还对身体有好处。

薛绍正欲起床,琳儿幡然惊醒,“公子何不多睡一些时辰?”

“我还有事,不容耽搁。”

“奴婢伺候公子洗漱……哎呀!”琳儿正要下床,突然发出了一声痛楚的惊叫。

“监守自盗的后果,很严重吧?”薛绍笑道:“我赶着去办些急务,你不必跟来,躺着吧!”

“多谢公子垂怜……”琳儿又躺了下来,侧着身子露出美人香肩,美眸含春静静的看着薛绍穿衣下床,又流出了眼泪来。

薛绍出门时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为何又哭?”

“奴婢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怜惜的滋味……”

“以后别满口奴婢,我不爱听。”薛绍笑了一笑,开门大步而去。

“贱妾琳儿,谨遵如命!”琳儿哽咽出声来。

薛绍离开房间,马上就有老仆前来伺候早膳。薛绍揣了两个芝麻胡饼急着要走,那些老仆全都拱手长拜的恭送。昨日那个掌灯的老宦官给薛绍开了大门,说道:“郎君将来,必成大器!”

薛绍眨了眨眼睛,“何以见得?”

“老奴曾服侍过太宗皇帝陛下,在宫中呆了五十多年亲眼见识过无数俊杰。”老宦官说道,“因此老奴一眼可辨,郎君绝非池中之物!”

“那便承你吉言。”薛绍笑了一笑,大步走了。

大约提前了半炷香的时间,薛绍赶到了虞红叶的邸店。但有一人比他还先到了,薛楚玉。

“怎么你没有跟他们三个在一起?”薛绍问道。

薛楚玉抱了抱拳,伸手将一枚小金饼子递给薛绍,说道:“属下只是喝了几杯酒办完了将军交待的事情,便去了兄长家中投宿了。此物没有花费,如样奉还给将军。”

薛绍说道:“留着吧,你我兄弟何必客气。”

“将军是带兵之人,理当赏罚分明。属下无功不受赏,理当如数奉还。他日属下立了功劳,将军再赏不迟。”薛楚玉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伸手将金饼子拿了回来,说道:“难道你还坐怀不乱?”

薛楚玉也笑了一笑,说道:“将军莫要高看属下,美人好酒谁能不爱?实则是属下有些重yào

的事情要与兄长商议,因此暂时作罢了。”

“什么重yào

的事情?”薛绍问道。

薛楚玉答道:“属下更换了职事,理当报知兄长知dào

。再者,属下此前一直未得机会离开北衙军府,直到今日才把将军之意传达给兄长知dào

。”

“烧尾宴的事情吧,你大哥怎么说?”薛绍问道。

薛楚玉抱拳拜了一拜,说道:“兄长教诲,命小弟誓死追随将军!但若将军有召,家兄随叫随到!”

“言重了。”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我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同宗兄弟,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以后我们兄弟一起同荣辱、共富贵就是了。”

“好!同荣辱,共富贵!”

这时虞红叶风风火火的快步从后堂走了过来,恭身施礼,“二位大驾光临,红叶有失怠慢!”

“别客气,我们只是在此歇一下脚,马上就走。”薛绍说道。

“公子何必着急,不如雅室奉茶?”虞红叶说道。

“不用了,我们赶着回宫应职。”

“如此,红叶不敢勉强了……”

薛楚玉在一旁眨着眼睛面露暖昧狐疑之色,真能装腔作势,就像昨夜你们二人没有睡在一起似的!

薛绍瞪了他一眼,别胡思乱想!

薛楚玉顿时就笑了。

虞红叶在一旁好奇的眨着眼睛,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稍后卢思义等三人也来了,薛绍一行人进了皇宫到卫府,看到大校场上围了一群人正在大声叫好的热闹非凡,好像有人在比武,还是马战。

“过去看看!”

军人喜欢的无非就是这种东西,薛绍一行人迅速加入了围观队伍。

校场之中,两个全副披挂的男子骑着大马挥舞马槊,在进行一场较量。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大开大阖威风凛然;另一个则是精巧灵动四两拨千斤。两人皆有独到之处,杀得难解难分。

这二人,就是左奉卫中公认的马战高手、千牛四御刀之——程伯献与程齐之。

薛绍看到这二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回头对薛楚玉说道:“左奉宸卫里有一句话,叫做槊不过程。”

薛楚玉冷笑一声,“属下觉得,还应该加上一句才算完整。”

“哪句?”

“止于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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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飞骑玉冠

薛楚玉这话一说起来,立马引得旁边一群人侧目。身后的卢思义连忙叫他噤声,说这种话岂是乱说的?

薛绍摆了摆手,笑道:“军队里面,要的就是张扬奔放的汉子。嚣张一点没什么不可以,前提是有本事不被人打到闭嘴。”

薛楚玉本来是漫不经心的冷眼旁观,对旁人诧异与鄙夷的眼光也不以为然。听到薛绍这话,他顿时眉头一拧,虽然明知dào

是薛绍的激将法,他也抱拳道:“末将,愿上场挑zhàn

一场!”

“好!”薛绍大喝一声,“二位程将军,这里有人挑zhàn

!!”

薛绍这一嗓子喊得很大声,很多人闻声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一见是薛绍,众人顿时兴趣大起。崔贺俭与刘冕同时走了过来,说道:“薛将军,你步战是够厉害,连周中郎都不是你对手。今日又要让众兄弟们见识一下,你马战的功夫吗?”

薛绍笑着摆了摆手,“我马战的功夫确实一般。但我这个亲随,很厉害!”

裴、刘二将与许多人同时看向薛楚玉,“你?新来的?”

“是我。”薛楚玉上前一步,很是平静。

薛绍在那里闷头好笑,“飞骑玉冠”大名鼎鼎,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队正,羽林卫里认识他的人可能不少,但是左奉宸卫里认识他的,可能就真不多了。

程伯献骑马跑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薛绍等人。他也就二十六七岁但长得有一点儿着急,不仅是身高长到了一米九二左右,还早早就生了一圈半寸长的络腮胡子。

“程将军,意下如何?”薛绍说道。

程伯献冷笑了一声,“薛将军,你竟让一个小卒来挑zhàn

本将,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来来来,那一日你胜了周中郎,一战扬名!程某也早就想和你较量一场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来吧!”

薛楚玉上前一步对程伯献抱了一拳,说道:“小将不才,刚刚调任左奉宸卫做了薛将军的备身亲随。小将听闻槊不过程,甚是仰慕程将军的威名。不知将军是否名符其实,可否赐教一二?”

“张狂!”程伯献将三米多长的马槊往地上大力一顿稳稳插住,翻身下马走到了薛楚玉的面前,“就凭你,也配?”

薛绍上前来示意薛楚玉往旁边站了一站,对着比他高了有半头的程伯献,笑眯眯的道:“程将军,既然你觉得我派一个亲随挑zhàn

于你,有失于你的身份了,那么这样吧,我们来一点赌注——今日你若胜了,我拱手让出千牛御刀。你若败了,请我们卫府的所有兄弟吃一顿酒。怎么样?”

“喔——”众军士发出一片惊喜的喧哗,这赌注可就真是下得有点儿大了。

“好,老程应战!”程伯献大喝一声哈哈的大笑,“薛将军,你可别后悔!这千牛御刀可是得来不易,老程若是赢了就能一人占两把御刀了!”

薛绍微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过来。”程伯献对薛楚玉勾了勾手指,都懒得问他的姓名,将插在地上的那根马槊拔起来对他一扔,很是嘲讽的笑道:“槊,见过吗?”

旁边的军士发出了一片哂笑。

他们笑的原因很简单,槊是朝廷管制兵器而且非常的昂贵,除非是出身军武世家的高门子弟,否则是很难见到。就算是在军队里,槊也是身体素质超一流、马上功夫非常高强的武将才会使用的兵器。

薛楚玉凌空单手一抓,在槊的正中央位置将它抓住,眯着眼睛将它从头到尾的打量,说道:“此槊,以上等柘木为干,外敷油浸细蔑。光是反复的浸蔑与阴干至少就用了一年的时间。然后用上等胶漆将细蔑严密胶合于柘干之上,缠绕麻绳涂以生漆裹以葛布。葛布再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这至少又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若用刀剑砍上槊身必能发出金属铿锵之声并无半点裂痕。槊头用精铁打造双刃锋利坚韧缀有三十六颗钢铆,不错!但是一把好槊,取麻绳悬于槊尾二尺处要能平而不坠!”

说罢,薛楚玉手腕一抖将那把槊往旁边一滑,槊像是长了脑子有灵性一样,在薛楚玉的一枚手指上滑到尾端二尺处,停住。

头尾轻轻的上下摇晃,不落地!

“好!!”众人发出一片惊叹的叫好声。

薛绍也大开了一回眼界,真厉害!薛楚玉这手上的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果然有两下子。”程伯献也有点惊讶,“但比武不是杂耍,你若真有本事,执槊与老程打上一场!”

薛楚玉微然一笑,再一抖腕将槊扔回给了程伯献,说道:“某,不用槊。”

程伯献和众军士们哈哈的大笑,“那敢情你是做兵器出身的匠人了?”

薛楚玉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说道:“程将军用的这把槊,的确是兵器中的上品。一般来说,就算是熟练的老匠工要做成一把这样的槊,也至少要三年的时间。若他同时做了一百把槊,能够成功的也不足三四十把。程将军和众位袍泽取笑得没错,这种槊在民间的确是非常之罕见与昂贵,历来只有出身豪门世家的子弟与名将之后,才有机会从小就接触到槊并用之为兵器。”

“看来你还真是个兵器匠人。别废话了,老程和你家将军下了豪赌,你用什么兵器,赶紧去挑来!”程伯献说罢提起马槊骑上了马,将马槊对着不远处的校场仓库一指,声如奔雷的吼道,“府库,任他取一套兵器披挂!”

“是,程将军!”

军队里的所有军械管理都非常的严格,像槊这种昂贵的大杀器更是如此。

薛楚玉转头看向薛绍。

薛绍微然一笑,对他递了个眼神,“去吧!”

薛楚玉心领神会,正色对薛绍抱了一拳,大步走向府库。

薛绍再道:“卢思义,去把薛楚玉的马牵来。”

“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卫府上下的人都到了,连冯长史这种文吏也赶了出来看热闹,众人纷纷议论道:

“有人敢于挑zhàn

程将军的马上功夫,这事儿新鲜了!”

“听说是个新来的备身?”

“好像是薛将军招来的人!”

冯长史经办过手续知dào

薛楚玉的底细,慌忙凑到薛绍身边小声道:“薛将军,你让飞骑玉冠挑zhàn

程将军,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何是好?”

薛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军武厮杀汉偶尔校场比武,无伤大雅。冯长史莫要泄露才好。”

“好吧……”冯长史只能答yīng

了。

李仙童站在人群外稍远处静静的看着,一手抱肘一手摸了摸八字胡,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片刻后,薛楚玉提着一柄长兵器从府库里出来了,骑上了卢思义牵来的马,踏起飞尘袭卷而来,骤然停住人马直立而起。火炭似的汗血宝马发出一声怒嘶,众人大吃了一惊,“好马!”

“这不是薛将军的汗血宝马么?!”

再一看薛楚玉,穿一身银甲白袍,未着兜鍪而是戴了一顶双翎束发冠,一两米长的双尾雀翅精神抖擞的迎风飘扬,手上提着一柄丈许长(三米多)的——方天画戟!

“哗——”众人发出一片惊叫之声!

一来,薛楚玉这副装扮的确是英武非凡气场十足,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用的兵器,居然是一把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是槊的变种,在槊头的两边各加上一个月芽形的砍刃。原本槊就有二三十斤重、一丈多长,除了非常昂贵还对武将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然而方天画戟还要更重,而且是头重脚轻,如果不是力大无穷之人根本不可能自由的挥洒——简而言之,方天画戟就是槊的最高升级版!

程伯献的脸都要有点绿了,干咽了一口唾沫,“打扮得漂亮,没用的!”

薛楚玉一手执戟对程伯献抱了一拳,“敢请程将军指教!”

“好!”程伯献沉哼了一声,“老程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用方天画戟做兵器的人,今天,领教了!”

薛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暗说历史上真zhèng

把方天画戟当作兵器的人,的确不多。天生神力的薛仁贵,就是其中的一个。薛仁贵有五个儿子但是真zhèng

传承了父辈武艺的,只有薛楚玉。历史上的后来,也只有薛楚玉的这一支后人继承了薛仁贵的盖世武艺,终唐一代叱咤疆场!……今天就见识一下,薛楚玉究竟有多厉害!

“嘭嘭嘭嘭、嘭嘭——”

两人还没动手,大军鼓突然敲响了起来!

众人头回首一看,李孝逸站在军鼓的旁边摆了摆示意众人不必在意。鼓车之上,有个上身赤条条的大汉,挥舞两个大锤敲响了一人多高的巨大军鼓。

鼓曲迭荡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是一首军中武曲!

“好——”众军士的情绪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大声叫好。

薛楚玉与程伯献的斗志也被激发了,双双沉喝一声,拍马朝对方冲了过去!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这两人用的可都是真刀真枪。战场厮杀,战马对冲通常就是一回合见生死!

“咣啷”一声刀兵相接的巨响,两匹马的速度都是极快,再加上烟尘滚滚,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两匹马一错而过。

程伯献轰然落马重重摔在了地上。薛楚玉高举方天画戟,远远奔走。

“啊?!”众人大惊失色发出一片惊叫。

薛绍心里一紧,不会出人命了吧?

他连忙朝程伯献跑了过去,身后一群人都跟着涌了过来,连李孝逸也慌忙跑了过来。

程伯献这一下摔到地上,还真是不轻。挣扎了几下一骨碌翻身爬起来,他捡起身边那把槊,当场傻了眼!

硬如金铁刀砍不断的槊,居然被削成了两截!

薛楚玉方才那一戟,该是有多快、多大的力道!

“直娘贼,撞邪了!”程伯献大叫一声扔了断槊,冲到薛绍面前揪住他的衣襟,“你、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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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一拍即合

众人一见程伯献没事,纷纷吁了一口气又哈哈的大笑。

薛绍笑道:“本将的族弟,飞骑玉冠,薛楚玉是也!”

“薛绍,你太不厚道了!”程伯献顿时脸都涨红了,大声吼道:“你为何不早说!”

薛绍撇了撇嘴,“因为你没有问。”

“我!……”程伯献瞪大了一双眼睛气结无语

程齐之走了过来,拍了拍程伯献的胸前笑嘻嘻的道:“程兄,程兄,勿怒,勿怒。输给飞骑玉冠,也不丢人嘛!”

“从此谁再敢说槊不过程,我就当他是骂人,老程当场就要跟他翻脸!”程伯献大叫道。

程齐之笑道:“老哥不必如此,人家飞骑玉冠用的是戟,不是槊!”

“我没你脸皮厚!”程伯献大骂。

众人都一并大笑,有人叫道:“程将军,何时请我们吃酒?”

程伯献没好气的叫道:“老程向来赌品极佳,愿赌服输——通知火房,今日正午全府加餐,每人加两斤羊肉半斤米酒,算老程的!”

“才半斤米酒!”有人叫道。

程伯献啐了一口,“军中严令,禁止酗酒!就给半斤,要么吃酒,要么吃罪!”

众人哈哈的大笑,“好,半斤就半斤!”

薛楚玉骑马跑了过来,翻身落马对程伯献抱拳拜道:“程将军,末将得罪了。”

“得罪个鸟!校场比武输赢常事,下次我还要赢回来的!”程伯献啐了一口,唾沫里面带着血,看来这一下还真是摔得不轻。

“将军好气魄,末将佩服。”薛楚玉抱拳道。

薛绍笑道:“槊不过程,不是还有一位程将军吗?”

程齐之在一旁连忙摆手,“免了、免了,我就不赶着丢这人了。”

“程齐之,你落井下石!”程伯献大怒的吼道。

程齐之嘿嘿直笑,“要不咱俩一起上,跟薛楚玉打一场?”

“呸!俺老程没你那么不要脸!”程伯献啐道。

众人一起大笑。

“笑个鸟!散了、都散了!”程伯献双手乱挥,驱赶众人。

众将士乐哈哈的散了开去。

李孝逸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几位将军,好兴致啊!”

众人一同抱拳,“见过李梁公。”

“不必多礼。”李孝逸上下打量了薛楚玉两眼,笑着点头,“很好,不愧是将门虎子。薛将军的眼光果然很毒,竟然把飞骑玉冠从左羽林卫挖了过来,从此左奉宸卫又多一员虎将了,可喜可贺啊!”

众人闻言都略微怔了一怔,下意识的朝旁边看了一眼。李仙童,正背着手走了开去。

显然,李孝逸刚才这话就是故yì

说给李仙童听的,让他识趣一点不要凑过来。

薛绍说道:“不打不相识,军中切磋武艺,只为大家都变得更强。实不相瞒,在下步战或许还算勉强,但马战就真是一窍不通了。今后,还要诸位同僚多多指点!”

程伯献阴阳怪气的笑道:“你麾下都有飞骑玉冠这样的天下虎将了,还用得着亲自动家伙吗?”

“艺多不压身嘛!”薛绍笑道,“说真的,我对二位程兄的马上功夫还是相当佩服的。听说刘将军的拳脚非常之厉害,崔将军的一手刀法出神入化。改日,薛某都要好好的请教。”

刘冕与崔贺俭都笑了起来,“不敢当,不敢当。”

李孝逸一见薛绍把这四个人都搭上了,不失时机的推波助澜,说道:“几位将军不必站在这大校场上闲聊了,都来老夫的官署里奉茶一叙吧!”

“遵命!”顶头上司都发话了,众人自然不好拒绝。

“好,老夫先去准bèi

。”李孝逸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先走了。

程伯献的一双眼睛又盯上了薛楚玉的马,惊奇道:“绝世神驹啊,薛将军,这不是你那匹汗血宝马么?”

薛绍笑了一笑,“我的马在马圈里拴着。”

薛楚玉一抱拳,“程将军如果喜欢此马,末将愿拱手相送,就当是赔偿程将军的马槊!”

“喔!——”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真大方!

“区区一槊而已,程某虽穷但还有没放在眼里。良马配英雄,老程技不如你,绝对不敢要你的马。”程伯献大摇其头,咧嘴又一笑,“有漂亮姑娘,倒是可以笑纳一二!”

众人哈哈的大笑。

薛绍笑道:“我说老程,薛楚玉都还没有成婚呢,哪有漂亮姑娘送给你?不过既然你好这一口,我推荐几个京华名妓给你认识,怎么样?”

“那不可敢!”程伯献哈哈的大笑,“蓝田公子的艳福,岂是我这种草包粗人能够消受的?万一人家姑娘嫌弃俺老程不识诗辞曲赋不够风流倜傥,把俺老程轰出门来,岂不是要把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众人哈哈的大笑,一起朝官署走去。

薛楚玉回去交马交披挂,薛绍把他叫到一边,大姆指一弹,一颗金饼子飞了出来。薛楚玉一挥手将它接在掌心握住,“谢将军赏!”

薛绍笑了一笑,“速去更衣,到李梁公官署来见。”

“是。”

程伯献等人走在前面,薛绍带着几名亲随落后几步。卢思义小声道:“将军,薛楚玉的武艺果然厉害!但他如此大出风头,将军当真就不在意么?”

“我当然是非常在意了,否则又何必激他出战?”薛绍淡然道:“听着,薛楚玉的风头,就是本将的风头。你们三个也是一样,但有本事只管使出来,出尽风头也无妨。本将,绝不亏待!”

“是,将军!”三人都欣然抱拳,欢欣鼓舞。

卢思义道:“上不与下争功,将军真是好胸襟!我等兄弟追随将军,朝夕皆有奋发之心!”

“别光说不练。”薛绍道,“本将赏罚分明,如果你们一直浑浑噩噩没有建树,我也会考lǜ

更换亲随的。”

“是,将军!”

一行人到了李孝逸的官署,茶未煮好都站在署外的天井里闲聊。稍后薛楚玉就来了,薛绍说道:“薛楚玉、卢思义,我还差六名亲随。就命你二人去选齐人手,决定之后把名单报我即可。”

“是!”二人都有些意wài

,但将令已出,于是都应了诺。

“去办吧!”

四名亲随都告辞而去。

李孝逸笑眯眯的道:“薛将军放权于属下并着力于培养手下骨干的威信,这是深黯带兵之法的良将风范哪。难怪二圣要让你继承卫公兵法、成为裴行俭的门生,果然是慧眼识才呀!”

薛绍笑了一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以前在部队里好歹也是当过军官的人。排长下面有班长,我只要管好班长就行了。不过,李孝逸这话的重点,显然是最后半句!

“薛将军,你不简单哪!”程伯献等人果然都肃然起敬,卫公兵法、裴行俭门生——这可是如今军方的“最高门第”啊!

薛绍笑了一笑,“只是读了两本兵书而已,纸上谈兵,不值一提。”

“茶水已备,诸位将军,请吧!”李孝逸说道。

一行人进了官署各自分坐,聊了一些闲话,李孝逸说道:“老夫忝居左奉宸将军之职已有两年多,却一直很少与诸位同僚亲近,说来惭愧啊!如今眼看都要卸任了,再不和诸位同僚喝杯茶怕是以后都没机会喽!”

众人一听都或大或小的吃了一惊,“李梁公要卸任了?”

薛绍微笑道:“李梁公德高望重,就算以后不再担任将军之职了,也不会人走茶凉的。”

“对、对!”程伯献等人连忙附合。同时心里醒了一个神,这二人一唱一合颇为默契显然是早就私下通过气了,莫非李梁公卸任,薛绍接任?……很有可能啊!

李孝逸呵呵直笑,“有你们这句话,老夫颇感欣慰啊!尤其是薛公子,以后只要有你在左奉宸卫,老夫就还是能把这里当作是老夫的一个家!”

众人一听这话,得,意思更加明白了——定是薛绍接任无疑!

薛绍心里明白,李孝逸这是有意在临走之前帮zhù

自己拉人脉、立恩威。正好,不如趁这机会,把四御刀给鼓动鼓动。

于是薛绍说道:“薛某初来乍道,除非是有在座的四位将军提携照顾,薛某心里立足下来。”

“哈哈,薛将军真能说笑!”程伯献大笑,“你是要做驸马的人了,应该是我们四人攀驸于你、仰仗于你才对!没说的,等你做了将军得好好照顾我们四个,别成天让飞骑玉冠打我们的屁股!”

众人都哈哈大笑!

李孝逸也笑了,心说程伯献这话可谓是话粗理不糙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马屁也是拍得既不生疏又不俗媚,可谓是恰到好处。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像个毫无心机的粗人,实则是个粗中有细、大智若愚的精怪啊!

薛绍不失时机的道:“其实,我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请诸位兄弟帮忙。”

程伯献忙道:“薛将军有话只管吩咐。咱们是袍泽兄弟,客气什么!”

“好。”薛绍说道,“实不相瞒,我正奉命要组建一个新的军武衙门,名叫讲武院。主要目的是要学习一项崭新的军事技能,并在将来用于实战。”

“什么新技能?”众人一听,兴趣大起。

李孝逸笑眯眯的道:“事关军机,还是不要私下妄议,也不要随意泄露。老夫只能告sù

你们,这个新衙门的仕员名额争夺相当激烈,裴行俭都只提拱了三个名额,天后亲自举荐了四个。薛将军是负责具体执行的官员,好像是有六个名额吧?”

薛绍点了点头,“我已经用了两个,还剩四个。”

程伯献等人相互看着彼此,连天后和裴行俭都争着要名额?历来新兴之物,必有大利!……四个名额,他这话不正是说给我们四个人听的吗?

“薛将军,就请捎上咱们几兄弟吧!”程伯献抱了一拳大声道,其他三人也都连忙请缨。

薛绍笑了,有利共图一拍即合,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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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死要面子

午饭时左奉宸卫里可就热闹了,程伯献大亏血本请全卫府上下几百号人加餐,羊肉就用了一千多斤,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虽然左奉宸的伙食待遇一向都不错,但羊肉在皇宫里来说都可算得上是高级的食材,卫府里的低级军官与普通小卒还是很难吃上的。因此,全府上下无不感慨程伯献言而有信是条汉子,同时也感激薛绍和薛楚玉让他们有机会这样大快朵颐。

对于吃小灶的六品千牛以上的军官来说,这样的加餐就有点不值得一提了。李孝逸今天也留在了卫府吃午饭,特意把薛绍和四御刀叫到身边一起推杯换盏。

就如同薛绍所预料的那样,李仙童的“小联盟”看似亲密但确实没有什么凝聚力。程伯献等人好像完全没有顾忌李仙童的感受,和李孝逸、薛绍聊得热火朝天百无禁忌。

人走茶即凉墙倒众人推,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官场之上历来如此。

能混进左奉宸卫这个“衙内之家”并立足下来占有千牛御刀,程伯献等人绝对不会笨,此刻他们心里都是一片明亮——李孝逸今天屡次暗示薛绍将是左奉宸卫新主,他那些话绝不是空穴来风随便说着玩玩。那么,趁着新主还没有正式上位多多拉近同僚感情,总好过今后以属下的姿态再去巴结上峰。再者,薛绍也主动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们四个加入讲武院,那就更没道理不给面子了。

千牛二童?……和薛绍比起来,那都是昨日黄花了!

李仙童倒是像个没事人,和临桌的同僚有说有笑。但是其他的六品千牛看在眼里,悟在心中……平常都是李仙童和四御刀形影不离。至从薛绍一来,这左奉宸卫里好像有那么一点变天的味道了!

饭罢之后,薛绍叫亲随把李仙缘从太史局叫了来,再汇合四御刀与薛楚玉,一行七人去了兵部选院南曹。

薛绍把他们六人的名单正式报了上去,并且办完了相关手续。

讲武院是一块大蛋糕,但是眼下知情的人还不多。薛绍手上一共只有六个名额,所以必须尽早明确。万一消息传出去免不得就会有人登门举荐,到时可就容易厚此薄彼的得罪人了。

元万顷拉住薛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让他把李仙缘剔掉将宋之问加进来。薛绍哪里会肯,于是推说既然裴公那么反感宋之问,我再将他加进来不是摆明了跟裴公做对吗?

元万顷又说,把之前定下的十七名兵部书令使剔掉一个换上宋之问。薛绍实在是无力与他争执了,索性回了两个字——“不行”!

元万顷很生气说薛绍违逆官长不敬尊长,薛绍颇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了这个性情迂腐但是没有坏心的小老头儿。元万顷消了气,说玄武殿那边两日后可以正式开用,叫薛绍做好准bèi

,薛绍这才抹了几把冷汗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兵部。

走到了人少僻静处,出身清河崔氏名门、还考取了进士的崔贺俭非常不屑的说道:“那个宋之问与我是同榜进士,我倒是知dào

他的底细。裴公厌恶于他,一点不奇怪。”

“说来听听?”薛绍倒是记得“宋之问”是鼎鼎大名的大唐诗人,留给后世的诗篇不少。

崔贺俭说道:“宋之问的父亲宋令文绝对是个人物,他富文辞、工书法并且膂力绝伦,人称‘三绝’。宋令文有三个儿子分别学了父辈的一项长处,宋之问是长子以诗赋见长,倒也还生得一副好仪表。但是宋之问的为人非常的谗媚奸滑并且心狠手辣。当年我们一同赶考的人当中有一个叫刘希夷的学子,是宋之问的外甥但是年龄比宋之问还要大四五岁。刘希夷相当的有才华,当时也考取了进士。他们舅甥二人同榜登科,传为一时美谈。可是没多久,刘希夷就神mì

的失踪了。”

“怎么回事?”众人问道。

崔贺俭冷笑了一声,说道:“据说,就是因为那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诗句。最初这诗句是刘希夷作出来的,宋之问相当的喜欢,于是就让刘希夷将诗句让给他。刘希夷最初答yīng

后来又拒绝了,这件事情我知dào

得一清二楚。宋之问因而恼羞成怒叫家奴把刘希夷装进麻袋活活打死,然后埋藏了起来。有人报了官却因为没能找到尸首,所以宋之问没有获罪。他因此得yì

洋洋,还请人喝酒庆祝了一场。裴公当时正是主持‘身言书判’科考取仕的吏部诗郎,听闻此事就将宋之问从授官名单上直接剔除了,宋之问因此一直没有得授职事官。”

“裴公做得对。就算宋之问没有坐实杀人之罪,但是不见了外甥难道就值得摆酒庆祝吗?”薛绍直摇头,“还好我刚才没有屈从元万顷,答yīng

收下他!”

“对,我等羞于与之为伍!”程伯献等人一同说道。

一行人边走边聊,约好后天辰时一同到大明宫玄武门外集结,然后再去玄武殿。在讲武院的这段时间都算是“公差外派”,原来的本职可告暂停。李仙缘不用去太史局挂羊头卖狗肉,薛绍这些人也就不用去宫中当值戍卫了。

回到卫府官署,薛绍坐下来吁了一口气。

最近可是真忙,婚事与讲武院的事情推在了一起。左奉宸卫新官上任内部纷争也不容回避,兄嫂来了都没有时间去招呼。稍后还得进一趟宫里,问一问交待太平公主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得和她谈一谈把虞红叶的货物卖到宫里的事情。顺便也得安抚一下她的小性子,万一她拗起来真的把媵御琳琅给赐死了,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回想昨夜的事情,薛绍事后感觉到一阵离奇香艳,心说我当时抓到了飞贼琳儿的时候,为什么不在河边就用邪恶又粗暴的方式将她就地正法呢,那仿佛更刺激的样子!……看来我还是太纯洁、太正直、太善良了啊!

歇了没有一盏茶的时间,薛绍脑子里面YY得正乐的时候,门口的守门卫士来报,说宫中有宦官来找薛将军,自称是太平公主的亲随名叫朱八戒。

薛绍心想,看来太平公主比我还着急要见面,难道是要跟着算帐吗?

独自一人来到卫府门口,薛绍将朱八戒叫到一边问道:“公主找我有什么事?”

朱八戒小心翼翼的道:“公子恕罪,其实不是殿下派我来找你的。是小奴自己斗胆,来找公子求助的。”

“求助?”

朱八戒小声说道:“公主殿下今日心情非常不好,都在房里闷了一天没有出来见人了,也不肯用膳。琳琅在殿下的房门外跪了半天到现在没起来,也不知dào

是因为什么事情。再这样下去殿下肯定会要伤子身子的,公子快去劝劝吧!”

薛绍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在哪里?”

朱八戒小声说道,“原本殿下一直是住在大明后宫之中,但为了方便与公子见面就移居到龙首殿了。”

薛绍一听顿时就笑了,当我傻啊,龙首殿这样的外殿是没出嫁的公主能住的地方吗,分明就是盼着我去哄她又担心我进不了后宫。还让朱八戒说谎,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容我更衣,去见公主。”

“好,小奴在此恭候!”

薛绍到了龙首殿,这里的气氛果然不是那么和谐,太平公主的一群侍婢与宦官都在寝宫外耷着头屏气凝神的站着。琳琅姐妹跪在门前,一副犯了大错等着降罪的样子。

朱八戒扯开喉咙要大喊通报,薛绍瞪了他一眼,“别叫,不然我掐死你!”

朱八戒吓得一下捂住了嘴,不敢叫了。

走到寝宫门口,薛绍在琳琅面前蹲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姐妹俩一同仰面看着薛绍,左边那个情意绵绵欲语还休,右边那个满副惧怕惶惶求助。

薛绍他捧起左边那个的脸蛋儿亲了一口,“别怕,有我!”

右边那个愕然吃了一惊,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

“你也想要吗?”薛绍低声笑道。

“奴婢不敢……”

薛绍笑了,现在我一眼就能分辨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也知dào

你们姐妹俩究竟有什么地方长得不一样!

反身贴到门边,薛绍拿指头捅破了窗户纸朝里面窥看,见到太平公主正趴在大床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踢着两只脚丫,左手翻看一本书右手拿着一个大雪梨在那里啃,身边的矮几上摆着她最喜欢芥酱生鱼丝鲙与琼香蜜露。

薛绍顿时就乐了,还号称绝食——装,我看你装!

“殿下,臣薛绍求见!”

薛绍故yì

大声唱诺,然后透过那个纸孔往里看,见到太平公主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把吃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书也塞到了睡榻下面,然后弄散了头发躺到榻上扯过被子盖好,气乎乎的道:“不见!”

薛绍忍着笑,“殿下,你最近手头宽裕吗?”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薛绍哈哈的笑,“臣知dào

殿下最近手头很紧,所以特意献来一条富贵。”

“不许笑!”太平公主气乎乎的道,“知dào

本宫缺钱,还不速速献来?!”

第155章 笑打金枝

薛绍推开门走进了房间,轻轻掩上门。

太平公主露出半张脸来用一对乌黑的眸子看着薛绍,眼神是既爱且恨又喜又忧,嘴一撇,扯过被子来蒙头蒙脑的盖上了。

薛绍还是第一次走进太平公主的香闺,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住处也布置得分外奢华。室中一片兰香,褥榻多用凤纹粉色,室内的装簧也偏向于柔美与华丽。

他走到榻边一看,太平公主蒙头蒙脑的藏在被子里,脸朝内,身体摆成一个S形。

还跟我装鸵鸟?

薛绍不禁笑了,不急不忙拿了一块坐榻在她床边坐下,字正腔圆的说道:“臣薛绍,有要事禀报公主殿下。”

“说!”太平公主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虽有些模糊但明显能听出一股忿忿然的味道。

“臣隔壁邻居家的母猪,居然生了十一头羊崽。”薛绍一本正经的朗朗说道,就如同是在朝堂奏事一样。

“猪生羊崽?”太平公主一愣,随即就恼了,“胡说八道!”

“臣,句句属实。”薛绍忍着笑,仍是正经的语气。

“不听、不听!”太平公主蒙着被子嚷道。

薛绍摸着下巴,鸵鸟还挺能憋。

“殿下,臣还有一事启奏,此事无比重yào

。”薛绍道。

“你爱说不说!”

薛绍说道:“臣,怀孕了。”

“哈哈哈……”太平公主大笑了三声马上捂住了嘴,仍是没有从被子里面冒头,使劲的憋笑身子一阵颤抖。

“嗬,可以啊,这都能憋得住!”薛绍笑了一笑,看来得出绝招了!

站起身来,薛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太平公主感觉到了睡床往下一沉,脸蛋儿一红不再偷笑,他想干什么?

薛绍俯下身子爬到了太平公主身边。太平公主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啪!”

薛绍一巴掌拍到了太平公主的臀部,丝质的被褥缎子拍上去声音很响。

太平公主顿时瞪圆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居然打我!

“太平,出来抱抱!”薛绍说道。

太平公主仍是藏在被子里,羞愤的扭动着身体,“不抱、不抱!”

“你这小鸵鸟,还挺顽固。”薛绍笑了,又在她屁股上来的一巴掌,“快出来!”

“你才是鸵鸟!”太平公主的身体扭得更厉害了,“你好大胆,竟敢打公主!”

“明明是爱抚,怎会是打?”薛绍笑道,“别闹了快出来,真有正事!”

“你、你……什么爱抚!不知羞耻!”太平公主藏在被子里大声叫道,“薛郎,你这个登徒子,讨厌的人!”

“啪、啪”,薛绍又对着她的屁股来了两巴掌。

太平公主这下真是憋不住了,猛然一掀被子跳了出来,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就朝薛绍扑了过来,“我跟你拼你!”

薛绍哈哈的大笑,拦腰一把将她揽住,凌空让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落在了怀里。

太平公主瞪圆了眼睛一下都懵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薛绍表情一片惊羞与茫然,像一只刚刚破壳出世的……小鸵鸟,看着这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

薛绍微然一笑,扯过被子来盖在太平公主的身上,和着被褥将她紧紧裹住抱在怀里——谨防近距离被她的爪子挠脸。

“别着凉了。”

太平公主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撇着嘴儿,既羞且恼的看了看薛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噘着嘴?”薛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笑道,“难道是因为尿床了,怕被发xiàn

?”

“你才尿床呢!”太平公主顿时哭笑不得,“不许胡说八道!”

“可以谈正事了吗?”薛绍笑道。

“有你这样谈正事的吗?”太平公主有点忿忿然,低头示意自己被他用被子裹得紧紧的,还抱得紧紧的。

薛绍笑了一笑,“好,那殿下赶紧坐好。”

“不许松手!”太平公主连忙说道,“你打了公主,就这么算了?”

“那要不然呢?”

“……亲我一下!不然,治你的罪!”

薛绍顿时笑了,“殿下,你这是以权谋私,公然索取贿赂。”

“还就是,怎么样!”太平公主双眼一瞪,理直气壮。

“好,那就亲一下。”薛绍笑着在她额头上飞快的亲了一口。

“你敷衍我!”太平公主很羞愤,“不算,再亲!”

“适可而止。”薛绍说道,“我昨天跟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有脸跟我提这种事情?”太平公主忿忿的道,“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想想……”薛绍贬巴着眼睛做思索状,认真的道,“对了,我昨天出去办了一件很重yào

的事情,也就是我今天要进献给殿下的富贵。殿下还记得那些文胸吗?我已经叫人生产了很大一批成品,就等着宫中的采买去办货了。”

“这有什么好重yào

的?这种小事,还轮得到我亲自出面吗?”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叫朱八戒去跟掖庭的采办交待一声就是了。”

“不行,必须得是殿下亲自出面去交办。”薛绍说道,“殿下你想想,朱八戒虽然是你的亲随,但也是内侍省的宦官。内廷的人际关系一向复杂,由他出面去办事固然是能够办成,但是他的那些同僚、上司和诸多嫔妃管事,都会要参与分利。这层层盘剥与分割下来,落到殿下手中的能有多少?就算是要打赏下面办事的人,这个恩惠也不能落到了他人头上。再者,若无殿下出面亲自督办,下面办事的人或许会有掣肘,很难上心与得力。”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好像是能赚不少钱?”

“那当然。”薛绍说道,“最主要的是这不是一单临时的买卖,而是一条源源不息的活水,所以从一开始就要狠狠的掐住源头。如若不然就容易形成诸多支流,导致殿下的名望被人利用了,落在手中的实处却不多。”

“有道理。那我差人去将掖庭采买叫来当面吩咐,具体再让朱八戒去负责监督执行,如何?”太平公主说道。

“就这样办,很好。”薛绍点头赞了一声,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哼,谁准许你岔开话题的?”太平公主仿佛回过神来,“说,你昨天晚上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刚不是说了吗?”

“你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

薛绍哈哈的笑,“那你想知dào

什么?”

“薛郎,你再装腔作势,我不理你了!”太平公主扭过了头去。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哦,对了。我昨天还去拜访了周季童,跟他商量了一些卫府里的军务。”

“翻脸了!不理你了!”

薛绍干咳了一声,笑道:“后来我又发xiàn

了一个盯梢的小尾巴,就追着他跑了大半个长安城。最后被我抓到了!”

“然后呢?”太平公主酸酸的道,两个腮帮都鼓了起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薛绍笑道。

太平公主十分恼火挣扎着要伸出手来抓薛绍,薛绍将她抱得紧紧的哪里能动弹。太平公主气急败坏,张开嘴作势要咬人,薛绍将她的身体往旁边一挪,她的上下两颌一张一合牙齿磕得砰砰响,就是咬不到。

薛绍哈哈的大笑,“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将你牢牢裹在了被子里!看,这就像踩住了一个乌龟壳呀!”

“你这个大乌龟,你放开我!我要跟你拼了!”

“就凭你这小乌龟呀?”薛绍笑道,“周季童都不是我的对手,长安飞贼也手到擒来!”

“薛郎,你真不知羞!”太平公主忿忿的道,“你昨晚,你……你跟琳儿,啪啪啪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殿下不是都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蔫?”薛绍忍着笑一本正经的道,“她是天后指派的媵御,职责所在。我若是不跟她啪啪,会害了她性命也会坏了我们的婚事。再说了,要不是看在她是你的心腹亲随与得力护卫的份上,我才懒得理她呢!”

“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放开我,我要跟你拼了!”太平公主恼羞成怒的挣扎起来。

薛绍哈哈的大笑,“别闹、别闹!你不是早就知dào

琳琅是媵御么,有什么好生气的?”

“反正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太平公主忿忿的道,“我非常的不痛快、非常!”

“那你想怎么样?”薛绍微笑问道。

“你都没有好好的抱过我,就跟我的侍婢……啪啪了,我不服,我生气,我很不开心!”太平公主说着嘴儿都撇了起来。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我知dào

你心里不痛快,但这是皇族家制,我也没办法啊!”

“你就不能敷衍一下,非要跟她啪啪么?”太平公主的眼圈都有一点红了,很委屈的道,“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随便叫一个人跟她睡一觉能够交差不就行了?李仙缘,便宜李仙缘就是了!”

“绝对不行。”薛绍正色道,“就算是手足兄弟,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女人让给他们去睡!”

“呜呜……你还真把琳儿当成是自己的女人了!”太平公主干号起来,“我不理你了、我真的生气了!”

薛绍一看,真是哭笑不得。这是真哭还是假哭啊,号得这么假,眼泪却出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把琳琅赐死吧!”薛绍一本正经的道,“不管是谁,也不能让她们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太平公主一听,顿时不哭不号了。眼泪仍是叭嗒嗒的在流,眼巴巴的看着薛绍说道:“你说真的?”

“嗯。”薛绍认真的点头。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小会儿,“算了,赐死还是不能的。毕竟她们是母后指派的媵御,侍奉于我也一直挺忠心的。”

“殿下宽宏大量,臣佩服。”薛绍字正腔圆的说道,心里却在一阵暗笑:这小姑奶奶的性子我算是摸透了,我若只顾说着好话给琳琅求情,估计她会越听越生气,说不定真会重罚琳琅。顺着她的心性来让她把心里的郁闷火气一发泄,保准什么事也没有!

归根到底,太平公主的心志还是比较纯善的,不恶毒,没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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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不念旧仇

公主赦罪,琳琅姐妹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都站不稳,显然是膝盖跪疼了。但她们顾不得这些,连忙把佩剑将给了门外的宦官,小心翼翼的进了公主的房间,掩上了门。

“你们过来!”太平公主已经从龟壳里逃了出来,临襟危坐的板着脸,很严肃。

薛绍坐在一旁的坐榻上,慢条斯礼的喝着琼香蜜露,心想这小姑奶奶又想闹哪样了?

琳琅走到近前,双双拜跪下来,“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怏怏的闷哼了一声,“琳,起身。”

“是……”琳儿只能应诺,乖乖站起身来。

“把衣服脱了。”太平公主说道。

琳儿一怔,咬了咬嘴唇不敢抗拒,只好伸手去慢慢的解衣衫。

薛绍将杯子一放,“慢着!——殿下,你想干什么?”

“她不是媵御吗?不是职责所在要教会本宫许多闺房之术吗?”太平公主理直气壮的道,“现在你二人就在此地演示给本宫看,本宫要学!”

琳儿顿时满面通红的低下了头去。薛绍很是无语的哭笑不得,“殿下,休要胡闹!”

“你才胡闹!”太平公主忿忿道,“昨夜你们二人不是啪啪得很开心吗?怎么,今日却又知dào

羞耻了?”

“殿下,奴婢只是职责所在应付了一下差事。”琳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未敢贪恋、更谈不上开心。”

薛绍面不改色心中说道:差事?难道天后还下达了‘一夜五次’的指令?看来有句老话真是没错啊,女人天生擅长于说谎,琳儿这种被洗过脑的愚忠奴婢,都不能例外!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知dào

怎么样……敦伦!”太平公主执拗的说道,“还有,你们得记住了!你们那样只能叫啪啪,不能叫敦伦!”

薛绍顿时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许笑!——琳,你还不快脱!”

“别动。”薛绍正了正色,严肃的说道,“殿下,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本宫的寝宫,怎么了?”太平公主满不在乎的道。

薛绍正色的道:“这里是皇城禁内龙首殿!——你想让我落下一个淫乱后宫的罪名吗?”

“……”太平公主忿忿的咬了咬嘴唇,“琳琅,出去!”

“是,殿下!”琳琅如蒙大赦,鬓角全都汗湿了。

“记住,今后不得我的允许,你们不准和薛郎……啪啪!”太平公主气乎乎的道。

“是……”琳琅一脸通红的退了出去。

薛绍在一旁哈哈直笑,你是要逼我偷情吗?也好、也好,这样仿佛更刺激!

“你个登徒浪子,笑得好坏好淫贱!”太平公主很是忿忿,“你还喜欢上琳琅了是吧?”

“两个奴婢而已,你就是现在赐死她们我都没意见!”薛绍满不在乎的道,“等以后成婚了我若是想要立媵人,就去找一些名门大姓的高贵女子,那样才与公主的身份配匹嘛!”

“不行!”太平公主一听顿时急了,“我才不会赐死琳琅,她们虽然名为奴婢但却是百济王室的血脉,这样的女子给你做媵人还丢了你的人吗?真是岂有此理!”

薛绍笑而不语,我不这么说你能饶了琳琅?

“不提这事了!”太平公主挥了一下衣袖主动止住了这个话题,说道:“你昨天跟我说的事情,我已经去跟母后提了。一切办妥。”

“详情如何?”薛绍问道。

太平公主把“三请”之事对薛绍说了。

薛绍一听,还真是有点意wài

的惊喜,“想不到殿下,能把事情办得这么圆满。其中涉及到了许多的政务,殿下居然也能处理得恰到好处。”

“你少瞧不起人。”太平公主轻哼了一声,“我从小在母后身边长大,每天都能听到见到你所谓的‘政务’,就算是个傻子也都要学会了!”

“很显然,殿下不是傻子嘛!”薛绍笑道。

“你是在挖苦我吗?”太平公主挺不淑女的翻了薛绍一个小白眼,说道,“既然我都已经说通母后排除了隐患,你就快让你兄长进宫面圣啊!”

“好,我马上回家去接兄长,明日就进宫面圣。”薛绍笑道,看来太平公主还挺心急婚事的,这么说我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紧迫了。还是那个计划,一定要在成婚之前随军出征一次,在军方牢牢的站稳脚跟!

闲聊片刻后,薛绍要走。

太平公主不乐意了,“你为何总是要急着走?”

薛绍说道:“我得去叫上大哥进宫商谈婚事嘛!再说了,大婚在即不是很多人盯着你吗?万一让人看到我们二人在龙首殿私下幽会、长时相处,传了出去落在那些儒生大臣耳朵里,又是诸多困扰。”

“哎,好烦人哪!”太平公主郁闷得双手乱挥,“赶紧成亲、成亲!我要去催促工部加快府第的工期进程,我要带上所有的亲随和所有的东西、尽快从皇宫里搬出去!”

薛绍一听她这话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对了,宫中有一个名叫杨思勖的宫教博士,你知dào

吗?”

“好像听说过,怎么了?”太平公主问道。

“想办法把他招来,做个贴身护卫吧!”薛绍说道,“宦官与宫女,用处各不相同。这个杨思勖武功很厉害名气也很大,几乎和薛楚玉齐名。”

“是得把他招来做护卫!”太平公主忿忿的瞪了薛绍一眼,“琳琅虽然能干又忠心,但她们是女人……以后我身边全用宦官,看你这登徒子还能生出什么花花心思来!”

薛绍哈哈的笑,“殿下,臣告辞了!”

“你就知dào

急着走。”太平公主讪讪的撇了撇嘴儿,“过来亲亲我,然后才可以走!”

稍后薛绍回了卫府,薛楚玉等人正在校场上挑选亲随,很多军士都在一起竞技弓马枪术,一派热火朝天很是热闹。薛绍跟他们吩咐了一些事情,骑上马独自离开了卫府,往家中而去。

一路上薛绍都在心里仔细的盘算,最近的确是太忙,日程简直是排得满满。明日必须要带大哥进宫面圣初步商谈婚事,后天讲武院将要开工,这以后恐怕就没有多少清闲的日子可以过了。

不过反过来一想,忙一点也不是坏事,总好过以往整日里无所事事。

回到家中,月奴欢喜出迎,兄长薛顗却是不在家中。一打听,原来他带着吴铭一起去拜访薛家的族亲族老们了,兄嫂正在后院凉亭教妖儿抚琴。

薛绍便去拜见大嫂。

萧氏听闻薛绍回来,连忙叫侍婢去取了一个包袱来。妖儿可就高兴了,大声叫着神仙哥哥欢呼雀跃的跑了出来。薛绍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到了凉亭边,拱手拜见兄嫂。

“二郎不必多礼。”萧氏的声音很轻柔,透出一股慈母般的宠溺味道,轻言细语道,“那一日你走得匆忙,奴家给你准bèi

的一件见面礼都未尝来得及拿给你。今日回来,正好给你。”

“多谢大嫂!”薛绍拱手拜了一拜,站直身体看了看萧氏,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谈不上惊艳但是绝对清秀。就如同薛顗所说,萧氏就是典型的名门闺秀贤妻良母,一举一动与眼神表情,全都透出淑良风范。

萧氏让侍婢将包袱拿给薛绍,说道:“初春时分寒意未消,二郎时常骑马在外奔波,奴家为你做了一件白狐大氅抵御寒气,二郎莫要嫌弃就好。”

薛绍打开包袱拿出一件滚着白狐皮毛边儿的大披风,穿在身上把风扣一系,刚好合身非常暖和,而且相当的美观。

萧氏上下打量薛绍,颇为欣慰与自豪的点头微笑,“二郎,真是人中龙凤。这天底下,估计也就只有二郎能穿出这件白狐大氅该有的味道了!”

“多谢大嫂!”薛绍拱手长拜。

“何必言谢?”萧氏微笑道,“二郎从五岁到十八岁所穿的衣服,几乎全是奴家亲手所做。这两年二郎不在身边了,奴家没能给二郎做衣服,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这么多年,真是有劳兄嫂费心了。养育之恩,薛绍没齿难忘!”薛绍拱手长拜。

“二郎,妖儿姑娘真的特别聪明。我教她抚琴、弹琵琶,她学得特别快。”萧氏说道,“简直就是天纵奇才,太令人惊叹了!”

“嘿嘿!”妖儿得yì

的笑,说道:“我从小就喜欢弹琵琶便是没有人肯教我,我就听了别人的曲子自己揣摩一阵胡弹。现在有君侯夫人肯教我,我太开心了!”

“还从小,说得好像你很大了似的。”薛绍笑着揉了揉妖儿的头发,说道:“大嫂,妖儿的本事可不只这一点点。后天我还要带她去衙门,给那些大官们上课呢!”

“啊?”萧氏很惊讶。

妖儿笑嘻嘻的道:“神仙哥哥,衙门里好玩吗?”

“那是相当的好玩。你喜欢的小老头儿裴公也在那里。”薛绍笑道,“怎么样,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去了!”

正说着,薛顗坐着一辆马车回来了,吴铭依旧骑着他的大黑马从旁护卫。

“二郎回来了,可是宫中的事情已有眉目?”薛顗迎面就问道。

薛绍拱手一拜,说道:“大哥,小弟已将事情办妥,明日便可进宫面圣。”

薛顗点了点头仍是有些犹豫,小声道:“天后,当真不念旧仇了?”

薛绍笑了一笑,把太平公主“三请”的事情跟薛顗说了。

“她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这……这不合情理啊!”薛顗一脸惊愕,满副“打死也不相信”的表情。

薛绍无奈的笑了一笑,“大哥,莫非你仍是念着那些旧仇?”

“不!”薛顗脸色一变,非常严肃的道,“二郎,只要你真的能和太平公主成婚,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为兄为了你的将来前程不惜赴汤蹈火,又怎会妇人之态、小肚鸡肠?”

薛绍拱手长拜,“多谢大哥,深铭大义!”

第157章 婉儿之泪

次日清晨兄弟两人一同进了皇宫,薛绍将大哥安顿在左奉宸卫的官署里有亲随招待,然后亲自进宫通报一声。

含元殿上正在举行朝会,当然是由武则天来主持。薛绍只能去宣政殿旁边的侍制院,找天后的贴身秘书循问天后今日的行程,并“预约”见面。

侍制院是专门管理与分派各州县送来的奏折与分发文书的地方,像是一个档案局或者说文件收发室。以往这里并不起眼,但是至从武则天临朝之后,尽选女官在这里办事,各个衙门往来的奏折都要经过这些女官的手才能递到武则天的手上,而这些女官又都是武则天的心腹,侍制院的地位就显得尤为重yào

了——哪些奏章能够尽快的直达天听,哪些奏章会被无限期的押后甚至泥牛入海,全在女官们的掌握!

原本只是负责打理后宫事务的女官,跃然成为了一群朝堂新贵。这其中最显眼的,当然就是年方十六、倾国倾城而且文彩斐然、机敏过人的上官婉儿。

也正是薛绍现在,比较期待能够在这里遇到的那个人。

到了侍制院门口,守门的金吾卫军士拦着薛绍不让进。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军士冷冰冰的问薛绍。

金吾卫专门负责皇城南衙、政殿以及长安城内的日常安全与戒严,职能介乎于禁军与府兵之间。

“我有要事求见天后。”薛绍说道。

“求见天后,跑到侍制院来干什么?”军士上下打量了一眼薛绍身上的花钿绣服,仍是不客气的道,“你既然是奉宸卫的人,应当知dào

规矩。要么去上朝会,要么等天后下了朝会再去御书房求见。”

薛绍忍住性子,平声静气道:“我就是要向天后的近侍先通报一声,请她们根据天后的行程代由安排觐见。若是晚了安排不过来,将要耽误重yào

的事情。”

“少废话,走!”军士挺不客气。

薛绍拧了拧眉头,人微言轻的生面孔到了宫里就是这样的,处处容易碰壁遭受冷遇。各个衙门都有自己的办事规则,遇到好通融的那是运气好,遇到拿起鸡毛当令箭的只能自认倒霉!

犯不着大庭广众的跟一个小卒争执,薛绍冷瞟了他一眼正准bèi

去御书房外碰运气找天后的近侍,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声音很尖锐很高亢,“哟,这不是薛将军嘛!”

薛绍回头一看,一个矮小弓背长相丑陋的男子正朝他走来,还穿着一身不那么合身的明光甲,就像是弼马温新官上任穿上了官服的样子,模样颇为滑稽。

左金吾卫左郎将,武懿宗。

“原来是武将军,幸会!”薛绍拱了拱手,心想武懿宗怎么会在这里?小卒拦着不让我进去,莫非是因为他在里面的缘故?

“薛将军,怎会来此?”武懿宗笑眯眯的说道。可是他这笑容有点寒碜,让薛绍都误以为他其实是在哭。

“我有些事情想要禀请天后,又等不及天后下朝,因此想托天后的近侍代为通传。”薛绍说道,“可是这侍制院,好像不那么好进去。”

武懿宗一脚就踹到了身边的小卒身上,“混帐东西,薛将军都敢拦!”

“属下知错!”小卒连忙讨饶。

武懿宗踢了小卒两脚,又对薛绍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手下人不懂事,薛将军勿怪——快请吧!”

“多谢!”薛绍拱手还了一礼也没多说,直接走了进去。

武懿宗盯着薛绍的背影,啐了一口口水,又拍了拍小卒的肩膀,“委屈你了,回头有赏。”

薛绍进了侍制院有宦官上前来问话,薛绍说找上官婉儿。宦官也没多问,直接把薛绍带到了一间官署前,说道:“将军,这里就是上官司言的官署,请吧!”

“司言?”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两天不见,她还升官了。

官署的门关着,薛绍敲了敲门。

“谁也不见,有事稍后!”上官婉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颇有几分威厉。

薛绍略微怔了一怔,听她这声音好像心情不是太好,于是又敲了敲门,“上官姑娘,薛绍求见。”

“是薛公子!……实在报歉,请稍候!”

过了片刻上官婉儿才上前来开门,嫣然一笑拱手对薛绍拜了一礼,“不知是薛公子,万请恕罪!”

薛绍的这双火眼金睛在她脸上一扫,顿时拧了拧眉头,“我可以进来吗?”

“请!”

上官婉儿的官署里,堆积如山的奏折与卷宗,但是半点不显得零乱。书案旁还有一个青瓷宝瓶里面插着三株二月桃花,清香淡雅给这个案牍公室平添了几许妩媚生机与盎然灵气。

上官婉儿亲自给薛绍取来一方坐榻,薛绍没坐下,朝门口看了一眼没有外人,薛绍说道:“你怎么哭了?”

上官婉儿略微怔了一怔,连忙抹了抹眼睑,强颜笑道:“没什么……薛公子有什么事情?”

“我的事情就是,问你怎么哭了?”薛绍拧了拧眉头。

“薛公子,真的没什么!”上官婉儿说道。

薛绍淡然道:“是不是我多管闲事了?”

“……”上官婉儿侧过身去避开薛绍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婉儿是生活在内廷的人,偶尔受一点委屈实属正常。偶尔会躲起来抹一两颗眼泪,也是正常。”

薛绍皱了皱眉头,“正因为你在内廷里生存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寻常之人不具备的睿智与坚韧,那么能让你躲起来哭的绝非一般的委屈!”

上官婉儿侧身对着薛绍,玉峰有个明显的起伏,她深呼吸了一口声音都变得清冷与疏远了一些,“薛公子,如果没有公务要说,请恕婉儿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奉陪了。”

“好吧……”薛绍略微笑了一笑,说道:“家兄济州刺史薛顗奉圣谕进京面圣业已抵京,正于左奉宸卫本将官署之中候召,请命觐见。”

“婉儿会安排好的,不会让薛君侯久等……”上官婉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声音很低。

“多谢,告辞。”薛绍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

“公子……”上官婉儿在他身后低唤了一声。

薛绍回头,“司言还有事吗?”

上官婉儿转过了身来正对着薛绍,眼泪已是到了眼眶边显然是在强力的按捺与忍住,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对薛绍拱了拱手,“请……好走。”

薛绍没有应声继xù

往前走。

上官婉儿的两行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薛绍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伸手将门掩上,反身朝上官婉儿走来。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去,挥袖抹泪。

薛绍走到了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停住,“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依旧只是挥袖抹泪没有应声。

“是武懿宗?”薛绍的声音略微沉了一沉,心里幻想武懿宗那个衰人对上官婉儿做出不轨之举,禁不住一阵恶心与光火。

上官婉儿仍是背对着薛绍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她拿出两张纸来递给薛绍。

薛绍拿过来一看是两首诗,字迹娟秀清丽诗风柔美优婉,显然是女子写给心仪男子的情诗,情意隐晦含蓄,满副情窦初开之少女的青涩情怀。

“这是你以前写给前太子李贤的诗?”薛绍问道。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方才武懿宗拿来的……”

“他从哪里得到的?”薛绍皱了皱眉头,大概知dào

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知dào

。”上官婉儿说道,“武懿宗只是来送请谏,这两首诗就夹在请谏之中。”

“谁的请谏?什么样的请谏?”薛绍问道。

“梁国公,武三思。”上官婉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让我去参加他在家中举办的曲水流觞,诗酒之会。”

听到这里,薛绍已经不能再明白了。武三思以上官婉儿与李贤有瓜葛为要挟,欲将把上官婉儿“潜规则。”

“你愿去吗?”薛绍说道。

“如若想去,婉儿何至如此?”上官婉儿说道,“梁国公是天后的亲侄儿,婉儿虽然也受天后器重,但终究敌不过亲贵。归根到底天后与梁国公是一家人,婉儿不过是一家奴仰或玩物而已。不管梁国公要把婉儿怎么样,就算是天后知dào

了也不会深责于他。婉儿……能奈何?”

薛绍听她的话,显然是有求助的意思。

就算她不求助,于公于私,又岂能让武三思那样的人染指了上官婉儿?!

薛绍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到了上官婉儿的肩膀上。

上官婉儿的身子轻轻一颤,站着没动,也没有躲。

“你说得对,天后与武三思是一家人。家主人要把家中的奴婢怎么样,谁都管不着。”薛绍说道,“但是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你。”

“公子是说……公主殿下?”上官婉儿连忙摇头,“不可、不可!如若让天后知dào

婉儿与前太子的事情,或许会连公主殿下一同责罚的!”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薛绍轻轻的拍了拍上官婉儿的肩膀,说道,“你我世交,姑娘又屡次助我。薛某,也该有所回报了。”

“公子……”上官婉儿轻声道,“不管你能否真的帮到婉儿,有你这句话,婉儿足慰平生!”

“把请谏给我吧!”薛绍松开了手,说道。

上官婉儿犹豫了一下,走到桌案边拿出一份请谏。薛绍摊开来看了一眼,武三思请上官婉儿明天中午到他府中参赴诗酒之会。

“告辞。”薛绍拿着请谏拱手一拜就准bèi

走。

“公子!”上官婉儿急忙唤了一声。

“还有事?”

上官婉儿泪眼未干眼圈通红,快语说道:“此事可大可小其中颇有凶险,公子还是不要管了!想我终究不过一奴婢……”

“我,管定了!”薛绍微然一笑,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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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一厢情愿

薛绍转道去了龙首殿,运气不错,太平公主昨晚没有离开就在这里下榻了。不过天色还早她还没有起床,熟识的琳琅与朱八戒都不在。众目睽睽,薛绍只好站在殿外等候。

偶发事件,让薛绍的心情平添一丝波澜。

上官婉儿就像是一株被压在了巨石之下的野草,本该是永世不得翻身。但她非但是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还从夹缝中之中辟出一条生路,长成了一株笑傲群芳的绝艳奇花。

花开堪折,上官婉儿会引来男人的觊觎实属正常。武三思风流成性刚刚又被扒了官,再加上上官婉儿身负奇特的政治资本,手上抓了上官婉儿把柄的武三思若能将她“潜规则”,实在是权色兼收一举多得。

正如上官婉儿所说,武三思与天后是一家人,后宫里的宫女也好女官也罢,归根到底都是皇族的“家奴”。武三思想办法弄一两个到手并不为奇,就像武则天那天赐给周季童的十名美女一样,也都是在宫女当中挑选的。

三千粉黛,名义上都是皇帝的人,但皇帝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把她们像金银珠宝一样的赏赐给大臣,实属正常!

如果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或是女官遭遇了这种事情,薛绍绝对不会多管这种闲事。

但她是……上官婉儿!

于公于私,于利益于情意——那都非管不可!

正想着这些事情,琳琅姐妹并肩朝这边走了过来,手上都提着剑,仿佛是刚刚练完了武艺回来。看到薛绍,姐妹二人都加快了步子走过来,双双对着薛绍拱手一拜,“见过薛公子!”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媵御不必客气。”

姐妹俩一个嫣然而笑,一个羞红了脸,“公子来此,可是要求见公主殿下?”

薛绍点了点头,“有些要事。”

“既然是要事,奴婢马上进去禀报。”

薛绍笑道,“公主的下床气可不小,你们就不怕吵醒了她被责罚?”

“若是公子来见,殿下是不会责怪的!”琳琅说罢,一同进了内殿去。

过了片刻,内侍就叫薛绍入内说太平公主有请。

还是昨日那间寝房,薛绍走进去琳琅在床边左右站着,太平公主还窝在床上,只露出一张睡得迷糊的小脸蛋儿来,睡眼惺松的道:“薛郎,大清早的什么事情嘛?”

薛绍摇了摇头,“你就这样宣我进来了?”

“怕什么,你又不是外人?”太平公主扯了个哈欠好像是清醒了一些,“薛郎,我要抱抱!”

琳琅像门神一样的站着,但是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暖昧的笑意。

“别闹了,我来跟你说一件重yào

的事情。”说罢,薛绍叫琳琅把那份请谏递过去拿给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又扯了个哈欠,从被子里伸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来接住请谏,马上低呼了一声又缩进了被子里。

薛绍眼睛一瞟,看到了太平公主露出的肩香和一半儿雪白的胸脯……难道是裸睡的?

“坏人,转过身去!”太平公主羞愤的道。

薛绍笑道:“刚才不是还叫我抱抱吗?”

“转过去、转过去!”太平公主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急切的叫道。

“好吧!”薛绍笑着转过了身去,说道,“你看看那请谏。”

“在看。”太平公主异讶了一声,“武三思……他什么意思?”

薛绍说道:“很简单,他想让上官婉儿沦为他的玩物和工具。”

“岂有此理。”太平公主忿然道,“上官婉儿是我母后的心腹,武三思居然也敢染指,他也太大胆了吧!”

薛绍说道:“武三思的手中,握有上官婉儿的把柄。这份请谏送过去的时候,里面还夹着两首诗作。”

太平公主略微一怔,小声道:“难道是前太子写给婉儿的书信?”

“看来你知dào

这回事。”薛绍说道,“不是书信,是以往上官婉儿写给前太子的情诗。”

“……”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薛郎,你坐到床边来。琳琅,去门外把风。”

“是。”琳琅应诺往外走。错身而过时,琳儿悄悄的扔给了薛绍一个闪瞬即逝的小媚眼,其中的韵味让薛绍的心里莫名的动了一动。

食髓而知味,琳儿明显是春心荡漾又想要啪啪了。

薛绍像个没事人一样,很是淡定的坐到了太平公主的床榻边。

“别乱看,更不许靠近!”太平公主先来了个约法三章,紧紧拽着被子揽在肩膀上将身体裹住,貌似很想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一点,可终究是藏不住娇羞的神色。

“那我还是坐这儿吧!”薛绍笑了一笑,取了一块坐榻在她床边坐下,说道,“殿下,这件事情我们必须管。”

“那还用说?”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说道,“上官婉儿帮了我们几次大忙,还知dào

我们一些辛秘之事。我已将她倚为心腹和闺中密友,岂能容忍武三思将她霸占?”

薛绍略微轻吁了一口气,这种话你说出来最好不过!

“但是!”太平公主突然来了一个“神转折”,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许多,“你怎么拿到这请谏的?你跟上官婉儿有多少往来、什么关系,从实招来!”

“你想得太多了,我可不是色胆包天的武三思。”薛绍呵呵直笑,把刚才去侍制院的事情跟她说了一说。

“好吧,算我错怪你了。”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准你亲我一下,以示补偿。”

“你想得美!”

“你!……”太平公主很羞愤,习惯性的手臂一扬作势要拿手中的请谏来砸薛绍。

被子被掀起一角,春光乍泄。太平公主惊叫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薛绍顿时笑了,“睡觉就不要穿文胸了。”

“讨厌!登徒子,不许乱看、不许胡说!”太平公主既羞且窘,急得在被子里面直蹬脚。

“我说认真的。”薛绍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像是在上政治课一样,“睡觉穿文胸不利于气血运行。”

“不许说了!”

薛绍呵呵直笑,“好,还是讨论正事吧——这件事情,恐怕只有殿下能管。”

太平公主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可是事关前太子,万一真的捅到了我母后那里,恐怕……”

薛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李贤,是刚刚被流放的前太子。他既是武则天的亲儿子,也是她的——大政敌!

就算武则天现在很器重很信任上官婉儿,但若发xiàn

她与李贤有私情,难保不会痛下杀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后宫女子与皇子私通那么简单了,直接就可以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唯政治最杀人,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小小的一个女官又算什么?

“薛郎,这件事情恐怕有点棘手。”太平公主秀眉轻颦,表情神色瞬间变得不像平常那个天真灵动的骄横公主了,而是像一个城府深城的女政客,她小声道:“武三思也是料定了上官婉儿,不敢报知我母后。”

薛绍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不管了?”

“管,是肯定要管的。但问题是,怎么管?”太平公主说道,“就算我们帮zhù

上官婉儿渡过了此次的危机,但她的把柄终究是握在别人手里,如何是好?”

“那就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让它变得,不再是把柄!”薛绍说道。

太平公主愕然道:“如何办到?”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连你都知dào

上官婉儿与李前太子的那一点暖昧情愫,手眼通天的天后,岂能不知?”

“好像有点道理……”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但是,我母后为何从来没有说破?也从来没有责罚过上官婉儿?”

“因为天后不想损失一个她器重又信任的得力心腹。”薛绍说道:“我认为,天后心里肯定非常清楚上官婉儿是忠于谁的,更加清楚上官婉儿和前太子之间根本就不是真zhèng

的男女之情。古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同样的,佳人也会钦慕俊杰儿郎。早在贬废之前,一表人才意气风发的前太子曾经多次监国,出入禁中那是常有的事情,会与上官婉儿有所接触也实属正常。可是,以上官婉儿之谨慎与前太子之觉悟,二人之间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男女瓜葛,最多仅限于一些情愫暖昧与诗文往来——否则,太子乱后宫,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哟,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过一样!”太平公主异讶的眨了眨眼睛,话里也有了一丝酸酸的味道,“这些都是上官婉儿告sù

你的吗?她连这么私密的事情也同你说吗?”

“不,我分析的。”薛绍的表情很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殿下你想一想,上官婉儿从小在宫里长大,认识前太子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年龄。长这么大除了皇帝陛下,她几乎没有见过男人。在与前太子的接触当中她会砰然心动芳心暗许,实属情理之中。可是前太子呢?东宫女眷虽然没有内廷这么多,但他会缺女人吗?他犯得着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上官婉儿发生什么关系吗?”

“你是想说,上官婉儿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太平公主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世间最苦,莫过于情;情之最苦,莫过于单相思。”

“难怪我都不止一次的见到过,上官婉儿黯然神伤甚至是垂泪。”太平公主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既然是单相思,彼此并无利害勾联与立场攸关,那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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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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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的心里暗暗有一丝宽慰,看样子太平公主也把上官婉儿看得很重yào

,不光只是视作一个玩伴和闺密。那么,拯救婉儿的任务,就不难办成了。

“薛郎,我很奇怪。”太平公主说道,“你初涉官场和上官婉儿也没有认识几天,你怎会知dào

这么多事情,还把其中的曲折情由想得这么清楚?”

薛绍心里略微一紧,太平公主还真是细心,看来我是露出一点马脚了!……现在可不是信息爆zhà

的网络时代,人们的消息整体比较闭塞。上官婉儿对李贤有情这件事情,也是后来上官婉儿成为一名叱咤风云弄潮政坛的名媛、并且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之后,才渐渐被人关注与发掘然后出现在了野史与传说之中。

在现在这个李贤刚刚被贬出京城的时候,这件事情既隐秘又敏感上官婉儿也还籍籍无名,知dào

和关注的人肯定不多。

“为什么不说话?”太平公主盯着薛绍,“说,你和上官婉儿是不是有私情?”

薛绍哈哈的笑,“瞧你说的,连前太子都不敢干的事情,我有几颗胆?”

“神神叨叨,藏头露尾!”太平公主撇了撇嘴,“你肯定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咳……我跟你说实话,你敢相信吗?”薛绍凑近了一些,神mì

兮兮的说道。

太平公主稍稍往后缩了一缩,“说便说,为何做出这般猥琐的模样?”

“这叫谨慎!”薛绍正了正脸色,说道,“其实我认识一个……上知前事后卜未来的奇人神仙。很多事情都是他告sù

我的。你信吗?”

“不信。”太平公主做出一个鄙夷的表情直摇头,“就知dào

吹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那你还问?”薛绍无奈的摊开了双手。

太平公主将信将疑的眨了眨眼睛,“真有这样的奇人?他姓什名谁,人在哪里?”

“他……”薛绍一副晦莫如深的表情,很郑重的说道,“他居无定所行踪诡密,还不许我向外人泄露他的事情——但是公主殿下,你不是外人嘛!”

“薛郎,你几时变得这么笨了,那人分明就是装神弄鬼!”太平公主低喝了一声,“你告sù

我他叫什么名字,我派人去将他擒来一问便知!”

“他是个云游的道人,道号——百度!”薛绍说道。

“百度?”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从未听说过此人,再不就是化名,定是个骗子!”

“分明是世外高人!”薛绍争执起来,“要不然,他怎会连上官婉儿的事情都知dào

?”

“薛郎,你好笨!”太平公主一板一眼的说道,“他是个云游的道人,说不定游到哪里遇到被贬的前太子或者前太子的从属,从他们那里听到了这些轶闻呢?然后他再添油加醋的说给你听,让你以为他是无所不知的神仙,然后就骗你的钱!我以前在太平观里住过,听那些道姑们说起过这些事情。现在到处招摇撞骗的牛鼻子道人可多了!”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薛绍一拍脑门儿,“我还真是送了他十两金子的师傅钱呢!”

“大笨蛋,败家子儿!”太平公主兴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还是本公主聪明吧,下次见到他莫要再被他骗了,报官抓他!”

“我就是官!”薛绍义愤填膺的道,“我亲自抓了他,扔进大牢里去严刑拷打!——十两金子啊,能买好多田产了!”

“嘿嘿,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你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太平公主笑个不停,“看你这么可怜,一会儿让朱八戒补给你十两金子吧!”

“殿下真是太仗义了!”薛绍认真的拱手一拜,转移话题成功!

“不提那牛鼻子道人了,言归正传!”太平公主占了一回上风又理所当然的被拍了一回马屁,心里还美了一美,说道:“薛郎,你的意思是说我母后对上官婉儿和前太子的事情根本就是了如指掌,也根本就是毫不担心,对吗?”

“对。”薛绍斩钉截铁的说道,“以天后之圣明,岂会收留一个心怀二志的人在身边用作心腹?”

“知dào

了。”太平公主说道,“如果将这件事情挑明了说开去,上官婉儿的这个把柄自然就不会再是把柄了……看来又得是我去跟母后说了,换作是任何人去说,都会显得别有用心惹我母后怀疑与不高兴。”

“殿下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薛绍笑道“不枉费我这么疼你。”

“呸,你何时疼过我了,你还打我呢!”太平公主既好笑又好气,皱了一下鼻子翻了个极不淑女的小白眼,说道,“薛郎,我怎么三天两头的就要受你支使去替你跑腿办事?我看我这太平公主的封号得改了,叫跑腿公主更合适!”

“跑腿公主?”薛绍笑道,“来抱一抱,给你一点补偿和奖励!”

“你想得美!”太平公主一下就躲进了被子里做鸵鸟状,大声叫道:“本宫可是没有穿衣服!”

薛绍呵呵的笑,“若非如此,我还就不抱了。”

太平公主一下就从被子里冒出了头来,双眼冒精光嘿嘿的坏笑,“想抱也可以。除非——你和琳儿啪啪给我看!”

薛绍顿时哭笑不得,“我随便说说而已——要务在身,我先走了!”

“又是说完事情就要走!”太平公主气愤的叫道,“站住,不许走!”

薛绍才不听她的,起身就往外走去。

“来人,拦住他!”太平公主大声道。

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从他面部虚白的气色倒是可以判断他是个太监,但他一双眼睛却是精亮,身材也显得很是孔武有力。

“薛公子,殿下有命,小奴只好得罪了!”那人抱了一拳,突然就对薛绍动手了。

擒拿手!

薛绍心中一凛,片刻间和他对拆了四五招,两人的手臂都搅在了一起,双双发力往后一弹同时分开,都有些惊愕的看着对方。

“好功夫!”

琳琅闻声赶了过来,连忙道:“师兄,万不可伤了薛公子!”

“小奴不敢。”那太监连忙拱手对薛绍拜了一拜,“公主有命,小奴不得不从!”

“琳琅的师兄?”薛绍眉头一拧,“你就是那个人称小杨公的宫教博士,杨思勖吗?”

“小奴正是杨思勖!薛公子,小奴得罪了!”

又动手了!

薛绍的好胜心被杨思勖挑起,沉喝一声和他缠斗起来。门口这地方比较狭窄,两人的招式都没有大开大阖,但是招招沉重暗力雄浑,琳琅在一旁是既担忧又大开眼界。

太平公主仍是藏在被子里,惊奇不已的瞪大了眼睛在围观,“杨思勖,将他擒下、擒下!”

杨思勖知dào

太平公主与薛绍是闹着玩,既不敢抗命也不敢真的得罪了薛绍,于是故yì

卖了个破绽当胸吃了薛绍一拳,踉跄倒退几步。

“哇,薛郎好厉害!”太平公主兴奋的大叫,“琳琅,你二人也上去帮忙!三人合力定要拿下薛绍,否则,本宫就赐死你们这些没用的奴婢!”

这话一说出来,薛绍等四人都苦笑了一声。

如果杨思勖不放水肯定更厉害,再加上琳琅的话……

“罢了,我束手就擒!”薛绍拍了拍衣襟走回来坐下,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殿下莫要胡闹,我当真是有要事在身。今日我兄长要入宫面圣。”

“现在还早呢,含元殿的早朝都还没有散!”太平公主两眼直冒精光,“杨思勖,传令百步之人不得有闲人,让朱八戒去取三十两黄金来!琳琅,你二人进来!”

“是。”杨思勖听令退了出去,琳琅走了进来。

“你想干什么?”薛绍警惕的道,“你别乱来!”

“嘿嘿,薛郎,叫那么大声没用的,你就乖乖的从了吧!”太平公主嘻嘻哈哈的坏笑起来,“本宫今日定要看到你与媵御琳琅行周公之……不对,是啪啪!”

“胡闹!”薛绍直瞪眼,活春宫,现场直播啊!

“一点也不胡闹。”太平公主扔给薛绍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媚眼儿,说道,“媵御需得教会公主各种房中之术,这是她们的职责!如果你不愿意亲自和她们一起演示,那本宫只好去叫两名卫士来喽!”

“……”薛绍彻底无语,脸皮直抽筋。琳琅左右站在薛绍身后,双双耷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

朱八戒捧来好大一盆金饼子,每片一两重,整整三十片。

“呶,本宫这个大穷人,今日也不惜血本了!”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薛郎,答yīng

你的十两黄金,现在给你。剩下这里还有二十两,你若是愿意亲自演示呢,再有十两归你,剩下十两分别打赏给琳琅姐妹。你若是不愿意,本宫就找叫两名宫庭卫士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她们可是‘你的女人’哦,你可要想清楚了!”

太平公主故yì

将“你的女人”四个字说得特别重,挑衅的味道十足。

薛绍只觉得脑壳儿一阵青疼,看着那盆金灿灿的黄金,这一两黄金就相当于两万人民币的购买力,敢情我这男主角的出场费还不低呀,可比岛国男优强多了!

“公子,反正我们迟早都是你的人。媵御侍于洞房春榻之间,这也是迟早的事情。”琳儿在薛绍身后小声道,“不如就……”

薛绍恨恨的咬了咬牙,拿起那个盆子将所有的黄金左右塞进了琳琅的胸口衣襟里。

琳琅错愕不知所措,纷纷捂胸捂肚子,金疙瘩当当的落在地上,还有些掉进了小衣和裤子里让她们跳进来到处抓。太平公主看热闹,咯吱吱的大笑。

“没你们什么事了,拿上黄金出去!”薛绍拍了拍手,像一个抓住了逃跑新娘的恶霸阴森森的淫笑着朝太平公主走去,说道:“公主,不用媵御演示那么麻烦了,你亲自上场吧,现学现会!反正是迟早的事情,今天我就——敦了你的伦!”

第160章 光定公主

太平公主仿佛是“大惊失色”的裹紧了被子缩成一团,往大床的里面缩了去,一双眼睛却是眯着在坏笑,大叫道——

“你别过来!”

“你好大胆!”

“你敢猥亵公主?!”

薛绍搓着手十足一副淫贼模样,嘿嘿的坏笑,“百步之内无闲人,你叫吧,你叫得越大声我就越兴奋!”

“坏人,不许过来!琳琅,护驾、护驾!!”太平公主哇哇的大叫,使劲往里面缩。

这可把琳琅为了难了。按理说公主都下令了,这拼着命也得护驾。可现在分明是小俩口在床头打情骂俏,要是真的冲上去护驾了可不就是扫了公主和准驸马的兴,说不定被砍头的就是她们。再说了……姐妹俩每人捧着一兜黄金,琳儿还把手伸进了她妹妹的小衣里面,非常专注地在一片奇峰峻岭之间寻找一片失踪的黄金。

太忙,没空!

薛绍一个虎扑就朝太平公主扑了过去。

“哇——”太平公主吓得大叫又咯咯的怪笑,卷着被子像一条美女蛇一样,一扭身躲了开。

薛绍故yì

给了她机会来躲闪,不然凭他飞车捕俘的专业技术,别说是裹在被子里的太平公主,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也没有逃脱的道理!

一击失手,薛绍嘿嘿的怪笑了两声,抬起身来又要再扑。

“噢,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身后的琳儿美滋滋的扬起一片金片了,“这片儿归我!”

“你们这两个见利忘义的贱婢!”太平公主气得大叫。

不容她发作下去,薛绍又朝她扑了过来。

太平公主惊叫一声往旁边一滚,这下把被子散开了一角。薛绍眼尖,一下瞟了她光溜溜的一截儿大腿和白花花、翘挺挺的香臀。

还真是裸睡的!

“嗬,你个光腚公主,还逃得挺快!”薛绍这下没让太平公主溜掉了,一个泰山压顶将她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太平公主呜呜的假哭干号,“救驾、救驾!本宫的护卫都死到哪里去了!”

琳琅姐妹俩面面相觑直缩脖子,非但没有过去“救驾”,反倒是各捧着一堆儿黄金往门口溜了去。

“站住,你们站住……呜呜,救命哪!”太平公主作无辜挣扎状的大声干号。

薛绍和她脸对着脸,身体压在她的身上,十足淫邪冲着她怪笑了两声,用一枚手指挑住她的下巴,“亲,我们敦伦吧!”

“亲?……敦你个头,放开我、放开我!”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使劲的挣扎。

“哟,光腚公主这分明就是叶公好龙嘛!”薛绍笑道,“你不是对敦伦充满了了好奇与求知的渴望吗?整天嚷着要学,现在本公子要亲自传授于你,你却又不敢了?”

“你你你……”太平公主一脸通红左右晃着头,手臂想推开薛绍却被压在被子里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叫道,“敦便敦,谁怕谁?!”

这句话一吼出来,站在房里不知所措的琳琅同时一怔,双双睁大了眼睛。薛绍也是一愣,有胆量!

“有本事你放开我,本宫要……敦了你的伦!”太平公主睁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很嚣张的样子!

琳琅想笑,又不敢,纷纷憋得一脸通红浑身直发抖。

薛绍则是哈哈的大笑起来,“好,那你先闭上眼睛!”

“唬我!”太平公主叫道,“敦伦还要先闭眼吗?”

薛绍懒得跟她争吵废话了,一口对着她的小樱唇吻了上去。

太平公主惶然一怔脑子里面都是一片空白,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直杵杵的瞪着近在咫尺的薛绍,马上变成了一对斗鸡眼。

“斗鸡眼很难受吧?这就是敦伦要闭上眼睛的原理。”薛绍伸出一只手在她额头上往下一摸。

太平公主下意识的一闭眼,马上又睁开了,“亲亲而已,我知dào

的!——但你干嘛要把舌头伸进来,不嫌脏吗?”

“……”薛绍直接无语,看来“媵御”的存zài

真的是很有必要啊!

“琳儿,过来!”薛绍唤道。

“咣当”一片响,琳儿把捧在手里的一堆黄金扔到了琅儿手上,非常果duàn

的走到了床边。

“看着!”薛绍一把将琳儿拉得翻倒在了床上,一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对着她,吻了下去。

琳儿整个人都有点吓懵了,只敢机械的躺着任由薛绍对着她一阵狂吻。

太平公主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突然一阵妒火中烧,“贱婢,还不退下!”

薛绍却没有松开琳儿,一手捂住了她丰满的胸脯,稍稍用力一揉,琳儿发出了一声惊悸又销的呻吟!

“呀!……”太平公主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双手往胸前一护,“好羞耻!——停、快停!”

薛绍这才松开了琳儿,舔了舔嘴唇,“殿下,懂了吗?”

琳儿一骨碌爬起来,一脸通红的站在了一边,低眉顺目的耷着头,眼睛只敢盯着脚尖。

太平公主干咽了一口唾沫,“我……懂了!不必你们再演示了!琳琅,退下!”

“是……”琳琅姐妹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薛绍坐在床边冷笑,“叶公好龙。”

“胡说!”太平公主很嘴硬,“我……我根本就不怕!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现在没有外人了,来吧!”薛绍作势要扑到太平公主身上。

“停、停!”太平公主惊慌大叫,裹紧被子往里缩双手死死护在胸前,“今天不妥!”

“有何不妥?”薛绍做忿忿状,“不是你嚷嚷的要学房中之术,把敦伦挂在嘴边吗?”

“呸,你才挂在嘴边呢!”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还颇感羞耻,连忙道,“知dào

你很忙,去吧,快去忙你的事情!”

薛绍呵呵直笑,小样儿想跟我斗,你的脸皮还薄了一点!

“不许笑!”太平公主很羞愤,“走吧,快走吧!”

“好。”薛绍点头笑了笑,煞有介事的道,“对了,我觉得光腚公主比跑腿公主要好听多了,殿下不妨考lǜ

一下。”

“呸!”太平公主臊得一脸通红,“你还真是没羞没臊!”

“这怎么没羞没臊了?”薛绍很委屈的样子,一本正经的道,“正大光明之光,安定祥和之定,光定公主,多好听多吉祥啊!”

“你说的分明不是这个定!”太平公主很羞愤。

薛绍哈哈的大笑。

“不许笑!……我不跟你说话了!”太平公主点气急败坏的双脚在被子里面一阵乱踢,“出去,你给我出去!”

薛绍仰天大笑出门去。

“太嚣张了!”太平公主恨得一阵牙痒痒,又羞得一脸通红,我居然连亲亲也不会,还被他骂作是叶公好龙、光腚公主……呜呜,简直把皇家的脸都丢光了!

“琳琅,进来!”

姐妹俩吓了个够呛,连忙进了屋来将黄金捧得放在了桌上,“殿下,黄金如数奉还,奴婢无功不受赏!”

“你们以为本宫在乎这点东西?既然薛郎赏给了你们,那就是你们的。”太平公主忿忿道,“现在,你们两个过来演示给我看看,亲亲的时候该要怎么动舌头呢?”

“……”姐妹们同时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开始!”太平公主喝斥道。

“殿下,奴婢没试过,奴婢做不到呀!”琅儿小声的怯怯道。

“就数你最笨!”太平公主很苦恼的眨了眨了眼睛,突然展颜一记诡笑,“好,现在好比我就是薛郎。琳儿,你赶紧过来与我亲亲!”

“啊!——”琳儿惊叫一声,女子和女子……亲亲?!

“快来,不然砍你头!”

“奴婢遵命……”

……

薛绍回去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好笑,回到卫府的时候都快要把嘴角笑得抽筋了。在自己的官署里陪大哥喝了两盏茶,含元殿那里才敲响了钟鼓,早朝结束了。

又过了许久兄弟二人都在卫府里吃过了午饭,武则天终于派来了一名宫中的宦官使者,宣河东县侯薛顗到宣政殿丹墀觐见二圣,命千牛备身薛绍一并陪同。

看来这一次的会面相当正式,李治还从后宫里出来了,二圣一同在宣政殿正殿召见薛氏兄弟二人。三品侯爵薛顗穿上了紫色的亲贵朝服,登上了宫中派来专程接他入觐的轺车。薛绍身着花钿绣服,骑马相随。

兄弟二人到了下马桥并肩结伴前行,身后有一人身着孝丧之服啼哭奔来,很多人侧目围观。薛顗看了那人一眼大惊失色,叫道:“北叟,为何如此?!”

那人脚下略停对薛顗拱手而拜,“今日卯时……家父殁了!”

“啊……”薛顗目瞪口呆了愣了一愣,“你快去报丧吧!”

那人拜了一拜,哭号而去。

“大哥,那是何人?”薛绍问道。

薛顗叹息了一声,说道:“那是太子少保郝处俊之子,郝北叟。为兄昨日还与薛元超、薛克构等人一同前去郝处俊家中探病的,见他已是不能言语。没想到今日他就……哎!”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郝处俊才被罢去了宰相之职没多久就过世了,看来并非真是武则天将他拔除的,而是他真的年老体弱病得不行了。

薛顗左右看了看,压低一些声音小声的道:“二郎,为兄昨日与薛元超、薛克构等人有作交谈,了解了一些朝堂实政。你别看现在天后得势,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但真zhèng

的实权仍是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第161章 丹墀面圣

薛绍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从郝处俊的死再联想一下最近的武承嗣与武三思被罢官、武则天与御林军大将李尚旦的斗法妥协,这种种迹象都表明,朝堂的实权仍是掌握在李治的手上。武则天更像是一个执政代言人,真zhèng

涉及到核心与底线的大事,决定权仍在李治的手中!

薛顗再道:“郝处俊年老体弱因病秩仕,天后就提拔裴炎做了侍中,与中书令薛元超齐头并进。但是二郎你想一想,这样重yào

的人事任免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首肯,天后执行得下来吗?”

“不能。”薛绍答得很干脆,别说是一个宰相,她就是想对左羽林卫动一点点手脚最后都失败妥协了!

“所以归根到底,裴炎是陛下的人!”薛顗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大哥毕竟是为官多年的人,与薛元超这些人的关系应该也会比较近。他能了解到这些外人所不能知dào

与理会的朝堂辛秘,并不奇怪。

“再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此人出身寒微。很多年来他全凭陛下的破格重用与提拔,才步步高升直到现在高居宰辅之位。”薛顗说道,“这三大宰辅,其实全是忠于陛下的。不管他们在朝堂之上与天后竭力配合还是唱了反调,有一个最大的底线那就是,绝对不会违备了皇帝陛下的意愿!——三大宰辅主理大唐军政要务,大唐的神器仍是姓李、大唐的一切仍在陛下掌握!”

薛绍静静的倾听,未有插言。大哥说的这些都是当下时政,少说多听,没坏处。

“对了,你有两个同僚叫刘冕与崔贺俭吧?有机会你应该与他二人多多亲近。”薛顗说道,“刘冕是刘仁轨的孙子,这个不必为兄多说。崔贺俭是崔知温的亲侄儿并且从小由他带大,这对叔侄的关系甚至比父子还要亲近。不久前陛下刚刚下令提拔崔知温做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入政事堂参议国政。前几天陛下又授意天后要把崔知温提拔为‘同守中书令’,与薛元超平起平座。”

薛绍眉头略微一皱,“那薛元超能同意?”

薛顗神mì

的四下看了看,说道:“二郎,朝堂大事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表面上看薛元超肯定会反对有人分去他的权力,但实jì

上他是非常拥护的。该反对的人,是天后。”

“为什么?”薛绍问道。

薛顗小声说道:“政事堂三大宰辅当中,与天后关系最近、受天后恩惠最多的就是裴炎。他刚刚被提拔门下省的最高官长侍中——我问你,大唐最高行政中枢、宰相理事的衙门‘政事堂’在哪里?”

“就在门下省。”

薛顗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政事堂就在门下省,那么每逢宰相有重大国事要商议,自然就将由裴炎来发起联络并主持。这一来二去,裴炎就容易成为政事堂的首席宰相。刘仁轨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不是太好,最近正在极力请辞尚书左仆射一职很少在中枢出现了,薛元超一人势单力孤无法与裴炎及天后二人合力抗衡。皇帝陛下当然不会让政事堂变成裴炎的一言堂,于是就任命崔知温同守中书令,协助薛元超一同制衡裴炎。”

同时,也就是为了制衡武则天!

薛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小弟仍有一事不明。既然右仆射空缺,为何不任命崔知温为右仆射,却要让他与薛元超同瓮争食呢?”

薛顗呵呵的笑,说道:“二郎啊,朝堂大半的制令与军政事务皆由尚书六部来实施执行,原本尚书省的最高官长是尚书令,这个职位非但是位高权重而且尊贵无比,以往只有太宗皇帝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担任过。后来朝廷不再任命尚书令,而用尚书省左右仆射共同分担尚书令的职能。左仆射刘仁轨为官五十年还曾经平定过百济,你再到哪里去找一个与之对等的人来与他并列为右仆射?如果让崔知温去做右仆射,就算刘仁轨不去排挤他,崔知温自己也会主动矮下一头畏手畏脚办不成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在中书省做一点实事。位高权重树大招风无人可并肩,这或许也正是刘仁轨一直都要请辞官职的原因——倒是有不少人觉得裴行俭或许可以做右仆射,但是这几乎不可能成为现实。个中原因,想必你应该清楚!”

薛绍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只在心里琢磨道:目前武则天虽然公然执政,但是她身边的宰相都是陛下的人,唯一一个跟她特别亲近一点的裴炎,李治都加派了人手来与之制衡。二圣之间既相互信任与合zuò

又相互竞争与猜忌。在权力的搏弈与较量之中,夫妻感情还能剩下多少呢?

想到这里,薛绍面露一丝苦笑的暗自摇了摇头,我与太平公主,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这样?

“二郎你看,上官婉儿!”薛顗朝前一指突然说道。

薛绍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上官婉儿立于龙尾道旁拱手相迎,“婉儿奉天后娘娘之命,在此恭侯延请薛君侯与薛公子入丹墀觐见!”

“有劳上官姑娘远来延请。”兄弟俩都拱手回了礼。

薛顗说道:“上官姑娘,方才郝处俊之子郝北叟疾奔入宫前来报丧,这时候我等再去商议婚事,会否有所不妥?”

上官婉儿拱手拜了一礼,说道:“君侯不必多虑,自古君不祭臣。臣殁,二圣不过是停朝示哀、命百官前往吊唁而已。公主大婚乃是首要,没有给臣丧之事让路的道理。”

薛顗呵呵直笑的点头称赞,“上官姑娘果然是博学知礼、颇有主见。好,好,好啊!”

薛顗连赞了三个好,长辈的欣赏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薛绍在一旁没有插言,却感觉大哥有那么一层意思,更希望上官婉儿这样的女子能成为他的弟媳。

“薛君侯,请!”上官婉儿微笑的拱手,延请。

薛顗点了点头,当仁不让的走在了前面登上了龙尾道。薛绍身为弟幼落后一步,恰与上官婉儿并肩前行。

二人对视一眼,薛绍从上官婉儿的眼神之中获悉,武三思的麻烦已经顺利解决!

上官婉儿感激的点了点头,一双美眸之中烟波流转似有万般言语在静静的叙说。

薛绍微然一笑,心有灵犀,根本无需多余的语言来做赘述。

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妙不可言!

因为有郝北叟在丹墀里面报丧,三人在外稍等了片刻。郝处俊曾是侍中宰相,从宰相之位退下来之后也仍是太子少保。这个官职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却是一个相当显赫、极富名望的高位,他的死对朝廷来说可算是一件大事。长子入宫向皇帝报丧,也是成例。

但是正如上官婉儿所说,这点事儿丝毫阻止不了太平公主的婚事进程。

片刻后郝北叟就从丹墀里面出来回家去了,陛下再宣薛氏兄弟觐见。

兄弟俩人进了丹墀礼拜,二圣一同坐在御陛之上,殿中当值戍卫的是右奉宸卫的人,屏风后面依旧是左史记言右史记行。

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会晤。

李治说道:“薛顗,朕已派人去接你的夫人了。我等不妨稍等片刻,等你夫人来了再一同商议太平与薛绍的婚事。”

薛顗受宠若惊,连忙拜道:“陛下错爱,令臣惶恐。拙荆低贱女流不可入丹墀面君,还望陛下三思!”

李治呵呵的笑,武则天接过话来说道:“薛顗,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令尊与令堂早逝,对薛绍而言你夫妇二人就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商谈婚事,怎能撇开了尊夫人呢?再者,尊夫人出身兰陵萧氏名门望姓,更无低贱一说。此外我已禀明陛下,敕封尊夫人为从二品河东郡夫人。”

“天后明鉴!”薛顗忙道,“历来大臣的母妻敕封外命妇,品衔都同等于大臣。如今臣只是从三品侯爵,怎能封了夫人做从二品郡夫人?”

李治呵呵直笑,“天后就是这样,喜欢话说一半卖关子。薛顗,朕要给你加爵一等,封从二品河东县公!”

“这!……”虽然早就听薛绍说过了“太平三请”的事情,可是亲耳听到,薛顗还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尤其是天后方才亲口所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在宽慰于他以示和解、抛却往日恩怨。

薛绍见大哥都愣住了,在他身后小声道:“兄长,还不谢恩?”

“臣,谢陛下圣恩!谢天后圣恩!”薛顗连忙拜伏下来。

“免礼。”李治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兄弟二人同是朕的亲外甥,我们是一家人,今日会晤虽是朝廷的礼仪但也是家人的团聚,不必多礼见外。少时等你的夫人到了,朕还得让太平出来拜会你们夫妇二人。”

薛绍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光腚公主”,差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臣万不敢当!”薛顗连忙推辞。

“你非但可当,还非当不可。”李治笑道,“这是户婚礼制!”

“陛下所言甚是……臣,只好斗胆为之了!”薛顗诚惶诚恐的应道。

萧氏还没有来,李治与薛顗这对君臣舅甥一来一回的聊了起来。武则天在一旁没怎么插言,听了一会儿她对李治耳语了两句,起了身来往外走,同时把薛绍叫了出来。

薛绍心里略微一凛,武则天的眼神……仿佛有些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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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狗头军师

二人走到了丹墀外,武则天避开闲杂耳目,对薛绍说道:“薛绍,讲武院明天就要开始授讲了吧?”

薛绍回答称是。

武则天说道:“本宫再给你加两个人,一个宋之问,一个萧至忠。”

薛绍略微怔了一怔,萧至忠可以理解,这是太平公主“三请”时提到过的人,他是大嫂萧氏的堂弟、帝师萧德言的曾孙。天后要将他从咸阳尉调到长安来做个京官,以示对萧姓的释怀与恩遇。但一时没有合适的官职,将萧至忠放到讲武院来暂时安顿一下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宋之问……裴行俭第一时间就已经当众否决过这个人了,武则天也是知dào

的,她怎么又再度提起了?

“怎么,有问题吗?”武则天见薛绍没有回应,问道。

“没问题。”薛绍答道。就算是有问题,也只能是去内部消化了。谁知dào

宋之问又托了什么门路来说情,反正不会是元万顷了。

“还有一件事情,本宫提醒你,今后务必谨慎!”武则天说道,“太平今日给我看了一份请谏和两首诗。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心中自然清楚它们的来历。”

“是,臣知dào

。”薛绍只好实话实说。

“这就是你不谨慎的地方。”武则天说道,“本宫已经说过了,不希望你与太平二人,再和武承嗣、武三思之间闹出什么矛盾。这才过了几天,你们就因为上官婉儿的事情闹到了本宫的面前来。打打闹闹有如孩童,成何体统?”

“是,臣知罪!”薛绍拱手拜道。

“有罪姑且不论,但你绝对有错。”武则天说道,“本宫知你二人与上官婉儿交好,本宫也一向很器重上官婉儿。但是,本宫该要如何看待和处理上官婉儿的问题,这都是内廷事务,是我这个皇后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不用任何人来掺合。任何人想要觊觎上官婉儿这样的内廷女子也不可能得逞,你明白吗?”

“是,臣明白了。”薛绍拱手答道,心想武则天对于武三思想要潜规则上官婉儿,或许也是比较生气的。但她同时也比较生气我与太平公主,因为上官婉儿的事情又到天后面前告了武三思的状。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本宫要提醒你,人在朝堂需得谨慎从事。人人皆有自己的本份,不该你管的千万不要去随便插手。就拿这一次上官婉儿的事情来说,你一个千牛备身敢于干涉本宫职权范围之内的内廷事务,本宫如果非要计较,大可以让御史治察于你!——明白了吗?”

“臣知错了!臣今后,一定谨慎从事!”薛绍拱手拜言,心想,武则天可能真有一点生气了。但绝对不会是因为上官婉儿的事情本身,而是因为……我与太平公主有意针对武三思!

“你当真能明白吗?”武则天眉头微微皱起的看着薛绍。

“臣会亲临周国公与梁国公的府上,送上拜贴请谏,请他二位光临臣的烧尾宴。”薛绍说道。

武则天略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说道:“薛绍,本宫对你如此器重对你寄以厚望,可是这一次的事情你却让本宫有些失望了。本宫知dào

武承嗣与武三思没有你这样的才华与能力,但他二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对我绝无二心。本宫迫切希望你与太平,能和他兄弟二人达成默契精诚团结,一同成为本宫可供信赖与重用的臂膀——你们怎么能因为一个区区的上官婉儿,相互攻讦呢?”

“天后责怪得甚是,臣有失计较了。”薛绍拱手拜道,心想,在你看来上官婉儿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区区”女官,随时可以被取代甚至是放qì

与牺牲;但是上官婉儿对我和太平公主来说,可就不是“区区”能够形容的了!……尤其是对我来说!

“上官婉儿的事情,到此为止。但你和太平都得要记住,下不为例。”武则天说道,“当然,武三思的行为是有不对的地方,本宫自会教xùn

于他。总之以后,你们不要再因为任何事情闹出任何的矛盾与冲突。否则,本宫两不相饶!”

“是,臣记下了!”

武则天从袖管里拿出那份请谏,“还给你。”

薛绍苦笑一声接了过来,“天后,这东西不是臣的!”

“交由你处理。”武则天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薛绍拿着那请谏在手里拍了拍,哭笑不得满脑子直冒金星和问号……干什么事情都得要出付代价,用一顿臭骂换来彻底解决上官婉儿的历史遗留问题,倒也划算。

但武则天把这请谏交给我,算是什么意思呢?

我该如何来处理呢?

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山竽,敢情武则天是在考验我啊!

薛绍回了丹墀坐下,静听薛顗与李治叙话。过了一段时间,萧氏也来了宣政殿,穿一身命妇朝服入犀墀觐见。叙礼罢后,太平公主被叫了来履行礼节。

太平公主走进丹墀拜见薛氏夫妇的时候表现得挺自然,虽然不像寻常人家的媳妇那样谨小慎为和拘谨谦卑,但至少是中规中矩成全了礼数,给予了薛氏夫妇足够的尊重。

薛氏夫妇受了公主之拜很是惶恐。和皇家联姻结亲固然有着万般好处,也有着许多不利的地方。公主是主,驸马及家人都是臣,主臣之礼自然为大。但是出于传统的礼节,公主有时也要反拜于臣子,这关系很是矛盾。

这对矛盾如何处理,关键就在公主能否放得下架子,遵循于中华传统的道德礼法了。现在看来,薛绍此前的一番“调教”颇见成效。从薛顗与萧氏的眼神与表情当中判断,他们夫妇二人同是“吁了一口气”。对于太平公主的表现他们应该是满yì

的,第一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接下来按照礼制,就是家长们在一起商谈婚礼的细则了,薛绍与太平公主不必参与其中。于是二人一同回避,太平公主马上叫人把薛绍叫了过去,二人在御花园相会。

原本薛绍以为太平公主又要像早上那样的胡闹一场,没想到一见面,她就气乎乎的发飙了。

“薛郎,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太平公主忿忿的道,“母后今日把我臭骂了一顿!”

薛绍苦笑的亮出那张请谏,“我又何尝不是?”

“呀?”太平公主见到请谏吃了一惊,“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天后让我处理这玩艺儿。”薛绍的表情很窘,“你说,这该如何处理才好?”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母后主要是责怪我二人告了武三思的状,看到我们私下不和她比较生气。既然这请谏到了你的手上,你就顺坡下驴,拿着这请谏去武三思家里赴宴,以示修好吧!”

薛绍顿时哭笑不得,“武三思请的是上官婉儿,我去干什么?”

太平公主嘿嘿的怪笑了起来,“想必武三思正在满怀期待的等着上官婉儿去投怀送抱,却不料来了个薛绍,嘿嘿!那情景,肯定特别好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好玩?”薛绍瞪了她一眼,说道,“我不能去,不然武三思太尴尬了,甚至有可能会被吓疯掉。我觉得,你代上官婉儿去比较好。”

“又是我?为什么?”太平公主问道。

薛绍说道:“你想一想,武三思想要算计上官婉儿这个内廷女官,往大了说去这是个祸乱后宫的罪名,够得上砍头!我与武三思素未谋面根本就不认识,如果是我这个陌生人拿着请谏去登门拜访,武三思就会怀疑我是在手执把柄想要挟他。他还会怀疑,我这个男人与上官婉儿是什么关系?他更会怀疑,我是否已经将这件事情跟别的人说了?——总之,我的出现会让武三思深深的忌惮相当的不安,那也就不用提什么和解修好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太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我手拿请谏去武三思家里,他最多只是吃惊。我与上官婉儿是同龄子而且曾有私交他是知dào

的,我要从上官婉儿那里拿到这份请谏,不足为奇。等我见了武三思,三言两语的把利害一说让他有个警醒,只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件家务事让它不了了之。从此武三思就欠下了本宫一份人情,同时也会明白上官婉儿是本宫的人,他必然不敢再行觊觎之事!”

薛绍呵呵直笑,“殿下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没有白疼你啊!”

“你又来了!”太平公主忿忿然的直翻白眼,“我就是一个跑腿公主而已,还时常被你欺负、因为你的馊主意而吃大亏!——这次保不齐又没好事!”

薛绍哈哈的大笑,“殿下,传说中的狗头军师,就是我这一款了!”

“不知羞臊!”太平公主碎碎念的骂咧了两声,诡谲的嘿嘿一笑,说道:“薛郎,我会亲亲了!”

“吹牛!”薛绍不由得一笑,“光腚公主,就知dào

叶公好龙!”

“呸,吹牛没人吹得过你这个狗头军师!”太平公主忿忿道,“不信?——来试!”

“先说好,不许咬人!”

“先说好,不许摸胸!”

“……”薛绍顿时就风中凌乱了,这难道是打擂台吗,还有这么多的比赛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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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你的誓言

太平公主凑得近了一些,四下看看,又退了回去,“还是罢了,好多人呢!”

薛绍略微一笑,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口,“乖。”

太平公主的脸儿一红,轻声道:“这样,仿佛感觉更好一点……”

薛绍微笑的牵住了太平公主的手,二人并肩漫步在初春的御花园中。

迎面春风悠然,圃中百花斗艳。

太平公主的心情,就如同今日的阳光一般晴好与灿烂。

“薛郎,我们就要成为夫妻了。”太平公主小声的道。

薛绍微然一笑,手上稍稍加力握了握太平公主的小手儿。

“以后,你会好好待我吗?”太平公主小声问道。

薛绍站住了脚,挪到太平公主对面看着她,说道:“夫与妻,就是彼此生命的另一半。我善待于你,就是善待我自己。”

太平公主仰着头凝视薛绍,四目相对。太平公主微然一笑,美眸弯弯如同新月,诚然薛郎喜欢说笑和吹牛,但他这句话,却是真心的。

薛绍也是微然一笑,在太平公主的额头上亲吻了一口。

“薛郎,今生今世,我愿与你长相依,不弃离!”

薛绍心里悸然一动,想起了李仙缘卜卦说的“宿世姻缘”那一通话,也想起了安小柔。

“前世,我们就该要在一起的。”薛绍凝视着太平公主紧紧握着她的手,眉头轻拧的认真说道,“今生,我们绝对不会再分离。若有来世……我仍要娶你为妻!”

“这是你的誓言?”

“是。”薛绍仰头看着白云苍穹,“神人共鉴!”

“薛郎……”太平公主的眼圈突然红了,“我愿生生世世做你的妻——此为誓!”

……

午饭时分二圣在宫中设宴,宴请薛绍一家,太平公主也一并作陪,同时参与宴会的还有——李孝逸。

李孝逸是皇室宗亲,辈份够高面子够大,李治请他做了大媒。

今日之宴,就是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定婚家宴”了。当然,皇族的嫡公主要大婚不是几个家长口头上说一说就能算数了的,还得先有圣上郑重下诏宣告天下,具体的婚仪和章程还得由朝廷的宗正寺这些衙门来大力操持,得花上半年的时间来进行诸多的婚礼准bèi

工作。

按大唐定制,公主大婚之日就得搬出皇宫从此不再住在宫里,朝廷还得负责给她建一座宅第用来居住。于是早在多日以前,武则天亲自授意工部,让工部尚书苏良嗣主持修建太平公主的宅第,工期初定为八个月,宅址选在与皇城南衙仅一街之隔、地处西市与朱雀大街之间、极尽繁华之地的——太平坊。

据说这座宅第被设计出来以后,由武则天亲自指点多次修改,每次都使它变得更加奢华与辉煌,最后使得太平公主的宅第甚至超过了大明宫里的宫殿。太平坊里的原居民还在进行大面积的迁移,一来是要给太平公主的宅第腾出足够大的宅基,二来,身份不够高贵的人是不能住在太平坊和太平公主做邻居的。

二圣对太平公主的宠溺,由此可见一斑。

要说这工部尚书苏良嗣,办事也算得力称心,太平公主府的工程进展还算不错。原定计划将于于今年十月完工的太平公主新婚宅第,估计能够提前一两个月完成。

二圣对此比较满yì



薛绍的心里再添一丝紧迫感……时间越来越少了!

对于这个苏良嗣薛绍倒是不陌生,他原是李显在当太子之前还是周王时的,周王府司马。李显被立为太子之后他自然也就跟着升了官。苏良嗣的嫡长孙名叫苏务玄,他在李显被立为太子之后不久做到了左奉宸卫的六品备身左右,是薛绍的同僚品衔略低半品。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家的人沾的是太子李显的光。可是薛绍没有和苏务玄多作亲近,讲武院也没有叫上他。理由很简单——这个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李显,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绿帽皇帝唐中宗。他和刚刚被贬出京城的前太子李贤一样,也将是武则天的“大政敌”。接下来的很多年里李显都没什么好日子可过,现在跟他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今天武则天“提醒”的那样,人在朝堂关键的问题上一定要谨慎。八面玲珑谁都想讨好的话,可能带来的结果就是——里外不是人,在谁那里都讨不到好。

宴罢之后二圣与薛氏夫妇及李孝逸继xù

商讨婚事,薛绍与太平公主又得是双双回避。

讲武院明日即将开讲,薛绍一直没有登门拜访过最重yào

的人物裴行俭。趁今天下午有时间,薛绍准bèi

把这件事情给办了。太平公主也得去亲自张罗薛绍交待的虞红叶在宫里的生意了,还得准bèi

明天去武三思的府上“赴宴”的事情,两人都忙了起来。

薛绍骑了马离开皇宫直接奔着家里去了,心想礼多人不怪,得挑一两件合适的见面礼给裴行俭。

和许多大唐的仕大夫一样,裴行俭喜爱书法而且本身是一名大家,他甚至有点瞧不起褚遂良,而将自己与虞世南比肩。那么送他书法作品就不合适了,曾经给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著画像的大画家阎立本的画作,想必他会喜欢。

以往蓝田公子喜好风雅藏品不少,现在正好被薛绍拿来做人情。

回到家中薛绍想找月奴这个管家来帮忙找寻画作,仆人说月奴正在后堂与吴大师练功,这就去将她唤来。

“练功?”薛绍有点好奇,“不必叫了,我亲自去看看。”

后堂的仆房有一间被收拾成了吴铭的禅室。房门未关,薛绍方才走进天井就听到里面传出吴铭的声音,“月奴,你是退步了,还是心不在蔫?”

“义父恕罪,我再来!”

“不必了。”吴铭的声音里透出一些威厉,“如果连精神都无法集中,这功还有什么可练的?你回去睡大觉吧!”

“义父恕罪……”月奴小声的求饶,很是有些理亏与自责。

薛绍有点好奇的停住了脚步。

“说,你最近两天为何部是心神不宁?”吴铭问道。

月奴犹豫了片刻,小声的道:“公子,要大婚了。”

“这关你什么事?”

“……”月奴再度沉默了片刻,迟疑的道,“公子大婚就将成为驸马,从此搬过去与太平公主一起住。月奴不知……何去何从!”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吴铭轻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薛绍摇了摇头略微一笑,月奴的心思一向简单到执拗,她还能想什么呢?

“大师可在?”薛绍故yì

高声响道。

吴铭连忙从禅房走了出来,对薛绍抱拳而拜,“不知公子驾到,有失远迎。”

月奴也连忙迎了出来,“拜见公子!”

“都是自己人,就不用拜来拜去的这么客气了。”薛绍笑了一笑走过去,“我听仆人说你父女二人在此练功,不知是何门绝技?”

“公子有兴趣,不妨入内一观。”吴铭倒是大方,“请!”

“好。”薛绍也不客气,脱了鞋走进了吴铭的禅房。

房间不大干净到一尘不染,书剑与酒棋共处一室正中高悬一个“禅”字,居然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公子请看。”吴铭朝桌几上一指,一个木盆当中散落着一堆绿豆,“贫僧在教月奴苦练,眼力!”

“眼力?如何练?”薛绍挺好奇。

“月奴!”

“是!”

父女二人一唤一答,吴铭将木盆清空然后另抓了一把绿豆在手中,随手往木盆中一撒,绿豆尽落木盆之中。

月奴全神贯注的盯着木盆之中双眼精光凝聚,片刻后答了一声,“一百一十三!”

薛绍略微吃了一惊,“对吗?”

吴铭微笑而不答,用手中的小木片每十粒一组将绿豆分排开来细细一数,刚好一百一十三粒,居然一粒不差!

“神奇,只看一眼就能数过来!”薛绍这回真是吃了一惊。

“公子,这是最简单的。”月奴非但不喜反而还有一点惭愧,小声道:“我十岁的时候就能做到这样了。这两年来疏于练习,已有些退步……”

“习武之人单练拳脚器械只会落了蛮勇下乘,耳聪目明神清心快,才是上佳的功夫。”吴铭说道,“月奴,这两年你的确是荒废了。”

薛绍心中大以为然,虽然古今有别但是道理相通,吴铭说的练武宗旨与后世培养特种兵的要义,大致相同——大脑,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大师何不露一手?”薛绍说道。

吴铭笑了一笑,左手抓一把绿豆右手抓一把黄豆同时撒入了木盆之中,将手中木盆一抖,绿豆黄豆满盆乱晃乱滚。

“黄二百一十四,绿二百三十七。”

薛绍眉头一拧,明显感觉不可思议。

月奴连忙动手开始数,她一双手下手极快,已是快到如同幻影,很快将黄豆绿分成了两摊,然后用小木排子细细数来,居然一粒不差!

“义父大人,宝刀未老!”月奴惊叹不已。

薛绍神不改色,心中却是有些震撼——若非亲眼所见绝对难以相信,没有高科技设备做为辅助的古代武者,已经把眼力修liàn

到了这样的境界!

“公子,贫僧献丑了。”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大师,你这一手绝技着实令我大开眼界。我想冒昧的问一句——大师当年从军之时,可曾做过斥侯?”

这话一说出来,吴铭和月奴同时都怔了一怔!

吴铭在薛家已经快有十二年,他这个僧人曾经有过从军的经lì

并不算是什么机密之事。可是看他们的表情,薛绍知dào

自己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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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折柳约钓

斥侯,电影电视上经常把他们刻画成往来送信的跑腿龙套。

实jì

上,斥侯是大军的眼耳口鼻,是战场之上千里独行的暗夜幽灵,是两军对垒之间无所不在的致命刺客。

简言之,斥侯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兵中之王,是现代特种兵的——鼻祖!“公子何以得知,贫僧曾经做过斥侯?”吴铭倒是没有否认,反倒颇为好奇的看着薛绍。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说道:“大师的这一手绝技,早已超越了一般武者对眼力的要求。除非是军队的斥侯,经常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凭一双眼睛估算敌军的人马数量回报军情,容不得半分差池。除非是有这种生死攸关的长年累月之历练,否则,一般的武者再怎么修liàn

也达不到大师这样的境界!”

“公子,行家。”吴铭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拍了拍手,“月奴,收拾。”

“是。”月奴应了声开始忙活。

薛绍对这个机锋不露的光头大叔与酒肉和尚更感兴趣了,说道:“大师何不再露几手,让我多开眼界?”

吴铭笑眯眯的眼角露出了几条鱼尾纹,说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公子返家,该是别有要事?”

薛绍见他有意回避于是也不强求,说道:“我是想取一两副阎立本的画作,拿去当作礼物登门拜会裴行俭。”

“裴行俭?……”吴铭沉吟了一声,对薛绍道:“贫僧愿为公子引马护卫,随公子前往裴行俭的府中。”

“大师言重了,你我同去便可。”薛绍眨了眨眼睛,“大师,可曾与裴行俭有旧交?”

“贫僧与他素昧平生,只是久仰大名,想亲眼一见。”吴铭微笑的对薛绍抱了抱拳,“多谢公子成全。”

“不必客气。”薛绍知dào

他是肯定有所隐瞒,也没追问,只道:“月奴,你去将那一副《萧翼赚兰亭图》和那部兵书一同找来。现在这家里的大小事物,也就只有你能了如指掌了。”

“是,公子。”月奴受了夸奖欣然的笑了一笑,快步走了。

薛绍看着月奴走远了的背影,说道:“大师,你有一个好女儿。”

吴铭两片薄薄的嘴唇略微一挑淡然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他虽然在笑但他的微表情告sù

我,此刻他的心里居然很痛苦!

而且不是一般的痛苦!

他究竟有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

少时过后月奴将画作与兵书一并取来打成了一个包袱,薛绍让她看家,带上吴铭一同出了门。月奴还有一点悻悻,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公子出行一回,义父怎能抢了我的差事呢?

吴铭一身玄衣骑一匹大黑马头戴桐油斗笠背上了包袱,神形干练凌厉,就像个千里独行杀人不留痕的游侠。

薛绍习惯性的翻身一上马,吴铭顿觉眼前一亮,脱口赞道:“公子,一身好修为啊!”

“哦?”薛绍笑了一笑,“大师何意?”

“公子可曾修liàn

内家功夫?”吴铭问道。

薛绍心中一凛,吴铭的这双眼睛,毒啊!

薛绍虽然未答,吴铭已是心中了然,微笑道:“两年不见,公子已然脱胎换骨。如今我观公子面如珠华隐隐一身烟水云气,如此神清气逸有如飘然神仙之态,根骨却是沉稳如山脚下似有万钧崩破之力,若非练就了一身深厚的内家功夫,绝计不会有这样的姿态!”

“大师谬赞了,走吧!”薛绍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策马扬鞭而去。

吴铭呵呵一笑未再多言,拍马跟上。

听吴铭这么一说,薛绍心中也是醒了一醒神。回头一想,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比之于两个月前,的确是脱胎换骨一般的变了个人。以往的蓝田公子是一个典型的花样美男子,以风流倜傥见长满副阴柔脂粉味。只过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变成了吴铭所说的那样神清气逸沉稳如山,着实惊人。

按理说内家功夫的修liàn

没个几十年很难有所大成,如今却是变化如此之大、之快,莫非是因为穿越附体后灵魂融合已达完美境界的表现?……一切诡异玄妙,薛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细细一比较,现在自己这副身体,几乎比前世的“兵王血狼”还要更加强壮、内家修为更为精深……这或许,是上天对我连番捉弄之后的一个补偿吧!

稍后二人到了裴行俭的府门外,府门紧闭。薛绍下马后仔细打量了一阵裴行俭的家宅,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寒酸!

怎么看,这也不像是一个叱咤风云统兵百万、官居文武三品的当世名将的居所。长安城里一个稍稍经营得法的商人有了几贯余钱,也会住得比他好。

薛绍摇了摇头,裴行俭不会是真的缺钱缺到了这份上,以他的地位光凭各种俸禄田产与赏赐,就算不是个巨富也该是个“长安米贵”之地的中产阶级。他是不得不谨小慎为紧守门户,炫富张扬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否则别有用心之人随时可能一本参到朝廷御史那里,让他吃了不兜着走。

谁让裴行俭在军方一枝独秀树大招风,但是他曾经的政治立场又让当今二圣一直忐忑不安呢?

薛绍上前拍了拍门,没反应。继xù

拍,拍了许久,才有一个须发苍苍的老仆出来应门,“郎君光临,所为何事?”

“汾阴薛绍特意前来拜会裴尚书,烦请家老通报。”薛绍拱手道。

老仆的表情几乎是麻木的拱手回了一礼,“家主已经闭门多年从不见客,薛郎君若有公务,可到尚书省礼部官署去公议。否则,就请回吧!”

“……”薛绍愕然,裴行俭居然谨慎到了这样的程度?

“郎君请吧,老朽得罪了。”说罢老仆人就关上了门。

闭门羹。

薛绍拧了拧眉头,或许裴行俭对我颇有戒心并非十分信任……那我更要见到他了!

吴铭上前来说道:“方才听那老仆所言,倒是没说裴行俭不在家中。”

薛绍点了点头,“我知dào

。裴行俭虽然挂了文武三品之职,但是一个月也难得去一次南衙理事。至从出征归来,他要么蜗居家中要么就在曲江池边钓鱼。我要正式拜会于他,总不至于又去江边守株待兔吧?”

吴铭笑了一笑,说道:“江边会晤自然不妥。但若公子手拿一根钓竿来登门相约,裴行俭必肯相见。”

薛绍心中一亮,有道理!……我身为朝臣与准驸马,如此郑重其事的登门拜会若是落在了旁人眼里,难免会对木秀于林的裴行俭妄加猜忌。如果是拿着一根钓竿来相约垂钓,就算传了出去谁也无话可说!

薛绍顿时对吴铭有些刮目相看,这个总是一脸笑嘻嘻的酒肉僧人非但是深黯人情世故,政治觉悟也不低。难怪大哥一直将他留在身边倚为臂膀心腹,这些年来大哥在济州做刺史,吴铭肯定没少出力。

“走,去找根钓竿!”

二人骑上马转道便走,也没走多远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吴铭跳上了一颗树折来一根垂柳树枝,将多余残叶一除,远远看去还就真像是一根竹子钓竿了。

薛绍哈哈的大笑,扛起“钓竿”再回了裴行俭的家宅拍响了门,高声叫道:“裴公可曾在家?我来约他老人家一同前去曲江垂钓!”

这回老仆很快就来开了门,而且是两扇门大开。老仆居中作揖迎请薛绍入内,“请郎君入府稍坐奉茶,容家主更衣准bèi

钓具!”

“好,有劳。”薛绍拿着手中那根连丝线都没有的钓竿,大踏步走进了裴行俭的家中。吴铭牵着马,也一并跟了进来。

薛绍入院一看,裴行俭的家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更寒酸,庭院里的野草都快要齐腰深了。残屋破瓦一片灰败气象,简直就比平民人家还不如。

“郎君请。”老仆朝前引路。

薛绍不由得叹息,做官做到裴行俭的这份上真是有些窝囊了。当年裴行俭曾经和长孙无忌、褚遂良抱成一团。这两大权臣被拔除这么多年了,裴行俭仍难以谋得二圣真zhèng

的信任,建立的功劳越大反而越加如履薄冰,活得憋屈又窝囊。

看来人在官场最重yào

的不是能力多强、人缘多好,而是——立场要选正!

薛绍入了正堂,裴行俭从内堂转出来对着薛绍呵呵直笑的拱手,“家仆无礼,公子勿怪!”

“裴公谨慎,倒是薛某冒昧了。还请恕罪!”薛绍连忙还礼。

裴行俭的一双老眼落在了屋檐外的吴铭身上,好奇道:“这位是……”

“这是在下的随从,名叫吴铭。其实他是先父的生前好友,家兄的心腹家臣。”薛绍答道。

吴铭站在正堂外,对裴行俭拱手拜了一拜。

“哦……”裴行俭沉吟了一声点了点头,忙道:“多有怠慢,公子快请入座!老仆,奉茶!”

二人分宾主坐下,裴行俭抚髯笑道:“公子折柳约钓登门造访,真是足智多谋呀!老夫胆小如鼠多有失礼,让公子见笑了!”

薛绍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将那包袱拿来正要打开,裴行俭连忙一挥手制止,“若是礼物,不敢生受。”

薛绍苦笑了一声,说道:“裴公,这是卫公的兵书《六军镜》,我粗略读过了一遍全是不懂之处,于是今日特意登门造访,有请裴公点拨指正。”

“兵书?”裴行俭抚着灰髯呵呵直笑,“圣上曾命老臣与公子同学兵法,老臣不敢不从——公子有何处不懂只管提问,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绍的动作一滞,看来裴行俭当真对我不那么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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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兵者凶器

有句老话叫做,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薛绍心里清楚,此前自己有意主动接近裴行俭,不管用的方式多么巧妙多么自然,终究是有“谋划”的嫌疑。以裴行俭这种正坛老手的嗅觉,不可能意识不到。

再者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一个单纯的“蓝田秘码”被武则天利用起来,拉起了一个“讲武院”抹上了一层浓厚的政治阴影;她还设下圈套将裴行俭张打为旗帜向禁军示威,把他当作了枪来使并大肆利用和消费了裴行俭在军方的威望。

换作是任何人,这心里都不会痛快,甚至还会对薛绍此前的动机和为人品德产生怀疑。

薛绍心想,如果裴行俭当真认为我是与天后早就合谋好了一同算计于他,那他怎么也不会对我有信任了。从而,裴行俭对讲武院的事情也就不会再上心,顶多就是迫于无奈的出工不出力。今后我要想和他一起出征、学到真zhèng

的兵法韬略、借他之力在军方站稳脚跟,更是无从谈起。这其中的微妙利害,实在是外人难以体会。所以我今天才非得亲自登门拜访,与裴行俭当面说清。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吃了闭门羹,那薛绍原本的计划都要泡汤;现在既然进了裴家的大门,就证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证明裴行俭没有完全对薛绍失去信任。

薛绍索性把包袱又系了起来,这例行公事一般的“请教兵法”,不教也罢。

“公子,何意?”裴行俭不动声色的淡然道。

薛绍说道:“裴公信不过我,是在情理之中。薛某无话可说。”

裴行俭笑了一笑,“公子何出此言哪?”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薛某这点伎俩瞒不过裴公,也没打算要瞒。”薛绍说道,“此前,我的确是有意接近裴公,想要结识裴公。”

“为什么?”裴行俭问道。

薛绍拱了拱手,说道:“裴公,薛某今日刻意登门造访,就是想要开诚布公与裴公推心置腑的谈一谈。言语之间惹有犯忌或是唐突冒犯之处,先请裴公见谅!”

“你说。”裴行俭很淡定,表情几乎没有一丝的波动。

薛绍说道:“如果没有二圣钦点我为驸马,我又阴差阳错与太平公主纠结在了一起,薛某绝对不会动了心念要来结识裴公。”

裴行俭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想自保。”薛绍说道。

裴行俭略感意wài

的扬了扬眉梢,“此话从何说起?”

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常言道娶妻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大唐的驸马可不好当。更何况太平公主集天下娇宠于一身,非但是招风显眼还身负强dà

的政治资本。我若做了她的驸马,无形之中将成为众矢之的。此前张窈窕之死就是明证。那件事情表面上看只是太平公主的一次嫉妒发作,实jì

上,是有人对薛某暗生嫉杀之心。试想,我还没有正式成为驸马就有人要这样害我,日后如何了得?”

裴行俭仍是不动声色,“道理是没错。但薛公子想要自保,又何需摊上老夫?老夫愚见,婚姻未成你大可拒婚;婚姻若成,你谨小慎为远离风险便是。老夫一个泥胎菩萨自保尚且困难,又何来能耐襄助公子?”

薛绍轻叹了一声双眉紧拧,说道:“我是想继承裴公衣钵,执掌大唐兵权!”

“你!……你大胆!”裴行俭吃了一惊,“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薛绍拱手一拜,“薛某已经请过裴公见谅了!”

“兵者国之凶器,直属朝廷归于帝王,从来不属任何人!”裴行俭老浓紧拧的低声斥道,“薛公子,这种话以后切不可乱说!”

“是。”薛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如今我与公主已经定婚,米已成饭木已成舟。他日一但我娶了公主做了驸马,等于就是坐到了风口浪尖。我不招人惹事,自有人事招惹上我。大丈夫当提三尺青锋驰骋天下,又岂能蜗居于粉红纱帐之中,沉溺于男欢女爱苟且偷生?实话实说,我想要继承裴公衣钵,一为谋生自保二为建功立业。裴公,最诛心最真实的心底话,薛绍全都直言相告了。还请裴公明断!”

“哎……”裴行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抚髯,摇头。

“裴公?”

裴行俭抬起头来,一双老眼精亮,“薛公子可知,老夫颇识相人之术?”

“薛某知dào

。”

裴行俭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第一眼看到公子,其实心里就已经知dào

……卫公兵法嫡系一脉,终于能有传人了。”

薛绍心中一喜,拱手长拜下来。

“公子推心置腑,老夫也就说两句实话。”裴行俭说道,“第一句,我活不了多久了。”

薛绍愕然一怔,“裴公切勿乱说!”

裴行俭呵呵的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医者不自医,相师不自相。我的命是袁天罡批的。两年之内,老夫必死。再者,老夫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也是心中有数。眼看着阳寿将尽但是宿愿难偿,老夫心中……其实也是很不好过。”

“裴公有何宿愿,何不说出来,看薛某能否效力一二?”薛绍说道。

裴行俭说道:“世所众知,老夫从先师苏定方那里继承了卫公的兵法。其实兵法之说虚无飘渺,就算是把天下所有的兵书都倒背如流,也未必能够成为一名兵家。实践,经验,天赋,秉性,师承,时运,六者缺一不可;兵法书卷本身,其实根本就不重yào

。你回头看看那些古之名将,有几个是从书堆里站出来的?——纸上谈兵的赵括如何?长平一战四十万赵军被秦军坑杀!”

薛绍点了点头,“裴公所言即是。古往今来将军无数,读兵书的将军更是不少。但真zhèng

的名将,少之又少。”

“六要之中——天赋看起来最为虚幻,但其实是最为重yào

的。”裴行俭说道,“如你所言,古往今来将军无数,人人都有带兵之实践,忠君爱国者不计其数,师出有门治学治典的也不在少数。但真zhèng

的名将,仍是少之有少。归根到底,绝大多数人都缺乏天赋,或是时运不济!”

薛绍点头,静静的倾听。

“老夫为官一生命运多舛,弱冠学艺老来带兵。终我一生,所学包罗万相,兵家只是其中之一。”裴行俭说道,“但老夫此生最大的遗憾,也恰是兵家!”

“为何?”薛绍问道。

“常言有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师承而言也是这个道理。老夫继承了卫公兵家一脉,却让这一脉在老夫手中断绝,岂不遗憾?”裴行俭说道,“这些年来,老夫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欲将毕生之所学倾囊相授。但是……一直未得其人。”

薛绍的反应很平静,说道:“天下芸芸志士万千,能有兵家天赋者想必不在少数。裴公何以一个都没有遇到过?”

“恰好相反,老夫遇到过多少个有天赋的才俊,自己都要数不过来了。”裴行俭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但是兵者凶器,岂可轻易授人?就算他秉性上善忠心可嘉,老夫也不敢相授啊!”

“……”薛绍恍然醒悟,现如今文治天下,名将凋零。若是裴行俭的嫌传门生,定然光耀万千。但是裴行俭的身份如此尴尬,他的嫡传学生岂能受到二圣待见?能不能得受重用发挥才能姑且不论,将来会不会因此而害了他的学生,都是难说!

裴行俭不收徒,是怕害徒!

兵者凶器,双刃之剑哪!

“薛公子,在老夫遇到的青年才俊当中,你的天赋不算是最出色的。”裴行俭说道,“但是,你既是陛下的外甥又即将成为天后的女婿,最为难得的是二圣对你都是颇为器重。你出身高贵又蒙圣眷再加上即将成为大唐唯一的嫡亲驸马,按理说,这天底下已经没人比你更有资格继承老夫一生所学。但是……”

薛绍拱手道:“裴公有话,不妨直言。薛某今日此来,就是想与裴公推心置腑。裴公之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若有半句泄露出去,管叫薛绍死无葬身之地,将来灵位不得入薛氏宗庙!”

裴行俭略微一怔,好毒的誓言!

“裴公,请讲!”

“薛绍,令堂城阳公主殿下是太宗皇帝的嫡女,你身为皇族外戚与李唐之臣,理当立足国本,以忠君护国为毕生之志。”裴行俭说道,“但是老夫看到,你与天后似乎更有默契。倘若将来你学得一身兵法却偏私一道仅为天后所用……老夫,将大罪于李唐社稷啊!”

薛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裴行俭,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深层的想法与顾虑!

就像天下大多数的儒家仕大夫一样,在裴行俭的心里“忠君爱国”是摆在首位的。在裴行俭看来,妇人专权是有违礼制、大逆不道的,是与忠君爱国严重背离的。

假如某一天天后真的要与李唐决裂,而我薛绍依旧只是效忠于天后,在裴行俭看来,我薛绍就是乱臣贼子!——而他裴行俭就是造就了我这个乱臣贼子的始作甬者!

儒家重“名”一切以道德挂帅,儒生立言立德立功业,但求名扬当世垂于青史。如果将要承担始作甬者的罪名而遗臭万年,裴行俭定然宁死不为!

薛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裴行俭,将才文雄凛然英风,但他终究是生活在大唐时代的人,无法超脱于这个时代!.

【听编辑和作者朋友说,我这定阅成绩还不错。但我个人不是很满yì

,我认为,大可以更好!】

第166章 妇人之见

吴铭在裴府仆人的带领下把马牵到了后院马厩安顿好,仆人请他在偏厅用茶,然后就自顾去忙碌了。吴铭喝了一小会儿茶走出厅外,看到天井里晾着几件刚洗好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是裴行俭的紫色朝服。

大唐的官服有定制,五品通贵以上着红色,三品亲贵以上着紫色。裴行俭刚刚被朝廷授予二品特进文散官与二品河东县公的爵位,这套官服显然也是新的。

吴铭走出房间站在回廊下,眉头微皱久久的凝视那件官服,站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那么久。

裴府的仆人并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最多看他一两眼,没什么人过来多问一句。

良久之后,四下无人。

吴铭走到天井中,站在那件撑开晾好的官服前,斗摆前袍双膝着地,行稽首之礼大拜下来,以头触地,有如敬拜神明。

礼罢之后吴铭站起身来,脸色沉寂一言不发,静静的走回了偏厅里继xù

饮茶。

片刻后,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径直朝偏厅走来。吴铭眉头略动放下了茶盏,站起身。

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站在了门口,面容娇好体态婀娜,衣着鲜艳饰戴华丽,与整个裴府的简朴到寒酸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铭不敢直视连忙拱手拜下,不知对方来历,于是箴口不言,只是拜。

“贵客免礼。”妇人站在门口回了一礼,说道,“奴家是裴行俭的妻子,娘家复姓库狄。”

“原来是裴夫人,在下失礼了。”吴铭再拜,“我是薛公子的随从,跟随家主人一同前来拜访裴尚书。”

“贵客不必多礼。”库狄氏回了礼,好奇的上下打量吴铭,“奴家斗胆相问,贵客为何要对家夫的官袍大礼相拜?”

“这……”吴铭略显尴尬的笑了一笑,想必她是在远处看到了。

库狄氏略微笑了一笑,“既然贵客有隐衷,那奴家就不打听了。贵客适才说了贵主人是薛公子,敢问是哪位薛公子?”

“汾阳薛承誉,讳绍。”

库狄氏明显是眼睛一亮,“薛驸马到了敝府?”

吴铭略微一怔,笑道:“我家公子还没有与太平公主殿下成婚。”

“奴家失言了。”库狄氏拱了一手,“来人,好生招待这位贵客,不得丝毫怠慢!”

“是……”两名户婢连忙应声走了过来。

吴铭忙道:“夫人恩义,在下心领了。在下是出家之人……”

库狄氏不由得一笑,“大师不必误会,奴家只是让她们伺候茶水,只在门外候待。”

吴铭拱手拜了下来,“多谢夫人。”

“告辞。”库狄氏回了一礼,好像有些着急的翩然而去。

吴铭略微皱了皱眉头,裴行俭的正房夫人怎会如此年轻?库狄氏,还是个胡人女子?

正堂里,薛绍正与裴行俭谈到紧要之处,大门被敲响,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夫君可在堂中?”

裴行俭正声说道:“我在招待重yào

的客人,任何人不得叨扰!”

“夫君所说的客人,是否就是汾阴薛公子?”库狄氏说道,“奴家想见一见薛公子,求夫君恩准!”

“你一个妇人何以登得大雅正堂,还不退下!”裴行俭厉声道。

薛绍连忙道:“裴公息怒,既然尊夫人有此之意,薛某是晚辈理当如命。”

裴行俭只好摇头苦笑了一声,拱手道:“拙荆是个胡人,不太懂得中原仕族之礼法,让薛公子见笑了。”

“裴公言重。”薛绍回礼。

裴行俭这才说道:“薛公子虚怀若谷不予计较,准你进来说话!”

库狄氏推门而入,薛绍看到她也是略微吃了一惊,这要是在外面碰到,打死也不会让人想到她会是裴行俭的正房夫人。

裴行俭年过六旬,库狄氏不过三十上下。裴行俭衣着简朴内敛寡言,库狄氏光鲜照人风姿绰越。

这一对老夫少妻,还真是反差强烈!

“薛公子在上,请受奴家大礼一拜!”库狄氏说罢,突然对着薛绍大礼拜下。

薛绍尴尬的愣住了,你一个二品华阳夫人又是长辈,这样拜我让我如何受得起、让我如何回礼?

裴行俭在一旁苦笑不已,“薛公子见笑,但以俗礼还之即可。拙荆当真是不太懂得中原礼法!”

不等薛绍说话,拜倒在地的库狄氏说道:“夫君此言差矣,奴家理当就以九拜之中最大的礼节稽首大礼,来拜薛公子!”

裴行俭与薛绍同时一愣,薛绍忙道:“夫人快快请起,此等大礼着实折煞薛某。但有言语,不妨坐下来细细商谈。”

“多谢薛公子!”库狄氏半点也不扭妮,亲自取了一块坐榻在离二人稍远的地方打横了侧坐下来。

裴行俭的表情挺尴尬,苦笑。

薛绍看得出来,虽然裴行俭努力在外人在面前表现出一家之主的强势,但实jì

上他就算不是个惧内之徒,也对自己这个年轻的夫人非常的宠溺。

否则,库狄氏何以打扮得这样光鲜照人,还敢叩门打扰裴行俭接待重yào

的客人?

“你有何事,说完快走!”裴行俭板着一张老脸说道。

“谢夫君。”库狄氏拱手回了礼,说道:“薛公子见谅,其实奴家深知女流不登正堂不会宾朋,但今日,奴家确有要事对薛公子讲。”

“夫人请说。”薛绍也挺好奇,素昧平生你能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跟我讲?

“谢薛公子。”库狄氏一板一眼的对薛绍施了一礼,说道:“其实在与薛公子见面之前,家夫已经多次在奴家面前提起薛公子,对公子的才华器识赞不绝口。家夫还曾口口声声的说,公子就是他寻找了多年的衣钵传人!”

“你……”裴行俭的脸一下就涨红,“你这妇人,满口胡说!”

薛绍干咳了一声忍住笑。

“薛公子是个明白人,夫君又何必矫情否认?”库狄氏说道,“你与奴家在卧房之中说的话,还能有假?”

“你再敢矢口乱言,就给我出去!”裴行俭抬手朝外一指涨得老脸通红,看那模样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薛绍忍住笑也没有多说话,他知dào

,库狄氏还没有说到真zhèng

的重点。

“夫君,奴家今日拼着吃了家法也要当着薛公子的面说一句实话,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库狄氏半点不害pà

,针锋相对的道。

“你!……”裴行俭的动作和表情都凝固了半晌,苦笑一声双手一摊,“罢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由得你数落一通。薛公子要笑,就笑出声来吧,老夫今日不要这张老脸了!”

薛绍仍是没有笑,一本正经的道:“裴公不必在意,夫人心直口快,或许真有她的道理——夫人,你请说。”

“还是薛公子爽利!”库狄氏拱手拜了一记,说道:“薛公子,其实夫君早就动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你做入室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又深有顾虑。”

裴行俭的脸皮都抽搐了一下,叹息了一声把头都扭了过去,表示“随你胡说八道一通”。

“裴公有何顾虑?”薛绍问道。

库狄氏说道:“夫君怕你日后仗兵作乱无人可制,祸及神器遗害苍生!”

薛绍这下笑了,“裴公所虑,不无道理。兵家授徒向来谨慎,当年侯君集要向卫公学兵法时,卫公也是这样的想法。事后证明,卫公所虑颇为正当。”

“但奴家以为,家夫是书读得越多、人活得越久,就越发的患得患失与矫情胆小了!”库狄氏生怕裴行俭出言打断,于是快嘴快语的说道,“汾阴薛氏历来就是拥护李唐的大世族,薛公子是李唐贵戚身负皇室血脉、现在薛公子又要娶公主做驸马。就像是一颗树一样,薛公子的根都深深的扎在了李唐的土地之中。将来薛公子如若掌兵,定然是以李唐神器为念,御外敌平内患成不世之功业,又岂会为祸李唐天下荼毒李唐子民,那不是自断根骨自毁家业吗?”

薛绍哈哈的笑,“夫人,果然有见识。”

“她当然有见识了,妇人之见而已!”裴行俭嘴角儿都在抽筋的冷笑。

“那依夫君之高见呢?”库狄氏仿佛还有一点激动了,坐直了身体大声道:“夫君时常把阳寿将近挂在嘴边,时常叹息毕生所学后继无人——你就只念着你的一世功名才学,就从未替我们母子想过吗?夫君,奴家比你年幼三十岁,如今最大的儿子都还只有七岁。你若百年之后,我等孤儿寡母将要何所依存?纵然奴家可以谨守家门足不出户,含莘茹苦将我们的三个孩儿养大成人。可是你为官三十多年竖下了多少政敌,多少人盼着你死了再拿我们孤儿寡母开刀报负?奴家关好家门,就没有人来招惹了吗?远的不说,你本家的兄弟裴炎能不落井下石?”

“住口!”裴行俭厉喝一声,仿佛是动了一点真怒。

“奴家失言,夫君恕罪!”库狄氏慌忙走到堂中,正身拜倒在地。

薛绍不动声色只在心中暗道,记得大哥曾经说过,有人认为裴行俭可以做“尚书右仆射”与刘仁轨平起平座,但肯定也就“有人”认为裴行俭绝对不可以坐到那把交椅上去。

反对的人当中,或许就有裴炎一个。

首先裴炎与天后的交往甚密,他哪能不知dào

天后是绝对会反对裴行俭出任右仆射的?再者,同是出身闻喜裴氏,裴炎一直压着裴行俭一头,是整个裴氏大族的领袖大旗,他又岂能容忍有朝一日裴行俭与他平起平座,并且凭借无人可及的军功威望反压他裴炎一头?

站在裴行俭的立场上说,自己的资历、才能、威望和德操全都不输予裴炎,凭什么就只能仰视受制于他?

一时瑜亮,互不相容。

裴炎与裴行俭会有矛盾和积怨,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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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顺水推舟

裴行俭眉头深皱面带怒意的瞪了库狄氏半晌,悠然叹息了一声,“夫人,请起。”

“谢夫君……”库狄氏站起身来,眼圈已红眼泪在流但是连哽咽都没有,表情很倔强。

“既然家丑已然外扬,老夫也就不必在薛公子面前有什么顾忌了。”裴行俭苦笑了一声,说道,“诚如拙荆所言,老夫行将就木但三子都还十分年幼。原本老夫也有几个得势的同宗亲族可代为托孤,可是老夫和裴炎素来不和,那些同宗亲族怵于裴炎之威,早就和老夫断了往来。这些年来,老夫一直闭门谢客,更没有什么挚交友朋。所以,一但老夫呜呼哀哉,家中幼子就无人照顾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薛绍哪里还能不明白?——裴行俭夫妇,是想让我这个传人学生,将来照顾他的儿子们!

“夫君,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信任薛公子,将毕生才学倾囊相授!”库狄氏趁热打铁的劝道,“将来,奴家与孩儿们也好有个庇护依托啊!”

薛绍拱手对他夫妇二人依次拜了过来,“承蒙夫人器重,无论裴公是否信得过薛某,薛某将来必然悉心照顾贤伉俪的三位公子,将其视同血亲兄弟!”

“哎……”裴行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仿佛是在苦笑,仿佛又是在自嘲,悠然道:“其实妇人之见,有时……也颇有道理啊!”

库狄氏一听到这话,连忙就跑到厅堂外把他们的三个正在玩泥巴的儿子都带了来,大的七岁小的还只有三岁,库狄氏带着他们一一的拜见薛绍,执行叔侄之礼。

这样的礼节仿佛有点乱了辈份,薛绍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

裴行俭仿佛也对自家夫人的举动有些无奈,苦笑的道:“犬子年幼,论年齿的确就是薛公子的晚辈。薛公子……权且受之吧!”

薛绍有点哭笑不得,“那我与裴公岂不是成了平辈之人?”

“那……平辈就平辈吧!”裴行俭也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谁叫自己的儿子一个个的都这么年幼呢?

库狄氏倒是无所谓什么辈份不辈份,她表现得很开心。或许在她看来薛绍就该是同辈之人,要是被薛绍当作“大婶”看待她才真的会十分郁闷。

“你若是闹够了,那便退下吧!”裴行俭挥挥手,急着要赶库狄氏走。

“夫君怎能说我闹呢?我分明就是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大事呀!”库狄氏带着三个小孩儿,泪眼未干却是一脸笑容,说道:“想到奴家的下半生与孩儿们的将来都有了依靠,奴家不知dào

有多开心呢!奴家跟了夫君快有十年,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了!”

“你这妇人,当真胡说。”裴行俭拍着额头都有些无语了,这种话你闷在心里就好,为什么要当着薛公子的面说出来呢?

薛绍也笑出了声,对眼前这位“非主流”的胡人女子库狄氏也有些无语了,她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心直口快”。但有一点要承认,这或许也正是她的优点。如果她是一个羞涩婉约谨小慎为的大家闺秀,肯定无法将“托孤”这么重大的事情办得这么迅速而且顺利!

从而,薛绍想要打破裴行俭心中的那一层顾虑与怀疑,也会相当的困难。换言之,库狄氏今日这一场看似荒诞又无礼的举动,非但是帮了自己也是帮了薛绍!

“奴家失礼,这便告退!”库狄氏带着三个孩子一同施礼拜退,走的时候可谓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哎呀!”裴行俭伸手在自己脸上连拍了几下,“老夫这张脸哪,没了,全没了!”

薛绍呵呵的笑道:“裴公不必如此。其实在我看来,尊夫人行为果敢颇有见识,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恰是一名女中之豪杰。有母如此,将来裴公的三位公子,或许都能有所建树!”

“连你也这么认为?”裴行俭苦笑的摇了摇头,“难怪她三天两头被天后叫进宫里闲谈叙话,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哪!”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说道:“我倒是听太平公主说起过,尊夫人与天后似乎真有一些私交。天后好像还曾提起过,想让尊夫人去侍制院做个女官。此事,不知成了没有?”

“哦?”裴行俭异讶的皱了皱眉头,“她居然从未跟我提起过?”

薛绍微笑道:“或许,尊夫人是怕裴公为难,自己就已经拒绝了吧?”

裴行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天后下过几次制令,召天下通文干练的女子入宫为官,侍奉天后左右用事。有不少大臣的妻母和后宫的女子都响应号召,在天后的身边做了女官。拙荆虽是一名胡人女子,但她确实精通文史还跟老夫学一手书法。至于性格……你也见识到了。不得不说,她与天后或许真有投缘相通之处,如果不是碍着老夫的情面,她恐怕早就进宫当女官去了!”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既然如此,裴公何不索性成全了尊夫人呢?”

“这……”裴行俭抚着须髯皱眉沉吟了片刻,“似乎有所不妥吧?”

“在我看来,非但是妥,还大有稗益。”薛绍说道。

“愿闻公子高见?”裴行俭煞感兴趣的说道,还对薛绍拱手拜了一礼。

“不敢当。”薛绍回了一礼,说道:“既然是推心置腑,那薛某便有什么说什么了。以裴公的才德功勋,早该拜为宰相执掌中枢。就连家兄都曾说过,唯有裴公才能与刘仁轨平起平座,补那空缺的尚书右仆射。但是……因为当年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等人的缘故,裴公迟迟未能拜相入阁。归根到底,还不就是因为二圣把不准裴公的脉,摸不透裴公的心?”

裴行俭深吸了一口气,“薛公子果非常人哪,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你敢说得出口!”

“这有何妨!”薛绍坦然一笑,说道:“就算哪天薛某信不过天下人了,也定然信得过裴公。因此有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必有任何顾忌!”

“公子何以对老夫如此信任?”裴行俭问道。

薛绍说道:“裴公敢把一门香火、三个儿子都托付给我,薛某又还有什么理由不对裴公推心置腑呢?”

“公子义重,老夫先行谢过!”裴行俭又对薛绍拱手一拜。

薛绍回了礼,呵呵的笑道:“裴公,虽然你的儿子以叔礼待我,但在我的心里你仍是师门长辈,可别再对我拜来拜去了,不然会要折煞于我的。”

裴行俭抚髯而笑,“好,既然你我都是武夫,一切俗礼能免则免——言归正传,公子认为拙荆入为女官侍奉天后有诸般好处,但公子可曾想过,一但拙荆做了天后的近侍,满朝文武将要如何看待老夫?”

“我理解裴公的顾虑。裴公是担心一但尊夫人做了天后的近侍女官,朝臣会认为裴公献媚于天后,有伤气节德操。”薛绍问道,“但请裴公明断,究竟是二圣对裴公的看法重yào

,还是满朝文武的看法重yào

?”

裴行俭想了一想,说道:“前者关乎仕途气运后者关乎气节德操,二者同关生死荣辱,都很重yào

。”

儒生就是这样啊,容易患得患失为“名”所累!

薛绍心中暗叹了一声,说道:“其实裴公应该这样想,尊夫人如果做了女官是为朝廷效力,并非是做了天后的家奴,仅仅侍奉于天后一人。就算她现在没做女官天后也时常召她入宫叙话。敢问,每逢天后要召尊夫人入宫的时候,裴公阻拦过吗?”

“老夫岂敢?”裴行俭苦笑。

“呵呵!”薛绍笑了,说道,“尊夫人一个二品外命妇既无职事却时常入宫,不管裴公愿不愿意,在外人看来尊夫人已经和天后做了朋友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尊夫人去宫里做个女官。那样她出入禁中还能有个公事的名目,总好过现在这样完全就是奔着与天后的私交去的。”

“其实看到拙荆时常被天后召入禁中,老夫何尝不知天后是何居心用意?但是,老夫偏就无法阻止。”裴行俭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阴谋套阳谋、阳谋串阴谋,这是天后的一惯做风。双管齐下,根本让人无法招架啊!”

“顺则双赢,逆则两伤。不如那就让尊夫人入宫,去侍制院做个女官吧!”薛绍说道,“至于朝臣文武的风评,其实不用过多在意。从来都树欲静而风不止,鸡蛋里面也能挑出骨头来。裴公闭门谢客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

“……”裴行俭抚髯沉吟,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好,老夫就听公子一回劝!但若天后有召,就让拙荆进宫去侍制院,试上一试!”

“夫君英明,请受奴家一拜!”隔着一道大门,库狄氏在堂外高声的说道。

“你这贱妇,怎能躲在堂外偷听呢?”裴行俭很是恼火打开门就冲了出去,库狄氏还真是拜在堂外。

薛绍呵呵直笑,要是她没在堂外偷听,这些话我或许还就不说了!

能让库狄氏入宫成为武则天的心腹女官或是闺密好友,实在是利远大于弊。这其中的微妙,想必裴行俭自能权衡、甚至早有此心,否则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听了我薛绍的三言两语之劝就满口答yīng

下来。

归根到底,我只是起到了一点居中调和顺手推舟的作用,给了裴行俭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来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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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不朽传承

今日裴府一行可谓峰回路转,库狄氏的突然出现着实出乎薛绍的预料之外。同为儒家仕大夫的正房夫人,嫂嫂萧氏温婉贤淑古典美韵,而库狄氏的行事作风大胆泼辣雷厉风行,着实令薛绍有些刮目相看。

库狄氏本就是个胡人女子,血管里都流着奔放与不羁的血,灵魂当中也没有中原女子的那么多条框束缚。当然最主要的是,大唐的社会风气整体比较开放且包容,对女性的束缚远不如后世几代王朝那么严格,贵族妇女的思想大多比较激进而且富有主见。这或许也正是以武则天为代表的许多政治女强人,在这个时代分批涌现的大环境与先决条件。

幼子托孤,让裴夫人入宫做女官,办成这两件事情着实不在薛绍的计划之中,也都称得上是意wài

的惊喜。

因为生命的短暂,人类总想追求一些永恒的东西。古今中外的思想与学术曾经达成了一个空前的默契,都承认男人毕生所追求的无外乎是两样——性与不朽。

在中华的文化传统之中,有“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对性的追求仿佛很好理解,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蔫,这是生物本能。但实jì

上它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用意——子嗣传承。

父与子,就是一种生命的延续。裴行俭能把自己的三个儿子托付给薛绍,那就意味着必将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并不遗余力的帮zhù

薛绍,寄望于薛绍将来越强dà

,就越好。

因为薛绍的强dà

能力保他的子嗣存活,将有利于成就裴行俭毕生所追求的——不朽!

托孤之重,远比惺惺相惜与师生之谊都要更加牢不可破!

薛绍不知dào

库狄氏是否知dào

这些道理,但她今天的所做做为,确实就误打误撞的成就了这一件事情。

至此薛绍可以放心,裴行俭终于会鼎力支持了;裴氏夫妇也可以欣慰了,他们为自己的孩子找到了最好的乘凉大树与避风港湾。

至此,薛绍与裴行俭之间的隔阂也就完全不存zài

了。

二人叙谈多时,从古今文史到大唐时政,从军务兵法到琴棋书画,时而激昂慷慨时而笑语生欢,一老一少都同有相见恨晚之感。

裴行俭的学识之渊博,令薛绍非常的惊叹。世人只知dào

他是一位吏治能臣与常胜儒帅,知dào

他书法出众、精通天文熟识地理,识奇门遁甲之术懂阴阳相面之学,却不知他在击剑、箭术、曲艺、鉴赏甚至厨艺方面,都有极深的造诣。除此之外,他曾在西域经营多年,对于异邦诸胡的文化与历史了如指掌。他会说吐蕃、突厥各族的很多种方言,读得懂天竺的原版佛经,弹得来波斯的箜篌竖琴,甚至他还指点过自己的夫人如何跳好胡旋柘枝舞,如何吟唱大唐江南的民谣!

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不平凡。他的一生经lì

积累下来,本身就是一座民族文化与人类智慧的宝库。他的消亡与离去,注定会是文化与智慧的损失,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灾难——儒将之雄裴行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裴公,如果我到了你这样的年龄,能有你一半的才华与成就,此生也就不算枉活了!”薛绍如此对裴行俭说道。

裴行俭只是笑一笑,“薛子当为天下雄,岂能以老夫一介落魄穷儒为标尺?”

薛绍笑着摸了摸额头,“看来我已是臭名昭著了。”

裴行俭哈哈的笑,“敢在天下文宗的面前如此放肆,老夫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何字?”

“爽!”

薛绍既惊奇又好笑,“裴公也说——爽?”

裴行俭笑道:“大丈夫行于世,但求一个快爽!只是活得越久,身上背负的枷锁与桎梏就越多。活到老裴这般年纪,就只能把自己关在这龟壳一般的破敝院宅之中,不敢见天日了。夫人教xùn

得没错啊,老夫的确是活得越久,就越胆小了。当年的那种年少轻狂与热血激昂,再也体会不到了。别说是像公子那般在天下文公面前放肆了,就是每说一句话都要前斟后酌唯恐犯错。因此,‘薛子当为天下雄’一句,可称为——大爽!”

薛绍哈哈的大笑,“裴公,真是个性情中人哪!”

“凡是能上疆场的男人,都是性情中人。”裴行俭声声铿锵,说道,“当你看到万里河山铺陈脚下,千军万马奔腾怒吼,一念之间流血千里,一朝成王败寇,百年族国兴衰……就算他是一个生来残废的病弱,只要他上了疆场,也会挺起他的脊梁、燃烧他的热血,大吼一声——男人大丈夫,为战而生、为战而亡!”

“为战而生、为战而亡!”薛绍深呼吸……心中蛰伏已久的那一股军人血性,几乎被裴行俭三言两语就点燃到沸腾!

儒将之雄,他的人格魅力与精神感染力,果然是无与论比!

“老夫今日要与公子,一醉方休!”裴行俭一巴掌拍到了薛绍的肩膀上,老眼之中精光奕奕,“公子,你不会真的是戒酒了吧?”

薛绍大笑,“薛某平常的确是不太饮酒。但若是裴公所赐的英雄酒——舍命相陪!”

“夫人,备宴!——挖酒!”

裴行俭今日算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他袖子一挽抡上了大铲跑到地窑,亲自动手的挖起土来。薛绍要帮忙,他都拒绝了。

挖了许久,裴行俭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从地窑里挖出几坛陈年老酒来。

“薛公子,这酒比我夫人的年龄还要大,老夫埋了它们快有四十年了!”裴行俭拍着酒坛子,说道:“当年老夫的元配夫人陆氏,给老夫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一天,老夫亲自在这里埋下了十六坛酒。可惜啊,老夫的女儿没有活到出嫁的那一天。这些酒,也就一直深埋于此!”

薛绍拱手而拜,“裴公如此厚意款待,让薛绍情何以堪?”

裴行俭笑了一笑将一整坛酒推到薛绍面前,“归你了,喝光它!”

“好!”

裴行俭倒是没有忘了薛绍还有一个同来的亲随,因此也送了吴铭一坛酒。吴铭可是一个壶不离身的大酒痴,一坛四十年的陈酿对他来说,贵比千金!

酒是天下难得的好酒,酒逢知己千杯少,裴行俭喝得大醉,薛绍走的时候他已经不醒人事倒翻在床。薛绍毕竟年轻力壮而且在些内家功夫的底子,虽然走路也有一点摇晃了,但大体清醒。

半醺之际,脑子的思维方式或许与往常不同。一些平常轻易不会去想到、也很难去想通的问题,在喝了酒以后反而能得出一个相当清醒的认识。

此刻薛绍就在想,今日裴府一行能与裴行俭消除隔阂达成默契,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因为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大力推助。

这个人,就是——武则天!

兵者凶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反过来说,那么多军队被大将带出去了,君王的心里如何安稳?

每逢裴行俭带兵在外二圣总是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上次北伐就是仗没打完就把他召了回来,回朝之后非但没有论功拜相反而卸他兵权架空搁置。归根到底,二圣对裴行俭是既不放心又不得不委以重用,既想好生拉拢又想对他有所钳制。

帝王心术,历来如此。

现在裴行俭愿意送夫人入宫做女官,是有向天后讲和示好之意,但深层更大的用意却是——将其留作人质。

古往今来这样做过的名将,不可枚举。一但出征就将家人主动留下做为人质,这样,总好过被人暗中监视扣押或是饱受猜忌掣肘!

从裴行俭与库狄氏这对老夫少妻的夫妻关系来看,库狄氏不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乖乖女,她很有想法很有魄力,裴行俭对她不仅仅是宠溺,或许还会把她当作一个重yào

的“内助参谋”。

武则天也是女人,她是吹枕头风起家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枕头风吹起来有多厉害,尤其是一个青春正旺的少妻对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夫吹的枕头风,将更加有效。

因为老夫对少妻总是难免心存愧欠之意,因此容易对她有求必应特别的宠溺。这样的枕头风一但吹起来,就算是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于是惊才绝艳的裴行俭抱残守缺的清傲了一世,到了行将就木之时出于对少妻与幼子未来命运的考lǜ

,终于是做出了妥协:他同意了裴夫人提出的“闺密外交”,也就等于是同意了留下裴夫人在宫里做人质,更重yào

的是他同意了将三个儿子托孤给薛绍!

库狄氏如此大力推助与促成裴薛的“联盟”,当然是得了她的“好闺密”武则天的暗示或是授意或是默许——如果武则天不器重不看好薛绍,薛绍将来何德何能保全他裴家的血脉?

那么换句话说,裴行俭托孤给薛绍实jì

就是等于托孤给了武则天、托孤给二圣,薛绍只是一个具体负责执行的“项目经理人”。

有此托孤一举,二圣以后应该就能对裴行俭带兵出征放心了,带兵在外的裴行俭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掣肘与顾忌了。

薛绍在想,裴行俭今天“聊发少年狂”表现得十分奔放,不知dào

是出于一种大释fàng

的坦然,还是出于一种大妥协的无奈,又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摇摇晃晃的走出裴家大门时,薛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正堂屋檐下,远远对着他拱手长拜相送的库狄氏,心中一叹:这个妇人,绝非泛泛之辈!

且先不说她的性格有多激进与果duàn

,她在政治上的觉悟绝对非比寻常。这些年来裴行俭提拔了那么多的名臣大将、裴氏本家得势的更是不少,库狄氏不去找他们托孤却单单找上了一个官职六品、年方弱冠的薛绍,这其中或许是有武则天的暗示或是推波助澜,但真要做成这件事情,还得是由裴氏夫妇自己拿出巨大的勇气来下定决心进行一场豪赌——就在裴行俭还犹豫不决患得患失的时候,库狄氏快刀斩乱麻,干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库狄氏的行事风格,像极了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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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求之不得

原本裴夫人是要用马车送薛绍回家,但薛绍谢绝好意自己骑马归家,一路上都算比较清醒。但一路夜风吹来气血运行加快,这四十年老酒的酒劲开始发作了。

一跃下马双脚落地,薛绍一个趔趄差点翻倒在地。吴铭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薛绍的身后,一手托住了他的腰背将他稳稳搀住,另一手还平托着若大的一个酒坛子,滴酒未洒。

薛绍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瞟了他一眼,非常放心的眼睛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便睡。

吴铭单臂一抡将薛绍整个人扛上了肩膀,另一手托着酒坛子大步流云的走进了薛府。

薛顗正在等着他的好弟弟回家了,跟他说一说今天宫中面圣的事情。乍一眼见到吴铭以这样一个造型回家来,薛顗当场被吓了一大跳!

左右仆人连忙将薛绍搀回了卧房伺候更衣歇息,月奴替薛绍擦了脸洗了脚盖好了被褥,就站在了薛绍的卧房之外寸步不离。

将薛绍安顿好以后,薛顗连忙把吴铭叫了过去问话,说二郎怎会醉成这样?吴铭就将今天的事情简单的跟他说了一说。

薛顗听完很是吃惊,“二郎居然和裴行俭一起大醉了一场?”

吴铭笑道:“这难怪很奇怪吗?”

“这非但是很奇怪,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薛顗说道,“至从裴行俭从西域调回京城任职,他就一直闭门谢客常年门可罗雀,从来不与任何同僚走动往来。据说他家院子里的杂草都要快有一人深了。别说是和二郎这样的皇族外戚、天子近卫在家中痛饮大醉,哪怕是没有品衔的小书吏他也不会多作交谈。裴行俭的慬小慎为几乎都要不近人情了,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他今天怎么会这么出格呢?”

“据我旁观所知,二公子今日和裴行俭达成了重yào

的默契。”吴铭说道,“裴氏夫妇,好像是托孤给二公子了。”

“什么?”薛顗再度大吃一惊,“托孤?!”

吴铭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托孤。”

薛顗的表情斗然变得十分凝重,沉思良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君侯,看来二公子的志向,并非只是做一个清平驸马和闲散千牛。”吴铭说道,“迟早一日,他要步入戎武之途。出征打仗,将成为他的家常便饭。或许有一天他真能继承裴行俭的衣钵,成就一世功名!”

“两年不见,我几乎不敢相认他这个弟弟了。”薛顗深有感触的道,“今日丹犀面圣,二圣提起二郎都是赞不绝口,称他文武全才器识非凡,不仅是完美的驸马人选,更有可能会是将来的国家栋梁之材。二圣何许人也,天下英才尽皆为其所用。他们居然异口同声给予二郎如此的高评,着实令我震惊!”

吴铭谈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君侯,这莫非不是好事么?”

薛顗双眉紧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二郎能被二圣择为太平公主的驸马,就已是站到了一个风口浪尖遭来无数的羡妒;如果日后他又在军旅或是政坛风头太盛,必然面临一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处境。只要他一招不慎摔了个跟头,马上就会有人对他落井下石、踩在他的身上往上攀爬。那些人或许跟他有仇或许是素无瓜葛,就算是平日里推心置腑的心腹挚交,也都有可能!——官场之上从来都是步步杀机而且是杀人不见血啊,谁能保证自己永不犯错?!”

吴铭仍是淡然一笑,说道:“君侯,在我看来二公子肯定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bèi

,对于将来可能面临的危机与凶险,他有着充分清醒的认识。而且,他采取的方式既不是畏惧也不是逃避,而是逆流而上奋勇抗争。至从来了长安,贫僧还没有看到二公子浪费过哪怕是一刻的时间,做过一件无用之事。男儿立业,首要立志;成事之要,贵在专注。二公子既有才华又能精专更有贵人相助扶植,何愁将来不能成就大业?”

“话是这样没错……”薛顗轻轻的叹了一声,“其实,我更希望二郎像以往那样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富足公子,哪怕是荒诞纨绔一点,也都不打紧。皇家无亲情啊,一朝踏进那一扇宫闱大门,二郎的人生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他就注定再也无法远离政治漩涡,无法远离凶险与杀戮,无法脱身于党同伐异,无法摆脱那一副名利与权势做成的枷锁!”

吴铭点了点头,“君侯爱幼之心,神明可鉴。令尊在天之灵,当会大慰。但我还是要劝君侯一句,对于二公子的事情,君侯还是不要过多的担忧与干涉了。”

“难道我身为长兄,还不应该管一管我二弟的事情了吗?”薛顗说道。

吴铭笑了一笑,“君侯该管。但君侯,已经无法管了。”

“……”薛顗愕然。

吴铭说道:“君侯,有个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二公子与太平公主成婚,不久的将来,薛氏一族必然唯二公子马首是瞻。二公子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将决定薛氏一族与君侯一家将来的处境与地位。如今,二公子奋发激进矢志向前,君侯就该义无反顾的全力支持,这比什么都重yào

。君侯的信任与鼓励,将是二公子的一股心气。如果君侯屡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些担忧与患得患失,只会束缚了二公子的手脚、增加他的包袱甚至有可能泄了他的心气。一但二公子固步自封停滞不前甚至破罐破摔了,那可能就会是薛氏的举族之灾——君侯,岂非就是成了罪人?”

薛顗听完这些话,浑身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他对吴铭拱手长揖的拜了下来,“大师点拨有如醍醐灌顶,令我恍然大悟迷途知返!今后,我必将事事以二郎为念,绝不与他背道而驰!”

吴铭连忙将他托起,“君侯如此大礼,贫僧不可生受,请起!”

薛顗固执的拜着不动,“当受、当受!先父离世之日曾许大师托孤之重,大师即是我兄弟三人之师者尊长啊!”

吴铭笑道:“这拜来拜去的,贫僧着实不喜。裴行俭送我一坛四十年的陈酿女儿红,我还只舔了二两。既然君侯要谢我,那便陪我痛饮一场吧!”

“四十年陈酿女儿红?那可是天下奇珍哪!”薛顗大喜,“愿与大师共谋一醉!”

黎明时分薛绍饱睡醒来,口渴得厉害。房间里很暗,他想起床找些茶水来喝,刚刚发出一点响动,月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可是醒了?”

薛绍应了一声,月奴马上掌灯进来伺候,担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而且十分麻利。

“月奴,你一夜未眠?”

“嗯……伺候公子,不敢有误。”

“这些日子以来我去了宫里当差,兄嫂初来,家中所有的事情都只有你来照看,辛苦你了。”薛绍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说道。

“这是月奴份内之事,不敢言苦。”月奴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你应该是有话同我说吧?”

月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说。”

“是……”月奴乖乖的应了一声,说道:“公子即将与公主大婚,月奴不知何去何从……”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是觉得我如果成亲了,就会扔下你和妖儿?”

“就算公子不舍弃我们,太平公主又怎会容得下我们?就算她口头上容下了我们,我们时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岂不遭她厌恶,若是因此影响到了公子与她的感情,月奴万死!”月奴说道,“所以月奴在想,他日义父回济州的时候,月奴就跟随义父一同去济州。免得留在长安,让公子为难。”

薛绍将手中的茶碗往桌子上一顿,砰当一响。

月奴一慌,连忙跪倒下来,“月奴妄言,公子息怒!”

“月奴你听着,我与太平公主是明媒正娶的成亲,不是我签了卖身契把自己卖给她做了家奴。”薛绍说道,“我知dào

,在所有人看来我薛绍都是攀龙驸凤了,但是在这一棕婚姻当中我不会舍弃任何东西、牺牲任何的人。这其中不仅包括尊严,也包括你,月奴!”

月奴无语以对伏地不起,潸然泪下。

门外响起吴铭的声音,“月奴,贫僧几时说过要回济州了?”

以薛绍与月奴之听力与警觉,居然没有发觉吴铭上楼的任何响动。二人同时吃了一惊,一同扭头看向门口。

吴铭出现在了门口人畜无害的笑容可掬,对着门内的薛绍抱拳拜了一拜,说道:“贫僧已经请准君侯,让贫僧留在长安替公子看户守宅,还望公子恩准收留!”

薛绍惊喜的对吴铭拱手一拜,“大师相助,求之不得!”

……

今日讲武院开工,薛绍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准bèi

去约定好的大明宫玄武门外与众人碰头。

正要骑上马出门时,薛顗在后面喊道:“二郎留步!”

“大哥有事?”薛绍停住。

薛顗快步走上前来上下打量薛绍,露出了一个放心的表情,说道:“为兄怕你宿醉未醒就跑到宫里去了。没什么事,就是告sù

你以后我让吴铭跟着你。他是父亲大人生前的挚友,更是一个精干得力之人。你应当待之如师,不可轻慢。”

“大哥尽管放心。”薛绍说道,“能有吴大师这样的能人在身边助我,小弟是求之不得!”

“好,你快去吧!”

薛绍辞别兄长骑上了马,绝尘而去。

薛顗看着薛绍远去的背影,悠然长吁了一口气,“我老薛家,要换顶梁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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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镀金深造

薛绍抵达玄武门外时天色尚早,都还没有到玄武门开门的时辰。大明宫含元殿那边仍在响着悠远的钟鼓,早朝都还没有开始。

元万顷应该是早就做出过安排,虽然大门未开,但有几个守卫玄武门的羽林军卫士在这里扎起了一个临时的凉棚,好让薛绍等人在此落脚碰头。

有一个人,好像比薛绍更早到了。

一个二十多岁颇为英俊儒雅的青年男子,正独自站在凉棚里,单手捧书一手剪背的在读书。

薛绍骑马上前,那青年读书读得很专注居然没有注意到。薛绍下马时威龙发出了一声嘶鸣,那青年方才回过神来看向薛绍。

看到羽林军小卒上前来替薛绍牵马,那青年意识到薛绍恐怕不是个小人物,连忙放下书本上前来拱手拜道:“在下兰陵萧至忠,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你就是萧至忠?”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

萧至忠愕然的眨了眨眼睛,“阁下认识我?”

“现在应该算是认识了吧!”薛绍拱了一下手,“汾阴薛绍。”

“原来阁下就是薛公子,萧某失敬!”萧至忠连忙弯腰拜下,拜了个九十度。

“你我平辈之人,萧兄何必大礼?”薛绍道。

“萧某受朝廷诏令前来讲武院听学,薛公子是授学博士便是萧某之师,理当以师生之礼相拜!”萧至忠仍是拜着不起。

兰陵萧氏也是一个诗书传世礼乐典盛的大世家,虽然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萧氏一族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做大官的人失去了以往显赫的政治地位,但兰陵萧氏的社会地位仍比汾阴薛氏过之而无不及。

出身这种世家的青年子弟,有学问重礼数,这是必然的。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好吧,你要坚持我也不矫情推辞。现在礼数到了,你可以站直了。”

萧至忠闻言呵呵的笑了起来,“薛公子真是风趣。”

薛绍说道:“你是我大嫂的堂弟跟我也就是一家人了,再者又是太平公主把你举荐来的,以后不必太过生份。”

“公子,萧某有些好奇——在下与太平公主素昧平生,她是如何想到举荐在下的?”萧至忠问道。

“这个问题,可就说来话长了。”薛绍说道,“知其然,未必需yào

知其所以然。既然来了你就只管安心在讲武院好好的治学。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的。”

萧至忠眨了眨眼睛,看似有些心领神会,拱手拜了一拜说道:“谨尊公子教诲!”

薛绍想笑,这萧至忠还真把我当老师看待了,看他年龄应该比我还大几岁——当然,若论心理年龄我可能比他大了十五岁,当他的老师也不算占了他多大便宜!

这时,李仙缘和两个人骑着马一同到了。

李仙缘下了马快步上前,说道:“薛公子,小生来引荐这两位妙人给你认识——郭兄、魏兄,二位还不快来拜见薛公子?”

薛绍心中一动,莫非这两个就是天后举荐的郭元振与魏元忠?

李仙缘先把一个二十六七岁、身材非常结实、满脸英气纵横的青年拉到了薛绍面前,说道:“薛公子,这位就是右武卫铠曹参军郭震,郭元振。郭兄常以字行。”

“幸会元振。”薛绍与他见了礼。

“蓝田公子大名,如雷贯耳。”郭元振畅快的大声道,“不知何时能有机会,与公子携姬游江河、痛饮三千觥?!”

薛绍哈哈的笑,“随时奉陪!”

“好!”郭元振一击掌,“郭某可就当真了!”

薛绍感觉这郭元振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文致彬彬的儒家仕子,倒更像是一个烈酒快刀、行侠仗义的江湖豪客。

与郭元振同来的魏元忠上了前来对薛绍拱手一拜,说道:“监察御史魏元忠,见过薛将军。”

监察御史官职八品,薛绍是五品通贵,魏元忠以官场常礼拜见,行礼也是一丝不苟。

“魏御史不必多礼。”薛绍回了一礼上下打量他,儒雅,从容,神采奕奕智光内敛,与郭元振的豪爽奔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绍对“魏元忠”这三个字可不陌生。历史上的魏元忠几次做到宰相也几次被贬出朝堂,是和狄仁杰同处一个级别的著名大臣。

昨夜薛绍与裴行俭饮酒叙谈时,裴行俭曾经跟他谈论过郭元振与魏元忠这两个人,说他们是当今鲜有的“颇有军事天赋”的青年才俊。虽然他们现在都还很年轻、官也做得不大,但将来这二人都必成大器。

言下之意,裴行俭倒是对天后举荐来的这两个年轻人动了爱材之心,无疑也就是对天后的“识人之能与用人之术”,表示了认可与赞许。

倒不是裴行俭刻意献媚与拍马,历史上的武则天的确是以知人善用而见长。哪怕到了后世,许多不待见武则天的人也对她的用人识人之能,持认可的态度。

这时李仙缘指着郭元振笑道:“薛公子,你可知为何十八岁就中进士做到了一县之尉的郭元振,现在却只是个管库房的铠曹参军?”

“李司历,你是要当众出我的糗吗?”郭元振瞪着李仙缘,佯装愤nù



魏元忠呵呵直笑,“我知dào

,我来说!”

“魏御史也跟着落井下石?”郭元振很是忿然。

薛绍笑道:“看来应该会是很有趣的事情,魏兄快说。”

魏元忠笑道:“郭元振,文武双全少年成名、才情纵横侠气凛然,十八岁中进士做了通泉县尉。可是十九岁的郭少府,就把他的顶头官长明府君给气得秩仕引退了。”

大唐的县令尊称为明府,县尉则是少府。

众人一起大笑,薛绍问道:“他都干了一些什么?”

李仙缘笑嘻嘻的道:“少府本该辑盗捕贼保境安民,负责一县之治安的。郭元振一到通泉县,干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拜会那位老明府君,而是先去结交了通泉本地最大的流氓头子,和他拜了把子做了结义兄弟。”

“胡说!”郭元振怒道,“我兄弟分明是一位豪杰大侠!”

“好吧,是豪杰、是大侠!”李仙缘笑道,“后来呢,郭少府就和他的结义兄弟效仿先秦游侠干起了行侠仗义的大事业,还一同做起了铸私钱、贩奴婢的大买卖,所赚钱财从不留作隔夜,一律分给手下喽罗或是携姬游江河痛饮三千觥。短短一年时间,郭少府和他的结义兄弟一统绿林威名远扬,人称‘郭太岁’。连高坐禁中的天后都知dào

了郭太岁的鼎鼎大名。”

“年少轻狂时的一点糗事,被你们说尽了!”郭元振摇头直叹,哭笑不得。

薛绍不禁好笑,这个郭元振真是太非主流了,好好的少府君不当,偏要学人混黑社会——倒也还混得不错!

魏元忠笑道:“然后天后就将郭元振叫到了宫中问话。郭元振向来就是胆大包天,他见了天后眼看要被问罪非但没有害pà

,反倒和天后高谈阔论起来,二人纵论古今畅谈文史,郭元振还献上了自己的得yì

诗作《宝剑篇》,深受天后的喜爱与赞赏。”

“然后呢?”薛绍笑而问道。

李仙缘笑道:“然后,天后破例法外开恩,没有将他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魏元忠哈哈的大笑,“但是让他管了八年的铠甲仓库,终于与老鼠为伍,再也不能回到通泉县去做他的花花太岁了!”

“你们说够没有、说够没有!”郭元振大叫起来。

众人一起大笑。

尚武的大唐时代,民间自有一股“游侠”风气在盛行,就连李白都能写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行》。在“道上”混得不错的游侠,还挺能受人敬重的。武则天法外开恩没有贬杀郭元振,在世人看来还是一种敬侠与爱材的表现。而郭元振的这些“陈年糗事”其实是一种光辉事迹,说出来并不丢人。

现在武则天会把郭元振举荐到讲武院来,也恰是证明了她一惯的用人宗旨——唯才是举任人唯能,不以道德风评做为唯一的参考标准。

众人谈笑正欢,左奉宸卫的四御刀与薛楚玉来了。他们五个要等皇城朱雀门开了门才能出宫,然后骑马绕过若大的一个皇城才能到达玄武门,因此来得稍晚。

四御刀与薛楚玉一同下了马往薛绍面前一站一抱拳,萧至忠、魏元忠、郭元振与李仙缘马上就收敛了神色,不再谈笑了。李仙缘等人都是八九品的京城小官或者外官,左奉宸卫的千牛四御刀对他们来说,个个都是背景雄厚只可仰视的大牌衙内。

之前薛绍有意随和的与李仙缘等人谈笑生欢,是为交流感情、拉近距离。可是奉宸卫的五个人一到,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大刀在薛绍与李仙缘等四人之间砍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将薛绍的核心与领袖地位瞬间突出和拔高了。

私交亲和、上下分明,这也正是薛绍要的效果。

再过了片刻,裴行俭举荐的三名行军管记和元万顷手下的十七个兵部书令使都来了。其实真zhèng

要学蓝田秘码的就是这三个行军管记和十七个书令使。等到随军出征了,他们才是真zhèng

学以致用的人。其他的人包括薛绍在内,主要目的都是借着这个由头来镀金深造,或是寄望于求一个“裴氏门生”的出身。

只不过这其中的深意,其他人未必都能知dào



第171章 无心插柳

玄武门的大门到了时辰打开了,守门的羽林军卫士一一的严格详细盘查之后,将薛绍等人放进了宫来。众人集结,元万顷开始清点人手。裴行俭这个“名誉校长”没来实属正常,他现在应该是在含元殿上参加朝会。

可是有三个该来的人还没有来,武懿宗、武攸归,和天后最后加进来的那个最让元万顷惦记的,宋之问。

“再等等。”元万顷如此说道。

薛绍道:“军令如山,过了时辰就没有等人的道理。我们应该马上就去玄武殿。”

元万顷啧了一声,小声道:“公子,法规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两个是五品将军又是天后的侄儿,稍等片刻又有可妨呢?”

薛绍忍了一忍,说道:“就给元公面子,再等片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武懿宗等三人还是没来。所有人一起站在这里干等,很多人都有一些不耐烦了发出了议论之声。

薛绍没有吭声催促,元万顷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但元万顷很是沉得住气,把大家的怨言全部当作了耳边风,两手往袖管里一扎,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继xù

等着。

再过了许久,一骑奔到玄武门来,是给武懿宗等三人告假的。说二位武将军军务繁忙,宋之问留在二位将军身边伺奉,今日都不能来讲武院报道了。

众人心里都生出一股怨气,有两个忍耐力稍差的人已经低声的骂了起来。

“元公,还等吗?”薛绍冷嗖嗖的问道。

“诸公,随老夫去往玄武殿!”元万顷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大袖一挥先行一步就走了。

薛绍摇了摇头,人在官场混上几十年,别的功夫或许练不出来,但一脸老脸的脸皮铁定能够练到贼厚无比!

一行人跟着元万顷去往玄武殿,这里曾是北门学士编书议事的地方,是元万顷熟得不能再熟了的“老巢”。讲武院的学堂倒是还布置得不错,该要用到的笔墨纸砚等物一应俱全,每名学士都安顿了一间单独的馆舍下榻,伙食标准与寝居档次一点不比当年的北门学士差。内侍省调了三十多名宦官专门来伺候讲武院的这些人,保证他们茶饭上手衣食无忧,房间里的床铺都不用自己来铺。

当然,玄武殿地处后宫禁内,学士们的活动范围也被严格局限在了玄武殿周边一带,不能离开了那一片种满牡丹的花圃大墙。墙里墙外都有羽林军卫士严格把守,谁敢擅自出于那就行同“闯宫”,一刀就能砍了!

宫里的各方面待遇绝对是一流的,但规矩也是森严到了极致的。

薛绍等人走进玄武殿,再要出去一趟可就极难了。非得是有元万顷亲手下发的手令,并由四名以上的羽林卫士一路“护送出宫”。没有特别特殊的情节,元万顷也不会批准谁请假出去——这是他发布的第一道命令。

老头子当了几十年的官,明确自己的职责宣示自己的权威,这种事儿干得特别的驾轻就熟。

现在众学士们心里清楚,武懿宗等人为什么“请假”了。进了玄武殿就像是进了一个囚牢呀,那两个五品将军怎能受得了元万顷这个老头儿定下的严规?

薛绍的心里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宋之问肯定是武家人举荐来的。今天报道第一天他就和武家两兄弟一起缺席,说不定就是去了武三思的家里。

今日午时,武三思要在家里举行曲水流觞的诗酒会,武懿宗与武攸归当然更愿去参加这种愉快的酒会,而不是跑到玄武殿来受这种约束闷气了。宋之问是个挺有名气的诗人,他如果跟武家的子侄有交情,必然会在邀请之列。

想通这些薛绍心里一阵冷笑,武三思还在等着上官婉儿的大驾光临吗?可别被太平公主吓破了苦胆才好!……可惜没有移动电话,不然我真该通知太平公主一声,让她把武懿宗、武攸归和宋之问这三个“逃学”的鸟人,狠狠的收拾一顿!

众学士在玄武殿稍稍观光了一下熟悉了环境,就到了学堂里各自入座准bèi

开始上课。元万顷当仁不让的先开讲了,给大家上了一堂高屋建瓴的政治教育课,唾沫飞溅口若悬河,说得大家全都昏昏欲睡。

对此,薛绍既没阻止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讲武院这种地方固然是教东西学东西的,但事关国家军事,“政治挂帅”也就显得尤为重yào

了。看来武则天钦点元万顷来做这个“政治部主任”很是用人得法,老头儿干了几十年的革mìng

工作,别的才能或许没有,但是搞政治教育绝对是一把好手。再者他也的确是肚子里有货,说了都快有一时辰了也没有一句重复的话,旁征博引滔滔不绝的宣扬忠君爱国、敬师勤学,还是很有一套的。

政治课听到一小半,薛绍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了学堂,得去准bèi

两样之前忽略了的重yào

的东西——黑板和粉笔!

大唐的纸很贵,讲武院三四十号人的每天用纸会是一笔相当大的开销。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薛绍觉得光凭自己口述、座下的人听了做笔记来理解学习,这也太麻烦太没效率了。如果有大黑板和粉笔,绝对要直观和高效得多!

于是薛绍找到了主理后勤的宦官,对他进行了一番吩咐。要用黑色油漆刷出大黑板,这事儿很好办;粉笔的工艺也相当简单,暂时就用天然的白垩加以磨制成形做为代用即可。

白垩是炭酸钙的一种,在我国古代被拿来入药。大唐用的漆是天然的桐油与植物里榨出来的“大漆”混合而成,“油漆”一词因此名符其实。油漆可不便宜,漆器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用,但到了宫里根本就不算是什么稀奇物件了。

宦官听了号令,马上就去办了。这些人虽然不够爷们儿,但是做起事来还是很麻利的。元万顷的开学典礼大演讲还没有结束,宦官们就将大批的白垩从尚医局的存药坊里弄了来,两块大黑板也已经放在了太阳底下烤晒。

一块大黑板是用来固钉钉在墙上的,一块稍小一的是带有脚架可以抬动的。薛绍叫他们多涂了几块小黑板让学士们拿来练习单用,并叫他们回头去煮一些生石膏(硫酸钙)并用长条的模具将其固形,专门用在黑板上的书写。

众宦官们满头雾水个个都在心里嘀咕,这个薛公子哪来的这么多奇思怪想呀?

嘀咕归嘀咕,事儿还是得办,于是众宦官个个打起小跑,丝毫不敢怠慢。

大明宫里传来钟鼓之声,早朝都结束了,元万顷的政治课也还没有上完。薛绍倒是半点不着急,就让“政治部主任”元老先生多讲一会儿好了。反正黑板粉笔都还没有准bèi

好。

快到了午饭时分,裴行俭来了。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显然是刚刚从早朝上下来的。

“老夫只是来看看而已,元公、承誉,你们照常进行。”裴行俭说道。

薛绍笑道:“照常进行的话,现在快要用餐了。元公辛苦了一上午,也该歇息一下了。”

元万顷倒也领情,笑眯眯的道:“忠君为国,老夫不敢怠慢。已是快到午膳时间,就让大家都休息一下吧!”

于是大家都被释fàng

,走到了外面来晒一晒太阳。

裴行俭一来元万顷的政治课马上就结束了。众学士齐拍额头心里直叫庆幸——裴行俭,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这是何物?”有人指着院子里晾晒的大小黑板问道。

薛绍走过去,拿起白垩粉笔在一块将要晒干的小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又擦了去,说道:“黑板,用来教学。”

“好东西!”众学士一并惊叹,“这能省下不少的纸笔钱啊!”

就连裴行俭都是眼睛一亮,指着那黑板大声道:“承誉,你可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啊!”

薛绍眨了眨眼睛,“什么大好事?”

裴行俭说道:“你是贵族公子,不知贫寒学子的求学之难。历来教学都是老师执书口述、学生笔记或是发问。但是纸和笔,对大多数的平民子弟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不是轻松就能够承担得起的。大唐的教育颇为普及,几乎每一个州、县甚至乡里都有学馆,就连寺庙里都有教习穷苦孩子识字的寺学。如果将这黑板与粉笔推广开来定能造福无数的师生,从而使得更多的人有机会接受到文化的教育。”

“裴公所言甚是,此物当真是极好啊!”马上得到了一群人的响应和附合!

裴行俭是主管教育与科举的礼部尚书,他的这些话说出来可就太有份量了。在场许多人、尤其是那些连品衔都没有的书令使,基本上都是出自平民人家,他们对于裴行俭说的话当然是深有感触。有句成语叫做“洛阳纸贵”,原本出处就是形容出色的诗作引得无数人一起传抄,洛阳的纸因而供不应求变得很贵。

纸,历来就是古代的读书人不堪承担又不容回避的一笔大花销。

“元公,你马上递个奏章,请准朝廷将这种黑板和粉笔推广开来吧!”裴行俭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道,“想必大唐天下的授学博士与学龄子弟都会因此而受益,大唐的教育因此高上一层楼。这可是一件大功,也是流芳后世的大德啊!”

“好,老夫马上拟奏!”元万顷一下就激动了,抬脚就要跑去写奏章。一想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薛绍道:“公子,不如就将这种黑板取名为‘蓝田墨板’如何?”

“但凭元公作主,都行。”薛绍呵呵直笑,我只是无心插柳罢了。

元万顷一溜烟就跑了,可不能让这个大功大德落在了别人头上!

裴行俭和其他人都有些赧然失笑,这元万顷迂是迂了一点但有时倒也挺能逗趣的,讲武院还真是不能少了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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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七十二变

裴行俭留在讲武院吃了一顿午饭,和薛绍并席而坐,相谈甚欢。

他们两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可是别有深意。尤其是四御刀与魏元忠、郭元振这些人是看在眼里悟在心中。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中确定了两件事情。

其一,由裴行俭这个当今大唐第一军事统帅主持的讲武院,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学堂。蓝田秘码的背后,一定深有玄机。

其二,早有传闻二圣赐予了薛绍卫公兵法并让裴行俭为他“解惑”。二人虽无师生之名却显然已经有了师生之谊。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师生之实。一但大唐生出战事,裴行俭必然就会带上薛绍一同出征。因为只有在战争的前线用“实践”的方法传授的兵法,才是真zhèng

的兵法。

程伯献与魏元忠等人越想越觉得,今天裴行俭在这里吃的这一顿饭的用意,当真是非常之不简单。裴行俭与薛绍坐在一起,就如同是日光月华交相辉映,令他们只能仰视。裴行俭六十二岁暮色深沉、薛绍二十一岁如金乌腾空,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合,仿佛就是在进行卫公兵家一脉的传承仪式。

将来,如果薛绍能把河东薛氏大世族、皇族外戚、太平公主驸马与卫公兵家传人这几者完美融合于一身,那么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想要平凡都已是不大可能。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薛绍非但是有一颗大争之心,更有一身与这颗争心相匹配的本事与底气。

四御刀与魏元忠、郭元振这六个人没有经过任何言语的交流,就已经在心中达成了一个默契——就从讲武院开始,跟定薛绍了!

至于薛楚玉和李仙缘,这两人比他们早一步就已经做出过这样的决定。

还有一个刚刚由咸阳尉调到讲武院来深造的萧至忠,虽然他目前还有一点理不清这其中的头绪,但有一件事情在他心里是铁板钉钉的——我是太平公主点名提拔来的,到了这里又跟在准驸马薛绍的手下学习和办事。将来,我必要唯他夫妇二人马首是瞻!

另有裴行俭带来的三名行军管记苏味道、钟绍京与刘幽求,他们这三个年轻仕子都是一样的出身寒微才华出众,本来就是裴行俭慧眼识才选到身边的心腹书吏。现在裴行俭都有意要传下衣钵了,薛绍在他们看来就等同于是“少主人”,也就是将来的主人。

剩下十七名人微言轻的书令使,只能跟着上面这些人“打酱油”。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武则天的眼光之长远,与用人之高妙。

裴行俭这面“大旗”在讲武院刚一亮出来,整个院里的格局顿时变得相当明了。在各种微妙利害的交织与推动之下,薛绍的核心与领袖地位瞬间突出变得无可撼动。

所以,与其说裴行俭今天中午来讲武院是吃了一顿饭,还不说如他是来做了一场政治大秀。一来是为了给薛绍和讲武院做“宣传推手”,二来也是为了显示他自己对讲武院的重视,从而趁热打铁的修复他与二圣之间的紧张关系。

元万顷忙着拟写奏章没有与众人一起吃饭,程伯献与魏元忠等人说起他都是一阵好笑,老人家真是收之桑榆失之东隅,这么重yào

的一场好戏都错过了。此外,第一天就敢缺席的武懿宗、武攸归与宋之问这三个人,等于也就是当众驳了裴行俭与薛绍的面子。

这三个人以后再想融入讲武院这个集体当中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薛绍随意的跟裴行俭提了一句这三个人缺席的事情,裴行俭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说道:“他们若来,承誉不妨平常待之;若是不来,不必寻找也不必苛责。总之一个原则,听之,任之。”

“明白。”薛绍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三个鸟人不主动给我面子难道还盼着我去给你们献媚吗?尤其是那个宋之问,以为捧上了武家兄弟的臭脚就了不起了吗?

什么玩意儿!

饭罢之后稍作休息,然后正式开课。

裴行俭一句“老夫也来听一听薛千牛讲课”,顿时就让所有人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这蓝田秘码,该是有多么重yào

啊!

向来只和名媛美姬在花前月下吟诗作赋的蓝田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教书先生,当仁不让的在学堂的正中央开始讲课了——

“今日的第一堂课,先不讲蓝田秘码。”薛绍说道,“我要讲的是,大唐的野战军队里是如何传递绝密军情的!”

裴行俭呵呵一笑,“好,老夫就当是温故而知新。在座的这些人当中肯定有不知dào

的。这一课,倒是很有必要。”

“裴公和在座的行军官记与书令使都对此了如指掌,薛某不得不班门弄斧了。”薛绍开始一板一眼的讲课。

隔行如隔山,就算是程伯献这样的奉宸卫六品军官,也是不知dào

前线野战军是如何传递绝密军情的。不把二者之间的优劣对比说出来,别人怎能真zhèng

领悟到“蓝田秘码”的优越性与重yào

性?

不过,薛绍不仅仅是照本宣科的讲了大唐的军情传递之法,还夹带了许多的私货。比如在讲斥侯送信的时候,就谈了斥侯这一特殊兵种的重yào

性与厉害之处,还请裴行俭做了许多的补充。

斥侯源起于秦汉时期,因他“直属于王侯”而得名。到了如今的大唐军队里,斥侯就是直属于统兵将帅的侦察兵,也就是冷兵器战场上的“特种兵”,一般的将领对斥侯是不尽了解的。

在谈到军队里用号角与旗语传递信息的时候,薛绍就根据《六军镜》里的书面知识,浅要的谈了一些选址扎营与屯粮取水的原则与决窍,甚至还举用了一些以往的战例,来详细分析这些军事细节给战争的胜负带来的巨大影响——比如官渡之战时袁绍失乌巢屯粮导致大败。

一堂课上了一整个下午。

薛绍基本上没有停过嘴也没有翻看过哪怕是一次书本,众人不仅仅是听得兴趣盎然,更对薛绍的敏捷思维、良好口才与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感到由衷的钦佩。就连裴行俭都感觉这样的课真是讲得别开生面,远比大多数儒生老夫子照本宣科的传教要生动和有趣得多,座下的学生自然也就更容易学进去了。

更有细心之人已经察觉到了,薛绍这不仅仅是在教秘码,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在教习——兵法!

裴行俭静静的倾听,笑而不语。他明白,今天这一堂课一讲完,讲武院的名声必然大响、薛绍的名声也必然大响!

虽然薛绍讲的只是一些不太机密与深奥的兵法理论知识,但这一堂课却是开了一个意义重大的先河——讲武院今后将会是一个教习兵法、培育高级军事统帅的地方!

大唐天下学馆林立,从中枢的集贤院、弘文馆、国子监这些高等学府,到诸州下县乡野授书的教书先生,教习孔儒文学与诗赋文章的屡见不鲜,但还从未有过真zhèng

意义上教兵法的学府!

现在,有了二圣钦命特办的“讲武院”这个新学堂,由卫公的两代传人在这里当“讲师”,招牌何其响亮,师资力量何其雄厚!

程伯献等人心里暗暗的惊诧与激动不已,好啊,好啊!我们这第一批讲武院的学员,居然还沾上卫公门生的光。这以后我们在军队里必然大有作为、前途无量!——那三个缺席的家伙,简直就是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大白痴啊!

讲武院的第一天授讲,在大多数人的意wài

与惊喜之中结束了。

这一天可谓是意义重大,薛绍与元万顷、裴行俭这三个人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元万顷进行了政治教育,裴行俭亮出了大旗,薛绍则是给讲武院做出了一个开天辟地的自身定位与发展规划。

现在讲武院的人心里已经很明白,这里绝对不是一个闹着玩的小学堂,更不仅仅是为了教会几个人玩那种玄妙的蓝田秘码,它更重yào

的职能是——教兵法、育将才!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薛绍这样成为嫡传的“卫公门生”,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块金字招牌发出的光环普照之下,任谁都要身价百倍。只要讲武院今后照着薛绍的设想与规划办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后,如果从讲武院走出了一批的名臣大将甚至是一代名帅与当朝宰辅,那都一点不奇怪!

薛绍第一时间把“名人效应”与“品牌效应”竖起了起来。而且,他的心思远不止于像孙悟空那样学会“七十二变”,还要让花果山水帘洞的孩儿们都来学上一招半式,形成一个以“七十二变文化”为核心与纽带的强力团队!

裴行俭在心里发出了感叹,难怪天后如此器重于薛绍,还真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这个年轻人太能办事了,假以时日何以限量?

真是后生可畏啊!

讲武院实行的是一日三餐的规格,眼看又要开餐了。裴行俭没有继xù

留下,不然都出不了皇宫回不了家了。

薛绍亲自送他到了花圃院墙的门口,拜别。

“承誉,这里就交给你了。有空老夫再来看看。”裴行俭饶有深意的打量着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这里,或许才是你真zhèng

的仕途起点。好好干,老夫绝对看好你的前程!”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我这一堂课几乎就要把肚子里的货给掏干了。没有裴公在我身边耳提面命指点迷津,我拿什么来教给其他人?”

裴行俭神mì

一笑,小声道:“那你以后就只教秘码,不谈其他。来日方长,何必着急?”

薛绍顿时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你怎么把我心中的计划给说出来了啊!

先埋下一个伏笔给出一点甜头然后嘎然而止的打住,无疑能够吊足他人的胃口,也能让他们意识到——兵法不是人人可学、不是轻易可学的!

裴行俭呵呵的笑了几声转身朝前走了,还背对着薛绍挥了一挥手,仿佛是在宣bù

他没有带走任何一片云彩。

薛绍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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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秋瑟冷宫

讲武院的后勤服wù

很到位,饭罢之后那些宦官们给薛绍打水洗澡、泡茶收拾房间,然后拿着他换下的衣服去洗了。

玄武殿曾是北门学士编书的地方,藏书极多,很多人借了书窝在自己单独的房间里读书。初来乍道大家都不熟又不能外出,读书成了最大的消谴。元万顷给薛绍安排的房间在偏殿的二楼,与之相邻的是裴行俭的房间。

老人家办事就是这样,讲究一个上下分明主次有序。如果不是因为年老体衰不想爬楼,元万顷自己也想住到楼上来,以示与楼下学子的身份之差异。

裴行俭当然是回家了,这样一来楼上就只住了薛绍一人。薛绍倒是乐得落个清净,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说,准bèi

教案。

讲院武的老师不是那么好当的,学生都是有学识的成年人。没有一点准bèi

随口胡说,肯定被他们鄙视。薛绍准bèi

教案非常的用心,除了教习蓝田秘码,其中还穿插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了解的知识。

比如,行军在外野外生存的一些技巧。

其中包括如何利用一口铁针裹腊之后泡浮在水中做为简易指南针,从而辨别方向;如何利用随身携带的盐巴辨明哪些野生植物是可以吃,哪些是有毒;如何利用随处可见的草药来驱蚊、驱蚂蟥,以及若干的急救知识。

另有一些现代特种兵才会学习到的高阶特殊技能,比如速记、心算、高效的黄金睡眠。

没有金刚钻,薛绍也就不敢揽这瓷器活了。讲武院这里要是不弄一点出彩的独门东西,怎么扬名立万?

毫无疑问,薛绍现在准bèi

的这些教案,就将是以后讲武院最初的理论基础。

当然,这些私密又特殊的东西,薛绍没打算教给所有人。比如那十七名书令史和武懿宗等人,就没机会学到。他会有选择的在这些学生当中挑一些合适的人组成一个“特殊学堂”,将这些东西教给他们!

那么兵法,教习的范围将会更窄。除非能够确定他将来是自己的铁竿死党或是誓死追随者,否则薛绍绝不可能把他一起带到“菩提祖师”裴行俭的身边去“修道”。

否则,一但他日反目成仇,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薛绍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除了准bèi

教案,还要观察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必须要弄清楚他们每一个的资质、文化基础和思想层面的东西,从而选择将不同的东西教给他们。

就好比李仙缘,这家伙是个“特长生”,精通天文地理和风水堪舆,胸无大志但是脑子活。薛绍把他弄来讲武院纯粹是为了让武则天能多放一点心,因为他是天后派在薛绍身边的探子!

当然,这个探子并非完全是贬义上的特务和汉奸,他还是把薛绍当了朋友、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仗义的,这一点必须承认。

至于四御刀,薛绍认为他们目前完全是奔着利益来的。利益这条纽带最大的特点是既坚固也脆弱。团结得好,那会是最强dà

的盟友与助力;弄得不好,也有可能会变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尖刀。

所以,一定要注意保障四御刀的利益,至少要让他们相信跟在我薛绍的身边,将来能有莫大的利益。这是关键与核心。至于同僚感情,这个可以是遮羞布或者说双重保险。

在这所有的人当中,薛绍认为最值得他信任的,应该是薛楚玉。无论是从人物性格、血缘出身还是政治立场来看,薛楚玉都有充分的理由值得信任。而且薛绍还有一个想法,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最好是能把薛仁贵从流放之地招回来。

青海一败,十年已经过去了。如果薛仁贵要为战败负责,受的处罚也已经足够了。薛仁贵也是河东薛氏的一个巨头式人物,虽然在薛族内部有南祖与西祖的派别之分,但若是针对外界,那都是一个整体的薛族啊!

再者更重yào

的是,薛绍对于薛仁贵这位震烁古今的盖世虎将,有着个人的崇拜与敬仰。

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烈马长枪叱咤疆场无人敌、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热血英雄梦,薛绍也不例外。

薛仁贵,做到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薛绍觉得薛楚玉应该会是一个可堪重点赔养的对象。

至于天后钦点的魏元忠与郭元振,裴行俭对这二人倒是挺器重。薛绍目前对他们不了解,可以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武懿宗等三人似敌非友,听之任之严加防范。

剩下三个裴行俭的心腹行军管记与萧至忠等人,薛绍把对他们的了解交给时间。

理清了这些人事头绪,薛绍长吁了一口气伸起了懒腰。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识人有术、用人得法”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

薛绍走到了窗户边看看窗外的景致放松一下,看到几个在讲武院伺候的太监抱着学员们换下的一堆堆衣物,往旁边不远处的一个院落走去。

那个院落与讲武院所在的院子仅有一墙一街之隔,院门口的拱门上写着三个字“秋瑟院”。

从名称上看,倒像是一座冷宫。

薛绍看到那几个太监走成一串进了秋瑟院,马上开始大声呦喝叫人。院子里马上跑出了一群女子来接取太监们拿来的衣物。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尖着嗓子高声道:“尔等贱婢听着,这些衣物可是讲武院的官员们的换洗衣物,须得尽快的好生浆洗伺候,不得有任何的差池。”

“是……”众女子站成一排小心翼翼的应诺。

隔得稍远,薛绍也看不清那是一些什么人,大概是后宫里一群负责洗衣服做粗活儿的宫女。

那个中年太监在这群宫女面前走了一遍,停在了一个宫女面前指着她哈哈的大笑了两声,叫道:“呦,这不是官拜尚宫局六品司言的大才女,上官婉儿嘛!”

听到这一声,薛绍恍然一怔瞪大了眼睛,上官婉儿?!

她怎么跑来秋瑟院洗衣服了?!

“奴婢正是上官婉儿,给公公请好。”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矮身施礼。

“贱婢!!”中年太监突然大叫一声,一脚就将上官婉儿踢倒在地,抡起手中的鞭子就抽了起来,一边抽一边大叫道——

“你往日不是特别神气吗?”

“你也有今日!”

“我抽死你这贱婢!”

“众人听着,所有的衣服让她一个人洗!明日天亮之时我来收取!”

“若有一件没洗干净,我剥了你的皮!”

“若有一人敢与她帮忙,一样剥皮!”

薛绍的双手猛然拍到了窗户的扶栏上,差点从二楼窗户一跃而出冲了过去!

低头一看,窗户下面的院子里有几个讲武院的学员在散步,不远处还有羽林军卫士值哨。

忍!

薛绍深呼吸,强行把这个冲动忍了下来。牙齿咬得骨骨作响。

秋瑟院里发出一片笑声,那些宦官们都在笑。众宫女则是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上官婉儿趴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的挨鞭子,一声不吭。

那中年宦官抽了几鞭子,一脚踩在上官婉儿的脸上使劲的往泥土里踏,狠狠的道:“你这贱人,看你往日打扮得无比光鲜有如贵妇,趾高气扬真把自己当成了达官显贵,我等一直对你忍气吞声!苍天有眼,现在将你打回了原形!别以为你写得几句破诗就当真变成了凤凰,上官婉儿,你就是一个贱如泥土的奴婢!猪狗不如的奴婢!”

“叭”、“叭”又是两鞭子。

听着那两声鞭响,薛绍的身体都抽搐了两下。

“别他娘的装死,赶紧爬起来洗衣服!”中年太监松开了脚,一口浓痰啐在了上官婉儿的身上,“贱婢!还敢瞪我!”

上官婉儿连忙低下头爬起身,把所有的衣物从那些宫女们的手上抱了过来,艰难的抱起一人多高的衣堆匆忙往里走。中年太监对着上官婉儿的屁股就是一脚,上官婉儿一下扑倒在地,衣物散落得四处都是。

众太监哈哈的大笑,扬长而去。

宫女们没有一个吭声也没有一个上前来帮上官婉儿一手的,默默的从她的身边走过,进了院内。

上官婉儿从地上爬起身,将所有的衣物一件件的捡起来,再次摞成一人多高,艰难的抱起,走进了院子里去。

至始至终,上官婉儿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叫疼的呻吟。

薛绍的一双眼睛,如同喷火一样的瞪着那几个太监有说有笑的,走回了讲武院。

薛绍的眼睛落在中年太监那张脸上,如同高科技扫描仪给他来了个高清大扫描,将他认了个精准。

死缓!

深呼吸,薛绍平缓情绪坐等天黑。

每一秒,度之如年。

薛绍猜测,大概是因为武三思一事武则天罚了上官婉儿……

这时候再跑去见她,如果落在了武则天的耳目之中,必然是害人害己……

院墙内外戒卫森严,羽林军看到有人擅自闯宫必然是当头一刀……

思之再三,薛绍决定——

去见上官婉儿!

如若冷了这一腔大丈夫热血,那还不如死了干脆!

夜幕降临,宫里一片漆黑。

薛绍如一只狸猫从窗户里跃了出来,凌空一翻稳稳落地,轻盈无声。三起两落形如夜中鬼魅之飘然,他已经翻过了两堵高大的围墙落在了秋瑟院的院落之中。

羽林军?

泥胎菩萨,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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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红颜薄命

若大的浣衣房里,点着一盏菊豆似的油脂灯,浓烟把墙壁熏了一片漆黑,刺鼻的焦味。

上官婉儿奋力搓洗衣服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灯火的摇晃一阵斑驳与零乱。

夜已极深,一片寂静。

庭院重重的幽深居舍里,间或传来一阵女人歇斯底里的怪叫和疯疯癫癫的大笑,偶尔也能听到有人在凄惨的哭泣,更有不堪入耳的厮打谩骂之声。

冷宫之中特有的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有如地狱鬼哭。

上官婉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脂粉与花钿,几绺零乱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与脸颊上,每动手搓一下衣服,她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惊悸一皱。

白天皮鞭抽的伤痕被粗糙的麻衣一摩擦,火烧一般的疼。可是上官婉儿无暇顾及这些,如果今晚不能将这些衣服洗完,明天还会有更加凶狠的毒打。而且,她想顾及也是无法顾及,被罚到了秋瑟院来的宫女,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医药治疗的。

怜悯?

帮zhù



这样的词汇不属于后宫。

别说是她一个被罚的女官,就算当年高在云端的王皇后,在宫斗失败被贬入冷宫之后的处境,也不比现在的上官婉儿好多少。以往见了王皇后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磕头都怕磕得不够响的老宦官,都敢把被贬王皇后的头往马桶里摁,都敢拿抚尘的木柄子去捅她的下身,捅完了还塞一把砂子进去。最后王皇后和萧淑妃被砍去四肢装进酒坛子里尽血而亡,那些下手用刑的宦官还满声叹息——死这么快,真是太便宜这两个贱妇了!

那些被阉割了的男人,天生就是心里扭曲且阴毒的,在后宫里活得越久则越甚。那些一辈子也难见到男人的后宫怨妇饱受各种压迫与欺凌,心里想不扭曲也是极难的。这样的一群人整天生活在一起,谁不是满腔怨气随时都想找人发泄?

所以,本该是同命相怜却变成了同类相残,仿佛彼此天生就是仇敌。尤其是曾经得势的人一朝落难,会更加遭致他人的恶毒报负。今天拿皮鞭子狠抽上官婉儿的那个宦官,上官婉儿连他的姓名都不知dào

,更谈不上有什么新仇旧怨。在那个宦官看来,上官婉儿曾经比他好运、比他风光、让他唯唯诺诺的赔过小心,那就是上官婉儿的罪过!

后宫里的人,从来都是把嫉妒当成饭来吃。宫女与宦官之间的自相残杀,根本不需yào

理由。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或许就是因为后宫里再没有比他们更加低贱的人,让他们去发泄每时每刻都在积累的怨气。

要是有人活活被整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随手一埋,还算是运气。五坊养了许多供皇族围猎用的飞鹰猎犬,它们时常要吃一些新鲜带血的心肺保持野性。因此后宫里有一句很恶毒的诅咒——保你速死不得全尸下葬,心肺进五坊!

相比之上,抽几下皮鞭又算得了什么?

从小在宫里长大对这一切早就看多看淡了的上官婉儿,此时连自怨自艾的心情都没有,更不可能发出黛玉葬花似的悲吟。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把这一堆衣服洗干净,而且是越干净越好。

后宫里的唯一生存原则就是——尽量保持呼吸!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伪原则。

肚子里发出一串咕咕的叫声,上官婉儿干呕了两声吐出一口青黄色的苦水。胃里,只剩下胃胆汁水了。在这堆衣服洗完、让那个宦官满yì

之前,上官婉儿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有任何东西吃的。

舀起一瓢清水,上官婉儿仰起脖子来将清水往肚子里灌。灌了几口突然又一阵犯呕,她撑倒在地把刚刚喝进去的清水全都吐了出来。

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突然有人将她扶住,很温暖很结实的一个怀抱。眼前一片发黑的上官婉儿喘着粗气,随口说了一声“谢谢”。

一个油纸包递到了她的眼前,还有一个羊皮袋子。

胡饼的香味!

上官婉儿很不淑女的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抓住油纸包就拆了开来,果然是撒着黑芝麻的羊油胡饼啊!

咬!

无比香甜!

羊皮袋的塞子被拔出,飘出一股甜糯米酒的清然香味。上官婉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它一把夺过来,恍然回神的一怔,扭头看了一下正将她抱在怀里的那个人。

一张近在咫尺,熟悉的脸。

“公……子?!”上官婉儿几乎像是遭了雷击一样“腾”的一下跳起来,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了一样的,瞪着薛绍!

“你怎会来此?!”

薛绍将手放在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然一笑,“吃。”

上官婉儿无比震惊的看着薛绍,脑海里突然失神一瞬,变作一片空白,只剩嘴里喃喃的道——

“你怎会来此?”

“你不该来此!”

“快走,你快走!”

上官婉儿像着了魔一样跳起来就把薛绍往外推,胡饼和羊皮袋子都扔到了地上。

薛绍仍由她推攘纹丝不动,将掉落到地上的胡饼捡起来撕去了弄脏的表层,面带微笑将它送到上官婉儿的嘴边,“你该吃饭了。”

“你快走!”

“你不要命了!”

“求你了,快走啊!!”

上官婉儿几乎要急哭了,拼了命的将薛绍往外推。

薛绍猛然一把将上官婉儿抱在怀里让她再也挣扎不得,仍是微笑的看着她,将胡饼放到了她的嘴边,“听话,吃吧!”

上官婉儿的表情瞬间凝滞,机械的张开了嘴。

薛绍将胡饼放到她的嘴里。

上官婉儿张嘴咬下的一瞬间,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胡饼上。

薛绍突然松开了上官婉儿,像一只灵猴顺着屋里的梁柱几蹿几跳就上了屋顶,藏在了房梁的阴影之中。

上官婉儿目瞪口呆了一瞬,马上挥袖抹泪。

浣衣房的门口响起脚步声,上官婉儿慌忙将胡饼塞进了内衣之中,一脚将羊皮袋子踢到了堆满杂物的角落里,然后自己坐到了洗衣服的小马札上。

太平公主赐的文胸,刚到秋瑟院的时候都被人抢了。上官婉儿只能随意扯了一块布当成抹胸穿作内衣。

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打着灯笼值夜的宦官。

“贱婢,衣服何时能洗完?”

“回二位公公的话,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能洗完晾好!”

“如此迟慢,你又想要脱一层皮吗?!”

“公公饶命,奴婢尽快洗完!”上官婉儿奋力搓洗衣服。

“贱婢,终究是风光不起来了!”两名宦官掌着灯笼,骂骂咧咧的走了。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上官婉儿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将门锁紧了。

薛绍像一只展翅的大鹏,直接从屋梁间跳了下来,落地轻巧无声。

上官婉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无暇他问,连忙上前来拉着薛绍的胳膊低声急语道:“此地凶险万分,公子速速离开!”

“我会怕了那些阉奴?”薛绍冷笑。

“我知你身手非凡,但是后宫全是天后的眼线——千万不可造次!”上官婉儿几乎要急得跺脚了。

薛绍微然一笑,“你放心,就凭这些阉奴和几个羽林军,还奈何不了我。”

“……”上官婉儿愕然无语,发xiàn

薛绍的眼神盯着自己胸口,下意识一看,顿时脸红了。

破旧粗麻布捂出的乳沟间露出了半截胡饼,可不狼狈。

上官婉儿连忙转过了身去伸手将胡饼拿了出来,吃了不是,不吃也不是。

薛绍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犯了什么错,天后要罚你到秋瑟院来?”

“天后是后宫之主,罚人不需理由。”

“还是因为武三思之事?”

“……”上官婉儿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公子千万不要低估了天后,更加不要在天后面前耍小心眼。婉儿自作聪明罪有应得,公子不要因为婉儿之故,再受任何牵连!”

原本薛绍心里就想通了一个大概,听上官婉儿这么一说,心里就更加明白了。那天武则天教xùn

他的时候曾经说过,你与太平二人和武三思因为“区区”一个上官婉儿自相攻讦,成何体统?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武三思盯上了上官婉儿,如果武则天继xù

把她留在身边,难保将来又因为上官婉儿整出什么妖蛾子。或许武则天是挺欣赏上官婉儿,但是拿她和太平公主、武三思等人相比,上官婉儿可就不那么重yào

了。

权衡利弊果duàn

消除一切隐患,是武则天向来的作风!

感情?

如果在原则的问题上武则天会被感情所左右,那她就坐到不今天的这个位置,甚至不可能活到今天!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薛绍说道。

“千万不要!”上官婉儿慌忙转过身来,差点一头撞进了薛绍的怀里。

薛绍既没有退避也没有顺手揩油的去抱住她,而是微低下头,平静的看着她。

上官婉儿也没有退缩或是躲闪,小声的道:“天后罚我,是内廷家务事。你一个外廷命官千万不要插手,否则非但救不得婉儿,自己也要搭进来。这次武三思的事情,归根到底是我自己太不谨慎。我不应该让你和公主去帮我说情开脱。天后历来最是痛恨别人干涉插手她的权内之事。公子,你千万要记住!”

薛绍点了点头,权力,谁又容得了自己的权力被他人干涉与亵渎?别的不说,要是有人敢插手我薛府里的事情,我能乐意?讲武院里,宋之问抱了武家子侄的大腿对我表示不屑,我能待见他?

“那天天后已经责骂过我了,说我不该干涉内廷事务。”薛绍说道,“可是我认为,挨上一顿臭骂换回解决你的隐患还是很值得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天后还是不放过你!……看来我仍是太过天真,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公子与殿下仗义相助,婉儿已经沦为武三思的胯下玩物,今后可能还会更惨。不管婉儿如今是何遭遇,一切只怪婉儿命薄生在了后宫之中!”上官婉儿低声的道,“对公子,婉儿从来都只有感激,真的!”

薛绍轻轻的皱了皱眉头,“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离开这吃人的后宫!”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薛绍深呼吸,斩钉截铁的说了三个字——

“此、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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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离心最近

听到薛绍斩钉截铁的誓言,上官婉儿禁不住周身轻轻一颤。

皮肤磨擦粗糙的布衣,上官婉儿身上的鞭伤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她禁不住眉梢惊弹,表情当中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

“伤在哪里?让我看看!”薛绍说完自己的点后悔,一时嘴快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上官婉儿与我可没熟到这份上。

真是关心则乱!

上官婉儿倒是淡定,微笑的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婉儿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一点小伤真不算什么。”

“那畜牲抽你的时候我亲眼所见,怎会没事?”薛绍皱了皱眉头,“休说是你一介弱女子,就是一头大水牛被这样抽打,身上也会落下条条血痕!”

薛绍这个蹩脚的比喻让上官婉儿噗哧一笑,“公子,婉儿当真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那样扎进薛绍的心里。

薛绍突然一把握住上官婉儿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上官婉儿瞪大了眼睛。

“……”薛绍双眉紧拧的怔住,去哪里?

能去哪里?

一走,当真就能了之?

没错,我是可以凭借自己的身手强行将上官婉儿带出皇宫。就算我自己做不到,我还可以去找月奴、找吴铭来帮忙。设计周全三人合力,必然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出了皇宫我们能去哪里?

浪迹天涯,那只是听起来美好。一但我现在把上官婉儿带离这间房,就只能和她一辈子藏头露尾躲起来不能见人,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的谨防查问与追杀!

如果我这样做了,又将把太平公主置于何地,将把兄长、嫂嫂与妖儿这些人,置于何地?

……

上官婉儿微笑的看着薛绍,轻声道:“公子,你握疼我的手了。”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上官婉儿的手,“抱歉。”

上官婉儿深呼吸,抬头看着薛绍,展颜一笑,“公子拳拳之心,婉儿自知。有生之年能够听到有人对我说出‘跟我走’这样的一句话,婉儿死而无憾。但是……”

薛绍伸出双指封在上官婉儿的樱樱双唇之上。

“迟早一天,我会做到!”

上官婉儿依然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握住薛绍的那两枚指头,轻轻的放下,“婉儿信!”

薛绍深呼吸,很多年了,我再没有过这种不计后果的轻狂与冲动!

可笑?

可怕?

还是可悲?

上官婉儿轻言细语的柔声道:“公子,此地当真不宜久留。你不必过份担心婉儿,婉儿自幼在宫中长大,早已适应了宫中的生存方式。或许现在是受了一点苦,但是我会坚强的生存下去的。我娘时常训诫于我,能让一个变得智慧与强dà

的不是财富与权势,而是磨励与苦难。很巧,这样的话天后也曾对我说过。这一次的事情,婉儿时时都在反省。诚然武三思可恶,但归根到底都是婉儿在咎由自取。前太子……婉儿一介官奴婢何德何能钟情于他,思念于他?“

“感情的事情,不是嘴上说了算的。”薛绍说道,“没有谁真能控zhì

自己的感情。”

“我能。”上官婉儿的轻声的说道,但是斩钉截铁!

“……”薛绍愕然的眨了眨眼睛。

“从小我就在练习,逼迫自己去忘掉不该记起的人和事,逼迫自己在最憎恨的人面前保持微笑,逼迫自己把最心爱的东西拱手让人甚至是亲手摧毁。”上官婉儿轻声的说道:“记得十岁那年母亲送给我一只白兔,我非常喜欢,把它当作是我的亲人。可是有一天掌院宦官看到了说想吃烤兔子,我就毫不犹豫的将兔子亲手杀死并且烤熟了,双手奉给了他吃。”

薛绍双眉紧皱,“十岁?”

“没错,十岁。”上官婉儿面带微笑的说道:“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是我仍然天真的笑着哄那个掌院宦官,希望他能多吃几口兔肉。因为我知dào

,如果他稍稍的皱了一下眉头,我母亲可能就要被打得遍体鳞伤十天半月下不了床。至于我?……呵呵,有可能会被他们偷卖出宫外做了娼妓或是别人的奴婢,也有可能被送进了五坊。因为他们经常说,童儿的五脏六腑是那些猛禽与斗犬最喜欢吃的。”

“这些年来,你就是这样在宫里活下来的?”

“是的。”上官婉儿说道,“那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所以,公子根本无需替婉儿担心。我会很好,真的!”

“……”薛绍沉默。

“公子……”上官婉儿双手握住薛绍的一只手,轻声道:“你知dào

吗,我真的很羡慕太平公主殿下。不是因为她的高贵与权势,更不是因为她貌美与幸福。而是……她可以放肆的笑,也可以大声的哭。”

两行眼泪,顺着上官婉儿的眼睑流了下来。

薛绍伸出手,轻轻的摸到了她的脸颊上,抹去泪水。

上官婉儿闭上了眼睛,将薛绍的一只大手捂到了脸上。

“公子的手,宽厚且温暖。但他不属于婉儿。”上官婉儿轻声道,“愿上苍能够原谅婉儿的无知与贪婪,我只想借用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够了……”

薛绍伸出另一条手臂想将上官婉儿揽入怀中,上官婉儿突然松开薛绍退后一步,并转过了身去。

薛绍的手伸在空中悬着,定住,慢慢的收了回来。

“公子与殿下天作之合,你应该好好的用心去爱她,发自内心的去深爱她!”上官婉儿说道,“婉儿,不能害了你!”

“我知dào

。”薛绍没有多说,更没有再度上前接近于她。

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像鞭子抽在她的身上,像是刀子刺进她的心里,。

“公子,后宫之中尽是天后耳目。此地凶险,公子不宜久留。”上官婉儿背对着薛绍说道,“公子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千万不要低估了天后,更加不要在天后面前耍小心眼!”

“我知dào

。”薛绍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教xùn

,我会牢牢记住的!”

上官婉儿稍稍轻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眼圈儿红红,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公子,大恩不言谢。今生也好来世也罢,婉儿都一定会报答公子!”

“我什么也没有做。”薛绍轻轻的摇了摇头,苦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

“患难之时,方见真心。公子能在这时来看我,已是情义比天高。”上官婉儿轻声道:“但是公子,内廷与外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你最好是不要插手任何内廷的事务,这是为臣之大忌,历来就连宰相也不敢过问内廷事务。今天发生的事情,公子就当没有发生好了。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公子又能管得了多少?”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薛绍叹息了一声,我是无能,我拯救不了谁,更加改变不了后宫里人吃人的黑暗现状。而且,我也不想做什么拯救苍生的人类英雄……我只想,给你一个平安!

薛绍抬起手,朝上官婉儿的脸上摸去。

上官婉儿惊悸的颤了一颤,没有躲闪。

薛绍的手停住了,没有摸上去。

是,就算我现在要将上官婉儿剥光了干点什么,她也无力阻止。或者说,不会阻止。

但这真是我想要的么?

男人一世,得无数床伴容易;得一红粉知己,难于上青天!

何必唐突佳人,亲手毁了这样的稀世瑰宝?

薛绍放下了手,微然一笑,说道:“你说得对。苦难与磨励,会让一个人变得更加强dà

,这才是我认识的上官婉儿。如果有一天我能让你离开秋瑟院,离开这吃人的皇宫,我要与你——大醉三千场!”

“婉儿,舍命相陪!”

“这一次,我也算是长了记性。”薛绍说道,“如果不是我的狂妄与无知,也不会害得你这样。我终究是有些低估了天后,太过自负。以后,我会谨记这样的教xùn

!”

上官婉儿微笑的点头,“婉儿深信,公子睿智!”

薛绍也是微然一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与微笑,这就是上官婉儿,从万斤巨石之下生长出来的一株艳绝群芳的奇花!

“睿智绝对谈不上,不再继xù

愚蠢就很不错了。”薛绍摇了摇头,我以往养成的“血狼式”思维该要改一改了。现在很多的问题不是单兵作战就能解决的,尤其是面对政治!

“公子,迟则生变,快走!”上官婉儿催促道。

“你千万保重,等我救你出来!”薛绍说道。

“……好!”上官婉儿深呼吸,强颜一笑,“公子快走!”

薛绍微然一笑,我知dào

你不相信,随口一答yīng

只是催着我快走。

但是你等着,我一定会做到的!

走到窗外对观察外倾听了片刻,薛绍纵身一跃,如同一道幻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上官婉儿长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那堆衣服旁边,拿着那块被咬了一口、撕去一层的胡饼端详,良久。

微然一笑,上官婉儿又将那块饼塞回了胸口埋在了乳沟之中。

那是少女身上最柔软的地方,也是离心最近的位置。

“花钿绣服,哪一件会是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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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霸道暴君

薛绍原路返回,泥胎菩萨仍是无法显灵,他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心,仿佛有些乱。

但是,意志更加坚定了!

除了奋力攀爬变得更加强dà

,根本没有了别的选择!——如果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将来又哪能逆天改命,哪能去保护更多需yào

保护的人?

那些亲人,未来的妻儿!

一夜无眠。

天明之时薛绍出了房间,叫住一个小宦官对他道:“去,把太平公主的内侍朱八戒,给我叫来。”

那小宦官吓了一跳,“薛公子,朱公公可不是小奴轻易就能见到的呀!”

“莫非他还是个人物了?”薛绍冷笑。

小宦官苦笑着直咧嘴,小心翼翼的道:“朱公公受太平公主殿下的重用提拔官拜六品内谒监,整个内侍省能比他有权势的宦官已经不多了呀!”

宫官的最高级别只有五品,六品内谒监,的确是后宫里一个很有实权的大官。

薛绍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让你去,你就去!谁敢拦着不让你见,就说是薛绍派你去找他的。再敢有人阻拦直接打断他腿,出了事我来负责;朱八戒自己不来,一样打断他腿!”

小宦官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是”仓皇而逃!

薛绍冷笑,管不了内廷事务,我还治不了一个朱八戒吗?!

稍后一切如常,薛绍到了膳食堂与众同僚们共用早膳。前世那么多的生死经lì

,让薛绍练就了一门强dà

的“伪装”技能。不光是到了敌后能够通过易容乔装来隐藏行迹,心里的喜怒哀乐也能在旁人面前完美的掩饰。

喜怒不形于色,才是真zhèng

的“伪装”。

元万顷老爷子今天的心情仿佛特别好,逢人就笑一脸灿烂,来到薛绍面前对他说,天后已经恩准将蓝田墨板与粉笔在天下推广,给裴行俭、元万顷与薛绍都记上了政绩一件。他日接受吏部考核时必有嘉奖。

薛绍呵呵直笑,做了一辈子官的元万顷,目前也就只剩这么一点追求了。

官员学员们在膳食堂吃早饭,自有那些宦官们从旁伺候。薛绍早就一眼瞄到了昨天殴打上官婉儿的那个中年宦官。显然,他还是这三十多名宦官当中的一个头目。

“你,过来!”薛绍冲他招了下手。

中年宦官小跑过薛绍面前,点头哈腰的道:“薛将军有何吩咐?”

“你从哪里给我弄来的那一套脏臭被褥?我睡了一夜,浑身发痒!”薛绍板着一张臭脸斥道,“去,给我换了!”

“老奴该死!将军恕罪,被褥马上就换、全换最新最好的!”宦官慌忙应诺,对身边两个小宦官一挥手,“还不快去!”

“你亲自去!”薛绍没好气的喝斥道,“再办不好,唯你是问!”

“是、是!老奴亲自去办!”宦官不敢废话,急忙就走。

薛绍冷冷一笑,老子判的死缓,只有一天的缓期时间。

现在,到点了!

掐着时间吃完了早饭,薛绍请元万顷集结学员先去学堂,说自己去房间里取书案准bèi

开始讲课。

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时,正遇到那个宦官带着两个小宦官,抱着换下的被褥从里面出来。

“薛将军来了最好,但请过目一观,新换的被褥可曾满yì

?”宦官殷勤的说道。

薛绍傲慢无比的“嗯”了一声走进房间,摆出一脸不屑与刻薄的神色,非常详细的一一查看。

那宦官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心里不停的嘀咕说:出身贵胄的公子哥儿果然挑剔,当真难伺候啊!

“叫什么名字?”薛绍冷不丁的问道。

“老奴小姓杨,贱名维华……”

“好名字。”薛绍似笑非笑的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办得不错,走吧!”

杨维华如释重负,笑嘻嘻的点头哈腰,“将军满yì

就好,老奴告退!”

薛绍从窗户里看着杨维华和那两个小宦官走下楼,等他们走到学堂门口人最多的地方时,薛绍突然大叫一声:“拦住他们三个!”

“他们偷了我的家传玉佩!”

杨维华等人吓了个魂不附体,学堂里的人都跑了出来,这一下可就炸了锅了!

最先冲出来的就是牛高马大势如奔雷的程伯献,一把揪住杨维华让他双脚都离了地,大声吼道:“贱奴,把东西交出来!”

“没、没有!将军明鉴,老奴没偷东西啊!”

李仙缘跑上前来大喝一声“搜”,薛楚玉等几个奉宸卫的武将一起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将三名宦官一同摁倒在地搜了个里外朝天。

“找到了!!”程伯献大声叫道,“薛将军快来查验,可是这块玉佩?”

薛绍的舌头舔了一圈牙齿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抹饿狼进食前的冷冽微笑,“来了!”

杨维华顿时傻了眼,这东西何时到了我的身上……对了,方才薛绍好像近身拍过我几下!

薛绍走到了众人面前,从程伯献手中接过那块玉佩一看,点头,“没错,就是它。这是我先母城阳公主留给我的遗物,太宗皇帝陛下在我父母大婚之日,亲手所赐的龙凤飞天佩!”

“你这贱奴好生大胆,皇家器物也敢盗取!”程伯献雷声大吼。

“薛将军,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于我?!”杨维华大叫起来。

薛绍猛然抬脚踢中了他的嘴鼻,一脚直接将他抛飞开来落在了两丈之外的花圃丛里,压倒一片牡丹。

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嘘,好沉的脚力!

薛绍沉喝道,“陷害?你也配!”

当场无数人大声附合,“就是!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捉起来,打!”程伯献一撸袖子就大踏步上前,冲进花圃里将满嘴是血的极维华拎了起来。

元万顷连忙用大袖子遮住了老脸“哎哟哎哟”的叫,“薛将军,千万别闹出了人命呀!”

薛绍冷笑,“元公,律法有定盗取神御皇器之物,属于十恶不赦罪之‘大不敬’条例。本公子身为皇族外戚与器物之主人,完全可以当场毙杀于他,以正皇威律法!”

“呃!!”元万顷缩了缩脖子,“那……那远一些、远一些吧!”

“薛将军,既然如此那老程可就下死手了!”程伯献大叫一声,将杨维华抛了起来凌空一脚踢飞,又落进了花圃之中。

杨维华杀猪般的尖叫,大声求饶。另外两个宦官吓得趴在地上,屁股高高蹶起不停发抖。

“住手,岂可在宫里随意杀人!”薛绍大声叫停,被你两下弄死了我拿谁撒气去!

“好嘞!”程伯献像拎一只小鸡一样,一把提起半死不活的杨维华将他扔到了薛绍的面前。

杨维华一身骨头几乎要散架了,嘴里鼻子里都在流血,趴在地上直抽筋的哼哼,“薛将军,我当真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

薛绍一把将他提起来怒瞪着他,想起昨天他拿鞭子狂抽上官婉儿、踩住她头、还对着她脸上吐痰的情景,心中一股无名业火猛烈的怒烧起来,几乎都要烧红了眼睛!

“你这狗贼,还敢抵赖!”

一记怒拳,准准的落在了杨维华的左眼上!

“嘭”的一声大响,杨维华的眼珠当场爆裂开来,黑的红的流了一脸!

围观之人发出一声惊叫,连程伯献都下意识的怔了一怔,下手太狠了,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哪!

尽管如此,薛绍仍是拿捏了劲道,否则一拳将他击毙根本没难度。此刻杨维华都没有晕过去。

“认了吗?!”薛绍单手将他双脚离地的提起,大喝。

“认……认!老奴认了!”杨维华知dào

今天是栽定了,姑且一试看能否保住性命。

“狗贼胆大包天,真敢偷我母亲遗物!”

又是一记怒拳,这一下落在了杨维华的右眼上。

杨维华像一只风筝一样飞起,第三次落在了花圃之中。

一动不动了。

全场鸦雀无声,七成以上的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表情完全定格……苍天,原本俊俏儒雅的一个翩翩公子,居然如此凶悍狂暴,那一拳怕是千斤之力吧?!

讲武院里这么大的动静,一群羽林卫军士站在园门口远远的看着,没人过来。

朱八戒闻声也快步跑了进来,刚好kàn

到薛绍一拳将杨维华放了风筝,吓得浑身僵硬目瞪口呆。

老爷子元万顷和那些文弱的书令使们,明显退离了几步离薛绍远了一些,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对于他们这种杀只鸡都要提起勇气的文弱书生来说,薛绍实在是太……血猩?暴力?凶悍?好像都不能准确形容薛绍现在的举动!

霸道!

简直就是暴君式的霸道!

昨天在课堂上给大家讲课时那个滔滔博学的儒雅公子,形象彻底颠覆了。元万顷心里就在嘀咕,以后还是顺着他吧,像昨天那样在玄武门门口等人的事再不能干了。万一激怒了他一拳下来,老夫肯定比那个杨维华要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哪!

“将军,此等小事何须亲自动手?吩咐一声,属下自当办妥。”薛楚玉很淡定的递给薛绍一条毛巾。

薛绍接过毛巾来擦了擦手上的血污,顺手将毛巾就砸到了跪在地上的一名宦官的头上,说道——

“有些事情,必须是自己亲历亲为!”

“否则——对不起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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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桃之夭夭

盗贼历来最遭人恨,世人对宦官本来就没好感更谈不上会有什么同情心,加上大唐等级森严并以孝治国——杨维华一个宦官竟敢偷窃皇戚的先母遗物,简直就是引起公愤!

不过打狗欺主,宦官毕竟是皇族的家奴。就算他犯了死罪,也由不得他人私设刑堂来毙杀。因此薛绍才没有亲手将杨维华撕成碎片、砸成肉泥,那样或许更能泄愤,但自己也就难免会要摊上麻烦,过犹不及便得不偿失了。

程伯献等人在七嘴八舌的怒骂——

“这老贼也忒胆大了,竟敢盗取薛将军的先母遗物,让薛将军落得一个不孝的骂名!”

“依我看,公子也太过心慈手软了!看,那老贼居然还能动弹!”

“吊起来,活剐了他!”

薛绍连忙叫住了众人,说道:“兄弟们都住手。这件事情发生在宫里,最终还是交给宫官来处理好了。”

站在院门口的朱八戒听到薛绍这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大声叫道:“来人,将杨维华绑拉起来!”

众人突然闻到一股骚味。

趴在地上的两个小宦官已经吓尿了,拼命的在地上磕头,头都磕出血了,“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事情都是杨维华一人所为,与小奴无干哪!”

朱八戒一溜小跑浑身肥肉直颤的到了薛绍身前,九十度弯腰拜下,“薛公子千万恕罪,都怪小奴没能管教好手下这些牲口,给公子添麻烦了!”

“事情你差不多也应该清楚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让他们两个说给你听。”薛绍拿脚尖捅了地上的小宦官一脚。

那个小宦官惊叫一声就开始连珠炮似的开说了,还是从昨天说起的,说杨维华昨天就盯了薛公子的家传玉佩对其赞不绝口念念不忘,今日趁着给薛公子收拾房间的机会就给盗了。所有的细节说得一清二楚水到渠成,仿佛那就真是他亲眼所见的真相一样。

宫里得势的人倒了霉果然不是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即凉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墙倒众人推!

另一边半死不活的杨维活早就被堵上了嘴,宫里的人最懂这种办事的法门——堵嘴第一。

“这阉贼,着实该死!”一群人忿忿的骂了起来。

朱八戒气急败坏的冲到杨维华面前,啪啪扇了他几个大耳刮子怒声咆哮,“狗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连薛公子的宝物也敢偷!今日活该你当死,被逮了个人赃俱获!”

事情到了这份上,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了。

薛绍说道:“朱公公,我这里是学堂,你执法起来要打要骂都别吵到了我们讲学。我建议你把人拉到秋瑟院去,让讲武院的宦官与那里的宫女一同围观,看以后谁还敢偷我们的东西!——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是是,小奴遵命!小奴有失计较吵扰诸公了,还请诸公恕罪!”朱八戒笑眯眯的上前来作了一圈的揖。

薛绍摆摆手,“大家都进学堂吧,该授课了。朱公公,这阉贼我就交给你处理了,早晚给我一个说法。事情办完了再回我这里一趟,我得问你一些公主的事情。”

“是,薛公子!”

众人一听这话无有生疑,大概这朱公公只是因为太平公主的事情碰巧赶来。宫里有人犯案交由他来处理,倒也妥当。

学士们陆续进了学堂,朱八戒叫人拖起了杨维华将所有的宦官都一同拉到了秋瑟院去。一路走,他一路大骂杨维华这个不长眼的老畜牲,偷谁不好偷到薛公子头上去了,下辈子变了驴也活该瞎了眼睛!

朱八戒一边骂人一边在心里直嘀咕,一向宽怀大度的薛公子,今日怎会和一个阉人如此大动干戈,还特意叫我将人带到秋瑟院来行刑呢?

众宦官噤若寒蝉,走路的步子都是轻轻巧巧,生怕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惹了朱八戒的牵怒。宫里历来就是这样的,有个小头目倒了霉,处理小头目的时候就要大搞诛连。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在那个小头目倒霉的时候,狠狠的埋汰他、检举他、最好是能亲手杀了他。

总之,下手越黑越狠,自保的可能性才越大!

于是,那两个差点被列为从犯的小宦官一路哭求朱八戒,请命亲自动手对杨维华用刑,并说了不下于三十棕他以往所犯的罪过,诸如贪污盗窃还是轻的了,背后辱骂过朱公公这种罪名也肯定是有的。

一行宦官进了秋瑟院,四五十名宫女慌忙出来迎接。一见绑了个浑身是血的半死杨维华,来了个头面极大的内谒监朱八戒,宫女们个个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

朱八戒往那些宫女们面前一站,其中有个宫女衣衫褴褛气色虚弱显然是劳累过度。尽管如此,她的姿容与气度仍在一群宫女当中,鹤立鸡群。

朱八戒一眼就认出了她来——上官婉儿!

至此,朱八戒的心中就已经完全明白了。若是这一点觉悟都没有,他哪里还能爬到太平公主的身边,做了她的心腹近侍?

“来呀,将这贼奴吊将过来,给我狠狠的抽打!”朱八戒大声喝道。

那两个“准从犯”小宦官各自脱了衣裳拿起裹了铁钉的牛皮鞭子,“朱公公,抽多少?”

“蠢!这是你该问的吗?!”

两个小宦官不敢再废话,抡起鞭子使足了吃奶的力qì

开抽了。

没有规定数量,那就是抽到死才是个结束。而且,要抽得越多就越好。要是三五记狠手就将人给抽死了便有“给爽快”的嫌疑,朱八戒定会饶不了他们!

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响起,在场围观的宦官和宫女们,要么心惊肉跳要么扬眉吐气的一阵解恨。随着鞭子的起落,还有人大声的骂了出来,可见这杨维华平常没少作恶欺负人,都有人要求分一块他的肉吃!

唯有上官婉儿很平静的站在那里,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像是麻木,又像是云淡风清。

“你们听着,这贼奴竟敢盗取皇家器物,死罪!”朱八戒大声道,“今日当众施以鞭笞死刑,劝诫后人切勿效仿!”

“我等不敢!”众宦官和宫女们只敢唯唯应诺。

“贼奴一死秋瑟院倒是没了主院事。”朱八戒好似漫不经心的对着上官婉儿随手一指,“就由你来接掌院事吧!”

“奴婢拜谢朱公公厚恩!”上官婉儿连忙拜谢。

“既然是主院事,就得有个体面。”朱八戒先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马上把脸一板,“你们这些蠢奴婢居然还愣着?”

“是!奴婢马上伺候院事更衣!”

“奴婢去烧水为院事香汤沐浴!”

“奴婢为院事梳洗上妆!”

“奴婢马上去准bèi

茶饭饮食!”

……

几十个宫女宦官争先恐后的忙碌了起来,恨不得一瞬间就把上官婉儿给抬到云端上去,然后趴在地上舔她的鞋底高呼女王陛下万岁!

冷宫里的主院事虽然不是正式的有品衔的宫官,但就像是这里的“土皇帝”。总领后宫事务的皇后只会提纲楔领的管好几个大宫官即可,看都不会多看冷宫一眼。就如同皇帝治天下,也不会亲自去下管一些不起眼的乡村野事。

上官婉儿走到朱八戒的面前来,拱手拜下,“奴婢拜谢朱公公再造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朱八戒可没有在上官婉儿的面前摆他内谒监的大谱儿,趁着旁边没什么人,他笑嘻嘻的低声道:“上官姑娘,小奴人微言轻只能把事情办到这个程度了。如若还有不妥之处你只管开口,只要我能代劳的,一定尽lì

!”

“没有了,多谢公公厚意关怀,婉儿无以为报!”上官婉儿再拜。

“哪能没有呢?”朱八戒笑眯眯的道,“看你这衣服都有被鞭子抽破了的痕迹,想必是满身带伤——来呀,快取伤药来!”

“是!”朱八戒的小跟班撒腿就跑。

“多谢公公垂怜!”上官婉儿拱手拜道。

“哎哟,小奴可没这福气!”朱八戒扭过头,悄悄的对着玄武殿二楼开着的那扇窗户,挤眉弄眼。

上官婉儿会心一笑,这还用你说吗?

朱八戒干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朝着吊在树上的杨维华努了努嘴,“姑娘要不要亲手抽他几鞭或是戳他几刀,泄一泄愤?”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不必了。”

朱八戒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上官姑娘难道就不恨他?”

“你叫人一刀杀了他吧,倒是能落得一个清静。”上官婉儿摇了摇头,恨?他还不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也就是一条可怜虫。

“……那行,就依上官姑娘的!”朱八戒直纳闷,你怎么能不恨他,怎么能不想割他几块肉吃呢?

“公公且忙,婉儿先行告退了!”上官婉儿拜了一拜。

“好,姑娘气色不佳,赶紧去好生休息。我会叫人来帮你治伤的。”朱八戒殷勤的点头笑眯眯的道:“此后姑娘若有事情需得照应,只管派人来内侍省找我!”

“多谢朱公公!”上官婉儿拜别,转身朝房舍里走去。

至始至终,两人非常默契的没有半字提起过薛绍。

朱八戒走上前,亲手一刀就将杨维华的头砍了下来,人头咕咚落地。

“送五坊!”

上官婉儿听到这一声停了一下步子,没有去看杨维华的人头却是看向了玄武殿的方向,看向了二楼那一扇开着的窗户。

没有人。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走进了烘烫衣服的房间里,将一朵二月桃花的完整花瓣,夹在了一件折好的花钿绣服之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诗经》的《桃夭》篇,有多少人还知dào

它本来的含义呢?……红票,书评,谢谢!】

第178章 公子多情

玄武殿的课堂里,寂静一片,只听到薛绍在黑板上写字的嗒嗒声。从零到九,他写下了十个阿拉伯数字,说道:“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学的东西。”

没人答话也没人发问,全都怔怔的看着他。很多书令使的眼神里都透出一股油然的敬畏,如同森林里的小兽躲在自己的土穴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一头下山猛虎迈着华丽的猫步从他眼前走过。

薛绍眨了眨眼睛扫了堂中的所有人一眼,不由得心中一笑,好嘛,杨维华的事情还产生了不错的附加效应——杀鸡儆猴了!

滥杀败德,正杀立威。

薛绍不介yì

这些人的眼神当中有那么一股敬畏。打成一片固然是一种亲和,著有威信方能令行禁止。亲而且威,这听起来很矛盾,但二者必须是相辅相成。如何拿捏分寸,可就真是一项技术甚至可以说是一门艺术了。

薛绍正在努力的学习并操练之。

阿拉伯数字的学习并不难,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的幼儿园里都有教,大唐时代的成年读书人再笨,不可能笨到接受不了这几个符号。所以今天的第一堂正式“启蒙课”教得还算顺利。有几个聪明的家伙马上从这些数字联想到了数学运算的应用。于是薛绍又掏了一点私货给他们,将教给妖儿的一些基础数学跟他们说了一说。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群众的智慧才是无限的。

就像是黑板与粉笔一样,薛绍不经意的随手撒下了一颗种子,说不定哪天就能收获一片绿林呢?

看来,讲武院里能教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午膳时分,朱八戒办完了秋瑟院的事情来向薛绍交差,薛绍邀请他吃了一顿午饭,让朱八戒受宠若惊。

薛绍也没问上官婉儿的事情他是怎么处理的,朱八戒也很谨慎只字没有提上官婉儿,只说了杨维华那个老贼奴身为掌院事还敢监守自盗,着实该杀。现已将其当众明正典刑,新任掌院事必然不会像他这般糊涂与愚蠢了。只不过那个新任掌院事是个女的,不大方便亲自到玄武殿来伺候。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薛绍哪能还不明白,于是笑眯眯的拍了拍朱八戒的肩膀以示嘉赏,“你还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说吧,想让我怎么打赏你?”

“哎哟,小奴哪敢向公子索要赏赐?说起来都是内侍省的牲口冒犯了公子,公子不降罪于小奴这个管事的内谒监,小奴就已是高兴都来不及了。”朱八戒一脸灿烂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再说了,公子以往对小奴一直都是非常之照顾,小奴为公子出生入死都是应当,何况区区举手之劳呢?”

“你这张破嘴呀,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薛绍呵呵直笑,说道,“问你个事,公主吩咐的那一桩生意,办得怎么样了?”

“妥!那是大大的妥呀!”朱八戒顿时劲头大起,但是声音压低了下来,说道,“小奴长话短说就两个字——赚足!”

看到他这股高兴劲儿,薛绍知dào

他没少在其中捞好处,那便行了。于是薛绍只是笑了笑不再追问此事,转而说道:“殿下昨日去武三思家中会宴,可还顺当?”

“顺当。”朱八戒想了一想,说道:“反正小奴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之处,武三思等人倒也热情恭敬。”

薛绍点了点头,“可有见到武懿宗、武攸归与宋之问?”

“有,他三人都在。”朱八戒说道,“那宋之问作的诗特别多出尽了风头,武三思等人赞不绝口,还让他给殿下敬了几回酒。”

“几回?”

“呃……三回!”

薛绍眉头一拧,朱八戒则是心头一跳,坏了坏了,我说错话了!

于是朱八戒连忙道:“殿下回来后连骂了几声那个宋之问,说他虽然能作诗但是为人太过矫情与谄媚,而且有很重的口臭,隔得六尺远也能熏得人头晕眼花的,太讨厌了!公主殿下还说,宋之问虽有几分才气,那也得看是跟谁比。若是跟薛郎比起来,哼——分明就是麻雀比凤凰!诸如‘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壮气磅礴之句,他那种谄媚下作之人是抵死也作不出来的!”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用力拍了拍朱八戒的肩膀,“你这嘴,无dí

了!”

“多谢公子夸奖、小奴愧不敢当,嘿嘿!”朱八戒一个劲儿的傻笑,额角却是在一阵流冷汗,还好还好,若是薛公子因为宋之问献媚一事而生了殿下的气,我可就里外不是人,死定了!

薛绍没再追问此事,说道:“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必宣扬。”

“小奴省得。”朱八戒很老实的点头,上官婉儿的事情必须处理得越隐晦越好,万一通过什么耳目传到了天后那里,难保没有祸事。

“回去告sù

殿下,说我对他甚是想念。讲武院初初开课百废待兴,我一时忙碌抽不开身。待我有了空闲必然会去看她。”薛绍说道,“你不妨每日派个小宦官来跑一跑腿,为我与公主互递书鸿。”

“好嘞!”朱八戒眉开眼笑,这等讨主子喜欢的事情他当然乐意干了。

薛绍笑了一笑,就近在学堂里取了一副纸笔,画了一张太平公主的素描画像交给朱八戒,说道:“告sù

殿下,我每天都会画一张她的画像。”

“哎哟喂,公子的画作好生奇美,当真就是跃然于纸上了啊!”朱八戒惊叹的叫道。

薛绍呵呵直笑,大唐的画家画出来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高大魁梧大腹便便且有三尺美髯,女子多半飞眉入鬓凤眼斜挑而且丰满圆润。像阎立本这样的名家都能把李世民一家三代和亲族男丁全都画得八九不离十。我这写实的素描画风,当然和大唐时代肥美夸张的作画风格全不相同了。

朱八戒这一叫,旁边许多人都围了过来观看。众人惊奇之余全都赞不绝口——写实素描,这样的画风岂是大唐的仕子曾经见过的?

“薛公子,神来之笔呀!”

薛绍心想,前世画了那么多年的安小柔,今生第一次画太平公主,虽然只是发型不同但神韵完全是两个样。如今,我能够不见到太平公主的人而将她画出来连神韵都是惟妙惟肖,这或许证明她真的已经住在我的心里了!

安小柔,太平公主,上官婉儿……我几时变得如此多情了?

众人围着那副画,叹为观止的赞叹个不停。诚然这其中有讨好的成分在,但真心称赞的也着实不少,就连玩了一辈子棋琴书画的大学者元万顷都连连点头称是。

“好了,你去吧!”薛绍对朱八戒说道,“代我问候公主殿下,让她多多珍重,每天都要开心一些,快乐一些。”

“是!小奴拜别公子!”

中午饭罢之后有些休息时间,薛绍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将下午要用的教案再完备一下。进屋一看,洗好晾干的官服摆在书案上却没有放进衣柜里。

薛绍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上前将那衣服一摊开,里面落出一片桃花的花瓣。

微微清香,幽然入肺。

薛绍想到了他在侍制院的上官婉儿官署里,见到的那几株插在宝瓶里的二月桃花。

心中略动,薛绍走到了窗边朝秋瑟院那边看去。隔着两墙一街,薛绍看到秋瑟院的院子里,一丛杨柳桃树间有一名女子在悠然漫步。

博带披帛衣袂飘飘,如仙。

上官婉儿!

薛绍微然一笑,这才是上官婉儿该有的模样。

正在院子里漫步的上官婉儿,在第一百多次回眸看向玄武殿时,终于看到了薛绍出现在窗口。

她站定了脚步正对着薛绍的方面,看着。

两两相望,两人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孔,更不可能看到对方的细微表情。

可是薛绍分明感觉到,上官婉儿是在对着他微笑。

心有灵犀,无关距离。

但这两墙一街之隔,又像是万里关山之迢迢。

片刻后,已在院子里散了有一个多时辰步子的上官婉儿,走回了房舍掩上了门。

后宫之内冷枪暗箭危机四伏,上官婉儿可不敢落了什么把柄在他人的手上。

薛绍也拉上了窗户,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以暴制暴的杀了一个杨维华,出了自己一口恶气也暂时给了上官婉儿一个安宁。可是后宫里还有成千上万的这种人,如何又能杀得干净?

以我如今的能力,能让上官婉儿不再跪在地上挨鞭子、不再饿得发晕的做苦力……几乎已是极限!

别说是从根源改变上官婉儿的命运,就是让她现在脱离秋瑟院,对我来说几乎都是痴人说梦!——谁能改变或者左右武则天的意志?

就算是当今皇帝,也只能与之“博弈”!

一切,都能归咎于“权力”二字。

有的人追逐权力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受他人的支配;有的人是为了立功立德立言的宏图伟志;有的人则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为了悍卫不能失去的东西,保护至关重yào

的人。

我薛绍呢?……目前仍是泥菩萨过河中,务求自保。

太平公主那句话说得极好,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第179章 喜闻乐见

薛绍收敛心神坐下来整理教案,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薛楚玉到了门口拜言道:“将军,裴公让你去院门外见他。”

“进来说话。”薛绍放下笔,有点好奇的道,“裴公怎么不进院来呢?”

薛楚玉走了进来,答道:“裴公是与华阳夫人一同来的。夫人不便入院,因此有请将军到院外说话。”

华阳夫人即是库狄氏的封号。她居然来了,莫非有事?

薛绍来到讲武院门口,看到裴行俭夫妇都站在那里。

库狄氏今日穿上了二品外命妇的朝服,一身打扮比那日在家中看到她时更加珠光宝气、鲜艳夺目。

看她满面春风,想必今日还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原本以裴行俭和华阳夫人的身份,真要进来羽林卫军士必然不敢阻拦。可是裴行俭自己是带兵的人,绝对没有自乱军法的道理,于是夫妻二人都很自觉的站在了院门口等着。

把守大门的羽林卫军士,对裴行俭夫妇是肃然起敬。

薛绍可就不会像裴行俭这么“自觉”了,他走到门口对羽林卫军士说“我得出去与裴公伉俪叙话”,羽林卫军士二话不说“薛将军请”!

哪里还能真把这些当官儿的当囚犯来关呢?

薛绍走到了院门外与裴行俭夫妇见礼,邀他们二人就近在花园的凉亭中坐了下来。

“天后盛情,于后宫设宴款待我夫妻二人。”裴行俭笑容可掬的道,“宴罢之后拙荆非要跑到讲武院来看看承誉,老夫拗她不过,只好将她带来了。”

薛绍看出来了,裴行俭只要在他夫人身边,一张老脸总是笑眯眯的。他还真是很爱他这个火辣辣的少妻库狄氏。

库狄氏笑道:“夫君总要数落为妻。分明是天后命我前来与公子传话的,怎的就变成为妻无理取闹了?”

“好好好,你现在已经是身负职事的尚宫局六品司言了。”裴行俭笑呵呵的道,“你赶紧说你的公务吧!”

薛绍一听到“司言”二字就不由得略微一怔,这不是上官婉儿曾经担任的官职么?她当了不到三天,现在倒让库狄氏取而代之了。

“承蒙公子点拨,我现在已是做了宫中女官,官拜六品司言。”库狄氏对薛绍拱手一拜,说道,“我今日此来,也是专程为了答谢公子。”

薛绍回了一礼,笑道:“夫人这话真是无从说起。官是天后封的,与我何干哪!”

库狄氏飞了裴行俭一个白眼,“若非公子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劝服了我家夫君,奴家岂有今日?”

裴行俭苦笑,笑而不语。

薛绍也笑了一笑,“夫人方才说,天后有言语转达?”

“是的。”库狄氏说道:“天后娘娘命我转达两句话给公子。其一,公子与太平公主殿下的婚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媒人李梁公、你兄长薛君侯还有宗正寺的一些人,正在紧锣密鼓的执行各项婚前事仪。稍待两日朝廷就会正式下达诏令,将婚事公之于朝野。”

“嗯,好。”预料之中的事情,薛绍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情……”库狄氏眨了眨眼睛,神色颇为机警的四下环顾了几眼,低声说道:“天后说了,讲武院的人也不能整日关在玄武殿里,要多出去活动。既然名为‘讲武’就该有名有实,不能仅为治学。公子身为主事,应该组织学员们勤练武艺强身健体,诸如骑马、射箭这些技能,还是要教上一教、练上一练的。就算是那些文职出身的书令使,有朝一日他们也要随军出征,若无一副强健的体魄,如何能够吃得消呢?”

“天后所言即是,我即刻就会安排下去的。”薛绍点了点头,心想武则天这话用意不凡。她是想让我带着讲武院的人,到北衙校场多去晃荡晃荡。

她刻意把讲武院设在离北衙很近的玄武殿,还不就是冲着针对北衙去的?既然来了,讲武院就没理由真的只是闭门造车、闷头授学。

终究,讲武院还是要以武事为先。

去北衙校场骑骑马、射射箭,名为强身健体更深层的用意是让讲武院的人多去抛头露面,增加公众爆光率,至少也要在羽林军与千骑那里混个眼熟。为他日的后续动作,打下一些铺垫——否则到时候真要让讲武院操办什么大事,别人还不知dào

这群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如何能够办成事情呢?

薛绍心中直叹,武则天做什么事情都是环环相扣思虑周全,她这脑子也真的是太好使了!

“还有一件小事也是公子的私事,天后让我提醒公子一句。”库狄氏说道。

“什么事?”

库狄氏说道:“天后娘娘让我提醒公子,公子忙归忙,烧尾宴还是得要抽空办一下的。”

薛绍连拍了两下额头苦笑不迭的道:“瞧我这一忙,竟把这件事情都给忘了。对,是得办了。一些请贴也该发出去了——裴公,夫人,届时还请二位大驾光临啊!”

“放心,老夫一定会去的。”裴行俭笑眯眯的道,“老夫,还真是有点一想念妖儿姑娘了。”

“奴家也必当亲至。”库狄氏笑吟吟的道:“我还要把三个孩儿都带了去,和妖儿姑娘认识认识。”

裴行俭老大不乐意的“啧”了一声,“你这妇人,烧尾宴又不是家宴,带一群孩子过去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库狄氏撇了撇嘴儿,“就数夫君规矩多,人家薛公子都未尝说个不字!”

裴行俭老脸一板,“薛公子是不好损你颜面,你须得自省!”

薛绍呵呵直笑,“无妨,无妨,就将三位小公子一并带去好了。烧尾宴也就是个宴会嘛,无非就是图个热闹。多几个孩子反倒是更加喜气!”

“哼,多事妇人!”裴行俭气乎乎的道。

“哼,倔强男人!”库狄氏也当仁不让。

薛绍闷头好笑,要是外人看到裴行俭跟他夫人斗气的这副样子,定然大跌眼镜——堂堂的儒将之雄、三军统帅,怎的还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呢?

看来有句俗话说得没错,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都容易变成孩子,无关年龄。

另外有件事情薛绍分明感觉到了,裴氏夫妇是真没把他当外人了。否则这样的姿态是肯定不会让他看到的。

“哎呀,奴家差点忘记了!”库狄氏惊呼了一声连忙将一个包袱递上来,说道:“薛公子,奴家替你做了件袍衫,行事匆忙手艺也不好,公子千万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啊!”

裴行俭就在一旁冷笑,“难得你会谦虚一回说上一句大实话。薛公子,反正我是从来不敢穿她做的衣服出门。”

“有本事你也不要进我的门了!”库狄氏没好气的喝斥道。

裴行俭又是苦笑,而且笑而不语。

薛绍赧然失笑的收下了包袱,拱手拜道:“夫人一番美意,薛绍只能是拜谢愧领了!”

“收下就好!”库狄氏美滋滋的点头笑道:“话就这些,事儿也就这些,该说的说了该办的办了,奴家也该去侍制院做事了。夫君、公子,告辞!”

说完库狄氏就走了,风风火火。

裴行俭拍着膝盖摇头直叹,“我这内子,当真是个另类!”

薛绍笑道:“依我看您二位是完全互补,夫人恰与裴公相配啊!”

“罢了、罢了,不说她了!”裴行俭笑着直摆手,说道:“老夫也有一些事情,要同你讲。”

“裴公请讲。”

裴行俭正了正脸色,低声说道:“天后有意针对北衙,在这件事情上,你须得十分谨慎。”

“是,我知dào

。”薛绍点了点头,北衙那是皇帝李治的忠实部曲,天后自己都不敢轻易触雷,我又怎会发傻乱来?

裴行俭说道:“老夫有八字个送你,注意分寸、点到即止。”

“好,我记下了。”

裴行俭再道:“另有一件事情,你须得加紧办了。”

“什么事?”

“再编写一套,适用于斥侯的蓝田秘码。”裴行俭说道,“这一套密码只能是斥候与主帅才能懂,不能与行军管记与书令使用的秘密相同。很多时候,军令与机密都是通过斥侯口头来传递的。那日在曲江边我见你与妖儿用敲击之法传递字符,这样的方式很是适合斥候。所以,老夫希望你能抽些时间出来,专门在这方面下一点功夫。”

“没问题!”薛绍一口答yīng

了下来。

其实不用裴行俭来说,这件事情他早就提前有所准bèi

。现在的蓝田秘码字符极多,是为了适应传递复杂的军情。斥侯用的密语相对肯定要简单一些,包括一些以往在特种部队用过的“手语”和各种江湖“行话”,都可以灵活变通以后教给斥侯。

“能者多劳,你最近定然很忙。你须得抓紧时间,该办的事情一件别落下,同时也要注意身体别累垮了。”裴行俭说道:“能让人代劳的别自己一个人全扛着。要想做好事情,关键还是要用好人。”

薛绍点头,“好,我记住了。”

“好,老夫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先走一步。”裴行俭站了起来,笑眯眯的道,“等着去你家吃烧尾宴!”

薛绍呵呵直笑,“好!薛绍恭候裴公与尊夫人的大驾光临!”

裴行俭走了。

薛绍往讲武院走,一路上忍不住摇了三次头,事真多!真要会七十二变就好了,变出无数分身去帮我把事儿全给办了,我自己躺着睡大觉。

下午上完了课,薛绍吃了饭洗过澡就回了房里歇息。

别说,还真有一点累。精神的透支远比体力的消耗,更难弥补。

推开窗忘掉看向秋瑟院,上官婉儿亭亭玉立的站在杨柳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

薛绍微然一笑,这一天下来最为轻松与愉悦的时光,莫过于现在了。

片刻后,上官婉儿依旧翩然而去,留给薛绍一个暇想的背影。

这轻松与愉悦,未免太过短暂。

薛绍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要不今晚再变一次飞贼,去秋瑟院里看一看上官婉儿了?

马上他脑海里又冒出一个诡异且邪恶的念头,后宫里这么多漂亮的寂寞的美媚,我是不是应该发扬雷锋精神客串一下采花大盗呢?

想必,那些美媚们会是相当的喜闻乐见啊!

第180章 采花大盗

不作死,才不会死。

虽说食色性也,可薛绍还没有色急到要牺牲了大头,成全小头一时之快的境界。别说是采花大盗了,现在就是和上官婉儿对视几眼都得小心谨慎。

薛绍心里又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幻想,等哪天我能在后宫里横冲直撞大杀四方了,那或许就是我“成功”的一个标志了。

哼,为理想而奋斗!

于是薛绍收敛杂念打起了精神……准bèi

教案!

夜已深沉,薛绍倦意来袭,于是收拾了纸笔躺到床上休息,很快就进入了深层睡眠的层次。近日忙碌尤其脑力消耗很大,薛绍很注意用睡眠来补充精力。

弦月如钩,皇宫里静悄悄的一片,不时有成队的兵丁举着火把巡过。

一条黑影如同鬼魅飘然落在了玄武殿外,藏身于黑暗之中紧紧的注视着那些羽林军卫士。片刻后,黑影从军士的视线交叉盲点之中无声无息的悄然滑过,宛如壁虎一般爬上了宫墙轻盈的落在了屋檐之上,不声不响的摸到了薛绍的窗户边。

窗户是关着的。出于职业的习惯,薛绍从来没有开窗睡觉的习惯。

黑影试着拽了拽窗户发xiàn

扯不开,摸出一把尖刃从窗户的缝隙里刺进来,挑在了窗闩之上。

咯嗒,极其轻微的一声清响。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已然进入深层睡眠的薛绍猛然睁开了眼睛,但是人躺着没有动。

警觉。

如果没有了警觉,薛绍恐怕早就死过不下一千次了!

窗户被轻轻的拉开了一道缝,那道黑影如同夜猫一样一翻身从窗户里跳了进来,落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高手!

薛绍心里暗忖了一声,全神贯注提高了警惕。想不到白天杀了个假盗贼,晚上就来了个真盗贼——还是个身手不凡的高手!

黑影落进房内居然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反身,还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窗户。

薛绍心里惊咦一声,这盗贼倒是挺有公德心,莫非还怕我夜半着凉么?

盗贼轻手轻脚的朝薛绍走近,离床不过三尺。

薛绍斗然暴起一记精准狠的铁指锁喉,直袭盗贼喉间。

盗贼被吓了一弹但反应也是极快,非但一扬头避开了薛绍的攻击,还一个急拧身闪到了一旁,低呼一声——

“公子,是我!”

女声!

还是个熟悉的女声!

薛绍斗然收势,“琳儿?你怎么来了!”

“公子小声一点,莫要惊动了他人!”琳儿慌忙凑了近来,包着头发穿的一身黑金色的胡服与薄底快靴,扯掉了脸上的面巾。

薛绍很是愕然,“大半夜的你扮作飞贼,跑到我这里来想干什么?”

“……”琳儿没有说话,黑暗之中,薛绍只觉得她的一双眼睛精亮精亮的。

异光闪闪。

“说话!”薛绍越发纳闷了。

“公子,我想……”

“想什么呢?”薛绍都有点哭笑不得了,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我想和你……”

“干嘛?”

“……啪啪!”

薛绍差点一口老血喷到了琳儿的脸上,伸手捂住了她的额头,“不烫啊,没烧坏脑子——那莫非是吃错药了?”

“公子,你莫非就不想么?”琳儿凑得更近了一声,声音变得十分的娇嫩,还有了几分勾魂的魅惑味道,幽幽的道,“宫中的彤史说,男人但凡有了片刻空闲,都是想要做那回事儿的。尤其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薛绍一听他这话,下意识的喉节上下一滑,隐约就感觉小腹处有一股子邪火慢慢的燃了起来。

“公子,琳儿至从和你行过一次云雨,再也不能忘记那种滋味……连睡觉了做梦都在想!”琳儿凑得更近,几乎和薛绍面贴着面了。她伸手拉住薛绍的一只手捂到了自己饱满柔软的美峰之上,眼神顿时变得无比的迷离,甚至还有几分放荡。

薛绍手上用上暗力一握手指在蓓蕾尖儿上来回一挑,琳儿低吟了一声浑身都打了个颤,不顾一切的抱住薛绍,烈焰红唇就吻上了来。

“公子,疼一疼琳儿!”

“……”

“琳儿,当真很想要你呢!”

薛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琳儿抱了起来扔到床上,如狼似虎般扑了上去。

“你可千万别大叫!”

“琳儿抵死忍住!”琳儿飞快的脱去衣物,同时也在扒着薛绍身上的衣服,“公子,来、快来呀!琳儿忍不住了!”

没有任何前奏,薛绍长驱直入,到底!

琳儿浑身都像是痉挛了一样的抽搐,双手使出全身力qì

死死拽住被褥,嘴里也咬住了一个枕头不敢发出声音,可是喉咙里仍是没能忍住,发出小母兽发怒时才有的那种沉吼。

“……我、我飞到天上去了!”

琳儿的身体连续的抽搐,嘴里一阵模糊的胡言乱言。

薛绍停了一会儿没有动,看着怀下的美人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你难道是游泳来的吗?”

琳儿美眸紧闭喘着粗气儿哪里有空回他的话,只是摇头。

“那你怎么湿成这样?”

“……”琳儿顿时双手捂脸既羞臊又好笑,反正都到这份上了,把心一横,她索性扳住了薛绍反将他压倒在下面,满面红光春情荡漾的吃吃笑道:“琳儿就是这天底下最荡的荡妇,今夜便要做一回贪心的采花大盗,吃得公子一丁点儿也不留!”

“……”薛绍着实无语,“我可以说雅蠛蝶么?”

“什么意思?”

“就是……你已经懂了!”

琳琅不等薛绍回答完毕,已经骑在薛绍的身上开始了剧烈的耸动起伏,拉着薛绍的双手紧紧抓在了她丰满且有弹性的美峰之上,秀花散落一阵乱舞。

“用力,揉我!”

癫狂!

薛绍连忙抓起一个枕头去塞她的嘴。琳儿一口咬住继xù

驰骋,没几下突然呲啦一声响,丝质缎面的软枕头被她撕破了一个大洞,棉花一阵乱飞。

薛绍嘴里“噗噗”的直吐,浑然忘情的琳儿才不管这些,忍不住发出了销魂的呻吟来。

这不是作死吗?!

薛绍有点恼了,一个翻身将琳儿压倒在下,随手扯了被子一角就将她的嘴给塞住。

“太嚣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薛绍的表情凶神恶煞。

小薛绍,也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琳儿百忙之中将被子从嘴里扯出来,“琳儿但求死在公子身下!”

“你想得美!”

“公子,别停!!!”

……

雄鸡报晓,趴在薛绍身上喘着粗气的琳儿低声惊叫一声,“好讨厌的雄鸡,就知dào

打鸣!”

“你这不太厚道了!”薛绍也是躺着不动弹在喘气儿,鄙夷的道,“折磨了它一夜,倒来讨厌它了!”

琳儿噗哧一笑,伏到薛绍身上粘粘的亲了他一口,柔柔的在他耳边道:“公子,舒坦么?”

薛绍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拎了她的脸蛋儿一把,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大了?”

“料也无妨。”琳儿吃吃的笑道,“虽说是在皇宫里,但这是在公子的私署之中,琳儿又是公子的女人。就算被人发xiàn

了也顶多是有碍风化,不犯法!”

“这么说,是公主允许了你来的?”薛绍说道。

琳儿嘿嘿的笑了一声,在薛绍耳边窃语道:“固然是有公主允许,琳儿才敢来陪公子。”

“她几时变得这么开明又好心了?”薛绍笑问道。

“公子画了一副画像,公主看了很开心。”琳儿说道,“近日殿下也一同去彤史那里学习了几次,懂了一些男女之事。殿下认为公子每日忙碌不近女色,血气方刚老是憋着也对身体不好。于是……”

薛绍轻叹了一声,太平公主倒是越来越体恤我了……难得!

琳儿一只手儿挺不老实的在薛绍棱角分明的腹肌上轻轻抚摩,渐渐往下游移,声音像是春天的猫儿一样魅惑又勾魂,“殿下叫琳儿待公子忙完归家之后再去抽空服侍……琳儿自己当真是等不急,于是今晚就来看公子了!”

薛绍哈哈的笑,“你不会是听到公主下令,就游泳了吧?”

“公子好生聪明……哎呀,羞煞我了!”

薛绍笑个不停,说道:“这世上有两种女人最招男人待见。一种是男人想要强暴的;另一种……是想要强暴男人的!”

“那殿下是哪一种呢?”琳儿问道。

“傻!这还用问?”薛绍在她脸上不轻不重的拧了一把,说道:“殿下当然是二者兼备啊!”

琳儿闷头怪笑了几声,又道:“那上官婉儿呢?”

薛绍略微一怔,没有回答。

“一说上官婉儿,我倒是想起来了。”琳儿说道:“她好像没在天后的身边做事了。听说,是被贬到冷宫去了。”

薛绍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没有多说,看来朱八戒的嘴巴倒是很严实,回去以后都没有向太平公主汇报上官婉儿的事情。

“公子莫非对上官婉儿没有半分看法?”琳儿好奇的问道。

“那依你说,我该有什么样的看法?”薛绍反问。

琳儿眨了眨眼睛,说道:“上官婉儿生得真美,人又聪明又有才华。就连殿下都曾说过,后宫里成千上万的女子包括陛下的嫔妃爱姬在内,唯一值得殿下偶尔嫉妒一下的,也就只有一个上官婉儿了!——公子怎会对她没有半分看法呢?”

“你的话太多了!”薛绍突然一个翻身将琳儿压到了身下,表情十分的凶悍且邪恶,像是一个半夜里潜入民房捉住了良家少妇的采花大盗。

“呀……”琳儿惊叫了一声,随即嘿嘿的暗笑,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弯月儿,“公子嘴硬!只是说到上官婉儿,公子就变得如此雄壮了!”

“大胆胡说!”薛绍大怒,铆足了腰力猛然往下一挺!

“啊!!!公子……饶……命……!”

第181章 集体荣誉

天已亮,讲武院的膳堂里已经在摆碗筷了。见到一向早起的薛绍还没有下来,薛楚玉上了楼来敲门,“将军,该用早膳了。”

“让我再睡一会儿……”薛绍在里面迷迷糊糊的哼道。

薛楚玉吃了一惊,“将军莫非生病了?”

“没有,就是困!”薛绍眯着眼睛躺着不想起来,生个毛的病,就是被采花大盗凌辱折磨了一夜!

薛楚玉眨了眨眼睛也不好多问,于是走下了楼去,叫厨子温了一份早膳在锅里等薛绍来了再吃。

薛绍躺在床上多眯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身来,一眼看到房间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棉花不由得恍然一惊……从战场痕迹来看,昨晚的战斗实在是太惨烈了一点啊!

更衣洗漱罢后薛绍下了楼来,随口叫住一个小宦官,“我那枕头不行了,去给我弄一个新的来。”

小宦官吓得哇呜一叫跪倒在地号淘大哭,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明显是杨维华后遗症嘛!

薛绍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表情有点尴尬,踢了那小宦官一脚,“你叫魂吗?让你去换个枕头,又不是割你的头!”

“呜呜,小奴不敢去!”

“不去就阉了你!”薛绍脱口而出。

“小奴已经被阉过了,阉得好干净好干净的!”

“……”薛绍哭笑不得,拍了拍那小太监的头,“别想多了,真的只是换个枕头!”

“当真啊?”

“废话!”

“那、那小奴……去便是了!”小宦官爬起来,屁颠颠的跑上楼去了。

一旁围观的程伯献等人哈哈大笑,李仙缘说道:“公子,以后再有不听话的宦官侍从,我们就叫他去换枕头!”

一群人笑得更乐了。

薛绍也笑了几声,少见多怪,换枕头算什么,捡肥皂的意思你们懂吗?

话说回来,虞红叶那边的香皂也该卖进宫里来了。相比于文胸,这东西应该更容易赚钱。

财可通神,有空我得去虞红叶那边问一问情况,开发新产品也势在必行。

吃罢了早膳,薛绍照例去上课。蓝田秘码其实简单,尤其是对行军管记与书令使这些人而言,更是一通则百通。按照原来的估计,最多也就是七天的时间蓝田秘码就可以教完。剩下的,就是不断的熟练运用。

上课的过程当中,程伯献等人一直心中期待薛绍能和他们说一说“兵法”。毕竟卫公兵法《六军镜》里的内容,不是谁都可以窥视得到的。可是薛绍偏就不说,程伯献也只能心痒痒的干着急,也不好主动去问。否则不就是觊觎他人独门绝学,有偷师之嫌了么?

课上得很顺利。大家对于蓝田秘码充满了新奇感,学习的兴趣与劲头也很大。在众多学士当中,薛绍觉得萧至忠是最专心也最踏实的一个。最先提出那些阿拉伯数字可以运用到算术当中来的,就是他。证明他这个人治起学来不仅仅是认真踏实,更加善于思考懂得灵活运用。

活读书与死读书之间的差距,一下就显现出现了。

于是薛绍重点关注了一下萧至忠,时不时的与他多作了一些私下的探讨,算是给他开了些小灶。萧至忠真把年龄比他小了几岁的薛绍当成是老师来对待,治学认真谦虚而且礼数上也是一丝不苟。

薛绍觉得,可以把萧至忠培养成他的“助教”。以后,一些理论上的东西可以由他来代行授课。

同时可以被培养成助教的,还有李仙缘。别看这半调子神棍经常是一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神气,但他的脑子特别活学东西也特别的快,口才好知识面也广,像元万顷那样滔滔不绝的说上一两个时辰,完全没问题。

或许李仙缘治学没有萧至忠那样严谨,但他最大的优势在于头脑灵活不僵化,很能接受新鲜事物也很有创新意识——这不就和讲武院的办学宗旨相符合了嘛!

于是薛绍经常把萧至忠与李仙缘这两个人叫到身边,对他们面授机谊。讲武院是一个新兴的学堂,所学所教都是崭新的事物,薛绍自己也是摸石子过河。有了严谨踏实的萧至忠与灵活变通的李仙缘这两个人当助教,上面还有学识渊博的大学者元万顷提供助力,教师的团队基本成形。

薛绍把自己整理的教案拿出来,让四个人一同参详修定。这以后,就将是讲武院的办学基础。至于今后再要如何发展完善,就是群策群力,江山代有人才出了。

次日,一天的课结束吃过晚膳之后,众人一同在玄武殿外的花圃间散步闲谈,也有人吟些诗作来博些众彩。

程伯献不经意的说起,整日闭在这玄武殿里不见天日,骨头都要长毛了。不如我们来角抵或是比拳吧!

众人一下退到好远,可没人想要跟他过招。

薛绍恰好kàn

见,走了过去笑道:“程兄,憋不住了?”

程伯献苦笑了两声,“以往在卫府里,哪天不骑马,哪天不练箭?来了玄武殿成天坐在学堂里,像个老夫子一样的写写画画。说实话,我真有点憋得慌了。”

薛绍点了点头,有程伯献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一个。不说他,我自己何尝不是感觉有些闷得慌?

于是薛绍道:“这样吧,明日我们一同去北衙校场骑马射箭,活动一下筋骨。”

“真的?”程伯献大喜过望,哈哈的大笑,“那敢情好!俺老程要出一身猛汗了回来!”

众人一听这消息,也都来了劲,“好,去北衙骑马射箭,好!”

大唐尚武,书生骑马射箭的都是不少。儒家六艺,骑与射都包含在其中。这不仅是一项军事技能更是一项仕族喜闻乐见的运动。

“劳逸结合,对大家的身体也都有好处。”薛绍看清这是大多数人的意愿,便果duàn

做出了决定,说道:“我马上就请元公去联系一下,请北衙借校场我们一用。还得让他们提拱一些马匹与弓箭。我们这些将军有马,其他人可是大半没有马匹。”

薛绍这么一说,懂军事的程伯献等人心里就怔了怔,说道:“借校场容易,马匹和弓箭怕是难借到吧?不如派个人去左奉宸卫说一声,让冯长史叫人送些弓马过来?”

薛绍眨了眨眼睛,“先试试。不行再说。”

“也好。”

元万顷这个讲武院的当家人,听薛绍一说这是天后的意思,马上屁颠颠的去替薛绍跑腿办事了。结果去了北衙一趟回来,年岁已高的元万顷差点没有气绝身亡,对薛绍说羽林卫的人也太小器、太嚣张了,非但不肯借马借弓,连校场也不肯借用。说什么兵家重地闲人免入。

“我们是闲人吗?我们是闲人吗?”元万顷气结,激动不已的拍着桌子,“真是岂有此理!”

“元公别生气,羽林卫都是些不通文的粗鲁军汉,你可是大儒,别与他们一般见识。”薛绍连忙好言抚慰。

“哼……”元万顷好不容易按捺了怒气,说道,“现在如何是好?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传到天后那里,你我都不必干了!”

“元公勿急,待我思量。”薛绍想了一想,羽林军不肯借弓马,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凡大唐军队每卫每府自己的弓马都是严格管制的军事器械,要是有人找左奉宸卫借弓马,也多半是个碰钉子的下场。

可是校场都不肯借一下,也就太不近人情了。

北衙的大校场的确是属于是羽林军的统辖区内,但其实并没有在羽林军的卫府里面,而是座落在玄武门瓮城中的一片大空地。那里经常拿来举办一些公众活动,比如千牛讲武就经常在那里举行。但凡有人进出皇宫玄武门,也都从那里经过。

也就是说,北衙大校场根本就不是什么军事禁区。羽林军不肯出借,分明就是拿起鸡毛当令箭,不给讲武院面子。

程伯献等人听说了这事,都很气愤。嚷嚷的说我们自己有弓有马,不用找羽林军借!——我们还偏就要去大校场骑马射箭了,看他羽林军还敢驱赶杀人不成?

马上得到了一大片的响应!

现在大家同在讲武院,有着同样的经lì

和需求,每天闷在玄武殿里,谁不想出去透透气?

薛绍一看这是人心所向,于是便道:“这样也好。薛楚玉,你执我书信跑一趟左奉卫卫府去见冯长史,请他带人送一些弓马过来。”

“是。”

左奉宸同来的六个人当中,薛楚玉的官职最低,跑腿的活儿当然是他去办。稍后薛绍修书一封让薛楚玉带上,骑马离开了玄武殿。

大家一起等着薛楚玉的回音。

骑马射箭活动一下,这要是在往常不是个事。但是涉及到面子问题,讲武院的每个人都上了心。

虽然相处日短,但是讲武院的人还都有了一点“集体荣誉感”,薛绍认为这一点挺难得。

人齐心,队伍才好带嘛!

次日清晨薛楚玉回来了,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说卫府不同意堪发弓马,因为不是公职戍卫,私自堪发弓马有违军制。

这一下程伯献等人可就怒了。北衙外人不通情理,倒也罢了;自己人怎么也这样呢?

只有薛绍深知其中的道理。北衙当家的是左羽林卫将军李尚旦,他当然不乐意让讲武院涉足北衙,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左奉宸卫现在当家的,是李尚旦的儿子中郎将李仙童,父子俩当然一个鼻孔出气了!

众人都很失望和忿然,四御刀大嚷了起来要亲自回一趟卫府找冯长史算帐,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薛绍计上心来,把薛楚玉叫到一边私下说道:“你再辛苦跑一趟去周季童家里,跟他传达一句话。”

“什么话?”

“就说——时机到了!”.

【以后每月月底左右休息一天,不更新。除此之外每天两更准时准点。本月休息日选在29日,也就是明天。谢谢大家的理解!】

第182章 统一战线

今日阳光晴好。傍晚时分夕阳格外灿烂,如同给大明宫的巍巍宫殿全都镀上了一层水墨油彩,原本的大气磅礴平添几许炫丽与妖娆。

桃花杨柳下的上官婉儿,分外妩媚。

薛绍站在窗边,面带微笑的享shòu

他每天短暂的轻松与愉悦时光。上官婉儿捧书漫步于桃花树下,时而凝神于书本,时而翘首企望仿佛是在思索书中之意,不经意的又抬头对玄武殿这边一望,脸上的笑容妩媚无双。

薛绍看不清她的五官,但却能感觉到她在笑。同时,自己也会情不自禁的会心一笑。

夕阳炫烂,却输婉儿之静美。

正当出神之时,门被人敲响,“薛公子可在?”

是程伯献。

薛绍知dào

他们这些人今天肯定有想法,会来找他并不奇怪。于是答了一声“在”上前来给他们开门。

四御刀都来了。

“没有打扰到薛公子休息吧?”

“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快坐!”

崔贺俭不经意的走到了窗边朝外一看,突然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众人吃了一惊连忙围了上来。

“我……我不行了、我要死了!”崔贺俭捂着胸口一副万分痛苦的样子,“诸公,记得将我好生下葬!”

“胡说八道!”众人知dào

他是在耍宝,于是一起笑骂。

程伯献等人往秋瑟院那边一看,都吃了一惊,“我说薛公子老是藏在房中,原来是躲在这里看美人儿啊!”

崔贺俭使足了力qì

将牛高马大的程伯献扒到一边,“你这么大一块闪开别拦着!”

“就不让你、就不让你!”程伯献双手拽住窗棱崔贺俭扯都扯他不动,众人一起好笑。

崔贺俭只好悻悻的缩在一边露出一个头来对秋瑟院边张望,说道:“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把万斤的钝器给击中。不能再看、不能再看了!这分明就是天降的仙女啊,美得如此倾国倾城……呜,我受不了,我真要死了!”

众人一起被逗笑了,程伯献没好气的道:“就知dào

胡说八道,隔这么远连人脸都看不清楚,你便知dào

那不是个大花脸麻子?”

“所以说程兄不识风流不懂其中之韵味!”崔贺俭拿出了教授的派头,啧啧的道,“你看她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飘逸似仙姿,就冲她这份自信又内敛的从容与洒脱就绝非是个丑女!再看她捧书凝神沉思的姿态,分明就是个富有学识充满灵气的聪明女子!程兄,我敢打赌——此女绝对是一名绝色女子!”

薛绍一听,崔贺俭这个号称左奉宸卫第一才子的家伙,绝对是个猎艳高手,眼光毒啊!

那边上官婉儿看到薛绍的房间里人影绰绰,都挤到窗户边来看她。上官婉儿不由得抿然而笑,收起书本双手剪背的朝房舍里走去。

“哎呀,要走了!”崔贺俭遗憾的叫了起来。

上官婉儿走到门口,突然停步回眸对着玄武殿一看。

“糟糕,被发xiàn

了!”四御刀一齐惊呼往后退,推推攘攘东倒西歪。

“丢人、丢人啊!”薛绍笑骂起来,“堂堂的朝廷命官、皇帝御前近卫将领,居然集体被女子一眼瞪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四个人脸上一阵发烫,都讪笑的离开了窗边坐了下来。

崔贺俭说道:“薛公子你又不是不知dào

,我们这些在奉宸卫当差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垂涎后宫女子。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养成了习惯,绝对不敢多看后宫女子一眼!”

“就是就是,所以这一仗败得不冤嘛!”程伯献嘿嘿直笑,“再说了,咱们可是好些日子未见过女人了啊!”

薛绍知dào

他们都给憋坏了。四御刀可都是出身豪门的官二代,本身又是当官的人再加上年少风流,平常谁会缺了枕边人?

“过几天,讲武院给大家放一两天假。”薛绍说道,“忙归忙,也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给摊进来了。毕竟大家除了公职,也都还有私事嘛!”

“嘿嘿,薛公子近人情,放假好、放假好哇!”程伯献等人就乐了。

“四位兄弟一同来找我,可是有事?”薛绍发问了。至从讲武院开课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元万顷有意营造一个“上下有序”的氛围,大家也一直很守这个规矩,平常除了薛楚玉这个亲随,很少有人来和薛绍窜门。

说到正事,四人都不调笑了。

程伯献说道:“薛公子,今日之事,我等都有想法。”

“什么想法?”

程伯献说道:“我等四人私下商议,觉得冯长史不会故yì

与我们为难,不发弓马过来。”

“对。”一向有些沉默寡言的刘冕说道,“虽然冯长史负责执掌军库,一切器械堪发都要经由他的同意。可是冯长史的为人我们都了解,他虽然奉公守法尽职尽责,但还不至于迂腐。这次不发弓马,简直就是不给我们五个人面子!”

“这种事儿不是冯长史能干出来的。”其他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附合。

薛绍点了点头,他们就差把话说破,说这是李仙童的意思了。将军李孝逸很少去卫府,就算当时他在,他也绝对没理由反对。原本是两位中郎将一同执掌卫府,现在周季童在家养伤,卫府里当然是李仙童一人说了算。

但是他们不把话说破,薛绍绝对不会主动说破——那不就是背后挑拨离间了吗?

以往,四御刀和李仙童可是走得很近的!

于是薛绍说道:“薛楚玉回话说,我们私下借弓马有违军制……想想,也是这道理。”

“正因为让他占了一点道理,所以就得理不饶人!”程伯献气乎乎的道,“屁大点事,用得着那么小题大作吗?借几副弓马而已,通融通融打什么紧?我们自己就是左奉宸卫带兵的千牛备身,难不成还能把自家的东西给糟蹋了?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来看待,当贼来防了吗?想想都是……岂有此理!”

“人走茶凉啊!”程齐之也发话了,直摇头,“莫非卫府的人以为,我们暂时离开了卫府到讲武院来学习,以后就不是左奉宸卫的人了?”

“我看很有可能!”崔贺俭接过话来说道,“再者,北衙不借弓马不借校场,那肯定是李尚旦的意思。因为只有李尚旦才在北衙说一不二并且一向不近人情。其他的如张虔勖等人,一向都是挺好说话的。”

“那就很明显了!”程伯献说道,“李仙童是李尚旦的儿子,他当然听他爹的安排了!”

薛绍一听,乐了!

得了,你们自己把道理想通、把话说破最好不过!

“那李仙童还就真是不念旧情,翻脸就不认人啊!”程齐之啧啧的摇头,“往日里跟我们称兄道弟的极是热乎,眼看着我们可能要离开左奉宸卫了,就把我们当外人了!”

“这是什么鸟兄弟!”程伯献气乎乎的道,“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背后坑咱们!”

“真是让人寒心哪……”刘冕与崔贺俭一头摇头。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我听李梁公说,李仙童最近还在积极活动,想接替李梁公出任左奉宸卫的将军。”

“那怎么行!”四人都一同叫了起来,“他还没当将军呢,就敢和我们玩阴的了;等他当上了将军,我们岂不是都要被他扫地出门?”

“就算他没那能耐把我们扫地出门……在他手下做事,那也是憋屈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抱怨了起来,总之就是不同意李仙童当将军。

“薛公子,你为何不竟争这将军之位?”程伯献突然说道。

其他三人一同看向薛绍,对啊,此前李梁公都当众暗示过,将由你来接掌将军之位的!——否则,我们四个也不会当场就决定,随你来讲武院啊!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我是想过,要接任左奉宸卫将军之职。但是后来我反复思量,暂时还是不做这个将军为好。”

“为什么?”四人一同惊讶的问道,这世上还有不想升官儿的?

“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来日尚短资历不够。但还另有其因……”薛绍拧了拧眉头,压低了声音,“我说出来,四位千万保密!”

“一定!”

“发誓!”

“发毒誓!”

“好,我四人一同发毒誓!”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在皇帝陛下身边当差固然是光耀门楣,但你们看李仙童与周季童,干了十年有余阶官还在从四品。也就是说,在奉宸卫当差想要立功很难很难。不立功想要快速升迁,那就是极难!”

“这倒是。”四人一同点头认可,“奉宸卫是陛下近卫,犯错是死罪,无过即是功。但是这个功在吏部考核的时候是看不到的,所以奉宸卫军官一般都是四年升一级阶官很少有论功升赏。因此,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奔着转文职去的。做个六七八年然后转为州司马、州长史之类的文官。再从那里一步步做起,希望用政绩来寻得升迁。”

薛绍眨了眨眼睛看着四个人,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军功和政绩,哪个升迁快?”

“当然是军功!这是一板一眼看得见的东西,大唐最重军功!”

薛绍笑了,“军功比政绩快,左奉宸卫里连政绩都没有——四位兄弟,我可是卫公传人、裴公门生,我为什么要窝在左奉宸卫里坐等四年一次的官员考评,而不去跟着裴公打军功呢?”

四人一听,恍然大悟齐拍桌子!

“诚如此理!——我们也随薛公子一同去!”

薛绍再一次笑了。

现在,四御刀才正式和我统一战线,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了!

——拉拢四御刀架空李仙童的任务,圆满完成!

第183章 真正男神

薛绍将道理一摆清,立马获得了四御刀的认可与追随。人在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能够快速升迁,对四御刀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薛绍并非信口开河。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薛绍是眼看着要当驸马的人底气足后台硬。再加上讲武院又是裴行俭挂帅主持,其实四御刀早就心里明白了一多半,讲武院就是要傍着裴行俭求腾达的地方。今日薛绍把话一挑破,他们立马就拍板决定“誓死追随”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出身官宦世家的子弟都是极有上进心、嗅觉也是相当之敏锐的。

五个人聊得正火热,外出公干的薛楚玉风尘朴朴的赶了回来。四御刀见他二人有事要说刚准bèi

回避,薛绍说不用,就让薛楚玉当众把话说开。

薛楚玉说,周季童的伤已经痊愈现在已经返回了卫府,并在卫府里当众宣bù

,要发起千牛讲武——挑zhàn

李仙童!

这话一说出来,四御刀都意wài

的吃了一惊——千牛二童比武争锋,这种事情还真是没有发生过!

“四位兄弟都这样惊讶,可以想见卫府里的人听到这消息,有多震惊了。”薛绍说道,“上次我初来乍道的时候,周季童请示陛下准许了中郎将也参与千牛讲武。现在有好戏看了,千牛二童究竟谁更厉害呢?”

四御刀全都心中有数,这件事情必然是薛绍在背后鼓动的。否则,千牛二童没理由这样硬碰硬,拼个你死我活。他二人共事十年一直齐名,在卫府里也一向是平分秋色各有所长,周季童重威望李仙童收人心,两人齐头并进很多年一直不分伯仲。

表面上看是为了一把千牛御刀是正常的讲武,但是现在到了竟争“将军”一职的非常时期,他二人终于要一决雌雄当众比个高低了!

“这李仙童当了将军,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哇!”程伯献好似自言自语的嘀咕,却故yì

说得其他人都听到了。

“是啊……”程齐之附合道,“周季童虽然脾气大了一点,但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也没什么坏心眼,是一条耿直的汉子。”

“同意。”刘冕言简意赅的道,“如果薛公子不争这将军之位,我倒希望是周季童当将军!”

崔贺俭眨了眨眼睛道:“反正不能是李仙童——哪怕是牛大兄也行啊!”

“牛大?”

“独自一人就能遮住一整个窗户的牛高马大兄喽!”

众人一起大笑。

程伯献怒道:“你消谴我!——薛将军都不当这将军,俺老程当个屁!”

薛绍点了点头,“我也同意周季童当将军!”

薛绍这一表态,等于就是拍了个板让大家都心里有了底。

四人果然一同出声表态,“同意!”

“好,既然达成了共识,只要明日千牛讲武会上周季童胜了,我们就力挺周季童担任将军之职!”薛绍说道。

“慢着!”程伯献忙道,“万一是李仙童赢了呢?”

“有可能。”程齐之道,“这二人谁的身手更好,还真是难说!”

薛绍笑了一笑,“那就容后再议呗!——反正李仙童没有我们五个人的支持,是当不上这将军的!”

“那是必然!”四个人齐声说道,都有一点扬眉吐气之感——我们在卫府里还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

刘冕又道:“可是,万一上头不提起此事,不把明日的讲武会当回事呢?”

“不可能。”薛绍微然一笑,说道,“你们可别忽略了李梁公。千牛二童要讲武,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我敢断言明天的千牛讲武会,会比我那一次的更加盛大。虽然不会摆明了说,但实jì

上就是将军之位的争夺。你们想,输了的一方必然在卫府里威望大失。带兵之人丢了威望,别说是跟赢了的一方继xù

争夺将军之位了,就是以后在卫府里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周季童胜,再加上我们五人的力挺,李仙童还拿什么跟他争?”

“那关键是……周季童能赢吗?”程伯献仍是提心这个问题。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周季童已经输过一次了,绝对再输不起第二次。他是背水一战,李仙童是被迫应战。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心有杂念患得患失。如果他二人真的实力相近——周季童的赢面极大!”

“言之有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如果我们力挺周季童当上了将军,那我们讲武院要的弓马肯定能够马上到位!”

“哈哈,这点好处来得最是爽快!”四人都一起大笑。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达成共识,再无异议!

李尚旦与李仙童这对父子,不仅是武则天的绊脚石、眼中钉,也是我仕途上的拦路虎。这一次我想带人去校场骑马射箭,他们都敢从中作梗阻拦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以后他们肯定还会给我下更大的绊子!

那么,就算一时除不掉他们,也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再壮大下去了!

聊了一阵后,四御刀走了。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叫薛楚玉关上了门。

“将军,原来左奉宸卫的内部争斗也这么激烈,而且是越来越激烈了。”薛楚玉一边帮着收拾茶具等物,一边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啊!”

“说到内部争斗……当年家父如果不是因为内部争斗,也就不会有大非川之败,从而大唐不会丢了吐谷浑与西域大片领土,家父也就不会被贬到象州,至今未归了。”薛楚玉说道。

薛绍皱了皱眉头,“你是说郭待封吧?”

“是的。”

薛楚玉收拾完了茶具,薛绍让他坐下来聊一聊,就聊大非川之战。

薛楚玉说道:“当年那一战,我父亲是主将,郭待封是副将。郭待封是大唐名将郭孝恪之子,名臣之后将门虎子一向心高气傲,而家父起于微末白身,郭待封不甘屈居家父之后。大非川一役的开初,家父轻兵突进杀了吐蕃人一个猝不及防人仰马翻,破敌数万。可是后方押运粮草的郭待封却急于贪功未能守好粮草,导致粮草辎重尽落吐蕃人之手。三军因此断了补给,大非川一役唐军大败。回朝之后,家父和郭待封一同被贬为庶民。后来家父曾经短暂复出,仍被郭待封的族亲排挤暗算,再度被贬到象州做了一个八品的小县官,至今未归。”

“一代名将,败于政争……”薛绍摇了摇头,“大非川一役都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就算令尊当时是主将要为战败负责,受的惩罚也差不多够了。像令尊这样的盖世虎将千百年才能出得一个,朝廷不应该让他这样的英杰,终老于荒野!”

薛楚玉神色微变,“将军莫非能让家父回来?”

“可以一试。”薛绍说道。

薛楚玉抱拳一拜,“若是将军能让家父回返,则是楚玉的大恩人!——家父年迈不堪岭南湿瘴,这些年来定是疾病缠身。我等兄弟都有好几年未曾见到父亲大人了!若能让他回返,就算是不为将、不当官,我等兄弟也盼着他能颐养天年、落叶归根哪!”

“我知dào

。”薛绍点了点头,中国人,谁不盼个落叶归根,谁不想在风烛残年的老父膝前尽孝送终?

薛楚玉突然站了起来,对薛绍双膝跪下,磕头。

“不必如此,快请起!”薛绍连忙上前扶他。

“将军若能召回家父,则是成全楚玉之孝,是为人伦之大恩!”薛楚玉跪着不肯起,“将军,当受此大礼!”

“好了,快起来。”薛绍使了一把暗力将他拉起,说道,“你我既是同僚袍泽又是同宗兄弟,你父亲莫不就是我的族伯、我的父亲么?不必如此多礼!”

“谢将军!”

薛绍思考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恐怕还得去请天后帮忙。”

“天后?”薛楚玉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将军为何不去请求陛下特赦?”

薛绍摆了摆手,说道:“陛下现在在后宫静养,天后临朝称制。我说句不太好听的,现在令尊只是一个八品的边远外官,凡五品以下官员的调动吏部下文即可。这种小事,显然不足以惊动在后宫养病的皇帝陛下。”

“有道理。”薛楚玉点了点头,“那天后会同意吗?”

薛绍思考了片刻,“现在还不好说,我得先去探一探口风。”

“那就拜托将军了!”

薛绍微笑道:“放心,我会尽lì

!”

“万谢!”薛楚玉拜别而去。

薛绍自己想道,如果不出所料,武则天应该不会反对召回薛仁贵。此前,贬了薛仁贵的是皇帝李治,现在她召回薛仁贵,不就是对薛仁贵施恩笼络了么?这样的事情,武则天向来是最乐意去干的。

诚然薛仁贵已经离开朝廷太久,没有了什么政治影响力。但是他在军队里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当年的那个白袍战神,可是举世无双啊!

至今,在崇拜勇士的蛮夷部落里薛仁贵也仍旧享有崇高无上的尊荣。传闻北方的突厥人和契丹人都把薛仁贵当神来拜,给他立了生祠。每逢出征或是大围猎,他们都要到薛仁贵的生祠里祈祷祭祀。

薛仁贵,那是名副其实的“男神”啊!

武则天向来敬重人才、更加需yào

将军的支持。薛仁贵这样一个神一样的将军,她怎么会同意让他老死在岭南那种地方呢?

第184章 李治用心

次日上午的课程结束后,讲武院里正准bèi

开饭。来了一名宦官叫薛绍让他去一趟含冰殿,陛下召他觐见。

与宦官同来的还有带着几名左奉宸卫卫士的千牛备身苏务玄,虽是同僚,但薛绍与他并不太熟。

更衣之后,薛绍与苏务玄等人一同去往含冰殿。

薛绍没多大兴趣与苏务玄闲聊,但苏务玄却是有意套近乎,说他祖父工部尚书苏良嗣正在监造太平公主府,日夜赶工但求提前完成,好让薛公子早日迎娶公主做了陛下的乘龙快婿。

这话分明是有讨好之嫌,可是薛绍听了却不那么高兴——我正缺时间,你家老爷子这不是添乱吗?

再加上苏良嗣曾是周王李显的王府司马,而李显现在已经是大唐的太子,苏家祖孙俩是沾了李显的光才分别做了工部尚书和千牛备身。可是天知dào

李显这个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倒霉太子和绿帽皇帝,将来会要连累多少人呢?

所以,薛绍不大乐意与苏务玄亲近。苏务玄仿佛也察觉到了薛绍有一点冷漠,于是絮叨了一阵也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怏怏的闭了嘴。

到了含冰殿,薛绍发xiàn

兄长薛顗与李孝逸以及几名宗正寺的官员也都在这里。原来是婚仪进行到了“请期”的这一步,也就是婚仪六礼当中的倒数第二步,即男方在祖庙占卜得出合适的婚期之后,正式将期婚报给女方的家长,请求女方的同意。

皇家的婚礼当然与寻常的婚礼不尽相同,考lǜ

的东西要更多,最起码的一个前提——总得是要太平公主府修好了,两人才能成亲。

于是今天只是走一个礼仪的过场,但是薛绍本人必须亲自到,得和他哥哥一同当面向未来的岳父大人请期。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距离现在大约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宗正寺的官员早就将礼仪细节准bèi

好了,只等薛绍来了就走完程序,因此也没什么可复杂的。仪式罢后李治留众人在含冰殿用膳,并将薛绍兄弟俩人叫到内堂赐宴。

薛绍发xiàn

,李治今天满面病容气色可是不太好,行路时拄着拐杖左右还有宦官用力搀扶,食量也是极小。

当着众多大臣的面,李治一直是在强撑。

到了席间,左右只有薛氏兄弟二人,李治说道:“朕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近日,我老李家祖传的风疾病顽症时有发作,一但发作朕就头晕眼花看不清东西,也根本无法理事。薛顗,薛绍,你二人都是朕的亲外甥,也即将成为朕的亲家和女婿,都不是外人。朕今天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

“陛下请讲。”兄弟俩同时心里都凛了一凛。

“你们说,一但朕百年之后,朕的江山能够顺利的传承下去吗?”李治说道。

薛顗当场就变了颜色,惊道:“陛下正当壮年,何出此言!!”

李治苦笑了两声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只须回答问题?”

薛顗也在心中苦笑,这样的问题叫人怎敢回答?

薛绍的心里想得更多,有历史学家研究过,李家的这种遗传病大概是心脑血管一类的疾病,容易中风也容易暴毙!

恐怕每一位帝王到了晚年,心里都在操心接班传位这样的的事情。现在的太子李显,且先不说他个人的才能与德操如何,有一件事情那是有目共睹大家的心里都有数,那就是——李显只是捡了一个便宜太子来做。

李显的两个哥哥李弘与李贤都曾做过太子,而且都有过监国理政的经lì

,结果是一个暴毙一个被贬废。李显才当了一年不到的太子,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来没有任何理政经验,从而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势力和根基了。

再者,朝野皆知皇帝陛下的四个嫡子当中,长子李弘与次子李贤都是很有才能的杰出人物,而李显历来只知dào

飞鹰走马、吃喝玩乐,是个稀里糊涂还很任性的纨绔皇子。

既无根基又无才德——也就难怪李治会担心这江山能否顺利的传承下去了!

“你二人为何都不说话呢,难道是有所顾忌吗?”李治仿佛有些苦恼,说道,“那些大臣都各怀私心,朕很难从他们那里听到真实的想法。但你们是朕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朕很想听一听你们的想法。这样吧——现在没有皇帝与臣子,旁边也没有左史记言右史记行。娘亲舅大,现在是舅舅和外甥讨论一些家务事,你们但有想法都要直言。”

薛绍仍是没有吭声,上面还有大哥呢,先得让他发话。

薛顗犹豫不决的道,“这……”

“有话就说!”李治仿佛还有一点不耐烦了。

“那臣可就说了!”薛顗拱手一拜,说道,“臣以为,东宫的根基实在是太过薄弱了,而天后与宰相的势力几乎倾绝朝堂。陛下若在一日,朝野尚可得一日之安宁;一但陛下龙御殡天,那……”

“谁都能看到的现状,这种废话还用你说吗?”李治说道,“说几句有用的!”

“是……”薛顗皱了皱眉头很为难哪,这夹在皇帝、太子、天后和宰相们中间,谁能胡说八道啊!

“算了、算了!”李治不耐烦摆了摆手,“薛绍,你说!”

薛绍一怔,苦笑,“陛下,臣入仕尚短,很多道理都还不懂,想说也是无从说起呀!”

“哎,你们这两个外甥,不贴心哪!”李治拍着大腿,摇头苦笑。

“陛下!”薛顗吃了激将法,拱手一拜便说道,“臣以为,当尽早安排辅佐太子的托孤大臣!”

“对。这就是朕目前最为头疼的一件事情。”李治说道,“现在政事堂里以薛元超、裴炎、崔知温、刘仁轨四人为首。刘仁轨已经八十高龄了一直都在极力请辞左仆射之职。崔知温虽然同守中书令但是资历尚浅,一直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编修国史上。这排来排去,能够堪任托孤辅政大臣的,只能在薛元超与裴炎当中二选其一了。”

薛绍兄弟俩乍一听到李治这话,简直觉得有些无厘头——这种话你不是应该去和天后、太子和股肱宰辅们说么?

因为,薛顗虽然被新封为河东县公的爵位,但从政治影响力来看他终究只是一介外官刺史,在朝堂之上没有什么根基和影响力;而薛绍初入仕途官职更加低微,更谈不上有什么政治根基——所谓人微言轻,皇帝拿这种问题问我们干什么?

但是往深了一想,皇帝这是在问客杀鸡啊,他就是想知dào

我们兄弟俩是支持薛元超,还是支持裴炎。

支持薛元超的话,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首先三人是薛氏同宗,再者薛元超是皇帝陛下比较信任的宰相。

如果是支持裴炎,那就有点微妙了——裴炎虽然也受皇帝信任,但是他和天后的关系相当的近。如果薛家兄弟“舍近求远”支持裴炎,那么他们的立场就很值得李治怀疑了——你们究竟是朕的人,还是天后的人呢?

站在李治的立场上考lǜ

,我是你们的亲舅舅,眼下还要把宝贝女儿嫁给你们薛家了,你们不会吃里扒外吧?

薛顗连忙拱手一拜,果duàn

说道:“臣以为,薛元超更合适!”

薛绍没有吭声,心里暗吁了一口气,大哥的政治觉悟还是相当之高的!李治嘴上说是“不分君臣只是聊些家长里短”,但是他的那些话里,暗含凶险哪!

“何以见得?”李治不动声色的问道。

薛顗说道:“薛元超执掌中枢已有多年,声望隆重政绩斐然,天下文宗才德兼备。由他来辅佐太子接班,臣以为,妥当。”

“薛绍,你也这么认为吗?”李治故yì

问道。

薛绍苦笑,拱手道:“陛下,臣与薛元超只见过一面,和裴炎一面都还没有见过,臣哪能有什么意见哪?”

李治呵呵直笑,“你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你见薛元超那一面倒是见得挺隆重——薛子当为天下雄,好气魄啊!”

“啊,这连陛下都知dào

了?”薛绍的表情看起来是相当的窘。

薛顗忙道:“臣弟年少无知,臣已经代他向薛元超道歉赔罪过了!还请陛下宽容!”

“唉——不必言重!”李治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说道,“谁年轻的时候不干几件浑事呢?再说了,朕以为薛绍或许真有这份志气和能耐,才敢于说出那样的话。”

“臣,只是一时冲动……”薛绍连忙赔着傻笑,嘿嘿的道。

“罢了,此乃小事不必多说。”李治说道,“薛顗,万一朕钦点由薛元超来辅佐太子,但是天后与裴炎不同意,怎么办?”

薛绍兄弟俩心里同时一咯噔——问到最核心的问题了!

“这……”薛顗有点傻了眼,很明显,一但皇帝陛下去世,薛元超再厉害也不可能斗得过裴炎和天后二人合力。如果皇帝陛下钦点薛元超来做托孤大臣,那只会——害死他!

薛元超如果在政治博弈中灭亡,薛族还能不受牵连吗?

换句话说,薛顗现在力挺皇帝钦点薛元超托孤辅政,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薛顗这下真是头大了!——挺薛元超不是,不挺也不是,这分明就是里外都不是人哪!

“现在你们明白,朕的难处了吧?”李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托孤之重,在于社稷神器,但也牵涉到你们兄弟二人。你们都是朕的亲外甥哪,薛绍还将要成为太平的驸马。所以朕今日还不得不和你们说这一番话。你们兄弟俩,需得仔细惦量!”

“臣,谨遵陛下教诲!”兄弟俩一同拜诺,也一同在暗暗的吸凉气儿!

薛绍心想,李治今天的用意可谓是极深,先是试探了我二人的立场,大抵发xiàn

没问题;然后再打起了亲情牌,警告我们提前避险——别吊死在薛元超那颗树上,朕不看好他!

李治的用意,当然是既不想自己的两个外甥在日后的政治漩涡里灭亡,也不想他的宝贝女儿太平公主因此而受到什么牵连。

帝王心术——怎一个精深了得!

第185章 官之常情

宴罢之后,李治好似无意的还问起了薛绍的烧尾宴一事,薛绍说最近在讲武院里忙碌,还未张罗。

李治便说也该张罗了,烧尾宴名义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宴会,实jì

上是入仕之人最重yào

的一次政治活动,不能拖延得太久。并叮嘱薛顗说,你二弟忙碌你这个当哥哥的理当代为操持。

兄弟俩都应了诺,也都明白皇帝的意思。有了前面那一番话打铺垫,李治无非就是在提醒薛绍——烧尾宴一定要把裴炎请去!

薛绍从今天李治的表现来分析,他虽然一直躲在深宫里养病,但是对朝堂大局还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不仅如此,他已经在为自己百年之后的大唐朝廷,精打细算了。

李治心里的理想托孤大臣,就是裴炎。

朝野尽知薛元超历来与武后不和,而裴炎的一路升迁其中都有太后的手笔,二人是一对挺亲密的政治全作伙伴。那么也就意味着,李治为自己百年之后的大唐做设计,也都没有抛开武则天。

如此说来,李治与武则天之间虽然有猜忌有博弈,但是总体上他还是比较信任武则天的。毕竟武则天跟他做了快三十年的夫妻了,一起经lì

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他也一直挺放心让武则天当自己的“执政代言人”。

薛绍心想,李治自从经lì

过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的专权之后,好像一直都对大臣不是特别的信任。在他看来,自己三十年的老妻怎么也比外人值得信任,这是人之常情;同时恐怕还有一个重yào

的前提,出于千年的政治传统,李治认定一个女人是没可能抢了他李家江山的——这或许就是李治敢于把执政大权与身后大事,都一并托付给武则天的最重yào

的一个原因。

历史上的武则天能够有机会登上女皇的宝座,李治“功不可没”!

稍后李孝逸来请示,说今日有左奉宸卫千牛讲武会,陛下是否亲临观赏并主持千牛御刀的颁赐?

李治说,就让太子代为主持。

李孝逸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马上亲自去东宫请太子李显了。

“左奉宸卫,最近好像还挺兴旺。”李治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对薛氏兄弟俩说道,“当年你们的父亲曾是左奉宸卫将军,千牛讲武的规矩就是他定下来的。如今看来,他办得很对嘛!”

薛绍兄弟俩拜别皇帝,离开了含冰殿。

薛顗憋在胸中许久的一口闷气,长长的吁了出来,挥袖直抹额头。

“大哥何以如此紧张?”薛绍问道。

薛顗苦笑,“二郎莫非没有听出来,方才陛下的一番言辞含义极深,甚至带着几分凶险?”

薛绍带着几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小弟猜测,陛下是不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太过亲近薛元超,而要尽早取得天后与裴炎的信任?”

薛顗眨了眨眼睛,“你倒是聪明。”

薛绍笑了一笑,你以为我才知dào

么?

“二郎啊,为兄毕竟远离京都,对朝堂中枢的一些时政微妙,了解得不是特别透彻。”薛顗很警惕的四下环顾,发xiàn

没有什么盯梢的眼线,方才小声说道:“此次回京操办你的婚事,为兄可是嗅出一些怪味儿了!”

“什么怪味儿?”

薛顗紧张兮兮的道:“大唐朝堂的权柄,越来越多的掌握在了天后手上啊!”

薛绍很认真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没错。陛下龙体欠安,导致天后权柄日盛。”

“薛元超,仿佛都萌生了一些退意啊……”薛顗若有所思的小声嘀咕,“他可是我们汾阴薛族的族老与领袖,一但他退了下来,恐怕……”

薛绍听他这话,心中一记亮光闪过——莫非大哥有意取代薛元超的位置?

于是薛绍试探道:“大哥,不如你趁此这次的机会,请命调到京城来,怎么样?”

“哦?”薛顗一听打起了一点精神,说道,“为兄已经做了十年的济州刺史,从未在中枢当过一天的官。骤然提出此请,恐怕有些唐突了吧?”

“十年……”薛绍眨了眨眼睛,“大唐的外官任期一般是两届,每四年为一届,届满就将调任。大哥都已经干了十年远远多过两届了,提出一个调回京都的申请,应该也不过份吧?”

“话虽如此,可是……”薛顗有一点犹豫。

薛绍看出来了,他既犹豫也非常的动心。

毕竟都是为官之人,谁不想往上攀爬、往权力核心靠拢?这绝对是人之常情,或者说“官之常情”。

“大哥有何顾虑?”薛绍问道。

薛顗轻叹了一声,说道:“二郎,做一个刺史州官与在中枢为官,是完全的两码事。我在济州向来只和下面的县令、仕绅和百姓这一类人打交道,代天巡牧教化子民,保境安民劝课农桑。州内大小的政务我对司马与长史一吩咐,多半就妥当了。只要治内不出现叛乱、灾荒与大旱洪涝之类的大事,我这刺史州官就能做得相当之安稳。也就是说,为兄这些年来积累的理政经验,只限于做一个地方父母官。骤然让我回到中枢来为官,如果给我个大官让我谋国谋军,我唯恐不具备这样的才能从而误国误民;如果给个小官或者是闲官,我还不如在地方上做个手握实权能办实事的刺史呢!”

薛绍不由得笑了,说道:“那依大哥之见,究竟是继xù

做济州刺史,还是请命调回京都呢?”

薛顗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的想法呢?”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我当然是愿意大哥,在京为官了。这样小弟就能朝夕伺奉兄长,可以成全我们的兄弟之情。”

薛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会慎重考lǜ

的,当下还是以你的婚事为重。反正我这一届刺史已经做了两年了,不妨就将它做满。等个一两年以后再看情况来决定。”

“好。”薛绍点了点头,大哥说等一两年了再看情况,这个“情况”应该就是指——我这个“驸马”能够混得怎么样了!

历史上的薛顗,就是以皇族外戚与刺史州官的身份结交了许多的李家皇族,从而卷进了李家皇族的谋反案中,最终牵累了薛绍。这是历史上的薛绍被武则天处死的一个直接的导火索。

现在大哥既然有回京做官的意愿,这是好事。总好过让他一直留在济州那种地方,我“管”不到他!

“既然陛下都亲自过问了,我得去帮你操持烧尾宴了。”薛顗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拟写请谏。你有哪些必须要请到的人吗?”

“薛氏西祖的同宗我就不说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薛绍说道,“首先其冲当然就是裴行俭,另有吏部尚书魏玄同、兵部元外郎元万顷;此外还有薛仁贵长子城门郎薛讷;左奉宸卫将军李孝逸以及我的几个同僚和属下。”

薛顗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带了四个千牛备身去讲武院学习吗,他们的亲族长辈是否要一并请去?”

“不方便。”薛绍说道,“我与同僚的交情是一回事,与他们的亲族长辈始终是隔了一层。贸然去请,有献媚讨宠与拉帮结党之嫌。传了出去,恐怕不好。”

“有道理。”薛顗说道,“那裴炎……如何去请?”

薛绍皱眉,摇头,“我都还从来没有见过裴炎,暂时不知如何去请。再者我也有一层顾虑,现在大家都知dào

我与裴行俭的关系不一般,而裴行俭与裴炎历来有些不和。”

“这倒是个问题啊……”薛顗为难的皱起了眉头,“烧尾宴不同于一般的普通宴会,不是在一起推杯换盏那么简单。既然你先请了裴行俭,就不大好又请裴炎——脚踏两船,必然倾覆!”

“那就不请裴炎了!”薛绍说得斩钉截铁。

薛顗的眉头皱得更紧,小声道:“方才陛下都那么说了……”

“那也只能二者权衡,取其一啊!”薛绍说道,“我现在俨然已经是裴公的门生,如果再去巴结裴炎,裴行俭甚至是朝野上下都要怀疑我的政治品德。那我以后还将如何立足?相比之下,我宁愿不去巴结裴炎了。”

“……”薛顗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听陛下口气,裴炎以后必然大势堀起。你的烧尾宴居然不去请他,他必然心中不悦。一开始就留下了这样的阴影,恐将对你以后的仕途不利啊!”

薛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大哥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人在官场,谁不讲面子?如果我的烧尾宴不请裴炎,他心里必然不爽。

“大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了,我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薛绍说道,“做官固然要圆滑,但是滑得过了头,恐怕也不是好事。既然我拜在了卫公门下,就必然要尊裴行俭为师,并放长眼光立足于军队。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只好有所取舍了。”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薛顗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由此也可以见得,京官难为啊,全是得罪不起的大主!”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大哥,京城之内的确是满城显贵,都不好得罪。但是我们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在大方向上犯错误,就算是朝堂之上有些党同伐异,也就不伤根本了。”

“对!”薛顗赞许的点头,微笑道:“二郎年纪轻轻头脑却是如此的清醒,真是难得!”

薛绍点头微笑,现在你能理解我此前诸多举动的良苦用心了么,包括疏远薛元超、劝你与天后和解?

历来都是,赢大势者才是真的赢!

第186章 东宫太子

兄弟俩人一路交谈,走出了含冰殿。

“大哥要不要去北衙,观赏一回千牛讲武?”薛绍发出了邀请。

“不了。诸多事务忙碌,我还是尽早归家去做准bèi

。操办宴席派发请谏,这些事情不能再耽搁了。”薛顗说道,“你的宾客名单还有什么人要补充的吗,仔细想想?”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左奉宸卫与讲武院的人以及薛讷,大哥就不必一一写请谏了,我会当面去请。我在兵部有兼任检校官职,兵部的官员却只认识一个员外郎元万顷。请了员外郎却不请其他人,恐怕不妥。”

“不认识的人就不必请了,兵部我也只认识一个兵部侍郎岑长倩。”薛顗说道,“岑长倩是他叔叔岑文本亲手带大的,岑文本在贞观朝官拜中书令,与父亲大人曾有故交。此人当请!”

“那就有劳大哥了!”薛绍拱了一下手,说道,“此外还有两个非常特殊的人,我得亲自登门去请。”

“谁?”

“武承嗣与武三思。”

薛顗愕然,“请他们做什么?朝野上下除了一些谄媚之人,当真没人愿意与他二人亲近!”

“大哥,你以为我愿意啊?”薛绍苦笑,小声道:“天后已经骂过我两次了,就因为我与武家兄弟不和闹矛盾。再不借这一次的烧尾宴做做样子以示和解,天后定然以为我是成心跟武家过不去,到时会要给我们好kàn

的!”

“哎……那没办法,请呗!”薛顗摇了摇头也是苦笑,“我回京几天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对武承嗣兄弟的骂声。这二人无才无德只因是天后的亲侄就官居高位耀武扬威。此次二人一同被罢了官,朝野上下几乎一片欢腾。”

薛绍小声道:“他们的官,是陛下罢的。”

“我知dào

。”薛顗也小声道,“我就在想,陛下若在一日,武家的势力尚可弹压得住。一但陛下殡天,如何了得?”

薛绍皱了皱眉头,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我与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势同水火,一但李治去世武则天将摆脱最后一层最大的束缚,从而整个武家的势力也将大势堀起。

现在被罢了官在家闲到蛋疼的武承嗣与武三思,到时必然咸鱼翻身,不可一世!——到那时候,这两人还能给我好脸色看?

隐患胜于明火,这是一个隐藏的巨大危机!

到时要想解决这样的危机,最基本的方案无非两条——站对阵营摆正位置,并且自身有实力与之对抗。

如此说来,壮大自身实力已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了!

兄弟俩已经走到了玄武殿附近。

“二郎多多斟酌。郊野之外,此间事情就不多谈了。”薛顗道,“近两日你最好是抽空归家一趟,与我商定烧尾宴之事。我走了,你去忙吧!”

“好。”薛绍拱手,“拜送兄长!”

薛绍回到讲武院,发xiàn

一群人扎堆在那里聊得火热。近前一看,是亲随卢思义来了。

看到薛绍过来,卢思义连忙上前来拜见。

“你来有什么事?”薛绍问道。

“薛将军,属下奉冯长史之命特来传信,说本卫府将有一场千牛讲武于未时在北衙大校场举行。有请薛将军等几位将军,一同前去观瞻。”卢思义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非但是我们左奉宸卫的人去,讲武院的人全都去。大家在院里闷了这么多天,就一同去散个心吧!”

“好!”众人一同欢喜的应声。

“准bèi

一下,即刻出发!”

讲武院上下除了不爱热闹的老爷子元万顷,走了个人去楼空。薛绍一行三十余人到了北衙大校场,这里如同上次一样正在搭建讲武台,羽林卫与万骑的军士正在集结,不少左奉宸卫的人也都到了正在列队。

薛绍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更衣帐篷,见到周季童正在帐篷外活动腿脚,精气神看起来很是充足,一副斗志昂扬的神态。反观另一侧,李仙童则是躲在帐篷里,也不知dào

他在折腾什么。

薛绍与四御刀等人回归了左奉宸卫的班列,讲武院的那一票人也跟着过来站在了一起。

今时不同往日,数日前薛绍第一次在这里站队列的时候,身后只有区区的三个亲随,被无数人耻笑。今天他的身后不仅仅是站满了十个精悍的亲随,其中还有薛楚玉这样的大腕。此外,他的队伍旁边还有一票别的千牛备身所没有的讲武院班列,很是一派“兵多将广”的兴旺景象。

比武还没有正式开始,薛绍和四御刀凑到了一起谈笑生欢。众人看到这番情景都觉得似曾相识——以往,不都是李仙童和四御刀摆出这样的造型么?

左奉宸卫的人与或远或近的羽林军、万骑等人,都在心中暗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稍过了片刻,前方传来几声号角之声,有军士高呼“太子殿下驾到”!

众军一同呼喊“太子千岁”,比起那天山呼皇帝万岁声音可是弱了不少,明显是在敷衍了事。

由此可以见得,太子李显真是没什么威望可言,就连皇帝的亲勋部曲、算起来可是皇族的私家部队,都懒得给李显什么面子。

薛绍远远的看着那个身着黄袍步步走来的太子,隔得稍远看不太清面目,但从体态与步履上看,至少可以判定这不是一个有“威”的人。

“气质”这东西真是发自于灵魂与骨髓,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出来,完全掩饰不了也假装不来。

紧接着,薛绍在太子李显的一众随行人员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太平公主!

衣着华丽光耀万千的太平公主,刚一出现就成了全场之焦点,在场数千军士至少有七成的人在同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太平公主,还有一片低低的惊呼之声发出。

太平公主,如今大唐天下的第一名媛,天之宠儿,绝色美女。如果是和皇帝、天后走在一起,太平公主或许还只是个不太起眼的乖乖女;但若是单独出现,随时都能引来无数的关注。

如果是在一群很少见到女人的军士面前出现,那是想不引起轰动也难了!

走在前面的李显好像感觉有些尴尬……众军士对他这个太子完全是不冷不热,原本该是配角的太平公主一出场,立马吸引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四御刀都给薛绍递眼神儿,“太平公主殿下来了,薛驸马,你是不是应该过去一趟?”

“别胡说,我还不是驸马。”薛绍撇了撇嘴,“再说了,我现在可是带兵的千牛备身,哪有弃公顾私的道理?”

四御刀一起笑道,“去吧,没有关系!我们不会骂你重色轻友也不会羡慕嫉妒的!”

“嘁!”薛绍挺不屑的哼了一声,“男人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话刚落音,太子那边的坐帐里有东宫宦官在高声叫道:“宣,左奉宸卫千牛备身薛绍,率本部亲随到太子驾前伺奉!”

四御刀冷嗖嗖的道:“男人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薛绍冷笑,“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

“理还挺多!”众人一同大笑。

薛绍带着自己的十名亲随到了坐帐前,参见太子。扫了一眼李显,这位大唐的太子殿下倒是生得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或许真是“面由心生”,他的两撇八字眉加一对豆豆眼真是败尽了威风,让人感觉他非但是有些浑浑噩噩,还时刻都在如履薄冰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薛千牛……嗯,赐座!”礼罢之后李显就只有这一句话,对付薛绍。

“谢太子殿下!”薛绍也未多说在一旁挨着李孝逸端坐了下来。

薛绍的十名亲随就在帐里帐外执行护卫,执刀叉腰大开脚,个个仪表非俗威风凛凛。

按大唐定制,东宫也有“六率”兵马做为护卫东宫的武装力量,是与南衙十二卫一同执掌府兵的正规军队编制。只不过,“六率”名义上隶属于太子,很多时候六率的统兵权都是直接掌握在皇帝的手上——谨防太子仗兵造反!

就拿现在眼前的这位太子李显来说,他几乎就是一个毫无兵权的孤家寡人,只有几个“东宫千牛”做为贴身近卫。

但是眼下东宫千牛和左奉宸卫的千牛站在一起,山寨本色尽显无疑。岂不说薛绍这样的大牌,就是他的一个亲随八品备身薛楚玉,就把在场的二十多名东宫千牛一口气全比了下去。

无论是外表、仪容、装束还是气场,薛楚玉很明显是鹤立鸡群!

李显眨着豆豆眼看了一圈薛绍带来的这一群狼兵虎将,禁不住挠了挠脸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勇士当近卫啊!”

太平公主离他很近听到了这一句,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太子哥哥,你想要左奉宸卫这样的卫士当贴身近卫吗?”

“啊……是,是有一点点喜欢。”李显被撞破了只得承认,小声道:“太平,你可别把这些话说给父皇与母后听到啊!”

“放心吧,我是那种没义气的人么?”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太子哥哥,或许今天你的愿望能够实现哦!”

“哦?”李显惊讶的眨了眨他的豆豆眼,又看了看座下正襟危坐满副英气凛然的薛绍,顿时面露喜色,“太平,莫非你能让薛千牛来我东宫统兵?”

太平公主“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太子哥哥,你真的是想得太多了!

李显的八字眉撇得更明显了,就像是时钟上的“八点二十”,表情非常的尴尬,“你笑什么嘛?”

太平公主干咳了两声,说道:“太子哥哥稍安勿躁,请容小妹先卖个关子——等讲武会结束,或许你就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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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女盗风范

四方有些嘈杂,太平公主与太子李显高高在上的坐在首席,他们二人的交谈没什么人听到。但是薛绍可是经lì

过特种听力训liàn

的人,只要他集中精神,听力远胜于一般的普通人。

太平公主与李显的这一番对话,薛绍就听到了。

薛绍认为,太平公主既是武则天最爱的宝贝女儿,历来也是武则天的一名小“心腹”。武则天在商谈政事的时候一般都不怎么回避太平公主,甚至还有意让她多听一听多看一看,增长见闻与提高才能。所以,太平公主知dào

“千牛二童”争夺千牛御刀的内幕,并不奇怪。

听太平公主方才对李显的这一番话,薛绍认为,太平公主是有意暗示让李显把千牛讲武失败的那一个召到东宫去。

周季童与李仙童的这一次千牛讲武,实jì

上就是为了争夺“左奉宸卫将军”一职。官场争斗历来都是成王败寇,二童讲武失败了的一方,绝对没脸、也没资格继xù

在奉宸卫里干下去。但是千牛二童又都有背景与来历,对于二圣来说,将要如何安顿失败者也就得有所考lǜ

了。

所以薛绍认为,太平公主刚才的那一番暗示,绝对就是武则天的授意——输了的去东宫混吧!

任职于东宫服wù

于未来的皇帝,听起来很美妙,但实jì

上很苦逼。因为现在的太子李显几乎一点政治资本都没有,从左奉宸卫中郎将改为在李显手底下打工,简直就像是“被流放”了。

薛绍心中暗笑,太平公主一眼就盯上了李显的需求,同时又知dào

接下来那一位失败者寻求下家收留的需求,于是就居中拉起了皮条——真想不到,光腚公主还有从事营销的潜质!

这时,坐在薛绍身边不远的李孝逸好似闲谈的说道:“薛千牛,你认为二童比武,谁更有胜算?”

薛绍做思考状顿了一顿,说道:“我看好周季童!”

一语双关!

李孝逸心领神会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老夫也看好周季童!”

他们这一问一答,可是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李显眼睛一亮,马上对太平公主道:“千牛二童一直齐名,周季童当真会比李仙童更加厉害吗?”

“怎么,太子哥哥又想让周季童到东宫统兵了?”太平公主笑道。

李显干笑了两声,“我只是好奇而已!”

“稍后不就知dào

了嘛!”太平公主应答了这一句,转眸就看向了薛绍。

薛绍触到她的眼神不由得心里都跳了一跳,什么情况,太平公主今天盯我的眼神儿很是不对劲,简直就是“采花女大盗”的标准范儿啊!

薛绍下意识的看了看侍立在太平公主身后的琳琅,其中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自然就是妹妹琅儿了。姐姐琳儿的眼神,简直就和太平公主如出一辄!

大庭广众的,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嘭——嘭——嘭”

大军鼓敲响,千牛讲武即将开始。

周季童与李仙童走进了坐帐中,参拜太子。二人进帐时都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薛绍,周季童是递了一个“自信必胜”的眼神,李仙童则是明显有些憎怨之色。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周季童要发动千牛讲武挑zhàn

于他,正是薛绍在暗中推助。

薛绍淡然一笑,阴谋也好阳谋也罢让你知dào

也无所谓,反正就从李尚旦反对讲武院开始,我跟你父子二人已经是政敌!

李仙童将千牛御刀交给了李显,稍后将由李显把御刀颁赐给获胜者。李显做了一番官方的陈辞,然后依旧是按例先上演一通大军舞,二童各自回帐做最后的比武准bèi



太平公主悄然起身,走进了身后不远处给太子准bèi

的更衣行辕。稍后,琳儿走到薛绍身边,小声说“公主殿下有请公子叙话。”

“不去。”薛绍果duàn

拒绝。

琳儿小声劝道:“公子还是去和殿下说两句话吧,一解殿下相思之苦!”

薛绍说道:“你去传话,就说近两日我会休假出宫,到时再与殿下相聚。眼下众目睽睽几千人盯着,何必因小失大!”

“好,奴婢去传话!”

稍后太平公主便从更衣行辕里走了出来回了座位,薛绍瞟了她一眼,恰好迎到太平公主冷嗖嗖的忿忿眼神,简直就像是要把薛绍给剥光衣服就地法办了。

薛绍心里一阵好笑,听琳儿说太平公主最近也去彤史那里学了闺房之术,莫非是急着要与我实践一回?

三通鼓响,全场一片威武的高呼,千牛讲武会正式开始了。二童走向了讲武台,依旧是李孝逸到讲武台边主持比武做为监督。

趁着四方嘈杂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讲武台上,琳儿又跑到了薛绍身边,凑近了说道:“殿下生气了,说你不想她,也不疼她!”

“疼!我会狠狠的疼她的!”薛绍咬牙切齿的道。

琳儿噗哧一笑,又去了太平公主那里回话。太平公主听完掩嘴一笑,脸蛋儿红成了一片,一双美眸水汪汪的看着薛绍,显然是含情脉脉春意盎然。

薛绍正襟危坐心里哭笑不得……莫非太平公主真是受了彤史的蛊惑,想要开荤了?

都说了青少年不要接触这种不健康的东西,好奇害死猫啊!

讲武台上,一阵生死相搏。

相比于那天薛绍与周季童之间颇有“表演性质”的比武,今天的这一场千牛讲武的主角周季童与李仙童,争的不止只是一把千牛御刀,也不是一时之胜负与个人之名望,还有——政治前途!

因此,拳拳到肉生死相搏,两人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不出几个回合,周季童吃了一拳嘴角见血,李仙童中了一脚差点被踢翻在地。

打得十分惨烈!

围观的数千人不仅大呼过瘾,也心中暗捏了一把冷汗,这哪里是比武,分明就是拼命啊!

场边负责主持监督的李孝逸完全是一个围观的态度,对他二人的拼杀过盛丝毫不予阻止。

政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如今演化成了比武的表现形式,如果没有一方被彻底打倒再也起不来,是不会结束的。

薛绍也把注意力投到了讲武台上。千牛二童果然是势均力敌,周季童今天发挥出来的实力,也的确是比那天和薛绍比武时强了不少。薛绍自忖,如果周季童全力应战,自己还真就未必能够轻松获胜!

如此说来,李仙童也是一把好手!

千牛讲武可就不是未来的拳击比赛了,没有中途休息喝水的机会。周季童与李仙童斗了个平分秋色,一时间都无法完全击倒对方。两人妙招与狠招都是频出,围观的军士大呼过瘾一阵惊呼接着一阵大吼,现场气氛很快达到了鼎盛。

蓦然间,台上的两人突然缠到了一起,同时轰然倒地。数千人发出了一阵惊呼,同时心中一醒神——这一幕好生熟悉,那天薛绍不就是这样打败的周季童吗?

薛绍顿时乐了,周季童居然使出了巴西柔术,也不知dào

他这阵子在家里闭门苦练,练得怎么样了!

“啊!!!”李仙童骤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惊叫,同时李孝逸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李仙童的左臂骨折了!

“认输吧!”周季童大声沉吼!

薛绍愕然一怔,下手够狠的啊,比我那天狠多了!

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同时无数人的眼神投到了坐帐中的薛绍身上,显然都是猜到这些招术就是薛绍教给周季童的!

原本千牛二童就是势均力敌,现在李仙童失了一条胳膊,还哪里打得过周季童?再加上周季童今天真是拼上了老命、赌上了政治前途,绝对不会像薛绍那天一样的手下留情。

毫无疑问,李仙童再挣扎下去,周季童就会毫不犹豫的再拧断他一条胳膊!

“我……认……输!!”李仙童一脸涨得通红,睁圆了眼睛死死瞪着远处坐帐里的薛绍,牙缝里绷出这三个字!

周季童松开了李仙童,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得罪了,李中郎。”

李仙童面如死灰既没有回话也没有看周季童一眼,一双眼睛宛如冰冷的寒箭射向了坐帐之中,落在薛绍的身上。

薛绍淡然一笑,输给了我的徒弟,还有脸来怨我吗?恨就恨吧无所谓,只管放马过来好了!

李孝逸走上了讲武台,“周季童胜!”

全场军士例行高呼,千牛二童走到了坐帐内,由李显颁赐了千牛御刀,然后各自退下。

太平公主连忙在李显身边小声的道:“太子哥哥,李仙童惨败,从此千牛二童不再齐名。”

“哦。”李显愣了一愣,没有回过神来。

太平公主暗笑一声,说道:“我听说李梁公正要辞去检校左奉宸卫将军一职,母后在父皇面前保举李仙童来接掌李梁公让出的将军之位。可是今天李仙童如此惨败,哪里还有威信执掌左奉宸卫?依我看哪,这左奉宸卫的将军之位,反倒是要落在周季童的肩上了;如此一来,李仙童在左奉宸卫再无立锥之地!”

李显恍然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太平,你是想让我把李仙童接纳到东宫来吗?”

“要不要,随你喽!”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你这反应真是有够迟钝的!

李显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要、要,当然要了!我正缺一个得力之人统领东宫千牛!”

薛绍在和太平公主一样鄙夷的撇了撇嘴,捡到一个别人扔掉不要的淘汰品还能高兴成这样,李显你是有多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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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8章 阴谋之毒

千牛讲武会结束了,羽林军与万骑将士陆续散去,但是太子李显可还没有打道回府的念头。这位大唐的太子是一个“职业”的大玩家,短短一小会儿的千牛讲武他根本就觉得不过瘾,于是又组织了几场大型的宫中娱乐和体育活动,拔河、角抵、蹴鞠、打马球,一一上演。

每一项活动,李显还都亲自参与了。他的东宫别的人才没有,陪他玩的娱乐型人才非但是多还都挺一流。左奉宸卫的人受太子所邀要进行马球比赛,临时拉起一支队伍与东宫马球队打,输了个灰头土脸。李显亲自上场指挥球队作战,俨然就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得胜之后那些专陪李显玩乐的纨绔儿一起高呼太子千岁,当场讨得不少的好处。

薛绍一直端坐在坐帐里冷眼旁观,心想,就眼前此景就草率的判定李显是个只会玩乐的白痴,未免言之过早。

因为大唐的帝王与太子的关系,历来就是非常的复杂而且矛盾。太子太过贤能、威望太高、权力太大,帝王可能就要忌惮这个太子是否要提前夺权逼朕退位了;太子无才无能愚蠢失德,又要招来一片的非议可能面临被废的险境。

皇帝与太子既是骨肉父子又是权力争夺者,在某些矛盾特别激化的时候还有可能反目成仇。这样的例子很多——

后赵的武帝石虎杀了他立的两个太子。

隋炀帝杨广弑父夺位。

唐朝李渊开国之后太子之争白热化,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弟弑兄逼父。

李世民的儿子们也把夺嫡演到了化境,原太子李承乾被废,参与夺嫡很有希望成功的李泰被贬,李治捡个便宜皇帝当,上位之后他的好娘舅长孙无忌,还顺手替他收拾了“英果”类太宗的吴王李恪。

皇族无亲情,太子是一个极有风险的职业。这是从南北朝起就形成的一个“光荣传统”,一直传承到如今的大唐时代。

或许在主流的“教科书”式说法当中,被后世称为“唐中宗”的李显是个行事荒唐一无是处的昏君,一生都只在干些蠢事。但是半个“历史学专家”安小柔曾对薛绍分析过,李显还真就不是一个纯粹的白痴,他也是一个有着帝王心术、不甘丧失权力的皇帝。他的很多“荒唐事”都是在环境的逼迫之下,迫于无奈才干出来的。就拿现在来说,他的两个亲哥哥先后当了太子,一个暴毙一个被废,现在轮到他了,他能不紧张能不害pà

,能不如履薄冰惶恐不安吗?

于是李显时时处处都表现得很“孙子”,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一概不管,甚至面对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都是唯唯诺诺的。

薛绍从来就没有小看人的习惯,只要是个人就有三把无名火,耗子逼急了也要咬人。何况,还是个从小在皇宫里吃那些阴谋阳谋长大的皇子。

一回神,薛绍发xiàn

坐帐中居然只剩他与太平公主,以及太平公主的几名亲随这些人了。其他人都到了坐帐外面,围观太子亲自表演的马球赛去了。

太平公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像是在说,我看你倒底理不理我。

坐帐不是封闭的,外面很多人可以看到这里面。薛绍笑了一笑,拿起杯子说道:“公主殿下,臣敬你一杯。”

“不喝。”太平公主坐着没动,一副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样子,很正经。

薛绍笑了一笑放下杯子,说道:“那臣陪你玩一会儿投壶或者蹴鞠白打?”

“不玩。”

“下一局双陆棋?”

“不下。”

薛绍就乐了,莫非你想敦伦?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太平公主说道。

薛绍起了身来,走到太平公主身前拱手一拜,“殿下有话请讲。”

“过来,坐我身边!”太平公主不悦的翻了个小白眼。

“大庭广众的,这样不好。”

“放心,本宫不会当众敦了你的伦!”太平公主好似有点忿然了,“快过来,赐你一座陪本宫观赏马球赛。”

“好。”薛绍这才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看来是真有事。

太平公主还真是没有胡闹,等薛绍坐下,略偏了一下头小声道:“上官婉儿被贬入冷宫了。”

“知dào

。”

“你能猜到是谁干的么?”太平公主小声道。

薛绍皱了下眉头,“莫非不是因为天后忌恨上官婉儿,挑起了我们与武三思的矛盾?”

“那你可知,武三思无缘无故怎会盯上了上官婉儿?”

薛绍摇头。

太平公主左右看了一眼,轻轻一扬手,琳琅与朱八戒等几个心腹左右分散开来,到坐帐旁边放风去了。

“李仙童唆使的。”

“居然是他?!”薛绍恍然一怔,随即脑海中一亮,有可能!

那天上官婉儿来卫府给我送药,可是李仙童亲自迎进来的。我送上官婉儿出去的时候,李仙童也是在场的。

“薛郎,我问你一句话,你能跟我说实话吗?”太平公主突然说道。

“你问。”

“你与上官婉儿是否有私情?”太平公主问道。

薛绍眉头一拧,“我们都是快要做夫妻的人了,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你与上官婉儿没有私情,李仙童的挑拨离间之计就没有奏效的前提。”太平公主很平静的说道。

“你这样怀疑,李仙童的计策就真的成功了。”薛绍说道,“常言道疏不间亲,李仙童不敢直接跑到你面前跟你说,我与上官婉儿有私情。于是他拐着弯的跑到武三思那里献了一条毒计。既能有效打击上官婉儿削弱我们的实力,又能激起我们与武三思的仇斗,如果能够引发你我二人之间的怀疑与情变,则是最大的成功。在李仙童的眼里,李孝逸、周季童和程伯献这些人都不足为虑,我薛绍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我明白了……”太平公主秀眉轻颦的点了点头,“对不起,薛郎。我不应该这样怀疑你。”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殿下能够对我这样的坦承,我很感动。如果只是感情上的问题,我们可以私下来自己商量解决。如果涉及到政治,就是另外一个处理的态度了。殿下认为呢?”

“好。”太平公主很平静的说道,“关于你与上官婉儿,类似的问题我保证不再追问。”

薛绍的心里却是一咯噔,太平公主不再一味的跟我争执了,而是采取了“以退为进、以柔克钢”的策略——她越是这么说,就表示她越加认定我与上官婉儿是有私情的。只是为了顾念大局她才“暂时”不予追究,以免中了奸人之计。

眼前的太平公主,比我以前认识的太平公主又要更加成熟和理智了。或许真是因为从小跟在武则天的身边耳濡目染,她对“政治”远比一般的人要敏锐。再加上最近经lì

了一些事情,尤其是张窈窕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就让太平公主长大了不少。

以后再面对上官婉儿或是别的女人,我恐怕也该收敛一些尺度了。倒不是害pà

太平公主会因此翻脸或是又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以公主的身份都拿出这样宽容的姿态来了,我也该考lǜ

一点她的感受,给她一点尊重啊!

“薛郎,现在我们就事论事。”太平公主说道,“那一日,我拿着请贴去了武三思的府上赴宴,对他说构陷与染指后宫女眷是杀头的死罪,武三思当场就被吓坏,于是就就把李仙童给卖了。武三思承认是李仙童对他讲,上官婉儿与你有私情,一直都在暗中助你。”

“那一次上官婉儿奉天后之命来卫府给我送药,目的是助长我在卫府的威望。李仙童在场。原本这只是天后的用意,却被李仙童和卫府的一些无聊之人看作了风流韵事。”薛绍说道。

“李仙童这个人,真是太阴毒了!”太平公主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他对武三思说,上次张窈窕的事情武承嗣与我们斗法失败,其中就有上官婉儿很大的手笔,因为上官婉儿对你有私情,所以频频暗中助你。于是李仙童鼓动武三思针对上官婉儿与前太子的把柄,要将上官婉儿暗中收伏,并力争让上官婉儿成为她埋在天后与我们二人身边的眼线——光是这一条计策就耍得你我二人、上官婉儿和武三思等人都是团团转,差点就要结下死仇自相残杀!薛郎,你以后一定要千万小心李仙童这个人!”

“我会的!”薛绍眉宇一沉,心想李仙童的这个条计策的确是很毒。他肯定是认为,不管上官婉儿跟我有没有私情,做为天后的心腹女官,她也是我一条重yào

的政治人脉。如果他的计策成功,上官婉儿就将沦为武三思的玩物与工具,武三思因此尽获好处,李仙童当然就对武三思有‘献策’之功,同时上官婉儿的“背叛”也将大大的削弱了我的实力。或许还会因为“夺妇之恨”从此让我与武三思誓不两立!

李仙童则可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就算李仙童的计策失败了,那就是现在的情景,我与上官婉儿都已经恨透了武三思,今后仍是与他反目成仇水火不容;当然最毒的是把“私情”的事情捅给太平公主知dào

。如果不是因为太平公主把事情说破并且对我表示无条件的信任,还真有可能会毁了我与太平公主的婚姻——也就从根本上毁了我薛绍这个人!

会叫的狗不咬人,李仙童这个笑面虎让我见识了阴谋之毒!——周季童为何只打折了他一条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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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唯一的妻

大校场上热闹非凡,羽林军也组了一支马球队来“挑zhàn

”东宫马球队了,战况十分激烈。

薛绍看到,左羽林卫将军李尚旦居然亲自上场了,很显然,他这是在积极向太子靠拢——得赶紧给自己的儿子寻找一个新的安身之处啊!

凡事有弊亦有利,或许在李尚旦父子看来,离开左奉宸卫去东宫未必就全是坏事。太子半君就是将来的皇帝,现在太子是没什么实力,但如果赶在太子身边正缺人的时候前去投靠效力,将来等太子继位了,李仙童或许还有机会成为“元老功臣”——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

薛绍看在眼里只是笑了一笑,问太平公主道:“李仙童背后唆使武三思的事情,你告知天后了没有?”

“说了。”

“天后什么态度?”

太平公主说道:“母后的意思你今天也应该看出来了,如果李仙童胜,恐怕就得是由你来亲自出面,去和李仙童争这左奉宸卫将军之位了,总之不能让李仙童得逞。但你入仕尚浅根基薄弱并且事务繁冗无暇分身,母后很不愿意在这时候把你推到风口浪尖,这是不得已的下策。只有周季童得胜才是最理想的,事后就将李仙童扔到东宫去安置!”

薛绍朝马球上场努了一下嘴,“看来太子也是求贤若渴,他已经向李仙童父子传递过这个信息了。”

“我看到了。”太平公主点了点头,“这一次千牛讲武的事情你与周季童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母后应该会很高兴。但是,现在就连我母后也在忍着,你心中有数就好,不要和李仙童有什么正面的冲突。”

薛绍点了点头,在针对李尚旦父子的事情上,武则天一直都是相当的谨慎。就算知dào

了李仙童是上官婉儿一事的阴谋制造者,真要追究起来大可以将他一撸到底,但是武则天仍旧只作姑息未予追究。

因为武则天的最终目标还不是李仙童这个“小角色”,她在隐忍鸷伏,不想打草惊蛇。

隐忍埋伏,蓄势待发,伺击而动,一击必杀,这既是特种兵作战的一项宗旨,也是一名政治家必须具备的强硬心理素质。三人行必有我师,在这方面还得多跟武则天学习!

太平公主小声道:“薛郎,我觉得李仙童毕竟年轻,他恐怕一时想不出这么老辣的计策。背后,肯定站着那个李尚旦!”

“当然。”薛绍说道,“如果不是李尚旦的背后怂恿,借李仙童十八个狗胆他也不敢去干这种事情。他们父子现在是有恃无恐,就算事泄李尚旦的背后也有皇帝陛下做靠山,就连天后也要投鼠忌器。他们的矛头还有一点指向武家子侄,这就更像是李尚旦的手笔了!”

“这对父子,铁了心跟我母后、跟我们二人做对!”太平公主恨得有点牙痒痒,“我好不容易有半个朋友上官婉儿,也因为他们的毒计牵连被贬到冷宫里去了——我饶了不他们!”

听到太平公主这话,薛绍的脑海中是一道亮光闪过——武则天贬废上官婉儿除了以示对她的惩诫,其中是不是也有出于“隐忍”的用意,是在麻痹李仙童父子,让他们以为就连天后也没能识破他们的离间之计呢?

如果是这样,那上官婉儿还能翻身有望;李仙童父子的陨落之日,就是上官婉儿的翻身之时!

“殿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薛绍叮嘱道,“尤其不能当面去对天后说贬废上官婉儿一事,更不可以为她求情!”

“我知dào

。那只会更加害了上官婉儿。”太平公主说道,“母后做事,历来都有深意。我一时无法完全领会,就绝对不会擅作主张。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母后向来最是反感别人插手她的权内之事。她要怎么贬上官婉儿都是她做为皇后的权力,我要是敢去求情,她恐怕反倒会杀了上官婉儿!”

听到这话薛绍心里略微一寒……你是在警告我,你随时能够借刀杀人的弄死上官婉儿么?

“怎么,心疼了?害pà

了?”太平公主仿佛是看透了薛绍的那点心思,阴恻恻的问道。

薛绍冷笑,“谁承诺的不再追问此事?”

“我问上官婉儿了吗?我问上官婉儿了吗?”太平公主直撇嘴,“我分明就是在问你!是你自己做贼心虚了吧!”

“实事求是的说,我和上官婉儿还真就没有私情。”薛绍说道,“而且上官婉儿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公子与殿下是天作之合,公子理当全心全意的爱公主。”

“她的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太平公主仿佛有点诧异。

薛绍点头,“是。”

“……”太平公主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以上官婉儿的性格,如果她对你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就意味着……她已经对你动心了!”

“!”薛绍心里猛然一怔,难道女人真的都是天生的第六感侦察专家?!

“看你的表情,仿佛是承认了?”太平公主问道。

薛绍笑了一笑,“我又不是上官婉儿,我还能替她承认事情不成?——喂,谁刚才信誓旦旦的承诺过了?”

“薛郎,我会开诚布公的跟你说,就代表我心里没有真的在意。”太平公主仿佛是挺认真的说道,“你是风靡关中的蓝田公子,上官婉儿是正当妙龄的才女佳人,你们二人之间会暗生钦慕,我一点都不奇怪。我相信你对我说的话,知dào

你没有骗我。当然更重yào

的一点是,我即将成为你的妻,而上官婉儿连成为媵人的可能都没有。此外,我还把上官婉儿当作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所以此前我才做出那样的承诺,不再过问你与上官婉儿之间的事情。那是因为我深信,薛郎你是一个知轻重识大体的人,不会像武三思一样干出那种惑乱后宫的蠢事。同时我也坚信,我以真心待薛郎,薛郎也必会以良心待我!”

听完太平公主这一番话,薛绍的心里是既惊讶又感动。

太平公主不过十六七岁就能说出这样理智又大气的话来,而且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鞭辟入里、有情有义。

难得!

“殿下……”

“叫我太平。”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太平,承诺都是镜花水月,唯有事实与时间,才能检验与证明一切。今生今生,你就是我唯一的妻,我必然待你如初。”

常言说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但实jì

上我国封建时代都是实行的严格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所谓三妻四妾其实只是一句类似于“五颜六色、千军万马”的抽象形容词。无论如何,妻绝对只能是只有一个,哪怕是帝王他也只能同时有一个皇后!

“我知dào

你一向风流,有过不少的女子。但从来没有谁能成为你的妻。”太平公主说道,“唯一的妻,待我如初。薛郎,我会记住这句话的。三十年四十年之后,我也一样会记住!”

“好!”

太平公主突然咧嘴一笑,“薛郎,我们敦伦吧!”

噗!

薛绍差点一口老血喷到了太平公主的脸上,“刚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怎样了嘛?”太平公主郁闷的皱眉、撇嘴,“敦夫妻之伦,这还是礼记规定的礼数呢,薛家已经向我父皇请期,我父皇也都答yīng

了。那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敦伦的?”

薛绍哭笑不得的直挠头,“你最近是不是跟彤史学艺了?”

“你怎么知dào

的?”太平公主忿然道,“嗬,定是琳儿那个小贱人出卖本宫——她又和你啪啪过了?!”

呃……不小心说漏嘴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不是你让她来的么?”

“我……!我也没让她马上就去呀!”太平公主很忿忿的样子。

“有区别吗?”薛绍笑道,“你不是说怕我热血方刚给憋坏了,才派琳儿去慰劳我的吗?那就不能久等,对吧!”

“瞧你笑起来的那个样子,好淫猥!”太平公主很是忿然,“我再也不许琳儿和你啪啪了!”

薛绍笑道,“你是公主又将是我的正妻,这都是你的权力,我表示拥护。”

“口是心非!”太平公主恨得咬了咬嘴唇,“坐过来一点!”

“干嘛?”

“我要掐你几下才能甘心!”

薛绍果duàn

的把袖子一撸,手臂就伸了过去,“来吧,我就不是小气的人!”

“我真掐了噢!”太平公主把手伸了上去,作势要掐人。

薛绍直笑,“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借故揩油呢?”

“欺我不敢?”太平公主一双美眸睁圆了,突然张圆了嘴巴对着薛绍的胳膊就咬了上去!

“咝,太不讲信用了,怎么又变成咬了啊!!”

薛绍直吸凉气,但是没有躲闪。

太平公主咬了一下突然停了,抬起头来看着薛绍,“你为何不躲?”

“我为何要躲?”

“你为何不躲?”太平公主抓着薛绍的手臂,心疼不已的惊叫起来,“你是个笨蛋吗,你为何不躲闪为何不绷起手臂来,偏要让我这样的咬你?你看、你看都咬出牙印了!——朱八戒,快叫御医赵秉诚!”

薛绍简直哭笑不得,“快叫御医赵秉诚”,都快要成为太平公主的口头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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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无可取代

薛绍看到李孝逸在场边欣赏了一阵马球,就和左奉宸位的周季童和四御刀等人凑到了一起。混杂在一片热闹与嘈杂之中,老爷子好像在面授机宜,一行人还时不时的朝薛绍这边瞟上一瞟。

看来是有事。

薛绍便离开了坐帐走了出来,也没让太平公主大张旗鼓的去请什么御医。太平公主恼恼的瞪了薛绍几眼也是没辄儿,便将琳琅唤到了身边。

“殿下有何吩咐?”姐妹俩一同抱拳道。

“琳,站到我一耳光可以扇到的位置!”太平公主冷冷的道。

琳儿心里一寒,猜测多半是那晚“采花大盗”的事情泄露了,胆战心惊的上前一步走到了太平公主的身边。

“杵那么高,炫耀你长了两条长腿吗,信不信本宫将它们剁下来?”太平公主恨恨道。

“殿下恕罪!”琳儿惊叫一声慌忙跪坐了下来,乖乖的把脸蛋儿伸在太平公主的面前。

太平公主看着琳儿这张九成的时候冷若冰霜的漂亮脸蛋,气打不一处来,伸出一手拎住了她的耳朵拧了个九十度,“你这个小荡妇,什么时候跑去和薛郎啪啪的?”

琳儿都不敢做出任何疼痛的表情,老老实实简明扼要的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给招拱了。

太平公主是又生气又好奇,“你们那样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一般,莫非很是爽意?”

“尚……可!”琳儿苦着脸,憋出两个字来。

太平公主的少女好奇心一下被挑了下来,松开了手,“快说,你是如何躲避那些侍卫,如何爬的墙,如何跳的窗,进了屋先做的什么,薛郎如何脱的你的衣服,你们二人又是怎样啪啪的,啪了多久、啪了几次,天亮时你是怎么走的——全部从实招来!”

琳儿一下傻了眼,四下一看,“殿下,在这里说呀?”

太平公主一怔,对哟,大庭广众的,不可白日宣淫。

“回宫、回宫!!”太平公主的劲头上来了,今日有得消谴了。听琳儿说这些香艳故事,可比蹲在这里看什么马球赛有趣得多!

琳儿是又害pà

又好笑,殿下近日去了彤史那里学习了几次,便对男女之事充满了好奇。

太平公主起身正要走,朱八戒忙道:“殿下,就这样走了恐怕对太子殿下有些不敬。殿下是否派小奴过去知会一声?”

太平公主想了一想,“我亲自过去!”

薛绍走到了李孝逸等人身边,周季童很郑重的当众对着薛绍抱手一拜,“薛将军!”

看似是寻常的一个军中见礼,但周季童可是薛绍的官长,这礼数好像有些反了。而且之前二人打过一场千牛讲武,理应是仇家才对。

只是这简单的一拜,就让众人心中明白——周季童这是在当众宣bù

他已经和薛绍“化敌为友”了。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得到了薛绍背后暗助,才当众对李仙童发难争夺这将军之位!

“周中郎今日好生威风,佩服!”薛绍回了礼,对李孝逸道,“李梁公似乎有要事宣教,就在等着属下过来聆听了?”

李孝逸呵呵直笑的道:“原本老夫是想回卫府再召大家商议,倒是难得大家都在这里,也就说了一说。薛公子正在陪侍公主,老夫是不敢叨扰啊!”

薛绍笑了一笑,“薛某是朝廷之臣,当以公职为重。李梁公,请讲!”

李孝逸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年纪大了,身兼两卫之职已是不堪重负。日前老夫已经上递了辞呈,想要辞去检校左奉宸卫将军之职,请朝廷另择贤能取老夫而代之。”

周季童忙道:“李梁公正当鼎盛之年,何出此言?”

虽是一句客套话,但大家听了都是心里有数,古之美德“三让而后受之”,周季童只是在用谦辞表示对李孝逸的尊重而已。言下更有一层用意——这个继任者已是非他周季童莫属,有呼有应一唱一合,这才好成事嘛!

李孝逸摆了摆手,笑呵呵的道:“周中郎不必宽慰老夫,老夫自己的身体精力和才能本事,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老夫忝居左奉宸卫将军之职已有几年,一直未有建树,早该退位让贤了。周中郎已经在左奉宸卫干了十年,深得陛下的信任与器重,属下诸位将官也对周中郎推崇有嘉,实在就是接替老夫的最佳人选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薛绍想笑,你这当老大的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我们除了附合还能怎么表态?

于是大家一同跟着说,李梁公高见,我等无异议。

“好,好。为将者首要是能服众,大家的意愿老夫一定会直呈天听并报知政事堂的宰相们知dào

。”李孝逸点头说道,“当然,朝廷要任命谁来做左奉宸卫的将军,不是老夫和你们这些人说了算的。具体,还是听由朝廷定夺。不管到时任命谁来做将军,大家都要一致拥护朝廷的决议。记住了?”

“是!”

薛绍仔细耐心的揣摩李孝逸的每一句话,虽然都是官冕堂皇的官话,但这其中却是蕴含着很多的深意,也尽是睿智的为官之哲学。

李孝逸这段话表达了三层意思,其一,他看好并支持周季童接任将军之职;其二,他只是代表陛下与政事堂来做一个”民意调查”的,他没有直接任免权;也就是说,一但周季童真zhèng

做了将军,这是陛下与宰相们的共同认可,这官职来得名正言顺;其三,也就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万一周季童没能当成这个将军,那也怪不得我李某人,那是上头的意思。

薛绍心中直叹,这就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是长知识了。姜是越老的就越辣,官是越做就越圆滑。李孝逸一席话既收买了人心做出了人情,又能把可能的风险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这也是一只老狐狸,难怪深得二圣的宠信。身为一名李唐的皇戚,还尤其被天后重用和信任!

大事交待了清楚,李孝逸留在这里和大家闲聊了一阵,就告辞先去了。

这时太平公主走到了场边,将太子李显请到了身边,兄妹二人闲话了一阵,朱八戒马上小跑过来,“薛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薛绍眨了眨眼睛,走了过去见礼。

“薛将军,寡人听说你即将操办烧尾宴,对吧?”李显问道。

薛绍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好答说是。

“寡人听太平说了,你那新宅仍在装簧修缮之中,唯恐不便待客。”李显说道,“这样吧,寡人把芙蓉园的怡心殿借你一用,你就在那里摆宴吧!”

芙蓉园皇家园陵始建于隋朝,太宗皇帝李世民曾将芙蓉园赐予魏王李泰以示恩宠。后来李泰被贬,芙蓉园又被赐予了太子李治。再后来,芙蓉园就一直是赐予现任太子,算是送给太子的一件标志性福利产业,这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薛绍本想推辞,想了一想,拱手道,“谢太子殿下!”

“薛将军迟早就是我们一家人嘛,不必客气。”李显笑呵呵的道,“还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开口。但凡寡人力所能及之内,决不推脱!”

“多谢太子殿下一番盛情,余下之事微臣都能自行打点,就不劳太子费心了!”薛绍如此说道。

“好,好。”李显呵呵的笑了几声,笑得还挺憨,再未多说,便又骑上马打他的马球去了。

太平公主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未置一辞。

等李显走后,薛绍问道:“殿下,是你主动提起的?”

“你觉得我会吗?”太平公主走近了两步,凑到近前说道,“是太子本人的意思。”

薛绍皱了下眉头,我与太子素无瓜葛,他无缘无故的借地方给我大摆宴席,应该是冲着太平公主的面子,同时也就是拐着弯的讨好他那位强势的母后。对我来说,芙蓉园那是皇家园林,怡心殿是太平公主这种级别的皇族才能去休憩游玩的地方。让我薛绍在那里摆烧尾宴宴请臣僚,那是莫大的恩荣,也是莫大的张扬。

“看来,你并不大乐意领情?”太平公主问道。

“没有不乐意。”薛绍说道:“只是很自然的会想到,我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太过张扬,容易遭人妒恨。”

太平公主笑了一笑,说道:“如果你只在自己家里摆烧尾宴,才真是有失身份。”

“……”薛绍一听她这话,意思明白了。六品官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你薛绍即将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你的烧尾宴的规模,岂能和一般朝臣等同?

皇家的人,思考和看待问题的模式是和普通人不同的。他们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先要考lǜ

,这件事情做出来,是否符合皇族的身份!

皇族的贵气与骄傲,是与生俱来发自内在的。但是,不能把他们的这种行为模式简单的认为是一种炫耀和奢侈,而是“皇族家天下”的政治需yào

——天下为家,皇族是主人。主人做事,当然不能和家臣奴婢一个体统!

“怡心殿挺好,宽敞!”薛绍说道。

太平公主仿佛是轻吁了一口气,展颜一笑,说道:“还好你没有再次推诿或是频频顾忌,否则,我都要失望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如果你只是一味的害pà

遭人妒恨从而畏手畏脚,那就代表你还没有做好准bèi

,做大唐的驸马。”太平公主说道。

薛绍淡然一笑,说道:“殿下生来就是大唐天下最为尊贵的太平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娶你,不仅仅意味着无上的风光,也意味着要承担等同的压力与责任。放心,我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这才是我心目前的薛郎,你就应该比谁都更加自信。”太平公主美眸晶亮,嫣然一笑。

薛绍微笑,“算是夸奖么?”

“我先走了。”太平公主没有回答,往前走了。走出没几步,却是回眸一笑,百媚顿生。

一时间,薛绍有点精神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少年时代,走在放学回家的路口上,看着安小柔背着书包拐进了她家小区所在的街道,回头对着他笑着挥手,说明天早上一起去吃北街老店的豆浆油条,不见不散!

跨越千年隔逢两世,薛绍再度看到了这样的少女笑容。它温暖而明媚,让一颗沧桑到了冷漠的男人之心也砰然而动,瞬然间,重温那份初恋的情怀。

薛绍突然有个无厘头的冲动想要上前叫住太平公主,对她说,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众目睽睽之下,太平公主带着她的一群近侍渐渐走远。

薛绍静静的目送太平公主登车而去,心神仿佛也回到了现实。

安小柔是安静温柔的邻家女孩儿,太平公主是大唐帝国尊贵无极的天之骄女。神似的面孔但完全迥异的两个女孩儿,在不同的人生,给了我一样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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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成王败寇

稍后薛绍与讲武院的人一同回了玄武殿,今天就相当于是上了一堂“户外体育课”,一群人出去散了心活动一场,精气神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薛绍找到元万顷商量,说给大家放两天假。元万顷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虽然不是很爽快但经过薛绍的几语劝说,也就答yīng

了。

这对讲武院的人来说真是个好消息。龟缩在玄武殿里学了好些天,皇宫里规矩森严连外出都不能,简直就像被关在了笼子里。于是薛绍刚一宣bù

,程伯献等人就发出了欢呼之声,马上就在私下商议稍后要去平康坊和西市这些地方风流潇洒了,还邀薛绍同去。

薛绍说不去,并对程伯献等人说,我们几个最好是现在一同回一趟卫府。程伯献等人冷静下来一想,对头,现在正是卫府内部权位争夺的关键时期。千牛讲武刚刚结束,如果我们这几个人能够及时的出面表明态度支持周季童,那就是趁热打铁、一战功成的效果。

薛绍说,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程伯献等人大笑,薛将军这个比方打得好——走,回卫府!

元万顷不像年轻人这样躁动,主动留守讲武院,有两个书令使也愿留下一同伺奉于他。萧至忠也不愿走,说家在咸阳县往来费时麻烦,不如和元公一同留守照看讲武院,顺便也好温习一下近日所学的知识。

由此可见,萧至忠对长安城里的声色繁华没什么兴趣,这是一个情趣高尚的人。

薛绍索性把自己新做的教案都交给了他,让他自行参详预先学习,有什么不懂的等薛绍回来了再问,有什么新的想法只管添加与完善。薛绍还说,等两日后再开课,就让萧至忠代讲一天。

萧至忠突然接到这样一个重任简直诚惶诚恐,一再拒绝说自己都还是新来的学子,如何又敢上台执教?

薛绍既不劝说也不解释,只说,让你教你就教,这是下达的命令不是在和你商量!

薛绍的军人式作风让萧至忠这个饱读诗书的儒雅仕子直打哆嗦,只能乖乖应诺。他这两天想必是无法轻松了。

稍后讲武院的人结伴离开了皇宫,左奉宸卫的六个人骑马同行回了卫府,恰好赶上卫府里晚饭开餐。如同那天程伯献请客一样,今日周季童作东,给全府上下的将官士卒加餐。

看到薛绍等人回来,周季童是心中大喜——来得正好啊!

以往李仙童在卫府里是极有人缘而且势力也不小的,他最大的拥护者就是四御刀。虽然薛绍已经带着四御刀一起与周季童达成了共识与同盟,但都还没有挑破,卫府里的人都是不知dào

的。

因此,就算是千牛讲武周季童胜了,卫府里至少也还有一半的人在犹豫和彷徨——我们今后该要何去何从啊?

现在好了,薛绍带着四御刀一同在卫府出现,只要四御刀领头一发话,那些中低层的将官和下面的士卒就吃了定心丸,就敢跟着四御刀一同投入周季童的麾下。

周季童非常热情的专门给薛绍等人加了一宴,用自备的好酒盛情招待,并将薛绍请来拼桌同席,用意可谓明显。

“薛公子,来得正是时候啊!”周季童甚是感激的小声道,“你们这一来,我就有底气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们这也是成人之美嘛!”

周季童敬了薛绍一杯,又一一的敬过了程伯献等人连薛楚玉也没有落下,然后又对薛绍道:“千牛讲武会完毕之后,李仙童马上就回府治伤了。听说,太子派了东宫御医专程到他家中伺奉,再加上当时李尚旦还陪太子打了马球,其用意想必是相当明显了。”

薛绍说道:“没错。我想,左奉宸卫里以后不会再有李仙童这么一号人物了。至于他的下家是哪里,我不关心。”

周季童心头略微凛了一凛,听口气薛绍和李仙童之间,仿佛是有了莫大的仇隙?

“李仙童在左奉宸卫里经营了十年,人脉根基非同小可。”周季童小声的道,“如果他真的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要有人顶上他的空缺,同时也顶上我留出的中郎将空缺。”

薛绍明白他的意思,千牛二童一个晋升将军一个离开卫府,空出来的两个中郎将人选只能在四御刀当中产生。

军队里向来就是军令如山,于是大家都养成了唯“顶头官长”马首是瞻的习惯,比如普通的士兵可能都不知dào

将军长什么样,他们只对直接管理他们的队正俯首贴耳;队正认旅帅,旅帅认校尉,依次上达环环相扣。所以,以往笼络了四御刀的李仙童在卫府里极有影响力。那么现在,除了四御刀也就没有人能够完合掌控李仙童留下的这套人马班底。

当然,如果薛绍愿意出任中郎将,上有将军周季童的认可,下有四御刀的帮衬,问题倒是不大。所以,周季童特意发问薛绍,就是想知dào

他对“中郎将”有没有兴趣。

薛绍马上拍了一下手将众人的吸引力拉过来,说道:“兄弟们,咱们现在是关起门来商量家事了。大家都说说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周中郎荣升将军之位了,空缺出来的中郎将,理当由谁接任呢?——事先申明,别把薛某人计算在内!”

“咦,本该就是薛将军,为何又要将你计算在外?”程伯献倒是心直口快。

周季童笑而不语,傻啊老程,薛公子都不屑争这将军之位,奈何又来争一个中郎将?

程齐之笑道:“依我看,老程就挺合适!”

“咦,咋的就消谴起我老程了?”程伯献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崔贺俭也在笑,“我看也是非老程莫属!”

薛绍看到,刘冕在一旁没有作声。

估计,刘仁轨这位当朝重臣、功勋名将的孙子,心里也是有点想法的。其实在所有的六品千牛当中,程伯献是最接近中郎将的,而刘冕的背景可以说是最结实的!

“我发表一下拙见。”薛绍说道,“程伯献与刘冕,二位兄弟当仁不让!”

二人?

众人一听,心中恍然大悟——好嘛,李仙童这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权位之争向来就是这样,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家欢喜一家愁。李仙童既然在这场将军之位的争夺当中败下了阵来,左奉宸卫里就再无他的立锥之地!

“我没意见!”程齐之第一时间表示认同。他和程伯献的关系向来最铁,虽然二人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本家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槊不过程”听起来好似二人并肩等齐,但实jì

上程齐之一直都像是程伯献的跟班小弟,两人还都是乐此不疲。

薛绍甚至有过错觉,二程,有如一攻一受。

“我也认为,薛将军所言极是妥当!”崔贺俭也发表了意见。官位的争夺最讲究的就是资历、威望与身家背景,崔贺俭很有自知之明,论资历与威望他远不如程伯献,论身家背景他远比不上尚书左仆射刘仁轨的嫡孙刘冕。

“兄弟们都能深铭大义达成共识,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周季童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中郎将的空位交给谁,这密切关系到卫府上下和他本人的位置是否稳定。

这本是一个让周季童非常头疼和担忧的问题,薛绍随手一拍信口一开,轻松就替他解决了。周季童的心里,对薛绍更加的感激和佩服。

薛绍这个导演了卫府权位之争的“幕后黑后”却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坏笑,“怎么感觉,我们是在坐地分赃呢?”

“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有如战争得胜之后的欢呼。

权位之争也是战争,只不过这是一场看不到刀剑与硝烟的战争,结局却是同样的成王败寇。

一餐饭吃完,左奉宸卫内部就已是大局已定。

如果没有太大的意wài

,周季童将顺利接掌将军之位。此前他主演的那一出挨揍的“苦肉计”也算是收获了巨大的回报。及时转换阵营的四御刀也得了好处,程伯献与刘冕的好处最实在,直接晋升中郎将。同时,崔贺俭与程齐之就算心里会有一点失望,但更能有所指望——跟着薛绍,果然没错!

只有薛绍仍是那个六品千牛背身,外人或许完全看不出他一个初来卫府的人,发生了什么变化。也就只有左奉宸卫内部的高层才会心里明白,虽然薛绍不显山不露水,但将军和中郎将都是他亲手捧上去的。

以后,哪怕是薛绍离开了左奉宸卫,这里仍是他的地盘!——这就是薛绍“志不在此”的终极表现形式。

宴罢之后,薛绍等人回了自己的官署,各自向自己的属下和亲近的同僚传达“精神”。只消一夜的时间,左奉宸卫内部就能达到意志上的统一。以往周季童的拥护者自然是欢欣鼓舞,李仙童的党羽要么改弦易张要么扫地出门,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就从这一夜开始,左奉宸卫里开始严格禁赌。因为,以往李仙童这个“大东家”最是喜欢邀人聚赌,每日无赌不欢,连饭堂里正在用餐的人数是奇是偶都能一赌。

现在周季童要上位了,聚赌就被列入了要被严惩的恶习,变向的就是在批驳李仙童,贬低他在卫府里的声望。

薛绍反思此事,一山难容二虎,古人诚不相欺。以往左奉宸卫内部是二童并立,派系分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势力的此消彼长,终将消弥派系统一号令。

同样的,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就连历史的走势也大致如此!

这样的争夺,从来都是血淋淋的。若有一家春风得yì

,必有一家尸血满门。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于是失败的一方非但是身败,往往还伴着名裂。

因此,很多在历史上受尽骂名的人,他所犯的最大的错其实是——他失败了。

比如历史上那个冤死狱中的薛绍,就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再比如被自己的儿子和亲手提拔的重臣赶下台的武则天,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上官婉儿;还有被自己的侄儿李隆基杀死然后同样被扣上了谋反帽子的,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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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商业帝国

皇城朱城门的大门在关闭时,差点夹到了威龙的尾巴。

薛绍与薛楚玉踩着点,离开了皇宫。

“将军这是要把属下带到哪里?”薛楚玉笑道,“莫非是要补偿属下那日错过的风流快活?”

“过期不候,我可不是那种没原则的烂好人。”薛绍说道,“今日带你出宫,是要让你去办一件正经事。”

“将军要摆烧尾宴了,属下知dào

该要怎么做。”薛楚玉抱拳道。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既然是本家兄弟,我就不下什么请谏这么生分了。你回去跟你大哥好生来说,大约讲武院复课后的一两日,我就会摆起烧尾宴。芙蓉园怡心殿,有请你们兄弟二人一同大驾光临!”

“好!”薛楚玉抱拳,“那属下去了!”

薛绍仰头看天长吁了一口气,在宫里呆了这么久,现在真有一点脱出牢笼的感觉。我还只是在那里教了几天书,现在可以理解,宫里那些宫女太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

薛绍去了西市,在虞红叶的邸店前面停下马。如果不是若大的“红叶邸店”的招牌挂着,薛绍都要以为走错了地方。

这店面已经是以前的四倍大,新修装簧十分气派,门口接马引客的小厮就有十余人。已到黄昏歇市之时,这里进出的客商与顾客仍是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门槛。

“哟,薛公子!”有小厮认得薛绍的,惊喜上前来拜迎,“我马上去通知东家亲自来迎!”

“不必大肆声张,我只是来随便看看。”薛绍把马匹交给了他走进店里,伙计殷情接待,马上有人去请虞红叶了。

薛绍在店里四处走走看了看,这店面扩大了三四倍,主店陈列了大量的各式香皂任人挑选,批零兼营。另有女子掌柜的店面,里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文胸,正有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妇在里面嘻嘻哈哈的挑选文胸,然后走进内里的试衣间去试穿。另有好些个精干的牙人说着不同的蕃语,领着发色服饰各异的胡商在挑选货物讨价还价。

生意无比兴隆!

薛绍满yì

的点了点头,虞红叶真是个人才。这才几天没见,小小的砥店就已是鸟枪换炮,麻雀变了凤凰!

“薛公子请恕罪,东家不敢当众拜会公子,有请公子茶室一叙!”一名伙计上前来道。

“好。”

薛绍跟着他走到了虞红叶的茶室,进去一看,虞红叶正在煮茶。

“公子驾到,红叶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虞红叶仍是正儿八经的大拜于地。

薛绍脱了鞋走进蔑席铺就的茶室,笑道:“不用每次都把我当父亲似的这样参拜吧!”

虞红叶起了身来咯咯的笑了两声,说道:“公子对红叶,确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公子请坐,请许红叶置茶以待。”

“好。”薛绍慵懒随意的坐了下来,吁了一口气,“我倒的确是有点想喝,你煮的茶了。”

“公子若是喜欢,不妨常来。”虞红叶行云流水的煮着茶,微笑轻语道。

走进这间茶室,薛绍就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连日紧绷的神经和身心的疲惫感,瞬间消去了大半。

每个人都有他的特质,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薛绍觉得,虞红叶就是那种诠释了“温柔似水”的女人。和她在一起,无权势之争无俗事之扰。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白天上班劳心劳力疲惫不堪了的男人,回到家里面对贤淑妻子递上来的一双拖鞋和一杯热杯。

如果要给虞红叶起个绰号,“忘忧草”仿佛是颇为贴切。

薛绍突然就犯困了,好想在这里睡一觉。什么也不想,只是四仰八叉的睡一觉。

“公子满副倦怠,不如躺下歇息片刻?”虞红叶柔声道,“待睡醒了,再喝茶也不迟。”

“不用。”薛绍说着却是扯一个大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还说不用?”虞红叶说道,“公子一向俊逸通脱云淡风清,很少像今天这样一身疲态尽显,看来真是累着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主要是这里太舒服太安逸,我一进来就整个人都放松了,就连脑子里面都放空了,什么也没有想。”

虞红叶微然一笑,“这是红叶的荣幸。”

“怎么不跟我说一说店面的改变,和宫中的生意之事?”薛绍问道。

虞红叶说道:“公子倦怠而来,红叶不忍再用这些俗事给公子增添纷扰。再者公子人上之人,不必事事亲历亲为。现下,公子只管安坐歇息静心品茗。些许铜臭之事,红叶去和公子府里的陈管家商议即可。”

薛绍呵呵直笑,“虞姑娘真是善解人意,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虞红叶脸儿一红动作一僵,“公子取笑了。想我一介低贱商女,谁会高看?”

大唐是个“仕农工商”等级森严的社会,婚姻的“门当户对”甚至是写进了法律的。也就是说,仕大夫就算是看上了一个商人家的女子,也不敢娶她做正妻,顶多是纳为妾。同样的,出身名门的望姓女子敢嫁给农夫或是商人,那既是家门之耻辱,严格来说也是违备法律的。

“谁说你低贱了?”薛绍笑道,“你现在做的是皇族的生意,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就被赐为外命妇的出身了。”

“那也仍是个商人嘛!”虞红叶微笑道。

薛绍说道:“真要刨根问底的话,当今天后是何出身?”

“……”虞红叶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天后,非常人。不是我等可以攀效。”

“事在人为!”薛绍笑道,“我带兵,常对属下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个好兵。你行商,就要有成就‘天下第一商’的志向。若无志向则无动力,那将来的成就也就有限了。”

“公子所言,总能让红叶有醍醐灌顶之感。”虞红叶点了点头,微笑道,“但是依我愚见,现在公子还是先躺下歇息一会儿吧!看看你,进来片刻就扯了三个大哈欠了。”

“行,那我可就躺了!”薛绍也不客气,本来就是歪歪斜斜的坐着,顺势往旁边一倒,就四仰八叉的躺了下来。

“红叶去给将军取些被褥来。”虞红叶马上起身将炉火搬了出去,走到邻间去搬来一床春天用的薄被,并且小心翼翼的给薛绍塞上了枕头,盖上了被褥。

薛绍安心的闭着眼睛躺着,静静的感受着虞红叶的每一个轻柔的举动。

既不生疏也不亲昵,就如同几十年的老妻习惯性的在照顾自家的丈夫。

“公子歇息,红叶告退。”虞红叶说罢,就准bèi

往外走。

“别走,就坐这儿。”薛绍闭着眼睛说道。

虞红叶愣了一愣,“红叶在此叨扰,将军如何歇息?”

“你若在,我心安。”

“……”虞红叶的脸上蓦然一下就红了,也没应声言语,只是静静的跪坐于一旁,悄无声息。

薛绍还真的睡着了,心无杂念,鼾声大作。

虞红叶静静的看着薛绍那张近在咫尺酣睡的脸,不出声,不动弹,但是芳心如鹿一阵大动。

很少有女子可以心如芷水的面对蓝田公子的这张脸,更何况这么静,这么近。

鬼使神差一般,虞红叶慢慢伸出一只手,伸向薛绍的脸,好想在他脸上轻轻的摸一摸。

对于虞红叶,薛绍是全无防备之心。眼下,他已经进入了黄金睡眠的“眼动”层次,人没动闭着眼,但是眼珠子在眼皮下面转动了两下。

虞红叶慌忙缩回手,就像是手在烙红的茶鼎上被烫了一下。

芳心大乱!

她再也不敢往前伸手,甚至不敢直视薛绍了。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坐了一个时辰,直到薛绍饱睡醒来。

“公子为何不多睡一会儿?”虞红叶轻声道。

“舒——服!”薛绍伸了个大懒腰,很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觉了,感觉所有的精气神全回来了。

“茶——我要喝茶!”

片刻后,虞红叶双手将茶捧上,依旧是薛绍喜欢的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陕州名茶,碧涧明月。

“现在我有精神了,你大致跟我说一下,目前生意怎么样,有什么困难需yào

我解决的?”薛绍说道。

虞红叶点了点头,说道:“皇宫里的生意,比我想像中的更加赚钱。只需关节一打通,真是财源滚滚来,令人惊叹无比!最初的两天之内,宫市来找我采了四次货,每次都是现钱结清货款从无半文拖欠。光是这四次的采货,红叶非但是赚回了所有的成本,还有了余钱盘下隔壁的三家店面,并将店面装缮一新,同时增加了十五名牙人,十六个小厮。只不过……刚赚的钱又都投进去了。因此,暂时无法拿出钱来孝敬公子,还望公子海涵!不过公子放心,所有的利润红叶都一笔一笔清楚的记着,就当是红叶暂时找公子借了这本钱。不出数日,必当双手奉上!”

“不用。”薛绍摆了一下手,说道,“初期投资你就没有找我要过一文钱,现在完全自给自足还能扎实根基,殊属不易。生意该要怎么做,你只管大刀阔斧的去做,有需yào

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至于分利之事,一年半载之内不必提起。我现在不缺钱花,我要的也不是一个每月给我几许活钱的赢利商肆,而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商业帝国!”

“商业帝国?”虞红叶有些愕然。

薛绍微笑道:“还是那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虞姑娘,你必须有这样的大志,最终才能成就大事!”

“红叶,誓死追随公子!”虞红叶俯身大拜,内心颇为震撼。

商业帝国……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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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蓝颜祸水

薛绍离开邸店时,虞红叶站在一轮高悬的明月之下,长拜相送。

长夜未央,灯火阑珊。西市里热闹非凡,大唐的夜店比之21世纪的现代都市,也不遑多让。

骑着威龙,夜风微习。薛绍不急不忙的往回家走,神情悠闲,衣袂飘飘。

沿途许多人对这位锦衣大马的美公子侧目而视,有几个胆大的女子还结伴凑上前来,挤眉弄眼嘻嘻哈哈的笑。有一个身着坦胸露脐装的胡人女子正在酒肆门口跳着胡旋柘枝舞招引酒客,乍一眼看到薛绍骑马徐徐而过,立马停止了舞蹈冲上前来拦住薛绍的马,死活拉着不放,非要让他进酒肆一坐,号称“分文不取亲自伺奉”。

胡姬一闹,过往的路人都围观过来。此等风流场所,男人追逐钟情的女子司空见惯,性情泼辣的女子主动反追英俊风流的男子,也是喜闻乐见啊!

薛绍被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不怀好意的围观了。

“郎君莫要急着走,小店的三勒浆是从西域远道运来的正宗好酒,请入店内让奴家为郎君把盏,献上一曲兰陵跳剑舞!”胡姬扯着薛绍的马缰不放,仰头看着薛绍,眼神极为炽热。看那情形,简直就是想要当场把薛绍给吞了。

“姑娘请放手,在下急于归家,家中妻子已是等到心焦了。”薛绍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这胡人女子真是够火辣的。

“奴家不嘛!”胡姬还撒起了娇来。

围观的路人发出了一片哄笑,有人不怀好意的叫了起来,“姑娘若是喜欢这位郎君,赶紧将他抱下马来!二人跑到无人之处,天当被地当床,就给圆房了吧!”

胡姬听到这些声音非但不怒不羞,反倒大笑,“奴家不怕,郎君敢否?”

“不敢!”薛绍苦笑着直挠头,“姑娘快放手,帮个忙,放手!”

“奴家偏生不放。郎君就请下马,到奴家店子里喝上一杯又有何妨?难不成还真怕奴家拉着你洞房呀?”胡姬高声的叫道。

围观群众发出一片大笑声。

“好吧,那便喝一杯!”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马匹是不可能走得动了,薛绍也不好跟一个女子当众翻个脸啥的,无奈只得答yīng



“郎君安坐,奴家引马!”胡姬大喜,牵着马挥起手来驱赶人群,“闪开,都给我闪开!”

围观群众呼喝着大笑着都闪出一条道来。

这泼辣的胡姬拉生意向来有一套,眼光也是极毒。被她主动拉进店里的人向来非富即贵,再不就是名动天下的才子、弄潮政坛的大佬。

快到店门口时,突然出现一人拦住了胡姬,“你好大胆,他也敢拦!”

薛绍一看,顿时笑了,“姚兄!”

姚元崇是也!

“哟,敢情您二位认识?正好拼成一桌!”胡姬非但不怕,反倒一手把姚元崇也给抓住了,“进店喽!”

薛绍与姚元崇都一起哈哈的大笑,进了胡姬酒店。

晚上出来消谴的人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胡姬当街一闹,围观的很多路人都跟着薛绍与姚元崇一同进了酒店。适才这胡姬小店里还只有三两食客,瞬间宾朋满座。

“我是有些日子,没有来过西市喝酒了。”薛绍坐了下来,四下看看,这胡姬酒肆档次一般,在西市来说顶多算是中等。

“在下正想寻个时日去公子府上拜会,不晓今日在这里得遇公子,真是有缘哪!”姚元崇挺正式的对着薛绍拱手一拜,说道:“得蒙公子点拨,姚某应试科举。朝廷前日放榜,姚某中得明经科头榜第一名!”

“举明经,状元郎?”薛绍喜出望外一击掌,“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胡姬、胡姬!”

“来啦!”妖娆火辣的胡姬小跑着过来,丰满半露的胸脯像一对儿白兔在跳跃,“郎君有何吩咐?”

“别郎君郎君的叫——你可知他是谁?”姚元崇笑道。

胡姬瞪圆了一对极为深邃的天蓝色眸子,睫毛扑闪扑闪的眨,摇头。

“蓝田公子。”

“哇——噢!!!”

胡姬夸张的惊叫一声,“蓝田公子?薛承誉?”

“然也、然也!”

“哈哈哈!”胡姬奔放的大笑起来,跳上了一台桌几大声道,“奴家今日撞了天大的喜运,居然把名扬天下的蓝田公子请进了店中——诸位客官,今日店中的酒水尽算奴家请客了,不要钱!”

满堂一阵欢呼,马上有更多的食客酒客冲进了店里。酒水是不要钱,想必菜食便要翻倍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胡姬招揽生意的手段,确是非比一般。

“……”薛绍的表情僵硬了片刻,苦笑道,“姚兄何苦来哉?”

姚元崇哈哈的大笑,“公子大驾光临这样一间小小的胡姬酒肆,自然让它满堂生辉。你我既能得个热闹,酒肆今后也不愁生意。彼此痛快,有何不可呢?”

“好吧!”薛绍也哈哈的笑了几声,拍拍桌子,“胡姬,今日这酒水由你请了,其他的花销就全包在本公子身上。好肉好菜,好曲好舞,只管献上来!”

“好——”满堂再次欢呼!

胡姬都要乐傻了,马上招呼起好多伙计忙活了起来。

宾朋满座,酒水激酣。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弥漫座堂,几名身材热辣的胡族女子在堂中跳起了舞蹈,引得一片欢呼叫好声。有几个书生喝着酒斗起了诗,不时有佳句传出引得一片喝彩。

声色满堂胡姬火辣,书生意气才子风流,好一个歌舞升平。

“人生得yì

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气氛高涨,薛绍一时兴起随口就念了这么一句,举杯道,“姚兄,来,今日就当是庆你高中状元!”

“慢着!慢着!”胡姬正捧着一大锅炖肥羊过来,突然大叫道,“来人哪,快取纸笔,将方才蓝田公子所吟之句题于壁上!”

“随你!”薛绍苦笑,“姚兄,请满饮此杯!”

“公子绣口一吐,便是传世佳作啊,姚某佩服!”姚元崇举杯道,“公子,请!”

胡姬放下了炖肥羊接过伙计取来的纸笔,跪坐到薛绍的身边对着他一个劲的抛媚眼,“奴家肯请公子赐下墨宝。”

薛绍苦笑,好吧,既然当众露了财,只好把戏演到底。

执笔,在胡姬酒肆的壁板上写下了《将近酒》的摘抄几句,“人生得yì

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千金散尽还复来。”

满堂一片大声喝彩。

“可以了吧?”薛绍把笔还给胡姬,笑道。

“可以、可以!”胡姬喜不自盛,突然抱住薛绍在他脸上狠亲了两口,然后大笑的跑了开去。

“居然亲到了蓝田公子,奴家此生不算枉活啦!”

薛绍一抹脸,好多口水,这姑娘的舌头够粘的啊!

姚元崇和满堂宾客都是哈哈的大笑。

“薛公子,这男人生得太过英俊、文采太过风流了,走到哪里都要担心被女人欺负。”姚元崇打趣道,“简直就是,蓝颜祸水啊!”

“罢了,休提,我们还是喝酒吧!”被胡姬揩了一把油的薛绍哭笑不得,只得坐了下来和姚元崇把盏。

今夜,满西市生意最为火爆的,就是这一家胡姬酒肆了。薛绍与姚元崇才喝到了第三杯酒,就有人将薛绍方才在壁上所题之句编上了曲子,当众弹唱了开来。大唐坊间的酒肆文化,不是一般的发达。

酒至半酣,姚元崇说道:“其实今日在此偶遇公子,只因姚某想来此地借酒浇愁。”

“姚兄刚刚高中状元,正当春风得yì

,何愁之有?”薛绍问道。

“虽有了功名,却无用武之地,姚某能不愁吗?”姚元崇轻叹了一声,说道,“中不中状元,姚某全不在意。只求能有三尺之地让姚某发挥平生志愿。姚某满怀期望,今日去了吏部接受选官复审。但是上头告sù

我说,如今没有适合的空缺官职授予姚某,让姚某在长安等些时日。再不然,先去做个编书的校书郎。”

校书郎是秘书省与弘文馆这些地方常置的小官,专门负责编书修书,就像是图书馆管理员,或者政刊杂志编辑部的编辑。姚元崇在长安没什么后台和人脉,就算中了状元也很难得到好的官职任命,这并不奇怪。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以姚兄之大才屈就校书郎,那是浪费光阴。”

“不然,能奈何?”姚元崇苦笑。

薛绍思考了片刻,说道:“两三日后,你来参加我的烧尾宴。我正式引荐吏部尚书魏玄同给你认识。”

“不、不!”姚元崇连忙摆手,“姚某一介微末,何来资格参加公子的烧尾宴?再者说了,凭借这样的手段攀得官职,也非姚某所愿哪!”

“姚兄,你又来了!”薛绍笑道,“大丈夫行于世,不必拘泥于俗规。姚兄有才能,只是缺乏一架向上攀爬的梯子。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大汉名将卫青还是起身于奴婢呢,要不是他姐姐卫子夫被汉武帝看上了,他能成为一代名将吗?”

“……”姚元崇沉默了片刻,狠狠心的点了点头,“若能求得一介县官,姚某也就心甘情愿了!”

“好。”薛绍举杯,“公事就不在这里多谈了,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连日劳累精神紧张,薛绍今天也算是放纵了一把,就和姚元崇在这家不起眼的胡姬酒肆里喝了个痛快淋漓。喝到后来薛绍稍有一些迷糊了,心里却更加清醒,越看那胡姬的眼神儿越不对劲,就像是一只狐狸精把一个无辜的书生逮到了山洞里,媚眼如丝时不时的还冲他舔一圈儿红唇。

薛绍头皮都发麻,这胡姬小娘们儿太过火辣奔放,我还是赶紧走吧,不然真有可能要被她给办了。放着是以往倒也不要紧,现在我与太平公主有婚约在身,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不是害pà

太平公主又干出闹市杀人的事情,而是薛绍自己在心里,已经对太平公主做出过一个关于“尊重”的许诺.

【不投票的通通抓去,让胡姬轮掉~!】

第194章 自找苦吃

薛绍披星戴月的回到了家中,夜色已晚,兄嫂和家仆们都已睡下,只有一个门子来给薛绍开了门。薛绍叫他不必声张叫醒家人,自己打了些水随便洗漱了一番,就回了卧室一觉睡下了。

其实,从离开蓝田县一直到今天,薛绍的神经从来没有真zhèng

放松过。先是头上架着一套命运的枷锁,想要打碎它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再者,初入古代官场,一切都是陌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薛绍虽然胆大心细,但也不得不谨小慎为处处小心。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求生存,时间长了,薛绍难免有些精神透支之感。

今日在虞红叶那里休息了片刻,又在西市轻纵了一回,薛绍感觉很放松,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一觉睡下黎明苏醒,薛绍感觉通体舒泰精神饱满,就像是一颗放完电了的电池,又重新充满了电。

薛绍没有变回那个奢靡萎顿的蓝田公子,仍是那个精力充沛斗志昂扬的薛绍!

晨起练武,有些日子没有这样干了。薛绍来到后院马球场,看到吴铭正在和月奴一起练枪,而且是马枪!

少林寺从大唐开国起就有为朝廷进献“僧兵”的成例,从少林寺流传出来的步战刀法与马战枪法,一直是军队里的单兵至高武学。以往,薛绍只看到月奴练习“江湖流派”的达摩剑法,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练习充满军武气息的马枪枪术。

薛绍远远的驻足观望了片刻,那些枪法大开大阖,非常实用。比之“槊不过程”的程伯献,恐怕也过之而无不及。

吴铭与月奴也早就看到了薛绍,但是没有停止练习。父女二人还对战了一场,吴铭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月奴很凄惨的被三次打下马来,不敢叫疼,马上又翻身再战。

薛绍走了过来,父女二人方才收停。

“大师好功夫,不知可否教我?”薛绍开门见山道。

吴铭翻身下马对薛绍抱拳一拜,“公子当学万人敌的兵法,这阵前搏杀的匹夫之勇,无足道哉!”

“艺多不压身。”薛绍道,“万一哪天我被人逼迫,不得不亲身奋战才能脱身呢?”

吴铭浓眉一拧,二话不说,“如此,公子请上马!”

“好!”

薛绍翻身骑上了月奴……的马,月奴担忧的道:“公子小心啊!”

“你闪开。”薛绍道,“要想打赢别人,先要学会挨打。大师不必手下留情,只管用心教我。”

“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吴铭的神色很是严肃,甚至有点肃杀,沉声道,“如果有一天公子真要用到这样的功夫来御敌了,那必然是万般危急。现在我对公子心慈手软,便是害了公子!”

“是这道理!”薛绍心里好一个痛快,训liàn

场上的残忍与苛刻是专属于军人的慈悲,古今相通啊!

“大师,请……”

薛绍一个请字未落音,吴铭斗然一枪就递了上来,阴冷如蛇快如闪电,直接就捅中了薛绍的心窝。

惨叫声都发不出来,薛绍翻身落马!

一击中了膻中附近,这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也幸得这枪没有接枪头,不然刚才这一下就要被捅个透心凉了。

“公子,你没事吧!”月奴大惊失色跑上前来。

薛绍趴在地上猛一挥手不许月奴过来,头眼昏花的一阵狂喘接上了这口气,心想,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如果是步战格斗,我还真的不会怕了谁。这马上功夫,我是完全的外行啊!

“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吴铭骑在马上,说道:“再者记住,沙场拼命不是儒生比箭,什么请啊先啊后的,全部抛到脑后。不惜一切手段杀死敌人并活下来,才是唯一的法则!”

薛绍咬了咬牙,再度提枪上马,一咬牙就挺枪刺了上去。

吴铭单凭一只手挺枪应对,风清云淡从容不迫。薛绍使尽了吃奶的力qì

也费尽了心思想要打中他一下,最后发xiàn

,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吴铭单凭一只手提着一条枪就防了个滴水不漏,足以应对薛绍的任何野蛮或刁钻的攻击。

收手。

薛绍抹了一把汗苦笑。手没放下来,吴铭一枪就把薛绍打翻落马。

薛绍几乎是脸先着地,还啃了一把青草和泥土,抬起头来“噗噗”的吐个不停。

月奴站在不远处的球场过廊下不敢过来,眼泪儿像掉了线的珠子丝丝滑落。这时大嫂萧氏走到了月奴身边,说道:“月奴姑娘为何哭泣?”

“夫人!”月奴专注到忘情,以她的警觉居然没有发xiàn

萧氏走到了身边,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公子万般尊贵,怎能吃受这样的苦头?月奴心疼!”

“你这孩子,倒是心直口快。”萧氏微然一笑,抚了抚月奴的背,说道:“或许二郎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亲自上阵搏杀,但他胸怀大志欲成功业,因此总是自己给自己找些磨炼。”

“公子何苦如此?”月奴仍是在抹着眼泪儿。

萧氏微笑道:“古人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二郎显然是明白这样的道理。”

“月奴愚昧不懂这些道理……月奴只是知dào

,公子受苦了!”月奴抿着嘴拧着眉强忍不落泪,“夫人,公子是你亲手带大的。你与公子名为叔嫂但却情同母子。你就不心疼么?”

萧氏面不改色眉宇轻轻一拧,“心如刀割。”

“那夫人还不赶快阻止?!”月奴急了,“看,又被打下来了,第六次了!”

萧氏微然一笑,一言不发的抬脚走了。

月奴愕然,只能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干着急。

薛绍爬上马,满身是泥颇为狼狈,再次挺起了枪。

吴铭将手中的木枪往地上一插,“今日到此为止。”

“我让大师失望了?”薛绍道。

“确实。”吴铭直言不讳,正色道,“我观公子颇有内家底子,听说步战也是颇有火候,却不料公子的马上功夫却是差到了极致。休说是使好马枪,这骑术都是差得紧。”

薛绍叹了一声,点头,“没错,这正是我的最弱之处。还请大师点拨调教。”

吴铭拧着眉头凝视薛绍,思索了片刻好像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公子,请把我带进军中,留在身边吧!”

薛绍有点意wài

的扬了扬眉梢,“大师这是要重回军旅吗?”

吴铭深呼吸,眼睛骤然一亮,“对!”

“我来想办法,给大师办一个八品备身的官凭告身,做我的亲随如何?”薛绍道。

“不必,小卒即可。”吴铭说道,“贫僧入军不求官禄。只求留在公子身边早晚有个照管。”

薛绍笑了一笑,看来吴铭很是担心,我这个马上功夫差到爆的半调子将军。

“好,我去安排。”

稍后薛绍洗漱了一番,与兄嫂等人共用早膳。

大哥薛顗听说吴铭要入军陪侍薛绍也表示同意,并私下对薛绍说,为兄倒是知dào

吴大师曾经有过几年的从军经lì

,但详情如何吴大师却一直诲莫如深。想必他以前曾是一个军旅经验丰富的军官,该是能够帮到二郎。

然后兄弟俩人就一起商议烧尾宴的宴客名单,将其最终敲定。薛顗要去安排厨子会堂这些事情,薛绍说不用,宴会将在芙蓉园怡心殿举行,那里有现成的大宴堂足以容纳数百宾客,并有现成的御厨和杂役伺候,一切不用操心。

薛顗惊讶道:“芙蓉园那可是皇家的园林宫厥,岂是我等臣子拿来用了岂不僭越?”

薛绍便将太子主动出借怡心殿的事情,跟大哥说了。

薛顗沉思了片刻,显然已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说道:“二郎,连太子都通过你来拐着弯的讨好天后。由此可以见得,在大多数人看来你已是天后的人。”

“那又如何呢?”薛绍问道。

薛顗不无担忧的道:“我们薛家是李唐皇族的外戚,先母是大唐嫡公主,先父是驸马。如今你却被人视作了天后的人,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大哥过虑了。小弟立志,忠于社稷、忠于万民!”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儒家的一个重yào

思想。忠于社稷与万民是比忠于君更高层次的忠。

薛顗顿时无话可说,只得苦笑了两声摆摆手,“二郎好口舌,为兄说不过。”

薛绍笑道:“大哥放心,小弟绝对不会祸国殃民、辱没了先祖就是了。”

“这便好。”

薛绍再道:“日前裴行俭的夫人曾对小弟说过一言,说想带上家中孩儿来赴烧尾宴。听她言下之意是想与我家结为世交,小弟也正有此意。但是烧尾宴若在怡心殿举行,可就不太方便她带孩子一同赴宴了。因此小弟趁这两日有空闲,先请裴行俭一家人来赴个家宴。大哥以为如何?”

“甚好。”薛顗说道,“裴行俭虽是一名军帅,但也是雅量高致的天下名仕。能与他把酒言欢并结为世交,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那小弟这就登门去请,明日正午设宴招待。”

“好!”

薛绍正待骑马出门,朱八戒带着两个宦官亲随来了薛府,说是太平公主派他们前来专司打点怡心殿烧尾宴的酒水餐佐一事。

薛绍心里就在好笑,太平公主的手脚蛮快嘛,昨天在校场我跟她说过“放假约会”的事情,我这刚刚回家他的使者就赶到了我家里。

当着薛顗的面朱八戒没敢多话,暗中却在给薛绍递眼神。

薛绍心里明白,太平公主本人已经到了怡心殿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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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神猪将军

时辰还早,薛绍估计裴行俭可能会去了皇宫上朝还没回家,因此先去了怡心殿见一见太平公主。

一路上薛绍心里面隐约也有了那一丝期盼,想要见到那个能用一个微笑就勾起他所有青春情怀的豆寇女孩儿。

对,就是女孩儿。

薛绍是过来人,他知dào

自己可能真的是喜欢上太平公主了。那些年至从安小柔去了之后,很少能有女人以一个纯粹的“女人”形象出现在薛绍的心中。绝大多数的时候,薛绍总是理智到冷酷的把她们的身份区分得一清二楚,警察,杀手,富婆,医生,仰或是路人甲、泄欲工具甚至是刺杀目标。

薛绍懒得去思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太平公主,庸人自扰没有答案的事情他很少去做。

爱情本就是稀里糊涂的,能够一条条理由摆清楚的,那不是爱情。

到了芙蓉园怡心殿,薛绍发xiàn

这里也是一片忙碌。整座宫殿被装点起来了,都有人爬到了房梁上、屋顶上去装点彩绸。殿前殿后都被扫到了一尘不染,显然是要用来铺上地毯了。就连容纳马车的大敞坪那里的柳树都饰以飞丝彩球,整座怡心殿被装点得一派喜气。

薛绍心里很是感慨,太平公主对烧尾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上心,显然是把这趟事情当成是她自己的事情来办了。

走进了殿中,薛绍看到一个穿着铠甲、头戴武弁的窈窕身影在那里扬着一把横刀指挥宫女宦官们忙活。神气活现,如同一个指挥兵马作战的大将军。

薛绍看到这情景就哈哈的大笑起来。

美人如玉,武服英武,太平公主今天的这个“制服”造型,真是别样的养眼。

“薛郎你来了!”太平公主乐不可吱的跑过来,在薛绍面前转了个圈,笑嘻嘻的道,“怎么样,好kàn

吗?”

“非常好kàn

。”薛绍点头称赞,“好一个英武不凡的女将军!”

“真的吗?太好了!”太平公主喜笑颜开,说道:“你知dào

吗,我从小就喜欢武弁之服。除了千牛背身的那种花钿绣服,我还特别喜欢穿猎行胡服与明光战甲。你可知dào

这套战甲是军器监的高手匠人,专门为我量身打造的。费工二百余人,花费了半月的时间日夜赶工才完成呢!”

“真的很漂亮!”薛绍上下打量太平公主这一身明光甲,轻巧,华丽,肩甲与胸前的明光镜甲光可鉴人直接可以拿来当镜子用。肘腕腰身这种地方用的是犀皮,表层有细铁拉丝绞合的铁丝网,既能够灵活运动一般的刀剑也轻易难以刺破。腰部以下的蔽膝也大致采用的这种材料,腿部胫骨与膝盖这种要害之处也有明光镜甲,就连足靴都是珍稀的犀牛皮所制,坚韧耐磨而且美观大气,特别适合骑马。

明光甲,大唐十三甲之首,防御力与轻巧华美同时兼顾,造价极其昂贵。太平公主特制的这一副小巧型的明光甲,费工二百余费时半月,已经是相当神速与高效的了。

“我这个将军都还没有穿过明光甲呢!”薛绍的话里有点酸,觊觎已久一直没有上手。

“想要借我的来试穿一下吗?”太平公主得yì

的笑道。

“你这副太小了。”薛绍笑道,“殿下今日为何穿成这样呢?”

“想知dào

吗?慢慢告sù

你!”太平公主眉飞色舞,开心的笑道,“首先,我好喜欢你替我画的画像,今天你得再替我画一副!——就把我画成,骑在大马上的威风将军!”

薛绍哈哈的笑,“你就这么想当将军啊?好,成全你!”

“好吔!”太平公主像个孩子一样欢喜的跳了起来,挽上薛绍的胳膊就往殿内走,“来,赶紧开始!”

二人进了一间房里,太平公主早把水墨笔彩都准bèi

好了,还弄了个军队里的骑兵用来练习上马下马的木头马摆在房间里。

太平公主爬上了木马,拔出明光剑来朝天一指,“嗨衣”一叫做出了一个吹胡子瞪眼的凶恶表情,“这样子好不好?”

薛绍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不用这么夸张,端坐于马上不怒而威就好了。”

“噢!”太平公主眨着眼睛想了想,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抱,板着一张脸虎虎生威的道,“这样呢?”

“……”薛绍无语凝噎直挠额头,“你这是地主去收租吧,别人都欠你钱?”

“那怎么弄嘛!”太平公主不乐意了,嘴都厥了起来。

薛绍没有回答他,闷头暗笑,刷刷几笔画了一个以往在课堂上喜欢弄的Q版漫画,三两下就完成了。

“好了。”

“这么快?”太平公主惊讶了一声爬下木马跑过来一看,当场就气乐了。

“坏人,我跟你拼了!”

太平公主大叫一声就跳了起来,直接朝扑到了薛绍身上。

这定制的铠甲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太平公主穿着这一身儿像一只乌龟一样将薛绍压在了身下,恨得咬牙切齿的作势要掐他的脖子。

薛绍哈哈的笑双手将她抱住,一个翻身就将小乌龟压在了身下。

太平公主也伸出手来抱着薛绍,脸上的笑容很是迷醉,慢慢的闭了眼睛。

薛绍吻了下去。

太平公主的唇,柔软,温湿,有一股淡淡的蜂蜜的清甜味道。

这一次太平公主没有再发出“为何要将舌头伸进来”的怪叫了,而是生涩的,温柔的回应着薛绍温柔的亲吻,既享shòu

又安宁,带着几分羞涩又像是满怀期待。

二人忘情的拥吻在一起,原本房间里还有两个近侍宦官和宫女,这时都悄悄的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两人几乎忘记了时间,一直亲吻在一起。

薛绍发觉,太平公主的身体渐渐变得有些火热,唇间索吻也更加激烈了。唇齿之间散发出一股少女动情之时,特有的清冽甜味。

“薛郎,我想……”

薛绍伸出双指封住她后面想说的话,微笑的摇了摇头。

“我们都定亲了。”太平公主嘟着嘴儿,脸上红扑扑的,“我不干啦,你都肯和琳儿那样,却不跟我……哼!”

“你是我唯一的妻,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提并论。”薛绍翻了一下身躺到太平公主的身边,单手撑着头微笑的看着她,说道:“你难道希望你最值得纪念的一个时刻,在这样一个地方以这样一个稀里糊涂的方式,就度过了吗?”

“怎么叫稀里糊涂嘛!”太平公主有点不乐了,挪着笨重的身子好不容易紧紧贴住了薛绍,一抬腿压在了薛绍的大腿上仿佛是将他夹住了,脸对着他的脸,笑嘻嘻的道:“我就是特别好奇,男人和女人那样的话,难道真的特别有趣吗?”

“非但不有趣,还会相当疼。”

“骗我!”太平公主夸张的瞪圆了眼睛鼓起腮帮好似气乎乎的,说道:“彤史都说了,女人也就只会疼一次,而且不会疼很久。然后……然后嘛,或许就是飘飘欲仙了,比吃最喜欢的食物还要开心,比听最喜欢的曲子还要心旷神怡!”

薛绍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那彤史明明就是误人子弟!”

“你才骗人呢!”太平公主一张嘴作势要咬薛绍的鼻子,却没有真的咬上来只是自己磕了一下牙齿咯嘣作响,说道:“琳儿都对我老实交待了,她说,至从那夜和你云雨之后,她做梦都在想那种滋味。她说,万没想到做为一个女人会有那样的快乐与幸福。那天我随口一说让她去慰劳你一次,她狗胆包天的大半夜就偷潜到你房里,和你啪啪了——薛郎,她简直都是不要命了!男欢女爱竟有这样的魔力,你还敢说那不快乐?”

薛绍好一阵暗笑,因人而异,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我这样扎实的床上基本功好吧!

“为何一脸坏笑的不作声?”太平公主不乐意了,小拳头对着薛绍胸膛上轻轻敲打起来。

薛绍“啊”的惊叫一声差点弹坐起来,太平公主吓了一跳,“怎么啦,这也能伤到你不成?”

薛绍揉着胸口呲牙咧嘴的直吸凉气,“不是你伤的,我练武的时候受了点伤。”

“快让我看看!”

薛绍自己也想知dào

一下伤情,解开身上穿着的胡服便装一看,我的个乖乖,吴铭还真是没有手下留情,胸口青紫了一片!

太平公主顿时惊骇又伤心的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发抖眼泪就流了出来,“来人哪,快、快叫御医赵秉诚!”

薛绍今天头一次真心诚意的接受了一次老御医的治疗,太平公主在一旁看着,眼泪嗒叭的就没停过。

“谁伤的你,我要灭他三族!!”

薛绍笑着摆了摆手,“我是军人,军人切磋武艺再也正常不过。殿下非但不能杀他,还应该赏他。”

“为何?”

薛绍说道:“军人,训liàn

的时候越是残忍与苛责,上了战场就容易活下来。这是军人的慈悲。”

太平公主大吃了一惊,“你还真准bèi

上阵杀敌啊?!”

薛绍眨了眨眼睛,笑道:“当然不会了。”

“这还差不多……下次练武需得小心啊,我刚才一下感觉心都要碎了!”太平公主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嗔怪道。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在一旁等着赵秉诚治伤,无聊之下走到了薛绍方才作画的画架边,一看那纸上画的东西,忍不住又一阵好气又好笑。她将那张画作扯了过来,往薛绍面前一摆,“你好哇,把我画成了这个傻不兮兮的蠢样子!”

画纸上的太平公主以一个“蜡笔小新”似的风格形象,骑在一头大肥猪的身上威风凛凛高举大刀,身后还有一群流着口水的猪崽跟着跑,屁股后面烟尘滚滚。

薛绍还在旁边配上了漫画式的旁白——

“我乃威震天下的神猪将军!众将士随我一同冲锋陷阵,今日便要——征服饭堂!!”

薛绍看了一眼,自己也笑了。

两人笑作了一团,笑声不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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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战争号角

原来太平公主今天穿上她心爱的明光甲胄,还有另一层用意。

为薛绍,跳一支舞。

太平公主说,除了我的父皇和母后,你是第一个让我献舞的人。

曲名《七德》,又称《秦王破阵乐》。原本这是太宗皇帝所编的一首武曲与武舞,是朝廷的正乐与宫庭的正舞。一般是由一百二十余名军士来表演。

但是太平公主带着她亲自挑选的十八名绝色舞伎,将这一曲壮气磅礴的武曲之舞演绎得别有韵味。

舞池之中,太平公主着明光战甲,其余十八舞伎各扮士卒身着皮甲手持刀盾,众星拱月以太平公主为“主将”,场景如同得胜凯旋归来之时主将春风得yì

、士卒兴奋自豪。

太平公主本就身形窈窕体态柔美,穿上铠甲、戴上兜鍪、挂上披风,更添一股英武之姿。舞池中的她飘逸灵动魅力四射,激昂磅礴的音乐之中,她就是万千膜拜的天之骄女和踏霞落尘的灵气仙子。

女性之柔美与剑器之刚烈在她倾城的容貌与迷人的身姿中完美的融合为一。

美,不胜收。

一曲罢了,薛绍站了起来大声鼓掌。

太平公主仿佛已是陶醉在了动人心魄的音乐与令人神往的舞蹈之中,听到掌声她冲向薛绍一把扑进他的怀里,激烈的吻上薛绍的唇。

“薛郎,我爱你!”

“今生今生,我只愿为你一人而舞!”

这是薛绍第一次听到太平公主,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很多年了,薛绍再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

薛绍紧紧的抱着她,亲吻,缠绵。

十八舞伎与乐工、宦官、宫女等人悄然退下,大门也掩上了。

“薛郎,你要了我吧……”太平公主双手捧着薛绍的脸,一双美眸之中烟雨迷濛,红唇如烈焰。

“你已经是我的了,没有人可以抢走!”薛绍亲吻她的额头。

“我要你!”

太平公主突然像是一只受了刺激的小母兽,紧紧的抱着薛绍剧烈的吻他,双手在他背后扯他的衣服。

薛绍突然将太平公主抱得双脚离地,太平公主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整个人落在了薛绍的怀里。

“坏人,吓我一跳……”太平公主娇嗔嗔的皱了一下鼻子,小拳头在薛绍胸中轻轻的打了一下。

“啊!……”薛绍顿时发出一声惊叫,又碰着伤口了。

“薛郎!——快放我下来!”太平公主吓坏了,自责不已,“我该死、当真该死!怎能又忘了你的伤!”

薛绍将太平公主放了下来,笑了一笑摆摆手示意没事。

“看来真是伤得不轻,今日……就罢了!”太平公主偎依着薛绍,轻轻的抚着他的胸口,“还疼吗?还疼吗?”

“不疼。”薛绍微笑,轻吻她的额头,“太平,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太平公主很享shòu

薛绍亲吻她额头时的感觉,脸上泛着迷醉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我们已经定婚了。”太平公主说道。

“嗯。”薛绍道,“婚期九月二十。”

“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噢,这么久!”太平公主轻轻的抚摩着薛绍胸口的顺滑丝质锦衣,轻声道,“薛郎,你说,我们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儿,该取什么样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儿,该取什么样的小字?”

薛绍顿时笑了,“都还没成亲呢,就想这些了。”

“我就要嘛!”太平公主拉着薛绍坐了下来,抱着他的手肘轻轻偎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蜜意的说道:“我娘说,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生下了孩子,他们才真zhèng

的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薛郎,我想早点给你生一个孩子……越早,越好!”

虽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可是薛绍听出了太平公主心中的一丝“不安”。

薛绍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

太平公主紧紧的回握他,“那如果是有一天,你不想要我了呢?”

“不会有那一天!”

太平公主突然怪笑一声,“对噢,我可是公主,你才不敢休我呢!”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声,太平公主这是言者无心,但间接的吐露了一些心声。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太平公主也急需安全感。或许,出身皇家的太平公主从小看多了骨肉相残与妻离子散,比一般的人更缺乏安全感,更需yào

安全感!

“对了、对了!”太平公主突然兴致勃勃的道,“我们都定婚了,你也该给我取字了吧?”

“好像是哦!”薛绍笑了一笑作思考状。

“不许说李大牛、李呆呆这种傻名字!”太平公主先给打上了预防针。

“好。”薛绍轻抚她额头沾了一些汗水的发丝,轻声道,“你封号太平,我给你取字——安然,如何?”

“安然?安然……”太平公主反复的吟哦,“李安然,好听!”

“从今天起,我就叫——李安然!”

薛绍将兴奋的太平公主抱进了怀里,久久的吻她。

安小柔,太平,安然……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哪怕还有来世,我都不会再失去你!

……

半个时辰后,薛绍离开了怡心殿,得去裴行俭家里了。

太平公主没有表示什么不快或是强作挽留,亲自送到了殿门外,面带微笑的目送薛绍骑上马,走远。

琳琅上前来道:“殿下方才跳舞出了汗,不如尽早沐浴更衣以免着凉。”

“琳。”

“在!”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笑得既温情又大度,和平常在奴婢面前的骄横飞扬判若两人。

琳琅姐妹看到她这样的笑容都不由得心里一咯噔,殿下想干什么?

“即日起一月之内,不许你与薛郎亲近。”太平公主如此说道,却不像是发号施令,像是闲话家常。

“奴婢遵命……”琳儿满心忐忑的应诺。

太平公主转了个身面对着琳儿,说道:“他负伤了,需得休养。”

琳儿顿时表情一变瞪大了眼睛,“何人敢能伤了公子?!”

“看来,你还真把薛郎视作你的爱郎了。”太平公主平声静气道。

这可把琳儿吓坏了,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奴婢不敢!!”

琅儿自然也是跟着跪了,心头狂跳非常害pà



“错了。”太平公主平静的道,“本宫择你姐妹二人为媵御,你们就是薛郎的女人。因此,你们理当要爱薛郎。非但是爱,还要全无保留的深爱,为他不惜付出一切,把你们能给的一切都给予他一个人!”

“是……”琳琅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应了一声,不知dào

公主殿下今天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沐浴,更衣。”

太平公主抬脚往里面走去。

琳琅姐妹俩面面相觑,公主殿下,今天是怎么了?

……

薛绍到了裴行俭家中,这一次挺顺利的叫开了门。裴行俭仿佛也是刚刚回到家,一身朝服都还没有换下来,正坐在正堂里看几份卷宗。

“承誉来了?正好!”裴行俭看到薛绍眼睛一亮,神色也挺肃重,“我正想去找你!”

“裴公寻我何事?”

裴行俭老眉紧拧眼神炯炯的看着薛绍,“如你所料,北疆不宁,又生战端了!”

薛绍听到这话就心头一跳,“突厥复叛?”

裴行俭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上一次的北伐除恶未尽,班师回朝不过两月,北方果然复叛。而且这一次,来势更加汹涌。”

战争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薛绍顿时精神抖擞,“详情如何,裴公可知?”

“不知。天后与阁部宰相召开的御前军政会议,老夫没有资格旁听。”裴行俭眉头紧皱,说道,“老夫只知dào

,朝廷刚刚接到北方州县驰报,说突厥阿史那与阿史德两部聚众叛乱,数日间聚众十余万,已成袭卷草原之势。”

薛绍听完沉默了半晌,除了一些在朝会上会议的事情,另有很多的重大军国要政,都是皇帝或者临朝称制的天后,在御前与政事堂的宰相商议。裴行俭既不是中书令、侍中与仆射,也没有授衔“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样的宰相衔职,因此他连参政议政的权力都没有。

“那裴公以为,朝廷会发兵再次北伐吗?”薛绍问道。

裴行俭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老夫不知。”

四个字,说尽了裴行俭心中的无奈和苍凉。做为大唐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居然连这样的军国大事也不能参议,薛绍都替裴行俭有点难堪。

“老夫只能说,朝廷若发兵,老夫义不容辞,愿意领兵北伐。”裴行俭说道,“朝廷若不发兵,以外交或是别的途径来解决这一次的北方叛乱,老夫也都拥护。”

“裴公若去,我必相随!”薛绍抱拳道。

裴行俭老眉紧皱的凝视薛绍,沉默了半晌,说道:“公子如果真想学兵法,就得做好吃尽苦头的准bèi

。行军从征之苦,非公子能够想像。”

薛绍双眉一拧,正色道:“裴公不必多虑。薛某虽然养尊处优纨绔惯了,但既然铁了心走上戎武之途,就早有了吃尽苦中苦的觉悟!”

“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裴行俭很冷静,甚至有点淡漠。

薛绍微然一笑,“决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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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大唐白起

裴行俭把他刚才正在看的一批卷宗拿给薛绍,说道:“这是老夫上次北伐之后,自行总结的一些行军纪要,你可以看一看。”

“多谢裴公!”

薛绍接了过来细细的翻阅,卷宗里面记载了许多上一次战争的经过,包括点派了哪些将领调用了多少民夫,统领了多少士卒行军经过了哪些州县,还有前线扎营、屯粮、布兵、谴将、用计、对战的记录,包括战后的伤亡与辎重的损耗清点,一应记录在案。

所谓兵法,无外乎就是这些东西。因此,这些卷宗就可算是裴行俭的兵法手札。

其中记录得最详细的,就是突厥敌军的情况。那一战,裴行俭率军连番大胜杀敌无数,生擒了叛军大首领“奉职”,自立为突厥可汗的魁首“泥熟匍”被叛乱的部下所杀,首级献予了裴行俭。

正当裴行俭想要奋起王师尽扫余孽彻底平定草原之时,朝廷下令班师回营。

薛绍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把卷宗看完,说道:“裴公,你估计这次的草原叛乱,和上次除恶未尽有多大联系?”

裴行俭说道:“上次的北伐,贼首泥熟匍与大首领奉职一死一擒,从表面上看突厥部族的叛乱已经彻底的平定了。但实jì

上仍有大量的部族兵马四散逃落,余恶未尽。尤其是走脱了其中一个首领阿史德温傅。此人出身草原贵族阿史德家族,在草原上很有影响力,本人也颇有谋略和野心。上一次的泥熟匍自立叛乱,就是他暗中怂恿的。几个草原部族酋长的聚兵,也是他暗中串联。虽然自立为汗的是泥熟匍,统领兵权的是奉职,但实jì

上草原叛乱的核心人物,是这个阿史德温傅。草原上一天有他,就一天不会安宁。所以老夫猜测,这一次的北方复叛,又是阿史德温傅在暗中操持怂恿!”

薛绍思考了片刻,说道,“裴公,至从太宗皇帝谴卫公等将北伐平定草原、扑灭突厥汗国,至今已有五十年。尔后草原上虽有局部的争端,但至今已有三十年未生战事。如今北方平而复叛而且来势更加汹涌,显然不再是个别人的野心,而是草原上的突厥人已经不甘继xù

臣服于大唐,想要复辟汗国了。如此,草原势力迟早成为大唐心腹之患。这一次,朝廷理当会发兵讨伐,趁突厥势力还没有形成巨大的规模,尽早将其扑灭!”

“五十年的和平,非但没有真zhèng

驯化了突厥人,反倒滋长了他们的野心!”裴行俭叹息了一声,说道:“先帝太宗皇帝陛下与师祖李卫公在天之灵,不知作何感想啊!”

薛绍双眉紧拧,说道:“草原幅原辽阔,突厥部族林立人口众多。当时大唐在平定了突厥汗国之后,突厥人分为三部,虽有一部份内迁到了河曲一带,但仍有许多的突厥部族据草原而居。朝廷为了安抚突厥人,以部落酋长为州刺史或者镇远都督,不派官不驻兵,允许突厥人部落自治。这就使得突厥人虽然败降却未曾消散。五十年,两辈人,突厥人始终未被汉化,因此始终与大唐不同心。我以为,正是因为大唐的这种宽松的‘羁縻’统治,导致了突厥人一再反复的叛乱独立!”

“想不到你一个从未谋国谋军的贵族公子,竟有如此见识!”裴行俭听完薛绍这一番话,表情有些愕然!——虽然薛绍这样数落大唐几十年的边远国策,很有“大不敬”的嫌疑,但这个见识真的不是一般人有啊!

“裴公谬赞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薛绍轻叹了一声,心说,如今这个时代能有我这种见识的人,估计是真不多。毕竟我是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站得高,才看得远哪!

庙堂之上的宰相包括皇帝与天后,再贤能再睿智,都有他们时代的局限性,他们多半不会质疑先帝李世民时代就定下来的这些国策。但是身为统兵元帅的裴行俭屡次与戎狄打交道,他肯定能够认可我说的这一番话!

“那依你之见,戎狄叛乱反复的问题最终该要如何处理?”裴行俭问道,“你可知,这对历朝历代来说,都是无法解决的重大边患。”

薛绍眉头紧拧,说道:“大唐以羁縻国策对待战败的突厥人,而未施以霸权与强制汉化,就是他们平而复叛的根源。理想的来说,如果能够再次平定草原,当以霸道行王道,以杀伐佐汉化。如此国策,方能力保五十年之后,他们不再复叛!”

“那你想过没有,这需yào

多么强dà

的国力才能做到?”裴行俭说道,“当年太宗皇帝平灭了突厥汗国,只迁了小一部分突厥人到河曲定居,光是安置这些人的农具、房屋与草场、牛马,就让大唐的国库好几年的都是入不敷出。这还不说征战所需消耗的兵马钱粮。兵者,非但是国家安危之所在,更是民之司命。在你步入戎武之前,你必须要明白这样的道理!”

“我明白。”薛绍点头,说道:“打仗,打的就是综合国力,打的是百姓子民的生命与财产。但我以为,兵者,不光是要考lǜ

到当世的国之安危与子民之福祸,更要考lǜ

到子孙后代的安危福祸。”

“不要说得太轻巧。”裴行俭老眉深皱,说道:“兵者,往往毁誉参半。白起一战屠杀四十万赵卒,于秦国霸业大利。可他毕竟未得善终,青史丹书饶他不得啊!”

薛绍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若能一劳永逸解决边患、为子孙后代谋福——薛绍不计身前身后名,愿为大唐之白起!”

裴行俭的手都颤了一下,拿在手上的一叠书卷都差点掉了下来,眼神之中……居然多了一丝震惊,甚至是惶恐!

“裴公若惧,可不收薛绍这个学生。”薛绍仍是抱着拳,说道:“薛绍既然决心踏入了这条戎武之途,就不是冲着荣华富贵与虚名盛誉而来!否则,我好好的做我的驸马公子即可,又何苦来哉做一名将军?”

“杀气……太盛!”裴行俭突然一把将书卷甩在了桌几上。

薛绍深呼吸,再次抱拳,“裴公说了,兵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所在。在我看来,兵者,就是为了杀敌而生!若不杀敌,何谓之兵?!”

“没错,兵者注定要杀人。”裴行俭拧着眉头,说道,“但是杀,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时候,还会将问题弄得无法解决!——暴秦二世而亡,你难道不知?”

“我知dào

。”薛绍说道,“所以我认为,当以霸道行王道,以杀伐佐汉化!如此,方能一劳永逸!”

“……”裴行俭一口气堵在胸口,沉默了良久,缓缓的点了点头,“罢了,你我二人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必争吵起来。既然你有宏图大志,老夫心中还是颇为欣慰的。但是老夫仍是要提醒于你,杀伐,不可过盛!”

“是,学生谨记!”薛绍郑重抱拳。

学生,薛绍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来。

裴行俭的眉梢扬了一扬,也没有推脱或是否认,而是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把我视为老师,就请记住刚才我说的那一句话。这是老夫,给你的唯一规劝!”

“杀伐,不可过盛!——学生谨记!”

裴行俭点了点头,这才稍稍吁了一口气,说道:“老夫行将就木,今后的几十年将是属于你们这一辈人的时代。老夫活了一甲子,凡事问心无愧;如果死后被人斫棺鞭尸,那也是今天咎由自取。”

薛绍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不看好我?

“随我来。”裴行俭突然起身,往书房走。

薛绍跟上他,走进了书房。

裴行俭搬出一口裹了铁皮的小箱子,说道:“这是老夫一生用兵治军、征战在外所写的全部手札总结编撰而成的兵书,名为《兵法四十六诀》。今天,都传予你了!”

“学生,拜谢老师!”

薛绍将要拜下,裴行俭连忙将他拉住,“公子不必如此。早就说过,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师生名份。兵法,切磋即可。老夫毕生所学都在这里了,公子能够学到多少,全在于你的悟性与历练。当然,一切兵法皆是出于实践。今后若能一同出征,老夫自会倾囊而授。至于身后之事……谁又能够完全顾及得来呢?”

薛绍稍吁了一口气,“裴公大度开明,薛绍敬佩!”

裴行俭抚髯笑了一笑,说道:“虽然朝廷是否出兵、如何用人都不在你我二人的掌握,但为将者时刻准bèi

为国效忠死命,这是份内之事。战争在即你仍有诸多事务缠身,理应尽早料理清楚。身后无有牵挂,方能坦然从军——你,去吧!”

薛绍道:“那好,薛某这就去料理那些俗事。明日午时,还请裴公与尊夫人及公子屈尊驾临敝府,吃一顿家宴便饭。家兄早就期待能与裴公把盏。”

“好。”裴行俭答yīng

得很干脆。

“薛绍告辞。不劳裴公远送,就请留步!”薛绍抱上箱子,抬脚就走。

裴行俭立在廊沿下目送薛绍远去,双眉紧拧抚髯沉思,自语道:“英雄?枭雄?奸雄乎?……罢了,天意玄远祸福冥冥,老夫,又何必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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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那些牵挂

薛顗看到他二弟抱着一个铁皮箱子回到家里并且直奔书房,好奇的跟了进去问道:“二郎,这是何物?”

薛绍拍了拍箱子,说道:“大哥,裴行俭算是正式收我为学生了。这是他毕生的心血《兵法四十六诀》。”

“那真是弥足珍贵啊!”薛顗颇为惊喜的上前来抚摩那箱子,认真的说道:“二郎,每一本书都是前人的智慧与心血之结晶,切勿轻慢与辜负啊!”

“小弟知dào

。”薛绍上前关上了书房的门,请他大哥坐下,挺认真的道:“大哥,我要跟你说一件重yào

的事情。”

“何事如此郑重?”薛顗问道。

薛绍轻皱眉头,“我,要去从军打仗了。”

“啊?”薛顗惊呼了一声表情一下就变了,瞪大了眼睛,“二郎,你……你来真的?”

薛绍点头,“真得不能再真了。”

“二郎,行军打仗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热血豪迈一场风流。岂不说行军之苦,打仗那……那是要死人的啊!”薛顗急忙说道:“你要学兵法求个军方门第,要在左奉宸卫做什么千牛背身,这都无伤大雅听任由你。但你真要去行军打仗……我,不同意!”

薛绍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双眉微皱,“愿大哥能够体谅小弟。”

薛顗突然变得很恼火,甚至是声色俱厉,“二郎,从小到大什么事情我都依了你。你鲜衣怒马整日游手好闲,为兄从不说你。你夜夜笙歌不思婚娶,大哥从不干涉。你生了病,巫医说至亲骨殖做药引可治你痊愈,我二话不说就可以切下自己的手指头——但是今天这回事,我绝对不能同意!”

薛绍点了点头,拉住薛绍那一只断了一指的手掌,双手将它捂在掌心,说道:“我知dào

大哥历来很疼我,怕我吃苦,怕我涉险。但是这一次,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大哥,我已经成年了,不再是小孩子。我有我的理想与报负。希望大哥能像以往那样再纵容我一次,就允许我去从军出征吧!”

“不行!”薛顗很蛮横的把手抽了回去,满面怒容的道:“理想?报负?——二郎,你可知你现在所拥有的,就是万千世人梦寐以求的?衣食无忧高贵无极,名利在手美人在怀,你何苦还要这样去疆场拼命?那是出身低贱的匹夫蛮勇之人搏命换功名的地方,就算是一代名将拼博一世,也未必能得到你今日就已经拥有的一切。你做这一切,又能为了什么呢?”

“……”薛绍平静的看着他的大哥,说道:“为了命运。”

“命运?”薛顗双袖一挥很是恼火而且不解,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就从你离开蓝田县来到长安进入皇宫的那一刻起,你,薛绍,大唐驸马的命运就已经摆在那里了。你还待如何?”

薛绍深呼吸,大哥,很多事情我不能跟你说——难道要我告sù

你,将来武则天如果称帝,很有可能就要干掉我这个花瓶驸马?除非我有能力自保,否则,将来我们薛家满门上下必要死个尽绝!!!

“我不跟你说了!”薛顗很恼火的一抚袖,“别的事情都好商量。从军打仗?休想!!”

说罢,薛顗起身就走。

“哥。”

薛绍轻唤了一声。

薛顗正要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声就像中了一个定身魔咒一样的站住了。背对着薛绍,他深呼吸了一口平声静气的道:“说。”

“求你。”

听到这两个字,薛顗浑身都颤动了一下,眼眶一下就湿了。

“绝对不行!!”

薛顗咆哮,甩门而出。

薛绍盯着左右摇晃的门板,良久无语。

晚饭时分,薛顗躲在卧房里不出来,薛绍也干坐在书房里,兄弟俩都没吃饭。

月奴和妖儿都吓坏了,离得远远的不敢来扰。

嫂嫂萧氏敲了几下卧房的门,被薛顗大声咆哮赶走了。她叹息了几声又来到书房。

薛绍仍然干坐在那里,双眼发直的盯着天花板。

“二郎。”萧氏敲了敲开着的门,“我可以进来吗?”

“大嫂请进!”

薛绍要起身相迎,萧氏摆了摆手示意他坐着。走了进来掩上门,萧氏坐在了薛绍的对面。

“二郎,你们做了二十年兄弟,今天第一次争吵翻脸。”萧氏轻声道,“为了什么?”

薛绍苦笑了一声,就把事情简要的跟大嫂说了。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萧氏微然一笑,说道,“你大哥的脾气你还不知dào

吗?”

薛绍木讷的点了点头。

萧氏耐心的说道:“记得你七岁那年,我们一家还在流放之地。先父虽然贵为一州之刺史,但只是一介虚官从未正式任职,有时甚至被软禁看押连俸禄都领不到。那一年闹了饥荒,先父每月的俸禄只够买到十斤米,全家人一半的时候挨饿。有一天你饿坏了,跑到一家富户的庄院里偷了两个梨。那家富户放狗追你,你大哥当时正好kàn

到了,冲将上去就和那条大猛犬搏斗在了一起,被咬得遍体鳞伤。最后,那条猛犬居然被你大哥这个读圣贤书的人,给咬死了!”

薛绍忍不住笑了一声,“大哥,很猛!”

萧氏微笑道:“你还记得,当时你大哥说了什么吗?”

薛绍摇了摇头。

萧氏说道:“你大哥说,谁敢伤我兄弟,我必舍命相拼至死方休!”

薛绍顿时无语,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从此但逢你经过那个富户人家,他非但不再放狗咬你,还会主动给你食物。”萧氏说道,“可你大哥在床上躺了半年,差点一命呜呼。”

“大哥为了我,的确做得太多。”薛绍长声叹息。

“一条狗追了你,你大哥尚且如此。听说你要去从军打仗与人性命相拼,他如何舍得?”萧氏说道,“老薛家的先父先母去得早,临终时都把你与三弟薛绪一同托付给你大哥与奴家。在我们看来,宁肯自己饮戗受戮,也绝对不能让你们受到一丝的委屈和伤害。”

薛绍点了点头,“大嫂,你也不同意我去从军打仗吗?”

萧氏眉头轻皱,称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清秀婉约的端庄面容上,浮上一丝愁云,“我难以接受。但是……我不会阻止!”

“请求大嫂,去帮我劝一劝大哥。”薛绍拱手,说道:“诚然我可以让朝廷直接下令派我去出征。但是大哥那里如果说不通,我终究是无法心安。”

“不用劝。”萧氏微笑。

“……”薛绍愕然的看着萧氏。

萧氏仍是微然一笑,“连我一介妇人都知dào

二郎胸怀大志欲成功业,你大哥岂能不知?又岂会真的阻止?”

“那……”薛绍迷惑了。

“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通的。”萧氏说道,“太平公主,才真是需yào

你去劝服的对象。毕竟,你们方才定婚正是情到浓时。再加上她是公主,她若不允,你可就真的去不成了。”

薛绍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看到我受一丁点小伤太平公主都要掉眼泪、叫御医,知dào

我要去行军打仗,她可能真的要闹翻天了!

“看来,二郎并无并点把握劝服太平公主?”萧氏微笑道。

薛绍苦笑,“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萧氏道:“明日家宴,二郎不妨把太平公主殿下请来,就让奴家与她说一说。女人更能懂得女人之心。或许奴家之言,能有一丝效果。”

薛绍喜出望外,拱手拜道:“嫂嫂深铭大义,小弟拜谢!”

“真要谢我,就去吃饭。”萧氏微然一笑说道。

“好!”薛绍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去叫大哥一同吃!”

“不劳你来叫我。”薛顗的声音响在了门外,“饭菜都凉了,还不快来?”

薛绍心中一喜,听大哥这口气,看来他是想通了!

“来了!”

薛绍快步走了出来,看到薛顗正站在门外不远处板着脸瞪着他,好像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大哥,别生气了,别气坏了身子。”薛绍上前拍抚他的胸膛,给他顺气,笑嘻嘻的道:“我们去吃饭吧?”

“你这混账小子,长大成人了倒比小时候更不让人省心!”薛顗一把邀到薛绍的肩膀上,紧紧的搂着他,眼圈一下就红了,“记住了!那些拿着刀枪的敌人可不是家犬!……就算是,为兄现在也咬不过那些獠牙森森的恶犬了!”

“大哥,对不起……相信我,我一定会毫毛都不少一根的回来!我还要娶公主生儿子,让我们老薛子广开枝、多散叶呢!”薛绍信誓旦旦的道。

“这话,留着对太平公主说去吧!”薛顗扭过头挥袖抹了一把脸,“走,吃饭了!”

萧氏在后面看着兄弟二人,摇头笑了一笑,“哎,男人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饭堂里,薛绍与大哥分桌而食,隔着一个过堂对面坐着,各自闷不作声的吃着饭。

有时候,沉默能够胜过千言万语。

有一种情感,叫做大爱无言。

前世很早就成了孤儿的薛绍,在安小柔的离世之后变得彻底的无牵无挂,几乎就要变成了一匹连血液都能结冰的孤狼。

今生,他感觉到了亲情的味道。

“哥,小弟敬你一爵。”薛绍举起贵族书香之家才用的古风酒樽,说道,“二十年相依为命,全凭兄长悉心照覻,小弟不敢言谢。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小弟许下心愿,二十年后仍要每日与兄长把酒言欢,尽享天伦!”

薛顗双手举起酒樽,眼圈又红,一口饮下满杯。

“千百年,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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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英雄气短

薛绍派月奴跑了一趟芙蓉园怡心殿,将明日宴请一事,对太平公主说了。月奴回报说,公主允诺明日准时赴宴。

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来赴薛家家宴,倒也挺有意义。

夜色降临了,薛绍坐在大椅上,点一支蜡烛,细看裴行俭给他的《兵法四十六诀》。

大唐时代识字的人都不算太多,兵法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的确可以算得上是讳莫如深的禁忌。但对于来自于后世的职业军人薛绍来说,古代兵法的这些理论知识,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电影电视与小说里没少见。一本《孙子兵法》就垫定了中华几千年的用兵精髓。后代兵家无非是在这个基础上加以完善和补充。

但往往老生常谈的东西,在绝大多数人做起来的时候,就更容易眼高手低。兵法,还是得要实践出真知。

薛绍看了一阵书心里想道,兵家的本质就是“杀人凶器”。但这世上,不可能有真zhèng

纯粹的兵家。裴行俭这样的一代名帅儒将之雄,他的心头笼罩着儒家以仁为本的教条,身上背负着帝王的使命与朝堂的决策。他手握千军万马,但敌不过一张政客巧嘴与几竿轻巧刀笔。

治大国如烹小鲜,兵家就是帝王与权臣家里的一个掌刀厨子。

因此,薛绍清醒的规划了一下自己将来的人生计划,先以兵家倔起,然后立足于庙堂。能耍菜刀是好事,但不能永远甘于做个厨子!

不想当权臣的将军不是一个好厨子。

对,是这个理!

薛绍看着兵书脑海里天马行空的瞎琢磨,冷不丁的感觉有一滴冰冷的东西,滴落到了自己的脚脖子上。

薛绍低头一看,月奴低耷着个头在一抽一泣,强忍着不发生声音。

“我说你一个心高气傲的习武之人,现在怎么变得如此爱哭了?”薛绍说道。

月奴连忙抡起袖子抹了一把脸,“没有、没有!只是有些困了,扯个哈欠出了眼泪。”

“你自己信吗?”

“……不信。”月奴又忍不住笑了两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的落了下来。

“谁欺负你了?”薛绍问道。

“月奴是公子的人,没人敢欺负。”月奴仍是不停手的给薛绍洗脚,小声道。

“别绕弯子,有话直说!”薛绍提高了一点音量,双脚也从热水里抬了起来,踩在了脚盆的盆沿上。

月奴吓得往后弹了一弹,咬着嘴唇低着头,双手握住薛绍的一只手,要将它按进水盆里。

不吭声。

薛绍依了她的将这只脚放进了水里,但另一只脚却是抬了起来对准了月奴的脸,“你再闷着不吭声,我这一脚可就要踹在你的漂亮脸蛋上,给你盖一个脚丫子章印了!”

“只有骡马才盖章印呢!”月奴一边流泪一边忍不住笑了,伸出双手来捂住了他这只抬起的脚。

“死心眼儿!”薛绍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追问,妥协的将脚放进了水盆里。

其实月奴不说,薛绍也知dào

她心里在想什么。

月奴心里的想法一向很简单,薛绍也一向都很清楚。但月奴从不敢说,薛绍也从不挑破。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不想将这一份勇气变成失去和负担。

月奴依旧给薛绍洗脚,良久。

“公子若出征,可否带上月奴?”月奴终于忍不住说了。

“不行。”薛绍很果duàn

的一口回绝。

“为何不行?”这几乎是月奴头一次对薛绍的命令提出置疑。

薛绍皱了皱眉头,“行军打仗,非同儿戏。军营之中,不可有女子。”

“可月奴听说,有很多将军甚至是士卒,都会悄悄的带女眷同行。军队里……还时常有人狎妓。”月奴小声的道。

“那是别人。”薛绍的声音很冷。

月奴一下愣住了,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一停。

薛绍眨了眨眼睛,脚尖一挑,溅起几注水来溅到了月奴的脸上。

月奴条件反射似的弹了起来连忙挥袖抹脸,还“噗噗”的吐了两口。

薛绍哈哈的笑,“洗脚水的味道不错吧?看你还心不在蔫!”

“公子,月奴舍不得你去投军!!”

月奴这句话一喊出来,两人的表情一下都凝固了。房间里也静成了一片。

薛绍平静的看着月奴,两只脚自己在水盆里互搓,发出轻微的水响。

月奴的眼泪又哗哗的流出来,一声不吭,依旧跪坐下来默默的给薛绍搓脚。

良久。

“我很快就回来。”

月奴点点头。

“我不在长安,你要守好门户,照顾好妖儿。”

月奴点点头。

“来。”薛绍伸出了双臂。

月奴抬头,愕然怔住。

“抱一下。”

月奴一头扎进了薛绍的怀里,号淘大哭。

薛绍将她抱得坐在了自己身上,轻抚她的背,在她耳边道,“等我和太平公主成了亲,会搬到太平公主府上去住。到时这栋宅子就给你,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月奴紧紧抱着薛绍,摇头,眼泪到了薛绍的脖子上,冰凉。

“这里永远都是我的一个家,我会经常回来。你和妖儿都是我的家人。”

“月奴不要宅子,但求公子安康,也不赶我走!”

“傻!”薛绍拍着她的背轻声笑道,“没有了你,谁给我洗脚?”

月奴将薛绍抱得更紧了,好像就是抱住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片刻也不想松开。仿佛一松开,她就会失去全世界。

“公子,你今晚就要了月奴吧!……月奴要给公子,生个儿子!”

薛绍一下就笑了,“憨姑娘,说你憨你还得瑟上了。”

“月奴未敢得瑟啊……”月奴抬起头来,泪雨婆娑一脸迷茫的看着薛绍。

薛绍笑道:“先秦时代有很多从征的死士在出征之前,都会先娶个亲和新娘子睡几天,但求留个后种。你是这意思么?”

“不不不,月奴绝非此意……”月奴一下慌了,“那就先不生了!”

薛绍更是忍俊不禁,指了指窗户边。月奴屏息凝神一听,隐约能够听到户外的天井中薛顗和吴铭在那里小声的谈话,谈的还是薛绍出征的问题。

月奴慌忙一下站了起来,重新跪坐下来给薛绍洗脚。

仰头,泪眼未干的月奴对着薛绍婉尔一笑。

事实证明,女汉子温柔起来,真是别有一番万种风情。

薛绍轻轻抹去她脸蛋上残留的泪花,“乖,在家等我。”

月奴重重的点头,眼泪像珠子一般嗒嗒的落在水盆里。

薛绍心中轻叹了一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月奴尚且如此,明日对太平公主挑明了此事,她将如何?

次日,薛绍和大哥把昨日还没有派完的一些烧尾宴请谏,都给派发了出去。原本薛绍是想去武承嗣与武三思家里登门上请的,但因为有了太平公主所说的李仙童挑唆一事,薛绍还是决定不亲自去,只派了管家陈兴华去跑了一趟。

武则天都“大义灭亲”的把上官婉儿判入了冷宫,这明显是在韬光养晦是要麻痹李仙童父子。如果这时候薛绍登门拜访武三思,落在李仙童的眼线里可能就会让他误以为,薛绍这是去和武三思讲和或是对质了,李仙童父子就会很紧张,警惕心必然大涨。

再者说到底,薛绍也不是真心想要讨好武三思等人。反正请是请了,后天正午的烧尾宴武家兄弟能来则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刚到已时,裴行俭夫妇就来了,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

薛绍兄弟俩人和萧氏一同出迎。

论出身汾阴薛氏与闻喜裴氏相当,论级别薛顗和裴行俭是平级的从二品开国县公,但两人的夫人出身差距可就大了。萧夫人是出身兰陵萧氏这样的高门大姓,库狄氏则是一介西域胡人女子。

所以裴行俭都觉得,这是有些礼过了。

库狄氏倒是不怎么在意,也半点拘谨的表现都没有。见过了礼她就问薛绍,妖儿姑娘在哪里呀,快把她请来让我看看!

薛绍呵呵直笑,就让月奴把妖儿带了来。

“哎哟,这小姑娘该有八九岁了吧?生得好俊俏、好可爱呀!”库狄氏见了妖儿就欢喜的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却一直没能生个女儿,不如,就让妖儿姑娘做我的义女吧!”

妖儿撇着嘴儿小声的嘟嚷,“我都快十三了……”

库狄氏此言一出,可谓是言者有心听者有意。

薛裴两家若要成为世交,联姻是最有效的方法。可是裴行俭的儿子都还小,这事儿可就不怎么好办了。

妖儿虽然出身低贱但是抵不过薛绍一个喜欢,将她视作妹妹一般。再加上萧氏也很喜欢妖儿,来了长安就每天都将她带在身边教她琴棋书画,视同己出。如此看来,妖儿虽是一个捡来的外姓人,但在薛绍的家里俨然就是家中的一份子了。

联姻不好达成,库狄氏便提出收妖儿当义女,这传达过来的意思可就太明显了——你薛绍喜欢的一个小女童儿我都能收为义女,我对你薛家是多么的尊重啊!

裴夫人如此器重给面子,薛顗和萧氏都不好再提出什么质疑了。裴行俭也只是笑了笑未作多言,一来他习惯了宠溺自己的这个少妻,也确实喜欢妖儿这个小姑娘;二来,这也的确是不伤大雅的好事。有了妖儿这座桥梁在,以后两家要走动就更方便,关系也就更紧密了。

薛绍则是觉得,裴行俭如此的宠爱他这个火辣辣的少妻,不是没有道理的。库狄氏的确就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且敢想敢做百无禁忌的“大女人”。

单从性格上讲,库狄氏似乎比裴行俭更适合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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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夫唱妇随

妖儿看到裴行俭虽然开心的咧嘴笑了一笑,但一下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在场难免有点忐忑,惶惶然的紧紧拉着月奴的手,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薛绍上前来,摸了摸妖儿的头笑道:“妖儿,夫人说要收你做义女,你没听到吗?”

“我有娘。我娘已经死了……”妖儿小声的怯怯的道。

库狄氏不以为然的笑着走上前来,蹲到妖儿的面前笑吟吟的道:“那以后我来做你娘,我来疼你、爱你,好吗?”

“可是我都不认识你呀!”妖儿直直的看着库狄氏。

“以后就认识了。”库狄氏笑吟吟的道,“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薛绍说道:“妖儿,你不认识夫人不要紧,你不是很喜欢裴公吗?他们是一家子人。”

“噢,那以后裴公就是我外公了吧!”妖儿顿时喜笑颜开,“好,我愿意!”

薛绍好想笑好想笑啊,拼命忍着。薛顗夫妇和月奴也是。

库狄氏爽朗的哈哈大笑好像还挺开心,“这姑娘真是跟我性情投缘呀,一样的心直口快!”

裴行俭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妖儿,不是外公,是义父!”

“呀,你是裴夫人?”妖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好年轻呀,看起来就和我娘差不多年纪,也一样的漂亮!”

“唉呀,这姑娘真是如我心意,我真是太喜欢了!”库狄氏乐得哈哈大笑一把将妖儿抱了起来,“从今天起,我就有女儿了——妖儿,我给你取个闺名,就叫库狄如意!”

“胡说!”裴行俭哭笑不得的老脸一板,“你收个义女,倒没老夫的事了吗?”

众人终于是忍不住了,一起哈哈的大笑。薛绍摇头直笑,这个库狄氏真是太非主流了,完全不按中原的伦理传统出牌呀!

库狄氏做恍然状的眨了眨眼睛,“噢,那就叫——裴如意好了!”

“我有名字的,神仙哥哥起的!”妖儿正儿八经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折子,她新到手的良心户籍,很骄傲的扬在手上,“神仙哥哥赐我姓安,陈管家给我取了名字叫安小妖!”

“安小妖,多么难听的名字呀!”库狄氏咯咯直笑,说道,“妖儿,你都有了妖儿这个小名了,闺名就不要这样子取了——如意,如意,多好听呀!”

妖儿眨着眼睛想了想,“听起来是很不错呢!”

“那就叫如意了!”

裴行俭笑呵呵的走上前来,“妖儿,还不多谢义母赐名?”

“噢,请夫人放我下来!”

库狄氏笑吟吟的将她放下。

妖儿落了地,很郑重其事的理了衣裳拜倒下来,“如意拜见义父大人、拜见义母大人!多谢义母大人赐名!”

薛绍呵呵直笑。薛顗夫妇俩都是点头微笑,别看妖儿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小流民,但是天性纯真也很懂礼貌。

“乖女儿,快起来!”裴行俭是心花怒放,感觉就像是当年早丧的女儿又回来了,忍不住将妖儿抱了起来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笑呵呵的道:“以后就叫我爹,知dào

吗?”

“我想叫你外公……”妖儿眨着眼睛。

一群人又笑了。

库狄氏也嘿嘿直笑,“好,叫他外公,叫我娘!”

“乱来!”裴行俭老脸一板,“妖儿乖,以后都叫我爹!”

“噢……外公!”

“不听话,爹可要打屁股了!”裴行俭瞪起了眼睛。

妖儿咯吱吱的大笑,“阿爹!阿爹!”

裴行俭乐得哈哈大笑,竟抱着妖儿小跑起来,喜形如色的一路喊着“如意、如意”!

库狄氏微然一笑,走到薛绍面前来拱手一拜,说道:“多谢薛公子成全,了却了家夫的一块多年心病。其实,家夫以前夭折的女儿,小字就叫如意。人老多情,家夫时常在梦中都念起她的名字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薛绍与薛顗夫妇都恍然点头。

“你们请放心,我一定会把妖儿视同己出来看待和照顾。说真的,我也一直想有个女儿,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库狄氏说道,“当然,我们也没有霸占妖儿的意思,她愿意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她是否愿意姓裴也都是由得她的。改日我就亲自去一趟长安县衙,去给妖儿姑娘重新办一籍户档。”

“姓安只是我随口一说,如今妖儿已是夫人的女儿,理当姓裴这是伦理。”薛绍微笑的点头,“夫人开明大度,我相信妖儿以后会过得很好。”

库狄氏点头,回头看了看抱着妖儿在柳树间玩乐的裴行俭,嘿嘿一笑,“妖儿叫你神仙哥哥却认了我做娘,我的儿子又以叔侄之礼待公子……就是这辈份仿佛有些乱!”

薛绍和薛顗夫妇同时噗哧一笑,这个库狄氏真是……咳咳!

“裴公乃我师,夫人是我师娘,令公子以后就以兄长之礼待我即可,那妖儿叫我哥哥也就合适了!”薛绍索性对着库狄氏一拜,给这个辈份来了个定性。

库狄氏眨了眨眼睛,这样好像是妥当了……

“好吧,就依公子的。”库狄氏回了礼,煞有介事的眨着眼睛,“只是突然觉得,我一下就老了几十岁哦!”

众人又是忍俊不禁的一阵笑。

薛绍回头对月奴道:“陈管家给你取的什么名字?”

“回公子话……安月浓。”月奴把自己的户档拿出来,递给薛绍看。

“哟,陈管家倒是对你挺偏心啊!”薛绍拿过来看了看,笑道,“不错,这名字文气,有意境。相比之下,安小妖这个名字的确是惨了一点,还是如意好听!”

当着众人的面月奴居然脸上红了一红,小声道:“公子,月奴是月圆之夜出生的,月色正浓。而且月浓偕音于月奴……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薛绍笑道:“月奴果然是我薛府的人,文武双全嘛!”

“咦,月奴姑娘和我一样也是汉胡混血的吗?”库狄氏看了月奴两眼,惊讶道,“真漂亮呀!”

众人一起暗笑,这不就是拐着弯夸自己漂亮吗?

库狄氏马上拉着月奴,走到一边闲聊去了。

薛顗呵呵的抚髯而笑,“想没想到裴公夫妇,私下还是这样的一对妙人。有趣、有趣啊!”

萧氏微然一笑,“居高位而平易近人者,必然心存善念。妖儿能做他们的义女,是一门福气。”

薛绍笑道:“不如兄嫂赶紧生个女儿吧,就和裴公家里的公子定个婚约。”

“胡说!”薛顗居然脸上一红,“这等事情,是你该过问的吗?”

萧氏也脸上一红,连忙走到了一边去。

薛绍嘿嘿直笑,凑近了小声道:“大哥多努力,一定行的,我看好你!”

“你这混小子,竟拿你兄嫂开这种玩笑!”薛顗作势佯怒。

“大哥饶命,小弟知错了!”薛绍嘿嘿直笑。

众人谈笑生欢正各得其乐,门口停下一派仪仗,太平公主来了。

裴行俭夫妇可不知dào

太平公主今天要来,还略微吃了一惊。薛绍说公主也只是来赴个家宴,不必紧张。

饶是如此,礼不可废。满屋子人还是都一同出迎了。

太平公主下了车走进府来,仪态万方雍容华贵,但是笑容可掬完全没摆什么公主驾子。见一群人在拜迎她,她连忙上前回礼道:“诸位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只是来赴个家宴。既是家宴,就只有主客之分了。”

“君臣之礼为先,臣不敢僭越!”薛顗连忙拜道。

“好了,礼到即可。诸位都请随意!”

薛顗可是早有准bèi

,主上驾临必当请至正堂雅乐为奏,于是一行人等太平公主来了以后,就上了正堂准bèi

用宴。库狄氏由萧夫人陪着,请去了侧厅招待。

太平公主坐在正位上面有些不自在,她也不知dào

裴行俭要来,原本只想和薛绍多作相处的。

于是太平公主道:“裴公,薛公,不如你们自行请便吧,我去偏厅与二位夫人叙话。”

“公主贵为主上,岂可屈尊于偏厅?”薛顗忙道,“不可、万万不可!”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对薛顗拱手一拜,“兄长,都说了是家宴,就请随意一点吧!太过拘谨的话,我以后可都不敢来了!”

一声“兄长”叫得薛顗浑身都颤了一颤,心里却是倍儿痛快啊!

“那、那既然如此,公主殿下就请便吧!”薛顗诚惶诚恐的拱手回道。

“多谢兄长!”太平公主欢快的应了一声,对裴行俭拜了一下示意离去,又对薛绍抛了个小媚眼,快步就走出了正厅。

裴行俭呵呵直笑,“太平公主殿下,雍容万方天之骄女,但却是个率真亲和之人。薛公,你家二郎好福气,讨了一门好亲事啊!”

薛顗很是长脸心花怒放的呵呵直笑,“裴公过誉,过誉了!”

薛绍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在忐忑,稍后太平公主听大嫂说了从军之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呢?

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

太平公主到了偏厅,萧氏与库狄氏推辞了一番无奈太平公主坚持在偏厅用宴,于是殷勤相待。

稍后便正式开宴了。

萧氏拿捏着分寸,尾婉的试探的把薛绍“可能”要去从军的事情,对太平公主说了。

然后,两个夫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太平公主的反应,心想太平公主殿下不会突然就冲到正厅去大吵大闹吧……

岂料,太平公主完全不以为意,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其实,我早就知dào

了。”

这反倒让两个夫人吃了一惊,“那么公主,同意吗?”

太平公主仍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少年老成”式的微笑,淡然道:“凭心而论,我非常不希望薛绍去涉险从军。但我即将成为薛郎的妻,不是朋友、知己、情侣,而是彼此生命另一半的夫妻!因此,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成为他的阻力与负累,我会全心拥护,并竭力支持!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夫唱妇随吧!”

第201章 不见不散

宴会结束,太平公主没有多作停留,马上就告辞离去了。

薛绍送她到了府外,挽着她的手登上了络车。

“为何急着走,多坐一会儿也未尝不可。”薛绍微笑道。

“我在这里,你们都拘谨,你我二人也不得方便。又何必久留?”太平公主拉着薛绍的手,稍稍用力的握了一握,“薛郎,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何出此言?”薛绍稍皱了一下眉头。

“你都请你大嫂来劝我了,还说不是?”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又恢复了那副小女儿的娇媚模样儿。

薛绍笑道:“长嫂如母,她就是担心我们二人因此而闹出矛盾,因此关心了一句而已。”

“你大嫂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不愧是出身世族大姓的名门闺秀。与她相处,如沐春风。”太平公主说道,“但我知dào

,你们都认为我年纪小又是皇族的公主,必然就是骄横跋扈不明事理的,对么?”

薛绍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多了。”

“别人怎么看我,我一向都是无所谓的。”太平公主假愠的板了板脸,“但是,就连你家嫂嫂也会这样看待我,可就是你的过失了。”

“……”薛绍愕然的怔了一怔,点头,“好吧,这次你是对的。是我没有注意好分寸,我应该多在兄嫂家人面前提及你的美德。”

“嘿嘿,这才对嘛!”太平公主终于不再端着了,古灵精怪的一笑,将薛绍的手握得更紧了,美眸之中流露的神色当得起“含情脉脉”四个字,幽然说道:“薛郎,我早就想清楚了。今后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给你增加负累,也不会让你过多的担心。我只说一句,行军在外万般小心,我在长安乖乖等你,你要早日归来!”

薛绍紧握太平公主的手,“不见不散。”

太平公主面带微笑,点头,“不离不弃。”

薛绍目送太平公主的仪仗走远,双眉微皱,沉思良久。

月奴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道:“想不到太平公主居然如此的开明和大气。公子,月奴有点佩服太平公主了。似她这般心境,月奴还做不到。”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太平公主的优点和缺点都是一样的鲜明,但很多人都只盯着她的缺点了。”

“这不公平。”月奴脱口而出。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薛绍笑了一笑,摆摆手示意回府,边走边说道:“太平公主生下来就拥有了太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之骄女。老天是公平的,一个人得到了太多往往就意味着失去更多,或者承担更多的责任与刁难。”

月奴好似有点迷茫的眨着眼睛,“公子说得深奥,月奴不是太懂。以后我得多读一点书——还好夫人会在府里多住数月,月奴能够和妖儿一起跟着夫人多读书了!”

“哦,我大嫂不与兄长一同回济州吗?”薛绍道,“这连我都还不知dào

,你怎么知dào

的?”

“方才月奴在偏厅里伺候公主与夫人用膳,听她们闲谈时说起的。”月奴道,“太平公主说济州山长水远,薛公有公职在身才不得不回济州,但半年后公子与公主的大婚之时就又要再来长安。这样往反的走一趟得要两三个月。太平公主便说夫人身子弱不堪旅途劳顿,不如就留在长安别走了。夫人便说,薛公与她也正是这样的打算。太平公主有请夫人和裴夫人有空多走动,还邀请了她们去宫里和芙蓉园做客。二位夫人也都答yīng

了。”

薛绍呵呵直笑,太平公主年纪虽小也是头一次接触“妯娌关系”这回事就能有这样四八平稳的表现,不错,的确是有一家主妇的大气风范。

“看得出来,夫人很意wài

,也喜欢太平公主殿下。”月奴说道。

薛绍点了点头,“别说是夫人,连我都有些意wài

。”

“皇家人,毕竟有见识有胸襟,不是我等粗贱民女能够比拟。”月奴幽幽的轻叹了一声,“断然只有太平公主这样兰心蕙质的金枝玉叶,才能配得上公子……”

薛绍哈哈大笑,想不到女汉纸也会吃醋啊!

稍后薛绍兄弟俩陪裴行俭品茗下棋,聊些诗文或是政事。儒家仕大夫到了一起,无非就是这么些话题。随后,萧夫人亲自抚筝助雅,曲艺高超引得赞不绝口。裴夫人不甘示弱,亲自上场跳了一曲劲爆火辣的胡舞,同样引得一片喝彩。

今日家宴小聚,门当户对又兼志趣相投,两家人既投机又开心。

直到裴氏夫妇告辞而去,有一个人也始终没有露面,吴铭。

起初薛绍没在意,但库狄氏在临走时对薛绍说了一件小事,就是那一日吴铭对着裴行俭的官服行跪拜之礼,不知何意。

当然,库狄氏也只是出于“好奇”的问了一下吴铭的来历,结果薛绍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她也就没再多说了。反正,吴铭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恶意就是了。

他人的隐私薛绍也不好去直接打听,于是只把它当作一件小事,听在耳里记在了心里。

妖儿挺欢快的送她义父义母到府门外,库狄氏倒是想把妖儿接到府上去住几天,但妖儿好像还没怎么适应和接受,于是裴行俭就阻止了她,说就让妖儿住在薛府吧,她习惯了。我们有空多来看她就是。

看似一场普通的家宴,使得薛裴两家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薛顗说,我们薛家恐怕是裴行俭从西域调回长安之后,正式结交的第一户人家。

当晚薛绍没有在家里留宿,明日讲武院还要准时开课,青龙坊离皇宫可是不近,薛绍不想明早太赶,而且还有教案要准bèi

,于是提前去了皇宫。

到讲武院一看,几乎所有人都提前回了讲武院。两天的假期放松,让大家都焕发了一些新的精气神。

薛绍把萧至忠叫到自己的书房,问他准bèi

得怎么样了。萧至忠把自己这两天做的功课拿出来给薛绍看了,他参照薛绍的原版教案做了许多的笔录,有不懂之处的置疑也有一些修正和添加。就像是一份“教师讲义”,把上台后要讲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记在了里面。这其中还有许多原话是薛绍曾经说过的,比如“诸公安坐听我讲来”这样的套话。

薛绍就他不懂的东西做了解答,问他准bèi

好上堂讲课了没有?

萧至忠有点犹豫和紧张,一再推辞。薛绍没费唇舌去说服,而是直接下了命令让他执行,并说自己可能几天后要离开讲武院一段时间,这里就交给你和李仙缘了。

萧至忠顿时愕然,表情都僵硬了。

“怎么,莫非我和太平公主都看左了眼,这一点小事你都无法胜任?”薛绍用起了激将法。

“既然薛公子信得过,那萧某就担下了!”萧至忠一脸严肃的斩钉截铁道。

“这才对了。”薛绍呵呵直笑,“去忙吧,顺便帮我把左奉宸卫的几个人请来。”

稍后四御刀和薛楚玉就来了。

“你们听到风声了么?”薛绍开门见山。

程伯献等人都点头,“突厥叛乱,战事重燃!”

“你们有什么打算?”薛绍问道。

“这还用说?”程伯献大声道,“我们早就给薛将军交过底,我们都愿意追随于你,随裴公一同出征!”

薛楚玉没有作声,那是因为他的态度根本就不用问也不用表态。

“既然如此,四位兄弟还得凭自己的能力去活动一下。”薛绍说道,“我们是皇帝的御前近卫,就算裴行俭真的挂帅出征,也不好直接点我们的将。”

“好!没问题!”四个人都爽快的答yīng

了,看起来很是激动充满期待。

薛绍完全相信,凭他们的背景办成这点小事的确是没有问题。

“兄弟们,我说两个原则。”薛绍说道,“出征之前,不必大肆宣扬,一切如昨低调行事。出征之后,一切听凭裴公定夺、依照军令行事!”

五个人都郑重其事的对薛绍抱拳一拜,“就听薛将军的!”

聊了一阵,薛绍邀请了他们后天到怡心殿赴宴,然后他们都告辞而去。

薛绍心想,程伯献等人也是消息灵通人仕,刘冕与崔贺俭还都有直系亲属是政事堂理政的宰相。根据他们的态度和表现来猜测,朝廷大概是真的要出兵了。现在,我只负责搞定这五个人即可,另有魏元忠与郭元振这两个比较重yào

的人不用我叫,天后或者裴行俭自然会捎上他们。至于到现在也没有出现的武懿宗和武攸归,用一句不属于大唐的话来对付,爱他妈谁谁!

理清了这些头绪,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做了这么多的准bèi

工作,最重yào

的还是得要去见一次武则天。虽然我与她之间早就有了一些默契,但也很有必要去她那里真zhèng

落实一下我出征的事情。

薛绍很自然的想到了侍制院、御书房,也想到了一个人。

上官婉儿……

前些日子每天傍晚的这个时候,我都在这窗边与她不见不散。

薛绍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秋瑟院的桃花杨柳树之下,美人犹如画中仙,正在徐而漫步。几乎就在薛绍推开窗户的同时,上官婉儿站住了,看向了薛绍。

薛绍会心一笑,不见不散,这是我她之间不算约定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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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烧尾大宴

次日的讲武院课堂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老师面孔,萧至忠。

虽然萧至忠也是做过县尉有为官经验的人,但以往他都是面对一群低他一截的百姓,现在座下竟有程伯献这样的世家子弟和官长,他明显有些紧张。好在薛绍早就给程伯献等人打过招呼了,说我们这些人迟早要离开讲武院,得要培养起几个能够代为授课的老师继xù

撑起讲武院才行。

于是萧至忠的出场,没有引起太多的“轰动”,这让他淡定不少。

课,还是讲得很不错的。有薛绍之前的授课经验和教案讲义打底,萧至忠只需在此基础上加以发挥,本身并无难度。

一堂课下来,萧至忠的内衣都汗湿了。

薛绍哈哈的大笑夸奖了他一阵,就让他以后一直代为授讲。同时薛绍让李仙缘做了萧至忠的助手,以后再不断的壮大队伍便是。讲武院这里以后要教的东西还很多,万事开头难,一切慢慢来。

讲师的担子有人代为挑起,薛绍顿觉轻松了不少。这里可是挖取第一桶金的地方,绝然不能随便放qì

了。

当日课罢,薛绍找到元万顷正式邀请了他明日到怡心殿赴宴。同时也邀请了魏元忠和郭元振,并派了薛楚玉出去一趟正式通知了左奉宸卫的人和薛讷。就委屈了一回萧至忠没有让他去,因为讲武院这里还是不能停课的,就让他留下来继xù

给三十名书令使上课。

次日清晨玄武门刚刚打开城门,薛绍就先出了宫来直奔家中,刚刚到家正遇到兄嫂等人准bèi

妥当了要去怡心殿。一家人摆道芙蓉园,怡心殿这里早就忙活上了,太平公主命他的心腹内侍朱八戒主持打点宴席。朱八戒这个内谒监调来了百多名内侍宦官与宫女来做了“服wù

员”,厨子杂役也都是宫里现成的人手,招之即来来之即战,个个都很能干。

“今日艳阳高照,二郎的烧尾宴,大气象啊!”薛顗是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明着是夸天气实则是夸这排场。为官之人谁不要个面子讲个排场,历来又有几人能在芙蓉园这样的地方、由皇家的人操持烧尾宴呢?

几乎就在薛顗的话刚才落音的时候,怡心殿殿坪上突然吹响一阵震撼人心的号角之声,差点就把薛顗等人吓了一跳。

众人登上梯道走到殿前一看,三十六个身着红衣的仪仗兵抬着十八挺巨大的金角,正在那里吹奏。这震荡天际的冲天号角,一来是为了宣扬声威炫染喜气,二来也是为了告示宾客宴场的所在。

“皇室声威,果然非比寻常啊!”薛顗四下看看,还挺震撼的。这样的仪仗标准,真不是普通的臣子能够享shòu

的。

“太平公主殿下驾到!”殿门口突然响起内侍宦官的大声宣告。

薛绍等人都略为吃惊,太平公主怎么来了?

太平公主从内堂走了出来,薛家人连忙上前参拜。

“诸位不必多礼。”太平公主一身华丽到晃花人眼的金色宫廷盛装,长长的裙摆似有三米多长后面有四名宫女托着,玉面红唇花钿披帛,满身珠光宝气光耀万千,仿佛这春之艳阳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了!

乍一眼看到太平公主,薛顗夫妇都怔了半晌暗暗咋舌,这是何等的雍容华贵啊!

薛绍微然一笑,李治好节俭武则天也一直推崇俭朴,太平公主受其影响在服饰上一般不喜欢讲究。但她这天生丽质的容颜如若真的悉心打扮一下,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无双贵气,那就是名符其实的天之骄女、倾城女神。

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臣的烧尾宴,殿下怎么来了?”薛绍上前问道。

“怎么,不欢迎呀?”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

“臣不敢。”当着众人之面,薛绍很注意礼数的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只是我这等微末臣工的入仕烧尾宴,不是三品以上大员的晋升烧尾宴,历来没有请动皇族的先例。”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凡事皆有先例,就从太平公主始,如何?”

薛顗等人心中大为舒畅,太平公主虽是即将要与薛绍成亲,但若没有二圣的允诺她也不敢擅自出席烧尾宴这样的场所。这无疑是彰显了皇族对薛家莫大的器重,对于官宦人家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得到皇族的青睐更长脸的了!

“薛公,本宫命内侍日夜操持打点,诸事已经完备。”太平公主上前来道,“有请薛公贤伉俪入殿一观,但有不妥之处,也好及时修正。”

“好、好,真是有劳殿下亲自过问代为操持了,臣与内子,诚惶诚恐!”薛顗夫妇连忙拜谢。

“薛公与夫人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嘛!”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请!”

“殿下请!”

太平公主亲自陪同薛绍一家人,在男宾用宴的正厅与女眷用宴的偏厅以及宾客的休息室,一一参观审视了一番。皇族的内侍们都是经lì

过严格训liàn

的,常年在宫中打点各类大型宴会,经验丰富精明干练,个个会堂都布置得相当到位。就连穿梭于宴堂的侍儿们的服装都统一的。太平公主还从宫中教坊调来了二百余名乐工与舞伎,分作几班将要在三厅分别奏乐与献舞。就连负责接待来宾车马、迎请宾客的人员都安排得无一不妥当。

稍后,太平公主从宫中挑来的、属于她私人的十八名绝色舞妓充当了“礼仪小姐”,个个一身宫廷盛装走了出来站在了宫殿的阶道两侧作为“迎宾”,成了整座宫殿前方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

薛顗暗暗惊叹,二郎的烧尾宴,完全是按照国宴的标准来安排的啊!!

薛绍将太平公主请到一边,小声道:“太平,真是辛苦你了。这排场可是够大的啊!”

“叫我什么?”太平公主故yì

板了板脸。

薛绍一笑,“好吧,安然!”

“这排场我还嫌小呢!”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等以后你的官升至三品亲贵的时候,我再给你操持一出更大的烧尾宴,我要让满朝臣工和皇戚贵族都来赴宴!”

薛绍心想,太平公主不是在刻意铺张,而是为了趁此机会扩大我的影响力、尽可能的拉拢官场人脉。也难得她,用心良苦!

“谢谢!”薛绍由衷的说道。

“傻瓜,居然谢我!”太平公主笑了,轻声道:“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薛绍点头微笑。

“对了,有件事情我没有事先告sù

你,却先做了。”太平公主说道,“昨日,我亲自登门代你去请了裴炎来赴宴!”

“哦?”薛绍略微吃了一惊,“那稍后裴行俭来了……”

“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唐突。”太平公主诡奇的笑了一笑,还卖起了关子。显然,她也知dào

裴行俭与裴炎之间的种种。

薛绍眨了眨眼睛,“那我就,信你了!”

“就是嘛!”太平公主嘻嘻的笑,挺得yì



稍后片刻,左奉宸卫与讲武院的人成为第一批宾客提早来了,有夫人的还都带着自家的夫人同来。他们提前来,也有搭个帮手的意思。可是到场一看,太平公主派了这么多人来,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帮忙?

于是一群人笑哈哈的给薛绍道了喜并在来宾礼薄上落了名、献了礼物,都被请到了偏殿用茶,欣赏歌舞。

来的人很多但都是熟人,薛绍一眼就认完了。讲武院的元万顷和四御刀、郭元振、魏元忠;左奉宸卫由李孝逸领头,周季童和大部分的六品千牛都来了。

当然,李仙童和他的几名忠实拥护者没有来。但这无关紧要了。

薛绍的亲随也都来了,陪着薛绍身边帮他一起接待宾客打些下手。

稍后片刻,薛楚玉兄弟来了。薛仁贵有五个儿子,嫡长子薛讷,薛楚玉排名第五是庶出。五兄弟当中除了这两位是从职于军方,其他三人都是普通的文吏未在京城立足。

薛讷带了夫人同来,兄弟俩人合献了一件礼物,一副琳琅满目的璃琉马鞍。这当然不是一般拿来骑乘用的马鞍,而是军武之人喜爱的“艺术品”。虽然不算价值连城,也算别出心裁。

薛讷字慎言,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尺许长髯,步步生风孔武有力。按现在大唐的审美观来说,他就是标准的英武美男子,但是神色气质很是沉稳内敛,颇富儒雅之风。

薛讷一一拜过了太平公主与薛顗等人,走到薛绍面前拱手拜下,“城门郎薛讷,恭贺薛公子晋升之喜!”

“慎言兄不必多礼。”薛绍还了礼,微笑道:“你我既是本家兄弟,我早该登门拜访。无奈俗务繁忙因此一直拖延,直到今日才请兄长前来赴宴,真是失礼!”

“公子太客气了!”薛讷忙道:“得蒙公子不弃,连番照顾与提携我家五弟,薛讷早该前来登门拜谢!今后公子但有驱策,我等兄弟万死不辞!”

“好说,请内堂暂歇,稍后我再亲为兄长把盏!”众目睽睽,薛绍就只说了一些客套话。

薛讷兄弟由内侍引进了偏殿用茶去了。

太平公主走到了薛绍身边,小声道:“你把薛仁贵的儿子请了来当众亮相,是否有意要请薛仁贵复出呀?”

“啧啧!”薛绍做出一副惊讶和赞叹的样子。

“你啧什么呀,说话嘛!”太平公主不悦的道。

“啧啧!”

“傻样儿,不理你了!”太平公主翻了个小白眼,又走到了一边去。

薛绍呵呵直笑,太平公主真是够聪明的,我这点小心思她一猜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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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大唐驸马

离开宴还有大约一个时辰,宾客先后抵达。

薛族的人当然来得最多,户部侍郎薛克构,薛元超之子谏议大夫薛曜,薛家的大才子薛稷,监察御史薛仲璋,此人还是裴炎的外甥。薛裴两族门当户对,通婚的不少。此外还有好些个薛绍此前都不认识的薛族官员或是勋爵贵族,受河东县公薛顗之请全都结伴相邀而来。

稍后裴行俭夫妇也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右卫中郎将李多祚。薛绍虽与他有一面之缘但并不太熟,于是转托裴行俭邀请了他一同前来。

裴行俭一来宾客的休息室里可就热闹了,那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军队里的人,见了裴行俭哪能不恭维一下。再者众所皆知薛绍已经拜入裴行俭门下,成了卫公嫡传门生,裴行俭的亲临到场自然是意义非凡了。

薛绍就在嘀咕,稍后要是裴炎来了场面会否尴尬呢?太平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知dào

裴行俭与裴炎不和,还以公主之尊代替我亲临裴炎府上去请……估计,这应该是天后的意思吧,否则太平公主不会擅作主张。

离开宴不足半个时辰,该来的宾客差不多都来了。其中有很多是薛绍不认识或者不太熟悉,都是薛顗请来的。姚元崇和李仙缘一同到场,薛绍特意将姚元崇引荐给了吏部尚书魏玄同,余下就看他二人自行交流。

按照薛绍最初的料想,就请一些薛姓的族人和自己的几个朋友即可。可是到这时为止,宾客数量已经多达二百余人,这大大的出乎了薛绍最初的预料。

汾阴薛氏在大唐的朝堂之上树大根深,且不说门生故吏,就是与薛氏互通婚姻沾亲带故的都不少。再加上有薛母城阳公主的这一层皇族关系在,李唐的宗室也算是舅亲,今日也来了不少。

当然,嫁出的女儿就如泼出的水,城阳公主都已故去十年了,薛家和李唐宗室早就断了往来。今天这些宗室们会来赴宴,多半是冲着“驸马”薛绍而来。

李家的宗室们,比谁都更加清楚如今的天后在皇族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也更加清楚天后最心爱的宝贝女儿太平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份量。

诚如预料,烧尾宴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宴会,简直就是一个充满了政治味道的上流社会名利场。

不久即将到了初定的良辰即将开宴,薛顗有些焦急起来——怎么薛元超都还没有来呀?

“大哥别急,薛元超应该会来的。大人物往往不都是最后登场么?”薛绍劝大哥,心想虽然我与薛元超之间发生了一点私下的不愉快,但那是小小的“内部矛盾”。今天的烧尾宴对整个薛族来说都是大事,薛元超没理由因为一点点的私人小过节而缺席的。他若是这等小肚鸡肠的人,也就坐不到如今的中书令宰相之位了。

“好吧,再等等!”薛顗只能是耐住性子。

太平公主很有主母风范的到宾客休息室里去走了一圈,和许多李唐宗室的长辈和女眷们都打过了招呼。眼看着快要开宴了,太平公主走出来,说道:“薛公,将要准bèi

开宴了。”

薛顗拍着手掌道:“可是中书令薛相公都还没有来呀!”

太平公主神mì

的微然一笑,说道:“薛公不必着急,先去招呼宾客们入席吧!莫要让那些宾客以为,薛家就只尊重薛相公而怠慢他们。就让本宫与薛郎一同在此等候薛相公好了。”

“这……好吧!”薛顗犹豫一下拱手拜道,“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

于是薛顗夫妇进了内堂去招呼宾客们入席了。

薛绍小声道:“安然,你神mì

兮兮的是何用意?你不是说还请了裴炎,现在非但是裴炎没来,连薛元超也没来。”

“急什么!”太平公主仍是不急不忙还有意卖起了关子。

“好吧,那就等!”

眼看着殿内正厅与侧厅的宾朋都入了席,雅乐起奏钟鼎开鸣,这就快要开宴上菜了。殿内的薛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薛氏子弟的烧尾宴薛元超居然没有来,而且是请了不来,真是太没面子了!

有一些人已经在看笑话的暗中嘀咕了,外界传闻薛绍曾经莽撞得罪过薛元超,看来今日是要遭报应了!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金角大作彩炮齐鸣,司礼宦官高声道——

“天后娘娘圣驾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尚书左仆射,刘仁轨驾到!”

“中书令,薛元超驾到!”

“侍中,裴炎驾到!”

“同守中书令,崔知温驾到!”

……

满堂宾客惊呆了,这还是烧尾宴吗,非但是天后娘娘亲自驾到,还将太子和整个政事堂的所有宰相都搬来了——这分明是宫中国宴了好吧!

薛顗差点就要懵了,这这这,这也太突然、太夸张了!难怪太平公主要亲自在外恭候,原来是这些人在后面压轴登场啊!

薛顗夫妇慌忙出迎,薛绍与太平公主已经拜迎在殿前了。

四大中枢宰辅与太子亲临,再有天后压阵,这个阵容实在是太强dà

了。知dào

的这是出席一场烧尾宴,不知dào

的还将以为是要举行朔望大朝或者是参加重yào

的宗社祭祀。

薛绍也非常的意wài

,原本没有请裴炎是出于裴行俭的面子考lǜ

。现在没事了,因为裴炎都只是一个配角!

薛氏兄弟与太平公主等人,一同将武则天与太子及四大宰辅请进了宴厅,满厅的宾客自然是拜之犹恐不及。

和武则天在一起,太子这个半君都像是个陪衬了。武则天云袖一挥笑呵呵的道:“本宫今日偶得空闲,因此不请自来参赴薛绍的烧尾宴,倒是惊吓到诸公了,本宫之罪过也!”

宾客们都呵呵陪着笑,天后言重了。

“有请天后娘娘上座!”薛顗连忙道。

“那岂不是喧宾夺主了?”武则天笑道。

薛顗被吓得不轻,连忙道:“天后娘娘母仪天下,我等皆是子民,主次分明上天注定!”

武则天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还请太子上座。”

“皇儿……不敢!”李显诚惶诚恐,连忙道:“有请母后上座,皇儿与太平陪坐于次席便可。”

大家都看出来了,李显不是假客套而是真慌乱,开口就搭上了太平公主一起壮胆。

“好。”武则天客套了一回也就不推辞了,堂而皇之的走到了正上主位端坐下来,太平公主与太子置一席坐在了她的左右。客席首座便是四大宰辅,身为主人的薛氏兄弟依次陪座。

座次相当的分明,有如朝班之列。武则天气场恢宏无人可比,已成一压群雄之态。

“臣斗胆,开宴之前有请天后娘娘致辞。”薛顗出于礼数,上前拜道。

“好。”武则天也不推辞,朗声道:“今日本是薛绍的烧尾宴,承蒙诸公赏脸前来赴会,本宫甚慰。”

开场的第一句话武则天就表明了态度,意思是,你们给薛绍面子就是给本宫面子,本宫很开心。

言下之意当然就是——薛绍是本宫的人!

“开宴之前,本宫这里还有一封陛下的圣旨要宣读。”说罢武则天就扬了一下手,她的近侍宦官马上就手捧黄色的绢帛诏令站了出来。

李治一向节俭,一般的帝王手敕都用黄藤纸或是葛麻纸来书写,只有需yào

诏告满朝臣工或是宣示天下的命令,才会用这样的黄色绢帛写为圣旨。

薛绍与众宾客一起拜听圣旨。

“大唐皇帝诏告天下令——”

宣旨宦官的声音相当的洪亮,绝对是超专业级的播音员水准。圣旨的内容就一条——赐婚。

太平公主与薛绍的婚讯,终于是诏告天下了。

“驸马都尉薛绍,接旨!”

圣旨给薛绍加了一个驸马都尉的六品官,意义众所周知。

“臣薛绍,接旨!”薛绍双手上举大声道,“臣谢天皇陛下圣恩!谢天后娘娘圣恩!”

二圣同朝,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臣子谢恩当同时谢二圣。

宣旨宦官上前来将圣旨递给薛绍,“恭喜薛驸马,您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哪!”

满堂宾客一同跟道,“恭喜薛驸马!”

薛顗在一旁是激动万分热血沸腾,眼圈儿都红了。

对他来说,对老薛家来说,这是无予伦比的荣耀与家门复兴的希望啊!

武则天笑呵呵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起太平公主的手走到了堂中,同时拉起了薛绍的一只手,让他二人将手握在了一起也并肩站在了一起。

“薛绍与我儿,真乃天作之合!”

裴炎坐直了身体,头一个拱手大声道:“臣恭贺天后娘娘,喜得乘龙快婿!”

满堂宾客齐声恭贺,“臣恭贺天后娘娘,喜得乘龙快婿!”

“多谢诸公!”武则天环手回拜一圈,说道:“请入座,开宴!”

太平公主脸上火辣辣红艳艳,紧紧握着薛绍的手,手心里都出了一层的汗。

“还拉着,不入座?”薛绍小声笑道。

太平公主连忙松了手坐回她的座位上,脸上的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儿,举起一杯酒对着她母亲道:“母后,皇儿敬你一杯!谢你养育了我十六年,谢你为我选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君!”

武则天哈哈的大笑,“还真是女生外向,你就这么急着嫁人?”

“不是、不是!”太平公主的脸更红了。

太子李显笑呵呵的道:“太平,你应该说舍不得离开母后身边才对嘛!”

“皇儿没有说错呀!”太平公主眨着眼睛,说道:“就算我嫁了人照样可以每天都见到母后,照样还能侍奉于母后身边呀!”

满堂宾客发出一片善意的笑声。

“好,我儿孝顺!”武则天笑容可掬的举起了杯子,“太子,太平,诸公,请一同满饮此杯!”

“谢天后娘娘!”

薛绍坐在座位上喝下了一杯酒,轻吁了一口气。心里想道,武则天今天搞了个突然袭击玩了个喧宾夺主,并在这样的场合宣bù

我和太平公主的婚讯,对我和薛家的器重、对太平公主的宠爱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此一手,她就将我推到公众前台。从此,世人皆知我是大唐的驸马,还是天后的宠臣!

与此同时,这对武则天本人来说也收获了不小的一笔人心和资本。别的不说,讲武院和左奉宸卫以及我们薛族的大多数人包括裴行俭在内,都像是跟着我一起站到了天后的阵营里。

武则天真是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对她来说,无处不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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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人生转折

烧尾宴,名利场。

现在,薛绍已经在心中把这二者划上了等号。一个宴会,完全脱离了“吃饭”的本质。

有了武则天这个给力的幕后推手,薛绍一点也不难在宰辅大佬们面前混个脸熟。年已八旬白发苍苍的刘仁轨,征服百济军功赫赫,声如洪钟老当益壮。他的孙子刘冕是薛绍很亲近的同僚,老头子也表现得和薛绍很是亲近。崔知温,谦谦君子儒雅风度,新近倔起的中枢宰相,他一手带大的亲侄儿崔贺俭同样是薛绍的亲密同僚,因此也对薛绍表现得非常的亲和。

薛元超,薛家的族老与政治领袖,此前薛绍与他有过一场冲突过节。但是大庭广众,薛元超这个天下文宗还是表现得非常得体,当众对薛家的这个后辈与政坛新秀表示了赞赏与认可。

薛顗暗中吁了一口气,毕竟都是姓薛,当众闹翻是最不好的。薛元超不愧天下文宗之名,今天还是很大度很给面子的。

至于裴炎,薛绍与他推盏了两回,聊聊数语都是客套话。在四大宰辅之中,裴炎是最年轻的刚刚五十冒头正是政治家的年富力强之时。二圣对他寄予厚望,天后更是对他格外的仰仗。宰相议事的政事堂就在门下省,而裴炎就是门下省的最高长官侍中,由此可见一斑。

当朝首辅,这虽然不是一个正式的官名,但满朝文武已经在心里如此看待裴炎了。

与裴炎的简单交往,薛绍只有一个感觉——摸不着底。

能够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宰相,裴炎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暂时薛绍心里也就只能这样想。总之,不可轻视。

有天后太子和四大宰辅在场,裴行俭仿佛有些黯然失色。薛绍给他进酒时示以歉意,私下说我也没想到烧尾宴会办成这样,更不知dào

二圣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赐婚。

裴行俭很大度的摆了摆手,说这是二圣对你的器重,你须得珍惜才是。

薛绍知dào

裴行俭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也就不用多作解释了。

敬了一圈酒,薛绍发xiàn

姚元崇和魏玄同坐在了一起,两人仿佛聊得十分投机。薛绍会心一笑,这一老一少在很多理念与政见方面都有相通之处,投机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姚元崇是个办实事的人才,若能得到了吏部尚书的赞赏,步入仕途得以栽赔应该是不难了。

同僚们都在趁此机会相互推杯换盏,交流感情。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机会如果不干这样的事情,那才真是大煞风景愚蠢之极。

上首坐着的武则天和太子、太平公主这些人也没闲着,频频有人向他们进酒。

不过有一个现象很奇怪,今天,武家的子侄一个都没有来。就连薛绍派人下贴去请了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没来,讲武院的同僚武懿宗与武攸归也没有出现,这两人薛绍也是象征性的派讲武院的书令使去请过了的。

这显然不是偶然现象。

薛绍心想,李治刚刚扒了武承嗣与武三思的官,显然就是有意遏制武家外戚的实力膨胀。今天二圣下了圣旨赐婚再加上天后和四大宰辅一起光临了烧尾宴,这里就不是一个私人的宴会了,而是一个比较公开的重大的政治场合。

这样的场合,武家的子侄的出现恐怕会引得朝臣们猜忌,武家外戚是在急于死灰复燃并与薛家达成同盟。这些闲言碎语落在了李治的耳朵里,恐怕又是一阵不痛快。

因此,肯定是武则天下了命令不让武家的子侄出现,一个也不许来!

薛绍心想,有一个李治在上头压着,武则天也是时时处处的谨小慎为,不敢太过招摇。最初武则天定下的让我和武承嗣“讲和”的计划,也不得不临时叫停。

时局变幻微妙,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宴会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除了吃饭饮酒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曲乐歌舞与宫廷杂技表演。

所有的人当中最忙的当属太平公主。今天她和薛绍是主角,薛绍反倒只须在正厅招待。太平公主还要去偏厅和萧氏一起招呼那些命妇女眷。穿梭于两个厅堂之间的太平公主可是喝了不少酒,脸蛋儿通红笑靥如花,魅力四射不是一个妩媚就能了得。

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大唐帝国公主,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展示了她的魅力和才能。政治场合的外交辞令她拿捏得恰到火候,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完全符合她高贵无双的身份。很多人对于熟悉又陌生的太平公主表现出了惊叹,不愧是天后亲手带大的宝贝女儿,得其衣钵传承,简直是个天生的交际能手啊!

武则天看着她的宝贝女儿忙忙碌碌的往来穿梭,脸上时常泛起欣慰的笑容。

“太平,真是长大了!”

时近黄昏,宴席在洪大悠远的音乐声中宣告结束,众宾客依次告辞而去,太子李显也走了。薛绍兄弟和萧氏,都去了殿外送客。

武则天刻意留了下来没有走。

太平公主做出了一副累瘫的样子趴到了武则天的身上撒娇,“娘啊娘,你的宝贝女儿被醉死,也要累死了!”

“这是你自家的事情,别赖到我的身上。”武则天轻劝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

“娘你怎么这说呀,难道嫁出的女儿就真是泼出去的水,你以后就真的不要了?”太平公主抗议了。

“那要不然呢?”武则天搂着她的宝贝女儿,笑呵呵的道:“太平,你已经长大成人,都要成为薛家的媳妇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跟娘撒娇呢?”

“就算七老八十了,我也还是母后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呀!”太平公主搂着武则天的脖子,在她脸上“啵啵”的亲了两口。

武则天心头大畅哈哈的大笑,在太平公主的屁股墩儿上拍了两巴掌,“放开,成何体统!”

“不嘛,我头好晕,让我抱一会儿……”太平公主抱着不肯松,还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儿。

“来人,送公主殿下去卧房歇息。”武则天说完,又小声道:“别闹,薛家兄弟俩就要回来了,被人看见了笑话。”

“又不是外人!”太平公主哼哼唧唧的不肯松手。

武则天用力在太平公主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太平公主惊叫一声就跳了起来。

“好嘛,我去、我去!”太平公主捂着香臀跳起来跑出了两步,又跑了回来再度抱着武则天的脖子亲了一口,“娘,你真好!”

“嗯,下次为娘掐得更重一点。”武则天笑容很温馨。

太平公主笑嘻嘻的走了。她心里很清楚,天后刻意留下来当然是和薛绍有正事要说了,自己不能一直赖在那里。

稍后,薛绍兄弟俩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回来拜见武则天。

“本宫有些不胜酒力,休息一会儿再走。”武则天说道,“薛县公,你夫妇二人今天都辛苦了,不如早点去歇息吧,这里有太平及宫人照顾本宫即可!”

“臣告退……”薛顗也很识趣,天后没叫薛绍走,当然是要面授机宜了。

厅中只剩武则天和薛绍,以及武则天的几名心腹女官及近侍。

“坐。”武则天指了一下身边的坐榻。

薛绍谢了恩,坐到她身边。心腹们都很自觉的退到了厅外,或在稍远四周戒备伺候。

“朝廷即将发兵北伐,以裴行俭挂帅。”武则天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你做好准bèi

出征了没有?”

“臣期待已久,时刻准bèi

着!”薛绍说道。

武则天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行军打仗非同儿戏,不是你想像中的轻松而且是要死人的。这一点,想必不用本宫多说了。”

“臣知dào

。”

“无论如何,安然归来。”武则天道,“本宫可不希望太平伤心一世。”

“是!”

武则天说道:“讲武院开办不过数日就遇到战事,这不是很有利。你若离开,须将大小事宜交托给得力之人来料理。不能让讲武院虎头蛇尾!”

“臣已经安排妥当,仍由元万顷主持,萧至忠与李仙缘代替臣来授课。”薛绍答道,“三十名书令使,可谴一半随军征用。另外还可以补充一批学士进来,具体将由元万顷来负责。”

“不错。”武则天略赞了一声,说道:“今日在来参会烧尾宴之前,本宫和政事堂的宰相们达成了共识,中枢即将下令任命周季童为左奉宸卫将军,程伯献与刘冕晋升为中郎将。这件事情,你功不可没。本宫不会忘记。”

“为天后分忧,臣份内之事。”

没有外人在场,薛绍也就不用说什么官方客套话绕弯子了。对付李尚旦父子,本就是薛绍与武则天共同的目标。

“但是这样一来,你在左奉宸卫的日子也到头了。”武则天突然道,“你想过吗?”

薛绍愕然的怔了一怔,一想,是这个理!

没有人真的愿意把自己的权力与人分享或是拱手让人,更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属下凌驾于自己之上,就好比我就绝对忍受不了我的亲随在我面前嚣张跋扈对我发号施令!

左奉宸卫的将军和两个中郎将都是我捧上去的,以后周季童行事都要看我脸色。一次两次不打紧,时间久了,我的存zài

就将成为周季童的掣肘让他非常的不舒服。如果再有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挑拨,迟早将要闹出矛盾反目成仇。

武则天说道:“政令二出,取乱之道。你当要为自己离开左奉宸卫做好打算,这一次的随军出征就是你的机会。若能建功,回朝才好安排。”

“臣知dào

了。”薛绍拱手而拜,心想如果说周季童像是左奉宸卫的土皇帝,那我就像是“太上皇”。历来太上皇就是皇帝最想“摆平”的人,李渊晚年不就是被藏在后宫里不见天日吗?

如此说来,留在左奉宸卫对我和周季童都没好处;离开那里,反倒能让周季童一辈子记得我的恩德,何乐而不为呢?按武则天的意思,也是让我建立军功回朝之后另谋他就。

看来这一次的出征,将是我仕径和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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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天后的好意

诚如太平公主所说,武则天对于薛绍处理的左奉宸卫一事,还是比较满yì

的。以往武则天的主要精力放在朝政的揽权上,最近大概是有一点把注意力放到了兵权和军队将领上。

拉拢裴行俭和左奉宸卫,通过讲武院在军队里培植亲信,这些事情都是武则天的手笔,具体都是由薛绍来执行。两人在利益和需求上达到统一,操作起来也配合得很好,这无疑让武则天又对薛绍多了几分关注和器重。

薛绍知dào

,这其中太平公主发挥了至关重yào

的作用。

否则,以武则天之谨慎和老辣,不会轻易把“兵权”这么重yào

的事情,交给薛绍这么年轻也比较陌生的人来办。当然,自己的女婿很能干而且求上进,这对武则天来说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于是她也乐意给薛绍一点机会来栽培磨练一下。

眼下,随裴行俭出征就是武则天给薛绍的另一个重yào

的考验与栽赔的机会。大唐非常重视军功,在战场上杀出了成绩的将领,回朝之后封侯拜相的比比皆是。近几十年来大唐以文治为主,因此很少有人因为军功而大放异彩,裴行俭几乎是一枝独秀。现在北方突厥叛乱,这对大唐帝国来说是莫大的危机,对军队的将领来说却是莫大的机遇。

早在入仕之初薛绍就盯着这事儿了,现在哪有放松的道理?

好在,武则天也乐意成全和有意栽赔。

“难得裴行俭终于接受了你,你要珍惜机会。”武则天说道,“另外,从军在外不比在长安,一切都要权宜从事量力而行。在长安出了什么事情,或许还有商量和补救的余地;在军队里出了差错,可能就是丢掉性命的干系了。薛绍,你还年轻,要慢慢学会谨慎!”

“是,臣谨记!”薛绍答道。

武则天略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次你的烧尾宴,就又有不谨慎的地方——你怎么能不请裴炎呢?”

薛绍咧了咧嘴苦笑道:“我是考lǜ

到我的老师裴行俭……”

“本宫就知dào

你是这个心态,这也正是你办得不妥当的地方。”武则天说道,“裴炎是本宫最为器重和倚仗的辅政宰相,得罪谁你也不应该得罪他。再者你应该这样考lǜ

,你与裴行俭更为亲近,有事情你可以与他商量请他做出一些让步,不应该过份顾及他的个人感受而得罪裴炎。因为你和裴行俭之间的矛盾易于调解与修复,和裴炎之间那是说得罪就真的得罪了,很难挽回。如果这一次不是本宫和太平出面帮你圆了这个局,你猜裴炎会如何看待你?你跟着裴行俭出征打了再多的功劳回来又有何用?政事堂把功劳薄一压对你不予承认和提拔,你根本就是白忙一场甚至是给他人做嫁衣。这种事情,连本宫都无从说情!”

“天后说得极是,的确是臣疏忽犯错了!”薛绍额头直冒黑线,看来还真是忽略了主要矛盾!

没人生来就是多智近乎妖,武则天玩了四十年的政治了,果然老辣。目前看来,她也真是在耐心的教我。政治方面我相对空白,的确是还有待加强学习!

“薛绍,你还年轻,有天份有才智有机会,这都需得珍惜。各方面该要学习和改进的,要认真且谦虚的来进行。”武则天说道,“本宫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耳边叮咛,遇事你要多想几个为什么、多想一些可能的后果,所谓三思而后行。人在官场,要把事情做对不容易,犯错却是轻易得很。你入仕才几天,犯了多少次错了自己想一想?本宫当面指出的就不止一次了吧!”

“臣惶恐,臣会反思的!”薛绍拱手道。

武则天微笑的点了点头,“薛绍,本宫敲打你不是贬低你,而是器重你。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没有人生来就是完美,也没有人不会犯错。难能可贵的是你是一个很有悟性和潜质的年轻人,本宫才会费心亲自指点。你去问一问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两块大顽石,他们犯了错本宫是如何对待的!”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严师出高徒,臣能领会天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他们没有来参会你的烧尾宴,是本宫的意思。你也就不要怪他们了。”武则天果然点破了此事,说道:“太子出面将怡心殿借与你,本宫又请了四大宰辅来赴会。武承嗣和武三思刚刚被罢了官,理当在家反省自躬不便出席这样的场合。但是记住,以后你与太平需得和他们和睦相处,再不要被李仙童这种小人趁虚而入从中挑拨了。”

“是,臣谨记!”薛绍眼睛一亮,武则天把话说透了,看来真没把我当外人。

“此次北伐你需得注意一个人,右领军卫中郎将、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你的同僚程齐之的父亲。”武则天说道,“此人是本朝为数不多的善战猛将之一,一直驻守北方屡立战功,深为突厥忌惮。此次商议北伐,裴炎在政事堂力挺程务挺,大有让程务挺取裴行俭而代之的意图。本宫权衡再三,决定让程务挺担任此次北伐的副统帅,辅佐裴行俭。你随军去北伐要多观察他,多向他学习讨教。回来之后,本宫自会问你。”

“是。”薛绍应了诺,心里有点惊讶,看来天后和裴炎已经有意提拔军方的中生代将领取代裴行俭。

这可以算是高度的国家机密,武则天把这事儿泄露给我,无疑是让我提前和程务挺亲近,并让我执行一些政治观察的任务。

倒是一番难得的好意。

但是,如果将来程务挺真的取代了裴行俭,我又该如何面对裴行俭?!

武则天仿佛是看穿了薛绍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淡然道:“为人重情重义,这是美德。但是面对大局,不可以完全被私人情感所左右。这次烧尾宴你不请裴炎,就是情义凌驾于大局观之上的错误表现,你需得汲取教xùn

!”

“是,臣知dào

了。”薛绍点了点头心中叹息了一声,武则天这是在劝我到了必要的时候就得“无情”,让我提早做好“跳槽”的准bèi



或许二圣与裴炎始终都还是认为,裴行俭不可以完全信任;或者说裴行俭太老了,得尽早为大唐的军队选好他的接班人……

“这次北伐对你来说是一次重yào

的历练,别让本宫失望了!”武则天说着站起了身来,“本宫这就回宫了。离出征的时日不多,你有时间要多陪一陪太平。”

“是……臣恭送天后娘娘!”

武则天走了。

薛绍拉了一条餐几当作可以把腿伸直的凳子,独自坐在巨大的宴会厅堂里,看着那些空落落的桌几和坐榻发呆。稍后有一群宦官和宫女进来收拾打扫。薛绍仍是木讷的坐着,这些侍儿都没敢打扰他,轻手轻脚的忙碌着,在薛绍的眼前晃来晃去。

人在官场,就真的不能讲感情?

情义与利益,难道真的就是一对天生的冤家不可共存?

裴行俭如此真心待我,难道有一天我非得要踩着他才能向上攀爬?

这些个念头,在薛绍的脑海里不停的挣扎和碰撞。

太平公主走了进来,远远的看到薛绍独自一人呆坐在那里,便轻轻的走了过来,挨着薛绍坐了下来,也没有说话。

薛绍扭头,对着她笑了一笑。

太平公主也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薛绍伸出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安然,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是不是我母后骂你了呀?”太平公主轻声的问道。

“没有。”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她老人家给了我很多的指点,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那你还垂头丧气的?”太平公主说道。

“我有吗?”薛绍笑道,“我只是在思考而已,学而不思则惘嘛!”

“哟,又开始拽学问了。”太平公主咯咯的笑了两声,身子软软的偎依到了薛绍的怀里,轻轻的抚摸他结实的胸膛,柔声道:“薛郎,我们刚刚订婚你就要赶去出征,你能赶上时间回来与我成婚吗?”

“能。”薛绍回答得很肯定。

“就知dào

骗我。”太平公主小声的道:“一场战争打多久,你能说了算么?”

“那大不了我当逃兵,提前回来跟你成亲喽!”薛绍笑道。

“才怪!”太平公主轻嗔了一声,“你若是会当逃兵,就不会这时候跑去从军远征了!”

“哎哟,功力见涨啊,现在是越来越不好骗了!”薛绍轻轻的拍着太平公主坦露在外的光洁香肩,笑呵呵的道:“安然,其实你心里很反对我出征吧,为什么只字不提要阻止我?”

“因为我知dào

,我阻止不了。如果我阻止,你出征在外就会心中不安。正因如此,我还请求父皇和母后提前在今天就下旨赐婚,只为让你更加心安!”太平公主轻声的道:“薛郎,别老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很多道理,我懂。只是我不想挂在嘴边!”

薛绍微然一笑,将太平公主抱得紧了一些。

“放心,我绝对不会误了我们的婚期!”

“不必强求。就算一时赶不回来,延期便是。”太平公主道,“你说过我们就是彼此的另一半。出征在外,家中所有事情你都不必有任何的挂怀,只管安于一心!但请放心,一切有我!”

“正因有你,我心安然!”薛绍吻上了太平公主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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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热血男儿

烧尾宴结束的当天,薛绍就回了讲武院。出征在即,必须要把这里的公事交割清楚安排妥当。

回到讲武院时薛绍发xiàn

,突厥叛乱的消息已经四下传播成为了公开。讲武院里的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程伯献等几个将军的嗓门最大甚至骂声不绝。

这一次的突厥叛乱,规模甚大,为祸更是不小。

上次裴行俭北伐除恶未尽中道班师,走脱了一个突厥酋长阿史德温傅。此后阿史德温傅四处联络草原各部纠合兵马,再度举起反叛之旗,六万大军冲击大唐北方边防重镇云州,被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与代州都督窦怀愆合兵击退。

阿史德温傅虽然败走了两次,但他的斗胆反叛大大的助长了突厥各部的野心,叛乱蜂拥而起。这时,突厥汗室后裔阿史那伏念自立为可汗,将草原叛军组合为一部,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有组织的反叛势力。

很快,突厥兵马相继进犯北方边防重镇原州都督府和庆州都督府。阿史德温傅马上与之合兵一处,突厥叛军的势力再度壮大。

驻守边关的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在北方、庆州都督曹怀舜西北先后平叛,三战三败,唐军十死七八。西北边关的情况最糟,原州、庆州境内诸多乡村州县惨遭屠杀与烈火焚城,尸枕遍野城池一空。

在天可汗李世民北伐平定了突厥汗国之后,沉寂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突厥草原部族汹汹倔起已呈烈火燎原之势,大唐北方边疆无一寸安宁之国土。数十万难民从北方逃难而下,西北与河北一带流民成灾生灵涂炭,兵荒马乱城池催毁,山庄空落田地荒芜。

四海宁定天下呈平的大唐帝国,一夜之间烽烟四起,天下震动百姓惶恐!

这时候,以武则天为执政的大唐朝廷做出了强硬的应对,命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为行军大总管,程务挺与唐怀壁为行军副总管,整合前方李文暕、曹怀舜的所部兵马,共起三十万大军——北伐突厥!

三十万,大唐帝国至从李勣时代平定高句丽时起,再也没有兴起过这样大规模的刀兵。

王师平叛吊民伐罪,大唐想要一战而定北方的雄心,为天下士民激昂大赞。

讲武院里的人个个热血沸腾,哪怕是手执刀笔的书令使也扬起了拳头,战意熊熊。

大唐尚武,就连书生仕子也是血性十足!

薛绍刚一出现就被这些人包围了。

程伯献第一个吼道:“薛将军,朝廷颁发了募勇士诏书,许以粮饷召集义勇青壮投军报国建功立业。大唐天下凡有一口血性之义气男儿,都生杀敌之心!我等将军,更待何时?”

“愿请薛将军领头,我等誓死追随——赴往北疆杀敌建功!”众人一起吼道。

薛绍知dào

程伯献等人这是有意造势,同仇方能敌忾,齐心才好办事。人多势众总好过势单力孤,讲武院的人是想以一个“团队”的形式登场亮相!

“众兄弟战意拳拳报国心切,薛绍,亦同此心!”薛绍大声道。

“好——”一片叫好,群情激昂。

薛绍双手压了一压示意大家冷静,说道:“我会以讲武院的名义上书请战,但朝廷如何点将如何用人,非是我等说了就算。无论朝廷如何决议,都请众位兄弟遵照招待,不得再有他议!”

“好!”众人一口答yīng



看到这个局面,元万顷有点慌了,连忙把薛绍请到一边说道:“薛公子,你要以讲武院的集体名义请战,我不反对。但还是要有所选择吧?”

言下之意,你要把讲武院的人都拉走,我不成光竿司令了?

“元公放心,我不会让讲武院人去楼空的。”薛绍笑着劝慰他,说道:“元公肯定是要坐镇讲武院的,书令使只带走一半。我会留下萧至忠与李仙缘辅佐你。另要补充一些学子,就请元公酌情挑选。”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元万顷笑眯眯的放了心。

晚膳时分,饭堂里一片激昂的讨论声就没有停过片刻。薛绍被四御刀、薛楚玉以及郭元振、魏元忠这些人围着,众人畅谈兵事兴致非常浓郁。

薛绍发xiàn

一个问题,程伯献这些人都是没有真zhèng

上过战场。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烈马长枪浴血杀敌的英雄梦,战事一起,这些人马上斗志昂扬!

薛绍是上过战场的,虽然不是冷兵器战场,但战争的本质是相同的。用古代兵家的话来说,知兵者不好战。战争就意味着艰难、残酷、死亡和毁灭,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想像中的那样被铁血浪漫包围着。

热血的青年对战场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与理想的希冀,就像是即将展翅的雏鹰面对一直仰望的苍穹。他们知dào

天空会有风雨雷电,但仍旧无法压抑博击长空的野心,终究会义无反顾的跳出躲避风雨的暖巢,展开翅膀,一飞冲天。

这也正是血性男儿的,可贵之处!

饭已吃完饭堂都已收拾干净了,薛绍与程伯献等人仍旧围坐在一起畅谈兵事武艺和时事政见,一点困乏与厌倦的意思也没有。

正在这时,讲武院里来了三个人。守院军士没有拦住他们也未有通报,直接放他们进来了。

因为这三个人,本就是讲武院的成员。

武懿宗、武攸归和宋之问,这三人一进院就径直来找薛绍。刚刚踏进饭堂,满场静成一片。

薛绍与程伯献等人,全都静静的盯着他们,就像是一个常年并肩作战的狼群,盯着三条闯入他们领地的豺狼。

“薛将军,我等来迟,还望恕罪!”武攸归开口说话,弯腰拜了下来。

武懿宗与宋之问也跟着拜下。

薛绍走上前一步,淡然道:“无妨。二位将军军务繁忙,现在来也不算迟。”

众人一听这话,已经是把宋之问择出来了。

武懿宗与武攸归一看这现场气氛不对,程伯献等人简直就是虎视眈眈,于是道:“如此,我二人先去馆舍安顿,稍后再来拜会薛将军。”

“请自便。”薛绍没有多言。

宋之问站着没敢动,腰弯成了九十度站在那里。

程伯献等人非常鄙夷的斜瞟着他,鼻子里冷哼连连。至从听说了宋之问杀甥夺诗的事情后,宋之问在讲武院的人眼里就是“人渣”的代名词,在街上碰到了都有揍死他的心。没想到这样一个人渣还傍着武家子侄混进了讲武院,真想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薛绍皱了皱眉打量了宋之问两眼,看起来倒像个人长相也不差,弯腰低头的样子很标准,贼眉鼠眼的谄笑中。

“站直。”薛绍说了两个字。

宋之问如蒙大赦站直了身体,呵呵的笑,“谢将军。”

薛绍一仰头皱起眉头屏住了呼吸,这口臭果然名不虚传!

宋之问慌忙捂住了嘴退后两步,脸皮抽搐的干笑两声,“我……我也去馆舍安顿了,就请告辞!”

说罢,弯腰一拜匆忙逃走。

“薛将军这下伤得不轻啊!”程伯献等人哈哈的大笑。

宋之问跑得更快了,到了门边被门槛一绊,当场摔了个五体投地。

轰堂大笑,薛绍也哈哈的大笑起来,宋之问爬了起来落荒而逃。

“这个贱人,他来干什么!”程伯献等人啐骂不休。

薛绍说道:“三人挑在这时候出现在讲武院,当然是想跟着一起去从军好混些军功了。”

“这样的人,也配上战场?”一群人不屑的骂了起来。

薛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大声叫骂了,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程伯献等人也就没再叫骂了,他们心里清楚这两个姓武的是天后的人,在讲武院也就是挂个名,既然轰不走那就敬而远之即可。

晚上,薛绍与程伯献等人在房间里一同拟好了请战名单,也写好了请战书,只等明日送报朝廷。因为是以讲武院的名义请战,所以这事儿还得落在老爷子元万顷的身上,请他跑一趟兵部递上呈请。

武懿宗等三人的名字,薛绍还是写上了去。反正他们三人跟着出征也就是去打一瓶酱油,犯不着因为这一点小事惹恼武则天。

事情办妥天已经黑了,众人散去各自歇息。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习惯性的走到窗边。今天被程伯献等人缠着没空和上官婉儿“约会”。现在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薛绍准bèi

关上窗户上床睡觉时,秋瑟院那边突然有了一点亮光。

有人点亮了一盏油灯。夜风悠然灯光摇曳,掌灯之人的面目无法看清,只能依稀辨别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人。

薛绍站定了,看着。

马上,又有了第二盏灯亮起,紧接着第三盏,第四盏,很多盏。

所有的油灯在秋瑟院里摆成了一个字,喜!

薛绍知dào

,那是上官婉儿在恭贺他与太平公主的定婚之喜。

二圣赐婚这是国家大喜,后宫里的人肯定也能沾些喜气得到派赏。上官婉儿会知dào

这样的消息,倒是不奇怪。

薛绍嘴角轻扬笑了一笑,又眉头略微一皱,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该告sù

她,我即将出征的事情么?

正在这时,房门被笃笃的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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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大唐小兵

薛绍拉上窗户去开了门,是武攸归与武懿宗。

“深夜打扰将军,实在报歉!”这两人倒是挺有礼貌。

“无妨,请进。”薛绍笑了一笑,知dào

你们要来。

两人走了进来薛绍才发xiàn

,他们身后还都背着包袱。进来后包袱分别放下并打开,露出两轴装裱精美的古画,武攸归说道:“将军的烧尾宴我等本该亲至,但有些原因导致去不了,无奈却得罪将军了。如今只好补送些许小礼,就当是恭祝将军双喜临门,还望收下勿要推辞。”

“两位客气了。”薛绍笑了一笑既没收下也没有拒绝。就算彼此政见与立场不同但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两人肯定也是有求而来。

于是薛绍请他们坐下,先听听他们想要干什么。

相比于武懿宗这个面目和言行都是一样粗陋的人,武攸归倒像是一个读过书的白面书生,因此两人在一起一直是他说话。他道:“夜色已深,我就直言相告不耽误薛将军歇息了。”

“请讲。”

武攸归道:“适才我等三人进了讲武院,听人说起,讲武院正在以集体的名义请战出征。不知可有此事?”

“有。”

“那将军可把请战人员的上报名单都拟定好了?”武攸归道。

“嗯,大体有了眉目,但还未最终确定。”薛绍如此答道,跟这种人交往不能一下就把话说满或是直接交了底,谁知dào

他安的什么心?

武攸归和武懿宗一下来了精神,二人都把身体坐直了。

武攸归说道:“不知将军可否,把我们三人的名单报上去?”

“这个……”薛绍犹豫一下面露难色,笑了一笑说道:“那我还得和裴行俭与元万顷商议一下。我只是个授学博士,他们才是讲武院主事的官长。”

“那就有劳薛将军多多周全了!”两人都拜倒了下来。

“好,我尽量。”

“告辞!”

两人既未多说也未久留,都起身告辞。

薛绍看着桌上的两副字画,都没有心情去把它拆开。人在官场就算是不贪财,有些时候该收的礼还是得收,不然就是摆明了得罪人。水至清则无鱼,这恐怕也是无官不贪的一个原因所在。再者他们的这些东西肯定是来路不正,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薛绍再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秋瑟院那边的油灯已经熄了,黑灯瞎火的一片。薛绍心里不禁有点恼火,这两个鸟人因为一点鸟事,就耽误了我和上官婉儿约会!

正准bèi

关上窗户,薛绍听到楼下的房间里有人小声的说话,有些模糊。薛绍聚精会神的倾听,出色的听力技能发挥了出来,这下听清楚了。

“那小子端着个臭架子尽耍官腔,摆明就是要讹我们,实在可憎!”声音又尖又细还带些嘶哑,就像是指甲磨在玻璃上发出的,毫无疑问,这是武懿宗。

“少说两句,这不有求于人吗?”另一人的声音压得更低,显然是武攸归。

“求个屁!”武懿宗愤愤道,“分明就是姑母的意思,他小子拿来卖了人情还讹我们两副画。不就是凭着一副花花皮囊做上了驸马么,借着裙带才爬上去,还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那又能奈何?”武攸归还叹息了。

薛绍听了冷笑,裙带又如何,有本事你武懿宗也去哄个公主来嫁你?不把人吓得做恶梦算是修福了!

武懿宗越来越带劲了,“真想不通,姑母居然会重用这种绣花枕头纨绔膏粱,还让我们两个五品将军听命于他,真是越想越气闷。迟早一天,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叫我大爷!”

“行了,噤声!”武攸归压低了声音,“此处尽是他的耳目,少说两句!”

“在自己房间里还怕个鸟,就你胆小如鼠和那武承嗣一样!换作我是武承嗣,公主早就怀上我的种了,还有这小子屁事!”武懿宗仍是在絮叨。

薛绍双眼一眯,作死!

“骂有何用?”武攸归闷哼一声,“他现在得势,且行退让。以后有机会再对付他便是了。如今武承嗣与武三思都被扒了官,我们也就忍忍吧!耐心等候时机不愁收拾不了他。到时候太平公主是武承嗣的,上官婉儿和他所有的女人包括他嫂子,就都由我们一个一个的换着来玩,玩腻了扔到妓院去让她们人尽可夫!如此,方能出了这口恶气!”

“甚好、甚好!这有学问的人想出来的计策就是不一样!”两人奸笑连连。

薛绍轻轻的拉上了窗户。

脸色铁青,眼神如刀。

武则天想让我与武家的人和睦相处,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远的不说,这两个人就必须死!

光是驸马之争我与武承嗣就已是水火不融。在武家子侄看来,就是我薛绍一人坏了整个武家的好事。以后就算我不招惹姓武的,他们也早已把我视作盯中钉。这都还没到女皇登鼎武家倔起的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武家迟早想要彻底铲除李唐拥护者,我薛家身为李唐外戚首当其冲。

历史上的薛绍也正是因此而死,后来太平公主也的确是改嫁给了武家子侄。

到那时,才真是不共戴天生死博杀!

薛绍拿起桌上的两副画,一手掐下去,画轴粉碎!

潜伏的敌人,正在磨着獠牙。未来,充满了危机。再不奋发倔起,只有死路一条!

……

次日清晨开课之前,薛绍把请命北伐出征的名单交给了元万顷,请他去兵部跑一趟。

然后一切如常,萧至忠负责讲课。武懿宗等三人倒是也进了课堂,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在那里滥竽充数。

薛绍坐在最后面的位置像个校长似的旁听,看到那三人的后背他的左眼就会不由自主的眯起,就像是以往看着瞄准镜一眼,脑海里还会上演他们头胪爆裂的画面。

午饭时元万顷回到讲武院,拿来了兵部的调令。薛绍的请战书只是一个程序与过场,当然能够获得准许。

兵部正式下文征调讲武院的薛绍和四御刀、薛楚玉,还有郭元振、魏元忠和苏味道等三名裴行俭的行军管记,以及武懿宗三人和十五名行军书令使,一同参与北伐。

并即刻就让这些人去往右卫官署,到主帅裴行俭麾下听侯调用与差使。

调令一下,众人都很激动,马上收拾东西准bèi

去右卫官署。军队的行事作风就不比一般的官府衙门了,讲求一个令行禁止雷厉风行,得尽快去裴行俭那里报道才行。

片刻后,薛绍就和受调之人准bèi

妥当一起离开了讲武院直奔右卫官署,也就没机会和上官婉儿当面道个辞行了。

薛绍与薛楚玉的马最快,两人跑在前面。

“将军,不知朝廷征用了我兄长没有?”薛楚玉问道。

薛绍摇了摇头,“虽然我有此心,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稍后到了右卫官署,自然就能知dào

。”

“只好如此了。”

稍后一行人到了南衙的右卫官署。裴行俭是检校右卫大将军,此次北伐由他挂帅,出征之前的人员调度都在右卫官署进行。

出兵三十万,朝廷征用的将军与官吏都是不少。这里早已是人满为患,但是一点也不混乱。多个官署衙门都有人在登录,分别有人去那里报道。

“你们是讲武院的人?兵部刚把你们的名单报来,现在来得正好!”负责登记的右卫官员忙得焦头烂额,急忙道:“苏味道、钟绍京与刘幽求何在?”

“在!”这三名行军管记一同上前。

“赶紧带上书令使来帮忙啊,还愣着!”

“是!”

苏味道这些人,就是干这些事情的。

“至于你们。”右卫官员看了薛绍等人一眼,说道,“大将军有过吩咐,你们直接去大将军那里报名!”

薛绍便与四御刀等人进了裴行俭的官署,裴行俭正在和几名大将议事,其中只有一个薛绍认识,中郎将李多祚。

“来了。”裴行俭扫了薛绍等人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然后对旁边一名身着甲胄的将军指了一指,“这是行军副总管唐怀壁,你们归他管。”

唐怀壁上了前来,“除薛绍外,都跟我走。”

薛绍怔了一怔,唐怀壁已经带上程伯献等所有人都出去了。

裴行俭上前来站到了薛绍的面前,表情很严肃甚至还有点冷漠,和平常的和蔼小老头儿判若两人,说道:“薛绍,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驸马,也不再是千牛背身和什么薛家公子,更和我裴行俭没有任何的关系。”

“明白。”薛绍站直了身体,大声道。

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前世的特种部队军营里,到了快要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薛绍如同条件反射一样,有些热血沸腾。

“这是你的。”裴行俭拿起桌上一个纸折子递给薛绍。

薛绍打开看了一下,是一个户籍册子,姓名叫承誉,二十一岁,籍贯京畿蓝田县,出身于普通读书人家父辈是官衔都没有的县衙文吏。

裴行俭说道:“这是你的新身份,用这个身份自己去官署后方的右卫募兵处报名。”

“是。”薛绍二话没说,答yīng

了。

“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裴行俭问道。

“不用问,军令是用来执行的!”薛绍答道。

裴行俭点了点头,说道:“但我还是要告sù

你。真zhèng

的兵法,来源于战争的每一个细节与实践。要想指挥好一支军队作战,首先就要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了解军队的每一个角落。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三军未动——”

“粮草先行!”

“现在你就是一名押粮的小卒。”裴行俭的表情很严肃,扔给薛绍一个旧兮兮的布包袱,“你所能带的除了户籍就只有这两件小卒军服。除此之外任何东西,包括人,你都不许带入军营。”

“是!”薛绍应诺,心想此前吴铭想要一同随军的,看来是不可能了。算了,稍后写封家信说一声就是。

“即刻就去报道,不得片刻拖延!”

“是!”

薛绍走出了裴行俭的官署,不由得笑了一笑。严师出高徒,裴行俭作为一名军帅老师,铁血严酷的一面终于是表现出来了。正好,我也正是想要全面的了解一下大唐军队的每一个细节。

承誉,曾经的特战队员,如今的大唐小兵,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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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快刀斩乱麻

薛绍回了一趟左奉宸卫,叫来自己的亲随们。

卢思义与唐真潘奕等人,早就等薛绍等到心焦了。大唐征兵扩伍北伐突厥,他们也想一同参与。但是薛绍给他们泼了一桶当头冷水——就在左奉宸卫乖乖呆着,好好护驾皇帝,哪儿也不许去!

这些人懵了,想要问个情由,还有人提出我们就跟着将军一起去投军,依旧做将军的亲随好了。

薛绍也不废话,当着众人的面换上了裴行俭给他的小卒军服,“我就是个普通小卒,怎么带亲随?”

卢思义等人当场傻了眼。

薛绍安抚他们说,等我打完了仗还是要回左奉宸卫来的。要出征,以后有的是机会。

卢思义等人便不再多说,只是置疑以将军的出身和品衔,怎么就做了一个小卒呢,裴行俭也太不讲情面了。

“正因为我出身太好品衔太高,所以裴行俭才刻意让我从一个小卒做起。”薛绍说道:“要想在军队里立足,尤其是在远征的野战军当中立足,光靠良好的出身和上头的人际关系是不行的。野战御敌的军人,每天都在吃苦玩命,我一个锦衣玉食从未吃过一天军队之苦的人,他们能服我吗?我若对军中的实事与细节不了解,只凭着一些书本上学来的东西纸上谈兵高谈阔论,他们能服我吗?只有同甘共苦,才能同仇敌忾著有威信。所以我此行出征,就是去吃苦、就是去了解军队里的每一个细节的。表面看来裴行俭不讲情面是要折磨我,实jì

上,他是为了我好。常言道树大根深,一颗树如果不把根须扎进深深的土壤里,如何长成参天大树?”

卢思义等人恍然大悟,一同道:“将军勤肯务实不贪虚荣,我等受教!我等必将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一切本份,决不好高鹜远!”

“这就对了。”薛绍坐了下来,提笔写下了两封短简短的书信交给卢思义,说道:“你亲自去了一趟我家里,把这两封信交给我大哥。一封是写给我大哥大嫂的告别信,另一封是托我大嫂转交太平公主的辞别信。”

卢思义惊道:“将军此去至少得要数月才还,就不当面去和至亲告别一下?古来征战之人,无不如此!”

“不了。”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双眉微拧,“裴行俭命我即刻就去右卫报道入军,就是怕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快刀斩乱麻,如此最好不过!”

“属下知dào

了……”卢思义等人叹息不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做大事的人,也得有个狠心才成,包括对自己都狠!

薛绍把自己的官印告身和马匹钱财等物全部留在了左奉宸卫,交给属下保管。当真就像裴行俭说的只带了一册新的户籍和两身衣服,连一个铜板也没有多带。

“将军,你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卢思义等人惊讶道:“好歹也要带几个钱在身上,军队里面也和外面一样,无钱寸步难行啊!”

“那我是不是还要带上一班舞妓乐工和奴婢仆人啊?”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军队里有吃有喝,这就行了。”

卢思义等人哑口无言,普通的小卒都还会带上几许铜板以备不时之需,将军比小卒还要更能混迹了!

薛绍想了一想,还是多带了两样东西——自己亲手所制的钢笔和一册线装的空白纸薄。沿途若有所观所想,拿来写成行军日记!

“我的事情和我对你们说的话,都不可以对外宣扬!”

交待了这一句薛绍就离开了左奉宸卫,直接去了右卫官署后方的大军坪。

大军坪里已经有了数千上万人在排队登录名册,不断还有人朝这里涌来。一旁有接兵的将校。登录入册的人每凑齐一个五十人的队,就由一名队正将人带走。

战时不比闲时,大唐平常的府兵招募都在各个折冲府进行,入府之后还有新兵操练和各种适应。

现在是朝廷许以粮饷招的是“雇佣军”,是职业军人。管你是否有能耐,既然主动投军领了粮饷那就得马上派上用场,到了军队里再去自己适应。

就像是学游泳一样,有人在漂亮干净的游泳池里,抱着保险圈有教练手帮手的慢慢教;还有人是直接被扔进了江河之中去呛水,不学会就等着淹死!

薛绍和在场的许多前来投军的人一样,都是后者。

扒去了一身花钿绣服和玉佩金冠,薛绍在千万人的人海之中并不起眼。但是周围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他身后一个身板比程伯献还要高壮的浓眉大胡子,就隔着两个人伸过胳膊来一把搭在了薛绍的肩膀上,对着他大声道:“喂,你叫啥名字?”

“承誉。”薛绍回头看他,当场觉得眼前一黑,感觉像是天上的阳光都被遮住了。

这哥们太壮实了,简直就像是一堵大墙!

大汉生了一对带着蓝色的铜铃大眼,嘴唇很厚像两片香肠,脸上的大胡子几乎和眉毛连成了一体还泛着红黄之色,像一头怒目雄狮。穿一件短褐腰间系一条麻绳坦胸露腹,古铜发亮的皮肤胸毛非常浓密,标准的六块腹肌胸膛如同隆起的铁板,就像是罗马角斗场中逃出来的职业角斗士。

大汉看着薛绍轮了轮眼睛,“看你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富家子弟,咋的也跑来从军了?”

“我出身小吏人家,家道中落。”薛绍道,“你找我有事么?”

“你……你有吃的么?”大汉舔着嘴唇咽着口水,“我看你像个有钱人,所以才问你。他娘的在这里站了快有两个时辰了还不开饭,老子快饿死了!”

周围的人发出了一片轰笑声。

“笑个鸟!”大汉没好气的道,“俺提着脑袋来玩命,还不许吃饭哪?”

旁边一个身着甲胄的将校大喝一声,“行伍之中,不得喧哗!”

众人马上噤声,军队里的规矩一向很严。

薛绍笑了一笑退后两个位置和那大汉站到了一起,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没名字,那些帮闲鸟人都管叫我牛奔!”大汉道。

薛绍不禁笑了,“一个大男人,怎会连名字都没有?”

“俺打小就是个西域流民,不知爷娘是谁,就靠替人养马跑商来过活。”大汉说道,“日前俺随一个贩马的汉人商队浪荡到关内。店东黑心俺不想替他干了,正逢朝廷招募官健,于是俺就偷偷跑到了这里来想要混口饭吃。”

大唐一般实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多半来自于农民算是义务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官健”则是战争非常时期,大唐官方出钱出粮招募的义勇,也就是职业军人、雇佣兵!

“牛奔?这名字倒也贴切。”薛绍笑道,“既然是流民,那就是户籍都没有了?”

“户籍是啥?”

“……”薛绍直挠头,“跟我来。”

“吃饭去吗?”大汉双眼冒精光。

“吃你个头!”薛绍没好气的道,“户籍都没有,你从个鸟军!”

“那咋办?”大汉慌了,“得了,我还是回去给那黑心店东接着干吧!”

“少废话,跟我来!”

牛奔愣了一愣,倒也跟着薛绍走了。

薛绍把牛奔带到了户部,这里也正有一群人排队,都是在临时登记户籍为了投军。大唐的人口普查可不如后世那样的严密,漏记人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尤其是一些流民和富户家的奴婢下人,多大数都是没有户籍的。

大唐重视军工,如果普通的小卒能在军队里杀出军功,都能获得爵禄来个咸鱼翻身。所以,一但朝廷出粮出饷征募官健,对于流民奴婢这样的“贱民”来说就是春天来了,就算是杀不到军功也能混一些军饷。

户部和各级官府就得忙着给这些人补录户籍。

“还有这等事儿啊?俺咋就从来没听说过!”牛奔愣道。

“赶紧排队。”薛绍道,“我在这儿等你,完了再一起去投军。”

“好嘞!”牛奔欢天喜地的大屁股一拱就从队伍中间插了进去。被插队的人当然很不乐意,但一看是这么一个蛮牛似的家伙跟他讲道理肯定是没辄的事,就都生生的忍下了。

薛绍在一旁好笑,牛奔这样的人就适合在军队里讨生活。

“喂,白脸的!”牛奔站在队伍里闲不住,对薛绍叫道:“俺觉得你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你能弄点吃的来吗?”

“你这马屁可拍得不怎么样!”薛绍头上直冒黑线,这两者搭界吗?

牛奔嘿嘿直笑,对着薛绍抱拳作揖,“帮帮忙、帮帮忙,俺真是饿得快要两眼发黑晕了!”

“行,等着。”

薛绍摇头笑了笑刚要走,蓦然想起,貌似我现在也是个超级穷鬼,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算了,你还是忍忍吧,一会儿到了军队里就有饭吃了。”薛绍挠了挠脸,“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看你像个有钱人,咋的比俺还穷啊?”牛奔非常不屑的瞪了薛绍几眼,坐地上把鞋子一脱,从里面摸出两文钱来,“给你,快去买几个馒头来,俺请你吃!”

薛绍拿着那两枚臭气熏天混漉漉的铜钱,眨着眼睛四十五度无语望苍天,我堂堂的蓝田公子,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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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冰山一角

傍晚时分,晚霞如织。芙蓉园的柳林中,一片瑰丽景象。

河东夫人萧氏,将薛绍的信件交给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展信而观,看完后微然一笑将信件折好,说道:“大嫂不必担心,薛郎必能如期平安归来,听说兄长不日也将离京。他二位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大嫂但有任何不决之事,可尽管来找我。”

“……”萧氏有点愕然,原本准bèi

了一堆的安慰话语要说给太平公主听,没想到她反倒来安慰我了?夫君留我在长安,就是让我看守门户主持薛家大小事宜。如此看来,年仅十六岁的太平公主也颇有主母风范……

“大嫂,怎么了?”太平公主拉住萧氏的手,轻声问道。

萧氏微然一笑,双手捂住太平公主的手,说道:“二郎好福气,能娶得公主殿下这么好的妻子。这也正是薛氏之福!”

“大嫂过誉了!”太平公主嫣然而笑,说道:“大嫂孤自一人在家,不妨多来与我走动。华阳夫人也是个有趣的人,有空我们可以一起玩双陆、赏歌舞、游湖赏景或是说些诗辞曲艺。大嫂达礼知书博学多才,我正想多多请教呢!”

萧氏听她一口一个兄长、大嫂的叫,心里一阵暖洋洋的,欣然点头道:“公主殿下屈尊体己,臣感佩之至!”

“别一口一个殿下和臣的,我们是一家人啊,不是么?”

“是……”

……

萧氏与太平公主在柳林中叙谈的时候,薛绍正与牛奔押着一辆驴车,往长安城外走去。

驴车上装着满满的一车儿粟米,出城之后道路崎岖木轮经常陷进土坑里,两人时不时的要奋力推车方能顺利前行。出城不过两里,两人都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薛绍抹了一把汗抬头看去,前前后后,都是延绵不绝的车马,车上拉的都是军粮。粮队的两旁有骑着马的军官和老兵往来监视与督促,四下里一片尘土飞扬。

“饿死我了!”牛奔又嚷嚷了起来,“方才吃的四个馒头,这转眼又没了!”

听他这么嘀咕,薛绍的肚子里也咕咕叫了两声。这重体力活儿干下来,还真是饿得快。

“饿啊饿啊,什么时候开饭?”牛奔推着车子,不停的嚷嚷。

“别叫了,别叫越饿!”薛绍没好气的骂道,“四个馒头你全吃了,还喊个屁!”

牛奔哈哈的大笑,“白脸的,你也饿了吧?”

“我有名字!”

“哦,那个……承什么?”牛奔一边憨笑一边四下里放眼一看,伸手掏进军粮麻布袋里抓了一把粟米,一口包里了嘴里使劲的嚼。

薛绍愕然,“生的你也吃?”

“要不要来一口,不错哇!”牛奔眉飞色舞,又掏了一把。

薛绍表情一变刚要制止他,旁边飞来一骑,一鞭子就抽到了牛奔身上。

“大胆!”

“你他娘干什么!”牛奔一摸后背,瞪圆了眼睛扭头就骂。

“来人,拿下!”马上的那名骑士恼火的大喝,“偷食军粮还敢辱骂官长,活腻了!”

牛奔这才傻了眼,原来是赵队正。

每四十名新兵加上十名老兵编为一队,赵队正就是顶头官长。

几名骑着马的老兵一起过来下了马,横刀一拔对着牛奔一指,牛奔当场就蔫了,乖乖的受手就擒。

“二十记鞭笞,打!”赵队正二话不说,下了令。

几名老兵把牛奔按倒在地,抡起军笞就开打了。牛奔捂着头叫都不敢叫一声。

薛绍和牛奔押的这辆粮车被拉开了道旁,过往的押粮新兵看到牛奔挨揍不无骇然。

“都给我听着!进了军队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知dào

——军令如山!”赵队正大声喝道:“此人偷食军粮、辱骂官长,按律当处五十军棍!念其初犯方才从轻发落。今后谁再敢犯,一概按律严惩!”

众军士都噤若寒蝉,薛绍也没有多说什么。赵队正说的是正理,谁也无法反驳。新兵都需yào

“杀鸡儆猴”才能明白何谓军法,只能说牛奔这个愣子撞到了枪口上。

赵队正训了几句话走到薛绍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你看到他偷军粮不予阻止和揭发,理当同罪!”

“愿受罚。”薛绍知dào

军队里就是说一不二,初来乍道千万别天真的提什么人权,更不要妄想顶撞官长会有好结果,因此二话没说。

赵队正反倒是满yì

的点了点头,“念你初来不知军法,暂不予罚。进了军屯学习军法之后,不得再犯。”

“谢赵队正。”薛绍抱拳。

赵队正上下打量了薛绍两眼,“看你像是个体面的读书人,怎会来投了军?户籍与军籍拿来我看。”

“在下出身小吏人家,是读过几天书。”薛绍便将承誉的户籍与新办的户籍交给了赵队正。

“既然通文,就好好干!”赵队正看了户籍与军籍将东西还给薛绍,说道:“我会注意你的!”

“是。”薛绍收起了东西,也没多说。

军队里的普通卫士多半是农户、流民和奴婢这些穷苦人,识字的是真不多。也就难怪赵队正会把识字的“承誉”当成注意对象。

牛奔吃完了二十记鞭笞,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爬起来。没奈何,还是得要推车前行。

“还好俺皮粗肉糙,从小挨惯了打,没事儿!”牛奔灰头土脸的推着车儿前行,倒是没有一点难为情,仍是嘿嘿傻笑,“白脸……哦,承那个啥,你细皮嫩肉的可别挨了鞭子,管叫你皮开肉绽!”

“我叫承誉!”薛绍哭笑不得的喝道。

“誉就誉吧!”牛奔仍是嘿嘿直笑,眼睛仍是盯着军粮麻布袋的缺口,直咽口水,“这粟米味道还是不错的,比糜子好吃!”

“……”薛绍直接无语,这就是一口打不怕的活猪啊!

稍后大队的粮草运进了右卫屯粮大营中,薛绍进营之前举目看了一眼,巨大的营盘一眼看不到头,茫茫的烟尘之中是无边的人海与车马。粮草辎重堆积如山,旗帜林立如同浪涛翻涌,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

薛绍现在理解《六军镜》中所说的“十兵三夫”是什么意思了。冷兵器时代没有火车皮、卡车车队与大轮船这种运输工具,三十万大军所需yào

的粮草与辎重yào

进行运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十万大军出征,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要专门用来运输和保管辎重。有时,朝廷也会另外征发一部分民夫,减轻军队的运输负担。但是“劳务费”和民夫的吃喝无疑又是一笔新的开销。

因此,这一次的北伐朝廷没有征发民夫,而是让所有的新兵来负责押运粮草。

如今这个大营盘里,有九成的人是和薛绍一样的“新兵”。另有一成的老兵混编在其中担任军官,负责带领新兵。这些人将要押着粮草一路北行直到战争前线,也就相当于是经lì

了“新兵连”的艰苦历练。

粮草押进军营之后车辆全被整齐的摆放在了一起,然后新兵们又从辎重车上卸下帐篷、棉被和炊具这些东西,在老兵的带领下学着扎帐篷和埋锅造饭。

一火新兵先是搬运了粮草个个饿得肚子咕咕叫,现在还要忙个不停自行安顿,像个陀螺一样转了大半天就没停过片刻,好几个体弱的人都已是累得直不起腰来。

但是手下稍稍一慢,火长的怒斥甚至是鞭子就会挥上来,容不得半分懈怠更加没人敢于偷懒和顶嘴。

初来乍道的第一天,所有的新兵都在心里一起在叫苦。

薛绍和牛奔被编入了同一火,两人都很强壮干事儿也很利索,比其他火的新兵进度要快多了。因此,火长的脸色也好kàn

了一些。

火是唐军军营里的最小编制,每火十人,相当于现代军队里的“班”。火里有八个新兵和两个老兵,老兵当然是领头的火长和副火长。这不是正式的“军官”更没有品衔可言,但他们的威严同样不容冒犯与亵渎,否则就要摊上“顶撞官长”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大唐军队里的纪律非常森严,比之于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军队里是典型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官长的权威那是百分之百绝对的。

顶撞官长违抗军令,那是重罪!

非如此,无法做到“令行禁止”。

晚饭是粟米混着糜子起煮的粥,每人再加一勺酱菜。军队里的晚饭就这样,只能吃稀的而且不能吃得太饱,否则晚上睡不安稳影响第二天的体力。

薛绍来了大唐还真没吃过这么粗劣的饮食,但饿了吃什么都香,到最后都想把这碗从中间劈破了舔个干净。

大家都是一身臭汗脏兮兮,想洗澡?免谈!

水是军队里的珍贵资源,水车随军而走,水都是限量供应只供饮用。除非是高级的军官,否则行军在外半年不洗澡那太正常了。除非军队傍水驻扎,一般的军士才有机会到河里洗个澡洗一洗衣服。

吃完了饭薛绍和其他七个新兵蛋子一起收拾好了本火的餐具等物,然后就被赶进了帐篷里,听火长说军法。所有的新兵都在心里想着一件事情——能让咱们躺下听么?

这大半天的重体力劳动完毕了,新兵们几乎都已经站不稳。

薛绍远比一般的新兵体能要好、适应性也更强。但他也有了一点透支之感。

他心里清楚,行军之苦,这才揭开了冰山之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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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苦中作乐

直到夜深,火长才说完了军法。军中一片刁斗声响,全部就寝。

七个新兵像瘫痪了一样全体躺下,一秒钟,鼾声大作。

薛绍趴在硬实的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床僵硬的棉被,听着如雷的鼾声闻着让人头晕目炫的汗臭,他就着帐篷口投进来的一点火把光芒,在行军笔记本上悄悄的记写东西。

有些东西,真的只有深入实践了,才能切身的了解与体会。

大唐现在是很富庶,每个从征健儿的口粮能够达到每日两升米的标准。这两当然是换算之后得来的结果,军队里所有的军粮都换算成米来计算。每人每天两升米,听起来能撑死人。但实jì

执行下来,却未必如此。

军中的军粮是以粟米为主、糜子(黍米)为辅。至于白麦面和白大米,在大唐时代还只是贵族的主食,到了军队里也不是普通军士轻易就能吃得到的,一般只供军官。

除了主食,军队里的军粮还包括酒、肉、醋、酱、茶和盐这些东西。酒是利于保存不易发酸的果酒,军队里也有酿酒师随军而行。按规矩是每人每天有一斤酒的指标,但除了军官平常没人能够喝上酒。一般是战前总动员再不就是打了胜仗以后,普通的卫士才能喝点酒。

肉是腌制的酢肉或者风干的脯肉,按标准来说每人每天有一斤的肉可以吃。同样的,除非是军官或者战前再不胜利之后,否则很难吃上肉。每天实jì

上分到每个卫士碗里的有二两肉算不错了。

薛绍他们今天吃的军队里的第一顿饭,就只放了几勺子猪油,根本没有肉。

在军队里,想要吃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盐、茶、醋、油这些全是按人等份每日限量供应。

军队里的马是珍贵无比的资源,马料是由苜蓿、黄豆和粟米的混合物,光吃青草那是要跑肚拉稀害病的。

马比人要吃得好,一匹马要抵得过六个人的口粮。

……

薛绍详细记下了自己第一天的所见所闻,明白了一件事情——打仗,打的就是综合国力。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的开销都是惊人的数字。因此兵法中说“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每一场战争都是国力的大损耗和国民的大负担,能够在敌人那里取用一斤粮草,相当于为国力节省二十斤粮草的开销。相反,一战战败,所有的粮草辎重都将失于敌手,自己国力大衰而助长了敌军之势,这就等于是削弱了自己的国力而助长了敌国的实力。

战争直接关乎民生与国运。所以,兵者是“民之司命”。

另外,大唐的普通卫士干着比奴隶还累的活儿,提着脑袋上前线玩命,生活上却很艰苦。很多人都是奔着那一点军饷或是战后得爵受赏来的。

其中能有多少人是奔着“为君效力保疆卫国”的理想来的,真不知dào

。显然,不能指望这些文化水平低劣的农民和流民、奴隶能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这些普通的卫士要求不高,平常能够吃得好一点就很满足了。能够拿到军饷、立功之后的赏赐能够兑现,是他们最大的期盼。

因此薛绍认为,为将者如果能够真zhèng

的爱hù

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赏罚分明言而有信,必能获取士卒的拥戴。只有建立了彼此信任的基础才可以谈为将者的威信,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指挥自如,一支军队才能成为一个整体。

要想做好一个将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运用战争的谋略指挥军队克敌制胜之前,他还有无数的功课要做。

这恐怕就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原因所在。

……

入军第一天薛绍的感悟不少,刷刷的写完了一整管墨水,明天还得想办法借一些墨水来用了。

次日黎明薛绍和其他的新兵们还在睡梦之中,就被火长踢着床板叫醒了。

“一群猪,还在蠢睡!赶紧起床操练!”

众新兵们艰难的爬起来,好多人浑身肿胀酸疼。动作慢了火长的鞭子就已经抽上来了。

薛绍和所有的新兵们一起,在极短的时间内每人用一碗水洗漱完毕之后站成了队列,再抡起木枪来跟着训liàn



训liàn

是以队为单位进行的,入门级的军中武术套路。

薛绍一板一眼的跟着练,练得很认真。他可不想和那几个手忙脚乱的新兵一样挨上几个鞭子。

赵队正在新兵们中间边走边看,眼神儿落在了牛奔身上。

“你会武?”赵队正问道。

牛奔昨天吃了他二十记鞭怠还是有点害pà

的,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以往在西域每天都要跟人摔跤或是打架,有时还得对付草原上的狼群和打劫的马匪,因此练过一些弓马和刀枪防身。

“用过陌刀吗?”赵队正问道。

陌刀是大唐军队里步兵用的“大杀器”,三米长的大陌刀重达六十多斤,得有高大的身材和雄浑的力量才能使得好。陌刀兵自然也就成为了军队里的高级兵种,各方面待遇也就要好一些了。

牛奔直摇头,“啥是陌刀?”

“憨货!”赵队正重重的擂了牛奔两拳,“你这天生就是用陌刀的好架子!好好练,新兵期结束之后,我选你进陌刀营,那里天天有肉吃!”

“好、好!”牛奔很是欢喜,口水直流。

“好个屁,就知dào

吃!”赵队正没好气的骂咧了两句,又停到了薛绍的面前。

薛绍旁若无人,一板一眼的跟着练枪。

“你有功夫底子?”赵队正问道。

薛绍收了势,“在下曾跟村里的武师,练过几日枪棒。”

“底子不错。”赵队正眯了眯眼睛,“说,最擅长什么?”

“近战格斗!”薛绍答道。

“马术与箭术如何?”

“一般。”

“那就补拙。”赵队正说道,“我看你像个好兵苗子,别让我失望。”

“是。”

操练继xù

,这个赵队正细心的观察着每一个新兵的特点,时不时的与人交谈几句,或是纠正他们的练枪动作。

薛绍心想,大唐军队里的基层军官,的确是非常重yào

。像赵队正这种七品队正基层军官,他的带兵水平直接决定一队兵的人员素质。打起仗来,队正也是要直接带人冲锋陷阵的。一个队正的军事素养,直接决定一整队兵五十人的战斗力水平。

那么,如果能够提高基层军官的军事素养,将能极大的提高大唐军队的战斗力。讲武院今后,是否可以朝这样的方向去发展呢,让它成为一个基层军官深造提高的摇篮?

薛绍又想动笔写点东西了。

训liàn

罢后,天才大亮。早餐相对丰富,每人吃到了一个夹肉馒头和一个油炸散子喝到了羊头羊骨炖的汤,还发了两个大蒸饼当作是行军午饭。中午就不再专门埋锅造饭了。

今天的工作,依旧是去长安太仓搬运粮食。不断有新兵集结而来,两座右卫大营里很快满员。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这里是两军。

上头传下军令来,这先头两军将押运第一批粮草,最先出发。

这两军都是新军,其中新兵占到了九成。两军的最高行统帅行军总管是薛绍的熟人,右卫中郎将李多祚。粮草和练新军都是大事,裴行俭任命他信任的直系大将来押运,也是情理之中。

一连十天,薛绍这些新军都在运粮草、学军法、操练行伍当中度过。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最初的三四天不适期过后,大多数人都适应了这种艰苦卓越又紧张忙碌的生活。

薛绍的手上和脚上都已经磨破了两层皮,结成了血茧子。同火的新兵都成了同甘共苦的铁哥们,大家仅有的一点闲时消谴,就是听薛绍讲《金瓶梅》改编的荤故事。

军营里的爷们儿很难见到个雌性动物,听到任何一点沾荤的都能举枪致敬。薛绍和他们在一起很自然的就变得“三俗”了,还因为能讲故事获得了很高的人气,连一些火长和队正都来听他瞎瓣,高兴了还能赏他个肉馍。

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十天的生活,苦中作乐。

渐渐的,新兵们越来越能适应军队的生活,变得自觉乖巧和能干勤快。队正和火长们的脸色比刚来时好kàn

多了,给大家的伙食待遇各方面都有了一些提高。有一次赵队正大发善心,还给队里的每个人发了一合果酒,也就二两。虽然只是湿了湿嘴就没了但大家还是很高兴,从此对赵队正感恩戴德。凶神恶煞经常拿鞭子抽他们的赵队正,渐渐的被新兵们敬若神明。

薛绍想起了前世在接受心里治疗时学的一个名词,斯德哥尔摩结合症。简而言之,就是人性当中都有着“受虐也能上瘾”的潜质,军队里的军人就是典型的代表。他们每天都吃尽了各多苦,渐渐的不仅能够适应这种苦,还会在潜意识里认为这些苦都是理所应当,时间长了甚至会当成一种享shòu

。突然一下闲下来过上清闲的好日子,还会受不了。如果在受苦的过程当中上面的人给一点小恩惠,马上就会对上面的人感恩戴德无比忠诚。

古今中外的军队里,无不如此。很多人都是这样带兵,只是知dào

这个“理论”的人少。

所以,军队里的卫士和军官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同袍之情,有时甚至胜过亲情,要说两肋插刀一点也不为过。

带兵的时间一长尤其是打的胜仗多,一名将领往往能够拥有极多的死忠。

身为大唐军队的最高统帅,裴行俭带过的大将小将都服他。于是这些人再向身边的人和属下传递这种信息。口耳相传层层膜拜,裴行俭就这样成了所有大唐卫士心目中敬若神明的偶像,他在军队里的威望也就无人可及了。

军队里一多半的人一辈子没见过裴行俭,就因为裴行俭是他官长心目中的神,或者是他官长的官长心目中的神。于是,裴行俭成了所有大唐卫士心目中的,军神!

现在薛绍觉得,这十天的实践比花一百天时间来死读兵书的收获,都要多一千倍。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裴行俭这一手安排,堪称绝妙。这个严厉又和蔼的小老头儿,是个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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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脱颖而出

第十一天,先头两军正式出发了。浩浩荡荡的两万五千人,押着近万辆车子,旌旗蔽日烟尘漫天,向北方进发。

为了沿途安全,行军总管李多祚亲自带领五千精兵沿途开道护卫。这五千兵可就不是新兵了,而且兵源不是普通的农户、奴婢与流民,而是三卫五府雇佣军。

每一军都有三卫五府,分别是亲府、勋一府勋二府、翊一府翊二府,他们是直隶于行军总管的精锐兵马,士兵的来源是军武官宦之家的子弟,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的父辈就是军中的中低层军官,从小跟着父辈练习武艺从军打仗而且受过文化教育。赵队正有两个儿子就都是三卫五府的雇佣兵,他这一家堪称是军武世家了。

此外,三卫五府还有另一个重yào

的兵员来源——战争中获得过军功的勋官老兵们。

由此可见,三卫五府的是由一群高级雇佣兵组成,兵员素质要远远高于普遍的士兵,他们是大唐野战军队当中的中流砥柱与出色战斗力的代表。当然,他们的各方面待遇也大大超出薛绍这种普通的新募兵。

所以一路上走来,凭着一双脚推着粮车艰苦前行的牛奔等人,对那些骑着马、穿着盔甲跑来跑去的三卫五府精兵很羡慕。

赵队正就激励这些新兵好好干,等打了胜仗立了战功得了勋爵,你们也能进三卫五府骑马穿盔甲,甚至还能成为我这样的军官!

牛奔等人顿时干劲十足士气大振,奔着三卫五府和军官美梦开始拼命的努力和前行。

薛绍心想,大唐的军功奖励制度的确是赞,太能激发士兵的斗志和争心了。很多出身寒微的人都想通过从军杀敌建功,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提高自己的地位,甚至改变自己子子孙孙的人生命运。

薛绍现在明白,“大唐尚武”的根源所在了。

行军非常的艰苦,每日重体力大负荷的劳作,还得顶风冒雨餐风露宿。

出发后的第十七天,大军走出七百多里已经到了并州大都督府境内。对于粮草辎重队来说,这个行军速度已经是很快的了。因为是救急平叛,因此军队不得不加速前行。

并州已经比较接近前线了,这里是大唐的北都和李唐的龙兴之地,总揽北方军政和防务。

并州大都督一般是皇子来担任,李治在成为太子之前就是晋王兼领并州大都督,李勣担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做他的副手,直接管理大唐的北方半壁江山的军政防务。

现任的并州大都督是太子李显,这里的实jì

最高官长是并州长史是谯国公李崇义。同时,他也是总揽这次北伐后勤的单于道行军长史,也就是仅次于裴行俭的第二号人物。北伐的三十万大军,也将有十万出自于并州大都督府治下。

大军走到这里,军士们的体力几乎都到了耗尽的边缘,连马匹都集体瘦了一圈。李多祚下令休整三日。并州长史李崇义出城犒军,送来了大量的羊肉和米酒,军士们都很高兴。

可是对于薛绍来说,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李崇义是羽林卫将军李尚旦的父亲,李仙童的爷爷!

李崇义七十多岁了,仍然非常的健旺。他亲自骑着马带着军队民夫出城犒军,在军队里四处走动抚慰士卒嘘寒问暖亲自派送酒肉,折腾了一整天没见他休息。全军上下都对这个并州长史充满了好感。

薛绍现在明白,李仙童父子为什么那样底气十足了。李崇义身为皇帝李治的堂兄,一直帮他镇守北都并州并打理北方半壁江山的军政与防务,无疑是在将他倚为心腹与臂膀。

李尚旦能够得到李治的信任和重用,在天后的面前都敢那么硬气,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个硬气的老爹。再者,李崇义从名义上来说是太子李显的直接下属,李仙童在失势之后直接投靠了东宫,这也在情理之中。

薛绍心中暗道,看来武则天要想解决李尚旦父子这对劲敌,除非是扳倒李崇义。但是目前,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治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砍去他的一条胳膊。并州大都督府治管大唐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李崇义手下的十几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李仙童与我已成死敌。他们家里的势力如此庞大,我还真得要小心了。

三日休整让士兵们得到了难得的歇养,甚至有机会睡了两个囫囵觉,伙食也开得很不错,每天能吃上两顿干的一顿稀的,碗里能见到几片羊肉甚至还有李崇义从并州送来的新鲜蔬菜。并州送来的酒上头也没半点贪污,全都分批发给卫士们喝掉了。

将近一个月的新兵经lì

,薛绍感觉自己彻底发生了改变。前世他曾经在军队里受过苦训,各种各样的苦都吃过了,吃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大唐军队的了解,薛绍是前所未有的深入。如果说以前是隔着两层皮膜朦朦胧胧的了解大唐的军队,现在,薛绍算是把那两层皮膜给褪去了。

相比之下,之前呆的左奉宸卫那真不叫军队,顶多能叫“一群保镖”。

或许奉宸卫的兵员素质很过硬,但是他们个个养尊处优鲜衣怒马惯了,没吃过什么苦,也就谈不上有多硬。

现在和薛绍同火的这些新兵蛋子,经过一个月的辛苦磨炼,个个眼冒精光身板结实体能超一流,能吃苦能干活儿也敢拼命。刚入伍时干一天活直不起腰来还有人哭,现在是扛起大粮包都能上蹿上跳。队正火长一声令下他们个个野性十足的嗷嗷叫,火坑都敢往下跳。如果上了战场经过生死的考验,相信这些新兵蛋子会更加牛叉!

左奉宸卫里的那些公子兵,单挑可能厉害,但拉出来打仗绝对干不过这些把苦当饭吃的野战远征军。

军队,还是需yào

淬炼!

薛绍是来学习与修行的,从没想过在这群新兵当中出风头。但他仍是不知不觉的脱颖而出了。

首先薛绍是一个文化人,在一群不识字的文盲当中理所当然的就是佼佼者。再者他的军事素质不是一般的出色,连那些队正火长也自叹弗如。三卫五府有几个号称“牛人”的老兵和薛绍较量过几场个个都被打得很服气,不少人开始主动向他请教他的那些军警搏击术。

是金子总要闪闪发亮的,这一支新军当中有个名叫“承誉”的新兵很拽毛,成了全军上下都知dào

的事情。赵队正很器重薛绍多次和他私下谈话,把自己的一些军伍经验当面传授给他,让薛绍获益良多。

赵队正给薛绍提出了建议,让他努力成为一名“越骑”。骑兵是冷兵器时代最珍贵最高端的兵种,越骑又是骑兵中的精锐。赵队正对薛绍卓越的军事素质很是欣赏,但他说的最多的是让薛绍寻找机会转为军中的文职,成为行军管记与录事参军这样的谋士最好。

赵队正的眼光很毒,他认为薛绍只做为一名搞后勤的募兵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是人才,就该出现在最需yào

他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半点嫉贤妒能的意思,相反一直非常着重的激励和培养薛绍。自己带出的兵有出息,这对赵队正这样的基层军官来说既是宝贵的人脉财富,更是无上的荣耀。

整日和薛绍为伍寸步不离,牛奔跟着学到不少东西。除了一身过硬的格斗功夫,他甚至还认识了几个字。就像是一块顽铁和磁石贴在一起贴久了,自己也会具备磁性。不知不觉间,牛奔的军人素质大幅提高。很快,他受到的关注与培养也多了起来。

赵队正认为牛奔是一员天生的猛将。但是针对牛奔,就是另一种培养方式了。赵队正每天都派好些个老兵来“揍”牛奔,一次比一次揍得很。揍着揍着,那些老兵就合起来也揍不过牛奔了。这个奔着混饭吃来的猛人,第一天就因为偷吃军粮挨鞭子在新兵当中出了名,现在他在军队里更加大名鼎鼎,却是因为他有一身猛人好胆和硬功夫。

薛绍与牛奔,在两万五千名新兵当中,脱颖而出。

薛绍认为,大唐军队尚武的光荣传统和质朴的军人作风,的确是培养人才的一片沃土。这使得大唐的将才代有人才出,其中更是涌现了不少的草根将军。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如今的当朝宰相刘仁轨,和曾经的大唐战神薛仁贵。

因为赵队正的赏识,队里上上下下给了薛绍很多的方便,笔墨纸砚这些原本只供军官的东西,私下让薛绍用了不少。

一个月下来,薛绍写下了厚厚的七本行军笔记。之前死前硬背的《六军镜》和《兵法四十六诀》当中的很多内容,成了实实在在的知识和经验,沉淀在了薛绍的脑海里。

大军休整的第三天上午刚刚吃过了早饭,赵队正把薛绍和牛奔叫到了一起,说带他们去个地方。

两人没有多问,跟着赵队正走到了行军总管的中军将帐前。

“行军总管李将军要见你们,自己进去。”赵队正说道。

牛奔看着眼前两排铠甲耀眼战袍鲜艳的中军卫士很羡慕,帐前的十六面大军鼓和整齐的旗帜、团牌和金角,又让他感觉一阵天然的威压不敢随便张望。

薛绍在将帐前的护卫当中看到了一个熟人,郭元振。

能够护卫中军主将帐前的,都是司戟、司阶、中侯这种仪仗军官,是主将的心腹近卫。郭元振的个子很高,在那群护卫当中鹤立鸡群。相比于一个月之前,郭元振的气象也像是换了个人,精神抖擞一身凛然威风,显然不是再是那个十八岁就中进士却跑去混黑社会的麻烦县尉了。

军队,真的很煅炼人。

薛绍和郭元振没有交谈只是互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和牛奔一起进了将帐。

李多祚一身铠甲戎装端坐在将帐里看一本兵书,左右各有三四名文职书史在忙于案头。二人进去参拜后,李多祚扫了二人一眼,既不冷漠也不热情的道:“本将听说你二人,是这一期新兵当中较为出色的。本将有意给你们新的考验,敢接受吗?”

“敢!”两人不加思索的大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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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实战来临

李多祚未有多言,对薛绍二人说道:“从今天起,承誉去勋一府越骑团,牛奔去勋一府陌刀团。”

大唐的军制中,两队为一旅,两旅为一团。团是军队编制的一个重yào

基层单位,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连队。大唐军队的一团有两百人,最高官长是校尉。

牛奔听到李多祚的话当场笑得一脸稀乱,“将军,俺这就成为三卫五府的兵啦?”

“你想得美!”李多祚一点没客气的给他泼了一桶当头冷水,“只是让你去跟着他们同吃同睡同训liàn

,上了战场一起战斗。但你的卫士编制还是普通的募兵。除非你能立下战功才可以正式转为勋府兵!——承誉,你也是一样的!”

“是。”薛绍笑了一笑没有多说。

“同吃,这个好啊!”牛奔一阵傻笑,笑得很乐,“听说翊府兵每顿都有肉!”

“看来赵队正说得没错,你就是一头专贪吃喝的蠢熊!”李多祚没好气的骂。

牛奔倒被骂得乐了,一个劲的傻笑。

“来人,把这头蠢熊给我带走,扔到勋一府陌刀团去!”李多祚下令道。

马上进来一名中侯军官,把牛奔带走了。

牛奔边走边喊,“承誉,到了勋一府千万记得要来找俺哪!”

薛绍冲他扬了个拳头,表示一定。

牛奔走了,李多祚斥退了左右的文吏并拉上了军帐,这才请薛绍坐了下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高级军官才能喝到的龙膏果酒。

薛绍摆了摆手,“不喝这个,茶水就行。”

李多祚就笑了,“莫非是嫌弃?”

“我一个小卒哪还有资格嫌弃?”薛绍笑道,“我是怕我今天能喝到,以后都没得喝,那日思夜想的滋味太难熬了。你可不知dào

我初入军营的头几天有多难受,都想跳到别人身上去咬两块肉来吃了!”

李多祚哈哈的大笑,给薛绍换了一杯茶,说道:“现在薛公子想必是非常怀念长安的锦衣玉食和风花雪月了吧?”

“说不怀念那是假话,谁还不想过好日子呢?”薛绍喝下了一整杯茶水,吁了一口气,说道:“但这一个月的苦当真没有白吃,我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好。”李多祚在薛绍旁边坐了下来,说道:“裴公慧眼如炬,果然没有看错人。两万多名新兵当中,薛公子脱颖而出成为最出色的一个,这可全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薛绍笑了一笑,煞感兴趣的道:“我挺好奇,李将军青春几何,从军多少年了?”

李多祚笑了一笑,说道:“李某本是靺鞨人,家父曾是一名部落首领,数年前家父率领族人归附大唐,才被赐姓为国姓。李某八岁那年就被父亲推上了马背,十三岁跟随父亲开始打仗第一次杀人,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十五年的老兵?”薛绍有点惊叹,“饱战之将啊,难怪裴公对你如此的器重与信任。”

李多祚呵呵直笑,“我不行,毕竟读书太少脑子太笨。裴公甚至叫我去跟妖儿姑娘学习读书,这让李某很是汗颜哪!”

薛绍哈哈的大笑,“很多东西,都不是书本上能够学到的。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是十五年的沙场宿将,李将军前途无量!”

“不指望、不指望!”李多祚笑道,“还是薛公子这样聪明的读书人有前途。你这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能抵得上李某十五年所得啊!”

薛绍笑了一笑,其实李多祚更想说的恐怕是,我光凭出身就能抵得上他十五年的征战攀爬了。

“薛公子,知dào

我为什么将大军按在并州不动了吗?”李多祚突然道。

薛绍皱了皱眉头,“莫非不是因为休整?”

“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十七日行军,根本不算什么。当年追随裴公在西域远征,一连走上两三个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多祚说道,“前方,又传败讯。朔州都督曹怀舜领兵出击,在长城关外遭遇阿史德温傅,一战大败死伤无数。我怕我率领的这一只新军和粮草辎重队擅自上前,听到了败讯会影响士气,或者是遭遇突厥主力攻破朔州杀进长城,被劫了粮草。”

“曹怀舜又败了?”薛绍很震惊,“此前在长安就听说了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与庆州都督曹怀舜战败的消息,三战三败死伤无数,还丢了几个州县城池被突厥人血洗——现在又败!”

“是啊!”李多祚浓眉紧拧,说道:“曹怀舜兵败庆州后由回朝,原本朝廷要治他的罪,但裴公求情,说临战之时斩杀戍边大将太伤士气,可许他戴罪立功。于是朝廷再用他为朔方道行军总管镇守朔州,与云州的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共守北方。但是曹怀舜也太急于立功了,他听几个牧民拱提的消息说阿史德温傅就在黑沙附近一带,随行兵马并不多。他居然就信了,急冲冲的带着人马急袭而去,想要来个擒贼擒王一雪前耻为自己正名。结果,他反倒是落入了阿史德温傅的包围之中,一战死伤无数,最后还向阿史德温傅行贿并许以和盟才得已逃脱。阿史德温傅才不理会什么盟约,趁他回师没有防备撵着他又是一阵掩杀,顺手还血洗了朔州的两个边境县城和汉民的牧人部落。”

“接连丧师辱国祸及百姓,曹怀舜恐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薛绍摇头叹息,身为主将急功近利不辨虚实用兵不得法,害死无数热血男儿,也使得后方的州县不保百姓深为荼毒!

“曹怀舜已经被秘密押到了并州关进囚笼之中,不日即将押往长安治罪。”李多祚双眉紧皱,说道:“现在前方的局势越来越危急了。云州李文暕与朔州曹怀舜本来是互为犄角共同防御长城一线,现在曹怀舜一军已经打光,周边也被突厥人洗劫,军民惨死云州危急,连并州都直接面对了突厥人的威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整个大唐北疆顿时变得千疮百孔防不胜防。曹怀舜一败,真是祸国殃民啊!”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李将军何不抽调精锐,顶上朔州防务的空缺?”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不敢轻易实施。”李多祚说道,“首先,我麾下虽有三万兵马,但只有五千能战之兵,其他都是粮草辎重兵,还是未经战阵、训liàn

不熟的新军。我如果带上全军杀奔朔州,无疑是去给突厥人送人头、送粮草。如果我只带五千兵马前去,身后的两万多新军随时可能生乱或是遭劫。去了,或许能够暂时顶上一时防务之空缺,但是朔州几乎已是空城,我这五千人的补给会是一个大问题。再者,朔州周边刚刚遭受突厥人的血洗,曹怀舜一路败逃手下的一些残兵也四下逃散了。朔州敌情不明,五千精兵也不敢轻易贸进,否则就有可能是羊入虎口。”

“李将军不愧为沙场老将,思虑周全。”薛绍想了一想,说道:“尽管如此,也不能在此坐视不理。李将军何不派一小队人马先去朔州打探,或可收集曹怀舜所部的残兵探明敌情安抚百姓?为将者保境安民,不就是干这些事情么?”

“说得好。”李多祚眼睛一亮,“这就是我今天找你和牛奔来的原因。”

薛绍顿时恍然大悟,“李将军的意思,要派勋一府的人马去朔州一探?”

“没错。首先申明,这不是裴公的意思,完全是我的意思。”李多祚说道,“再者,我敢断定此行很危险,你完全可以拒绝。”

薛绍站了起来,“我去定了!”

“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拒绝。因为,如果你稍稍出了一点差池,我都承担不起。”李多祚也站了起来,双眉紧拧,“昨日召开军前会议,众将一致通过我的决议,同意派一支人马去朔州打探。同时,有人提议可以派几个出色的新兵一同参与,算是一次实战磨炼。当场就有不少人合力推荐了承誉和牛奔这两个最出色的新兵。我一听到承誉的名字,当时就骑虎难下了。”

“现在我就写下一份军令状,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绝对没人赖到你的头上!”薛绍笑了一笑,“这么宝贵的机会你不给我,回头我肯定跟你翻脸!”

“唉!”李多祚无奈的重叹了一声,苦笑道:“我说,你怎么就分到了我的麾下呢,这不是让我左右不是人吗?”

“李将军,快借笔墨一用吧!”

当天,薛绍就和牛奔卷起铺盖一起离开了新兵团,去了勋一府。

新兵战友们如同送别远行的至亲一样恋恋不舍,都有人流泪了。一个月的同甘共苦,大家彼此之间结成了非常深厚的同袍情谊。

薛绍和牛奔到了勋一府军营当中,全是另一种感觉。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说新兵团里是一群苦中作乐的中华田园犬,那这里就是一群獠牙舐血敢于搏虎的野狼。

薛绍来到这里的第一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前世的特种基地。

煞气!

匪胆十足的煞气!

这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因为杀人浴血而让人窒息的张扬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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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勋一府的兵全是参与过上次北伐和多次战役,百战余生的老兵,是裴行俭精心打造的一支骨干精锐,是经lì

过血火淬炼的钢铁部队。

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牛人,但是新兵们都骂他们是鸟人,甚至骂过这些“鸟人”的祖宗十八代。因为他们特别拽毛特别嚣张,总喜欢在新兵面前装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狗屎大便的神气模样。偶尔客串一下新兵的武艺教头绝对都是下狠手,打伤打哭过不少人。

但是,新兵们又极度渴望成为他们这样的“鸟人”。

奇怪的是,勋一府的卫士们对待薛绍和牛奔非常的和气,名符其实的“像春天般的温暖”。

原因很简单,此前他们对新兵们苛刻和残忍,是希望新兵们尽快的成长,将来能在战场上多活一会儿,这其实是一种独属于军人的特殊的“慈悲”。

现在,他们已经把曾经交过手、特别熟悉也特别敬重的薛绍和牛奔这两个新兵,看作了自己集体当中的一员,是自己在战场上的臂膀与后背,是生死与共的铁血兄弟。

薛绍,终于在大唐的军队里找到了他熟悉的存zài

感。

若论单兵格斗能力,勋一府当中几乎没人能是薛绍的对手,这也是薛绍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与认可的一个重yào

原因。但是,薛绍在大唐还没有见过这样精诚团结众志成城的团队。

薛绍一点也不怀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敢于为身边的任何一个战友,去挡刀挡箭。

三卫五府的雇佣军老兵,他们是大唐的杀敌卫士,是真zhèng

的纯爷们儿、热血汉子。

就像薛绍在特战基地认识的那些战友们,一样!

薛绍与牛奔到达勋一府时,这里的汉子们给予了他们一个非常盛大的欢迎仪式——

一拥而上,将其扒光!

薛绍再神勇,敌不过一群骁勇又齐心的铁血爷们,被剥了个一丝不怪非常窘恼的站在那里,“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老子可没有龙阳之癖!”

牛奔早就在骂街了,“你姥姥的,赔俺衣服!”

勋一府的爷们儿哈哈大笑,抬来了两个大水桶。

“洗吧!”

“洗完了,换张新皮!”

水,薛绍和牛奔在新兵团里是论碗分的。

到了这里,居然能洗个澡!

一群粗手粗脚的大爷们儿将薛绍和牛奔扔进了大水桶里,七手八脚的帮他们搓背洗头。

牛奔的大黑脸都红成了酱紫色,别这样别这样,俺会害羞的!

薛绍就更不用说了,你们这是要闹哪样啊?

洗完澡,一群大老爷们像举行庄重的宗教仪式一样,整齐的站成了两排,手里托着崭新的白色内衣和赤色的军服,还有闪亮的兜鍪与精致的铁甲,绣有瑞兽麒麟的血色战袍大氅。

还有,要上战场的卫士,才会配发的横刀!

原本轻松甚至有点无聊的气氛,斗然变得非常的凝重。

这时走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孔武汉子,脸上有三条狰狞的刀疤,长相不是丑陋就能形容,加上眼神冰冷像是完全没有感情,简直就是凶神恶煞。

“我是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旅帅,姓况,家中排行第三,脸上也有三条狗咬的伤痕,兄弟都叫我况三刀。”刀疤汉子的嗓子很沙哑、很厚实,每一字都像打鼓一样:“勋府没有孬种。每一个能进勋府的兵,都是真zhèng

的汉子,都是我况三刀的生死兄弟。”

薛绍和牛奔站着,沉默。

“每一个进勋府的兵,都会经lì

这样的仪式——洗去以往的一切,成为大唐的功勋卫士。”况三刀用他沙哑但是奔雷一样的声音沉吼道,“我们管它叫——勇士的勋礼!”

况三刀中气十足,雷鸣大喝——

“不管你是奴隶贱民,还是达官显贵,在这里,勋府——只有铁血与忠诚的卫士!”

“赤色军服是勇士的荣耀,麒麟战袍是英雄的标志!”

“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身上穿着的军服,是我们的妻子女儿和姐妹同胞们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我们,誓死撼卫之!”

“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身上穿的铠甲拿的刀剑,是我们的父辈儿子与兄弟同胞们亲手锻造的!——我们,誓死撼卫之!”

“你们要时刻记住——

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

脚下的厚土,是大唐的地!

身后的子民,是大唐的人!

——我们,誓死撼卫之!”

所有的勋府卫士齐声大喝——“誓死撼卫之!”

薛绍与牛奔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咆哮——“誓死撼卫之!”

“授服!”

手捧内衣的卫士上前一步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手捧军服的卫士上前一步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手捧战袍的卫士上前一步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况三刀大喝道:“穿上它们,你们就是我们的生死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众卫士齐声大喝。

薛绍感觉都快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热血与厚重的男人,简单而炽热的情感。

大唐的军人,壮!

“俺就认了你们这群好兄弟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牛奔突然号泣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

薛绍相对比较沉默,静静的穿上了衣服。对那些人伸出了一只手,“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众军士各自一笑,一起把手拍到了薛绍的巴掌上。

“兄弟!”

“俺也是!——兄弟!”

当天深夜,勋一府越骑团第一旅全体一百名越骑卫士加上两名新兵,在旅帅况三刀的带领下,悄然离开大军屯,往北方挺进。

薛绍终于穿上了心仪已久的大唐铠甲,虽然不是明光甲,但也是铁甲之一的山文甲,很沉,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轻松。明光甲那种既轻薄防御力又高的铁甲,得是高级将领和皇族的亲勋才有资格穿。

再加上手上那一挺马槊、背上扛的角弩和腰上挎的横刀,加起来将近一百斤。带上这一套装备骑马,当真不轻松。

在挑选马战武器时薛绍本不想用马槊,原因很简单,自己的马上功夫本就不怎么样,一般骑兵用的漆枪都还用不大利索。

但是况三刀说,不会的都可以学。如果你只满足于用好漆枪,必然用不好漆枪。

这话听起来有点拗口,但意思薛绍懂了,道理和“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一样。于是他毅然的选择了世族大将专用的重兵器——马槊!

薛绍一行一共一百零三骑,他们的任务是打探朔代二州及长城周边敌情,及时回报。同时,还要招抚溃败之兵,安抚流亡百姓。

三万大军,还不知dào

前方的败讯。薛绍一行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

勋府的马仿佛都是久经考验习惯了长途奔袭,体力特别好。一夜疾驰,途中几乎没有做过长时间的休息。黎明时分,一行人抵达了代州境内的唐林县郊野。

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中稍作休整。

况三刀安排了两火卫士在四周轮换做为警戒斥侯,让大家抓紧时间吃喝休息补充体力。

临行之时众人都只带了一些散子蒸饼和饮水,现在坐了下来吃些干粮歇息马匹,有人靠在大树上打盹。

薛绍前世军旅之中惯用的“黄金睡眠法”,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强迫自己在不熟悉的恶劣的环境下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这在战时是一门相当重yào

的技能。

吃完半张饼喝了几口水,薛绍马上进入了深层睡眠,体力得以飞速补充。

休整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人马重新集结。

代州毗邻朔州接连长城,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古名“雁门郡”。

因为天色已明这里也接近敌战前线,随时可能遭遇敌军,因此况三刀带领大家走了山林间的小路。

老兵的经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对于这一片的地形,况三刀了如指掌。他甚至精准的在山林里找到了一眼清泉,带大家补充了饮水。

在山林里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村庄。

似有浓烟滚滚!

大家心里都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况三刀下令潜伏,先作观察。

滚滚的浓烟消散了一些,火焰却冒了起来。与此同时,五骑嗒嗒嗒的从村庄里跑了出来,一路在扬着刀“呜呜”的叫,马脖子下面还悬着带血的人头!

“突厥杂种!”

所有人几乎同时血脉卉张,眼睛发红!

但是,没有人贸然冲出去,因为况三刀还没有下令。

薛绍死死按住旁边像一头即将出笼野兽一样蠢蠢欲动的牛奔,牙关紧咬,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况三刀出奇的冷静,一双冰冷的眸子里仿佛看出不半点他的情感波动。

薛绍觉得,况三刀就像是一座冰原下的火山。

这样的人,的确是合格的战场指战官。

深入敌后,战场指挥官的每一个判断与命令都关乎胜负与生死。此刻,况三刀仍在冷静的观察。

那五骑沿着山道,朝着远离薛绍等人埋伏的地方奔走了。马脖子下面悬着的人头,洒下一片血迹。

“旅帅,就这样放这群杂种走了?!”牛奔发出了低声的咆哮。

况三刀捡起身边一坨泥块,劈头盖脸的砸到了牛奔的头上。

“再吵就砍了!”

牛奔恨得咬牙切齿,但是闷着没有再作声了。

薛绍蹲着身子走到况三刀身边,小声道:“头儿,让我进村去打探。”

“闭嘴!”况三刀很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都给我趴好了!”

不过片刻之后,前方山道上又响起了那一片更大声的“呜呜”怪叫。方才去而复返的五骑突厥兵又回来了。

山林震动!

他们的身后,跟来了一大片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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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全都必须死!

薛绍伸出手指比在眼前,用速记法将突厥骑兵的数量飞快数了一下。

“三十九个!”薛绍与况三刀几乎同时出声。

况三刀回头瞟了薛绍一眼,表情仍是那样狰狞,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

“干了吧,咱们人多!”牛奔壮起胆子,又小声的嘟囔起来。

况三刀把手里的鞭子一扬,牛奔吓得缩了起来。

众人安静的潜伏,看这一群突厥骑兵从眼前跑过,冲进了村子里。

“都过来。”况三刀一挥手,除了在旁戒严的斥侯与看管马匹的人,所有人都围到了他的身边,呈扇形。

况三刀说道:“突厥兵的编制与大唐军队同,这批突厥兵应该是一队满员的编制,加上正副队正大约是五十二人或者更多。那个村子里的村民应该是凶多吉少,活着的也有可能被他们的人挟制了。所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牛奔恍然大悟,“况旅帅真聪明,刚才那五个是回去叫同伙的,之前肯定有同伙已经在村子里面踩稳了点镇住了村民——就跟那野狼来偷羊群时一样的路子!”

他旁边的一名卫士说道:“突厥人习惯每三人为一犄角,五人为一战圈,十人一火敢屠村,凑满一队五十人就敢抗衡十倍于己的官军!突厥每每袭击一地,必然先派前哨采眼,若能得手则放火起烟并派斥侯携带人头回报,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大队人马方不会挺进以免落入陷阱。既然这条村子有了一队突厥兵,那附近不远很有可能还有他们的大队主力,正分散在各处烧杀抢虐,到了规定时间全都要一并撤返!如若贸然出击,必然打草惊蛇!非但救不得这些村民,我们也全都要死在这里!”

牛奔傻了眼,“这样啊……”

那卫士在牛奔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况旅帅在北疆多年,对此间地形风土和突厥人的战法习性都是了如指掌,这都是他教我们的——你个新兵竿子,多听多学少插嘴!”

薛绍静静的听着,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富贵经验!

“因为有两个新兵,所以浪费了多余的时间来说些废话!”况三刀冷冷的扫了一眼牛奔和薛绍,沉声道:“现在听我号令,甲火分为两组斥侯,沿大队突厥人来的山道向上溯查,看其后方是否有大队主力;乙火看守马匹;丙火分为两批斥侯,沿南、北两个方向包抄村落,仔细查探入村敌军的虚实!剩下的人马全部原地待命养精蓄锐,随时准bèi

战斗!”

“是!”

丙火的卫士马上开始脱卸铠甲和刺眼的骑士战袍,留下马槊与箭弩,只带随身横刀与短刃,准bèi

向村落潜伏进发。

薛绍,正是丙火的卫士!

大家的动作都很快,况三刀一双眼睛盯着薛绍许久,待他更衣完毕,况三刀一招手,“过来。”

薛绍到了他身边。

“你做过斥侯?”况三刀问。

薛绍摇头,“没有。”

“别想骗我。”况三刀说道,“你居然会掐点数头法,说,谁教你的?”

“跟一名退役的老军学的。”薛绍笑了一笑,吴铭教月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便跟我聊过。但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还需yào

他来教吗?

况三刀没再多问,“机灵点,去吧!”

“是!”薛绍心里明白,况三刀是有意多给他煅炼的机会。

一火十人,猫着腰穿梭在树林中,向村落挺进。

薛绍前世有那么多的丛林特战经验,这下真是如鱼得水了。与他同行的几个老兵都惊讶不已,这个新兵竿子居然比咱们还蹿得利索,这不合理啊!

一行十人摸到了村子附近,个个都像隐伏在山林中的捕食山猫,悄无声息动作轻盈,呈扇形分散开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村子里的情况。

薛绍匍匐的摸到了村落的边沿,前方一栋民宅已经近在咫尺。他早就盯到了一颗民宅后方高大茂密的大槐树,那既是最好的掩饰,又能占领至高点的观察到几乎整个村子的全貌。

越接近民宅,薛绍越能清楚的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女人号哭声,和男人粗野无耻的大笑声。

这个声音,稍有一点人事经lì

的人都能明白,那几个无耻的突厥人在对一个女人干什么。

薛绍强忍住内心杀人的冲动,三两下爬到了大槐树的高处,隐藏在树叶最茂密的枝叉中,透过树叶的孔隙居高临下观察。

村子不大,像是一个葫芦形,大约只有三四十户人家。葫芦的边缘就像是挨着山林砍凿开垦出来的,挨着山林建着民宅。较大的两个葫芦腹腔是村子里的大空地,应该是平常用来祭祀、集会或者晒谷子的大坪。

这时,葫芦小腹地的土坪上堆了大量的柴草在冒着烟火,应该是之前突厥人的前哨放的“烽火”。大腹地的土坪上则是聚集了大量的村民,围围站了一群穿着木甲皮甲与灰麻布战袍、戴着卷边羊皮帽子的突厥兵,手里提着明晃晃的五尺弯刀,偶尔甩出手里的皮鞭抽向人群。

已经有七八个人倒在了血泊中,人头已被砍下。剩下的村民紧紧凑在一团,有几个小孩子在不停的号哭。

薛绍清点了一下人头,大土坪里有三十一个突厥兵,八十四个百姓。剩下的突厥兵应该是抓着村里的妇女进了民房去糟蹋,或去搜寻散落的百姓与民财去了。

这时,大槐树下的民房里女人的号叫声突然嘎然而止,几个突厥男人叽里呱啦的用突厥语骂咧起来。

薛绍的心里猛然一紧,气血就翻涌了起来……那个村妇,肯定是被杀了!

民房里的突厥男人踢开了房门,提着一颗带血的人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将人头对着村民的人群中一扔。

村民们吓得慌张大叫,也有人大声的号哭起来,还有两个小孩子喊着“娘亲”大声的哭号。

“畜生!!!”薛绍咬牙切齿的低声恨骂。

村民人群中,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发老人站了起来,“我跟你们拼了!”

突厥兵的皮鞭劈头盖脸的就抽了上来,两个突厥兵上前将那个老人从人群里拖出来,噗哧几刀就捅翻在地,然后七八个人上前一阵乱刀,将那老人砍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肉泥。

薛绍扭过了头去,指关节抓着横刀的刀柄,骨骨作响

“谁敢反抗,以此为例!!”

方才提着那个妇人人头出来的突厥兵,高扬着手里的弯刀大声咆哮。

薛绍回过头来看向那人,看来他还是这群突厥兵的头目。大唐统治了草原五十年,虽然没有将他们完全汉化,但是突厥人会说汉话,倒是一点不奇怪。

村民们看着大土坪上一堆没有人头的尸首、妇人的人头还有那一堆肉泥,都不敢吱唔反抗了。

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面对一群手握刀剑丧失了人性的恶魔,想反抗也是无能为力。

“你们听着!”突厥头目大声道,“从现在起,你们当中的男人,都是我的奴隶!你们当中的女人,都是我的侍妾!你们就像牛马一样属于我,不许反抗、不许逃跑!否则,砍成肉泥!”

这时,另有十几名突厥兵,或者抱着成堆的财物或者牵着牛羊,再不就是押着几个逃散的村民都汇聚了过来。

突厥头目扬起弯刀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突厥语,突厥兵扬起刀枪发出了一阵“呜呜”的欢呼声。

薛绍猜测那头目说的应该是“分赃”的事情,以后真该学一点突厥语。

这时,突厥头目走到了汉民人群中,从中间抓出了一个村妇。

村民一片惶恐,村妇拼命的挣扎与求饶,突厥兵则是哈哈的大笑。有个青壮男子跳起来反抗,马上被拖到一边砍下了人头悬到了马脖子上,身子被砍成了肉泥一样。

突厥头目让两个突厥兵拉着那个妇人,依旧进了这间民房,从里面扔出一具赤裸的无头尸首。

薛绍差点没忍住跳下去,冲进民房将那畜生给剁了!

“布谷——布谷!”

树下传来了轻轻的暗号声,薛绍溜下树来。三个同袍来了。

火长打了个手势,示意回去。

薛绍摆手,凑到火长耳边说这间民房里的是首领,我在这里盯着——擒贼擒王!

火长略作寻思,点头,带上其他人猫着腰回去通报消息了。

薛绍依旧爬上了树盯着村子里的情况。片刻后,突厥兵驱赶几个村民进了民房,然后就升起了炊烟。大土坪上也升起了柴火,他们动手宰了几只羊。

看来突厥兵没有急着走,还想在这里做顿饭吃。

“断头饭!”

薛绍的牙齿咬得骨骨作响。

稍后火长和几个卫士去而复返,说敌情已明附近没有突厥大部,况旅帅已经下令捕杀这群突厥兵——下手要快以免误伤百姓,除恶务尽,一个也不许逃脱!

“这间民房里的头目,交给我!”薛绍请命。

“况旅帅已经布排妥当,只等这里最先下手,成败与否至关重yào

。突厥人最先扑杀的,肯定也是这里!”火长犹豫了一下,“有把握吗?千万别逞能!”

“我行!”薛绍斩钉截铁。

“得手之后,吹这个号角!”火长拍了一下薛绍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越骑专用的牛犄号角,带着其他的兄弟猫着腰,悄然消失。

虽然是个新兵,但火长给了薛绍充分的信任。薛绍按捺住即将沸腾的热血,仍旧爬上了树,盯着大土坪上的那群突厥兵。

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脚下的家园是大唐的土,这里的子民是大唐的人!

——誓死撼卫之!

这群畜生,全都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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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以血还血

过了片刻,薛绍估计火长和其他的兄弟应该都抵达了埋伏地点,准bèi

就绪了。大坪里的突厥人围着火烤的全羊大声笑喊,稍有放松。蹲成一片有如一群鹌鹑的村民当中有人在东张西望的看似是想逃跑或是反击,负责看守的突厥士兵抡起皮鞭子就是一阵猛抽,村民便不敢动弹了。

薛绍心想,大唐的子民还是很有血性的,不是那种排队跪着让日本人砍头、旁边还有一群同胞麻木围观的满清遗民。只要我们这里一动手,这些村民必然发起反抗!

羊看来是烤得差不多了,大多数的突厥兵围了过去。

民房里的村妇惨叫声和猥亵的怪笑声,却还没有消停的意思。

薛绍悄无声息的从树上滑了下来,沿着民居后方挖出的土坎摸到了宅后,到了卧室的窗户边。

声音很近,甚至能够听到肉体撞击的啪啪声了。

穷苦人家用的夯土和草木搭的房子,卧室的窗户用几根小木棍撑起然后遮了一块破布。窗户很窄不好进去,瓣断木棍发出的声响很有可能惊动里面的突厥兵。

后门应该是一块挺薄的木板,薛绍悄悄的潜伏到这里观察了一下,这应该是连接厨房,门外泼了不少的洗碗脏水。门板只有一块横着的门闩插着,这个没难度!

薛绍从马靴里掏出了解绳尖刃,小心翼翼的用刀尖刺进门缝,将那门闩朝旁边悄悄的挪移。

“卡嗒”一声轻响,门闩解除!

薛绍屏息凝神的停了一下,卧室里仍是那样的声音,突厥人正得yì

忘形,没有注意到厨房这边的细小动静。

薛绍将手从门下的缝隙里伸进去轻轻托起,以免木门的门轴转动发出声音。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推开了门。

厨房里悄无声息。

薛绍猫着身子闪了进去,刚刚落停,大水缸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头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

薛绍吓了一跳,一个翻滚过去捂住那男孩儿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小男孩儿仿佛都吓傻了,瞪大了眼睛双手扳着薛绍的手。

“我是大唐卫士!”薛绍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小男孩儿马上就不挣扎了,眼泪夺眶而出,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悲愤。

“乖乖在这里藏着,我去杀敌!”

小男孩儿连连眨着眼睛,身子往下缩。

薛绍松开他,小男孩儿乖乖的躲进了大水缸里自己拉上了缸盖子,露出一个芦竿在外面呼气。

薛绍吁了一口气,差点暴露!

卧室里的突厥人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好像是在嘲笑同伴“时间太短”。马上又是女人的惊叫,看来是换了个男人在凌辱她。

有脚步声朝厨房来了!

薛绍一个激灵朝旁边一滚,藏身在了柴堆与灶台之间。

一个光着身子满身是汗的突厥人喘着粗气儿走进了厨房,拿起灶台上的一个泥碗。看来是口渴了,他伸手去揭大水缸的盖子。

水缸里的那个小男孩儿突然一下跳了出来,对着那个突厥人脸上就喷了一口水。

突厥人出于本能的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两步。几乎是在同时,薛绍一闪身跳了出来从后面扳住那个突厥人的下巴,将他头胪往左方一扭同时手中的尖刀在他喉咙上往右一抹,他的脖间就像断裂了的自来水管一样,血雾猛喷而出洒了小男孩儿一脸。

房间里的两个突厥人显然是被惊动了,叽里呱啦的大叫。

薛绍再也无法顾及那个小男孩儿,一步跨进卧室里,迎面一个赤条条的突厥人拿着刀对他冲来,正是那个头目!

薛绍刚一看到他,心中那股怒火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再也无法抑制,怒喝一声斗然暴起,一把尖刀疾如闪电的扎进了他的喉咙里!

突厥头目瞪大了一双死鱼似的眼睛,死瞪着薛绍。

薛绍将手中的尖刀用力一拉一绞,突厥头目的喉管与颈椎咔嚓扭断,鲜血喷了薛绍自己一身。一拳猛然挥出,这一颗人头直接滚落下来,生生被打断!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床上那个突厥人大声怪叫的从妇人的身上跳起,刚要去抓床边的刀,薛绍的手里的尖刀飞快一扔,直直的插中床上那个突厥人的喉咙!

“啊——啊!!!”床上的妇人像疯了一样,缩在床角惊声尖叫!

薛绍什么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拔出腰间的横刀,拿起号角“呜呜”的吹响!

大土坪上的突厥人顿时炸了锅,一窝蜂的朝薛绍这边涌来。

薛绍提起突厥头目的人头,踢开房门扔了出去,大声道:“大唐天兵在此,贼首已死,叛逆还不束手就擒!!”

朝这边冲过来的突厥人看到头目的人头大吃了一惊,稍稍一停,几枚箭矢就朝他们射了过来,当场放翻了两人!

“大唐天兵在此!!”薛绍的火长,带着埋伏的兄弟们冲了出来!

“杀——”

突厥人的野性顿时暴发出来,一群人分散开来,分别杀向薛绍和火长等人。

朝薛绍这间房杀来的突厥人,约有七八个。薛绍站在门口想凭借地势化解他们的人数优势。突厥人倒是不笨,抢起弓箭就射了过来。薛绍连忙闪身进房关上门板,笃笃笃一阵大响,薄薄的门板一下就被弓箭射穿了!

床上的那个妇人已经拔出了突厥人喉尖的那把解绳尖刀,双手高举过头疯狂的对着那两个突厥人的下体猛扎。

“畜生、我杀了你!杀了你!!”

小男孩儿也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拿起立在厨房后门边的大锄头愤nù

的砸打厨房里的那个突厥死尸。

“快从后门逃走!!”薛绍倚着土墙大喝道。

小男孩儿很听话,扔了锄头就准bèi

从后门里跑出去。薛绍大喝道:“男人怎能独自逃命,带上这个女人!”

十岁的小男孩儿勇敢的跑了回来,拉那个妇人一起跑。妇人赤着身子一身是血的跳下床,连滚带爬的从后门跑了。

门外响起激烈的搏斗声,笃笃笃的箭矢之声不断传来,薄薄的门板很快支离破碎,突厥人抡起石头砸过来,房门轰然大开。

薛绍知dào

,这时候跳出去肯定要被射成个刺猥。但是他们的射箭速度,肯定不会快过冲锋枪!

他抓起一个墙边的大瓦瓮就朝外面扔了出去,果然响起一片叮当当的箭矢撞击声。几乎是在同时,薛绍大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的冲了出去,一跃而起从天而降,手中的横刀怒劈下来!

一颗大好人头从头顶到鼻子被劈破,鲜血与脑浆迸裂!

突厥人刚刚放了一箭来不及换弦,看到薛绍出来,哇哇大叫抡起弯刀就杀奔过来。

火长等人分散于各处在与突厥人搏斗。这个战术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尽量的分散突厥人的兵力并最大可能的牵制他们,减少他们杀害村民的可能、为况旅帅的主力来袭赢取时间!

可是短时间内,薛绍这一火人面临的压力也就相当巨大了。

薛绍现在已经面对了十几个人的围歼!

被他当头砍死了一个,其他的突厥兵显然是大怒,一米多长的大弯刀疯狂的朝薛绍砍来。薛绍边打边跑,总之不让他们包围起来,也不给他们抽空放箭的机会。

近战格斗,没理由怵他们!

游斗战术很起效果,薛绍非但没有受伤还砍死了两个突厥兵,抽空还吹了几下冲锋的号角。

号角再次一响,那一伙村民当中突然爆出几声怒吼,全体爆fā

了!

他们没有武器,但几个勇敢的小伙子不顾一切的跳起来迎向突厥人的弯刀,用自己的身体做盾挡住了他们的攻击,身体被戳穿了也死死的抱住突厥人不松。其他的人马上跟上,一窝蜂的将几个突厥兵压在了一起,用掐、用拳头、用牙咬,将那几个突厥兵弄得大声惨叫!

“乡亲们,报仇啊!!!”

村民们全部发狂了,抡起什么是什么,石头、锄头和突厥人落下的刀全部成了他们的兵器,疯狂的展开了反扑。

薛绍怒喝一声,一刀斩断了一名突厥人的脖子,人头滚落一旁,脖颈喷出浓烈的血水。

“畜生,我杀了你们!!”

一声歇斯底里的女人尖叫声响起,赤身裸体满身是血的妇人光着脚跑了回来,手里抓着薛绍的那把解绳尖刀,疯了似的冲向突厥兵。

薛绍大惊,“不要!”

迟了,一名突厥兵一刀砍下来,女人拦腰被砍成了两截。

倒在地上的女人瞪大了眼睛高举着尖刀仍在叫骂,“畜生,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那个男孩儿也冲了出来,抡起锄头砸向了那个杀人的突厥兵。

突厥兵挥刀一挡,刚要迎头砍死那个小孩儿,一把横刀的刀尖从他心窝里钻了出来。

薛绍把手里的横刀当成飞刀给掷了出来。

“混蛋,快跑!!”薛绍大吼。

小男孩儿大叫一声,“我是男人!”

捡起突厥人掉落的那一把弯刀,小男孩儿“啊啊”的大叫着冲了过来。

薛绍看到,不远处两名突厥人将弓箭瞄准了小男孩儿。

他的心脏猛然一缩!

箭未射出来,那两个突厥人突然惨叫着翻倒在地,身上变得像刺猥一样!

滚滚的马蹄声和呜呜的号角声,铺天盖地而来。

“大唐天兵在此!!!”

葫芦型的村头和村尾,两拨骑兵冲杀进来,如同两股钢铁洪流,如同泰山崩塌之势!

村民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疯狂的撕咬追杀突厥人。

突厥人慌了!

围攻薛绍的几名突厥兵掉头就跑,想去骑上他们的马匹逃蹿。薛绍捡起地上的一柄弯刀扔了出去,当场戳死一名突厥人。

那几个突厥人跑出没有几步就停住了,因为他们面前堵着一个铁塔巨熊般的男人,挥着一把三米多长的大陌刀,像绞肉机一样哇哇大叫的砍杀了过来。

“杀!——杀!——杀死你们这群杂种!!!”

牛奔,如魔神下凡!

薛绍连忙跑过去拉住那个嗷嗷叫的小男孩儿,从他手里夺过那把比他个子还要长的弯刀,将他拉回了房里。

“躲着,别出来了!”

“不行,我是男人!”.

【大家多多投票啊!!】

第216章 连番血战

薛绍扯了根绳子将小男孩儿给绑了扔到屋后,“屁点大,别添乱!在这里蹲着!”

然后,薛绍从突厥人的身上拔回自己的横刀,依旧杀了回去。

牛奔的武艺谈不上有多“精湛”,但天生好胆力大无穷,配上大陌刀,猛人一个势不可挡,身边已经砍翻了四五个突厥兵。剩下的几个都被这头巨熊一般的怪物给震撼到了,仓皇逃命。

薛绍提刀冲出来,牛奔一眼瞅到他大喜过望,“白脸的,你没死哇!”

“狗屁!”薛绍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杀敌!!”

“好嘞——杀光这群杂种!!”

两人拼成了一组,大肆砍杀。

突厥兵面对百名精锐唐军的突袭和村民的暴起,再加上头目先被薛绍杀了群龙无首,很快被剿杀得溃不成军。

五十二个突厥人无一幸免全部变成了尸体。愤nù

的村民们无法原谅这群杀害了他们亲人的强盗,没有一具突厥人的尸体是完整的,战斗结束了仍然有人撕咬突厥人的尸体,甚至有人将他们的肉咬下来生生的吞吃。

况三刀让将士们尽快安抚村民,打点善后。杀了这一队突厥兵,这里也就不能久留了,必须让他们尽快往南撤走,去并州。

薛绍找到那个小男孩儿替他解开了绳索,刚开始小男孩儿还挺生气,后来看到家门口的那一具最先被摧残的无头女尸,他哇声大哭起来。

那是他娘。

薛绍扯了一块床单来盖住女尸,蹲到小男孩儿身边,“是男人,就别哭。去找找看你还有哪些亲人。”

小男孩儿就真的不哭了,到处叫喊的找他的亲人了。结果发xiàn

,他的爷爷、父亲和年幼的兄弟姐妹全部都死了。

小男孩儿居然没有哭,薛绍和其他的卫士们都觉得有些奇怪,也担心他受的刺激太大了失心疯,于是好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劝他,哄他。

“叔叔,我想从军,杀敌报仇!”小男儿稚嫩的声音,斩钉截铁。

薛绍蹲到他身前,“可是你还小,力qì

不够。”

小男孩儿的表情很固执,“你都说了,我是男人!”

薛绍笑了一笑抹去他脸上的鲜血,“听话,十年后,再从军。”

“那这十年,我去哪里?”

小男孩儿的一句话,让薛绍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村民们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开始为亲人们收尸准bèi

撤离。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到了薛绍身边,抱住那个小男孩儿说道:“山伢子,跟婶婶一起走吧!老秦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了,我会把你养大再让你去从军,为你的父母叔伯兄弟们报仇!”

“好!”小男孩儿答yīng

得很果duàn

,抬头看着薛绍,“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薛绍摸了摸他的头微然一笑,“大唐卫士!”

“总有一天,山伢子也要成为叔叔这样神勇威风的大唐卫士!”山伢子大声道。

薛绍呵呵的笑着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就叫山伢子,有大名吗?”

小男孩儿摇头,“我爹不识字,就叫我山伢子。”

“姓秦是吧?”薛绍说道,“我给你取个大名,以后投军的时候用。”

“好!”

“就叫——秦破虏!”

况三刀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对薛绍招了一下手,薛绍走了过去。

“干得不错。”简单的四个字,况三刀仍旧说得毫无感情,然后马上岔开了话题,“识字吗?”

“会。”

“写封驰报,给并州李将军送去。”况三刀说道,“大体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并说我们继xù

朝前侦察了。”

薛绍道:“就说,突厥兵力已抵代州唐林村野,时刻威胁并州。我部继xù

挺进朔代二州摸排调查,另有南迁百姓万望收留安置。这样如何?”

“好。”况三刀挥了一下手,旁边两人递来笔墨纸砚。

薛绍用蓝田秘码写下了这一份驰报,刚要收进木筒里用泥胶封起,况三刀抢了过去展开一看,马上就将薛绍叫到了僻静处,“你写的什么?”

“驰报。”

“我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知dào

你这不是写的汉字!”况三刀上前一步瞪着薛绍,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驰报,主帅如何看得懂?”

薛绍微然一笑,“况旅帅放心,这封驰报如果不幸落在了突厥人手里,他们绝对看不懂。但是主帅身边的书令使,肯定能认识!”

“早就看出你不简单!”况旅帅低声的吼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绍吸了一口气,仍是微笑,“和你一样,大唐卫士。”

况三刀双眼一眯,盯着薛绍看了半晌,没再多话转身就走,大声道:“一个时辰,清理战场再度出发!”

一场激战唐军和村民获得了胜利,但村民死伤不少唐军也牺牲了十七人,另有四人重伤,轻伤不计。

村民和卫士们一起掩埋了尸首处理了伤员,况三刀派了一匹快马去递驰报,派六名带轻伤的卫士护送这些村民和重伤的伤员,往南撤向并州。

出发时的一百零三名唐军,现在还剩下七十五个继xù

前行。

人马结集队伍时,秦破虏来找到了薛绍,“叔叔,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或许可以吧!”薛绍笑了一笑,捏捏他的脸蛋,“你是男人,以后要好好的保护你的婶婶和乡亲,要听婶婶的话、要孝敬她。”

“我会的。”秦破虏很认真的点头,“如果我想找你,该要去哪里?”

薛绍蹲下身来,微笑道:“不用找我。你只管奋发努力,要多读书勤练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纯爷们儿。等你哪天做了将军,我们就能见面了!”

“男人大丈夫,说话要算数!”秦破虏很认真的点头,“等我做了将军,你一定要来见我哦!”

“来,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秦破虏非常认真的和薛绍击掌为誓,然后背上小包袱跑回去牵着他婶婶的手,一步一回头的和众多村民们一起走了。

“兄弟们!”况三刀喝了一声,众皆肃立。

况三刀说道:“虽然我们干掉了这一队孤军深入前来打劫村庄的突厥游骑,但我们的人员也减少了二十多个。前方不容乐观,既然有突厥人渗透到了这里,估计长城边防洞开朔州已经陷落,代州也有了不少的突厥人在四处劫掠烧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xù

朝前挺进,尽可能的摸清敌情、解救更多的百姓子民。但是我们人手有限,不能蛮干。往下,情况会更加危险。兄弟们务必提高警惕、服从号令。不要徒逞血气之勇只想杀敌,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摸排敌情!”

“是!”

“全体上马!”

一行人上了马,在掩埋阵亡唐军的大坟堆边围成了一圈,静默。

“脱帽,扬兵!”

所有人将兜鍪托在了手里,另一手高高的举起兵器。

“兄弟们,请安息!”况三刀大声道。

“兄弟们,请安息!”众军士齐声喝道。

有好些个卫士流出了眼泪,但是没人哭出声来。

“得胜之日,我们再来祭奠!”况三刀大声道,“出发!”

薛绍戴上了兜鍪看了死气沉沉的空荡村庄一眼,战争,受害最大的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不管哪个时代,军人的职责永远是神圣的——保家卫国!

薛绍一行七十五人,继xù

沿山道朝北方挺进。沿途发xiàn

了不少零星的逃难百姓,士兵们对他们进行了安抚指引他们向并州逃难,那里有大唐的主力王师。并且,从这些逃难的百姓们口中,了解了许多前方的情况。

此前朔方道行军总管曹怀舜镇守的朔州,的确是全盘陷落了。突厥大军追着曹怀舜的残部掩杀进入长城关口,然后血洗了整个朔州,劫去了大量的牛马和人口,整座城内几乎再无生灵。毗邻朔州的代州也遭受了很严重的兵灾,虽然突厥人暂时没有直接攻打代州的治所、防御坚固的雁门县,但他们从朔州的各个防线缺口渗透进来,针对雁门身后的偏远村甸,正在进行报复性与破坏性的烧杀劫虐。

突厥草原被大唐统治了五十年,天知dào

突厥人心底积攒了多少怨恨。

代州都督窦怀愆根本无法、也不敢分薄了兵力去遏止这些化整为零的突厥强盗,他只能是坐镇雁门,力保城关与州城不失。否则,突厥大军就将真的全部杀进长城关内,血洗河北腹地了!

“我们必须见到代州都督窦怀愆,才能真zhèng

落实这些情况!暂时不能全凭难民的一面之辞就贸然回报,以免误导了后方主力。”况三刀很警慎,说道,“兄弟们,打起精神继xù

向雁门挺进!”

傍晚时分,薛绍一行人走出了山林。前方隐约可见连绵的崇山峻岭,不再有山林的掩护。这里就是古来有名的雁门郡,万里长城上的重yào

险关雁门关和代州的治所雁门县,就在前方。

望山跑死马,山道崎岖难行,这一路过去还得几十里。从昨天半夜走到现在还经lì

了一场厮杀,大家显然都累了,连战马也有些力衰。

“兄弟们!”况三刀说道,“务必一鼓作气趁天黑之前,进入雁门!”

前方突然烟尘嚣起。

薛绍跳下马来将耳朵贴着地面听了片刻,大声道:“大队人马奔来,有骑兵!”

“隐蔽!”

况三刀马上将人带回了树林之中,躲藏起来。众人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莫非雁门也陷落了?!

没多时前方跑来一大批人约有数百,哭爹喊娘一片混乱,显然是一群逃命的难民。在他们后方,有一群突厥骑兵在追杀,弓矢乱飞挥刀狂砍,如同虎入羊群。

况三刀毫不犹豫的大声下令,“杀敌、救人!”

“况旅帅,请慢!”薛绍连忙叫停,快语道:“敌军数量不下百数,贸然出击恐怕要伤及无数百姓,我们还未必打得过!——不如叫兄弟们分散在树林各处,一同吹起号角大声呼喊、并用树枝扫起灰土烟尘以为疑兵!突厥若退,则我救人为上不必恋战追击;突厥若不退,我们再从四方杀出以包围之势合力击之,或可先声夺人占据主动!”

众人一听,齐声赞叹“兵法妙计”。

薛绍近乎肯求的看着况三刀,“头儿,听我一回!”

况三刀眯着眼睛盯着薛绍看了片刻,大喝一声——“按他说的办!”

第217章 埋在一起

众卫士们分散到树林各处,每火有两只号角,现在十几只行军号角准bèi

就绪。薛绍仿造三国演义里张飞在长阪坡的做法,叫人砍了树枝挂在马鞍上,稍后号角声一起就骑马在树林里奔腾,做为疑兵。

所有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一则训liàn

有素,二则时间紧迫。每一秒都有百姓的性命在丧失。

前方人马离此不过三百米,百姓在仓皇逃遁,后面的突厥兵在疯狂掩杀。追得最近的几个人已经冲进了百姓人群中,手里刀落像砍瓜切菜一样,人头与肢体乱飞,血液喷溅惨叫四起。

每个唐军将士的眼睛都像是要喷火了,但大家没有轻举妄动,等着况三刀的号令。

况三刀就站在薛绍的身边死盯着前方,面目依旧狰狞,眼神寒凉如冰,手里握着一个骑兵号角。

“眼前此景,座谈客可以想出一百个计策;但真zhèng

面对这样的情景,一般人心里早已是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就算是我带的这些沙场老兵,也只会听令行事。”况三刀沙哑的嗓音低沉的响起,显然是在对薛绍说话,“你绝对不是一般人。若非身经百战历经无数生死,不会有这样的冷静;若非机智过人胸怀韬略,不会在这种危难时候想出这样的计策——能告sù

我,你究竟是谁么?”

薛绍说道:“改天把酒一醉,自当奉告!”

况三刀几乎没有回头看薛绍,点了一下头,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呜——呜呜!!”

紧接着,十几只号角一同吹响,准bèi

就绪的骑士策马在树林中奔跑起来,一片烟尘四起。同时,所有人发出大声的吼叫。

前方奔跑的百姓哪里还顾得上前方异样,后面的弯刀几乎要砍着脖子了,他们只知亡命的奔跑,慌不择路的奔跑。

可是突厥人就不是这样的反应了,唐军的牛犄号角与他们自己的号角声不同,他们一下就能听出来。

当下,跑在最前的突厥人就愕然的停住了。后面约有一两百骑也依次停住,犹豫不定的看着这一片树林。

“杀啊——”薛绍等人用刀剑拍打着身上的铠甲,发出洪亮的金属敲击声。再一看树林当中,漫天的烟尘超过了树尖,如同千金万马奔腾而来。

突厥兵打了一个呼哨,调转马头就跑。

“打出旗帜,救援百姓——快快快!”况三刀大声下令。

几面唐军旗帜张打起来跑出树林,对数百名百姓奔去。

“我等是大唐王师,百姓勿惊!!”

“快进树林!——快快快!!”

百姓们发出一片庆幸又凄惨的大叫声,连滚带爬的朝树林这边涌来。

“不要再走官道,全部进树林!”

“快快快!!”

薛绍和所有的卫士都冲了出去,尽可能的将百姓们拉进树林。

大家心里都清楚,突厥人不是白痴。一但发xiàn

没有千军万马杀出来,是自己受到了欺骗和羞辱,以他们的性格绝对会翻身再杀回来。

时间非常的紧迫,如果不能赶在突厥人杀回来之前躲进树林,站在这官道上就是当活靶子的命。突厥人的骑射功夫可不是吃素的,这个在马背上长大的族群,八九岁的孩子就以百步穿杨为荣!

百姓们跑到这里,好些都已是体力枯竭。尤其是一些女人、老人和孩子,根本就跑不动了。尤其是见到了唐军,他们在面临死亡时迸发出来的求生欲望与生命潜能稍一松懈,好些人趴在地上爬都爬不动了。

薛绍等人只能拖着背着扛着这些人,拼命的往树林里钻。

北方,滚滚的马蹄声果然去而复返。

疑兵之计可不能用两次,这下真是劫难当头了!

“兄弟们——誓死撼卫之!!”况三刀翻身上马,高举马槊。

所有唐军将士翻身上马,大声怒喝,“誓死撼卫之!”

薛绍大吼道:“乡亲们,赶紧逃进密林深处!不要回头不要停留!往南方去,去并州!!”

“你、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啊?!”一名汉子沮丧的叫了起来,“雁门都陷落了,成千上万的突厥兵正在洗劫州县城池,你们挡不住的——赶紧一起逃吧!”

众人一听,心中同时一惊——雁门真的陷落了!

“快走!!!——”况三刀策马奔过来大声怒吼,“我们是大唐卫士,拼死也要拦住他们!乡亲们,赶紧逃!走山道去并州!那里有我们的主力王师!!”

“好、好吧……”

百姓们咬牙爬起来,四面八方的逃进了密林。

况三刀拿马槊敲了一下薛绍的铠甲,“你也去,把这里军情汇报给李将军。”

“你让我当逃兵?”薛绍怒瞪况三刀。

“虽然我不知dào

你的身份,但我知dào

你是个人才。”况三刀依旧面目狰狞,言语冰冷,“你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还不都是一条性命吗?”薛绍沉声道,“我们全都发过誓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这是命令。”况三刀冷冷的道,“如果你还是勋一府第三旅的兵!”

“……”薛绍脸皮一抽搐顿时无言以对。

况三刀一槊指向牛奔,“你,保护承誉一起去!务必让他安全抵达并州!”

“俺不去!俺要跟那群杂种拼了!”牛奔大叫。

“砰!”

况三刀一槊拍打在了牛奔的头盔上,“再有抗命者,一槊捅死!”

“承誉,牛奔,去吧!”好几名卫士大声道,“若有机会,把我们迁去那个村子,和阵亡在那里的兄弟埋在一起!”

“明年清明,来给我们上炷香!”

“快走!——来不及了!”

“再不走就翻脸,来世都不认你们做兄弟!”

薛绍一把拽住牛奔,“走啊!!”

“俺……不……去!”牛奔放声大哭。

“砰!”又是一槊拍打在了牛奔的盔甲上。

“孬种,不许哭!!”况三刀沉喝,“记住,你们不是逃兵!你们身负艰巨的使命,要将这里的军情递给李将军知dào

!——不要让我们平白的送死,一定要达成任务!”

“是!——”薛绍大声应诺,嗓子都哑了。就像况三刀的嗓门一样。

况三刀时常冰冷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罕见的温情,肌肉扭曲的脸上甚至现出了一抹微笑,“要是都死了,谁来埋葬我们?”

这话刚一落音,况三刀怒喝一声“驾”,调转马头挥舞马槊朝前冲去。

“驾——”

所有的勋一府越骑们,朝前冲去。

前方,突厥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滚滚而来!

“兄弟……!”牛奔号淘大哭。

薛绍死死咬牙眼泪到了眼眶边,拼命拉着牛奔往树林里走。无奈牛奔实在太过笨重力qì

也太大了,薛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没能拉动这头犟牛几步。

“蠢熊,再不走老子一刀捅了你!”

“走——”牛奔大吼一声,突然一把抓住薛绍将他扛起来,大步如飞的开始在茂密树林里狂奔。

“你疯了,放老子下来!”薛绍大叫。

“不放、不放、就不放!”牛奔大叫,“况旅帅说了,一定要让你安全抵达并州!”

“老子有腿,自己能走!”

“我就你这一个兄弟了,就让我扛着你走吧!”牛奔大声号哭的扛着薛绍,发足狂奔。当真像是一头丛林里的黑熊。

“你他娘的真是蠢熊啊!马都不要了!!”薛绍在他背上差点被他颠到呕吐,用刀柄砸打他的铠甲。

“呃!……马,我们的马!!”

扑通一下,牛奔将薛绍扔到了地上,飞一般的跑回去牵来两匹马。

薛绍差点一下被他摔到头晕眼花爬不起来,破口大骂,“猪!你就是一口活猪!!”

树林百步开外,激烈的战斗已经打响。

薛绍与牛奔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咬着牙狠着心,各自牵上一匹马钻进了密林之中,带着那些逃难的百姓一起往南方密林当中匆忙的撤走。

逃命就是逃命,只能用张惶和连滚带爬来形容。满山的百姓约有四五百人,在密不见阳光的丛林里一阵乱钻,薛绍还得不时的大声呼喝聚拢这些百姓,以免走散迷失在丛林里,或是落单被野兽吃了。

突厥人的骑兵,轻易不敢闯进茂密的树林。再加上况三刀等人誓死阻拦,一时好像没有追兵杀进树林,薛绍稍稍松了一口气。

心里,却是更加沉甸甸的。

逃了有一两个时辰,发xiàn

一条小溪。薛绍招呼百姓在溪边稍事歇息,有干粮的吃点干粮,没干粮的补充一点水份也是好的。

薛绍和牛奔一路上都出奇的沉默,现在背靠背的瘫坐在一起,都只顾得上大喘气了。

良久。

“白脸的,你说……”牛奔突然开口了,“我们还能见到况旅帅么?”

“能。”薛绍回答得斩钉截铁。

牛奔突然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马上又失望的撇下了嘴,“你骗俺!”

薛绍站起身来踢了他一脚,牛奔貌似很怕很疼的惨叫了一声,嘿嘿傻笑。

“白脸的,你说……”

“老子有名字!”

“承……那个啥,你说!”牛奔絮絮叨叨的说道,“人死了,都会去同一个地方么?”

薛绍点了点头。

牛奔一下就笑了,“那就成!——反正俺也会死的,迟早还能再见到这些兄弟们!”

薛绍牙关紧咬,沉默。

“俺好像听到你说要和况旅帅把酒一醉的,到时候记得叫上俺啊!”牛奔絮絮叨叨。

薛绍依旧沉默,眼圈刺痛。

“将来,等俺死了,也要和他们埋在一起!”牛奔的声音在颤抖。

薛绍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愤nù

的一脚踹在了牛奔的屁股上。

“埋你大爷!埋你大爷!”薛绍一边踢一边大声咆哮。

“俺没大爷,生下来就一个人!”牛奔有点被吓到了,怯怯的道,“白脸……承那个啥,你……”

薛绍叭叭的几脚又踢了上来,“给老子闭嘴!!!”

“好,好,俺闭嘴……好汉饶命!”牛奔做抱头鼠窜状的求饶。

正在这时,前方扎堆在休息的百姓,突然发出一片惊呼和骚动。

“别怕!!”薛绍拔刀出鞘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牛奔大声怒吼的抓起他的大陌刀,如一头黑熊般跳了起来,“大唐卫士在此,谁敢伤俺百姓,剁成肉泥做包子!!”

第218章 兵与匪

树林里钻出二三十个人来,个个衣衫褴褛形如野人,但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

“兄弟且慢动手,我们也是唐军!!”对方有人大喊。

薛绍架住横刀一步站定,“哪部分的?”

“朔州守兵,朔方道行军总管曹怀舜麾下!”对方大声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薛绍略吁了一口气,听口音、看衣甲和武器,的确是唐军没错。

“我们是北伐王师、单于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麾下!”薛绍大声道。

“王师来了?裴元帅来了?!”对方军士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王师来了!朝廷的王师来了!”

薛绍大步上前,“你们有多少人?”

“约有两百之数,大多带伤,散落在这一片丛林之中。”对方一名小校模样的人答道,“隐约听闻北方远处传来号角之声,我等特意前来查探——那是怎么回事?”

“两百多兄弟?好哇!”牛奔一听就来了劲,大声道,“赶紧随俺一同杀回去……”

薛绍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给了他一个趔趄,杀你大爷,这些人站都快要站不稳了,对上突厥骑兵不是摆明了去送死吗,那样况三刀等人岂不是平白牺牲了?再说了,这些人是敌是友都还都难说!

“你咋又踢俺哪!”

“兄弟,究竟怎么回事?”那些卫士围了上来,一同看着薛绍。

薛绍说道:“继朔州陷落后,代州也陷落了。我们是主力大军的斥侯游骑,方才不幸遭遇了突厥大部。为了解救这些逃难的百姓,我的兄弟们在前方殊死抵抗,为我们掩护百姓撤离赢取时间。”

“代州也陷落了?!”众军士们大吃了一惊。

薛绍点点头,“现在,你们应该和我一同护送百姓们南撤,去并州王师大营。”

军士们一下陷入了沉默,好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还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些百姓,盯着他们的包袱,脸上的饥饿神色毫不掩饰。

“你们咋不吭声?”牛奔恼了,大叫道,“莫非当了逃兵,还不想要戴罪立功?真是孬种!”

“闭嘴!”薛绍大喝一声,心里直叫苦,牛奔这个蠢货,战乱之时“兵与匪”只有一纸之隔,这些败兵可以是我们的生死同袍,也可能是杀人越货的山匪。真要把他们一口咬定为“逃兵”,他们肯定破罐子破摔索杀光我们、夺了食物和财货藏匿起来跑去落草为寇了!

“我们不是逃兵!”那些人果然敌意顿现,满怀戒备的整齐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dào

!”薛绍连忙大声道,“朔州一战的情形我已了如指掌。曹怀舜太过急于立功赎罪,贪功贸进急袭黑沙结果落入了阿史德温傅的包围,一战惨败逃回朔州。阿史德温傅不守盟约一路掩杀顺势夺了朔州,导致举城陷落、大军尽没。此罪全在曹怀舜一人,与兄弟们无干!待我回去见了主帅,定为兄弟们说明情由,为兄弟们洗刷澄清,还你们一个公道!”

薛绍这话一说,众军士们方才吁了一口气,收敛了一些敌意。

“听你言语不俗颇有见识,敢问官拜何职?”有人问道。

“对,你官拜何职?有何资格面见主帅为我等说情?”

“呃……”牛奔顿时傻了眼,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卒,还只有两个人,如何镇得住这一群人?

薛绍皱了皱眉头,丧乱之时生死边缘,人的疑心很大、戾气也很重,平常的律法道德这些约束都会被抛到脑后。眼下我如果冒充任何人、任何职务,都有穿帮的可能。一但穿帮,这些人就会认为我是在欺诈他们,是要陷害他们——这些人瞬间就能变成杀人越货的强盗,情形必然一发不收拾!

思及此处,薛绍脱了自己的头盔,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左奉宸千牛备身、裴元帅的嫡传学生,驸马都尉薛绍!”

“啊?”众人大吃了一惊。

牛奔一下就瞪圆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心中惊道——你可真敢吹牛啊!

“既然说出来了你们也不认识,又何必问?”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兄弟们,相信我。只要你们还是忠诚的大唐卫士,我力保你们不被问罪。只要你们帮zhù

我一起保护这些百姓抵达并州,我还会奏明裴元帅,为你们记上一功!”

众军士各自面露狐疑之色都没有答话,彼此交头结耳的窃窃商议了起来。

牛奔的额头上一阵冷汗直流,流得脖颈都在一阵发凉了。他可不是真笨,眼下他也查觉到了此间的凶险——万一不能说服这些乱兵,他们就有可能杀人灭口抢夺百姓的食物与财产,然后逃之夭夭!

败兵和逃兵回到军营都要受到军法的制裁,轻则罚没为奴重则流放砍头,就算不受罚在军营里也没有了任何的地位和人格尊严可言。

所以兵荒马乱之时,多能见到破罐破摔的败兵残卒,他们早就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眼下多活一日就是赚一日,于是彻底泯灭人性、变得肆无忌惮!

这样的人聚集在了一起,远比一般的山匪强盗还要狠毒和残忍!

那些军士们窃窃商议了一阵,有人钻进了树林里去叫人。片刻后,又来了十几个人。

“谁说没人认识薛绍!”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像是他们的头领,个头挺高大身上没穿铠甲,但是戴着一顶明光甲兜鍪。

薛绍打量这人,没见过。他能穿得起明光甲,不是高级军官就是皇家亲勋部队的人。他戴这顶兜鍪,大概就是为了在这群人当中宣示他的领袖地位。

“你的铠甲呢?”薛绍先声夺人,大声质问。

那人略微怔了一怔,强硬回了一句,“不用你管!”

“好,我姑且不问。”薛绍点了点头,“你说你认识薛绍,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羽林军旅帅,杜征!”那人上下打量薛绍,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不像!”

众军士惊喝一声,纷纷提高警惕。还有人暗暗拔出了刀来。

牛奔一下跳到薛绍身前高高举起他的大陌刀,“不许过来!”

“当然不像了。”薛绍很淡定,绕过牛奔庞大的身躯走了出来,离杜征只有一步之遥站定,说道:“因为,我根本就——是!”

“好,那我问你。”杜征冷冷的逼视着薛绍,“左奉宸卫将军是谁?”

“前任检校将军李孝逸,他是我与太平公主的媒人。”薛绍平静的道,“此前不久,周季童在千牛讲武当中击败了李仙童,周季童接任了将军之位。此外,四御刀当中的程伯献与刘冕接任了中郎将——你问我这些事情,你自己能知dào

吗?”

众军士一听薛绍这话信了大半,纷纷嘀咕道“真是裴公门生啊、真是千牛备身啊、真是当朝驸马啊!”

牛奔则是傻了眼,我的个乖乖,白脸的真能骗人啊,说得像真的一样!

“胡说!兄弟们别听他胡说!”杜征大叫道,“这些事情,只要在长安呆过的人都知dào

!”

“可笑!”薛绍冷笑一声,“你说你是羽林军旅帅,你又是谁的麾下?你又有什么证明?”

“我乃是右羽林卫翊二府步弩团第一旅旅帅,我有军籍在此!”杜征掏出军籍展开来在薛绍面前晃了一眼,“你的军籍呢?拿出来给大家一看,自然信你!”

“对,给我们看军籍!”

薛绍头皮一紧,他妈的这个杜征如此难缠!——老子的军籍是小卒,名字还叫承誉啊!

“我们是斥侯游骑,执行这等绝密任务岂能随身带上军籍,若是落入突厥人的手中,岂非就是暴露了?”薛绍很冷静的说道:“既然你是右羽林卫将军张虔勖的部下,又怎会跟随了曹怀舜到了朔州?”

薛绍一下就岔开了话题,牛奔感觉自己的内衣全都汗湿了,好凶险啊,真没想到面对自己人,还能有这样的凶险!

杜征仍是非常警惕且满怀敌意的看着薛绍,说道:“突厥复叛,张将军率右羽林卫请战平叛获准。我们翊二府八百步弩被拨予曹怀舜做为亲勋近卫,最先随他动身前来镇守朔州。现在,想必张虔勖将军肯定是率右羽林卫大部和裴元帅的主力大军走在一起——怎么,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裴元帅的学生,居然连这都不知dào

?”

“我的确不知dào

。第一我没有参与朝廷军机,第二我与前军行军总管、右卫中郎将李多祚押运粮草先行出发了。”薛绍说道,“得闻朔州陷落,我亲率斥侯游骑前来侦察——现在,李多祚所部前军三万人马已经抵达并州,裴元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平叛,后续主力大部陆续即将开到。兄弟们不要怀疑了,赶紧与我一同保护这些百姓回并州。我担保你们所有人无罪,并记功一件!”

那些卫士们明显动了心。

毕竟都是唐人,都在后方拖儿带口、有人倚门相盼。如果不被划为逃兵能够回家与家人团聚还能记功一件,谁不愿意呢?

杜征死盯着薛绍,闷哼了一声,“除非你真能证明你就是薛绍,否则,我们不会跟你走!——说,薛绍那一日曾经与谁、在哪里比武、过程详情如何?”

“对,给个证明!”

“这般罗唣,我干你姥姥!!”牛奔恼了,跳将出来大陌刀一扬就要砍人。

薛绍大喝一声跳了起来,使了一个巴士柔术的锁功将牛奔死死缠住。牛奔轰然倒地大声叫疼,“哎呀呀,疼疼疼——白脸的饶命!”

“现在你们看到了?”薛绍大声道,“那一日我在北衙校场的千牛讲武会上,就用这一招打败了周季童,夺了他的千牛御刀!”

“真是薛将军!”杜征这才信了薛绍,慌忙归刀入鞘单膝一拜,“薛将军,末将多有得罪!”

“多有得罪!”所有卫士一同拜了下来。

薛绍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大口的喘气。

“白……脸的……俺胳膊要断了,快点放开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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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游走于生死之间

薛绍叫杜征召集了所有的残兵,一同护送这些百姓们回并州。稀稀拉拉的人凑了过来,九成以上的像野人,一多半的都带着伤,重伤的都不少。看来这些人不是不想逃,而是真的逃不动了才窝进这山林里。

粮食和医药成了一个大问题!

薛绍的丛林生活技能发挥的巨大的作用,他带着一些健壮的残兵与百姓,在树林里打野兽、采蘑菇、摘野菜,挖了许多的草药给人治伤治病。虽然无法完全的治好他们,好歹也能减轻一点他们一时的痛苦。

更重yào

的是,薛绍给了他们活下去、洗脱罪名、回归军营与正常生活的信心!

人在绝境,靠的就是一股心气和毅力才能支撑。

日落之后,山林里一片漆黑与湿寒。隐约听到远方传来野狼的号叫。有人要升火,薛绍让他们灭了。

引来野狼,反倒不怕;引来突厥兵,那才是真的惨了!

两百残兵,大约有三四十个勉强能派上用场的,薛绍将他们编成了三火,选出火长带头,分成三班值夜班戍卫防范。

深夜,薛绍将牛奔叫到了隐密处。

“你趁夜骑上马赶紧去并州,将这封信当面交给李多祚!”薛绍将一封写好的信装进竹筒里泥封好了,交给牛奔。

“俺走了,你咋办?”牛奔急了,“这些人表面上服你,未必是真心!万一闹个乱子,那岂不完蛋了?”

“如果真的乱了,你在这里也不起多大作用。”薛绍在他耳边小声道,“趁夜跑官道,越快越好!务必要尽快见到李多祚,请他派出人马来接引我们!这里有三四百名百姓,还有两百残兵。六七百多条人命,其中有很多带伤急需治疗的,片刻不容耽误!”

“要不你去送信,俺来带这些人走?”牛奔急道。

“放屁!”薛绍恼火的道,“我一走,这些残兵随时都有可能叛乱,你能镇得住?”

“俺有大陌刀!”

“陌你大爷!”薛绍更加恼火了,抬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别废话了,赶紧走!我和这六七百人的性命,可是全牵挂在你身上了!”

“……”牛奔愣了一愣,“白脸的,你可千万要挺住,等俺带兵回来接引你!”

薛绍点了点头,“我会带人去那个村子稍事安顿,那里好歹有些村民留下来的庄稼和房子。你若是带人来找我,定要分一队人马去那个村子!”

牛奔突然一个熊抱将薛绍紧紧抱住,呜呜的闷声哭了起来,“白脸的,你可不能死哇!”

“撒……手!你个蠢熊,快松手,你勒死我了!”

天亮了,薛绍集合人马,派了一火人用军刀在前砍伐开道,然后抬起伤员护送百姓,在崎岖的密林中前行。

杜征带着几个人来质问薛绍,你那个傻大个儿随从呢?

薛绍说道:“我让他连夜骑着马跑官道,去给李多祚送信了。让他尽快派兵来接引我们!”

“为何不让我们知dào

?”杜征说道,“莫非薛将军,暗中有着别的企图?”

薛绍叹息了一声,“我若当真是有别的企图,昨晚就和他一起骑着马开溜了,还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受苦?”

一句话,说得杜征等人哑口无言。

薛绍继xù

道:“我知dào

,我若是派人骑马去送信,会有人争先恐后一片大乱。再者,李多祚只认识我和牛奔不认识你们,你们去了能否见到李多祚,都是个疑问。所以,我私下主张派了牛奔先行一步,连夜疾驰送信去了——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杜征等人对着薛绍抱拳而拜,“我等唐突,将军恕罪!”

“有话直说不掖着,也是好事。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猜忌与隔阂。”薛绍说道,“走吧,大家务必照顾好伤员,护卫好百姓。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忘记了我们大唐卫士的神圣天职!”

“是……”杜征等人答得有些有气无力。

薛绍心中暗自叹息,绝境之中,人的正常反应里只剩求生的欲望。要想再激起他们的男人血性与爱国热忱,难!

这样的一群残兵败将与逃难百姓,薛绍不敢带他们走官道。代州已经陷落,突厥兵随时可能在这附近出现,万一在官道上遇上突厥兵就是个全团尽没的悲剧。

一群人只能在原始森林里艰难的跋涉。走了半天,薛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没有穿铠甲了,这绝对是个巨大的负担。

薛绍毫不犹豫的将这一副只穿了两天的山文铁甲给舍弃了,只戴了一个兜鍪。

这一天下来到了晚上,死了十二个人。

有八个重伤和生病的无治死了,有一个百姓擅自找吃的误食了毒蘑菇死去,另有三个探路的卫士一个摔死、一个被毒蛇咬死另一个被几匹野狼拖走了。

所有人的体力都所剩不多,浓浓的危机感与压抑感时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有几个汉子还因为口角而动手干了架,简直就像是杀父仇人一样的生死相拼。薛绍带着好几个人才将他们拉开,都伤得不轻。

在这样的生存状态下,人性非常容易扭曲。

伙食是个大问题,薛绍唯一的那一匹马,成了所有人咽着口水觊觎的对象。

当晚,薛绍叫人放翻杀了那匹战马,骨头煮汤马肉取食,瞬间一点渣儿都不剩的被几百人分吃光了。

薛绍重点照顾了一些病号和老弱妇孺,杜征很有意见,说这时候应该尽量保证青壮的体力,不应该再把宝贵的食物分给那些“没用”的人。

薛绍没有反驳,但是坚持这样做了。他知dào

杜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如果像他说的那样做,自己当初何不骑上战马和牛奔一起一走了之?

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就是要尽可能的拯救这些人的生命!

“誓死撼卫之!”

况三刀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和沙哑铿锵的话语,仿佛时刻回荡在薛绍的脑海里。

一行人绕了很大的一个圈才避开突厥兵,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艰难的跋涉了七天七夜,居然没有迷路。薛绍凭借着出众的丛林生存技能,带领这一群残兵败将和逃难百姓,走出了这片杀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每天都在死人,而且是每日大幅递增的趋势。最初的六七百多人,现在还剩下不到五百。一路行来留下了很多尸首,有人尸首都没有剩直接葬送在了野兽之腹。

包括薛绍在内,活着的人已经没有一个人像个人形,个个都像是原始森林里的野人。这几天,大家无疑就是一直游走于生死之间。若非薛绍前世有着许多这样的经lì

,此前也把体魄煅炼得很不错,现在恐怕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到了,那里有个村庄!”薛绍指着前方的村落,“之前我们在那里战斗过,剿杀了一队突厥兵,疏散了那里的百姓。虽然成了一片无人的村落,但是有庄稼、有房屋。而且我和牛奔约定好了,就在那里等候援兵!”

“喔——”早已心衰力竭的人们发出了一片欢呼之声。

在大森林里不见天日的这几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活不出来了。现在重见天日得到了生存的最大希望,好多人喜极而泣。

“薛将军,救命恩人受我们一拜!”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都给薛绍跪了下来。

“请起、都请起!”薛绍说道,“那里虽然可以暂时落脚,但也有些危险。说不定突厥人的游骑又会摸到那里去。所以,我们要尽快抓紧时间进村一趟,找到尽可能多的食物饮水和御寒的衣服棉被,仍要躲进村子后面的山林里,静候援军到来!”

“谨遵薛将军号令!”

现在,没有人再对薛绍的话提出质疑了。

薛绍亲自带上了三四个稍稍强壮一点的人,沿着最初潜伏侦察的路线,悄悄摸进了村子里。

进去一看,这里早已经有人占据了,有兵器有马匹人数不下三百,正在挖土为灶砍树为柴,庄稼被提前收割了,村民藏在地窖里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和酿酒全被挖了出来。还有人在生火煮肉、大肆饮酒。

薛绍的心往下沉,没有唐军的衣甲与旗帜,不他们是牛奔带来的大唐正规军!

“看样子,这是一群山贼吧?”身边一人小声道。

薛绍让他们在这里小心藏着,自己悄悄摸到了当初刺杀那个突厥首领的民宅边,沿着宅屋的屋脚摸了进去。藏在暗处观察了一阵,薛绍判断——这些人和杜征等人一样,都是败逃之兵!

薛绍心想,城池陷落打了败仗,这些人非但不急于回归军营也没有扶危救困的收容和保护百姓,还有恃无恐的在这里喝酒吃肉,这恐怕就真的是“兵匪”了。

虽然一时还无法做出定论,但是薛绍认为,只要存zài

这个风险,就不能贸然去冒险!

于是他悄悄的退了回来,叫上众人原路回去了。

“薛将军,既然是唐军,为什么我们不去与之相认,汇兵一处?”杜征等人说道,“他们有兵有马有粮食,能够帮我们一同护送百姓南撤啊!”

“未必如此简单。”薛绍就将他的顾虑说了一遍。

众人一听,顿时心灰意冷,“那该如何是好?”

这时,旁边一个妇人大声的叫了起来,“爹——爹啊!”

众人跑过去一看,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家,早已饿得皮包骨头,刚刚咽了气。

老人家能撑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奇迹。听到村子里不能收留人,老人家的最后一口心气儿散了,也就没能撑住了。

薛绍看着身边这群奄奄一息、近乎崩溃的人,一咬牙,“我进村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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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欲擒故纵

杜征等人吃了一惊,“薛将军,不可!如果他们真是丧心病狂的兵匪,那是什么道理都不讲、什么事情也能做得出来的啊!”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此去是有危险。但是如果不试一下,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将要病死、饿死——杜旅帅,稍后若是有人来查问我的身份,只说我是左奉卫千牛背身承誉,裴公门生切不可提!”

“薛将军何意?”杜征等人不解。

“不必多问,照做便是。叮嘱大家一定要严守口风,不然我们都要没命!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继xù

带领大家向南走!”薛绍道,“切记,不要放qì

任何一个人!切记,你们是大唐的卫士,要誓死撼卫我们的同袍!”

说罢,薛绍郑重的对杜征等人抱了一拳,转身就走。

“薛将军——”杜征等人大声惊叫。

“就我一个人去,你们全部藏好不许任何人跟来——这是军令!”

薛绍没有带任何兵器,头上的兜鍪也扔了,唯一拿着一个骑兵号角走进了村子。

现在,薛绍已经可以判断这些唐军是真zhèng

的“逃兵”和“兵匪”了。因为他们居然没有在村口布下明岗暗哨的监视与防御,完全没有一支军队该有的警惕心与危机意识。他们只顾吃喝等死,显然已是浑浑噩噩的心理状态。

不是逃兵和兵匪,怎会变成这样的乌合之众?

薛绍走进村口,拿起号角吹响了唐军的集结号!

树林里的杜征等人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摆明了去找死吗?!

号角声一响,正窝在村里各处大吃大喝醉生梦死的唐军,条件反射似的弹了起来。乍眼一看,骂咧了几声“哪儿来的乞丐野人”一多半人又都躺了回去懒得理睬。

倒是有几个人抄起刀枪跑了出来。

薛绍一见这些人有了反应,马上又用号角吹响了哀乐。来了大唐这么久,丧事总是见过。这曲调吹得不太地道,但是大抵是那么回事。

“真他娘的晦气!”

“哪来的短命鬼,活腻了!”

“做了他!”

几个乱兵骂骂咧咧的跑过来。

“什么人,不想活了!!”有人大声喝骂。

薛绍举起双手,指尖挂着那个号角,“你们看一看,我像是什么人?”

“牛犄号角?……你是越骑卫士?”

薛绍撇了撇嘴,放下双手来,“自己人嘛,别紧张!”

“别动!”乱兵们大喝,有人轮起一把横刀架到了薛绍的脖子上,“你小子活腻了,敢对我们吹哀乐!”

“你们这么多手拿刀枪的人,还犯得着如临大敌的对待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吗?”薛绍懒洋洋的哼道,手指扒着脖子上的那把横刀移开了自己的脖子,满不在乎的道,“我不光是给你们吹,也是给自己吹。眼看着都要活不成喽,相煎何太急呢?”

“你什么意思?”那人倒也真的收回了横刀,其他人也收了势。看得出来,他们多少还是对薛绍有那么一点“同命相怜”的,至少敌意不那么浓郁了。

“代州已破,突厥兵随时南下;王师北伐,裴元帅亲率三十万大军已抵并州。”薛绍甚至还伸了个懒腰,“这前后击夹,谁都不会放过我们。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给自己吹个哀乐送终——你们说呢?”

众人都变了脸色。

“代州陷落了?”

“裴元帅来了?”

“这……”

薛绍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这是朔州一带的败兵了。

“咦,有吃的!”薛绍惊喜大叫一声朝一堆火跑去,那上面煮着一个瓦瓮,里面炖着肉,大概是马肉。

“站住,谁许你吃我们的肉了?”几个家伙一把揪住薛绍将他架了回来,“野人一样又脏又臭,滚远点!”

“喂喂喂,反正都要活不成了,还让我做个饱死鬼啊?”薛绍像个被捕了的小偷似的,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那关我们屁事!”乱兵们将他扔到一边,骂道,“我们不认识你,滚!”

“偏不滚!”薛绍拗上了,“我偏就赖在这里,一会儿死了黄泉路上能有伴儿!”

“不滚就砍了你!”

“随便,朝这儿砍!”薛绍拍了拍脖子,“反正你不砍我,我也得饿死累死或是被别人杀了,给个痛快早点去投胎也好!”

薛绍前世那些年的“伪装侦察”真没白练,现在他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市井无赖、老兵油子。

“这个无赖!不理他!”

“喂喂,别不理我啊!”薛绍死乞白赖的凑了上去,“好歹给口吃的吧!”

“真他娘的臭!”几个乱兵叫道,“瞎嚷嚷,把他扔到池塘里去!”

说罢他们就将薛绍抬了起来,薛绍手舞足蹈的哇哇大叫,扑通一声被扔进了小池塘里。

乱兵们哈哈的大笑,纯粹就是在恶作剧的穷找乐子。

“咱们喝酒去!”

乱兵们居然三三两两的散了去。可见,他们真是浑浑噩噩了,非但没了戒心,也没了指望。但求一时温饱与醉生梦死。

薛绍貌似非常狼狈的从水里钻了起来,心里却是暗吁了一口气,耍无赖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已经让他们把我当成了“同类”,这才对我没了戒心!

“洗刷刷、洗刷刷!”薛绍站在池塘里一边搓洗一边哼唱了起来。

几个乱兵坐在池塘的火堆边喝着酒哈哈的笑,“这个野人小子,还挺能傻乐呢!”

“喂,有关中来的兵吗?!”薛绍大声叫道。

没人理他。

“难道你们全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穷瘪三,土豹子?就没有一个关内来的?”薛绍大声叫骂。

唐人的门第意识与郡望意识特别浓厚,薛绍这等于就是在故yì

挑衅。

“闭上你的鸟嘴!”有个家伙捡起一个泥块就砸了过来。

薛绍一头扎进水里躲过了,冒出头来嘿嘿的笑,“这么说,你是关内的兵?”

“老子就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怎的,你个野人小子不服气?”那人大骂。

薛绍冲他招手,“过来,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一条富贵。”

“你个野人小子,还有富贵!”那人冷笑,“死了那条心吧,老子自己都不够吃的,哪会分给你!”

“野人?”薛绍把头扎进水里使劲的搓了几把脸上堆积的泥污,理了理发型,“你见过这么英俊、这么潇洒的野人?”

那人定睛一看,顿时眼冒精光,“哟,臭小子细皮嫩肉的长得还挺俊——让老子看看,屁股翘不翘!”

“滚,老子不好这一口!”薛绍骂道,“你也就这么点出息,给你十个绝色美姬,你享shòu

得来吗?”

“吹牛!”那人哈哈的大笑,“小子,你饿昏了吧!”

“跟你说了,让你上前来一点。被其他人听到,这条富贵就分不过来了。”薛绍很认真的说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懒洋洋的上前了两步,“有屁就放。”

“其实,我是天后娘娘秘密派往朔代与定襄前线的监军密使,身负绝密重任。”薛绍说道,“现在朔州和代州相继沦陷了,我得尽快把这里打探到的绝密军情汇报给天后娘娘知dào

。你要是能护送我回长安,我分你黄金五十两、再送你美婢十人!”

那人哈哈的笑了两声,捡起一块泥块就朝薛绍砸了过来。

薛绍一头扎进水里躲过,冒出来就骂,“他娘的不干就不干,老子找别人!”

“骗子,还敢骂人!”那人又砸了一团泥石过来。

“不信拉倒!”薛绍一边躲闪一边叫骂,“老子自己到长安去,自己领了这条富贵!难不成还像你们一样当乱兵,等着被突厥人砍头或是被唐军捉到了正法?”

“你说什么!!”薛绍这话直接就捅到那人的痛处了,他捡起泥块一顿乱砸。旁边的几个人也一起过来捡起泥巴石头砸了过来。

薛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了很久没冒头。

“嗬,这小子的水性可以啊!”乱兵们惊叹了几声,又窃窃私议起来,“你们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人,总是有着求生欲望的。谁还真的愿意沦落为匪,吃一顿饱饭了就等死?

薛绍从水里冒了出来,从池塘另一头爬上岸撒腿就跑,边跑边骂,“给了富贵也不要,竖子不足与谋!老子不奉陪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抓住他!”

薛绍心里闷头窃笑,这些人早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肯定是不会听劝不能游说的,欲擒故纵的招术才能有用!

于是他刻意跑得慢了一些,被这几个人追上了摁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这些蠢货!”薛绍一边挣扎一边叫骂,“我是天后的心腹密使!我身负艰巨使命!误了朝廷大事,将要夷灭你们三族!”

“小子,你若不说清楚你有什么使命,今天就把你交待在这里!”有人掏出了解绳尖刀来,指着薛绍的喉咙。

“别、别,有话好好说!”薛绍一副非常贪生怕死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咽着唾沫,小声道:“我要是说出来,你们可千万别传出去啊!不然,真要天下大乱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然一刀抹了你!”

“好,我说……”薛绍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此次北伐的单于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你们知dào

吧?”

“废话!”

“他历来与天后不和,你们知dào

吧?”

众军士面面相觑略微吃了一惊,这种朝堂高层的内幕,岂是他们这等微末小卒能知dào

的?

薛绍冷笑,“就知dào

你们搞不清楚形势!”

“你把话说清楚!”

“好、好,我说,别动手,刀子拿开一点!”薛绍才嚣张了一秒钟马上就低调了下来,小声道:“早年裴行俭曾经被放逐到西域十几年,这你们总该知dào

吧?原因就是他是天后的政敌,他和长孙无忌等人一起反对立天后为皇后。然后到了现在,每逢裴行俭带兵出征,天后就非常不放心——于是她老人家就会派我们这样的人来秘密的随军监视!一但裴行俭带兵在外有任何的不臣之举,我们就要即刻回报!一但回报,我们就有重赏!”

这些人眼睛一亮,“那你这次查到了什么?”

“那也不能跟你说啊,只能说给天后听!”薛绍脸一板,非常严肃的道,“事关军国大事,你们打听来干什么?”

“不说就捅了你!!”

第221章 虎口夺食

针对这群乱兵,薛绍心中制定的策略相当清晰。

他们和杜征等人不同。杜征等人最多算是“败兵”,但眼前这些人当中几乎没人带伤还都扔掉了衣甲,那就很有可能是“逃兵”。

逃兵回到军营肯定要受到严刑的制裁,所以他们非常的害pà

军法、非常的害pà

裴行俭,根本不敢回军营也很怕被唐军抓到。

因此,只有抛出一条比裴行俭还要大的大腿让他们抱住当作护身法宝,他们才有可能会有兴趣!

“小子,你说不说?!”乱兵很凶恶的把刀尖抵住了薛绍的喉咙,几乎就要见血了。

“好、好,我说!”薛绍直咽唾沫,小声道:“此次曹怀舜在庆州兵败,朝廷本待制裁于他,其实就是变向的要对裴行俭进行一些敲打和压制。可是裴行俭倚仗势力将曹怀舜保了下来,并让他戴罪立功镇守朔州。岂料曹怀舜刚愎自用不辨虚实,擅自出兵奇袭黑沙导致丧师辱国丢了朔州。朔代本是一体,朔州一失代州也就很快陷落了,整个河北都不得安宁。你们说,曹怀舜是不是遗害无穷罪该当死?”

“对,就是那个混蛋为了一己之私,害得我们沦落至此!!”军士们顿时大骂起来。

薛绍心中一喜,看来我判断得没错,这些人是朔州的兵!曹怀舜本来是庆州都督,带着朔州兵打了败仗,朔州兵不买他的帐、看他不对眼,这是理所当然的!

“兄弟们,别慌、别慌,听我说!”薛绍小声道,“曹怀舜是裴行俭的人,天后早就瞧他不顺眼了。上次要治他没治下来,就是裴行俭仗着自己军功大、威望高,给朝廷施加了压力的缘故。现在曹怀舜干出了这种丧师辱国的事情,只要我把实情往天后耳边一报,曹怀舜必死无疑,裴行俭再想慌报军情为他遮掩,也就无从遮掩了。一但治罪曹怀舜,裴行俭也就难逃干系。你们想啊,我若是帮zhù

天后剪除了曹怀舜、打击了裴行俭这个死敌,那不就是大功一件吗?天后,还能不重赏我吗?——临出发时天后就许诺给我,只要事情办得妥当就封我五品散官、另赐黄金百两与良田美姬,长安,这是有天大的富贵在等着我啊!”

这些低等的军士们,听着薛绍天花乱缀的说着高层权谋、朝堂政局与军国大事,无不满头雾水又深为震惊。

“小子,你说真的?”众军士问道。

“废话!”薛绍闷哼道,“要不然,你编一套这样的故事来说给我听听?”

“……”众军士顿时呆若木鸡哑口无言,这一长篇故事,别说是自己瞎编,就是听完了复叙也讲不完整啊!

“还不放开我?我可是你们的富贵,你们就这样对我!”

众军士连忙将他松开了,半信半疑的道:“要是我们一路护送你回了长安,你能保我们不死,送些钱财让我们归家?”

“原来你们就这么点出息?果然是穷酸土豹子!”薛绍冷笑,“该死的是曹怀舜,跟你们何干?如果你们与我一样孝忠天后办好了这趟差事,那就是功臣!黄金良田与美人仆婢算个屁,封你个七品官你敢做吗?”

“小子,你别瞎吹!”这几个卫士顿时眼冒精光。

“爱信不信!”薛绍掳了掳头发,非常潇洒非常傲慢的样子,“朔州失陷之时我就已经命人将曹怀舜秘密拿下,押往了并州!——你们知dào

吗?”

军士们再度吃了一惊,又做惊喜状,“好!那个糊涂官就是该死、办得好!”

“我命苦啊!”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本待再去代州密察军情,不料正巧遇到代州陷落,于是就与一群逃难的难民与杂兵混杂在了一起,钻进丛林之中躲藏了好几天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原本以为找到了你们这一群有些胆气、敢取富贵的爷们儿,没想到你们个个比娘们儿还小心眼和没胆量!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就继xù

当逃兵、当山匪吧,我还要去并州押送曹怀舜回长安,领我的富贵呢!”

说罢,薛绍撒腿就跑。

“站住、站住!”几个乱兵蜂拥而上再次将薛绍给拿住,这次还用绳子捆了起来。

“走,回去跟头儿商量!这小子兴许真是我们的保命符和大富贵,看好,别让他跑了!”

薛绍一边大力挣扎和叫骂,一边却在心里吁了一口气,好,总算是说中了这些人心中的利害——再要驱使他们就有希望了!

乱兵们将薛绍捆住了扔进一间民房派了三个人看管,然后几个头目凑在了一起商量了起来。

薛绍很嚣张的叫道:“我可是天后密使,是要带你们一起图富贵的!赶紧给我弄吃的来,把我饿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故yì

叫得很大声,好让更多的乱兵知dào

这件事情,勾起他们“从良”的欲望。

负责看押他的小卒琢磨了一阵,还真的给薛绍弄来了吃的喝的,并一口一口的喂他。

有个家伙还谄媚的小声道:“我若将你伺候好了,等回了长安,你能帮我讨个小官儿吗?不用七品,九品就行!”

“等我回长安做了五品京官,那就是通贵!”薛绍一板一眼的道,“我有给朝廷举人自代的权力,保你做个七八九品官,就像吃饭喝茶那么简单!——举人自代,你听说过吗?”

那人激动不已,毫不犹豫的就来给薛绍解绳子。旁边两人将他一把扒开,争先恐后的来给薛绍解绳子了。

“你们干什么!”一声大喝,走来了几个头目模样的人。这几个小卒慌忙住死,溜到了一边去。

当先一个牛高马大的家伙,满脸络腮胡子面相颇为凶悍,他二话不说拔出了刀来对着薛绍头上就砍了下来。

薛绍心头一凉,他妈的,我就这样交待了?!

刀尖在薛绍额头前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哟,有点胆量,是像个干大事的人!”络腮胡子冷笑了一声,“搜他身!”

几个人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在薛绍身上搜了一阵,摸出他的军籍来交给了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冷笑不已,“右卫勋一府的越骑小卒子一个,也敢冒充天后密使?”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似的!”薛绍更是冷笑。

“你什么意思?”

薛绍叹息了一声,满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神色,说道:“既然是密使,当然就要隐瞒身份,职位越低就越不显眼。如果让我做个随军大官儿,那不是摆明了引人关注、遭人防备吗?再说了,你见过像我这样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纵论古今、纵横捭阖、对朝堂大事了如指掌的越骑小卒吗?……狗眼看人低!”

“你!……”络腮胡子气得脸皮儿直颤,马上又堆出了一脸的媚笑,“给贵使松绑!”

“这才对嘛!”薛绍吁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此前官拜何职?”

“我乃是朔州军府步兵校尉,人称冯老七。”

“好。”薛绍道,“冯校尉,等你保护我回到了长安,我用举人自代的通贵权力,保你做个七品京官儿!”

按大唐府兵制,在很多州县都设置了“折冲府”来做为边境军事国防与地方治安防暴力量。大唐天下所有的折冲府都分别隶属于朝廷十二卫统领。冯老七身为朔州折冲府的校尉,是一名“地方”级的小军官,要是能够到京城做一名京官,那绝对是飞黄腾达了。

冯老七顿时眼睛发亮,但嘴上却说道:“七品京官不敢奢望,只求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洗脱罪名、回归故里与家人团聚!”

“这个绝对没问题!”薛绍说得斩钉截铁,“天后对于效忠她老人家的人,一向恩厚!”

两个小卒左右端上来马肉汤和大蒸饼,薛绍狼吞虎咽的猛吃起来。

“我说,贵使……”冯老七轰走了旁人,蹲到了薛绍身边,小声道:“既然裴元帅的大军到了并州,你押的人犯曹怀舜也在并州,我们这些人要是出现在并州,肯定马上被拿下治罪了,如何是好?”

“放心,不会!”薛绍说道,“我一到并州就亮明身份。裴元帅再胆大,也不敢擅动天后的密使!”

“那要是裴元帅不给你开口的机会,直接就拿下砍了呢?”冯老七说道,“河北军队现在都受裴元帅节制,军中处决逃兵,这是他的权力啊!”

薛绍心里一个激灵,这个冯老七看起来像个粗人,倒也有几分脑子。

但是,问得好!

“你说得,倒是有可能啊!”薛绍摆出一副很忧患的神色,思考了片刻,突然做出一副“脑门大开计上心来”的欣喜神色,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前几天我和一群难民和溃兵一同逃难,大约有四五百人。其中有不少是代州的逃难百姓。”薛绍说道,“我们回并州的时候,必须把这些人带上一起走!”

“带他们做什么?”冯老七一下变了脸色,“食物本就不多,还要分给那些难民;一路上都得是伺候着他们走得慢吞吞的,几时能到并州?”

“就说你不通谋略、不懂政治吧!”薛绍冷笑,“如果只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回去,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衣甲都扔了摆明就是逃兵;如果是护送百姓一同回并州,那我们就是护民有功。裴行俭纵然明知dào

我们是逃兵,也难掩悠悠百姓之口,不敢擅自杀了我们呀!”

“嗬,是挺聪明啊!不愧是天后都能器重的精细人!”冯老七眼睛一亮,“他们人在那里?”

“刚才还在村口对面的丛林里窝着。你派几个人与我一同前去,把他们招来好了!”薛绍说道,“他们就是我们的军功护身符啊,几口吃食而已,分予他们也是无妨。只消熬过了这两日到了并州,还能愁了吃喝?每日怀抱美姬吃香喝辣那都是小事一桩啊!”

“贵使请带路,这就把他们招来!”

薛绍暗吁了一口气,这虎口夺食的还真不容易啊,绝对是个高风险的技术活儿!

第222章 灭顶之灾

冯老七带上十几个人,像押罪犯一样的带着薛绍去那片林子。

薛绍知dào

,冯老七这些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真zhèng

的信任了他,还好之前对杜征等人有过伏笔交待。另外,算算时间牛奔也该到了并州,那边也该派兵马来救人了。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杜征等人藏在树林里,远远的就看到了冯老七等人押着薛绍过来了。这些人吃了一惊,二三十个人一起从树林里里冒了出来。

冯老七等人吓了一跳,一刀就架在了薛绍的脖子上,“这么多人,你们想干什么?”

“有必要吗?”薛绍很鄙夷的看着他,“都是一起逃难的难民和败兵,自己人!”

冯老七看了杜征等人一眼,个个都像薛绍刚开始出现时一样——野人!

于是姑且解除了敌对,两拨人凑到了一起。

“放开我们将军!”杜正喝道。

“将军?就他?”冯老七挺惊讶。

薛绍撇了撇嘴,“看来你仍是不相信,我是天后密使?”

杜正这些人可不笨,刚开始薛绍走之前就有过交待,只说“千牛背身”的身份,千万不要提什么裴公门生。这时再一听到“天后密使”,他们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你们这样拿刀架着他,你们可知他是谁?”杜正怒斥道,“他乃是左奉宸卫千牛背身,陛下的御前近卫、天后的心腹爱将!”

“啊?”冯老七等人吃了一惊,上下打量薛绍,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薛绍冷笑,“没关系,没必要让你们相信。等到了长安,一切用事实说话!”

冯老七等人心里直打鼓,这小子底气很足啊,眼前这一拨人也都服他,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这时一群百姓和残兵都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虽然个个衣衫褴褛像个野人,但好歹也有四五百人。这些人都喊薛绍“千牛将军、救命恩人”,众口一辞。

就算是谎言说上一千次也要变成真实,何况这根本就是事实呢?

冯老七等人这下不得不信了。如果真是个骗子,骗不过这几百人哪!

“还等什么,赶紧收留照顾这些百姓们!”薛绍凑近了冯老七,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些人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和富贵前程,千万要照顾好了!”

“行!”冯老七终于下定了决定,“乡亲们,都请到村子里来歇息吧,有吃有喝有床睡,赶紧来!”

薛绍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大气!

杜征等人惊讶不已,如何做到的,太他娘的神奇了!

就这样,三四百难民和溃兵一起进了村子里。冯老七也真没小气,叫人拿出粮食来给这些难民吃。之前在村子里收刮的一些衣服和棉被也分了一些出来。

食物有点不够,薛绍叫冯老七杀几匹马。

冯老七说道:“马杀了多可惜啊,再说了……那可是严重违反军规啊!”

薛绍就笑了,现在能想起军规了,之前当逃兵的时候怎么忘了这回事呢?……这倒是好事,想起军法就证明他们内心深处有了顾忌,有了顾忌才能约束和驱使他们!

“马固然珍贵,但人命大过天。赶紧杀马取肉,但有责任全由我来承担!”薛绍说道,“不能饿死任何一人,必须要让所有人吃饱了养足体力,然后我们才好赶路!”

“好!——”

当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无数人对薛绍感恩戴德。

顺应人心,这是多么的重yào



四五百难民加上三四百余逃兵,这数百离乱人暂时被薛绍神奇的拧合在了一起。

人心稍安。

薛绍累得不行了,靠在了一栋民房外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杜正捧着一碗热汤过来,“将军,喝一碗吧!”

“不用,我喝过了。”薛绍说道。

杜征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将军,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一言难尽,这里也不方便说。”薛绍苦笑,“差点这条性命就断送了!”

“将军当真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啊!”杜征惊叹道,“先秦名士纵横大家,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

薛绍呵呵的苦笑,“你是在骂人吗?”

他的话刚落音,难民那边突然发出了一片骚动,还有女人的惊叫声。

薛绍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手提横刀冲了过去。

有一个军士拉着那个刚刚死了老父的妇人,往一户农宅里钻。好些逃兵在看笑话甚至想要参与,和杜征同来的那些兵人少不敢阻拦,百姓们则是惶恐不安或是苦苦哀求。

正在这时,薛绍一言不发大步上前,将那名军士一把拽住摁翻在地,一刀就捅了下去,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啊——”满场惊呼!

冯老七和逃兵们一下就乱了,拔刀就冲了过来,“你敢杀我们兄弟!”

杜正等人也拔刀而起,两拨人马顿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拼!

薛绍指着地上的尸首,冷冷的沉声道:“此人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我不杀他,就是杀了自己、杀死你们所有人!”

“狗屁!”冯老七大怒道,“我等献出了食物收留了你们,此后还要玩命的保住你们!区区一个妇人玩一下怎么了?犯得着杀人吗?!”

“大错!”薛绍大声道,“如果是在长安,我请你们在平康坊风流快活十天十夜,都没问题。但是在这里绝对不能纵容!因为他们的行为,已经是奸污良家女子的重罪,绝对为军法所不容!”

“分明就是小题大作!”冯老七大怒,好些人提着刀,看样子就准bèi

要动手了。

薛绍见状非但没反击,反而扔了手里的刀,对冯老七勾了勾手,“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

冯老七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你说!”

薛绍小声道:“此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必须要保护这些百姓安全抵达并州,才能免罪。到时候这些百姓称颂一句,抵得过我们自己辩解一万句!如果奸污事发百姓必然不再帮我们说好笑,而且人多眼杂授人以柄。到时如果引来一番彻查,逃兵之事很有可能被揭穿,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此人不分轻重,为图一时淫乐之快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我不杀他何儆效尤?我不杀他,何以抚慰百姓?等到了并州,这些百姓又怎么会替我们说好话?”

冯老七听完这番话沉默了良久,然后走了开去一挥手,“都把刀子收起来。以后,不许任何人欺负百姓,需得好生伺候和保护百姓,就像对待自己的爷娘一样!——否则,此人就是下场!”

“是……”乱兵们都收起了兵器。

“拖下去,埋了吧!”

乱兵这才渐渐散去。那个妇人扑到薛绍面前来,拼命的大哭磕头谢恩。薛绍将她扶起,亲自搀她回了难民当中并好言抚慰了良久。周边的百姓难民全都是感激涕零。

就刚才冲突的这一会儿,杜征等人是冷汗直流,感觉全身都给湿透了!

“好凶险啊!”

“承将军,当真是大智大勇的非凡之人!”

“服了!彻底服了!”

薛绍说,这些难民体力枯竭需得休养,于是所有人都在村子里住了一夜。

好在杀了那一个乱兵,再也没有乱兵侵犯百姓。如果能够等到救兵到来才是最好,这才能真的安全。冯老七那些人,毕竟不可信任。万一什么时候他们有个念头不通达,随时可能杀人反水。

天亮时分,军士们杀了两匹马做了一顿早饭吃,冯老七就催着启程了。

很显然,冯老七等人不想在此久留。要么早点去并州脱罪寻个安心,要么一拍两散不能被拖累。薛绍再赖下去就会让冯老七这些人生疑,于是只好招呼百姓们一起上路。

不管怎么说,在抵达并州之前多了这三四百生力军,薛绍总算能够稍稍安心一些。等到了并州,具体是把他们当作护民有功来对待还是当成逃兵来论处,就得看他们这一路上的表现了!

薛绍一行八九百人称不上浩浩荡荡,但队伍也还挺长,走出了村子慢慢的朝南方并州行去。这一带四周散落了很多的逃难百姓与溃兵败兵,看到大队伍都陆续归附了过来。

短短半日时间,居然聚集了三千多人!

薛绍,成了他们共同的领袖。眼看着队伍不断变得庞大,表现上看是实力壮大了,但薛绍心里的压力却是越来越沉重。

这三千多人全都是“丧乱”之人,只是为了活命的希望临时拼凑到一起。所有人各有来历各怀私心,人心根本不齐,遇到危机很有可能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哄而散。

尤其是身为中坚主力的冯老七这些人,他们能当一次逃兵就能再当第二次,甚至随时可能变回泯灭良知的兵匪。

万一这时候遭遇一大队突厥兵,那就真的惨了。

薛绍这个“临时领袖”混到了一匹马来骑。他前后观望这批零散又冗长的逃难人马,心急如焚。牛奔叫的救兵,怎么还不来?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十字岔路口。刚要停下休息一下,东面突然烟尘滚滚奔来无数骑兵。

众人全都大惊失色,百姓们仓皇的往树林里跑。

“坏了!”杜征大叫一声,“狼头大纛!”

杜正在草原上与突厥人战斗过,狼头大纛的旗帜那是突厥人的大将出行才会张打的!

这回遇到的不是四处劫掠的游骑,而是突厥主力大部!!

真zhèng

的灭顶之灾,降临了!

“跑啊!!”

百姓们一跑,乱兵们也一蜂窝的要逃。三千人的大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薛绍一把拽住冯老七,“你天生就是软蛋、除了逃跑别的都不会吗?”

“放手,不然我砍了你!!”冯老七的眼睛都红了,高举着横刀对准了薛绍的头胪!

第223章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突厥大军滚滚而来,铁蹄震天动地,茫茫如涯铺满了官道一眼看不到头。人数不下千余众。

薛绍的头顶,悬着一把大唐的横刀,寒光森森。

“你砍吧!”薛绍平静的看着冯老七,但是揪着他的衣襟没有放,“你砍死我也要告sù

你。现在,你退后一步就是一辈子的逃兵匪盗、迟早死无葬身之地!很快裴元帅的大军就要收复朔代,到时你们没有被突厥人杀死那也要被军法处置,妻子儿女都要被罚没为奴!”

“如果上前,活下来就是真zhèng

的功勋勇士!”

“就算活不出来,那也是大唐的英烈!妻子亲族会以你为荣!”

冯老七瞪大了眼睛死盯着薛绍,狂喘粗气。

突厥兵越来越近了!

“你想清楚了没有!!!”薛绍怒吼!

“兄弟们,不逃了!!”冯老七一把甩开薛绍的手,拼命拽住一个正要逃跑的乱兵,怒吼道,“死,咱们也要死个痛快!死得像个爷们儿!”

很多人,被叫住了。

“跟那狗日的突厥杂种,拼了!!”冯老七一拍马,一骑当先咆哮着冲了出去!

所有人愣住了。

薛绍拿出了那个牛犄号角,提起丹田中气大怒吹响,“呜——呜呜!”

大唐军队的,冲锋号角!

“兄弟们,冲啊!!”杜正带着他那群衣襟褴褛形如里人的兄弟们,大喝的冲了出去。

眼见此景、听到激昂壮阔的冲锋号角,很多逃兵一咬牙纷纷发出歇斯底里的号叫,对着突厥人冲了过去。

“呜——呜呜!”

另有几只号角依次响起,一同响吹了唐军的冲锋军号。更多的乱兵调转过来,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冲向了突厥人。

刚刚钻进密林里的一个妇人,举着一块石块冲了出来,“恩公,我来助你杀敌!!”

“呜——呜呜!”

冲锋的号角,越来越激昂!

“我等爷们儿,还不如一个妇人吗?!”丛林里响起一片怒吼与咆哮之声,刚刚躲进密林里去的许多百姓纷纷举着石头和折断的树竿子,发疯了似的冲出来,对着举着弯刀凶猛而来的突厥铁骑,大声吼叫的冲了上去。

许多正在败逃的乱兵都愣住了。看着这些之前走路都走稳的逃难百姓,其中甚至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都奋不顾生的冲向了突厥人,他们掉转了头来,重新拾起他们扔掉的刀枪,冲向了突厥人的铁骑大阵。

“杀啊!!——”

歇斯底里的咆哮!

宛如潮水般败退的难民和逃兵,如同撞上了海边的悬崖和礁石,又震荡了回去。

薛绍奋力的吹着号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已经无法做出任何的表情。

这就是人性。

人性总是复杂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好与坏就能形容。冯老七这些人,以往曾经也是忠肝义胆的大唐卫士;但是一朝沦落为败兵和逃兵,他们以往所有的人生指望和人生信念就已经全都崩溃和丧失了,只剩下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

可是生死存亡之时,他们终究还是用行为证明了,他们的良知没有泯灭,血性没有丧失!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呜——呜呜!!”

薛绍高举着横刀,不停的吹奏着冲锋的号角。目力所及,他看到刚刚举着石头冲出去的那个女人,已经被突厥骑兵的箭雨射翻在地。冯老七也轰然落马,身上如同刺猬一般。

薛绍继xù

吹响激昂的号角声,紧紧握着横刀,手指关节骨骨作响。

这可是,勋一府配发给上阵将士们用的——杀敌横刀!

“呜——呜呜!”

号角声声,喊杀震天。

三千难民和逃兵的队伍,几乎全部冲向了突厥人。若论战力,这样的流民队伍显然不是突厥主力骑兵的对手。两方人马一接触,就像是一辆大卡车撞上了一栋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呈辗压倾倒之势。可是流民乱兵们就是不退、就是不怵,他们都敢跳起来去抱摔突厥的骑兵。一但掀翻一个,就是一群人一拥而上用石头砸、用牙咬,哪怕头顶有弯刀砍来,也是不惧!

后方的官道上,还有源源不断的突厥大军朝这边涌来,不计其数。

薛绍收起了号角,怒号一声挥舞横刀冲了上去。

誓死撼卫之!

薛绍冲进了战团,挥刀砍翻第一个突厥人时,山前山后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号角之声。

“呜——呜呜!”

大唐军队的冲锋号角!

在薛绍的后方南方与西方两条官道上,宛如大海海啸一般冲来连绵不绝的骑兵。刀枪如浪涛,吼声似惊雷。

山峦震颤,有如天崩地陷!

过千之众的突厥骑兵突然陷入了慌乱,调头撤走。

“王师来了!”薛绍大声叫道,“追杀突厥兵!杀啊!”

“杀啊——”

难民与败兵们发出了激昂万丈的怒吼声,对突厥人展开了誓死的拼杀。

狼头大纛倒掉了,掌旗的突厥骑使被杜征一箭射中后脑,轰然落马。几名流民冲上前去,将那名掌旗使几乎砸成了肉泥。

突厥骑兵来势凶猛,折返回头不易。回跑了不过一小段路,他们前方也同时响起了一阵惊天的号角与嘶吼之声。

另一支大唐军队,堵住了他们的归途。漫山遍野的大唐卫士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突厥骑兵包了个饺子!

薛绍仰天长啸,心中那根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懈下来。

回头一看,后方来的那一支唐军当中,有一骑跑得特别快,白袍白甲骑一匹烈焰般的火红神驹,特别的扎眼。

那骑如同闪电一般飞驰而来,越来越近。

薛绍看到那名骑士的手中,提着一柄罕见的绝世神兵——方天画戟!

薛楚玉!

紧随薛楚玉之后,是两个挥舞马槊快马如飞的猛将,程伯献与程齐之。

“兄弟!!”薛绍大叫一声。

薛楚玉一骑飞快的从薛绍身边抹过停都没停,奋勇冲上了前去。

汗血宝马怒啸一声,薛楚玉连人带马飞跳起来直接从几个流民的头顶跃过,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了突厥人的骑兵群中。

“挡我者死!”

一记方天画戟挥砍下去,哧啦啦的一片肢体破碎之声,两名突厥骑连人带马被薛楚玉砍成数截!

程伯献与程齐之双骑也从薛绍身边抹过,两把马槊如同两条蛟龙入海,杀进了突厥骑兵之中。紧随其后,刘冕与崔贺俭也身先士卒的杀了过来。

这五个初历战阵的年轻人,大有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豪迈,正在争先抢功。

既然主力援军杀到,薛绍便策马站到了官道边,捂着额头苦笑,战圈之中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果然是谁也顾不上谁。再加上我现在这副野人一样的尊容,飞闪而过的瞬间他们能认出我来,那才有鬼了!

后面杀来的唐军将士,如同潮水一般从薛绍身边涌过。薛绍看到了一面青龙大旗,上书一个“程”字。大旗附近的卫士都是穿着青色的战袍,战袍上也绣有青龙。

青龙旗,右卫亲府所用的旗帜——难道是裴行俭的亲府精锐大军来了?

主将姓“程”,莫非就是程伯献的父亲、单于道行军副总管、人称“恶来”的程务挺?

“承千牛——承千牛!!”身边传来几个人的齐声大叫。

薛绍扭头一看,有几名没披衣甲的乱兵拖着一个满身是血插满箭支的人,到了官道旁。

是冯老七。

薛绍跳下马跑了过去,蹲到冯老七身边。

冯老七的眼睛睁得很大,嘴里不停的在冒血,显然是回光返照。看到薛绍跑过来,他猛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薛绍的衣襟。

“你、你究竟是不是天后密使?!”冯老七的一双眼睛几乎瞪得要跳出眼眶,死盯着薛绍。

“我不是。”薛绍说道。

“你果然骗我!”冯老七猛然吐出了一口浓血,身边的乱兵们惊叫一声差点都跳了起来。

“但我是左奉宸卫千牛备身,驸马都尉,裴元帅的学生。”薛绍说道,“我名叫薛绍,承誉是我的表字。”

“你!……”冯老七的眼睛瞪得更大的,瞳孔却在不断的缩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灰暗,一片死气渐渐弥漫上来。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骗你。”薛绍说道,“你们现在不再是逃兵,而是护民有功的英烈,大唐的功勋卫士!你们的妻子儿女与亲族,不会再受到惩罚、蒙受羞耻,相反还能得到烈士抚恤与勋门彰显!”

“你……此……言……当真?”冯老七双手紧紧抓住薛绍的衣襟,挣扎着喊出这几个字。

薛绍点点头,“此言若假,让我不得好死!”

“多……谢……!”冯老七全身抽搐,“噗”的吐出一口血喷了薛绍满手满臂。一扭头全身泄力,松开了抓住薛绍衣襟的双手。

薛绍伸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抹到了他的眼睑上。

冯老七,闭上了眼睛。

他身边的几名卫士,围着冯老七的尸体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血誓,我说话算数。”薛绍看着自己那只沾了鲜血的手,“回到并州后,你们的生死荣辱都交待在我身上!”

这时,杜征带着几个兵跑了回来,个个气喘如牛身上带伤,跑到薛绍身边就全部趴下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渐渐的,一些逃难的百姓也聚集到了薛绍的身边。

有人哭,有人笑,也有人跪在地上对薛绍磕头作揖。薛绍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人。

唐军前后两路夹攻,从人数到战力都处于绝对优势。那一拨千余骑突厥兵很快被打得丢盔弃甲。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战局大定,突厥兵几乎被诛杀殆尽。

中军“程”字大旗朝薛绍这边过来了,旗下一员高大健硕身披明光战甲与青龙战袍的大将,手提一挺丈许长的大马槊,高声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承誉的卫士?”

薛绍站了出来,“我就是。”

那员大将骑在马上眯着眼睛打量了薛绍两眼,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像”,又问道:“你是哪卫哪府的兵?何方人仕?”

居然信不过我……薛绍拧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是京兆府蓝田县人氏,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越骑卫士。”

那员大将明显睁大了眼睛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你没事就好,终于找到你了!”

“阁下某非就是人称‘古之恶来’的程将军?”

“正是!”

第224章 疑云

程务挺五十出头的年纪,虎背熊腰极其高大且强壮,一身凛然煞气不怒自威。看到他,薛绍就本能的想到了两个字——虎将!

尚在21世纪时,薛绍对于程务挺就不陌生。因为他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能够当得起“大将”二字的人。

程务挺是开唐名将程名振之子,名符其实的“将门虎子”。他从小练就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而且精通兵法,十七岁从军跟随父亲征战沙场,首战就是追随太宗皇帝李世民征讨高句丽。

那一场战役大唐并未完全平定高句丽,但有一个起身于普通小卒的盖世虎将横空出世,那就是一袭白衣、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薛仁贵。当时李世民将薛仁贵招至麾前奖励,薛仁贵顿时名动三军。

但是有一个人很不服气,这个人就是程务挺。因为那一场战役中,年仅十七岁、头次上阵的程务挺杀敌不比薛仁贵少,但因为他是在父亲程名振的麾下效力,程名振为人又谨慎谦虚,为免“举人唯亲”瞒报了许多程务挺的战绩。

就在全军上下都对薛仁贵崇拜与歌颂不停的时候,程务挺跑去挑zhàn

薛仁贵了。当时已经三十多岁的薛仁贵,当然不会接受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将门虎子的挑zhàn

了,打赢打输都没好处。年轻气盛的程务挺不依不挠,结果这事儿闹得连李世民都知dào

了。李世民固然不会糊涂到让他们两个真的打一架,但他把程务挺的显赫战绩给查了个清楚。

这一下,十七岁的程务挺可就出了名了。李世民亲口赞他“将门虎子、勇冠三军”。

此后,程务挺一直追随他父亲程名振南征北战,然后镇守辽东边疆十几年,常年与高句丽、契丹及突厥等异族作战。他父亲去世后,程务挺子承父业继xù

镇守大唐东北,战功赫赫威震蛮夷。

太宗征高丽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当年那个挑zhàn

薛仁贵的十七岁少年程务挺,现在儿子都做将军了。由于在北方边疆作战多年常年与异族的骑兵打交道,程务挺用三十多年的时间,练就了一手极其出色的骑兵战法,并且青出于蓝。

突厥、奚族与契丹这些北狄胡人闻程务挺之名而色变,说他麾下的骑兵似“烈火燎原势不可挡”,如同“古之恶来”。

程务挺的“恶来”之名,是敌人叫出来的。要说他是一位“民族英雄”,那也不为过。

……

这一场遭遇战已经基本结束,程务挺下令让军士们清理战场扶救百姓与伤兵,并且下了马亲自将薛绍请到了一边叙话。

这一拨唐军的战斗力之强悍,让薛绍叹为观止。

突厥兵一千多接近两千,唐军也就三千人马。虽说是形成了包围前后夹击而且有薛绍这一支没什么战斗力的“人马”助战,但是一两个时辰居然就把敌军杀了个干净,也未免太夸张了!

薛绍记得第三旅的兄弟跟他说过,突厥兵的战斗力一向是很彪悍的,五十人一队就敢抗衡十倍于己的唐军。

“古之恶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薛绍赞叹,“程将军麾下的骑兵若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

“薛公子过誉了。”天生一副虎将姿态的程务挺,此时在薛绍面前倒是挺谦逊,笑容可掬的道,“我只是裴元帅麾下的一员战将,薛公子则是裴元帅的嫡传门生。若论用兵,我肯定是远不及公子啊!”

“我纯粹是徒有虚名,纸上谈兵都不够格。”薛绍笑了一笑,程务挺毕竟是耿直的武人又在边关生活了三十多年,不像那些朝堂政客那样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善恭维。他这话里“讨好”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公子不必谦虚。”程务挺呵呵的笑了两声,“犬子齐之与薛公子是同僚,他可是没少在我面前夸赞薛公子啊!”

很显然,程务挺仍在竭力讨好与套近乎,把自己的儿子这一层关系都用上了。薛绍心里更加肯定,程务挺回朝做官的愿望是无比迫切。否则,以武人天生的骄傲,又怎会躬下身来主动讨好一个京城来的皇族外戚公子哥儿?归根到底,还不是想通过“驸马”这一层关系,向天后献忠示好?

“嗯,令郎呢?”薛绍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方才我好像看到他与程伯献、薛楚玉等人一同冲杀在前。”

“哦,我命他们去清理战场了,稍后他们都会前来与公子相见。”程务挺亲自给取来一个羊皮袋笑容可掬的递给薛绍,“公子不如暂且稍歇,尝一尝我亲手酿的葡萄酒!”

“好,多谢程将军!”伸手不打笑脸上,薛绍没有拒绝。

有一件事情外人不知dào

,薛绍早得武则天密授机宜,因此心里有数——程务挺就是武则天想要扶植起来接替裴行俭的军中新贵。

程务挺战功赫赫威名极盛并且只有五十出头正当壮年,再加上他一直在东北边关为将,在朝中没有太多盘根错节的势力纠缠,底子也相当干净。如果武则天想要培养与拉拢一个军方代言人与强力支持者,程务挺这个人选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薛绍心想,如果站在程务挺的角度来考lǜ

,自己在边关苦寒之地混了三十多年立下那么多的战功,现在还只是一个四品右领军卫中郎将与检校丰州都督,想要回朝做大官的愿望肯定是相当的迫切。能够得到天后的青睐与栽培,当然是求之不得。

武则天与程务挺,简直就是一拍即合。

从早前武则天的吩咐与现在程务挺的表现来看,他二人还把我当作是居中的“媒介”了。估计,天后肯定对程务挺的儿子程齐之也有过一番交待。

……

战场的打扫与清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薛绍与程务挺聊了许多除朝堂政治之外的话题。从他口中薛绍了解到,裴行俭的主力大军仍在调拨与整备之中,还没到并州。

三十万大军的征发与开拔,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有一半的兵力从关中出发,这些兵很多都要临时去征募,粮草的筹措与运输也是一个浩大无比的工程,不是十天八天就能办完。

另一半北伐的兵力来自于河北的并州大都督府与东北的幽州大都督府治下。同样的,有一部分现成的兵力,也有一些需yào

临时去征募。

程务挺的这一支精锐人马,原本是镇守丰州隶属于幽州大都督府治下的饱战之师,这一次做为先锋部队来打前哨。程本挻本人,则是被任命为裴行俭的副手,单于道行军副大总管。

薛楚玉与程伯献、程齐之这几个人,是跟随裴行俭的心腹大将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率领的亲府人马,继李多祚之后押运第二批粮草抵达并州的先头部队。得闻朔代二州陷落而裴行俭的主力大军又还没到,并州长史李崇义紧急征调丰州程务挺的兵马前来收复城池。

程齐之理所当然的担任了给他父亲传令的使命,并且带着程伯献与薛楚玉以及一小队右卫亲府的人马加入了丰州的军队,参与到了这一次的战斗当中。

一为煅炼,二为军功。

结果,突厥人听闻程务挺要来马上就弃城逃出了长城躲进了大漠,朔代二州不战而复。然后程务挺命副将镇守城池,亲自前来剿杀一支来不及撤走的突厥军队。

这是一群贪婪到得yì

忘形而孤军深入四处打劫的强盗,在朔代二州被大唐收复后无处可逃,结果被程务挺关门打狗。程务挺率军撵着他们已经追了三天,终于在这里将他们聚歼,成功清除了后患。

了解到这些薛绍心里一阵发凉与后怕,原来程务挺不是专程来救我的,李多祚也没有专程发兵来救我——我们这群逃难的败兵与百姓,倒霉碰上了逃蹿的突厥强盗,又运气好遇到了前来歼敌的程务挺!

牛奔是否把我的信送到了?

如果有,李多祚为何不发兵来救,难道想害死我?

如果没有,程务挺又是怎么跑到一群难兵当中找“承誉”?

矛盾,太矛盾了!……薛绍的心里升起一团团疑云。

稍后,薛楚玉等五人都朝这边走了过来。头次上阵大获全胜杀了个酣畅淋漓,这五个人兴奋异常,就如同幼虎第一次亲自捕食了猎物,骨子里的野性与杀气都被激发了出来。

容光焕发,豪情万丈!

“兄弟们!”薛绍站了起来,叫了他们一声。

五个人整齐的一愣,居然一时都没有认出薛绍这个“野人”来。倒是薛楚玉眼尖,惊讶了一声,“薛……将军?”

“不会吧?”程伯献等人大惊,“当真是薛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害得我们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他们这一惊,薛绍心里的疑云就更浓了——就连他们五个,都不知dào

我的事情!

程务挺仿佛是看出了薛绍的疑惑,连忙上前来解释道:“薛将军,我怕他们五个关心则乱,于是没有把你的事情跟他们说。若有不妥,还请见谅!”

“无妨,程将军这么做肯定自有道理。”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心想,难道找我和救我的事情还是一件秘密任务,见不得光?

程务挺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这其中,必然大有猫腻!

第225章 七十三个头盔

左奉宸卫的五个同僚见了薛绍,全都大为惊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裴行俭会把薛绍“发配”成一个布衣小卒,让他跟新兵们伙同在一起押运粮草受尽磨难,这次又担当斥侯游骑险些丧了性命。

这可是真玩命啊!

从与他们的交谈中薛绍得知,当时讲武院一同出来的这一批人,除了苏味道这些行军管记与书令使分配到各军执掌文书了,其他的大多都被任命为军中的中低级军官了。左奉宸卫的四御刀,全都担任了亲府的录事参军、行军长史、行军司马这种“文职”类的军官,就连薛楚玉都是中侯这种仪仗军官,魏元忠、郭元振二人与薛楚玉的待遇差不多。这次如果不是五个人联合起来强力请战,想要上阵杀一回敌恐怕都很困难。

只有武懿宗、武攸归及宋之问这三人至今仍然在长安帮zhù

筹措粮草、招募新军,非但是差事轻松甚至还有油水可捞。

程伯献等人都颇为微辞,认为裴元帅是否有点失了偏颇?

倒是程务挺旁观者清自己也是过来人,他用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来给薛楚玉等人做了解释,说裴元帅向来即是如此——他越器重谁,就越给他更多的磨励与煅炼。

军队不同于官场。如果有出身、门第和后台再加上读了几本书脑子不是特别笨,想在官场上混到一碗汤喝就不是太难了。但军队是硬汉子和纯爷儿的天下,一个吃不了苦、弯不下腰、没有真本事的人想要在军队里立足,那是难于上青天。就算拿到了朝廷的任命当了大将手下人也不会信服,会被架空、孤立和排斥。

薛绍对程务挺的这些理论说教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很想听一听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在刻意隐瞒。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薛绍没有问,只是做了一些久别重逢的述聊。程务挺说,连着奔杀朔代二州又追着突厥人撵杀了三天三夜,军队有些疲惫了。再加上此间战场需得清理,百姓与伤员也需得安顿,于是下令让军队在此驻扎休整两天。

薛绍终于吃上了一顿安心的饱饭,然后又洗了个澡刮了胡子理了头发换了一身新军服,这才回复一点蓝田公子的风采来。

入夜后,程务挺亲自造访薛绍所住的行军帐篷。薛绍知dào

他要来,于是一直等着没有睡下。

程务挺果然是个很直耿的人,来了以后他一点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薛公子似乎有些疑问如哏在喉,不知程某可否帮忙解答一二?”

“是有。”薛绍也就直言不讳,说道:“不知程将军是什么时候得知了我的来历和去处?”

“刚刚收复朔代二州的时候,并州李多祚派心腹密使报信与我,告sù

我说有一个叫‘承誉’的新兵加入了他派出的斥侯游骑当中,至今未归下落不明,请我代为寻找。当然,李多祚也告sù

了我,你的真实身份。”程务挺说道,“得知消息后程某大吃了一惊,薛公子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与李多祚都是吃罪不起啊!”

“这些姑且不提。”薛绍说道,“如此说来,你从丰州出兵收复朔代的时候,并不知dào

我的事情?”

“完全不知。”程务挺说道,“我接到了并州长史、同时也是单于道长军长史李崇义下发的军令,于是马上整顿人马出兵前去收复朔代。若非李多祚派密使来告sù

我,我远在丰州,怎么可能知dào

你的事情?别说是我,就是犬子齐之,他从并州来传达军令时也不知dào

你的事情啊!”

薛绍皱了皱眉头,程务挺这话倒是能够自圆其说。如此看来,牛奔并没有把我的信送到李多祚的手上,否则他不会以为我“失踪”了。

这个蠢熊,不会半道上出事了吧……

“薛公子,还有何疑问吗?”程务挺问道。

“哦,没有了!”薛绍笑了一笑,“多谢程将军为我解惑。”

程务挺这才放心的呵呵一笑,“薛公子是裴公的门生、天下难得一见的英杰才俊。程某能与薛公子相识一场,也算是三生有幸啊!”

“哪里!”薛绍笑道,“久闻古之恶来的鼎鼎大名,薛绍甚是仰慕。若有机缘,我还有很多军事上的问题想要与程将军请教。”

“请教不敢当。但凡公子有所问,程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务挺拍着胸脯应承,非常豪爽。

“程将军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眼下的确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请问程将军。”薛绍说道,“不知程将军收复代州雁门县以后,在南行追杀突厥残兵的过程当中,可有查知我那一旅同袍的消息?”

“薛公子是说,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况三刀所率领的先锋游骑吧?”程务挺道。

薛绍点了点头。

程务挺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摇了摇头,“我很遗憾!”

“……”虽然早有预料,但薛绍还是心中猛然一揪,“程将军,不妨对我实说?”

程务挺叹息了一声,说道:“收复雁门后我就接到了李多祚的密使,于是马上亲自带兵南下,一则是要追杀残寇,二则当然就是为了亲自找寻公子。在雁门县城南郊外的山林交界处,我们发xiàn

了一处战场。那里有很多逃难百姓的尸首,也有一堆正在燃烧的尸堆。从残留的军服与旗帜上判断,那一处尸堆正是……况三刀等人。”

“烧了?”薛绍感觉一下喘不过气来。

程务挺点了点头,“突厥人一惯的强盗作风,是把杀死的敌人头胪斩下挂在马脖子上带回去请功,同时扒去铠甲与刀具当作战利器,最后将尸体放一把火烧掉,让敌人连变成鬼魂的资格都没有,那样就无法回去找他们报仇。当时我吓坏了,以为你也在那一堆尸体其中。”

薛绍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在薛公子吉人天相……”程务挺再叹了一声,说道:“漠北多风雪,突厥人习惯戴上暖和的羊皮帽很少佩戴铁质的头盔,再者他们认为戴死人的头盔相当不吉利,因此他们不会要敌人的头盔。我们在一片焦炭似的尸堆里找到了七十三个头盔。按李多祚传来的信息,小村庄一战后你们还剩下七十五个人继xù

前行。当时我就心存最后一丝侥幸,认为你会是走掉的两个人之一。”

薛绍点了点头,“死战之前,况三刀命令我与另一个名叫牛奔的新兵,一起护送百姓逃进了树林,同时肩负给并州李多祚送信的任务。”

“那牛奔呢?”程挺务问道。

“这也是我现在,非常想知dào

的事情。”薛绍说道,“就眼前情形来判断,李多祚并未收到我送的信。大概是代州的百姓南逃到了并州,并州方面才知dào

代州陷落的消息,这才派你从丰州出发,收复朔代填补北方防备的空缺。”

“合情合理,应该是这样……”程务挺点了点头,“看来那个叫牛奔的新兵,多半是半路上出事了。”

“可能吧……”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程将军,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薛公子请讲!”

“你把那七十三个头盔给我吧!”

程务挺有点诧异,“公子要来何用?”

“……况旅帅,临终有遗言!”

次日清晨程务挺的军队继xù

休整与清理战场,薛绍叫上杜征等几个一同逃过难的人,带上那七十三个头盔回了小村庄。程务挺怕路上再遇到零散的突厥残兵,派薛楚玉带了一队精兵沿途来做护卫。

再一次回到这个小村庄,薛绍是截然不同的心境。数日前埋下十几个兄弟的新坟茔,已经长出了几颗青草嫩芽。薛楚玉和杜征等人帮忙挖坟,一个头盔一座坟。

薛绍想给他们立碑,可是前后算起来自己和况三刀等人的相处时间还不超过三天。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自己居然都不知dào

他们的名字。

可是彼此之间的这份兄弟情谊,却像是延续了三十年不止!

薛绍搬来一根大木桩立在了这一片坟前,亲手提笔在木桩上写下了一列大字——“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况三刀麾下九十名大唐英勋烈士,永垂不朽”!

薛楚玉等人帮忙在每座坟前摆了一个碗,碗里全都斟满了琥珀色的葡萄酒,然后他们走得远远的。

这是属于薛绍一个人的时刻,谁都不应该在旁边碍眼。

薛绍站在一圈新坟中间,举着一碗酒,说道:“况旅帅,兄弟们,我很惭愧,因为我连给你们收个全尸下葬,都做不到。我发誓,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突厥一日不灭,薛绍一日不得下葬!”

“我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我是相信在天有灵、相信灵魂转世的。老天太过残忍,今生只许我们做了三天的兄弟。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再做兄弟,做很久,很多年、一辈子——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我会永远记住,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脚下的厚土是大唐的地!身后的子民是大唐的人——誓死撼卫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兄弟们虽然去了,但你们的精神与我同在!我会把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的精神,传承给更多的大唐卫士,让他们代代继承和发扬光大!”薛绍举着酒碗双手发抖,红了眼圈,粗重的嗓门就如同况三刀一般,沙哑铿锵——

“你们的姓名无人铭记,你们的精神与世长存!”

第226章 借刀杀人

下午时分薛绍等人回到了程务挺的军队驻地。战场已经差不多清理完毕,百姓和伤兵也都得到了一些不错的照管。

程务挺说,明日清晨时分他就要动身回朔代二州,主持那里的边防军务。这些百姓得要送回并州,由并州大都督府负责安置。同时,这许多的败兵都曾是朔代二州的驻军,也是隶属于并州大都督府麾下的,现在一样要回归并州。

两拨人马,得要分道扬镳了。

程务挺倒是仗义,他借给薛绍两百精兵做为沿途护卫,另给了一些从突厥人那里剿来的战马、粮食等物,让薛绍能够顺利的率领这些败兵和百姓回并州。同时,薛楚玉等五个人不是他程务挺的丰州军麾下而是右卫亲府的人,现在也该回去了。

当天,两拨人马就分了开来。程务挺很仗义的让出了自己的营地给薛绍麾下的百姓们住,自己带军队去露天驻扎了。次日清晨,薛绍与薛楚玉等五人率领人马一路南行,程务挺而是挥师北去。

现在薛绍不用担心路上再遇到突厥骑兵了。朔代二州已经光复,这两扇国门有了程务挺麾下的丰州精锐大军镇守,绝对能够令人放心。其实现在程务挺手下的人马,比当初的朔州都督曹怀舜与代州都督窦怀愆任何一方的人马都要少。那两位败军都督手下的人马加起来,几乎是程务挺的三倍。

可是他们偏就丧失辱国丢了城池,程务挺的大军一来,突厥人就不战自退,朔代二州自动光复。

这就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薛绍心想,武则天素来就有识人之能,她的眼光还真是不错,程务挺的确是一员相当出色的大将,要说统帅也不为过。而且程务挺一介武夫头脑比较简单,不像那些仕大夫那样有着许多的弯弯心思。如果武则天当真大力提拔了程务挺,让他回朝做了个大官,程务挺必然矢志报效——这从程务挺对我薛绍的殷勤态度,就已经可以做出大致的判断了!

这就是武则天的厉害之处。她是长于后宫的一介女流,精通权术但不懂军事,但她能够驾驭程务挺这样的“古之恶来”,让他为其所用!

……

接下来的三天行程,一切安稳。再也没有遇到什么突厥散兵,就连队伍里闹事的都没有。程务挺的大军一出现,薛绍带的这一批难民和败兵,全都安了心。想起离开小村庄时的一片人心惶惶,薛绍真是有点脑门子冒汗的后怕。

到了并州,程伯献与薛楚玉等人要回亲府营地,薛绍的目的地是勋一府营地。那些随行而来的百姓和败军,则要由并州大都督府的人来收容和接纳。

眼看着要回大都督府军听由发落,屯杜征等人有些心中惶恐,有意想请薛绍带他们一同回去。正在商议间,一拨人马飞驰电掣一般的奔来。

薛绍一看,李多祚来了,郭元振也一同随行。

“哎呀!承誉你总算是回来了!”李多祚尚未说话,郭元振翻身落马跑了过来,“你吓死我了!我可是几天几夜没睡觉啊!你真是吓死我了!”

薛绍呵呵的笑,“郭兄,咱们还约好的一起携美游江呢,我可不敢爽约了!”

李多祚见到薛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薛绍看了他一眼,凛凛一区的一介武人,居然面黄肌瘦有了黑眼圈,可见他这几天真是急坏了,没睡觉是肯定的。

“我什么也不多说了,承誉回来就好。”李多祚长声叹息,“我这颗心现在总算是能放进肚子里,脑袋也能在肩膀上搁严实了。”

众人哈哈的笑了起来。

薛绍将李多祚请到一边,问道:“李将军没有收到我叫牛奔送回的信吗?”

“没有啊!”李多祚还吃了一惊,“至从况三刀派了十个伤兵护送村民回来并带回了你用蓝田秘码写的军情驰报,从那以后我再没接到过你们的任何消息。后来有北方逃来的难民,这才得知代州陷落了。你们这一旅人马深入敌占区却一直杳无音信,可把我急坏了。但我只是一介中郎将无权私发一团以上兵力。于是我马上就跑去见李崇义,请求他让我出兵收复朔代并且找寻你们。可是李崇义不同意我做这么做!”

“为什么?”薛绍双眉紧拧。

“李崇义身为河北封疆大吏和这一次北伐大军的行军长史,他应该是有他的大局考lǜ

吧!”李多祚多说,“李某身为属下不敢多问,只能是服从号令行事。后来得知他驰传军令,让丰州都督程务挺出兵去收复朔代。想来,这一举措倒也得当。只是……动作稍慢了一点!”

稍慢?

只是稍慢?!——我在从林里钻了七天,又在小村庄里耗了两天,前后将近十天的时间!

薛绍的心中像是闪电划破夜空一样的惊悸一亮,但脸上不动声色,说道:“李将军,你有跟李崇义说过我的事情吗?”

“我没敢明说。”李多祚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论身份论地位,李崇义甚至远在裴元帅之上。如果我说了你的事情,李崇义就会以为我是在用天后或者裴元帅来压他。以私情乱军国之谋,这在军中阵前是大忌。李崇义当场就可以把我推出去斩了然后拒绝发兵。为免适得其反,当时我只是隐晦的提了一句,说这一支先锋游骑千万不能出事!”

薛绍苦笑着摇了摇头,有这一句,就太够了。

李崇义可是李尚旦的父亲、李仙童的爷爷。这一次我随军北伐被发配成新兵小卒的事情,一直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李仙童,肯定是知dào

得一清二楚。

如果我是李仙童,我肯定会给李崇义偷偷送个信,不说“借机对付薛绍”,至少也得“提防”着!

李多祚一介武夫又是个实诚人,他的焦急和担忧肯定无法在李崇义这样的人精面前掩饰。再加上那一句话的暗示,李崇义哪里还能不明白?

李崇义狠就狠在,既然话没说破他也就装聋作哑,一直没有派兵来救我们这一旅游骑。而且他甚至都没有告sù

程务挺我薛绍在那其中。如果不是李多祚多生了个心眼派了个心腹密使去程务挺那里报信,程务挺也马上就做出了反应,那我薛绍肯定就和像冯老七一样,交待在那一场遭遇战当中了!

那样,李崇义的阳谋就真的得逞了!——他分明就是希望我死在兵荒马乱之中,这是借刀杀人!

“薛公子,你怎么了?”看到薛绍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甚至还有了一点肃杀,李多祚担心的问道。

“没事,一路走来有些累了。”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对了,这里有很大一批难民急需安置与救护,你可不可以接引他们去并州大都督府,将其妥善安置?”

“当然没问题。”李多祚说道,“我们这一支前军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安抚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近日我军拿出自己的行军帐篷,在并州城外扎起了许多的临时居所用来安置流亡的百姓们——你让他们跟我走吧!”

“好。”薛绍略略放心了一些,又道,“那朔代二州败退回来的卫士们呢,如何安置?”

“这个……”李多祚面露难色的皱了皱眉头,小声道:“这些人是朔代二州的驻军,算起来是并州大都督府的家务事;就算现在河北全土的军队皆受裴元帅节制已经成为一体,那么将要如何处置这些败军也是行军长史职权之内的事情,李某区区一个勋一府中郎将,无权过问啊!”

“那就不勉强李将军了。”薛绍点了点头,行军长史总揽军中大小内务,执掌军法、赏功罚罪就是他的职权之一。

裴行俭仍在长安,这里就是李崇义说了算。

薛绍心想,虽然还无法完全定论李崇义此前是在用阳谋加害于我,但我在长安和他的亲孙儿李仙童斗成了那样,李崇义至少不会对我怀有什么好心。如果我现在用薛绍的身份去见李崇义为败兵们说情,那肯定会适得其反。这一路上下来,杜征这些人都已经成了我的死忠,一直都在四下散播我的美德和威名,李崇义怎会不“恨屋及乌”呢?

换个思路,如果我用卫士承誉的身份去说……那根本不用想。一介小卒能否见到李崇义都是难说。就算见到了,人微言轻片面之辞加上自己本身都是残兵的一员,李崇义大可以置之不理、甚至把“卫士承誉”一起给办了!

大唐军律的赏罚制度相当森严,逃兵是大罪,哪怕丢失衣甲兵器和战马那也都是要受到重罚的。李崇义手握大权执掌军法,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这样做!

最后,如果我不出面去见李崇义,杜正这些人又会说我自毁前诺、过河拆桥。他们与我一路护送百姓南下,同生死、共患难。就算是冯老七的部曲们,虽然最初的确是做了逃兵、或许也曾干过一些不法之事,但是最终他们仍是拨乱反正与突厥人血战了一场。不说有功,至少是能功过相抵、可以免罪了!

冯老七断气前可是一口血喷在了我身上——我是对他发过血誓、毒誓的,谁都可骗,临死之人绝对不能辜负!

……

李多祚带着军士们去引领安置百姓了;护送薛绍一行南下的程务挺所部达成了任务马上打道回府去了朔州;程伯献等人也必须回亲府报道了。

剩下薛绍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举头望去,杜正等一大片衣衫褛褴面黄肌瘦的残兵们,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脸上就差写上“救命”两个字了。

“薛将军,我们能够活到现在都已是捡回一条性命。眼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杜征带着一群残兵们都拜倒了下来,“求薛将军垂怜搭救!”

薛绍顿时感觉,肩膀上压上了一副新的重担。

第227章 人无信不立

看到杜征他们这样拜薛绍,越来越多的残兵聚集到了薛绍的身边来,七嘴八舌的苦苦哀求。这些人当中,有第一批跟从薛绍逃难的,有在小村子里招降来的,也有半路上收来捡来的。

其中或许良莠不齐,但有一件事情薛绍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来自贫苦人家。

不是每个人都像薛绍这样,是被“严师”裴行俭下放到基层来煅炼的。眼前这些人从军的意图都很简单,无非是奔着一口饭吃,或是怀着立功得勋、封妻荫子的美梦。但是他们想要的这一切,得是提着刀子跟人玩命才有可能实现。

如果是官宦子弟或是富足人家,谁会傻到跑到军队里来当个小卒吃这种苦,冒这种玩命的风险?

主将指战不力朔代二州陷落,这些人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上是一种庆幸;如果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会否死不瞑目?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薛绍的身边,渐成汪洋之势几乎将他包围了。有人给他下跪求饶,有人不乏忿忿的报怨,更多的是无奈且无辜的看着他。

李多祚正带人在不远处安置百姓,看到这情况马上带着一队兵丁冲进了人群把薛绍保护了起来,大喝道:“你们想要聚众闹事吗?”

残兵们见了李多祚这些衣甲分明威风凛凛的“正规军”心里有点发虚,于是都住了嘴,不敢吵闹了。

薛绍将李多祚请到一边僻静处,小声道:“李将军,不怨他们。是我有过承诺在先,等回了并州要力保他们免罪,有功的还要为他们请功。”

李多祚皱了皱眉头,“薛公子,这事儿不好办。你看这里足有七八百号人,谁有功、谁有过,你能甄别清楚吗?再说了,大总管与行军长史都是各司其职,就算是裴元帅本人在这里,他也不能代替并州都督府去发号施令。要我说,还是将这些人交给并州都督府去处置。一切自有军法,你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人无信不立。”薛绍说道:“当时如果没有他们,我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还有这些百姓们,也无法活着到达并州。如果我不管他们的死活,那就是过河拆桥,以后我还如何在军队里立足?”

李多祚直皱眉,摇了摇头,“薛公子,我知dào

你此前对他们的承诺,是非常时期的权宜之计。我想说,情与法……难两全!”

“不难。”薛绍说道,“这里一千多号人,哪些是护民有功,哪些是功过相抵,哪些是后来混进来我不知dào

底细的,我心中大抵有数。”

李多祚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真的?”

“当然。”薛绍说道,“这是我最近心中想得最多的一件大事,因此时时都在留心。虽然我无法认出他们每一个人,但大抵不差。”

李多祚想了一想,说道:“那好,你先将这些残兵分作几批,分别把名单报给我。然后由我出面,把这些人分批交给并州大都督府的兵曹参军——但这个意图你千万不能对这些残兵们说,不然他们要闹起来了!”

薛绍双眉紧皱的沉思了片刻,说道:“能够保证他们不被军法处以极刑么?”

“没人能保证。”李多祚正色道,“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帝王都不干涉军令法度。”

“我也不是要以情乱法包庇谁,如果真的能够保证公正严明,我绝无二话。”薛绍说道。

李多祚压低了声音,“不如这样,先按我说的办。如果并州府兵曹处理得当,这件事情当然就能不了了之,薛公子也不必抛头露面。毕竟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卒,这里也是不长安。如果处理失妥,薛公子再想办法出面与之交涉如何?”

薛绍思考了片刻,先走正常程序,出了问题再想办法——先礼后兵,总不能以情乱法在先,落了把柄在别人手上!

“只好先这样了。”薛绍说道,“李将军,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处理得好,救下人命功德一件,大家相安无事;处理得不好,兴许长安那边都要开战。因此……还请你尽lì

帮我周旋!”

李多祚闻言脸色都变了一变,郑重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虽然一时无法完全明白薛绍说的“长安开战”是一回什么事,但李多祚知dào

,薛绍绝对不是在信口胡说的唬他。毕竟,薛绍不是真zhèng

的普通小卒,他跟朝廷的权力中枢,关系是很近的啊!

薛绍压下来这么重的一副担子,李多祚这下不敢丝毫怠慢了。他马上召来了一整旅的勋一府陌刀卫士维持现场秩序,辅佐薛绍将这一千多残兵分批安置。

首先被薛绍择出来的,是杜征这一批人。当时他们一共约有两百人左右,其中大半是带伤的。一路走来死了一多半现在只剩不到三十人了,活着的也只剩半条命。

一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薛绍能够认识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

在把这些人交给李多祚时,薛绍的语气很硬,说这些人是绝对有功的。如果并州府敢对他们乱来,我就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李多祚知dào

薛绍不是在开玩笑,他也是军人,当然能够理解“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袍泽情谊为何物。于是他承诺,这些人的数量不多其中还有羽林军卫士,李某担保他们无事。

薛绍稍稍放心。

然后就是小村子里招降来的那一批乱兵了。虽然他们的首领冯老七死了,但还有几个小头领跟薛绍比较熟,于是薛绍先将他们几个找来,让他们把自己那一伙兄弟招集到了一起,与外面那群杂兵严格隔离开来。

李多祚看到他们就犯了愁,别的不说,他们都自弃了铠甲和军服,这绝对是“逃兵”才有的风范。杜征那些人好歹还留着兜鍪,军服再脏再乱也穿在身上,这就表示他们始终没有放qì

自己的“唐军”身份哪!

薛绍如实对李多祚说,这些人此前的确是做过逃兵,但后来遭遇突厥兵,他们力抗外敌护民有功,至少是“功过相抵”——我发过血誓要力保他们的!

李多祚苦笑,他知dào

薛绍真zhèng

想保的就是这些人。如果这些人活下来,自然是薛绍的大功德一件,从此在军队里就有第一批死忠。更重yào

的是,想要在军队里立足,这样的恩德人心是相当重yào

的。反之,如果失信于他们,薛绍以后再想取信于人、再想竖立恩威,可就难上加难了!

剩下的一批人,就是薛绍带人从小村子里走出来以后,零零碎碎收拢的一些残兵。薛绍对他们不了解,只知dào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参与了那一场遭遇战。

时间紧迫,说不定并州都督府知dào

了消息,很快就要派人来接引这些残兵。因此薛绍和李多祚连夜紧急处理这些事情,通霄达旦。

到了天明之时,总算将这一千多号人分作了三批。杜征这批“功勋卫士”最先享shòu

了英雄待遇,李多祚派了自己的卫士和军医来照顾他们。小村庄里收来的残兵们连夜被转移到了安置百姓的偏远临时营地里,不许外出走动。

天刚亮没多久,并州的兵曹参军果然带人来这里收容残兵了。

第一批被交给并州兵曹的,是回归并州的半路上捡来的这些杂兵们。薛绍对他们的情况不尽了解,其中或者良莠不齐,那是兵曹们的事情了,就让他们按照律法、走正常程序去查。

第二批交给并州兵曹的,是杜正这些人。李多祚一口咬定这些人是“护民有功”的功勋卫士。

兵曹参军带着人查验了一番,发xiàn

杜征等人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不是带伤就是患病,站都难站稳。要是把他们带回并州都督府查问,还得增派人手伺候医治他们。万一死几个在并州都督府里,还要惹一身麻烦官司。

李多祚虽然无权干涉并州都督府执行军法,但他这个四品中郎将好歹有些份量。于是正当忙得焦头烂额的兵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水推舟的就认了李多祚上报的名单,给杜征等人记上了“军功”。

杜征等人自然是如释重负欢呼雀跃,对薛绍感恩戴德,然后安心的歇养治伤去了。

剩下的第三批小村庄里的乱兵们,薛绍请李多祚努力将他们藏两天晚些时间再报。反正兵曹们刚刚接了这么多活儿,一下忙不过来。

李多祚满口答yīng

了,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监管这些乱兵的营地,严守消息。薛绍还费了一番心力打听牛奔的下落,没有任何收获。这个莽人好像就平空蒸发了一样。

薛绍多少有一点失望和难过。

这一忙,就又忙到了下午。

一路颠沛流离又忙了个通霄,薛绍真是累坏了。勋一府的营地离这里还有七八里路,薛绍实在不想奔波了。这附近有不少准bèi

用来收容百姓的行军帐篷,薛绍饭都顾不上吃了,随便挑了一间空帐篷钻进去倒头就睡,睡了个昏天黑地。

李多祚则是回了勋一府营地,他这个中郎将还有别的军务要料理。

回去之后,李多祚越想这回事越觉得不安稳,尤其是薛绍说的“长安开战”那四个字,就像四座大山似的压在他的心头。

归根到底,李多祚是个一板一眼的“本份人”,他不像薛绍那样灵活多变习惯了不按规则出牌。

思之再三,力求稳妥的李多祚,总算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入夜之后,李多祚派几个心腹卫士从勋一府大营里秘密拖出几车旧军服,让那些小村庄里来的乱兵们换上。然后李多祚郑重的叮嘱他们,一定要死死咬定这是他们自己的军服,死死咬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逃兵——不然就真的死了!

李多祚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薛绍正在帐篷里打着震天响的大呼噜,吵得不远处同样在这里落户的百姓们都无法入睡。

两条人影悄无声息的越过了附近巡逻的卫士眼线,出现在了薛绍的帐蓬外。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铠甲,另一个体态婀娜戴一顶黑纱宫闱帽。两个人静静的站在帐外,倾听薛绍的如雷鼾声。

“没错,是他!”

第228 章 阴魂不散

薛绍睡得十分深沉,但前世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了他极高的警惕性,仿佛就长了一颗看不见的“心眼”。听到帐篷外的这一点轻微动静,他的眼睛斗然睁开了。

神奇的是,鼾声居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仍是保持那样的节奏和音量。没人想到他居然是已经醒了。这或许也算是前世那么多生死经历,练出来的一门技能吧!

帐篷外面两个人,好像没有要走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站在外面窃窃的低语。

薛绍凝神一听,顿时表情变得有些愕然,叫了一声,“月奴!”

“啊!”

帐篷外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真是月奴!

薛绍翻身坐起,“还有一个人是谁?都进来!”

帐篷外的两个人依次走进来,月奴一身游侠劲装手提长剑头戴黑纱宫闱帽,半夜里看来显得极是神秘而且满副飒爽英姿。随她后面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锁子战甲头戴兜鍪的高大男子。

薛绍看到他不禁惊讶,“吴大师?”

居然是吴铭!

“嘘,公子噤声!”月奴上前一步弯下腰来成单膝下跪之势,小声道:“此处人多耳杂,公子请随我们来!”

薛绍点了一下头便起了身来,随月奴与吴铭走出了小帐篷。这一带安置了不少的离乱百姓,李多祚派了一些军士护卫以免有歹人趁火打劫。月奴和吴铭的身手都很敏捷,轻松就避开了这些卫士的眼线,行为显得极是神秘。

薛绍也如法炮制,和他们一起悄悄的离开了难民营地,往郊野树林深处而去。

一路上三人甚至没有任何交谈,就如同三个潜伏在黑夜中的顶级刺客,悄无声息飘忽如鬼魅。

薛绍心中虽然好奇,但丝毫没有怀疑。如果这世上还剩一个人值得薛绍完全信任,绝对就是月奴!

三人总算停住,这里已是一片密林深处,进来的路径都没有。薛绍很好奇,吴铭和月奴是怎样在这样的密林黑夜之中精准的找对方向,没有迷路的。

眼前有一天然的小山洞,月奴点亮两个火把,一个自己打着一个交给吴铭,二人一前一后,请薛绍进山洞里去。

山洞好像还稍有一点深,进去后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石灰熔洞。进去后点起火把还有一片五光石色的石钟乳奇景。开始薛绍还有点担心这种石灰熔洞里面二氧化炭含量太高,现在看到火把能够正常燃烧,也就放心了。

前方月奴终于停住,点亮了放在一边的几枚蜡烛,然后弄熄了火把。

薛绍看到,有一个身材巨大的汉子躺在一个铺了几床破棉絮的石坪上,背对着三人,像是睡得深沉又像是昏迷之中。

眼熟!

薛绍走过来将那大汉扳过来一看,居然是牛奔!

牛奔被他这样一扳也就醒了,迷迷糊糊的看着薛绍,突然一下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哇咆一叫就将薛绍死死抱住。

“白脸的,俺终于又见到你了!”

“蠢熊……撒手!”薛绍又被他匝得喘不气来了。

“呜呜,咱们不是在地府相会吧!”牛奔才不管,一边紧紧抱着一边号淘大哭。

“有姑娘在这里,你也不嫌丢人!”

牛奔恍然一怔,这才松开了薛绍,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往破棉絮上一擦,又嘿嘿傻笑,“月奴姑娘,嘿嘿……别笑俺!”

月奴摘下了宫闱帽讪笑了一声,没有多说,拿来两个羊皮袋子分别递给薛绍与牛奔,里面装的是军中的果酒。

“好东西!”牛奔很欢喜,“有肉吗?”

吴铭扔来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军中的脯肉。牛奔大喜过望的开始大嚼大吃,看来是饿坏了。

薛绍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蠢熊还能吃能喝,四肢看来也都健全,应该是没事了。

他稍稍吁了一口气,问道,“月奴,他怎么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月奴没有回答,吴铭上前一步来,说道:“公子,这位牛奔兄弟,是我从并州大都督府的刀下,救来的。”

“什么?”薛绍吃了一惊,“并州都督府要杀他?”

“对!那班狗日的要害俺!”牛奔一听就愤然大叫起来,满嘴的果酒和肉屑乱喷乱飞。

薛绍抹了一把脸,然后一手将他的嘴捂住,“你闭嘴,我听吴大师说就行了。”

牛奔瞪大了眼睛直点头,示意薛绍将手拿开,别挡着他吃东西了。

三个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吴大师,你说吧!”薛绍说道,“简明扼要一点为好。天亮后我还得去军营报道。”

“好。”吴铭说道,“我现在已经是并州大都督府新募的卫士,因为我有几个当年的同袍在这里为官为将,他们认出了我来,因此给我做了一个监管粮草府库的清闲小官。有一日几名逃难的百姓将牛奔兄弟用一辆板车推到了府库,让我们帮忙救人。当时牛奔兄弟已是半死不活,但手里仍然死抓着一个竹筒不松手。我认出这是斥侯信筒,知道他一定是押送的机密军情。于是我救了他,并准备将他手中的信筒拿走,交给大都督府的军机官员。没想到昏迷中的牛奔兄弟死不松手,还喃喃的念叨白脸的、白脸的。”

薛绍皱了下眉头,回头问牛奔,“你怎么弄成那样了?”

“摔的。”牛奔指着自己的脸上、额头上还有胳膊腿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还破了皮,他说道,“那匹马嫌俺太重,驮着俺跑了半夜就口吐白沫不肯跑了。俺就急啊,于是拼命的抽它。结果还没到并州呢,那匹蠢马一跟斗栽倒在地直接断了气,俺也滚下了山坡晕死过去。好在有逃难的百姓见俺身上穿着铠甲,知道俺是大唐卫士,就把俺送到了并州大都督府。”

薛绍直挠额头非常的无语,“牛奔,看来你就是一个当步兵玩陌刀的命!”

“啊?”牛奔直发愣,“就因为俺能压死马?”

“懒得理你,你还是吃着喝着吧!”薛绍哭笑不得,“吴大师,你接着说。”

吴铭微然一笑,说道:“我此行北上来并州,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你。因为我答应过你,如果你随军出征,我就一定要留在你的身边。我了解到你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小卒押第一批粮食到了并州,因此我就想办法在并州投了军,借此来打听你的消息。当时救下牛奔兄弟,我并未多想。他死抓着信筒不放,我也没有强来,只是叫来了主管军机的官员。他想办法从牛奔手上拿下了信筒,匆忙拆开一看却不认得,当场吃了一惊。那官员与我相熟,我一时好奇就看了一眼。”

薛绍会心一笑,“于是你就知道,那封军报可能跟我有关了?”

“那是当然。虽然我也不认得,但是月奴与妖儿成天在家里摆弄,我如何不知道那是蓝田秘码?”吴铭说道,“当时兵曹的官员无法辨认这些书信,于是将牛奔带走了。我知道他们是想将牛奔救醒然后直接从他嘴里问。因为猜到事情可能与你有关,于我就留了个心眼,暗中窃听他们要如何审牛奔。”

“结果呢?”

牛奔又大叫起来,“结果那帮狗日的把我弄醒、知道我的来历之后,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俺哪!幸好有这两位恩人救了俺!”

薛绍双眉一紧,“你可曾说了我‘承誉’的名字?”

“当然说了!”牛奔说道,“俺就只剩你这一个兄弟了,我当然死命的催他们出兵去救你啊!”

薛绍一拍巴掌,“这前后就对起来了!”

吴铭一皱眉,“如此说来,并州大都督府里,当真有人想要害死你?”

薛绍点了点头,“用的还是阴谋加阳谋,先灭了牛奔的口假装不知我身处险地,然后借突厥人与乱兵的刀来杀我!”

“白脸的,你说啥?”牛奔愣道,“什么阴谋、阳谋,谁要杀你?告诉俺,俺去他把剁成肉泥了喂狗!”

“我知道是谁要害公子!”月奴突然说道。

牛奔一愣,“公子?”

“别废话,吃你的喝你的。我们去谈些事情。”薛绍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把月奴与吴铭叫到了开边,小声问道,“月奴,你来并州干什么?”

“公子勿怪,月奴虽是与我一路同行来的并州,但却是身负太平公主殿下的使命而来,非为其他。”吴铭说道。

“公主?”薛绍诧异,“她叫你来干什么?”

月奴说道:“殿下让我来给公子传达两件事情,送上一件东西。”

“殿下?貌似你从来没有主动对她用过这种尊称。”薛绍笑了一笑,“什么事情,说吧!”

月奴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第一件事情,殿下让我告诉公子,公子从军在外一切尽管放心,薛府有她照顾。长公子已经回了济州应职,公主便将夫人与妖儿接到了身边一起住,或在宫中或在芙蓉园,朝夕不离相处甚欢。另外,殿下特意让我告诉公子一声,天后居然也非常的喜欢妖儿姑娘。”

薛绍顿时条件反射一般的想道:那个小妖孽不会在武则天面前胡言乱语说要测量什么“体积”,还会想要催眠她吧?

“第二件事情呢?”薛绍问道。

“李仙童也来了并州!”月奴说道,“这是殿下派我来给公子送信的主要原因,她就担心李仙童在这里使坏暗害公子,并州可是他爷爷李崇义的地盘!”

薛绍顿时恍然,“那就难怪了!如果说,素昧谋面的李崇义想害我还有点牵强;但是,如果有那个阴魂不散的李仙童在,那他们想要害死我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第229章 物是人非

月奴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气,“公子,既然他们处心积虑的要害你,必须杀之以除后患!”

“杀,是一定要杀的。”薛绍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问题是,怎么杀?”

月奴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你去,和牛奔坐到一起吃肉喝酒,别打扰我和吴大师商量!”薛绍真是没好气了。

月奴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像头野猪似的在那里海吃海喝的牛奔,讪讪道:“我就站这儿吧,我不插嘴就是了。”

薛绍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月奴就这性子,性烈如火单刀直入,要不是胸前特别伟大,真怀疑她是个烈酒快刀杀人如麻的江湖侠客!……好吧,这貌似不冲突,她完全可以是侠女!

薛绍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月奴的胸前,心中感觉怪怪的,难道是因为在军营里当了一个多月的和尚,我变得特别饥渴了?

“公子,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吴铭上前来一步将薛绍请到一旁,小声问道。

吴铭很谨慎,他甚至不愿意让月奴和牛奔听到接下来的话。倒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这两人的性格都是一样的耿直口快,万一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嘴,可就坏事了。

“吴大师,你救下牛奔,帮了我一个大忙。”薛绍说道,“首先,他是我的生死兄弟;其次……我若想反戈一击,还得用上他!”

“公子打算如何做?”吴铭说道,“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知dào

李崇义是否已经把我写的那份军报给销毁了?如果还在,能找来最好。那将是一件重yào

的证据!”

“我去试试。”吴铭点点头。

薛绍再度沉思了片刻,说道:“在长安对付李仙童,小事一桩。但到了并州,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首先这里是李崇义的地盘,他手握权柄只手遮天。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如果我真的死在了乱军之中,谁都怪不了他。这一手阳谋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真是不容小觑。好在天理昭昭,我薛某人居然活着回了并州,牛奔也被大师救了出来。我想,现在李崇义与李仙童一定有点恐慌,会把尾巴紧紧的夹住,然后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如果大师能够找到我写的那份军报,就有了直接的证据可以指证李崇义私扣驰报隐瞒军情、公报私仇陷害军民!——如果他早一点发兵北上施救,无论是百姓还是卫士都少死很多!这就是他的罪!”

“公子是想弹劾他?”

“没错!”薛绍说道,“对付李崇义这样的封疆大吏,只能用律法公道这样的阳谋来对付,一定要证据确凿有力,争取一本参倒他!如若不能一击必中,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吴铭笑了一笑,“看来贫僧这次,还不小心办了一件足以惊动朝堂的大事啊!”

“不是一般的大。”薛绍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办成,李崇义、李尚旦与李仙童一家三代,都将倒台。他们既是我的宿敌,也是天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他们的实力非同小可,岂不说李尚旦是陛下的心腹宠臣,并州长史李崇义的地位甚至还在裴元帅之上。这次北伐,裴元帅是最高统帅,但是李崇义主管一切军中内务与后勤,他手里握着军法与全军将士的胃。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前还不能动他。否则我们内部一乱,得好处的反倒是突厥人。再如何争斗,我们不能突pò

了这条底线!”

“公子有这样的大局观,好事。”吴铭说道,“但是李仙童既然专程跑到了并州来,恐怕就是要针对公子你。如果战争结束回了长安,他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公子不想突pò

底线,但是他们肯定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他们一定会再找机会对付公子,公子切忌要小心行事!”

“说得好。”薛绍赞许的点了点头,“难怪大哥会对大师那样的器重与信任,大师果然见识非凡,足智多谋。”

“谬赞了。”吴铭笑了一笑,说道,“我也就只是在军队里混过十几年,多少见识过一点官场与军队里的险恶之事。另外,其实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还俗了,公子就不必再叫我大师了。公子是主人我是家臣,公子直呼我姓名即可。”

薛绍有点好奇,“既然大师都已还俗,为何没有蓄发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改日有机会再品茶慢聊吧!”吴铭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既然公子有了主张,我们也就知dào

该怎么做了。我继xù

回去管我的府库,若有机会我会去找那封驰报。只要它还在,我就一定会找到。”

薛绍点头,吴铭他既然能够不露痕迹的把牛奔这个大活人都从并州都督府里救出来,刚才他的话就绝对不是在吹牛!

“另外,牛奔要一直藏好,不能露面。”吴铭说道,“这地方是我选的,绝对隐密。我与月奴会给他送吃喝,保证他不饿着。但若要他不出去,还得公子去说服。”

“行。”薛绍转头对牛奔大喝了一声,“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卫士牛奔,听令!”

“诺!”牛奔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薛绍走到他身前,说道:“况旅帅和兄弟都阵亡了,我暂代旅帅。现在,我给你下一道命令!”

“诺!”牛奔站得挺直,表情非常严肃。

“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绝对不可以离开这个山洞一步!”

“诺!——俺死也死在这洞里!”

薛绍笑着拍了一下他结实的胳膊,“好了,你继xù

吃喝。”

“唉,等一下!”牛奔急忙一把拉住薛绍,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跟俺说实话,你究竟是谁?”

“废话,我就是我!”

“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知dào

……”

“我的真实身份?”

牛奔把一颗大头胪使劲的点。

薛绍微然一笑,“对你来说,我唯一的身份就是——你的生死兄弟!”

牛奔先是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非常坦然的坐下去继xù

喝酒吃肉了。

吴铭在一旁笑道,“牛奔兄弟,绝对是一个值得结交的生死兄弟。他当时晕死过去自己只剩半条命了,迷迷糊糊念的都是‘白脸的’。”

“这是我这一次从军,最大的收获之一。”薛绍说道,“再大的权力与再多的富贵,换不来生死之交的兄弟情谊。”

吴铭点了点头,“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有时甚至胜过亲情。以后,公子还将有更多这样的兄弟。”

这地方很偏远,薛绍估摩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快要天亮得回去了。

“大熊,我得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薛绍走到牛奔身边坐下来,看他要动连忙用手一指大喝一声,“不许抱我!!”

牛奔嘿嘿直笑,“大熊,比蠢熊好听一点!”

薛绍呵呵的笑,“有空我就来看你,给你送好吃好喝的。”

牛奔瞄了一眼月奴,又是嘿嘿笑,“月奴姑娘真漂亮!——不过俺知dào

那是你的女人,那就是俺嫂嫂,俺只敢给她磕头作揖,从来都不敢正眼去瞧!”

“蠢熊招打!”月奴大怒。

牛奔脖子都缩了起来直作揖,“女侠饶命,俺错了,俺真的给你作揖了!”

薛绍使劲在他胸口擂了一拳,“你这蠢熊,居然还敢想女人了?”

“俺可是男人!”牛奔一本正经的道,“窝在这鸟山洞里,一天到晚没事儿干,难不成让俺数脚指头玩?”

薛绍笑得不行,“要不给你弄几本书来?”

“那还不如弄几把刀来,把俺一刀一刀的割了!”

薛绍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说道:“忍忍吧,你现在可是逃难,知dào

吗?”

“行,俺忍着!”牛奔嘿嘿傻笑,“有吃有喝就行,实在闷得慌了俺就练力qì

!”

“好,我走了。”薛绍站起身来,“记住我给你下的命令!”

“打死俺也不敢忘了!”

三人出了山洞,分成三道走出树林。

吴铭在大都督府的军中医药府库当了个管事的小校,并在并州治所太原城里租了个院子当住处,月奴也住在那里,二人以父女相称。为免暴露,薛绍和他们约好不再与吴铭直接碰头,但有消息都通过月奴私下来转递。联系的方法倒也简单,选定了一颗大树的高处枝桠,用蓝田秘码写的密信来传递消息。薛绍但有时间就会来这里查看。

要对付李崇义这样的精明又强dà

的巨枭,必须一切谨慎从事。万一被他有所发觉,别的不说,吴铭和月奴肯定难逃一死。他二人固然武艺高强身手不凡,但是再高强的身手也敌不过“权力”这一把大杀器!

薛绍回到了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的营地。

十个行军大帐蓬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况三刀等人的睡铺和物件都还在,他们给薛绍与牛奔进行“勇士洗礼”的大澡桶,也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

当时一同出发的一百零三人,先有十个伤员随村子里的百姓一同回来了。大唐的医疗可不是特别发达,那四个重伤的后来都牺牲了,剩下六个“轻伤”的现在仍在卧床治疗,能否继xù

军旅生涯还是个未知数。说是轻伤,那也是相对于那些缺胳膊少腿生命垂危的。

就算是四肢健全的牛奔,也是死里逃生只能藏进了山洞里。

到今天,只有薛绍一个人再回到第三旅营地。

入眼所见,一切物是人非。

第230章 一个人的千军万马

一片鼓角声响,这是勋一府全休官兵集结的号令,要统一进行战阵操练了。

古代战争,最讲究“战阵”。

在这个通讯不发达、战场指挥相当困难的时代,如果平常没有严格的战阵训liàn

,真要上了战场就是一顿瞎冲瞎打,那就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乌合之众”。

大唐军队的战阵战术相当的丰富且多变,各类兵种各司其职,上了战场摆开阵势的站位,有如现代足球的阵型一样既固定又灵活。在各大兵种当中,步兵是唐军的主战力量,陌刀、团牌、武牌、弩兵这些不同的兵种到了战场上展开阵战,有如推土机呈辗压之势。

大唐的骑兵除了展开长途奔袭和突然袭击时担任奇兵主力,在大型的战役当中,其实是“两翼掠阵”用的。骑兵中的精锐份子越骑,就像是现代足球场上的“边锋”,那是撕破敌军防线的绝对尖刀。

薛绍所在的第三旅,就是越骑团麾下。

号令吹响,全军大营盘一起动了。平常都是各团各队自己进行单项军事技术的训liàn

,战阵操练就像是现代的军事演习,是向兄弟部队展现自己风采和实力的大好机会。同时,所有好强斗勇的勋府卫士,最受不了自己所在的集体,在大型的战阵操练中掉了链子出了糗。

比如集结迟到、队列松散这种事情,那是绝对的零容忍!

听着激昂的鼓角之声,薛绍看着空落落的营房眉头紧皱。

况三刀的睡铺旁边放着一口大箱子,全旅的人都知dào

,那里面放着崭新的勋一府越骑团的麒麟军旗。况三刀是准bèi

有朝一日到了漠北上阵杀敌的时候,将它张打起来,为全旅将士助威。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必须出操!”

“今天,我就是第三旅!”

薛绍打开了那口箱子,里面除了旗帜还有两副备用的山文铁甲。薛绍用一根木竿撑起了旗帜穿上军服与山文甲,提上一柄马槊骑上了马,发xiàn

腾不出手来掌旗。于是他又找来一根绳子,将旗帜绑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骑马扬槊,赶到了大校场。

勋府的将士全是饱战老兵,个个训liàn

有素行动快捷。薛绍到达校场的时候,五千人的大军阵都已经布好了。

所有人看着薛绍这个姗姗来迟,又身上绑着一面旗帜的另类。

负责指引战阵训liàn

的旗令使策马上前来,大声喝斥道:“你是哪团的兵,为何这副装扮?”

薛绍答道,“越骑团第三旅。我第一次参加战阵训liàn

,请问我们第三旅的班阵在哪里?”

那名旗令使顿时怔了一怔,但马上肃然起敬对薛绍的郑重一抱拳,“兄弟,第三旅的班阵在这边,请跟我来!”

“多谢!”

薛绍微然一笑点点头,看来勋一府的将士们,已经知dào

我们第三旅几乎全旅阵亡的事情了。

薛绍跟着旗令使走进了大校场,在几千人的注目礼围观之上,站到了一块空地上。

若大的一块空地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就站着薛绍孤零零的一个人。

各团开始点卯。每叫到一旅,必是全旅将士大声呼喝。

越骑团的副校尉走到薛绍面前,看了一眼他身后空荡荡的一片空地。

大校场上变得一片静悄悄的,几千人看向薛绍这边。

副校尉的表情变得十分庄重,甚至可以说是“肃穆”,大声道,“越骑团,第三旅!”

薛绍使足了气力大喝一声:“越骑团第三旅,全体卫士——到!”

数里大校场,薛绍虽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这一嗓子,连声音几乎都要吼哑了。可是这个声音跟此前的全旅将士齐声大吼比起来,仍是显得非常的微不足道。

可是,三军哗然!

所有卫士一同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喝一声“到!”

五千热血男儿的嘶声大吼,气吞山河!

李多祚和勋一府的左郎将、右郎将以及与各团的校尉人等站在云台上,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处醒目的军阵空缺。也看到了突兀的、独自站在那块空地上的薛绍。

李多祚的脸绷得紧紧的,“一个人的千军万马!”

“壮哉,第三旅!”左右郎将和校尉们一起击拳大赞。

“李将军,第三旅一直都是我们勋一府的英雄旅,况三刀是最出色的旅帅。他麾下的兵,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这样的旅,不应该消失!”越骑团的刘校尉说道,“我建议就让那小子暂代旅帅之职,重新挑选精锐骑兵组建第三旅。”

李多祚当场就苦笑了。

那小子?

暂代旅帅?

好吧,全勋一府上下也就只有我李多祚和郭元振,知dào

他的真实身份……

“对啊,李将军!”其他的郎将和校尉们也说道,“第三旅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这小子好样的!非但是立了大功,还让无数的百姓都对我们大唐的卫士感恩戴德,这是我们大唐军队的楷模啊!这样的英才,必须提拔予以重用!”

李多祚轻轻的干咳了一声都想挠头了,你们让我提拔他?……快住嘴,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刘校尉,不如你把那小子让给我吧!”另一名校尉半开玩笑当真的道,“我让他做我武骑团的副校尉!”

“滚,老子看上的人才,谁也别想挖墙角!”刘校尉还急了。厮杀汉就是耿直,当众就大骂了起来。

挨骂的没在意其他人也哈哈的大笑,都一并劝说李多祚,就提拔那小子做第三旅的旅帅好了。就听他干的那些事儿,一个旅帅都是屈才了!

众意难违,李多祚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于是只好摆了摆手道:“把他叫来!”

旗令使马上骑马跑了过去,把薛绍叫到了云台点将台前。

“呵,这小子气凛然一表人才,还是个美郎君啊!”刘校尉和其他一些郎将校尉们,看到薛绍就脱口而赞。

“有那么一点传说中的兰陵王之风范!”

“没错、没错!”

“神似、神似!”

“行了,你们适可而止!”李多祚的脸皮儿直抽筋,心说改天你们要是知dào

了“这小子”的真实身份,看你们不抽烂自己的贱嘴!

薛绍下了马,将马槊将给将台前的卫士,手执军旅走到了李多祚等人的面前。

李多祚说道:“承誉,你们越骑团的刘校尉要提拔你做第三旅的旅帅。你有什么意见?”

薛绍略感意wài

,但是果duàn

答道:“我服从!”

“好。”李多祚也不二话,直接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的旅帅。你可以在勋一府与亲府的六万大军当中,任意挑选弓马娴熟的三卫五府之卫士,来充当你的下属。前提是,他们的官长肯放人。”

李多祚刚一发放,他旁边的一名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马上就叫道:“承誉,欢迎你到我们武骑团来挑兵!我一定竭力配合,把最好的兵都给你!需yào

队正的话我这里也有现成的人手,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其他的郎将和校尉就都取笑他,“你想得美!”

越骑是骑兵中的精锐,武骑是一般的骑兵。所有的武骑都想成为“越骑”,就像各国的篮球运动员都想到NBA打球一样的道理。

“多谢官长美意。”薛绍善意的笑着对武骑团的校尉一抱拳,然后对李多祚道:“李将军,我想从新兵里面挑人。”

“啊?”所有人吃了一惊。

军人心直口快,马上有人说道:“新兵,他们甚至都还算不上是合格的大唐卫士,直接就变成大唐军队里的顶尖精锐,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李多祚扬了一手示意他们不要吵,问薛绍道:“你这么做,有什么理由?”

薛绍答道:“我要把第三旅的精神,直接传承给最新加入大唐军队的后辈!我有把握,在战争爆fā

之前把这些新兵,训liàn

成真zhèng

合格的,越骑卫士!”

众人再度大吃一惊,“这小子,够狂啊!”

“别的地方我不知dào

,但是右卫勋一府的越骑团从来就没有收过三年以下的老兵!”

“能进入越骑团的,谁不是百战余生?”

“不成、不成,你还是来我们武骑团挑兵吧!”

七嘴八舌,都劝薛绍不要这样做。

只有李多祚没有吭声。一来他“不敢”反对薛绍,二来他认为,薛绍敢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同意!”李多祚突然大喝了一声,力压群雄。

其他人顿时全部闭嘴收声。

令出如山!

“多谢李将军!”薛绍抱了一拳,“那我现在就去挑兵了!”

“可以,看来你一个人也没法儿参加战阵训liàn

。”李多祚看着薛绍苦笑了一声,说道,“方才你说,你能在战争爆fā

之前将他们训liàn

成合格的越骑。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那是裴元帅给出的各路北伐大军全体集结的最迟期限!”

“好,我知dào

了!”薛绍抱了一拳。

“去吧!”李多祚摆了一下手,“既然你夸下了海口,就自己去大显神通。我看你怎样从其他各府各团,挖来什么样的新兵苗子!”

薛绍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说道:“兵苗子很好找,那些新兵竿子做梦都想成为三卫五府的兵。但是,我想请李将军帮我弄两名队正来,做我的副手。”

郎将和校尉们都哈哈的大笑,“挖墙角都挖到李将军头上了!”

李多祚无可奈何的笑着点了点头,“你说,要谁?”

薛绍道:“两个和我一样的新兵,七品中侯小校,勋一府的郭元振与亲府的薛楚玉!”

云台上的所有人再度哗然。

“新兵做了旅帅、再选新兵入越骑,这些还不够,还得挑两个新兵做副手!”

“你真把战争当儿戏?”

“到时上了战场,可是要死人的!”

面对这些人的质疑,薛绍平静的说道:“我刚刚死里逃生,并亲自埋葬了我的兄弟们。我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尤其是我的袍泽!”

全场一下安静了下来。

李多祚重重一点头,“如你所愿!——就三个月,你自己看着办!”

第231章 虎窝

军队里的办事效率就是一流,火线提拔一个军官,手续不出半个时辰就办完了。这要是在地方上,科考夺魁的仕子想要得授官职,层层考核各种选拔,最后还得有后台才能办成。尽管如此,如果没有空闲的官职仍是要等,再不就从事校书郎这种打酱油的职业。

军队的确是一个高风险也高回报的地方,强者的天下。有实力,脱颖而出并不困难。薛绍今天全凭自己的能耐在极短的时间内由一名新兵,一跃成为旅帅。虽然只是一个低级武官,但如果他真是个平民子弟,这就已经是完成了由民到官的转变。

这也许,是一般人家几代人的努力攀爬,才能达到的成就。

拿上了新的军籍,薛绍带上他的副手郭元振,一同去亲府找薛楚玉。

郭元振听说薛绍与程伯献等人都上阵杀过敌了,早就羡慕嫉妒恨心里痒痒得不行。现在听说薛绍要带他一起带新兵练越骑,简直兴奋得手舞足蹈,然后就开始倒苦水。他说虽然“中侯”也是个军官,但整天就是板着一张臭脸在主将幕府帐前摆仪仗,非但学不到什么东西,一天到晚简直就是个泥胎菩萨无聊透顶。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长安花天酒地。

薛绍想起一个人,问道:“讲武院的兄弟们我差不多都见到了,只有魏元忠一直不见人。他去哪里了,你知dào

吗?”

“薛公子你莫非忘了,魏元忠的本职可是监察御史。”郭元振说道,“以往但凡大唐出兵,一般都有御史随行监军,这是一项朝廷制度。虽然魏元忠是以讲武院的成员名义随军出征,但裴元帅可不敢忘了魏元忠的本来身份。所以他没有将魏元忠像我们一起押粮草先行,而是将他留在了身边,做为主帅身边的录事参军事,负责监察全军将帅的风纪。”

薛绍点了点头,其实朝廷为了表达对裴行俭的信任,他出征时一般不派御使随军。但是裴行俭自己非常的自觉和谨慎……监察御史,我怎么就忘了魏元忠的这个重yào

身份呢?

大唐的司法监察制度相当完善,御史台负责监察和弹劾天下百官。御史台下设三院,分别是监察朝廷的台院、监察百官上朝礼仪与政治言论的殿院,和巡视天下州县监察地方官僚与刑狱的察院。

监察御史就是察院的官员,官品虽然只有八品,但是他代表的是大唐律法,他有权到大唐的任何州县去查访,看到有任何不法的官员,他都可以弹劾拿问。

所以,御史简直就是大唐官僚体系中的一个BUG,哪怕是官居一品的三公甚至是亲王犯了事,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也敢上奏弹劾,在朝堂之上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历来,就连大唐的皇帝都对耿直忠烈的御史,敬畏三分。早年狄仁杰就曾做过监察御史,皇帝李治几次因为私怒要杀人或是包庇有罪之人,都被他给骂回来了。李治非但没有治他的罪,反而大加褒赏,狄仁杰因此名声雀起。

薛绍心想,如果我抓到了李崇义的确凿证据,倒是可以借助魏元忠来弹劾他。如果仅仅是私怨,倒也罢了。但是这次李崇义为了整死我使了一个阳谋,迟误出兵救援那些败兵和流离的百姓,导致很多人惨死在突厥人的手中。

他本是封疆大吏,理当以保境安民为己任;却因一己私怨而害死这么多人——这就是他的罪!

稍后薛绍与郭元振到了亲府,来到亲府中郎将的主帐前,发xiàn

这里正一片热闹,好像在举行一个小型的庆功宴。

程伯献和薛楚玉等人都在,还有一些陌生的亲府官将们,大约有二三十多人。

“哎呀,二位来得正好!”程伯献一见到薛绍与郭元振就来了劲,大声道,“快来喝一杯我们的庆功酒——难得啊,随军这么久了,第一次喝上酒!”

“对,快来!上好的新酿葡萄酒啊!”其他人也热情的邀请道。

“这是为谁庆功呢?”薛绍问道。

“开玩笑,当然是为我们五个了!”程伯献大言不惭的笑道,“我们五个人自高奋勇去了丰州,与恶来将军的大军一起收复了朔代二州,又歼灭了一千多名突厥兵,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呀,我们全都亲自上阵杀敌了的!”

程齐之马上接过话来说道:“薛楚玉杀得最多!没办法,他的马快,一冲进敌阵当中就不见他人了,只见到他的方天画戟右砍右劈前冲后杀,突厥兵像一堆西瓜似的全给他给劈了!我们几个跟在他后面,专捡吓蔫了的死鱼!”

“哈哈哈!”一群人大笑。

薛楚玉貌似谦逊的笑了一笑,“没他说的那么夸张,我也就杀了三十七个。”

“噗……”好几个人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三十七个,你还嫌少?”

“排名第二的程伯献,也才杀了九个!”

薛绍笑了,“你们难道没听出来,他就是在故yì

炫耀?”

一群武夫凑到一起,喝上酒聊军事,倒也开怀。薛绍看得出来,亲府的大将们对薛楚玉不是一般的器重和喜爱。再者,这里当家的中郎将,身分和威望绝对都是非比寻常——他叫,李谨行!

右卫亲府中郎将李谨行,是裴行俭最倚仗的左膀右臂和心腹爱将。这是一位将门虎子,同时也是战功赫赫的老将。他现年已经六十出头了和裴行俭的年纪差不多大,两人长年并肩作战,名为上下实如兄弟。

李谨行原是靺鞨人,他的父亲原名叫“突地稽”,是隋唐之交时的靺鞨酋长,率部归唐然后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良臣虎将,因功被赐为李姓,并封为耆国公与左卫大将军。

李谨行继承乃父之风,甚至青出于蓝。同样是靺鞨族人也同为中郎将的李多祚见了李谨行,得管他叫“叔祖”;就是程务挺这样的功勋虎将见了李谨行,也得弯下腰来抱上一拳,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将军好。”

军队里,其实比官场上更讲究资历和名望。面对李谨行这个超级大腕,薛绍在仔细思考该要如何开口挖这个墙角。

薛绍正琢磨着,李谨行主动上前来给薛绍敬酒了。薛绍忙道“不敢当”,与他喝了一杯。

李谨行六十出头的人了,身板结实精神十足,一把白胡子极是醒目。可以想像这位老将军在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虎将威风。就算现在老了,程伯献这样的高壮小子在他面前,气场也得矮去一截。

虎老威不倒,说的就是李谨行这样的人。

“你就是裴公新收的唯一门生,薛公子吧?”李谨行声如洪钟,但是笑容可掬,“不错,一表人才。老夫听说了你的壮举,果然智勇双全。裴公的眼光,从来就不差!”

“李公谬赞了。”薛绍谦逊的笑了一笑,说道,“我等末进小生在老将军面前,不敢言勇。”

“哈哈!”李谨行大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这么仰慕老夫,不如这样吧——你到老夫的亲府来,老夫就代替裴公好好的敲打淬炼于你,保证不让裴公失望!”

“呃……”薛绍顿时赧然,我来挖墙角,他一出口连我都想挖了!

“怎么,瞧不上老夫的亲府?”李谨行洪声道,“勋一府,倒也还不错。但是跟老夫的亲府比起来,那就是麻雀比凤凰!——不信你把李多祚那小子拉来问一问,看他承不承认?”

程伯献等人都在一旁暗笑不已。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李公大名,如雷贯耳;右卫亲府,想必天下无人不服。但是晚辈以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刚刚做了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的旅帅,我还想自己带一窝兵出来呢!所以,李公的美意,我暂时只能心领了!”

“哟,这么快升官了?”程伯献等人惊奇的叫道。

虽然这旅帅比起薛绍以前的“千牛背身”来说只能算是个屁,可他现在完全以一个新兵小卒的身份被火线提拔起来的,这可就真算得上是有点“神奇”了。

“第三旅,这一次不是打光了吗?”李谨行恍然的点了点头,“老夫明白你来干什么的了——你想在我这里挖人,对不对?”

薛绍笑了一笑,“晚辈这点小心思,完全瞒不过老将军这双如炬慧眼!”

“少拍马屁!”李谨行老脸一板,“从来只有我老李挖别人的墙角,从来没人能从我手上把人挖走!”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老将军行行好,就只要薛楚玉一个!”

“那更不可能!”李谨行这下把眼睛都瞪大了,“当着众人的面老夫也敢说,这五只小老虎当中,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薛楚玉!”

“五只小老虎?”薛绍笑了。

程伯献面露窘色,讪讪的道:“同僚们说我们是亲府的‘五虎将’。老将军就说了,我们是牙齿都还没长稳的小老虎,撕不动肉,还得吃奶呢!”

一群人大笑。

薛绍笑道:“老将军形容得不错,亲府就像是一个虎窝啊,老将军就是虎头,带着一群小虎,虎虎生威!”

“虎窝?有点意思!”李谨行爽朗的大笑。

薛绍见他被哄得开心了,才道:“老将军,有件事我得告sù

你——薛楚玉原本是羽林卫的越骑队正,是我把他挖到左奉宸卫做了我的亲随!亲府和勋一府,都是右卫的兄弟,都是大唐的卫士。老将军宽宏之人,何必守着这一点门户之见呢?你看我现在多可怜,第三旅几乎所有的兄弟全部阵亡了,活着的几个也躺在病榻上起不来身。我得找一两个得力的兄弟助手,帮我把第三旅重建起来才行。不然,我那些兄弟泉下有知,不会瞑目啊!老将军你就忍心,让第三旅的英烈寒心?”

“好家伙,真能说!”李谨行被薛绍一席话说得眼睛一轮一轮的,“罢了,看在那百条英灵的份上,薛楚玉,借给你了!”

“多谢老将军宽宏大量!”薛绍大笑,“薛楚玉,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去勋一府,自己练一旅天底下最精锐的越骑出来?”

薛楚玉微然一笑,“如果没有‘最精锐’这三个字,我还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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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一场暗战【大封推加更】

有了薛楚玉这个得力臂膀,薛绍心里多了许多底气。

薛楚玉虽然年轻,但他是名符其实的将门虎子,还在母亲怀里吃奶的时候,就耳濡目染跟着父亲薛仁贵与从小随军从征的长兄薛讷,学习军事。

在薛仁贵的五个儿子当中,嫡长子薛讷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但是那天烧尾宴时,薛讷自己就曾对薛绍说过,在他薛家五子当中,庶出的第五子薛楚玉才是真zhèng

继承了父亲衣钵的那一个。

五年前,年仅十六岁的薛楚玉突然悄悄的离家出走,以“楚玉”之名应募朝廷的“举猛士诏”,参与了大唐与吐蕃之战。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薛楚玉当年就像薛绍今天以“承誉”之名来投军,从一介小卒干起。不同的是,薛绍是目的明确的来“深入基层煅炼”,而楚玉则是怀着一颗复仇与证明自己的心,去参的军。

当年薛仁贵在大非川一役败给吐蕃,因此被贬十年之我,并导致薛家从此家道中落。那个时候的薛楚玉还只有十岁,这一场经lì

肯定给他的少年时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时统兵与吐蕃会战的是中书令李敬玄,他不知兵。唐军大败全军溃走。但是薛楚玉一介小卒非但不走,反而翻身杀进了追杀而来的吐蕃敌群之中。一把方天画戟杀得号称“天下无dí

”的吐蕃铁骑人仰马翻,单枪匹马丝毫不伤的在万军丛中杀了个无数进、无数处,这比演义小说里面的赵子龙在长阪坡的举壮,更加惊人。

薛楚玉,几乎成了那场战役唯一的亮点。

薛楚玉的惊人之举,得到了名将黑齿常之的注意与欣赏,将他招到自己麾下挡任一名越骑火长。后来多次战斗,薛楚玉无不身先士卒杀敌无数,成了一把寒光四射的杀敌快刀。

神奇的是,他身经百战,但是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一丝一毫的伤!

最有名的一次,李敬玄大败之后步步后退龟缩营盘不敢交战,吐蕃人步步紧逼。黑齿常之率领五百死士组成一只敢死突击队,趁夜袭杀了狂妄托大不设防的吐蕃人的数万大军敌营,搅得敌军阵营大乱,连战连胜兵势正旺的吐蕃人,居然因此而撤军。李敬玄这才得已挥师而退,没有被吐蕃人追着打垮。

历史,有时候比小说还要更加夸张。那一战,成就了黑齿常之的赫赫威名。现在,他已是威名远播的大唐名将,率领大唐的精锐西军镇守河套,令吐蕃人不可逾越。

薛楚玉当时就是黑齿常之麾下的五百死士之一,他第一个跃马杀进了吐蕃敌营!

当时,他已经是第三年的老兵了,年仅十八岁。

战役结束后,薛楚玉被召回了朝廷,因战功策勋被提拔左羽林卫七品越骑队正,成了一名皇家御卫的小将。

怪只怪薛家没落了根本没了后台,薛楚玉也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庶出之子。他完全是以一个白身小卒的身份,自己给自己杀出的一条人生之路,和薛仁贵当年在高丽之战非常的神似。所不同的是,薛楚玉没有他父亲的运气那么好,他的英勇事迹没有李世民那样的带兵皇帝在阵前关注,并且亲自夸奖、破格提拔。

年仅二十二岁的薛楚玉,能够得到征战一生的沙场宿将李谨行的殊爱,不是没道理的。

如果薛家没有没落,以薛楚玉的能力和战功,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做一个四品郎将,丝毫不为过。要用“怀才不遇”来形容现在的薛楚玉,并不为过。

对于薛楚玉的那些往事,很多羽林卫的人甚至都不知dào

,只当他是一个出身河东薛氏南祖将门的官二代,在羽林卫当中混了个队正小官。薛楚玉虽然傲气凌云,但不是一个夸夸其谈之辈。薛绍之所以知dào

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得益于他的“好老师”安小柔的各种灌输。

薛绍等三人聚在一起,花了很长时间一起商议,将要如何要训liàn

和打造新的第三旅。

薛楚玉本就是越骑出身,如何练骑兵,他是最拿手。薛绍的脑子里则是装满了21世纪的特种训liàn

与作战经验,将它们灵活变通的拿出来与薛楚玉的越骑战术相结合,现代科学配合实地经验,当然是事半功倍。

郭元振这个人,薛绍也不是随便叫上的。首先他是天后特别赏识与器重的年轻人,再者,虽然他在能力与经验上比二薛有不足之处,但他在军事方面确实有着惊人的天赋。当然更重yào

的是,薛绍认为,自己身边有一群同甘共苦共同走过来的小伙伴,这远比去巴结程务挺和李谨行这样的成名大将要强。

李谨行这些人再有名望再有能力,他们终究是老了。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现在薛绍最指望的就是将来自己的这些小伙伴们,全都成长为军中的大将。他更加指望自己接下来带出来的那些新兵当中,能有无数人成长为大唐的中坚军官,甚至成长为一代名将!

短期来看,傍上裴行俭这样的大腿固然是有万般好处,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不实在。就好比今天李谨行称赞薛绍也没忘了加上一句“裴公门生”,而不是真的在夸他薛绍本人。

招牌终究只能是招牌,还得是要自己做大腿才是真zhèng

的王道——这就是薛绍心里的想法。

议定办法之后,薛绍找到李多祚,这事儿还得是他这个勋一府中郎将帮忙去打点。李多祚先是看了薛绍的面子,再者这也是他自己所在军府的家事,因为半点推搪也没有的帮忙了。

很快,在亲府与勋一府所率领的五六万新军当中,掀起了一股类似NBA选秀的“越骑参选”热潮。

三卫五府本来就是新兵们特别向往的,如果是三卫五府当中的精锐越骑部队,就更不用说了。这就好比是打街边篮球的小伙伴,仰望NBA的球星一样。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他们的一员,当然是激动万分。

新兵团的各团校尉们也积极配合,自己带出来的新兵能够一跃万为三卫五府的精锐越骑,他们脸上也有光。薛绍给了他们五条选兵原则,二十五岁以下,通文识字,弓马娴熟,敢签生死状,最后一条不算严格的标准,算是潜规则——性格桀骜不驯为佳!

校尉们不解,说带兵的人都喜欢听话的,你为何要喜欢犯事的?

薛绍说,我要的是一群吃人的狼,不是摇尾巴的狗。

七天的时间,全军上下热火朝天的大选兵。一旅兵员只有一百人,但薛绍要了三百个百里挑一的精锐。打算自己再亲自从这三百人当中,进行汰淘制竞选。

就像当年,特种部队用魔鬼训liàn

营来挑选特种战士一样。

七天里,薛绍去查看了两次和月奴秘密联络的大树,也去看了一次牛奔。一切无恙,吴铭在大都督府里潜伏得很好,密信暂时没有找到。

让薛绍有点狐疑的是,那一群从小村子里招来的乱兵,安安静静的就被大都督府领走,然后恢复了军籍重新编组为兵继xù

服役,都督府的功曹甚至还给他们发了一笔酒肉抚慰物资,有些人还给记上了一些军功。就连薛绍半道上捡来的那些杂兵,待遇也都不错。没有听说惩罚了任何一个人,有伤的治伤有功的记功,一切进行得非常安稳。

薛绍觉得,太安稳,反而是不安稳。李崇义这个老狐狸,警惕性果然极高!他仿佛是有意“夹起尾巴”来做好人,不想再落下任何口实把柄,让我借题发挥。

薛绍与李崇义这两人虽然没有见过面说过一句话,但是一场暗战,已经悄然拉开。还有藏在暗处的那个李仙童,薛绍时刻都在小心提防着他,也让吴铭帮忙在都督府里打听他的消息。

到目前为止,吴铭还没有查到李仙童的动静。他说,兴许李仙童本人现在,没在并州大都督府里。否则,没理由一点关于他的风声也没有。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薛绍早就认定李仙童是一个极为“阴鸷”的人,鬼知dào

他又躲在哪个暗处,在死死盯着自己了。

一定要小心防范!

七天后,薛绍手下有了三百个新兵竿子,梦想成为三卫五府精锐越骑的年轻热血男儿。

薛绍对李多祚提出申请,要带这三百个新兵去朔州进行淘汰遴选,为期一个月。李多祚惊问,要练兵哪里都行,我们勋一府大营盘方圆数十里容不下你们三百人吗,为何要去前线朔州?

薛绍没有多作解释,只说“若论骑兵战法,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出恶来程务挺之右。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让新兵和恶来的精锐野战骑兵一起训liàn

,再好不过!”

李多祚也就不好多问只得同意,打通了上头的关节获得准许,拨了一笔物资给薛绍,并派了三十个兄弟部队的老兵担任这些新兵们的临时火长,准了薛绍带上这批人,去了朔州。

薛绍在大树枝桠上给月奴留了一封信,带上人马,往朔州而去。

离开并州唐军大营不久,这些满怀激情与热血的新兵们,恶梦就降临了。

薛绍独家的大唐版特战魔鬼训liàn

营,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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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魔鬼训练营

薛绍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新兵们的马匹全部没收了,叫几个老兵集中管理了起来。然后他把这三百个新兵竿子拉到了树林里,砍树,做大轿子!

这轿子可不是长安城里的官老爷们坐的轿子,而是树竿子扎成了大木筏的式样,“轿子”上面放的是所有的辎重。

十兵三夫,辎重可是一个极大的行军负担。光是所有的人和马吃的粮草和铠甲、兵器等物,就在轿子上堆积如山。薛绍叫每两火新兵二十人负责抬一个轿子,两个老兵火长一个站在轿子上指挥队伍前进,一个在下面骑着马行走负责监督行伍纪律。

新兵们直叫苦,光是砍树就有好多人磨出了血泡累得耷出了舌头。现在还要抬着这样的庞大大物前进,那不玩儿命吗?

于是有人质疑道:“承旅帅,我们是来学习兵法武艺上阵杀敌的,不是来当民夫的!”

“那你怕死吗?”薛绍用几张黄麻纸裹成一个喇叭状的东西,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

那个新兵被吼得直捂耳朵,大声回道:“大唐的卫士,不怕死!”

“死都不怕,还怕累吗!!”薛绍大吼道,“受不了的,回你们的新兵团!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军号‘三刀旅’,是用前任英雄旅帅况三刀的名字来命令的!他在天之灵不想看到三刀旅出现了孬种!别说你们不怕死,要是吃苦吃累都受不了,就肯定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还有人有意见吗?”

“没有!”三百新兵被激起了斗志,大声吼道。

“以后,谁再敢对我的命令提出质疑,他所在他的全火都要受到惩罚!”薛绍大声吼道:“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在这里,本旅帅最大!就算本旅帅下达的命令是错的,那也必须服从,必须去执行!到了老子的三刀旅,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趴着。在这里,只有三件事情让你去做!”

“那就是——服从、服从、服从!!”

“全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新兵们用嘶声大吼发泄心中的不安与震撼,这么牛叉的“军令”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就连薛楚玉那些人心里也多少感觉有点异恙,真看不出来,那样儒雅谦和的一个翩翩公子,练起兵来这么凶悍!

“新兵蛋子们,我知dào

你们是六万大军当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你们都是自己所在团旅的精英,你们心中都有傲气!”薛绍大声吼道,“但是我必须提前告sù

你们,这里不是新兵团,三刀旅的训liàn

营不是你们在新兵团能够想像的样子,甚至你在别的任何部队也没有见过!我和你们的队正、火长全都是魔鬼,以折磨你们为乐!以淘汰你们为荣!——这里,就是魔鬼训liàn

营!

“我必须告sù

你们,接下来你们将要遭受史上最残酷的虐待!承shòu不了的,随时可以滚蛋!回你们的新兵旅,做你们的天之骄子!”

“但是我相信,总有真zhèng

的硬汉,能够撑到最后!到时,他将成为真zhèng

的三刀旅的勋官卫士!”

“你们听好了,军队是硬汉的天下!”

“三刀旅,只要硬汉中的硬汉!”

听了这一席话,个个都是精英选拔出来的新兵们又有一点热血沸腾。“我的话,说完了!”薛绍大声道,“有人想要主动退出吗?!”

“没有!!”新兵们齐声大吼,激情万丈。

如果不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不是争强好胜的热血青年,也就不会来这里了。

“很好,看来都是硬汉!”薛绍哈哈的大笑,“现在,硬汉的挑zhàn

开始了——抬起轿子,全军开拔!”

新兵们卯足了干劲抬起沉重无比的“大轿子”,老兵们站在大轿子上,拿着旗帜指挥着脚底下的新兵们向前冲。

场面非常的火爆,像是赛龙舟一样。

郭元振站在薛绍身边哈哈的大笑,“我说……旅帅,这是去哪儿?”

“去一个荒废的小山村,带他们去瞻仰一下三刀旅的前辈英烈们。”薛绍答道。

“多远?”

“也不是太远,当时我们骑马跑了一整夜而已。”

郭元振顿时懵了,“你让这些新兵们扛着辎重跑一百多里?”

薛绍笑了一笑,“我还嫌近呢!”

郭元振顿时无语了,“你还真是个魔鬼啊!”

“没错。”薛绍骑上了马,说道:“我练兵,就是要钢铁其意志,魔鬼其体魄,圣洁其灵魂。只有这样的队伍,才是真zhèng

的精锐!”

郭元振愣了一愣,突然下定一个决心脱下了身上的铠甲。

薛绍好奇道:“你干什么?”

“我虽然是他们的队正,但实jì

上我也是一名新兵,我必须和手下的卫士们同甘共苦,我才知dào

他们心里想的什么!”郭元振正色道,“如果连我自己都做不到,我又怎么对他们发号施令?”

“好,你去。”薛绍笑道,“这样的军官是最受卫士爱戴的,我支持!”

郭元振二话不说将马匹交给了管马的老兵们,将铠甲往大轿子上一扔,参与到了抬轿子的行例当中。

薛绍骑着马,在队伍的前后左右蹓跶监督,不时喊几句话。薛楚玉带了几个老兵火长在四处巡查,随时准bèi

救护累倒的新兵,或是应付别的突发状况。

新兵们最开始激情澎湃体力也充足,十五艇“龙舟”跑得非常起劲真像是比赛一样。但是跑出没多远就慢下来了,那挺大轿子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几千斤重,分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几百斤。虽然这些新兵们的身体素质都很好,以前在新兵团里也干惯了粗活,但是这样高强度的还真是一下适应不了。

薛绍就大吼的催促,落在最后面的倒数三名,晚上要受罚!

新兵们咬牙坚持,歇斯底里的怒吼把吃奶的力qì

都使出来了,拼命往前冲。

到了晚上,三百个人几乎全部累瘫了。薛绍令出如山,最后三名的六个火,全体受罚做俯卧撑,做完才许吃饭,做不完的淘汰。

这可是真玩命。

半道上就有好些个体力不支或是不堪凌辱的新兵退出了,到了晚上又淘汰了一批。第一天下来就少了四十多个。

薛绍叫老兵将这些人送回了并州原部队。

晚饭吃的是蒸饼干肉这种行军干粮,新兵们几乎累得吃饭的力qì

都没有了,就想趴着不动。

薛绍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训话,说道:“不错嘛,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留了下来。我以为今天就要淘汰一半以上的。但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会有多少人淘汰我也不知dào

,兴许最后一个也不剩。我早就说过了,三刀旅只要硬汉中的硬汉,我是绝对的宁缺勿滥!所以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别以为比你身边的人强一点就可以留下来了。你们最大的敌人,是你们自己!”

“只有不断的战胜自己、突pò

自己的极限,才能成为真zhèng

的勇士!”

“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才能去斩获功勋封妻荫子!”

“才能不让自己的人头,成为敌人的军功!”

薛楚玉一路上都很安静,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质疑。听到薛绍这一番话,他的表情不由得微然一变——这不像是一个初涉行伍的“新兵”能说出来的话!

入夜,新兵们刚刚睡下没多久,薛绍拿着一个号角就呜呜的吹响了。

“全体紧急集合!”

老兵火长们冲进行军帐篷里就开始踢人。

新兵们直叫苦,还让不让人活了!累了一天不让睡觉,大半夜的集什么合!

集结的速度很慢,很多新兵们衣甲不整,有人甚至站着都在打瞌睡。

“集结速度太慢,我相当的不满!”薛绍愤nù

的大吼道,“全体受罚,俯卧撑开始!”

“承旅帅,我不服!”有个新兵跳了出来,大叫道,“我们白天练得那么苦,晚上如果还不好好休息,明天如何操练?”

“有胆识。”薛绍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记得我此前的约法三章吗?”

“记得又怎么样!”那个新兵大吼道,“你这简直就是惨无人道!比敌人还要残忍!”

“敌人?你见过敌人吗!”薛绍大声吼道,“你们的敌人会因为你们白天累了,晚上就不来劫营、不来杀你们吗?——兵者,诡道!就在你最累最苦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就是你的敌人最有可能杀来的时候!”

“你们不是想学兵法吗?”

“——这就是兵法!”

那个新兵顿时哑口无言。

“我有约法在前,因为这个新兵质疑我的命令,所以,他所在的全火都要受罚!”薛绍大声道,“全体趴下做俯卧撑!这个新兵所在的火,每人身上压三十斤辎重!”

“我认错……但是,我一个人犯的错,凭什么罚我们一火的兄弟?”那个新兵有点难堪了。

“因为你们是一个集体。”薛绍说道,“如果你不记住这个教xùn

,到了阵前对敌的时候,你一个人犯错就有可能害死你们全火、甚至更多的人!你将成为杀死你们兄弟们的凶手!”

新兵本火的其他人都道,“兄弟快别争了,旅帅说得有道理,赶紧趴下吧!”

薛绍将手一挥,“现在是六十斤了!”

那个新兵都要哭了,二话不说趴了下来。

两百多人,全都做俯卧撑做到无法动弹了。郭元振还真是说到做到,一直陪这些新兵们一起受罚,背上甚至也压上了一个几十斤重的大包。

天快亮了。

薛绍给了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打理内务吃喝拉撒。

有了昨晚的教xùn

,再也没有人敢对薛绍的命令提出质疑了。当然,有些受不了的也主动退出了。第二天早上,又少了二十几个人。

大龙舟继xù

前进,体力几近枯竭的新兵们歇斯底里的吼声如雷,不断的突pò

极限,不断的激发出身体里的潜能。

薛绍骑着马拿着鞭子板着一张魔鬼脸走在队伍四周,心里却是一阵开怀。第一天的淘汰率是最高的,但现在居然还剩二百多人,情况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

大唐的卫士都很能吃苦,也相当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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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将军的心

四天后,薛绍一行人抵达了那个废荒的小山村。现在,还剩下一百六十多人。

薛绍带着他们来到了况三刀等人的坟墓前,祭拜。

每人一碗酒举在手上,薛绍大声道:“况旅帅,兄弟们,我答yīng

过你们的,要把第三旅的精神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将其发放光大。眼前这些人,就是你们的后辈。”

“他们今天所受的苦,全都是日后在战场上生存的资本,和成长的能量!”

“我深信,他们当中一定会出现一代名将,还不止一个!”

一番热血激昂的鼓励与政治教育之后,薛绍带着这些新兵们在坟前发下了誓言,让他们从此多了一份责任心与荣誉感。

然后,薛绍带着人们清理山村安营扎寨,打算在这里盘桓几日。人毕竟不是机器,魔鬼训liàn

也得有个度,不然真能把人给累死了。

薛绍根据新兵们的体能,自己在心里良好的把握着这个度。

新兵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始终处于一个突pò

了极限之后的将崩溃而未崩溃的边缘。薛绍前世有那么多年的特战经验,自己也曾经多次做为特战新兵的教官,进行各种各样的魔鬼训liàn

与选拔。

那些多个国家用科学论证与实践得出的特战军事经验,被薛绍带到大唐来结合实jì

灵活运用,终于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歇养了半日之后,薛绍将这一百六十多人集结起来。

“第一天我就听到有人说,你们来这里是想学习兵法武艺,将来要上阵杀敌的。”薛绍说道,“而且这些天来我也知dào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心里不服。肯定有人在想啊,承旅帅就知dào

折磨我们,自己却没什么本事。根本不足以服众。”

新兵们都静静的听着,全场鸦雀无声。

四天的时间,他们的体能飞速提升、意志变得格外坚强。同时最重yào

的是,他们明白了什么是军队的“钢铁纪律”。

薛绍不准他们说话,就绝对没人敢插嘴,甚至没人敢乱挪一下眼睛。

“呆若木鸡”这个成语一般用来骂人痴傻犯愣,但它原本的出处是一个非常高级的褒义词。是指在“斗鸡”的娱乐中,有人将斗鸡练得像木头鸡一样的,不听到主人发出的号令绝不动弹。与他交战的对方那只斗鸡又蹿又跳,看到这样一只“木头”一样不怒自威的斗鸡,居然未及交战就被吓得落荒而逃了。

现在,用“呆若木鸡”来容易这一百六十名新兵,半点也不为过。

就连薛楚玉都在心中暗暗称奇,薛绍带兵不过几日,简直就让他们脱胎换骨了。以往一般的大唐军队里,就算经过长达数月的军纪学习与严格管制,也未必能达到这一半的效果!

这个人,难道真是个带兵的“天才”?!

薛绍今天的表情语气很轻松,一边和新兵们像聊家常似的说话,一边脱了上身的军服,露出一身并不膨胀但是用针也难挑出肥肉的精壮腱子肉。

“三刀旅的武艺,全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薛绍说道,“我知dào

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学过武、相当能打的。来,和我过几招!”

新兵们犹豫不决。

“怎么了,都是孬种?”

“报gào

——我来!”

一个新兵跳了起来。就是当初第一次半夜集结时提出质疑的那个新兵。

薛绍对他的印象很深,这小子姓郭,算起来跟郭元振还有些沾亲带故。今年只有二十岁,从小练了一身好武艺,身体素质非一般的出色。性格也非常的桀骜不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畏虎。

在这一百多名新兵当中,薛绍最看得起就是这个郭安。固然他很不好管教,但往往越是这样的年轻人,调教好了绝对是超一流的好兵。

“郭安,来!”薛绍冲他招手,“用你能想像的任何招式攻击我,可以拿兵刃,可以骑马。”

郭安一愣,“旅帅,这不公平吧?”

“面对敌人,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薛绍说道,“万一哪天你赤手空拳遇到了突厥骑兵,你就趴地上求饶等死吗?”

“那我就与旅帅步战!”

“随你。”薛绍微然一笑,“来!”

郭安一出招,就连旁边观战的郭元振与薛楚玉都觉得眼前一亮——这小子从小习武,的确有着不错的功夫底子!

但只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薛绍就将他放倒了。

众人大惊,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郭安是怎么被打败的。

郭安自己也是大惊的跳了起来。

薛绍笑着摇头,“太弱了。”

郭安双眼一瞪,此前还有点怕犯上大有保留,这下真的拿出真功夫了!

还是一招,这下薛绍也多使了几分力,郭安躺在地上半晌没起来,鼻血都流出来了。

薛绍挠了挠头,“你的武艺跟谁学的,赶紧去把学费要回来!”

郭安大窘,这下是真的服了。爬了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心悦诚服的对薛绍抱拳而拜,“属下诚服,求旅帅教我功夫!”

“可以。”薛绍拍了拍手,“等你正式成为了三刀旅的卫士,我一定全都教给你!”

郭安大喜,“我一定会留到最后的!”

薛绍摆了一下手,郭安坐了回去。虽然鼻血不止,但是心花怒放。

承旅帅是真有本事!

“军中的武艺,非止步战功夫一项。”薛绍一边穿上他的衣服,一边说道,“我们是越骑,马上功夫是特别重yào

的。你们当中也有不少此前就是新兵团的武骑,懂些马枪与骑射。怎么样,有没有人想要出来较量一下马上功夫?”

“报——我来!”

“报——我来!”

新兵们都好斗也打不怕,当场就有四个人举起了手。

薛绍笑了一笑,“薛楚玉,到你了。”

薛楚玉抱拳拜了一拜,二话不说回去骑上他的汗血宝马,提上那把让人触目惊心的方天画戟。

新兵们一看到这把超级重兵器,当场傻了眼。

“怎么,怕了?”薛绍笑道,“你们几个,刚才不是挺勇敢吗?”

“不怕!”

四个新兵都骑上了马,有的用漆枪有的用马槊,都站到了薛楚玉的面前。

薛楚玉一点表情也没有,提起方天画戟对着一百多人一指,“四个太少,全上!”

新兵们集体哗然!

训liàn

营的一个旅帅两个队正,对于魔鬼教官薛绍和与新兵同甘共苦的郭元振,新兵们都很熟。单就这个三天也难说两句话的薛楚玉,新兵们几乎就当他不存zài

一样。今天突然听到他这样的狂言,他们不由得大为吃惊也相当的不服气。

薛绍笑了一笑,“薛队正,就让他们四个先试一下。”

“来吧!谁能逼着我用了两只手,队正给他做!”薛楚玉单手提着那把奇重无比的方天画戟,指着四人人。

一个用马槊的雄壮新兵,咆哮着挺槊杀了过来。

一秒钟之后,这个新兵惨叫落马。

薛楚玉几乎没有移动过马,单手将他一戟拍翻在地。这真是看在袍泽的份上手下留情了,否则他现在连人带马都变成了几段!

剩下的三个新兵傻了眼!

方才冲过去的这个家伙,就是新兵们当中马上功夫最强的,他都用的马槊啊!

“一起来!”薛楚玉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三个人像品字一样把薛楚玉包围在了核心,像是三英战吕布一样。仍是不过几秒钟之后,他们全都被打下了马来。

薛楚玉始终用的单手,有一个从背后袭击他的家伙特别倒霉,薛楚玉都没有回头去看,方天画戟只在手中一滑,戟柄一甩就将他捅翻下马,半天没缓过气来差点昏死过去。

新兵们震撼不已,全都傻了。

薛绍拍了拍手,笑道:“薛队正刚才真不是在唬你们。一百多人而已,还是没有经lì

过实战的新兵蛋子。忘了告sù

你们,当年他曾在数万吐蕃大军当中单枪匹马杀了无数个来回,斩将无数然后片毫不伤的全身而退。黑齿常之五百死士夜袭吐蕃大营的光辉战绩,你们都知dào

吧?——薛队正,就是第一个冲进吐蕃大营的死士!”

“那一年,他才十八岁!”

“你们都问一下自己,今年多大了?”

新兵们顿时个个哑口无言肃然起敬,这几天来一直沉默寡言的薛楚玉,成了他们心中的天神一样的人物。

“既然是军人,个人武艺就相当的重yào

。”薛绍说道,“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能够最终留下来成为三刀旅的卫士,我和薛队正就将把所有的功夫都教给你们!”

“有人想学吗?!”薛绍大声问道。

“有!!!”新兵们齐声雷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期待。

薛绍笑着摆了摆手,“错了。”

新兵们愕然。

薛绍说道:“我知dào

你们当中很多人在心里想,我要学会况旅帅那样的步战功夫,或者我要学会薛队正那样的骑战功夫。如果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将来肯定很难有所成就!谁能告sù

我,怎样的想法才是对的?”

“报gào

——!”郭安将手举了起来。

薛绍点了点头,“讲!”

“终有一日,我要超越况旅帅和薛队正!”郭安大声道。

新兵们甚至包括火老兵们,都集体惊愕。

薛绍拍巴掌,“这就对了!”

“必须要有这样的斗志和野心,才能不断变强!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我要求我手下的卫士,个个都要有当将军的心!”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一个好兵!!”

薛绍带着这些人,在小村子里盘桓了半个多月,以体能训liàn

、个人武艺和练习野外生存为主。薛绍自己也跟着薛楚玉一起苦练了一把马上功夫,因为要以身作责,所以练得很玩命,一日千里的精进。

新兵们选胜劣汰,又淘汰了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人,每一个人离开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眼泪的,甚至有人抱着同甘共苦的同火兄弟号淘大哭,依依不舍。

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却被淘汰了,他们伤心难过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因为错失了“硬汉中的硬汉”这个属于男人的至高荣誉。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薛绍不可能将这些普通的凡人变成无所不能的战神,但是薛绍最大的成就就是让这些新兵们认识了到了,什么是军人真zhèng

的——斗志、责任和荣誉!

钢铁其意志,魔鬼其体魄,圣洁其灵魂,薛绍真的做到了。

第235章 大唐女将军【大封推加更】

将小村子里好好的收拾了一番,村民们的房舍几乎都被修葺一新,连地里的庄稼地都给收拾了一阵后,薛绍方才带领人马离开。

出发时的十五挺“大轿子”,现在还剩六挺。半个多月的时候,剩下的新兵真的是脱胎换骨了。比起刚刚离开并州时的初生牛犊的毛糙,现在他们个个变得精悍强壮,集体感特别强。

现在他们再抬起这样的大轿子,不会喊苦喊累更不会东倒西歪了。所有人都很齐心,也很合理的分配着自己的体能。薛绍甚至能躺在大轿上睡个懒觉了,新兵们走得相当的安稳。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半个多月的魔鬼训liàn

下来,现在走路肩膀上不压个几百斤都不习惯了。

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结合症”。

数日后,到了朔州。

镇守朔州的新任朔方道行军总管程务挺的麾下军士。他们看到这样的大轿子奇景,还以为是哪里的邪教组织来了,城里哗哗的冲出几百号人将薛绍就围了起来。一番解释之后,朔方军们哈哈的大笑。

新兵们完全不以为然,仍是“呆若木鸡”。

朔方军的老兵们就不笑了,反而发自内心的有一点肃然起敬了。

通报之后,程务挺亲自出来接待薛绍。因为早前就有李多祚送来的消息,所以程务挺早就做了准bèi

。营盘、粮草这些都已经给薛绍准bèi

好了。

薛绍叫薛楚玉与郭元振,将新兵们拉到营盘里去安顿,休整三日恢复体力。

程务挺请薛绍到他的行军总管官署做客,就是以往朔州的县衙。

二人骑马入城,程务挺问薛绍有什么要帮忙的?

薛绍说道:“我折磨了他们快一个月了,现在想给点好吃好喝,让他们休整三天。”

“这不算事。”程务挺笑道,“你还没来,我就把美酒肥羊准bèi

好了,现在都已经拖到了你的营地里,叫你的人只管敞开了肚皮吃喝就是!”

“真是多谢程将军了!”薛绍抱拳而拜,非常感激。

薛绍自己曾经押运过粮草,对其中的细节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军官或者是战前总动员、战后庆功的时候,普通卫士是很难有这种享shòu

的。这在作战前线这种粮草转动艰难、物资极度匮乏的地方,更为不易。

这些美酒肥羊,分明就是程务挺自己手下的军士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远在长安皇宫里的太平公主吃的皇家御宴,也抵不过这里的两斤羊肉一碗果酒来得珍贵。

程务挺说得轻松,但薛绍知dào

这是一笔大人情!

“薛公子不必跟我客气。”程务挺笑道,“都是自己人嘛!”

薛绍点头笑了一笑,“自己人”这三个字恐怕是一语双关。一是指都是大唐卫士,二是指……都是天后的人么?

“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真不客气了。”薛绍笑道,“其实我的来意,想必程将军也都知dào

了吧?”

“知dào

一些,李将军对我说过几句。但详情如何,还请薛公子赐教?”程务挺问道。

“赐教绝对不敢当,我就是来偷师的!”薛绍笑道,“我早就知dào

恶来将军麾下的骑兵,疾如风烈如火天下无人能挡,连突厥、奚人和靺鞨人这些在马背上为生的胡人,都对你百般敬服。我带的这一旅新兵,又是越骑骑兵。所以嘛,我想让我的人和你的骑兵在一起训liàn

一段时间!”

“小事一桩!”程务挺非常爽快的说道,“程某这点东西从来就不藏藏掖掖,我反倒希望更多的人学会我的骑战之术,那样大唐的军队就更加强dà

,胡人才不敢冒犯我们!只不过这些年来,想跟程某学习骑战战法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就算有,也没人有那个本事真的学会了。”

薛绍微然一笑,“我愿一试!”

程务挺很是欣慰的点头而笑,“看到你带进城来的这一支精神斗擞的百人队伍,连我都不相信他们是新兵。这么短的时间能把他们训liàn

成这样,以我三十多年的军旅经验来看,这绝对是非常人所能及。如果你想学我的骑兵战法,我相信,你一定行!”

“我尽量!”

“如果程某三十多年的骑战之法能够有年轻人继承,程某他日就算马革裹尸,也就可以瞑目了!”程务挺说罢长叹一声,“时风不古啊,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开疆拓土布武天下的大争之世了,四海呈平天下文治,歌舞生平诗歌飞扬,武夫失宠名将凋零。”

薛绍微微笑道:“程将军不就是一代名将么?”

程务挺谦逊的笑了一笑,说道:“我纯粹是小时候受了先父影响,入错了行!这天底下谁还真的愿意吃苦受累呀?你看,犬子程齐之他就比我聪明,他留恋长安的繁华安逸不跟我一起受这边塞军旅之苦。但这一次他居然能受你感化来到北疆,我很欣慰。薛公子,你绝对非常人,你非但能练兵,还能御人!”

薛绍呵呵的笑,“程将军过誉了!”

“实话实说,先前我的确有些不以为然,以为薛公子就是凭着出身和血统,攀上了裴公。但是现在亲眼所见,我对公子充满了信服。这年头还有几个贵族公子,肯像薛公子这样吃这种苦、受这种累,同时当真有报负,有才华?”程务挺很认真的说道:“裴公的眼光果然不差,薛公子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程将军别说这种话。”薛绍连忙摆手,笑道:“我很容易骄傲的!”

“哈哈!”程务挺爽朗的大笑,突然一转神,说道:“光顾着聊军事,有件私事我倒是忘记跟薛公子交待了!”

“私事?”

“几日前,有个女娃儿跑到了朔州来,说找一个叫‘承誉’的人。”程务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了,“是一个身材很高挑、手里提宝剑穿一身侠衣劲装、头戴黑纱宫闱帽的年轻女子,仿佛带着一些胡人血统。”

末了,程务挺特意加上了一句,“天姿国色!”

薛绍一愣,月奴!

“她居然来了朔州!”

程务挺笑道:“想必是因为,特别思念薛公子吧?”

“咳……我有交待过她一些事情。”薛绍笑了一笑,“她在哪里?”

程务笑道“程某不敢怠慢。于是就她请到了行军总管府里的客院安置,早晚派了几个军士送吃送喝,绝对无人敢于叨扰!”

“那真是多谢程将军了!”薛绍抱拳而拜。

程务挺很会办事,如果她把月奴藏在某个僻静的地方,像金屋藏娇似的等着薛绍来光顾,那就是“循私”。

军队里的将领都特别的注意自身的形象,如果自己躲起来享乐被手下的军士知dào

了,这对将领的威信是一个很大的折扣。

公开的收留月奴,反倒是正大光明,无伤大雅。

“薛公子,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巾帼英雄啊!”程务挺有点惊诧的道,“”

“啊,巾帼英雄?”薛绍不由得一愣。

“你看战事一起百姓全都逃难了,甚至好多卫士都光了逃兵。一般人敢到边塞这种地方来吗,更何况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程务挺说道:“这倒也罢了,那姑娘当真是有一身好功夫!她住进总管府客院没几天,完全闲不住,每天都找我麾下的亲随近卫比试功夫。一开始我那些亲随因为顾及她是个女人,不肯比。实在拗不过了跟他比划几下,好家伙,真厉害!后来我的亲随们用上了真功夫,一打一,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居然没有一个能敌得过她的!”

薛绍直轮眼睛,月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程务挺的亲随,哪个不是百战余生的沙场老手?

“她说,她以后要追随薛公子左右,做一员大唐的女将军!”程务挺说道。

“啊?”薛绍一愣神,当场哭笑不得,“她那纯粹是胡闹!”

“我看未必啊!”程务挺说道,“起初程某也觉得她是信口开河,小姑娘家家嘛,随便说说而已。可是最近几天她每天都和我的亲随们一起操练。她的个人武艺本就相当的出众了,没想到她连骑兵战法都领悟得非常之快!这简直就是奇迹啊,程某带了这么多年兵,还没见过有谁学战法像那个姑娘那么快的!——如果抛开她的性别不说,程某几乎都要认为她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好手、是一员天生的将才了!”

“天生的……将才……”薛绍彻底愕然了,细细一想,月奴武艺非凡火爆脾气,如果她不是一个女子,至少比郭安要出色很多。

能够得到“恶来”这样的称赞,莫非月奴当真在军事方面有着奇异的天赋?

“当然,程某只是说说而已了!”程务挺笑道,“战争嘛,那是不属于女人了。”

“嗯。”薛绍点头而笑,我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战争有多残酷,我太清楚不过了。绝对不是月奴这种人该参与的事情。

二人且说且走,进了行军总管府,远远就听到总管府的后院校场上传来一片叫好声。

薛绍跟随程务挺走过去一看,乖乖个不得了,月奴正穿着一身铠甲手提一条马枪在和三个军汉杀得热火朝天。

月奴枪法凌厉大声喝斥威风凛然,以一敌三居然半点不落下风。

薛绍看得出来,这些男人当真没怎么放水!

旁边围了百多个卫士正在大声叫好,不停的高呼“安将军威风!”

薛绍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范儿还挺足,你还真当大唐的女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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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6章 如夫人

终于等来了薛绍,月奴直接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神彩飞扬,甚至可以说是欢呼雀跃。

薛绍还从来没有见到月奴这样“荡漾”过。绝大多数的时候、在绝大多数人面前,月奴从来都是一个冷漠寡言的冰山美人。

用现在的话来说,一个字——酷!

薛绍早就知dào

,月奴是一个内心非常骄傲的人,除非在她心中有着非凡地位的人,否则她一概不放进眼里。曾经面对太平公主那样的大腕儿,她也最多是嘴巴上客气一点,心里根本不把她回事。

再者,月奴绝对是一个相当有胆识的人,皇宫那种地方老百姓们膜拜都还来不及,她提着一把剑就轻松闯进去走了个来回,还从太平公主的头上取来了一颗珠花头饰。

可以说她鲁莽无知,也可以说她艺高人胆大。总之,月奴绝对不是胆小怕事的邻家的小姑娘。

当然,除了在薛绍面前。

对薛绍而言,月奴就是那个每天给他洗脚,还经常在她面前掉眼泪颗子的小女生。

可是今天再一看到月奴,薛绍感觉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以往在生人面前总是非常的冷漠与沉闷的月奴,现在变得热情奔放,激情四溢。

看到“威风的安将军”等来了她的情郎,那些围观的军士们都大声起哄“香一个、香一个。”这要是换作以往,月奴要么冷冷一瞟置之不理,要么就是操家伙上去揍人了。可是今天,她回头大声骂道:“你们这群手下败将,还敢瞎哟喝!看我回头不揍扁你们!”

军士们则是哈哈大笑的各自散去,月奴指着他们一个一个点着名的笑骂不停,看来跟他们的关系还处得很不错。

薛绍愕然,这真不是以往月奴的风格。估计是她来了并州和朔州的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的被这里奔放野烈的军旅氛围给感染到,她的骨子里本来就有的那些狂野的胡人基因像是斗然被激活了一样,整个人的心扉全都打开了。

军队,真的很能改变人。

一路小跑的到了薛绍面前,月奴全无小女儿娇羞之态,挥着大袖子抹脸上的汗,笑容满面的道:“公子,你来了!”

“别这么叫。”薛绍提醒她。

“噢!”月奴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一巴掌,回头看了那群军士们一眼,脸上一红,叫道:“夫……君安好?”

“咳……”薛绍摇头笑了一笑,“你不胡闹,我就好得很!”

程务挺这个过来人看着薛绍和月奴这样的姿态,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大半,于是在一旁说道:“承旅帅,你这位如夫人没有胡闹,她在这里可是非常的受人欢迎、也非常的受人敬重啊!”

“如夫人”,是对他人的妾室的尊称。说是“如”,其实就是远远不如,客气的叫法。

月奴嘿嘿的笑,“程将军,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程务挺摆着手哈哈的笑,“我那些不争气的亲随们,功夫差得紧。有如夫人代替程某调教他们,程某是求之不得呀!”

“程将军,快别说这种话了。不然她真要飞上天了。”薛绍瞪了月奴一眼,“还不快去把这身铠甲换下来,这可是军械,是你能随便动的吗?”

“噢……我这就去洗漱更衣!”月奴连忙应了诺,小跑去了客院。

薛绍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一声,对程务挺抱拳道:“程将军,是我御内无方,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抱歉了!”

“真的没事,公子大可不必道歉。”程务挺笑道,“安姑娘刚刚来到行军总管府,就马上获得了这里所有卫士的由衷敬重。公子可知,是何原因?”

“还请程将军赐教?”

程务挺说道:“大抵有三层原因。第一,卫士们都非常敬佩她的勇气。朔代二州刚刚收复,此前还是沦陷区,可以说百里无人烟,随处可见累累白骨和豺狼匪盗。再加上朔州可是对敌前线,随时可能发生战争。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就敢跑到这里来,光是这份胆魄就够让人敬佩的。”

“那倒是。”薛绍摇头笑了一笑,“她一向胆大包天。”

“再者最重yào

的原因,军营里的男人很难见到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程务挺说道,“食色性也,卫士们都会不由自主的喜欢她,这可以理解。但是最深层的原因是,每个远征边塞的卫士,都会有他心里苦苦思念的人。每到夜深人静或者是生死边缘,心里思念的那个人就会是远征将士心中最大的煎熬,也是他最大的欣慰。时间一长,家中倚门而盼的妻子就会成为老兵们心中神明一样的存zài

。很多重伤不治的卫士在临终前,嘴里念的不是父母和儿女,而是他的结发老妻。诸如此类的原因,卫士们一向都会很敬重军门女子。要是有哪家的妻子跑到军队里看望丈夫,那绝对羡慕死一群人。被探望之人将会风光无限,他的妻子也将受到所有人的敬重,比之于在家敬重父母还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薛绍点头,表示理解,非常的理解。

“公子文武双全哪!”程务挺听到这句诗,禁不住赞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说得太贴切了!我们这些远征千里之外的卫士,要是能收到家人寄来的信,那能激动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如果是没成亲或者是刚成亲不久的小伙子收到了爱侣的来信,任凭他上了战场英雄了得杀敌如麻,那时也得躲起来号淘大哭一场!”

薛绍点了点头,看来无论古今中外,老兵情结都是一样的。

军人,越在艰苦和危险的环境中,心里就越思念心中爱的那个人。或许他也会想到父母、兄弟和朋友,但是想得最多的,绝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到了绝境,对爱侣的思念将成为军人自己心中的精神寄托,和最大的精神支柱!

若非如此,前世的薛绍又怎会在安小柔被杀之后,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因为这样的老兵情结,军人对于女性的尊重甚至可能达到“敬畏”的程度。在战场上越英勇、见证生死越多的军人,越会疯狂的珍惜生命、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与爱情。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会因为太过在乎而容易变得有些“畏首畏尾”,甚至变成妻管严。

就像是程务挺说的,因为太多的思念与牵挂,爱侣都能变成老兵们心目中“神明”一样的化身。面对神明,凡人还能不“敬畏”吗?

爱屋及乌,军人对于兄弟们的妻子、甚至是陌生的女子,也会特别的敬重。

军嫂,无论古今中外,绝对都是最受军人敬重的人物。

“所以啊,我手下的这群没出息的亲随,那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安姑娘。”程务挺笑呵呵的说道,“她来了没几天,管把我手下这群勇烈敢于搏虎的骄兵悍将治得服服贴贴的。我怀疑现在在这行军总管府里,安姑娘大声一呦喝,那就像军令似的一样管用!”

“夸张了、夸张了!”薛绍哈哈的大笑,“既然程将军都这么说了,我得赶紧把她撵走,不然岂不是夺了程将军的将权?”

程务挺也哈哈的大笑,“夺将权肯定不至于。但是有谁敢欺负了安姑娘,这些呆头混小子们肯定会集体为她去拼命就是了!”

“包括我吗?”薛绍笑道。

“你当然是例外了!”程务挺大笑不已,“公子快请吧,宴席已经备好!”

军旅中的待客之宴,当然就不是长安的仕大夫宴席那种风格了。一个大火架子烤了半边羊,另一个火架上面用的大马盂(军用的大铁锅)炖的羊骨汤,可以烫些蔬菜吃。然后就是现做的标准军粮——油炸散子和大蒸饼,再有几合葡萄酒。

这在边关前线,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

月奴换回了她自己的衣服来到宴客堂,程务挺和另外几名副将居然要请“如夫人”和薛绍一同上座。月奴当然是不肯了,她从来都习惯了在正式场合站在薛绍的身后侍奉,或是打横了跪坐在他的餐几旁给他倒酒夹菜。

但是程务挺等人反复坚持,真不是说说而已,非要请月奴上座。军队里的氛围和长安以及家里全都不同,规矩也都不一样。

没办法,“军嫂”的地位简直太高了!

更何况,月奴现在可是整个朔州城里唯一的军嫂,甚至是唯一的女性!

盛情难却,薛绍本也就不是一个拘泥于封建俗礼的人,在长安那是没办法了。

于是道:“那你就坐吧!”

“多谢夫君!”月奴很欢喜,甚至还有一点紧张和忐忑。

这是她第一次和薛绍并肩同坐,甚至是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同桌饮食。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嘴喊薛绍为“夫君”的时候,月奴是心如撞鹿砰砰直跳。

如果不以夫妇相称那就是“野女人”,那就是风化不正,肯定会坏了薛绍的名声。但是二人之间又没有夫妻之实,月奴心里的忐忑与紧张,非外人能懂。

薛绍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席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难得遇到的蔬菜更是大快朵颐,在大鼎里用滚开的羊汤一烫,再沾上一点极为金贵的盐水,再无别的任何佐料,大口大口的吃。

这非但没了半点以往“蓝田公子”的风范,反而像是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程务挺等人见怪不怪,因为他们自己根本也是一个样,全无吃相可言。

月奴看在眼里,是既欢喜又心疼。

如若在长安,这些粗劣的饮食就连薛府的下人也会有些不屑一顾。到了这里,反倒成了千金难求的美食,公子居然吃得那么香——想必是在军队里受尽了苦啊!

一顿饭吃下来,月奴的眼眶都红了。时不时的瞟一眼薛绍,她就在心里直打鼓……公子真是受苦了。我也没什么好抚慰他的,就剩这一个身子了!

“你在想什么?”薛绍突然问道。

“啊!”月奴吓得惊叫一声,筷子都掉了。

“慌张!”薛绍低斥了一声,“还敢叫嚣要做大唐的女将军,筷子都拿不稳!”

“我……我面对千军万马、矢石交攻也不怕,就怕夫君的一瞪眼!”月奴心直口快,脸都红了。

程务挺哈哈的大笑,“快给如夫人换双筷子!”

“不用了,我没那么金贵。”月奴连忙将筷子捡起来在衣服上一擦,装作无事的继xù

吃喝。

薛绍斜眼看着她,怎么魂不守舍的?

第237章 心迹

饭罢之后,程务挺和他手下的副将们陪薛绍聊了片刻,都找了各自的理由开溜了,剩下薛绍和月奴两个人单独相处。

男人那点心思,大家心照不宣。

月奴强作镇定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脸始终是红朴朴的,几乎不敢正眼去看薛绍。

“你来朔州干什么?”薛绍问道,声音不冷,也不热。

月奴有点胆怯的样子,小声道:“没……什么事啊!”

“我还以为你义父托你带来了重yào

的消息——没事你跑来干什么?!”薛绍低斥了一声,“你以为这里是长安,随便就可以走家串户投亲戚吗?这里是前线,是战场!”

“我不怕……”月奴小声的道,她很少跟薛绍顶撞,这几乎是她最“激烈”的一次翻嘴了。

“我怕!”薛绍喝斥了一声,“这里随时要打仗、随时要死人!朔州和代州城破的时候,突厥人杀了成千上万的人!一路过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吗,很多县镇村野变成了无人地,到处都是被野狼豺狗叼食的尸体。我带着百姓和败兵们逃亡,一路上扔下上千具尸体——上千具,你懂吗?!”

“……”月奴低着头,任凭薛绍大骂。

“明天天一亮,马上动身回并州。”薛绍降下了语调,平声静气道。

“公子,你以天簧贵胄之尊尤不惧死,月奴又何惜与公子同生共死?”月奴说道,“此前我不大清楚公子在军队里都做了一些什么。前些日子我在遇到几个北方逃难回来的百姓,在那里交口称赞一个叫承誉的将军。现在并州上下无论军民都在传扬你的英名和事迹。我找那些人一打听,方才知dào

了你此前的种种遭遇。公子,我吓坏了,你怎能如此涉险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薛绍皱起了眉头。

月奴再把头往下低了一低,小声道:“公子恕罪……”

“算了……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说完了明天赶早就走。”薛绍说道。

“月奴就一句话想说了!”月奴咬着嘴唇眼睛也滴溜溜一转,“求公子把我留在身边!”

“不准。”薛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很严肃的说道:“我真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别看现在这一会儿功夫朔州城里很安静,长城外面也没什么风吹草动。兵无常势水无常情,也许就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突厥兵就攻过来了。万一城破……你无法想像那有多么惨烈。我也无法想像,你遭遇了突厥乱兵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你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了我一丝一毫的忙,还会让我心中不安稳,你明白吗?”

“月奴知dào

了……”月奴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就走。”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脸色和缓了一些,说道:“月奴,我知dào

你的心意。但是前线和战争,真不应该出现女人的身影。我知dào

你艺高人胆大,但是面对战争,个人武艺是没什么意义的。尤其是你是女人,一但落到了敌人手里,远比男人要凄惨得多,想必这不用我多作解释了。所以,你必须走,没得商量!”

“是……”

薛绍起了身来,“我得回军营了。”

月奴一惊,“公子这就急着走?”

“不然呢?”薛绍说道,“我刚带了一旅新兵,正在对他们进行严苛的训liàn

。这一旅新兵练得怎么样,直接关乎我在军队里的未来和前途。所以,我必须时刻以身作责防微杜渐,否则,我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难道公子不是跟着裴行俭走一遭而已,反倒是发自内心的想当一名军人、真想要和那些普通的卫士们同甘共苦?”月奴问道。

“没错。我是真的立志在戎武之途走下去。至从一脚踏进这个军营,我就已经忘记了我在长安的身份。现在我只是一个刚刚从新兵被提拔起来的旅帅。”薛绍点了点头,“我必须放下架子以身作责,否则,不可能带好兵,不可能在军队里真zhèng

站住脚。或许我可以用诓骗和欺瞒的手段收取麾下的人心,但是收得了一时收不了一世,收得了一旅收不了一军。古人云,小胜靠智,大胜靠德。”

“小胜靠智,大胜靠德……月奴明白了。”月奴这下抬眼看了看薛绍,眼神之中意味万千,有着许多难以言喻的感慨、心疼和担忧。

“月奴,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最体贴我也最能让我放心去信任的人。”薛绍说道,“今天我给你交个底,太平公主的驸马,不可能真的太平。原本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驸马,但是阴差阳错,走到了这一步。以后,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麻烦和凶险等着我。为了自保,为了以后的家,也为了我的兄长、嫂嫂、弟弟、妖儿和你月奴,这些我所有的家人,我必须让自己强dà

起来。如果我只是留在长安、混迹在官场,我就永远扔不掉那一顶驸马的帽子,永远只是一个皇权附庸或者是吃闲饭的边缘人,永远不可能真zhèng

的拥有自保的实力——所以,我必须立足于军队在军队里扎下根去,在军队里拥有真zhèng

的名望与影响力,真zhèng

的学会统兵打仗,而且要能打胜仗!”

说到这里,薛绍停顿了一下,说道:“我要从一个整天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变成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不努力、不认真、不吃苦、不付出,行吗?”

“公子,我懂了!”月奴每一字都认真的倾听,听完后认真的点头,眼泪却是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我只是公子的一个奴婢,却不想能被公子这样的信任,能听到公子这样的肺腑之言!此后——月奴愿为公子赴汤蹈火,死不旋蹱!”

薛绍微然一笑,伸手在她脸上抹去了泪痕,“安大将军,又哭。”

“在公子面前,我永远只是月奴!”月奴努力的展颜一笑,眼泪再度叭嗒嗒的流。

“好了,我得走了。”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待得太久,程将军那些人要笑话。万一传到了我的那些新兵们耳朵里,他们要以为本旅帅平常道貌岸然,稍一有空闲却是独自一人躲进城里风流快活了。”

“……”月奴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化作一片绯红浅露羞惭之色,恼恼的咬唇一笑,“是又怎地?那些呆兵还能管到官长的私房之事不成!”

这话说得薛绍心里猛然一个荡漾。再一看月奴那表情……薛绍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洞房花烛夜

“别胡闹!”薛绍把脸一板,“我这顿饭吃得已经够久的了,得马上回去。”

“……”月奴紧紧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走了。”薛绍转身就走。

“公子!”月奴壮起胆子叫了一声。

“还有事?”薛绍回头问道。

月奴心里跳得像是敲起了一曲激昂迭荡的战争鼓曲,斗胆朝前迈了一步,声音都有一点发抖的小声道:“我……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薛绍一笑,扭身过来突然一下捧住月奴的脸,对着她的双唇就亲了上去。

月奴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顿时变作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薛绍那张能让所有女人芳心如鹿的脸庞,正要闭上眼睛轻启贝齿迎合一下薛绍那条霸道又狡猾的舌头,薛绍突然一下松开她,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留下月奴一个人在原地,慌里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脑子里面好像一下全部放空了,什么念头也不剩了。

薛绍回到了程务挺帮三刀旅准bèi

的营地,就在朔州城内离行军总管府不是太远的地方,帐篷这些都是新的。

营地里没什么人影走动,薛绍远远就能听到一大片如雷的鼾声。

薛楚玉一个人迎了上来,“旅帅,你回来了。”

薛绍点了点头,“其他人呢?”

“我让新兵们吃饱喝足全体睡下了。”薛楚玉道,“这二十多天来,他们全都脱了三层皮。这一睡下去,估计明天这时候未必能醒。”

“兄弟旅借来的那些老兵们呢?”薛绍四下环顾,没见那些人。

“我请他们去城里另外的地方休息了,让郭元振想办法招待和答谢一下。”薛楚玉说道:“他们毕竟不是我们手下的兵,尽心尽lì

的帮了我们二十多天非常仗义,也都辛苦了。”

薛绍顿时笑了,“这朔州城里都空了,还能有什么招待和答谢?你们有钱有女人吗?”

薛楚玉也笑了,“那就得看郭元振的本事了。别忘了,他曾经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豪侠。干这种事情,他最拿手了。”

“好啊,看来你们这两个帮手,我请得很妙!”薛绍呵呵的笑了两声,走进新兵们的帐篷里,横七竖八鼾声大作,全都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薛绍把几个睡歪了的新兵扳正睡好,给许多人掖好了被子,走了出来,说道:“你说,他们当中会有多少人将会成为将军?”

薛楚玉微笑的摇了摇头,“我更加希望,他们当中能少几个烈士!”

“这么说,我们还要更加残酷的打磨他们?”

“对!”

第238章 游刃有余

三天的休整,对新兵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上了天堂。而此前的魔鬼旅帅薛绍,也临时化身为天使,对新兵们嘘寒问暖,和他们闲话家常。有伤有病的帮忙张罗医治,思念家人的帮忙传递家书,想吃什么都想办法给他们弄来。甚至有人想女人了,薛绍也给他们讲几个黄段子,哄得这些血气方刚的牲口们两眼冒精光。

一直高高在上的魔鬼教官居然这么温情体贴和新兵们打成一片了,这把新兵们感动得稀里哗啦。

这三天里,薛绍也没有派给他们任何的训liàn

任务,顶多就是叫到一起给他们讲一讲理论课,谈一谈军人的忠诚与信念这些话题。

就像是以往在特种基地时一样,有张有驰,高强度的体能训liàn

配合政治教育。不光从体魄上强化他们,也要从精神上高度的统一他们。

薛绍丰富的军旅经lì

,与超越这个时代的历史认识,再加上来自于朝堂中枢、超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政治觉悟,让他在思想上高出了这些新兵们十万八千里不止。新兵们听他讲课,无不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薛绍先是让这些军士们不条件的服从了他的军令,再又从思想上对他们进行了“洗脑”,这使得他成为了新兵们心目中无可取代的政治首领与精神领袖。

思想上的暴政专制,才是真zhèng

的专制。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头脑与意识就被人支配了,而且完全无法与之对抗。

真zhèng

能够号令军队的,不是白纸黑字的军令法规。

一个带兵的将军,必须要成为麾下军士思想上的“暴政专制者”,这才是军队里“令出如山、令行禁止”的真zhèng

根源所在。而要做到一点,必须要严宽有度、张驰得法,既要竖立无上的权威,又要能够做到爱兵如子。

这一些,薛绍不仅在前世的军旅当中亲身经lì

过,今生也在李靖的《六军镜》与裴行俭的《兵法四十六诀》里读到过。

所谓兵法,就是这些东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八个字,很多人都能脱口而出。但薛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亲身实践、吃尽苦头、甚至差点丧命,也自觉还没有真zhèng

要做到“知己”这两个字。

三天的休息过后,新一轮的苦训开始。

来朔州的重点训liàn

科目,当然就是骑兵战法。新兵们都是奔着做越骑来的,但先前大半个月一直像步兵一样在做苦力、练体能,甚觉失望和乏味。现在终于骑上了战马、穿上了铠甲、提起了马槊,个个都很兴奋。

程务挺给足了薛绍面子,亲自带着自己的亲勋部队来帮他练兵。

程务挺镇守边疆三十多年,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三十多年里他呆在马上的时间比站在地上的时间都要多。他的亲勋部队当中的每一个人包括文吏在内,也无不如此。

因此,程务挺等人的两条腿几乎都是弯的,屁股很大,常年骑马给骑的。

薛绍让程务挺给新兵们训话讲课,程务挺什么也没有多说,就一句——新兵竿子们,等你们的腿像我们一样弯、屁股像我们一样大,你们的功夫就练成了!

新兵们哄堂大笑。

然后,训liàn

开始。第一堂课,马术训liàn



这些兵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比起之前堪称魔鬼的体能训liàn

,马术训liàn

的体能消耗并不太大,可是真够玩命的。程务挺让他手下的几个军士示范了几个技术动作,比如疾驰之中侧挂在马鞍之上取走地上的小石头,策马跳跃障碍物,双手高举一个装满了沙子的大马盂照样能够驾着马左弯右拐的变向!

新兵们瞠目结舌,不由得议论纷纷。薛绍就怒斥,你们又在质疑什么?

新兵们不解的问,这是在练弓马,还是表演杂耍?我们也要练这些吗?

薛绍说,你们不要只盯着表面的东西,忽略了根本。骑术是一名越骑的基本功,如果不能在马背上做到“游刃有余”,怎么可能练好马上功夫?

程务挺听到了大声赞叹,爽朗的大笑道:“承旅帅所言,一针见血。诚然这些杂耍似的马术动作不能用来杀敌,但是如果你们不具备这样精湛的马术,也就无从谈起要学习骑射和马枪这些武艺,那就更不用提上阵杀敌了。你们想一想,那些突厥人以马为家,八岁的小男孩儿就能在疾驰的马背上双手开弓百步穿杨。你们如果不苦练绝技、不在马术上打好基础,谈何与之厮杀?突厥人从娘胎里都带着马术底子出生、又从小玩到大的东西,凭什么输给你?”

新兵们恍然大悟,然后开始玩命似的训liàn

马术。

然后他们发xiàn

,程务挺的那些军士们演示马术的时候,新兵们只觉得看着热闹、新奇。要他们自己练,可就真是要了卿命了。

无数人从马背上惨摔下来,灰头土脸鼻青脸肿。那些让他们感觉光荣倍至的铁质铠甲,成了他们最大的恶梦。现在他们仿佛明白,为什么突厥兵一般都不怎么穿铁质的铠甲,而是只穿轻盈的木甲、皮甲了。

穿上这种铠甲练马术的时候,特别容易失重从马上摔下来。一副铠甲几十斤重,摔到地上疼啊!

如果再加上手里有漆枪或者马槊、肩膀上扛了骑兵用的角弓角弩这种东西,就更加抓狂了。好多人练马术的时候恨不得把手里的兵器扔了,太他娘的碍事了。

但是魔鬼旅帅又发飙了,凡是落马的时候扔了兵器的,一律重罚。因为程务挺说了这是一个极坏的习惯,骑兵落马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无论是座骑失足、前后相撞或是被敌人打下了马,都不少见。

但是落马之后很扔了兵器,这就是找死!

程务挺说,多摔几下不要紧。要当骑兵,就得要学会挨摔!

这道理似乎容易理解,先要练武就得要先学会挨打,拥有强dà

的抗打击能力!

隔行如隔山,看着轻松,练起来真是要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薛绍和这些新兵们一起玩命似的练习马术。对于薛绍本人来说,马战这一项也是他的最弱项,趁此机会扬长补短最好不过。所以,他没有端着一个官长的架子害pà

在麾下卫士们面前出糗,不足就承认不足,该摔的还是狠摔。但是薛绍在特种部队是练过“飞车捕俘”和“极限障碍穿越”这些军事技术的,它们和马术有着许多异曲同工的相通之处。

因此,薛绍有着这些普通卫士不具备的超强悟性、一流身体素质和身体协调能力。所以,就算他的马术底子比一般的军士甚至还要差一些,但是练了一段时间,就远超他们了。

薛绍这一次也和麾下的军士们同甘共苦了,而且充分的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新兵们对他更加敬服。

所有人当中只有薛楚玉一个人很轻松,闲来无事就和程务挺麾下的那些军士们在一起侃大山。因为这些基本功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年前就已经滚瓜烂熟的东西了。

程务挺先是对薛楚玉的一身马术功夫颇为惊艳,后来才得知他是薛仁贵之子,不由得相见恨晚非常高兴。他称说,我老程用兵一辈子只服两个人,一个是用兵如神的谋战派军神裴公,另一个就是薛楚玉的父亲薛仁贵,勇战派的战神!

程务挺说,如果薛仁贵如今还在带兵,他程务挺愿意为他牵马坠镫。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今在长城以北的大漠之中,立着很多处薛仁贵的祠堂,他被“强者为尊”的草原部族视为战神来祭拜。薛仁贵先是有天神一样无人可敌的个人武艺,再者他带出的骑兵,才真zhèng

当得起“天下无dí

”这四个字。我程务挺跟他老人家比起来,差远了!

薛绍记得历史上有一句话来形容薛仁贵,“军若惊飙彼同败叶,遥传仁贵咋舌称神”。薛仁贵冲锋陷阵的能力之强,的确是古之未有。“恶来将军”程务挺十七岁时不服薛仁贵,可是没过多久,薛仁贵就成了程务挺心目中的偶像,至到今天没有改变。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李多祚派人送信来问薛绍,何时回归。因为此前薛绍请命外出,以李多祚权力只能批给一个月的时间,这关乎军中的法规。于是薛绍回了一封信给出正式的书面请求,请求再延长两个月的训liàn

时间。

虽然只是象征性的一问一答,但这关乎军法。军队里做事,没有模棱两可一说。

一个月的鼻青脸肿之后,终于开始了马枪与骑射以及战阵的训liàn

。现在新兵们终于意识到之前一个月马术训liàn

的必要性和重yào

性了。有了扎实的马术做基础,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有一些马枪和箭术的功夫底子,再要练习程务挺手下的人教的这些东西,当真是游刃有余!

甚至于,这些普通军士练习的马战武功对薛绍等人来说,都有一点小儿科之感了。于是闲淡许久的薛楚玉登场了,巅峰武者的马上功夫一亮相,马上引来程务挺等人的一片惊艳叫好之声!

然后,不仅仅是薛绍和新兵们,就连程务挺和他的亲卫等人,都跟着薛楚玉这个大教头一起练起了马战功夫!

有一句话,叫做旁观者清。

薛绍等人在苦练的时侯,程务挺和他麾下的老兵们不止一次的对薛楚玉说,这一支人马真能吃苦、真能玩命,他们的精进速度简直太快了,神一样的!再这样练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都要被他们超越了!

薛楚玉就笑笑说,那是因为,他们是连魔鬼训liàn

都能熬过来的人。这一点苦和累,真不算什么。

程务挺等人就恍然了,薛绍练兵还真是有一套,绝不好高鹜远一切从基础开始,先把手下的兵练得体能一流、令行禁止,意志刚强如铁特别能吃苦。

一群把苦当饭吃又敢玩命的人,当然是学什么都快、干什么都能成!.

【自动发布设定出错,早上一章没发出来。晚上八点补发。】

第239章 赳赳铁军

三刀旅的骑战训liàn

火热进行,一日千里的精进。

薛绍只在兵书中读过骑兵战法的要略,只言片语寥寥概括,就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兵法要素一样,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骑兵冲阵,每一个骑兵的走位、速度和出枪出箭的时机都大有讲究。如果控zhì

得不好,很有可能影响到其他人,甚至彼此相撞自相残杀,未及交战变变成了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甚至能自己人先把自己人整死了。

所谓兵法,就是前人在战斗当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xùn

。古时纸贵,写兵书的人无不惜墨如金。兵书当中的每一句话,无不是前人的血泪与智慧的结晶。

一个月的骑兵战法练习下来,薛绍觉得,古人的智慧当真是渊博如海。等到实践了之后,他才能深刻体会那些兵书当中的要点。

现在薛绍更加认可了裴行俭之前派他来当一个小卒的决断,是无比英明。如果没有这些亲身实践,要想在军队立足、要想继承裴行俭的衣钵,根本无从谈起。

在朔州呆了将近两个月,薛绍和第三旅的新兵们,再一次脱胎换骨。刚来的时候,他们是一群敢吃苦、敢玩命的狠爷们儿,精神与斗志固然受到了那些老兵们的赏识。但是对于骑兵战法来说,他们真是完全的门外汉。

可是两个月过后,薛绍已经能够带着三刀旅的新兵们,和程务挺麾下的百战老兵进行混编的大战阵联合演练了。这样的演练很接近实战,除了不杀自己人,其他的几乎和实战没有两样。从列阵、冲阵到奔袭、掠阵、对攻、偷袭、剪道,再到骑射的高精度比试,薛绍带的这一支百人新兵第三旅,获得了朔州老兵们的大批赞誉。

不久,朔州兵马进行了一次高度模似实战的“夺旗之战”。

“夺旗之战”是将本部人马临时分为“敌我”两部,模拟战前对攻或是相互野战突袭,充分发挥骑兵冲击力与机动力强的特点,尽可能的对“敌军”进行战术上的沉重打击,甚至是战略上的大破坏。

战阵对垒硬碰硬的大战役时,大唐的骑兵只在两翼掠阵,主战的是陌刀、团牌和弩兵这样的队伍。千里奔袭出奇不意,断敌粮道烧敌粮草,甚至单刀直入擒贼擒王直接袭杀敌军主帅,这就是冷兵器的战场上骑兵最该干的事情。

当年李靖北伐平定突厥,就是用的这样的骑兵战术!

夺旗之战这样的演练,是通过自我竞争相互打磨来提高自己、查漏补缺以备应付实战,这历来在大唐军队里是最为重视的,这直接关乎每一名将士的荣誉,也是军队战斗力的实jì

体现。

薛绍所带的这一旅新兵根本不起眼,甚至他们还被视为“累赘”,几个分头带兵的副将都对程务挺打小报gào

,都不大愿意带他们这些“外人”怕被拖了后腿,导致后面颜面尽失。

程务挺下了死命令,才有一个副将心甘不情不愿的带上了薛绍这一支“拖油瓶”。可是真到了夺旗之战开始的时候,薛绍凭借着那么多年丰富的特战经验练就的敏锐战场嗅觉,把特战行业的“诡道”精髓发挥了一个淋漓尽致——他的人马在大操练刚开始不久,就失踪了!

连他一方的主将都不知dào

薛绍他们去了哪里。薛绍请命的时候,那名副将满不在乎的就同意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躲起来自己玩去最好!

正当敌我双方的模拟对攻进行得如火如荼、包围与反包围、截道与反截道拼得你死我活之时,薛绍与薛楚玉、郭元振三人亲自率领第三旅的这一支百人队伍,全体舍弃了马匹以步兵的形式,翻过山岭在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像一柄尖刀一样直接插到了“敌军”的腹地,直接把“敌军”主帅程务挺的老巢给端了!

薛绍第一次,在大唐玩了一手他为拿手的“斩首行动”,大获成功。

这一举动,震惊朔州全军!

朔州的越骑老兵们很无语,身为越骑居然连马都扔了,翻山越岭的搞偷袭——这是赖皮!

程务挺一是惊喜不已对薛绍百般赞誉,二是被一群新兵蛋子掏了心窝甚觉脸上无光。后来,程务挺把他的几员心腹大将叫到行军总管府里,关起门来大骂了一个时辰,有两个家伙甚至都被骂哭了。骂得最多的就是,战争有什么赖皮不赖皮的,能打赢的就是好战术,谁规定了越骑不可以下马作战?!——因地制宜巧用兵法,承旅帅的脑子够活,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蠢货都学着点!!

是金子终归要闪闪发亮的。

斩获了这种无上的“集体荣誉”,第三旅的每一名卫士都兴奋万分,集体荣誉感空前爆满。

在经lì

了铁与血的磨炼,忠诚与荣誉的浇灌,褪去了许多层青涩的外皮之后,第三旅被薛绍打造成了他心目中的——“赳赳铁军”!

历经百劫之苦方能“神功大成”,果然没人能够随随便便就成功。

夺旗之战后薛绍整点人马,准bèi

把第三旅拉回并州,临行时去了行军总管府向程务挺辞行并道谢。

到了总管府,薛绍发xiàn

程务挺正在召开“紧急战前会议”。原本薛绍以一个外军旅帅的身份,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但程务挺知dào

他的真实身份,再加上那一次夺旗之战的光辉战绩,薛绍被请了进去一同参议。

原来,突厥人突然挥师攻打云州,来势极为凶猛。云州都督李文暕派人突围,来向朔州程务挺求援。

后方裴行俭的大军还没有到,并州那边还在整军备战,大唐的北伐还在积极的筹备之中。突厥人面临三十万王师的讨伐,非但没有龟缩躲到大漠深处还敢挥军叩关,无疑是要给裴行俭来个下马威,以示他们想要“独立”的坚决野心!

朔州这里有恶来程务挺的坐镇,突厥人不敢来犯,于是他们就挑了个软杮子李文暕来捏。

云州与朔州相邻不远,共长城防线。云州若破,朔州唇亡齿寒,整个大唐的河北防线将要洞开,突厥人又要洗劫无数州县城池。

所以,程务挺手下的将官们一致决议,一面向后方并州都督府去书请援,一面坚决要驰援云州!

薛绍一个官职低卑的“外人”,出于礼貌被他们请进去参与议策,只在一旁安静的顷听,没有插言。

“常言道,旁观者清。承旅帅,你有何高见?”程务挺突然问道。

薛绍抱了一拳,说道:“高见谈不上,我只觉得,突厥人突然挥师攻打云州,未必是真要取了云州。”

“哦?”众人一起惊咦一声。

“说说你的看法?”程务挺问道。

薛绍说道:“朔代本为一体,二州有了程将军麾下的虎师镇守,突厥人不敢来犯。但是如果我是突厥统帅,一定会把朔代驻军视为真zhèng

的眼中钉、肉中刺。突厥人擅长奔袭喜欢劫掠,从来就不想占据城池也不擅长驻城而守。所以我认为,他们对云州不会有太大的兴趣。更何况,他们明知dào

如果打了云州,就将要面临程将军的挥师营救前后夹攻,他们还何苦来哉自己给自己做一个圈套去钻呢?”

程务挺眼睛一亮,“这么说,突厥人是想调虎离山,他们真zhèng

的目的,是要攻破朔代?”

“如果我是突厥统帅,我肯定最想拿下朔代!”薛绍说道,“朔代是大唐北疆防线上的最强一点,是最硬的一块骨头。如果朔代都被拿下,云州和其他军镇就将陷入孤立轻松可破,大唐北部防线必将全盘崩溃,长城之险完全解除。如此,对突厥大利!”

“反之,打下一个云州突厥人顶多只能劫掠一把就仓皇逃走,否则将要面临大军包围陷入险难之境,自身不保。花费这样大的代价、冒天下之大韪只是为了打一场劫,程将军,诸位将军,你们觉得突厥人这么做,值得吗?”

众将无不眼睛一亮,“高见!”

“但是云州危急,也不能不救!”

“否则云州若破州城池被洗劫,我朔方道行军总管府麾下,也是罪在不赦!”

程务挺双眼微眯的点了点头,“听承旅帅所言,突厥人调虎高山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用兵之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如果我们坐视云州不理,突厥人又真的可能大破云州。如果我们派兵去救,则会分薄了朔代兵力,我们的援军还有可能在半道上遇上突厥人的伏兵,落入圈套。这还真是有点进退两难!——承旅帅当真是真知酌见,给本将提了个大醒!”

薛绍抱了一下拳,说道:“程将军思虑周全,承某一介微末小将,只知纸上谈兵。一切还请程将军定夺。”

程务挺脸色沉寂的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问道:“承旅帅,如果你现在是我,你会如何决断?”

薛绍笑了一笑,“此军国大事,我一介旅帅,不敢妄言。”

“你只管说,如何决断,在于我。”程务挺说道,“战前商议,就是要广开言路群策群力。哪怕是一个普通小卒甚至乡野村夫有了真知酌见,程某也一向是从谏如流!”

“好,那我就说了!”薛绍抱了一拳,说道,“现下,敌军主攻且虚实难辨,因而他们完全占据主动。无论我军如何动作,他们都可以从容应对,立于不败!当此之时,我军必须一反常理发动奇袭,方能夺取主动权!”

“如何奇袭?”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突厥大军出师远征,黑沙牙帐必然空虚。当此之时,我军何不出一旅奇兵奔袭黑沙——掏他的心窝、夺他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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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我坚持、我坚持、我坚持!

薛绍话刚落音,当场有几个火烈耿直的将军拍案而起。

“此计大妙!!”

“釜底抽薪,围魏救赵,绝计可行!”

“突厥人习惯了用游骑战术袭扰我们,我们也习惯了据城而守。今次我们主动出击掏他的心窝子,突厥人必然无有防备!”

“承旅帅的脑子当真是活脱,跟我们不一样啊,难怪那次!……咳、咳!”

程务挺猛一挥手,激昂的将军们瞬时收声。

“听起来,这是一条妙计。但你们可知,执行起来有多困难?”程务挺说道,“承旅帅,我先问你。你可知朔州距离突厥牙帐黑沙城有多远?”

“直线距离,七百余里。”薛绍不假思索的答道。突厥人的牙帐黑沙城,就是后来的呼和浩特东北部不远处。薛绍曾经去过那一带,因此并不太陌生。

“看来你没少读兵书,也没少对漠北的地理下功夫去了解。”程务挺说道,“没错,如果是非战之时,出了朔州径直走过去大约是七八百里。但是现在显然不能走直线,因为突厥人的大军正在黑沙与云州一带活动,要想奇袭就必须绕开他们的主力大军,那至少是一千里路程。”

说到这里程务挺顿了一顿,“在坐诸位都是骑兵将领,你们告sù

我,如果我要你们麾下的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往黑沙杀一个来回,要多少天?”

“呃……”众将军愕然,七嘴八舌的答说最快六天,最慢八天。

“六到八天,云州估计就已经陷落了。”程务挺说道,“再者,孤军深入地理不熟没有补给而且很容易陷入敌军的丛围,纵然是掏了突厥人的心窝,也难以成就大功,还有可能全师尽没。也就是说,这一场奇袭的风险很大。成功的机会很小。”

一片鸦雀无声。

程务挺说道:“计是一条好计。但结合实jì

来看,不可执行。我们还是来继xù

商议如何分兵救援云州。”

“好吧……”众将军各自叹息,都听了程务挺的。

薛绍眉头紧皱表情非常严峻,沉思。

程务挺瞟了他一眼注定到了他的表情,但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和他的将军们继xù

商量分兵救云州的战术去了。

薛绍知dào

,程务挺不是嫉贤妒能之辈。身为三军统帅,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是不会“行险着出奇兵”的。现在他只要力保朔州和云州不失,等裴行俭的大军到来,大唐就可以用三十万大军对突厥人进行辗压式的打击。

程务挺带了三十年的兵了,功成名就,他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呢?

站在程务挺的立场上讲,他这样做是没有错的。

但是薛绍的想法就截然不同了。

此次随军北伐,从一介小卒干起,不就是等的今天这样的日子——可以出奇招、立殊功么?

如果是按步就班的等着裴行俭来了,再要从大将林立的北伐大军当中脱颖而出,机会简直就是等于零。就算最后北伐得胜了,或许能在裴行俭和其他人的“照顾”之下分一点军功,可是那样的军功无异于“嗟来之食”,能有几分含金量?!

富贵险中求,大丈夫立功,正当此时!

“程将军,我有一言!”薛绍突然道。

众皆微惊扭头看向薛绍,程务挺问道:“承旅帅有话请讲。”

“奇袭黑沙,我认为可行!”薛绍斩钉截铁的说道。

众将军们都轮起了眼珠子,满副狐疑的看着他,还有人暗暗腹诽,你是在置疑程将军的决断吗?

这些人都是程务挺的心腹兄弟,就像是第三旅的新兵对薛绍言听计从顶礼膜拜一样,他们也从来不会对程务挺的话表示任何怀疑。

“我思虑再三,还是作罢!”程务挺貌似轻松的摆了摆手,可是心里却是没来由的紧了一紧,你别让我为难啊!

“程将军何不听我说一说理由?”薛绍道。

程务挺皱了皱眉头,“好吧,广开言路,你请讲。”

薛绍道:“我认为,奇袭黑沙的战略目标,没必要是破他全城彻底端了他的牙帐,而是,抓几个重yào

的人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程务挺皱眉问道。

薛绍道:“我的意思是说,没必要派太多的兵马去奇袭黑沙,只须一旅偏师百余奇兵,出奇不易的一记冷枪扎进他的心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几个人、抓几个俘虏然后溜之吉,根本不给他们围剿与追杀的机会。”

“那又如何动其根本、令突厥人从云州回师呢?”程务挺问道。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我们自己知dào

只出了一旅偏师小队人马,突厥人又怎会知dào

?我们今天能袭他的牙帐劫走俘虏,明天就有可能出一支大军从后面断了他的大军归路!这一支奇兵要做的,并非是对他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而是要让突厥人心中慌乱和怀疑,以为我们有可能要从后面包抄、有可能对他们进行釜底抽薪的毁灭性打击!——这就是奇心与疑兵最大的用处!再者,万一这一支奇兵的运气特别好,能在牙帐抓到他们贼首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的妻子儿女这些至亲甚至是他们本人,那就真是意wài

的惊喜了。突厥人必然举族皆惊全军慌乱,哪里还会有心思继xù

攻打云州?他们必然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马上挥师回援。我打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假如我们知dào

后方并州出现了一支突厥人的部队,杀了很多人掳走了几个高官大将,然后他们还失踪了——我们心里会怎么想?”

程务挺表情略微一变,其他的将军们低声的议论说,那我们肯定会担心自己的至亲和要好的袍泽有没有出事?那些突厥人还要继xù

在哪里为祸?我们放了这些人入关,将来会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对突厥人来说,相比于自己的牙帐与亲族的安危,云州一战之胜负,根本就不值一提了。”薛绍说道,“所以我断定,只要我们能在黑沙闹出动静,突厥大军人心惶惶必然撤tuì

!再者,程将军计算了攻击与返回的时间是六到八天,我以为,根本就不要这么长的时间——只需计算发动攻击的时间就可以,返程不必计算在内。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出兵,三天之内我们就可以掏了突厥人的牙帐心窝子。如果是我麾下的骑兵,每人能够多带一匹马,换马骑乘保证马匹有充足的体力冲刺日夜奔袭——两天足矣!”

程务挺脸色一变,大喝一声,“不可!”

“有何不可?”薛绍反问。

程务挺脸皮紧绷以眼色暗示薛绍叫他不要再请战了,口中说道:“出师远击,怎能只考lǜ

去路、不考lǜ

归程?每一名将士都是我们的袍泽兄弟,怎能不计生死?”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三军若无死士,则军不成军。”

薛绍这话一说出口,程务挺和他麾下的几名将军都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们全军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有一名副将大力一拍桌子,“我去奇袭黑沙!”

“你住口!”程务挺大喝一声,那名将军闷哼了一声闭了嘴。

薛绍抱了一下拳,说道:“各位将军恕罪,在下并无讥讽之意,只是就事论事。我敢断言,单从情感上讲,没任何一个大唐的卫士会愿意自己的袍泽死去;但是战争,从来就不会不死人。对于一场大的战役而言,若能用百余死士换来战略上的大胜,是值得的。那意味着,将要少死很多的人。程将军,诸位将军,我说得对么?”

众皆哑口无言。他们知dào

,薛绍说得是对的。军人都对自己的袍泽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但是,谁也不知dào

一场战争下来,自己能否活下来、自己的袍泽将要死去多少。对于一名带兵的将军来说,必须要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必须要把“死人”这样的事情考lǜ

在内,当然,更需yào

考lǜ

的是——如何能够少死一点人!

程务挺脸色很难看,对薛绍招了一下手,“承旅帅,借一步说话。”

薛绍与他走到了另一间房里,程务挺掩上了门,小声道:“薛公子,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dào

奇袭黑沙或许可行,但是我们根本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只待裴公三十万主力大军一到,此战不愁不胜。你……你天潢贵胄眼看又要当驸马的人,怎能如此涉险?纵然是你不怕死,程……程某害pà

你出事!”

薛绍笑了一笑,程务挺这话都说得有些哆嗦了,由此可见他心里当真是非常的忌惮。

“程将军,我知dào

我自己的身份,也知dào

你的顾忌。”薛绍说道,“但是,我坚持!”

“为什么?!”

“理由,我现在不想细说。总之,我必须这样做!”薛绍的表情无比坚定,“再次重复——我坚持、我坚持、我坚持!!”

“……”程务挺张大了嘴巴,表情僵硬,愕然不已。

“我立军令状,生死在我,不关程将军之事。”薛绍对程务挺抱了一拳,“请相信,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安然归来!”

程务挺捂住额头,直摇头,苦笑不已,“那我助你五百人马,给你几个能征惯战的老将辅佐。”

“不用。”薛绍斩钉截铁的道,“人太多,反而目标太大不容易成功。我就带我手下的那一旅新兵。你拨给我的人马我不熟悉,他们也未必肯听我指挥很容易起争执,到了前方这很容易坏事。我们这一支人马奇袭出去,若能成功则是一本万利;若无法得手我也会带着我的兄弟们小心撤tuì

,绝对不会蛮干。总之请你相信,我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当然,你不能指望我们一定成功。在战略上,你要做好我们失败的准bèi

。如果我们侥幸成功了,则是意wài

的惊喜。”

程务挺绷着脸眯着眼睛看着薛绍,沉默犹豫了许久,无奈的叹息一声,“我大概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了。”

“那就多谢程将军成全了!”薛绍笑了一笑,程务挺是个聪明人,他或许真的明白我就是想要立下奇功,不是一时性起的闹着玩。

“说吧,有什么需yào

我帮你的?”

“借我一批战马,和澡桶!”

“战马没问题,但我麾下的军士一年难得洗一次澡,真不认识澡桶长什么样!”

“……池塘也行!”

第241章 我们是图腾!

傍晚,薛绍把他的第三旅人马拉到了一个小池塘边。

到今天,一共还剩下一百一十八名新兵。按正规编制,还要淘汰十八人。

可是薛绍与薛楚玉以及郭元振三个人都感觉非常的为难。剩下的这些新兵,个个都是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三个月的苦训全都熬过来了,练就了极其过硬的军事素质。

这要是放到任何一只部队去,哪怕是加入程务挺的麾下,也是迟早冒尖拔萃的精英。

裁掉任何一个,薛绍都舍不得,也将是巨大的损失。

站在他们面前,薛绍说道:“我知dào

你们好奇,本来应该是要拉起人马离开朔州回并州了的,怎么又突然不走了。”

没人说话,新兵们静等薛绍训话。

薛绍说道:“现在我可以告sù

你们,“每一个进勋府的兵,都会经lì

一个重yào

的仪式——洗去以往的一切,成为大唐的功勋卫士。我的前任官长、三刀旅因他而命名的况旅帅,在给我进行这个仪式的时候告sù

我说,这叫做:勇士的勋礼!”

新兵们意wài

的惊喜全都瞪大了眼睛,内心顿时激动万分好多人都在发抖、甚至热泪盈眶。

但是没有一个人乱动,乱说话。

薛绍微然一笑,“恭喜你们!现在,准你们欢呼和发泄,片刻!”

“天哪,我们成功了!”

“苍天有眼,我留到了最后!”

“娘亲啊,我成功了!我成为大唐的勋官了!”

“我成为大唐最出色的卫士了!”

“呜呜……!”

“哈哈哈!……”

新兵们压抑了三个月的情感,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疯狂的发泄了开来。他们以拳捶地、抱头痛哭,欢呼雀跃脱掉了身上的军服疯狂的甩起来。

他们跳跃着、欢呼着,哭着,笑着。

薛绍看着他们,由衷的微笑。

年轻,热血,执着,成功。

真好。

片刻后,薛绍把拳头对空中一扬,新兵们瞬间收敛起情绪,再度集结站成整齐的班列。

“在给你们进行勇士的勋礼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薛绍说道,“听着,是事情,不是军令。”

众军士们整齐划一的看着薛绍,静候下文。

薛绍说道:“我自高奋勇,在程将军那里争来一个非常危险的军事行动任务。这一次的行动,是实战,听清楚,是实战——不再是夺旗演练。而且这一次的行动,是我个人的意愿,不是上峰下达的军令。也就是说,你们可以不去。我既不会在法令上责怪你们,也不会在情感上责怪你们。重复一次,这是我个人争来的一次,相当危险的任务!”

军士们听完了,很好奇,但是没有一个人发表意见或是看法。

薛绍笑了一笑,轻松的在他们面前踱起了步子,说道:“实话告sù

你们,做为你们的旅帅,我在给你们授服、让你们成为正式的勋府卫士之后,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回到并州,我就很有可能不再是你们的旅帅。”

“报gào

!”郭安举手了拳头。

“说。”

“为什么?”郭安三个字,问出了所有新兵们心中,最想问的。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你们还舍不得我这个像恶魔一样折磨你们的旅帅了?”

“报gào

——以前我们不懂,现在我们懂了!承旅帅折磨我们,是为了我们好!”郭安大声道,“我们今天能够成为出色的卫士,今后或能立下比别人更多的功勋、能在战场上活得更久,都是承旅帅狠狠的训liàn

我们才有的结果!——我们感恩,我们不舍!”

说着,郭安的声音颤抖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许多新兵们默默的流出了眼泪。

薛绍呵呵的一笑,“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满足了。如果你们将来能在战场上多活一会儿,如果能有更多的人立下战功回去封妻荫子,那将是我最大的欣慰!”

“报gào

——承旅帅,你还没有回答我们,为什么回了并州,你就不再是我们的旅帅了?”郭安大声道。

郭元振都笑了,“这傻小子,就喜欢刨根问底。我说……头儿,你今天不跟他们说实话,他们恐怕是不会放过你的了。”

“我会说的。”薛绍微笑,说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要一直骗着我最好的一群兄弟们!”

“是的,兄弟!”薛绍微笑道,“或许在你们眼里,我是你们的官长,就像是长辈一样。但是在我的心里,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兄弟!”

“报gào

……承旅帅,你就快说吧!”郭安重复道。

这下连薛楚玉都笑了,“不如我说吧!”

薛绍摆了摆手,说道:“简而言之,我这个旅帅本来就是临时的。我的本名,也不叫承誉,那是我的表字。”

众军士们愕然。

薛绍继xù

道:“我姓薛,和薛队正同姓,我们是同族兄弟。”

“他是太宗皇帝陛下的嫡女城阳公主之子,姓薛讳绍字承誉。裴元帅的关门弟子嫡传门生,二圣已赐婚让太平公主下嫁于他。婚期就在今年的九月二十一。”薛楚玉快言快语的说道。

军士们全都张大了嘴巴,集体愕然。

“听着,一刻没有回到并州更换职务,我就一刻仍是承誉,三刀旅的旅帅。”薛绍笑道:“告sù

你们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别在分别之后,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dào

。”

分别?

这个字眼在新兵们听来,极为刺耳。

“回到之前的话题。”薛绍说道,“那个任务非常的危险,肯定是要死人的。你们可以不去。之所以提前给你们授服,就是完成对你们的承诺。你们都很优秀,都是合格的勋府卫士。有愿意随我同去的,我欢迎;有不想去的,我也欣慰。因为你们是属于大唐国家的卫士,不是属于我薛绍一个人的。你们更应该回到并州军队,听从上峰的调谴。”

“报gào

!”

“说。”

仍是郭安,他大声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一百一十八名新兵卫士,齐声大吼道。

郭元振笑道,“看来这群新兵竿子都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要和你一起去玩命了。”

“依我看,根本不用说这么多。”薛楚玉微笑道,“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不是真心追随薛承誉,我愿自断双臂!”

“全体听令!!”薛绍大声道,“跳下池塘,洗去你们以往的一切!”

“是!!”

新兵们大声欢呼的跳进池塘,唏里哗啦响成一片。郭元振也脱光了衣服跳了进来,“我也是新兵,我也要享shòu

一回洗礼和授服!”

片刻后,薛绍让郭元振和所有的新兵手捧他们自己的赤色军服、麒麟战袍和山文铠甲。

“不管你是奴隶贱民,还是达官显贵,在这里,勋府——只有铁血与忠诚的卫士!”

“赤色军服是勇士的荣耀,麒麟战袍是英雄的标志!”

……

“永远记住,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脚下的厚土是大唐的地!身后的子民是大唐的人——誓死撼卫之!”

“誓死撼卫之!!”

程务挺和两名副将肩并肩的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几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好像是站成了一排壁板,刻意藏着身后一个窈窕的身影。

“安姑娘,他们已经洗完没有光腚了,正在进行庄严的授服仪式。”

“噢,我看看。”女子低低的声音。

月奴,透过程务挺和他旁边之人的肩膀缝隙间,露出了一对乌黑闪烁的眼睛,悄悄的看着薛绍那边,藏头露尾小心翼翼,低声问道:“程将军,要是公子发xiàn

我一直没有走,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剥了我的皮呀?”

“会。”

程务挺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月奴更加胆战心惊。

“那怎么办?”月奴的脸苦成了一团,“我就想每天都悄悄的看上他一眼,知dào

他安然无恙我才能心安。谁曾想,他又要去涉险了!”

“他是真zhèng

的军人。”程务挺淡然道,“是军人,就要时刻准bèi

为国勋烈!”

“不行!”

“有胆儿你跟他说去!”

“……我不!”

程务挺暗笑一声,语气却很冷很生硬,“那你就闭嘴,藏好一点。要是被他发xiàn

,连我老程都吃了不兜着走!”

“藏……藏就藏!”月奴生平第一次感觉,原来做贼的感觉这么差劲的。

薛绍这边,所有的军士都换去了普通的土黄色卫士军服,穿上了赤色如火的右卫勋府军服和山文铠甲,系上了绣有麒麟的战袍,戴上了金光闪闪的兜鍪。

个个英武不凡,威风凛凛。

“兄弟们,军人,天生就是要杀敌、天生就是要保家卫国的!”薛绍大声道,“这一次的任务很特殊,我不能在这里大声的告sù

你们。我只能说——我们是要去教xùn

突厥人!”

“是狠狠的教xùn

!”

“要让他们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恐惧,在沉睡中也要被噩梦惊醒!”

“要让他们从此后悔,与大唐为敌!”

众军士,热血沸腾!

远处的程务挺禁不住脱口而赞,一个字,“壮!”

薛绍高举拳头,大声道:“突厥人,以狼为图腾!”

“现在就让我们去告sù

他们,什么是狼!”

“什么是虎狼之师!”

“什么是坚忍、强dà

、勇敢、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从这一刻起,我们就要立志成为——突厥人的图腾!”

“让他们只敢仰视、敬畏与膜拜!”

“兄弟们——”薛绍的声音都吼到嘶哑了,就如同况三刀的嗓门一样,“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我们是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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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混帐小尾巴

夜幕降临时,薛绍一行一百二十一骑,如同疾风一样冲出了朔州的城关。沿途所到之处,所有的城关递次为之洞开。

虽是只有百骑,但威风之凛然有如滔滔奔洪之势,譬如千军万马。

程务挺站在长城的城关上,看着黑夜之中薛绍那一支队伍飞快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他脸色紧绷心里像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喘不过气来。

“将军,何不阻止他?”程务挺的身边,知dào

内情的副将小声劝道。

“没人能阻止。”程务挺说道,“难道还真能把他当成一介旅帅吗?”

“属下知dào

。”副将小声道,“可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将军的命运和前程……”

程务挺扬了一下手示意他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他当然知dào

副将说的这个“节骨眼”是指什么。

天后突然抛来橄榄枝,不管程务挺心里怎么想,现实是他只能接受。程务挺自己的儿子程齐之从长安捎来天后的口信,“拜托”程务挺帮忙“照顾”薛绍。

言下之意已是相当的明显,一是要确保薛绍性命无虞,二是要一同立功得勋,同共进退共荣辱。

起初程务挺收到这样的“口信”心里很烦恼,也有一点不屑。在他看来,薛绍这种出身贵胄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哪会懂军事,无非就是天后派到军队里来监视裴行俭、并空手套白狼的混些军功,回朝之后好名正言顺的升官。天后之爱女太平公主的驸马自然是要风光一点,最好是个风靡万千的“大英雄”。

等到见到了薛绍,程务挺才发xiàn

自己完全错了。

这个薛绍,简直比他程务挺还要立功心切。而且,他绝对不是来“混军功”的绣花枕头。他程某人玩了二三十年的“夺旗之战”,生平第一次被人掏了心窝子,亲自被生擒。

单凭这一点,薛绍就绝对是个非凡的人物!

“狠角色!”程务挺情不自禁的吐出这个三个字。

副将在一旁小声道:“将军,眼下我们不得不提前做些打算了。如果他功成,将军若何?如何他失败甚至是阵亡,又该如何是好?”

“最坏的情况也无非是现在这样子。”程务挺双眉紧拧,说道,“或许我老程这辈子,都活该在边疆喂马。”

“恐怕还会更糟啊……”副将很担忧,“虽然薛绍立下了军令状,说生死在他不关任何人的事情。可是令归令,情归情。别的不说,如果太平公主失去了爱郎,那后果……”

程务挺漠然的笑了一笑,“那又能怎么样呢?战前会议上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我拼命的封他的口、阻止他涉险。可是他连说了三次‘我坚持’。当时我就知dào

,他的心里绝对有想法,绝对不是来军队里走一走、玩一玩。所以我有了自知这明,我程某人根本无法、甚至不敢阻止他。如果我用强硬的手段阻止了他一次出兵,表面上看是为了他好、避免他涉险。但实jì

上,我等于是直接抹煞了他出头的机会。呵呵,那个结果,恐怕不比太平公主失去了爱郎好多少。所以——我宁愿一赌!”

副将恍然大悟,忙道“这么说,薛绍是铁了心要立些奇功回去?……可是为什么呢?他的身份如此高贵了,又将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还要军功何用?”

“皇族贵戚们的心事,我们这些粗人是揣不透的。朝堂之上的微妙,也非我们能懂。我只知dào

,薛绍不是傻子,他不至于无缘无故的放着花天酒地的好日子不过,要跑到军队里来受苦、现在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程务挺说道,“如果他这次任务失败了甚至死在了大漠,那就是他的命数。程某人只能跟着倒霉,没有选择。如果他真的立下了奇功……”

“如何?”

程务挺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或许,程某三十年的边塞军旅生涯,真的就要告一段落了。”

“将军是说,如果薛绍立下了此次奇功,天后就会召你回朝?”

程务挺点了点头,说道,“薛绍是天后的女婿和心腹,又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按军中常例来说,如果薛绍此次奇袭能够成功,那就是在我的‘指挥’之下立的功,自然会有我这个朔方道行军总管一半的功劳。就算天后有意重用与提拔薛绍,又岂会违备常情的只赏属下不赏官长?如此一来,程某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只能和薛绍一同回朝受赏,接受天后的恩惠了。”

副将顿时恍然大悟,惊讶道:“如此说来,天后是有意将你与薛绍牢牢的绑在一起?”

“你居然才知dào

?”程务挺苦笑,“皇家贵族的公子哥儿,本来就难伺候。没想到薛绍还是一个敢拿性命来豪赌的狠角色。没办法,程某只能陪他一起豪赌了!”

“这就叫,富贵险中求?”

“求个屁,明明是看天吃饭!”程务挺斥骂了一声,“我倒宁愿是自己去奇袭黑沙了,成败至少在自己的掌握。现在,我的成败生死和老程家的兴衰荣辱,全系在薛绍的身上——命运全由别人来一手掌握。这种感觉,真他娘的不妙!”

“报——将军!”一名近卫飞快跑来,神色有些仓皇。

程务挺没有骂人,反倒有点惊讶。自己身边这些身经百战的近卫是个什么样的素质水准,他太清楚不过了。能让他们“惊慌”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

“说!”

“安大将军不见了!有个值夜的骑兵兄弟被打晕了扔在柴房里,身上的铠甲和兵器全没了!估计……”

程务挺几乎跳了起来,“饭桶!!”

“赶紧关闭所有城门,找寻安姑娘!”

“千万别是追着他一起出去了,不然……”程务挺几乎不敢往下想,一巴掌拍到额头上,懊悔不已没有早一点看牢了月奴。

他知dào

,以月奴的性子和她对薛绍的感情,她恐怕早就追着薛绍跑出长城的城关之外了!

薛绍一行人出了城关,望北方疾驰。那里是一片完全荒凉的戈壁,别说是人烟,甚至草木都少。长城矗立了千百年,临近这一带向来就是“军事禁区”,因此不可能让谁来放牧,就算以往有些草场也都被人工消除了。每年放火猛烧,烧了千百年自然就是一片荒芜。

北方游牧汗国的都城名唤“牙帐”,阿使那伏念自称可汗之后,将牙帐设在黑沙城,在朔州的东北方向。

为了避免遇上突厥人往来于黑沙与云州之间的大军,薛绍只能带队迂回,穿越茫茫百里的大戈壁多走一两百里,再转道奇袭黑沙。

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军,缺水少粮昼夜温差极大、条件艰苦是一回事,大漠当中哪里看起来都是一个样,特别容易迷失方向,尤其是夜间。

但薛绍别的长处没有,方向感绝对是“世界一流”级别的。要不然的话,他恐怕早就在密不见天日的南美原始丛林当中,无数次的葬身野兽之腹了。

一行百余人,跟着薛绍疾驰前进,速度极快。选的都好马,而且每人骑一匹、牵一匹。中途不停换马,保持马匹的体力。之前的马术真是没有白练,所有人中途换马都不用停,直接翻身一跳就换了过去,如同猿猴在树林间跳跃飞腾。

薛绍打前领头,薛楚玉的马最快,于是垫在最后或于左右两侧游弋,以防有人掉队、落马或是别的突发情况。跑出了大约三十多里,薛楚玉突然快马追上薛绍,“旅帅,后面有尾巴!”

薛绍眉头一拧,“我们才离开朔州,这里仍是唐军的势力范围,怎么可能有尾巴跟上我们?……多少人?”

“好像就一个!”

薛绍先是一怔,随即心中一猛然一怔,“传令,停住!”

薛绍勒马开始跑弧形,薛楚玉降下马速从后面开始传令马队止步。骑兵队伍必须这样下停,不然前后相撞死伤一片,溃不成军。

“上弩!——听我号令,不许随便放箭!”

“诺!”

哪怕是只有一个“尾巴”,行军在外一切谨慎行事,薛绍下令全员戒备。

百余骑布成了一个大扇形,如果真是敌军斥侯从后方追来,将落入所有人的射程之中。

一骑疾奔而来,黑夜之中可视度极差,那骑追得很急,似乎并没有关注到前方的马队突然停住了。也怪薛绍等人的行动太过迅速,转瞬间就由疾驰状态转为了静默隐伏,摆出了一个扇形攒射的伏击状态。

三个月的苦练,处处见真章。

那骑嗒嗒嗒的飞奔而来,毫无防备非常急切,甚至显得有点冒失。

薛绍摇了摇头,“不是什么敌军斥侯。楚玉,要活的!”

薛楚玉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突然一夹马腹,连人带马像一根压缩了的弹簧猛然弹出,一跃三丈开外对着那一骑飙射而去!

如同炮弹一般!

众军士再度开了一个眼界,临敌之时薛楚玉终于拿出了真功夫,光是这一手骑术就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人和马简直就像是心意相通融为一体了!

两骑眼看要撞到一起,薛楚玉将力道与速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两马相冲速度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薛楚玉只须一探手,马上的骑士必然手到擒来。

马上生擒敌将,对他这种“巅峰武者”来说只是一门“基本功”。

就在薛楚玉一臂伸出将要捉到马上那名骑士之时,对方没有半点吃惊慌乱,反应异常迅速的一鞭子就冲着薛楚玉的面门抽了上来。薛楚玉眉宇一沉瞬然变招,飞快的一手抓住了鞭尾用力一扯,顺着马匹的冲势要将对方拉下马来。

他对自己的力量相当有信心!

结果,薛楚玉的确是办到了,对方果然被提得飞离了马鞍,但却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顺着这一拉之力腾空而起,双足在马鞍上一踩一踏整个人像是风筝一样飘了起来。

“喝”的一声怒斥,那骑士居然还凌空出了一腿,对着薛楚玉的脑袋踢了上来。

薛楚玉一缩头避过心中略微一惊,好功夫!

那骑士扔了鞭子落了地,连续几滚卸了力去一弹而起,“咣当”一声长剑出鞘!

听到骑士的那一声喝,薛绍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混帐,还不住手!!”

第243章 烈马长枪

薛绍这一声大喝,众人都吃了一惊。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骂”,而且那语气很奇怪,不像是他平常骂卫士们的口吻。

那名骑士闻言马上收势,把剑插进了鞘里,讪讪的站在稍远处,既不逃跑也不过来。

薛楚玉骑着马慢慢的从“他”身边走过,愕然一惊,“女子?!”

一个女子,居然有如此高强的身手!

众军士也都吃了一惊,郭元振连忙拍马上前来,“头儿,什么情况?”

“还愣在那里,还不快过来!”薛绍怒喝,显然真是有点生气了。

那骑士慢慢的走了过来,一身越骑山文甲胄穿着青龙披风,程务挺麾下的近卫装扮。

众人都没有打火把,也就只有近前的薛绍和郭元振、薛楚玉三人,看清了她的面目。

月奴!

别说是第三旅的普通卫士,就是薛绍的朋友郭元振和薛楚玉,都是没有去过薛绍家里、不认识月奴的。

“头儿,此人……不对,此女……”郭元振的表情很古怪。

“滚回去!”薛绍二话不说,厉斥。

月奴周身一震,低着头,既不吭声也不动弹。

薛绍一看她这神情,就知dào

她的犟脾气上来了。

众人一听薛绍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这是男主人骂女人的口气,而且薛绍是真的生气了!

“重整队型,继xù

前进!”薛绍用“杀死人”的眼神怒瞪了月奴几眼,一挥手下令。

众军士无不侧目看着月奴,黑夜之中看不太真切,可把他们的好奇心给勾得不行了。

“你还愣着?”薛绍沉喝道,“别再耽误我们宝贵的时间,回去以后我再收拾你!”

月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回去骑上了马。

但是站着没动。

薛绍等人刚刚启动向前,月奴一拍马就跟了上来。

薛绍这下真的恼了,一把从马鞍上取下骑兵角弩,拉弓上弦对准了她,“再不回去,我杀了你!”

“你动手吧!”月奴淡淡的道,“反正我这条性命早就是你的了,何时拿去,都是一样。”

众军士这下彻底听清楚了,真是个女子!

看他二人情形、听这女子口气,旅帅分明还是她的意中人。

众军士这下哗然了,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了。来了朔州这么久,甚至可以从更远算起在长安参军后以后,他们几乎就没有再见过女人。“老兵情结”在他们心里泛滥成灾,每个人都疯狂的想着家里的妻子或是相好的姑娘,甚至是小时候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邻家玩伴小姑娘,都成了思念中的女神。

这一下突然出现了“旅帅夫人”,还是在这样一个非常特殊、非常危险的环境下,第三旅的新兵卫士们,瞬间对月奴崇拜得五体投地!

“见过夫人!”郭安带头一声喊,其他的军士整齐划一大诺一声。

“嚷什么!”薛绍大怒,回头一鞭子就抽了过去,吓得郭安缩着脑袋用兜鍪受了这一鞭子,砰当作响,再也闭嘴不敢声张了。

月奴斜着眼睛看着薛绍,嘴里包了一口气双颊有一点鼓气,表情是既生怯又委屈,更多的是倔强!

“我现在不要你了,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薛绍收下了角弓,非常冷漠的说道,“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月奴表情一震,张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薛绍。

全场静成了一片,只剩大漠上的烈风在呼啸。

军士们心里都非常的清楚,战争太过残酷和血腥,女人是绝对不应该参与进来的。旅帅越是绝情断义,就越加表明他很在乎这个女子。

军士们一边在心里为旅帅和夫人叹息,一边又在想,换作是我,我恐怕也会这么做……

“还不滚!!”薛绍大喝。

月奴紧紧的嘴唇,表情变得更加倔强,两行眼泪滚落了下来。

“既然你不要我了,意思就是休了我?”月奴沉声道,“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你都不管我了?”

“是!”

月奴突然一笑,抽袖一抹脸,爷们儿气势十足的将手一挥,“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这千里大漠是你家里的吗,我要去哪里,要你管?”

“你!……”薛绍气极。

“军情如火,还不走?”月奴翻着白眼,头一次很恼火的瞪了薛绍一眼,“本将是程将军麾下的近卫,人称安大将军!我也有军命在身,要去奇袭黑沙!你们愿同路,就同路走;你们不愿同路,就各走各的!”

“混帐!……”薛绍真恨得不一鞭子把月奴抽回去。

月奴双腿一夹马,大喝一声“驾!”

绝尘而去,往北。

“众将士,还不跟上!”她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咳、咳!”郭元振干咳了两声,“头儿,耽误了不少时间,快走吧!”

薛楚玉古怪的笑了两声,“旅帅,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但郭队正说的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郭安等人暗憋着一阵坏笑,七嘴八舌道,“是啊,旅帅,时辰不早了!”

薛绍一巴掌拍到了额头上,大骂了一声。

“操!”

来了大唐这么久,他第一次爆出这一口国骂。

“走了!!”

“喔——哦!”众军士居然发出了一声欢呼,一齐儿拍马向上,猛追月奴去了。

士气居然瞬间高涨。

“一群混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薛绍气急败坏。

月奴跑在前面,感觉是既兴奋又刺激,当然也免不得有些伤心和难过。她毕竟不是大唐的军人,不懂军人的心。薛绍骂出那一句“我不要你了”,她瞬间感觉自己的心都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既然都这样了,还有何所惧?

赴汤蹈火,而已!

于是月奴策马狂奔,丝毫不顾马力,也忘记了自己根本不识路。

薛绍带队在后面追着,看着她在前面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狂奔,真是越发来气。于是他找薛楚玉换来了他的汗血宝马,一发力就追了上去。

“月奴!”

薛绍一声喝,月奴仿佛飞到九霄天外去的魂魄瞬间又回来了。

“公子!”她回头看向薛绍,豆大的眼泪瞬间涌了出去。疾风袭卷飘落而出,化作雾水一般洒到了薛绍脸上。

原本以为薛绍会再度大骂,甚至抽她几鞭子,谁料薛绍的语气很和缓,“你跑得这么快,你识路吗?”

“不识……”

“那你在后面跟着,我来带路!”薛绍平声静气,像是和普通人说话一样,“另外,不许再叫我公子,要叫我承旅帅!”

月奴心中大喜,这是接受我了?

“是!”

她不禁展颜一笑。

“笑个屁!”薛绍冷斥了一声,“缩回去!”

“是!”

月奴笑得更乐了,乖乖的放慢了马速,落在了薛绍的后面。

看着前面策马狂奔的薛绍,英武雄姿,意气风发。

“能与你共历一场生死,此生足矣!!”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太平公主也无缘与你共同经lì

、共同他分享!”

“我,能!”

郭元振拍马追上来,悄悄的对月奴竖起了大拇指。

“夫人好样的,我们全旅的兄弟都崇拜你!敬仰你!”

“胡说!叫我安大将军!”月奴虎着脸。

“哈哈!”郭元振大笑,“兄弟们,见过安大将军!”

后面的军士一起大笑。

“见过安大将军!”

“安大将军威风八面,天下无dí

!”

“安大将军,我们崇拜你!”

“安大将军,我们愿意为你挡刀挡箭!”

薛绍跑在前面听到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喊着这些,真是恼火,“行伍之中也敢喧哗,哪儿借来的狗胆?”

众军士马上闭嘴不敢喊了。

月奴嘿嘿的暗笑了一声,窃声自语道:“你这是嫉妒!我还以为你的第三旅有什么不同之处呢,还不就跟程务挺麾下的那些老兵们一样,恨不得把我当亲娘似的供着拜着?”

一路疾驰,越过了荒凉的大漠。再往前,就是以往单于大都督府的管辖地了,有北方游牧部族的草场。

也就进入了,突厥叛军的势力范围。

大漠之上地广人稀,人们以部族群居,所有家私都装在马背上,追寻水草而迁徙。

也就是说,就算是突厥人自己走到了这里,也不知dào

什么时候会遇上一个部族,或是一队兵马。

薛绍叫停队伍稍作休整,大家吃些东西,歇一歇马力。

薛绍给麾下的军士下了三条严令。

第一,不许掠取普通百姓的牛羊食物。

第二,绝对不能滥杀妇孺。

第三,绝对不可以擅自行动!

针对前两条,薛绍还作出了解释,说突厥反叛,是旧的突厥汗国遗留下来的汗室贵族后裔妄图独立,发动的局部叛乱。大唐对于他们自立的可汗是不予承认的,也就是说,在这里游牧的百姓仍是大唐的子民。我们的目标,只针对追随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叛乱的那些草原贵族与军士。

敌我,一定要分清。

大唐想要平定突厥叛乱,首要,就是争取民心。所以我们此次行动,绝对不能伤及平民无辜!

月奴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悄悄的看着薛绍给众军士训话,禁不住心花怒放,脸上红朴朴的一片。

每个少女的心中,都有一个烈马长枪、威风凛然的大英雄。如果是一个少年英雄,对每个怀春少女来说,都将有着无法抗拒、能让她们着魔的魅力!

爱他风流倜傥,爱他英姿勃勃!

爱他阳刚果毅,爱他意气雄发!

“公子,我爱你!”

月奴壮起十分勇气,用极低极的、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的低声道。

薛绍一扭头看向月奴,“我训话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插嘴!!”.

【忙晕了,忘记了设置自动发布,更新迟了,请原谅!另外,明天是29号。说好的每月歇一天。所以,明天不更新,休息!】

第244章 打草惊蛇

再度出发时,薛绍叫所有人脱下了显眼的战袍和铠甲,换上了早就准bèi

好的突厥服饰。他前世玩了十几年的敌后潜伏、伪装侦察,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忽略这么重yào

的细节?

此前曹怀舜带着一万多人马急袭黑沙,都失败了。其中固然有准bèi

不充分、消息失真的原因在,但是他目标太大、太明显早让突厥人注意到了有了防备,才是最重yào

的原因。

此前大唐统治了草原五十年,这里有土生土长的突厥人,也有不少移居来的汉人,其中汉胡通婚的二代也不少。

人口成份,比较复杂。

如果在半道上遇到了人,谁也说不清楚他心里是向着大唐还是支持突厥独立。哪怕他生着一张纯粹的汉人脸孔,或许都有可能是在草原长大的汉人,心里向着突厥贵族、看到了唐军来袭向突厥人报gào

、甚至阳奉阴违的暗底里捅唐军一刀,这不是没有可能!

此前曹怀舜收到汉人牧民送来的消息说,阿史那伏念只有数十骑在黑沙,他这才决定奇袭黑沙将功补过。结果当然是失败了——那些提供假消息的汉人牧民,很有可能就是精通谋略的阿史德温傅,派来的奸细!

前车之鉴。

薛绍继曹怀舜之后二次奇袭黑沙,这次他的人马只有曹怀舜的百分之一,难度更是百倍不止。因此,薛绍在出发之前把所有能够考lǜ

到的细节,全都做了准bèi



月奴傻了眼,她可是没做这些准bèi

的。临时时抢了一件铠甲、偷了一件军服,里面就只剩内衣了。

“脱掉!”薛绍很不留情面。

月奴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小声道:“公子,就算脱下了军服和铠甲,我们手上拿的武器还不是一眼就能让别人认出来?还是算了吧!”

“等到敌人看清我们手中的武器细节,我们已经杀到了他们身前。”薛绍冷冷的道,“这衣袍的颜色极度鲜艳、铠甲能够反光,却是隔了好几里远都能看到。赶紧脱!”

“我、我里面只剩……文胸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这好办!”

薛绍叫几名军士把行军包袱拼在了一起,将两块陈旧的包袱布拼在一起打了两个结,做成了一副“大坎肩”,再拿了两根系铠甲的绦绳往月奴面前一递,“穿这个!”

月奴愕然无语,“这……这风一吹,很容易让人看到里面的!”

“笨,你大可以把军服穿在里面!”薛绍兴灾乐祸的把东西对她一扔,“现在知dào

,军队里不是女子能混迹的了?”

月奴讪讪的穿了那件奇形怪状的“坎肩”,好歹将一身鲜艳的军服给遮住了。薛绍又弄散了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还洒了几把草屑上云,编了一根草绳子往她额头上一匝绕到后面把头发胡乱的束住,再往她白晰漂亮的脸蛋儿上抹了几把泥灰,用刀子把那坎肩割出几条乱乱的布条,活像个丐帮的制服。

月奴苦着脸任由薛绍“瞎打扮”,军士们嘿嘿的暗笑,旅帅化妆还真是有一手,那么漂亮水灵的一个姑娘一下变得这么丑了。此前她在我们这一群人当中极为显眼,现在往人堆里一站,已是轻易难以发xiàn

了。

薛绍端详了月奴几眼,“好了,草原女儿就该是这样的粗犷奔放不拘小节。”

女子毕竟都是爱美的,更何况是年轻女子,月奴真想哭一场才好。但她不敢做出半分不满的表情——毕竟是自己死乞白赖要追来的嘛!

一行人再度出发,薛绍叮嘱大家尽量不要把马槊和横刀这些兵器亮得太过明显打眼。薛绍亲自在前探路带路,遇到了小股的牧民不予搭理只管前进,反正最近突厥要用兵,牧民们远远看到这样一队“突厥服饰”的人马奔过,也并不生疑。如果有十人以上的游骑,薛绍果duàn

带人绕道。

直线距离七百余里,这绕来绕去走了恐怕还不止一千里。

两天两夜中间只做过短暂的休息,还是为了歇马。现在第三旅的卫士们越来越觉得,薛绍以前用“魔鬼”的方式训liàn

他们的体能,真是太英明了。像这样两天两夜不怎么睡觉骑着马长途奔袭,比起以前的体能训liàn

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了。

月奴一路上咬牙坚持,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第三旅的卫士们现在对月奴真的有些肃然起敬了。她是有没经lì

过魔鬼式训liàn

的,能够撑到现在全靠她坚强的意志。且不说骑着马长途奔袭,光是两天两夜不睡觉,一般的男子就都做不到。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真的是不容易。

黑沙,近在眼前!

突厥人不住城池,随气候季节追寻水草而居住。就算是他们定都的牙帐,也没有长安那样高大的城墙,只在外围有一圈行军营栅似的高大围栏,挨着围栏就是连绵的帐篷和牲圈,可以安置数万百姓。当然,这些百姓平常骑着马放牧,拿上刀枪就是骑兵。能够住进牙帐的草原住户,必定都是可汗信任的精锐勇士。

可汗居住的牙帐也是帐篷,只是比一般普通的帐篷大了数倍不止,在一片平坦的草原上隔得老远就能看到!

薛绍把时间掐得恰到好处,赶到这里时,正是黑夜。

四周时不时的有巡逻的骑兵,突厥人养了许多的猎犬,贸然接近肯定会被发xiàn

。于是,薛绍带人离牙帐十几里远就停住了。先歇养片刻恢复一点体力,同时也要摸排观察一下牙帐的虚实。

为了保险起见,薛绍让薛楚玉等人在此地抓时时间休息,亲自去牙帐堪查。这一次不用月奴请命,薛绍带上了她做个照应。

要说行军打仗、唯令是从,月奴当然不如这些卫士。但是她都能在长安的皇宫里轻松走一遭取来太平公主的头上金钗,面对突厥人的牙帐那当然是轻松百倍。现在带上她一起去,无疑是发挥她的特长。

月奴非常的高兴,自己终于可以跟在公子身边被“委以重任”了!

二人弃了马匹在黑夜之中疾速前行,像两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月奴虽然没有和第三旅的卫士们一起训liàn

过,但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她就跟着薛绍练过那些障碍穿越。再加上她有着一身极其不俗的轻身功夫,这一路上跟着薛绍过来,半点也不碍事。

二人爬到了一个稍高的小土丘上,隔得稍远观察着若大的突厥牙帐。

突厥人的牙帐,颇有几分军旅营盘的样子,无数毡帐连接十余里宽广,错落有致的中间留出了可以让骑兵奔驰的甬道。夜间点了很多火盆用以照明,不时有一些军士举着火把往来的巡视。牙帐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门,都竖起了高高的塔楼用作瞭望。夜间,这些塔楼上都亮着显眼的灯火,如同飘浮在半空之中。

二人趴在小土丘上,观察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

“想不到突厥人牙帐这么大!”月奴小声的道:“骑着马从里面跑个通透,恐怕都需得花上一阵功夫,而且防卫好像也挺森严。我们该要怎么进去、又要怎么样才能一击得手,从他们的可汗王帐里面捉人呢?”

月奴问的,也正是薛绍现在心里在想的。

思考了片刻,薛绍的嘴角略微往上一扬,“走,回去!”

“公子有主意了?”

“少废话——新兵竿子,叫我旅帅!”

“噢……旅帅大人!”月奴吃吃的笑了两声。

“大你个头,别嬉皮笑脸!”

两人悄悄的了回去了,薛楚玉等人用薛绍传授的“黄金睡眠法”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体力恢复得很不错。

凭着一股要强的意志在强撑的月奴,看到他们稍作休息之后,一个个都在眼冒精光斗志昂扬,在夜里看来真的就像是狼群一样,吃惊不已!

“听我号令!”薛绍将薛楚玉、郭元振和各火的火长叫到一起,开始下令——

“全旅十二个火,第一二三四火,由郭元振统领。你们要做的,就是留在这里摆开阵势接应,听到暗号‘三刀旅’就是自己人来了,拼命杀出接应撤tuì

。没暗号的都是敌人,只管放箭一阵猛射——现在,其他火的所有人全都把自己弓弩和箭矢,交给郭元振!”

“是!”

“第五六七八火,由薛楚玉统领。”薛绍说道,“当你们看到突厥人的牙帐四周一片起火时,千万要忍住不要随便动。牙帐失火之后,突厥人必定会马上将事情通知目前牙帐里最大的那一个领袖,请他来指挥救火、稳定局势!相信用不多了多久,留下来镇守牙帐的兵马都会向那个领袖身边聚拢,然后被他派出去分头救火。等到他身边的人马走得差不多稀疏了之后,才是薛楚玉你们该出手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让我看看你们的心有多稳、眼有多毒、马有多快、刀有多狠!”

“是!”薛楚玉沉声应诺。

薛绍眼神刚毅、表情凝重的看着薛楚玉,“楚玉,飞马踏连营、万军丛中生擒敌将,此任非你莫属!——你就是我大唐的飞将军!”

薛绍郑重一抱拳,沉声道:“若是擒不来敌将,请斩我头!”

薛楚玉麾下的火长一同热血沸腾,正要一同慨然应诺,薛绍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要喧哗,马上各自分头去做准bèi



“剩下的人,跟我一同潜伏到牙帐四周放火——打草惊蛇!”

第245章 天神下凡

剩下四个火的新兵人马不满员,加上薛绍与月奴刚好凑上四十人。薛绍将四个火长叫到一起,对他们详细的介shào

牙帐的地形和敌军巡逻分布与规矩,吩咐他们如何约定好了同时放火、放火之后如何潜伏、如何接应薛楚玉单刀擒王,再又如何撤离的一切事宜。

所有细节,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月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心中惊讶不已。原来打仗这么复杂、这么琐碎的,她开始有一点意识到军队里“令行禁止”的重yào

了。今晚的行动,如果有一个细节薛绍没有安排好、如果他手下有一个军士稍有闪失暴露了目标或是没有执行好任务,或者有一个军士像她月奴这样冒冒失失的逞强蛮干——今天这一百多人肯定全部有来无回,更别提生擒敌酋了!

“你,跟在我身边!”薛绍吩咐完了所有的细节,郑重对月奴说道,“随时跟在我随一伸手就可以拎到你耳朵的范围,绝对不可以离开半步!绝对不可以随便开口说一句字!”

“是!我也把嘴封起来!”月奴心悦诚服的果duàn

答yīng

,马上扯了一块布将嘴包住,包得很紧很牢。

薛绍的脑子里,一直都有着一块永不停摆的钟表。他知dào

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钟左右,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是人生理上最困倦、进行深层睡眠的时刻。就算是看家护院的狗,也到了警惕心最低的时候。

“九到十二火卫士,全体检查火种,不得有误!”薛绍一挥手,“所有人都给我把嘴封起来,连咳嗽都不许发出,开始准bèi

!——心中默数到三十之后,全体随我潜伏前进!”

薛楚玉和郭元振看着薛绍一行人悄悄的消失在黑夜之中,表情都很严峻。

现在他们明白,当初薛绍为什么带着第三旅的人去练那些,看起来跟“越骑”完全无关的东西了。现在,第三旅的人全都具备了超强的体能与意志,无论是步战格斗还是马上对战,都具备了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就算是摸排潜伏和野外生存,都具备了不输于专业斥侯的能力。薛绍甚至教了他们许多的手语与暗号,用来进行敌后的暗语联络。

用薛绍的话来说,“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如果战场上将要用到十分的本事,那平常就必须练会十二分,并且把每一样都要练到十二分的程度!”

现在事实证明了,薛绍的理念是完全正确的;他教的那些“跟越骑无关”的许多东西,很多都派上了用场。哪怕是“黄金睡眠”这样一个极小的细节,都让第三旅的卫士在千里奔袭之后,迅速恢复了精力与体能。否则,这一百多人的身体与大脑的反应速度,肯定远不如平常,稍一走神或是打个瞌睡都有可能导致失败,害死所有人!

“十二分”,这或许正是薛绍敢于带上他训liàn

的一百名新兵,来奇袭黑沙的底气!

一个时辰后。

薛绍与月奴肩并肩的趴在一个帐篷前,前方不远处有四个突厥兵围在一个大火堆边打瞌睡,呼噜震天,附近没有猎犬。

薛绍在特战行业混了那么多年,躲避和对付军犬,那是看家的本事。这些本事,也全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手下的新兵们。

四十个人分头潜伏到了牙帐内,没有惊动任何一条猎犬。这看起来是奇迹,但却是平常刻苦训liàn

的结果。

薛绍对月奴比手势,示意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左边两个突厥兵,剩下的两个他来对付。必须悄无声息、用最快的速度进行,然后捡起火堆里的火种,引燃帐篷。

月奴会意的点头,慢慢的摸出了薛绍给她的“虎牙军刀”。

所有人都没有带上横刀这种碍手碍脚又容易反光暴露的兵器,薛绍到了朔州以后,请军中铁匠打造了不少适合潜伏侦察与暗杀格斗用的虎牙军刀!

薛绍手一扬,两人同时像两枚飞矢一样从暗处飞掠而出,虎牙军刀第一次在大唐正式登场亮相,一秒钟,割破了四个突厥人的脖子!

薛绍与月奴二人下手非常之利落,突厥兵甚至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身体抽搐脖间血如喷雾。马上,二人将早已备好的沾了行军火油的油布引燃,对着附近的几个大帐篷就扔了上去,然后闪身就藏。

突厥人的帐篷常年受风吹日晒,已是十分干燥,沾火就燃,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一下马上炸开了锅,附近几个帐篷里住的人全都跑了出来,场面一片混乱。薛绍与月奴不惊不躁的藏于黑暗之中,慢慢潜伏移动,迎面干掉了三个衣衫不整冲出来的突厥人,又点燃了两个帐篷。

牙帐里顿时一片惊慌喧哗,有人发xiàn

了被杀之人的尸体,示警的号角呜呜的吹响。

很快,连接十余里方圆的牙帐四面八方各处燃起了大火,到处都见烟火,到处有人吹起号角来示警!很快牙帐内人喊马嘶猎犬狂吠,受惊了的战马和牛羊冲出圈来,到处奔逃。有些身上着火了的,又引燃了更多的帐篷。薛绍手下的这些卫士下手都很刁钻,专挑那些容易被点燃、牲口特别多的地方来点火。突厥人储备的牲畜口粮与从中原城池中劫掠来的粮食,以及大量的羊毛、牛皮这些东西,全都烧起来了!

打草惊蛇固然是主要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但这些战备物资被烧了,突厥大军也要丧失一口元气!

原本一片寂静的突厥牙帐,像一只黑夜中沉睡的野兽,猛然被一把火就给烧醒了。稍远处的郭元振与薛楚玉这些人的心神也都绷紧了,他们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在脑海里重复着薛绍下达的军令,严阵以待!

薛绍与月奴,不可避免的撞上了大批涌来的突厥士兵。两把虎牙军刀如同灵魂收割者,飘乎不定的宰割了许多突厥人的咽喉。

突厥人擅长骑射与冲击,形成骑兵集团发动冲击更加利害,但是他们不擅长这种局部的暗杀式格斗。薛绍与月奴这下算是充分发挥了个人武艺超强、目标又非常小的优点,绝不蛮干拼命,能躲的尽量躲,出手务求一击必杀,杀完就往暗处溜,有机会就放火!

突厥人的牙帐看起来像是军营,但毕竟不是真zhèng

的军营。除了可汗的王帐附近时常驻扎了一批亲卫负责戍卫,其他的帐篷都是住的“闲时为牧、战时为兵”的散兵。仓促之间这些散兵很难对薛绍和月奴这样的“高手”形成合围与聚歼之势,两人像是两匹真zhèng

的饿狼冲进了羊群之中势不可挡,点燃帐篷无数!

其他分头潜伏放火的唐军,情况也大多相同。薛绍审时度势,让他们避开了牙帐附近来点火,目的就是不让他们落入大队兵马的包围与聚歼之中。

突厥人的中心牙帐很快吹响了巨大的金角,也擂起了战鼓。上千数的亲卫精锐兵马迅速集结起来,将牙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防得是滴水不漏!

薛楚玉亲自潜伏在离牙帐最近的外围位置,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不得不对薛绍佩服得五体投地!——审时度势、料敌先机,他绝对是一个天才的战场指挥官!

十余里方圆的大牙帐里,到处烟火四起一片混乱。草原上常年刮风,干燥的帐篷、牧草和着火的牲畜借着风势,将火势越演越烈。

中军牙帐附近的号角与鼓点不停,薛楚玉沉眉注意着那里的一举一动,越来越多的突厥骑兵在朝牙帐涌去。

比起“民房”的火灾来,牙帐的安危当然是最重yào

的。夜遇变故,突厥人的第一反应果然是先要集中力量保护牙帐。哪怕是自家的帐篷被火烧起来了,突厥兵也先急忙往中军牙帐奔来。

薛绍等人见好就收,进来的时候所有人就先给自己选好了退路,纷纷开溜。战斗当然是再所难免,也有人陷入了重围之中脱不开身。

四十个人,除了薛绍与月奴有个搭挡,其他人全都是在单兵作战。如果被围,就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

离开朔州时所有人的心中都已经有了“死士”的觉悟,现在连脑海里一闪念悲伤的时间都没有,马上还要执行最重yào

的计划!——突袭牙帐!

接下来,突厥人该要救火了。夜生惊变他们集中力量保护牙帐没有错,但是一但发xiàn

没有大量敌军来犯,自己的帐篷还是要救火的,那里面装着每一个突厥伯全部家当!

一切正如薛绍预料的那样,突厥人派了一队兵马来守备牙帐各处入口,严加防范敌军入侵。然后,原本火速集结到牙帐中心的突厥兵,很快四下分散的救火去了。

剩下大约五百人,仍然死死的守着那一顶高大显眼的可汗王帐!

“时机到了!”

薛楚玉双眸之中绽出一道精光,“全体上马,随我冲杀牙帐,生擒敌酋!”

一骑飞起宛如惊飙,薛楚玉身先士卒对着突厥人的牙帐大门冲去!

门口守着里外好几层的突厥兵,隐约发觉黑暗之中有马奔来,马上集体搭弓上弦,将弓箭拉得一片骨骨作响。

“什么人?”哨楼上的突厥兵,用突厥语大声喝问道。

薛楚玉哪里会搭理,连人带马宛如疾电就直接冲了过来,手起戟落,当先就砍飞了两颗大好人头!

突厥兵顿时大声惊呼,这下又不好放箭了,唯恐伤了自己人。于是纷纷挥刀朝薛楚玉砍来。薛楚玉根本就不与之交战,一骑如飞直接对着可汗的王帐冲去。

“死守王帐!”护卫中军的突厥兵发觉了这边的情况,大声呼喝。

薛楚玉身后所带的四十名唐军越骑,如同跟随狼王冲锋陷阵的狼群,势如奔雷杀声震天的一同冲进了牙帐之中。和薛楚玉一样,他们绝不恋战,利用骑兵的冲击力专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像一匹尖刀一样直冲汗帐!

五百汗帐近卫骑兵将汗帐围成了铁桶一般,五百枚乌亮的箭矢对准了薛楚玉和他身后的唐军将士。

守护汗帐是这些人的第一要务,他们可就不怕误伤自己人了。

顿时,箭如雨下!

薛楚玉手中的方天画戟飞舞起来如同光幕一样挡飞了无数箭矢,暴喝一声连人带马腾空而起如同天神下凡,杀进了敌群之中!

第246章 百万雄师

.突厥人万没料到,居然会有人“再一次”来奇袭他们的牙帐!

上次曹怀舜急于戴罪立功,轻信了一个风闻的假消息,带上大军不远千里来奇袭黑沙。但他们严重准bèi

不足,连路都不认识,在大戈壁上迷失了方向连黑沙牙帐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到。后来,还被突厥人最为崇敬的“智者”阿史德温傅,痛打了一个伏击。

当时曹怀舜麾下,可是带了近万人马。而阿史德温傅伏击曹怀舜时所用的兵马,其实不足三千!

那一战大胜,让刚刚扯起反旗妄图自立的突厥人信心暴涨,马上就撵着曹怀舜的脚后跟一股作气杀进了长城关内,火速夺下朔州马上又攻占了代州,大肆洗劫了一场、报了被大唐统治五十年积累下来的无数怨气。

虽然后来他们为避程务挺之锋芒而退还了朔代二州,但无数的钱粮、人口和军备被他们拉到了草原上。虽有一些人马因为不及撤离而被程务挺分批剿杀,但那不是主力大部了。相比于小部分的损失,他们的便宜早已经捞足,信心和野心再度膨胀。

因此,突厥人才在听闻大唐朝廷派裴行俭率军三十万来平叛之后,非但不怯、不避、不逃,反而起兵前去攻打云州!

哪根到底,突厥人是叛乱;如果不是野心空前爆涨,怎会如此?

他们设想过在云州与程务挺血战、设想过裴行俭的大军到后,和他进行一行决定种族危亡的浩世之战——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人效仿曹怀舜再来犯他黑沙牙帐,而且把他们的牙帐之内搞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

裴行俭,一定是裴行俭亲自率领大军到了!——突厥人无比坚定的如此认为!

于是,薛楚玉率领人马刚一冲进牙帐里,突厥人满营炸开如同滚开的大油锅里倒进了一瓢水一样。

无数的金角与鼓声一片大作,这是突厥人“全民皆兵”的信号!

如临大敌!

薛楚玉和他麾下的四十名卫士心里非常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只有这一轮冲刺。

如果失败,全军覆没!

于是,他们所有人都拼出了全部的勇气与力量,仿佛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里的能量都爆fā

了出来。

如虎!

如狼!

真zhèng

的虎狼之师!

突厥人几时见过这样强劲的敌人,他们只记得三千突厥轻骑打残曹怀舜一万大唐正规军的战绩。再加上薛楚玉等人全都卯足了力qì

、拼的就是一个你死我活、争的就是一瞬一息,斗然间爆fā

出了所有潜能,他们根本无法阻挡!

四十一名唐军卫士,像一把锋锐的尖刀切进了豆腐块中,一路势如破竹,杀到了汗帐前!

守护汗帐前的汗王亲近们大惊失色,他们号称是草原上最英勇的男人,可汗用重金豢养的无双死士,居然被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突厥亲卫也触底反弹,殊死反击了。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

几个呼吸之间,薛楚玉已经亲自结果了不下十名突厥兵。沉重霸道的方天画戟挥出的速度和力量,几乎比平常要翻了个倍。

薛楚玉,也爆fā

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惊人能量,凛凛战神,无人可挡!

……

汗帐前的战斗,激烈异常。无数的突厥兵,还在源源不断的朝那里涌去。

薛绍与月奴像两个幽灵,混到了这个时候特别容易被人忽略的——牛圈里!

他们这一身突厥牧民的装扮,在这样的混乱的夜色之中发挥了神奇的作用。在逃开当初放火的战场之后,二人就往人少的地方溜,拐着弯的靠近汗帐。路上遇到了好几拨儿匆忙赶往牙帐的突厥兵,薛绍与月奴随机应变装作和他们一样的匆忙赶往汗帐,手里还都提着突厥人惯用的弯刀。

更让薛绍感觉神奇的是,月奴居然还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突厥语,轻松就应付过了那些慌慌张张赶往汗帐的突厥人!

“你怎么会说突厥语?”薛绍很惊讶。

“义父带着我在西域弓月城一带生活了好几年,那里是大唐安置以往突厥汗国归降部族的地方,极多突厥人!”月奴说道,“我义父说得才好,就像是真zhèng

的突厥人一样!他会很多种蕃语!”

薛绍恍然,“我倒是忘了你义父曾是一名西域的老斥侯,怎么可能不懂突厥语?”

“公子,咱们藏到牛群里来干什么?”藏在一群慌乱的大牛中间,月奴直捂鼻子,“臭死了!”

“死都不怕,还怕臭啊?”薛绍一边低声的说,一双眼睛却是不停的四下扫视。

“你找什么?”

“找它他们的领头牛!”

月奴瞪大了她那双宝石一般漂亮的混血儿美眸帮薛绍一起找,蓦然眼中一亮,“找到了!那一头缺了半角、头上用白灰染成了白色的大黑牛,就是牛王!”

“你怎么知dào

?”

“我小时候在西域牧马放牛可是都干过的,按突厥人的习惯,凡是牲畜群都有王,牛王的标志就是体形庞大白额断角,它一定是这一群牛当中最好斗、最暴躁、最能打、占有的母牛也最多的!”月奴说道。

薛绍不由得一笑,“最后一项特别有说服力,你看那头断角牛的身边,跟了好几头漂亮的小母牛!”

“……”月奴直撇嘴,小母牛怎么就漂亮了?

汗帐前的战斗,更加惨烈了。鼓角喧天喊杀震震,真像是大唐率领千军万马来直捣突厥人的老巢了。

薛绍拿捏着火候,差不多够了。

“动手,小母牛!”薛绍一挥手,示意月奴朝牛王前进。

“啊?”月奴猛的一怔,随即翘起了嘴、眉头撇成了一个八字,“小母牛”?……

薛绍小心翼翼的摸到了牛王的附近,好几头强壮的大公牛像是近卫兵一样拦在牛王前面,不许薛绍这个生人靠近。牛王更是仰起脖子来对着薛绍哞哞的示威大叫,四周更多的牛集中了过来,阵势挺是吓人。

月奴很利索的从一旁的马圈里弄出两匹马来,骑上一匹牵了一匹,胆战心惊的看着薛绍要去招惹那头牛王。

薛绍的心里也多少有一点泛寒,突厥人养的牛是野牛驯化的,年岁不长,依旧保留着十足的野性。这畜牲见了狼都是根本不怕,西班牙斗牛士玩的那种斗牛,跟眼前这种野性十足的蛮货比起来差远了。它们要是成了群,远比占山为王的老虎和成群结队的狼群都要恐怖百倍。这个大牛圈里少说有三四百头牛,万一真的惹毛了它们,就是千军万马它们也能拱得粉碎、踏成肉泥!

他们恐怖的实力,正是薛绍看中它们的地方!

“牛哥、牛哥,你真了不得……啊,不对!应该是牛魔王大人,你老最近可好?”薛绍嘻嘻哈哈的笑着凑近,看起来非常友善、非常的瘪三,就像是一个来交保护费的小摊贩。

牛王自然不大可能听得懂薛绍的恭维,尤其是他还说的汉语,不是突厥语。但是薛绍这副谄媚的样子让牛王很受用,家养的牲畜多少也是通一点“人性”的,薛绍用对付军犬的法子对付牛王,发自内心的不恐惧、不慌忙也不强势、不压迫,动物的对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和危机意识的本能感觉,远比人类要敏锐得多。

薛绍的法子果然起效了,那些剑拔弩张的“牛卫兵”们都哞哞叫的散了开去,牛王也大摇大摆的调戏它的小母牛“爱妃们”去了,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在薛绍面前炫耀的成分。

月奴在不远处看着薛绍一步步靠近牛王,真是心惊胆战。这种庞然大物随便牛头一顶,就能把人给抛到天上去。拱翻在地上了几脚就能把肠子都踩出来!

“牛魔王大人,最近胃口好不好,夜生活性不性福哇?”薛绍仍旧谄媚的笑着,伸手摸到了牛王头上的一片白毛上。

好得很,这家伙仿佛非常享shòu

薛绍的恭维和爱抚,示好的甩了两下牛尾巴,半点不可冒犯“王八之气”都没有喷发出来。

“来,牛魔王大人,咱们出去蹓跶蹓跶!”薛绍拉住了串在牛王鼻子上的绳子,尝试的拉它往前走。

牛魔王突然有点恼火的哞声一吼,牛头猛然一扬就把绳子挣掉了。

“小心!!”月奴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

薛绍也有点呲牙咧嘴,伸开手一看,手心里红通通的一条冒出了血痕,刚才绳子被猛然拔走时给磨的!

牛魔王,果然力大无穷!

“乖,不生气、不发火!”薛绍仍旧摸着牛魔王的硕大头胪,不敢再拉它的绳子了,而是摸着他脖子后面的比较柔软的地方安抚它,拉着它的角往前走。

就像是家猫家狗一样,牛魔王仿佛也非常享shòu

人类摸它们的脖子,就像是享shòu

按摩和挠痒痒一样。

它轻轻的晃着头,终于跟着薛绍走了。

月奴大吁了一口气,连忙拉开了牛圈。

大牛群,跟着牛魔王慢吞吞的走向圈门口。

薛绍小心翼翼的牵着牛魔王走到了圈口,一翻身骑上了月奴给他准bèi

好的马,对月奴道,“你快跑!”

“啊?”月奴一愣,没回过神来。

薛绍一鞭子抽到了月奴的座骑上,那马受了痛撒腿就跑。薛绍也跟着前跑了几步,怀里摸出一把飞刀对准了牛魔王!

“牛魔王大人,给你一份礼物!”

嗖的一声,飞刀如电般扎出,准准的扎在了牛魔王的眼睛上!

“哞——!!!”

牛魔王嗷嗷惨叫满地打滚,然后猛然跳起低着头、顶着角,狂性大发的怒吼着对着薛绍冲了过来!

整个牛群顿时都疯狂了,跟着牛魔王疯狂的对着薛绍冲了过来。

这一刻,仿佛大地都震动了,如同一个坦克集团军发起了冲锋!

月奴吓坏了,嘴里不停的哆嗦,“公子你快、快……快逃!我我、我来断后!”

“断你个魂,现在就是百万雄师也无法断后!”薛绍挥鞭子又对着她的座骑抽了一鞭,“对准了汗帐跑!”

月奴恍然大悟,和薛绍一同骑着马对着汗帐冲了去!.

【一下章更新,晚上9点】

第247章 杀出血路!!

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也不如牛魔王麾下的百万雄师发起的冲锋那么,惊天动地!

薛绍两世为人,也是头一次经lì

这样的阵仗,真的有一点地震现场的感觉,的确是恐怖了一点。

突厥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全都大惊失色。他们比谁都知dào

牛群发疯了有多恐怖,那简直就是可以比拟地震与火山爆fā

的天威啊!

两人骑着马对着汗帐冲去,牛群撵着薛绍紧追不舍。月奴很机灵的大声用突厥语高喊“牛群发疯了、牛群发疯了,大家快逃啊!”

突厥人全都吓坏了,四下开始逃跑。无数冲向汗帐去的突厥兵发xiàn

疯狂的牛群对准汗帐冲来,全都吓了个魂飞魄散,一窝蜂的就四下逃散开来。

汗帐前已经聚集了两三千突厥兵,像铁桶一样把薛楚玉等人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薛绍和月奴,带着牛群就往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突厥人不怕和唐军真刀真枪的拼命,但是被一群没脑子又发了疯的牛给拱死或是踩死,就太不值了。

这一下,彻底乱了!

薛绍和月奴趁着这一股大乱冲进了突厥人的人群当中,上千号人挤满了汗帐前的有限空间,像一堵人肉城墙。被包围在里面的薛楚玉等人,反倒是不用担心被疯牛冲撞了。

牛群像一列列坦克,冲进了突厥兵当中!

现场顿进一片混乱和血腥,人挤人、人踩人,牛拱人、牛也踩人,突厥人既要和唐军拼命保护他们的汗帐,又要和他们自己豢养的牲口拼命。

汗帐前,顿时乱得像是世界末日将已经降临了一样!

面对这样一场突然袭击,突厥人再也无法对薛楚玉等人实施强有力的围歼了。汗帐前的重围斗然大松,薛楚玉和麾下卫士们趁着这一场大乱,大发神威杀到了最里层,只剩寥寥几个突厥勇士还在誓死抗拒!

“楚玉,擒王!”薛绍骑着马也冲杀了进来,对着薛楚玉一声大喊。

“吼——!!”薛楚玉一声怒吼,连人带马猛然一跃直接跳过了几个突厥兵的头顶,如同天降神兵一样冲进了汗帐之中。方天画戟手起戟落,大毡帐嗞啦啦被划破一个巨大的空洞,薛楚玉直接冲进了汗帐之中!

汗帐内,有二十来个人。薛楚玉一眼瞅到被十几个勇士护在核心的一个中年微福男人,还有几名女子。

薛楚玉一眼认定,那个中年微福男人就是他们当中的“领袖”,具体是什么职务不清楚,但绝对是——领袖!

十几个突厥勇士分成了两拨,一拨拼命上前来对抗薛楚玉,另一拨护着那个中年男人和几名女子,划破了帐篷往外面逃去!

“哪里逃!”薛楚玉一戟同时砍翻了两名突厥卫兵,脚后跟的马刺对着他心爱的汗血宝马的马肚子上奋力一扎!

汗血宝马受了疼怒嘶一声,如同龙啸天枢一样对着那一拨人冲去!

马匹,其实也是一种战斗力,而且是恐怖的战斗力。当场就有两个斗胆要拦在薛楚玉面前的突厥人被撞飞了,清晰的骨头咔嚓嚓的碎响。薛楚玉奋起神威手起戟落再度砍翻了两个人,人马如电冲进了那一拨人当中,弯腰下身拦腰一抱,将那个中年男人一手提了起来。

所有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个突厥男人被薛楚玉一把提起,像是提着一床棉被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一骑绝尘而去!

那些心腹卫士和女子们全都大惊失色、惊声尖叫,拼命的对着薛楚玉追了来。薛绍和几名唐军及时出现拦住了这些人,搏杀到了一起。

被薛楚玉捉住的那人倒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伸腿勾到了马鞍要翻身骑上来,与薛楚玉搏斗。

薛楚玉冷笑一声,怒吼一声单臂奋力向天上一抡,那个男子在疾驰的马背上被抛出丈许来高重重摔到地上,直接晕死过去。

“作死!”薛楚玉勒马跑了个圆孤,再度将地上那个半死之人提了起来拦腰压在马鞍上,直接从空荡荡的汗帐后方朝外面阵营冲去。

眼看薛楚玉得手,薛绍刚要吹响牛犄号角,猛然发xiàn

一直跟在身边的月奴不见了!

薛绍心时一寒,这个乖张丫头,这时候跑到哪里去了?这种场面,武艺天下第一也难保不出事啊!!!

“头,该撤了!”有卫士大声提醒。

薛绍一咬牙,“你吹角、我寻人!”

“呜——呜呜!”训liàn

有素的卫士,果duàn

的吹响了号角。这种时候,任何的犹豫与感情用事,都将害死许多的人,甚至导致任务的全盘失败。

只待角号吹上三次,所有人必须完全撤离战场。如果没有撤离的,就意味着可能再也撤不出来了。

薛绍和那些汗帐里的勇士杀作了一团,居然一时抽不开身来。这些人的武功都很厉害绝非泛泛之辈,看来多半真是护卫可汗至亲、甚至是护卫可汗本人的“大内高手”!

“呜——呜呜!”号角吹响第二遍了!

薛绍心急如焚,月奴呢?!

“头,我们掩护、你撤tuì

!”几名肝胆卫士冲上前来助战薛绍,极力要求薛绍撤离。

“呜——呜呜!”

吹响第三遍了!!

薛绍的心里突然漫起一股浓烈的悲戚,嘶声怒吼,“月——奴——!!!”

“公子,我在这里!——驾!!”

一声娇斥,月奴骑着一匹马从那个破碎的汗帐里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两根绊马索,后面拖着两个人在地上拖着跑!

“我捉了两个大的,快跑、快跑!!”月奴骑着马拼命的跑,既得yì

又紧张,像是一个偷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大的?”薛绍一怔,能比薛楚玉捉的还要大吗?

无暇细想,看到月奴没事薛绍总算是大吁了一口气,怒喝一声,“盘桃子,扯乎!”

这是薛绍教给第三旅卫士们的“洪门切口”,意思是——所有人掩护月奴一个,撤tuì



大唐统治草原五十年,突厥人当中有很多精通汉语的。可是他们听到这些“切口”就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只看到月奴用绊马索捉了那两个人在地上狂奔,一阵哇哇的大叫拼命的要来夺回。薛绍和众卫士们力战保驾,且战且退!

“小片子!”

薛绍一声大喝,意思是用“小刀子”!——飞刀!

这种近距离的马上激战,薛绍教给卫士们的“飞刀绝技”当真是发挥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近距离射击,弓箭的发射速度太慢、而且精度难有保证。飞刀则不同,发射快、近距离精度极高而且杀伤力相当巨大。

飞刀齐发,没防着这一手的突厥人大声惨叫,好多飞刀都是直接插中咽喉、眼睛这种直接的要害,而且死相极惨!

突厥人,再一次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追杀的力度顿时大减!

“扯乎、扯乎——”

薛绍大声呼喝,众卫士们绝尘逃去!

待那些突厥卫兵反应过来,唐军们已经逃得稍远,几乎要冲出牙帐外。他们气得哇哇大叫,一同寻了马来骑上奋力追赶。这又不敢放箭,怕伤着那两个被月奴拖在马后背的人,于是只能是追赶。

胜利大逃亡!

薛绍一群人冲出了牙帐,黑夜是最好的掩护,直奔约好的目的地。薛绍让前面的卫士护着月奴快逃,亲自在后面断后。飞刀连连,收拾了好几个人。

前面的卫士已经逃进了郭元振接应人马的埋伏圈,一边跑一边喊着暗号“三刀旅”。郭元振等人听到自己人回来如释重负,看到月奴抓回来了两个人更是欢喜,连忙将那两个早就被月奴打晕了的半死家伙绑了个严实,捆到了马背上。

“旅帅呢?”

“亲自在后面断后!”

“啊?!”郭元振大吃了一惊,“我们去救!”

薛楚玉大喝一声,“不可!”

郭元振一愣,“旅帅如果出事,如何是好?”

“他要真的出了事,我们也要带着兄弟们和俘虏,自行回去!”薛楚玉说道,“旅帅亲自下达的军令,我们必须服从!如果你这时候带着设伏的兄弟们出击救人,很有可能导致我们全盘暴露、举师尽没,从而前功尽弃!”

郭元振无语。

其他的唐军将士们也默然无语。

“你们严守自己的岗位,我一个人去寻他!无论我是否回来,心中默数到五十之后,按既定路线全体撤离!——这是命令!”薛楚玉翻身骑上了汗血宝马,提起方天画戟,一骑如电飞冲了出去。

就在薛楚玉的马启动的一瞬间,薛绍冷不丁的被一根套马索套中了脖子!

薛绍不由得心中一凉,突厥人玩绳子的功夫,果然牛!

“喝——!”黑夜之中传来一声愤nù

的女子厉斥,然后是一串突厥语。

薛绍虽然听不懂,但大概猜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滚下马来!”

因为他的确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给拖下了马来,后背着地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地面上草地松软而且薛绍抗打击能力一流,倒是不疼。脖子上的套马索骤然拉紧,幸得薛绍反应够快先伸了一只手进去隔着,这才没有被这一拉之力勒破喉咙、甚至是拉断颈椎!

突厥人牧马放羊,套马索一拉之下,连一匹雄壮的大马都能斗然拉翻,这份功夫还真不是吃素的!

薛绍落地后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就地一滚,嘡嘡嘡几记冲马弯刀砍在了他刚才落地的地方,火星四射!!

突厥人的冲骑砍刀,当真厉害!

不等薛绍起身站稳,下索之人左右双臂交替飞拉缩短绳子要死勒薛绍的脖子,薛绍反应够快,一把奋力抓住绳子,手臂飞花似的一挽将绳子挽了三圈,怒喝一声,“下来!”

“啊呀——”一声惨叫,下索之人不及撒手,反倒被薛绍一把扯下马来!

背后风响,薛绍连忙就地一滚避开两名突厥骑兵的冲砍,未及起身又是两刀砍来,从两腿之间直接往头顶上划去。

想让我断子绝孙?!

去死!

薛绍一个侧翻滚以手撑地飞旋而起使了个“蠍子吊尾”反踢一脚将那名突厥骑士踢下马来,一手扣住疾驰而过的马匹的马鞍,狼腰斗然一绷发出极强的爆fā

力,一拧身骑上了马!

当初的骑术真没白练,这种类似于“杂耍”似的夺马与上马功夫,现在发挥了救命的作用!

“当、当、当!”

刚刚上马,迎面几枚飞矢薛绍挥刀斩落,又与三四名骑士过了两刀对砍,手里的突厥弯刀都砍断了!

两骑对冲,冲力实在太大。这两刀对下来,薛绍感觉胳膊都有点发麻!

总算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撤!

后面十几骑发狂似的猛追薛绍,薛绍弓着身猫着腰以防被后面的飞箭射中,一边跑一边大喊“三刀旅”的暗号!

迎面冲来一骑,风驰电掣一般。

“楚玉来也!!”

一声吼下,一人一骑如同一把斩天巨斧冲进了后方追杀薛绍的突厥人群之中。当场就被砍翻一片,惨叫四起!

虎入羊群,莫过于就是这种景象!

薛绍长吁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卷旗,莫带彩!”

——快点撤,不要恋战受伤了!

薛楚玉反应真够快的,也亏得是跨下的宝马够灵活,几乎是原地一个弹跳,调转马头就对回跑。那些突厥兵被薛楚玉猝不及防的冲撞砍杀了一个七零八落甚至魂飞魄散,一时无法聚拢包围,回神之后仓皇再追。

“三刀旅!”薛绍和薛楚玉都知dào

已经进入了郭元振的埋伏圈弓箭射程,大声高呼。

三刀旅的卫士们听风辨音射箭的本事,早就练得滚瓜烂熟。箭头一调,对准后面那些没有喊暗号的人哗啦啦的箭雨就放了过去。

“啊——”一片惨叫四起!

薛楚玉的马当真是快,这又追上了薛绍跑上了前去,大声喊道,“旅帅已归,全体掩护——撤!!!”

薛绍长吁了一口气,刚要抻手抹一把额头冷汗,发xiàn

手上挺沉,原来之前挽住的那根套马索一直没扔,后面居然还拖着一个人,这大概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放马一停,薛绍将马背后面拖着的那个一把提起来。起身的一瞬,被拖的那人一声厉斥弹身而起,一把割肉尖刀就对着薛绍的脖子刺了来。

薛绍左肘一顶直中她的手腕磕飞了当刀,无比蛮横的一掌切了过去,直接切中她的脖子。

惨叫都未及发出一声,她直接晕了。

薛绍一把将那她提起摁在马背上,伸手将她压住,感觉压住了一团软绵绵肉乎乎的东西,弹性还很不错!

“小娘皮,差点死在你手上!——速撤!郭元振掩护,不可恋战、速度跟上!!!”

“是!!”

一片马蹄声响,薛绍一行人往西边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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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贵族俘虏

有一个成语叫做“按图索骥”,出处是伯乐的儿子把《相马经》背得很熟了,照着图上画的去寻找千里马,结果相中了一只癞蛤蟆。这当然是一个贬义词,形容办事生搬硬套、泥古不化。

但是在大唐时代,有一门斥侯精研的追踪技术,就叫作——索骥。据说它的来源就是游牧人寻找在辽广的草原上失踪的牛羊,他们可以通过脚印的深浅、粪便的成色来判断牲畜的走向。甚至大雪弥漫的日子里,他们也能凭借强dà

的听觉、嗅觉甚至是直觉,找到失踪的牛羊。

这门技术长期传承发展下来,竟然就成了军队里的一门秘不外传的高深追踪技术,大唐的斥侯们可以通过任何蛛丝马迹来追踪敌人,而突厥人堪称是“索骥”的鼻祖和大师。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突厥人的遗传基因里甚至就有这样的“技术”传承,哪怕是一个小孩子也轻易不会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迷路,他们天生就有着极强的方向感!

可是今天,后方追击薛绍等人的突厥人彻底迷茫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索骥”本事根本无从发挥。薛绍等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怎是一个“凌乱”了得,四面八方乱七八糟的,突厥人到现在也弄不清薛绍一行有多少人,他们甚至怀疑薛绍他们是长了翅膀的“鸟人”,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草原上这样任意往来自由驰骋,还让人根本无法追踪?

细节决定成败!

薛绍把许多后世特种部队里的东西,教给了三刀旅的卫士们。那些经过了上千年进化与改进的追踪与反追踪技术,加上现代科学的补充与改进,已经不是大唐时代突厥人的“索骥”之术能比。

这就好比是十余年前风行一时非常高大上的“PP机”和大哥大,拿到苹果街机时代来个什么情景?

更何况,薛绍带来的是千年后的军事技术,他甚至能应付军用狼犬与高科技设备的追踪,突厥人的鼻子和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薛绍安排的撤tuì

方案,是“化整为零、潜伏撤tuì

”,三刀旅的卫士们全部分散为单个,陆续都在疯狂的突厥人撒下的漫天罗网之中,游刃有余的逃出生天了!

不过薛绍这一行人因为带有俘虏,所以有七八个人聚在一伙。三个俘虏全被牢牢的绑在了马背上,有三名卫士在前面牵着马驮着俘虏骑行,薛楚玉与月奴从旁看守,薛绍亲自带着两个人垫后,清除撤离痕迹。

来无影、去无踪,静如山、动如电,进击则奔烈如火,撤走时飘忽如魅,薛绍和他的第三旅,把后世的“特战”技术在突厥的草原上,上演了一回淋漓尽致!

突厥人彻底傻眼了。他们头一次发觉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有人比他们更加游刃有余、比他们更能来去自如!

再看到牙帐里四周烈火留下的灰烬与狼籍,那些被疯牛踩死拱死的尸体,那些被飞刀穿喉的惨死之人,无边的惊诧与恐惶在突厥人当中弥漫开来。

“鬼!”

“这是一群鬼魂!”

此时,薛绍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已经从容而飘逸的撤到了百里开外,只留给突厥人漫无边际的猜测与恐惧!

一天一夜之后,薛绍一行人在约定的汇合地点停下,等候其他陆续赶来的袍泽。大家全都分头单兵撤离,所走的路线不同,遭遇的围追堵截也不同。薛绍选定了一片荒漠之中毫无参照物与特殊性的地点做为接头点,突厥人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地方,但是第三旅的卫士绝对可以找到,薛绍在地图上指给他们的这个“第九十一区”。

到这时,薛绍才有空看一看那四个俘虏。

薛楚玉抓来的那个中年男子,体态微福锦衣华贵,额头上还有玛瑙的头饰,这样华贵的装扮在突厥人当中很少见,他的身份绝对非富即贵。而月奴抓来的两个也是男人,一个四十岁上下,另一个二十出头很年轻,桀骜不驯。

至于薛绍亲自抓来的那个女子,现在仍然晕着。突厥人很早熟女子一般不怎么爱打扮,从小粗生粗养比较容易显老,经常是二十出头的女子看起来就像是中原三四十岁的妇人。

但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和一般的突厥女子明显是大不相同,她非但是穿着很漂亮、身上佩戴了许多中原的贵妇才会用的珠宝与香囊,面色皮肤看起来也是比较养尊处优的贵族一类。

四个俘虏被分开看押,薛绍先去审了一个那个中年贵服男人。

“你的姓名?”薛绍还叫了月奴做翻译。

那个男人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根本不搭理,表情很冷漠、很倨傲,看都不看薛绍。

月奴很恼火,一脚就踢到了他身上。

“住手。”薛绍出声阻止,“不可虐待俘虏!”

“是!……”月奴没再踢人,但是很忿然的用突厥语骂道,“败军之将,还敢狂妄!突厥人不是一向最敬重勇士吗?你们数万人守不住一个牙帐,被我们一百人虎口拔牙,你还有什么臭脸在我们面前摆架子!”

这话一说出来,那个男人脸色顿时变了,“百人?!”

月奴冷笑,“那要不然呢?”

“不可能!”男人大声道,“昨夜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裴行俭的主力王师来袭!”

月奴放声哈哈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绍道:“别顾着傻笑,他说了什么?”

月奴就把那个男人说的话翻译了,薛绍等人也是哈哈的大笑。

“你们得yì

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厉斥,薛绍抓来的那个女俘虏醒了。

“嗬,小母狼苏醒了,醒来就要咬人!”薛绍笑道。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大笑。

“呸!你才是狼!——不对,你是野狗!”那个女子大声叫骂,骂的还是流利的汉话。

“闭上你的臭嘴,不然我抽死你!”听到有人骂薛绍,月奴大怒。

“来呀!——有本事放开我,公平一对一!”女俘虏大声叫骂,“我一定能亲手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就你?”月奴非常不屑的冷笑,“本将军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

“你!……”女俘虏气坏了,上下一打量月奴,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你这个丑八怪!”

“我!……我撕了你的烂嘴!!”月奴这下真有点生气了。没有什么比“丑八怪”更能伤害一个年轻女子的自尊了。

薛绍一把拉住将要冲过去揍人的月奴,笑道:“别怪人家骂你丑八怪,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尊容,估计你义父见了你都要不认识了。”

月奴这才醒神,想起自己已经“乔装改扮”成一个三十来岁、非常粗陋的突厥妇人了,虽是释然不少,但心里仍是对那个女俘虏相当的不爽。她上下一打量那个女俘虏,突然冷笑一声,“小母狼,你可知天下以丰为美?”

“知dào

又怎样,丑八怪?”女俘虏针锋相对。

月奴女汉子气势十足的哈哈大笑,走近几步弯下腰身来,将衣服的领头对着她,非常挑衅且不屑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有本将军的胸大吗?”

“……”女俘虏猝不及防,愕然的无言以对。

“噗哧!”

薛绍等人顿时笑场,安大将军……果然与众不同!

继xù

审问,三个男俘虏都闭口不言。薛绍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带回朔州再审不迟。

陆续有第三旅的卫士们赶到这里。每来一个人,薛绍等人无不大声欢呼、上前与他们热情的拥bào



一起疯狂、同生共死,没有比这更加坚固和浓烈的感情了!

月奴自高奋勇的负起责来,监管那个女俘虏。她们彼此冷嘲热讽、明骂暗讥,一刻没消停的打着嘴仗。薛绍也就由得她了,只要她没动手打人就行。

这时,四个俘虏当中最年轻的那个二十来岁的突厥男子,突然对薛绍叫道:“喂,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薛绍笑了一笑走过来,“说!”

“你是旅帅?”男子问。

薛绍点点头。

“六品旅帅,麾下不过百人。”男子说道,“你放了我们,我送你牛羊千头、奴隶百人、珠宝无数,还保举你做吐屯啜,率领千人以上的兵马!”

“哈哈!”薛绍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青年男子愤然的喝斥了一声,“吐屯啜是我们突厥的官名,像中原的爵位一样可以世袭,是草原上尊贵的贵族!”

这一下,非但是薛绍大笑,就连月奴和薛楚玉以及所有的唐军卫士,全都大笑起来。

“你们这群疯子,有什么好笑的?!”青年男子很愤nù

的大骂。他的汉语说得有一点拗口,生起气来更是说得别扭,别有一番滑稽。

“草原上,尊‘贵’的‘贵’族?”月奴笑得最是开怀,她拍拍手走到那个青年男子面前,说道:“就凭你,土狗似的一个玩艺儿,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提一个‘贵’字?”

“公子?”青年男子显然是汉语学得不是太好,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官爵?”

“哈哈!”薛楚玉等人笑得更大声了。

薛绍忍住笑,问道:“阁下,应该是个部落酋长,或是可汗的王子吧?”

“我是……”青年男子正要说,那个华服中年男子用突厥语大叫了一声,青年男子闷哼了一声,就忿忿然的扭过头去闭了嘴。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不再追问。毫无疑问,这个年轻人绝对是有来头。看来月奴真是抓到了“大的”。

不着急,回了朔州慢慢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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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没人性的老贼

薛绍等人在黑沙干了个惊天动地,朔州与云州这一带的边防线上,也是大战如荼!

程务挺迫于无奈跟着薛绍“豪赌”了一把,但他还是不能忽略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否则就算最后薛绍成功了,他也赌不赢!

面临突厥人心怀叵测的大军叩关,程务挺展示了他用兵的老道,和他麾下军队的精良。他派了副将张打起程务挺的主帅“帅旗”,率领一只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去营救云州,走到半道,果然遭遇了突厥人的埋伏。

由于薛绍此前在军事会议上提及过此事,因为唐军早有防备。面对突厥人的半道截杀,唐军根本不慌不忙,从容应战!

突厥人的骑兵擅长的是长途奔袭和游击战术,设伏围歼还真不是他们的强项。而且,恶来麾下的精锐骑兵,就算是硬碰硬的和他们打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一场埋伏歼击战,瞬间变成了遭遇战。突厥人见了“程”字帅旗,只当是真的堵住了程务挺本人,拼死恶战要将他击溃斩杀。

程务挺若是败亡,突厥人必然声威暴涨,大唐天下惊动、朔方边防崩溃!

因此突厥人表现得非常生猛,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

程务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云州他是一定要派兵去救的。否则,如果云州陷落城池被屠,他就是下一个被关进囚车里押往长安的曹怀舜。朝堂上的那些人从来不问过程只要结果,程务挺身为朔方道行军总管,肩负边防重责,无论任何原因、丢失任何一个城池,都是死罪一条!

程务挺一边派了副将领兵佯打旗号营救云州,一边“外松内紧”的防范突厥人来袭。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派出去援救云州的那一只人马,就算不会全军尽没,也会死伤惨重。

那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父子兵、兄弟兵。程务挺的心里很不好受。但是身为上将主帅,他考lǜ

的是全局胜败。

战争,牺牲再所难免!

就在三千援军与突厥伏兵的遭遇战打响不久,四万余突厥大军果然兴师来犯朔州了!

云州,果然是围城打援、调虎离山!

程务挺麾下,一共不过万余人马。派出了三千,还剩七八千守城。面对四五倍于己的敌军,力量可谓悬殊。但是程务挺的准bèi

非常充份,一场惨烈的城池攻守战就这样打响了!

战斗打了两天两夜,几乎没有停止过一刻。突厥人也是拼了老本,一定要夺下朔州。这对他们来说不光是一次战役上的胜利,更是关乎他们这个“伪汗国”之存亡的关键之战。

眼看着裴行俭的大军就要来讨伐,如果突厥人这时候避其锋芒溜之大吉,草原各部族和所有的子民,必然对发动叛乱的突厥贵族们嗤之以鼻、完全看衰,从而转头投靠和归降前来平叛逆的大唐王师。

大唐毕竟已经在草原上经营了五十年之久,政权的“正统地位”还是深入人心的。

所以,阿使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除了硬起头皮来抗争,完全没了任何别的选择。他们太需yào

一场胜利来提高自己在草原诸多部族当中的影响力、拉拢百万草原人的人心了。

朔州,天下公认的恶来猛将镇守的城池,如果能够夺下这里、斩杀程务挺,必能重挫唐军士气,同时极大的鼓舞突厥大军的士气!

同样的道理,程务挺也绝对不能丢了任何一个城池,朔州尤甚。否则,他的罪名将要比曹怀舜还要更大——因为他是程务挺,大唐不败的恶来!

他绝对只可以赢,不可以输!

两天两夜的激战,城关之下伏尸如山,血流成河。一向不擅长攻城的突厥人也真是豁出去玩了命,而且不断还有增兵来援。围困云州调虎离山的大部分军队都转移了过来,突厥大军的总数已然增到了十万开外!

朔州的压力,空前巨大!

程务挺早就写信给后方并州求援了,明说了,这绝对不是一次小型的战斗,而是一场关乎全局胜负的大战役,请求并州大都督府即刻发兵驰援!

可是战斗都打了两天两夜了,并州援军仍是未到。

很多脾气暴躁的将军,已经在指着南方的天空大骂李崇义的祖宗十八代了!

第三天的清晨,也就是薛绍等人得手之后撤离之后的那天早上,后方援军未到,但是来了一个并州派来的前军观察使,视察前军战况。

“视察?!”程务挺麾下的骄兵悍将们无不变成了怒目睚眦,当场就想活撕生吞了那个观察使。

程务挺镇住了手下的这些忠烈耿直的将军们,强忍着性子挤出笑脸,接待了那名观察使。

来者,李仙童!

程务挺刚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就一个咯噔……虽然不认识他,但是程务挺听自己的儿子程齐之提起过他,对他与薛绍之间的矛盾冲突多少也知dào

一些。更重yào

的是,李仙童是并州长史李崇义的亲孙子,他的父亲李尚旦还是皇帝陛下的身前红人,非常受宠。

于是这其中便有了一层非常微妙的敌我关系——李尚旦与天后极是不和,眼下,天后正在极力拉拢他程务挺,除了想要将他培养成可以接替裴行俭的大唐军帅,其中还有另一层重yào

的用意,就是想让他程务挺回朝之后,帮她一起去制衡与对抗李尚旦!

也就是说,由于站队的原因,程务挺和李崇义一家已经是敌人!

“观察使,来此何干呢?”程务挺表现得挺和气,问道。

李仙童也是笑容可掬。

他习惯了这样的微笑,哪怕是极度生气想要杀人的时候,脸上也是这种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微笑。

“本使前来,一是奉了行军长史之命,前来督战。程将军作战英勇、力拒强敌于国门之外,本使回了并州,会如实上告、为程将军请功的。”李仙童笑眯眯的说道。

程务挺听他这样不阴不阳的耍着官腔,只字不提“援军”的事情,心中已是大为光火,忍着性子,问道:“贵使,我想问长史为何不发兵来援?突厥大举进犯,兵马不下十万之众。我麾下不过万人还要分兵救援云州,防守相当吃紧!”

“程将军千万不要误会,长史从来没说不发兵。”李仙童面带微笑,仿佛“苦口婆心”的说道,“程将军在前方守城,外有长城天险,内有虎狼精兵。突厥人一向不擅长强硬攻城,他们肯定是打不下朔州的。”

“……”程务挺无语,心里一股怒火强烈的忍着,几乎就要将他的眼睛都烧红了。

李仙童斜瞟了程务挺一眼,笑眯眯的道:“程将军不要急躁,后方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你也知dào

,并州的大军九成以上是新募的新军,仓促之间如何上阵搏杀?再者,安置流民、筹措粮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成的事情。并州大都督府几乎是日夜忙碌,未敢有半分懈怠。长史征调程将军代替曹怀舜来镇守朔州,还不就是倚重了程将军的威名?如果你能守住城关三月不失,后方大军就能一切准bèi

就绪。这,就是程将军的大功啊!”

程务挺再也忍不住了,当场暴跳如雷拍案而起,“三个月?你让我一万人马守着突厥十万大军的猛攻,撑三个月?!”

“后方那么多兵马,李多祚、李谨行,他们麾下有的是精锐正规军!”

“新兵不上阵、忙于凑粮草,这都是什么狗屁借口!”

“朔州没了,丢脑袋的是我程务挺和麾下万余兄弟!”

“李崇义,我说你那么好心,白送我一场军功、让我收复朔代二州!”

“原来是要陷我程务挺于死地!要害死我这一万多兄弟!”

“李崇义,你个没人性的老贼、混帐老王八蛋!”

……

程务挺一番破口大骂,再无半分收敛与客气。这眼看着都要被人往死里整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李仙童任凭他叫骂,脸上仍是那种不阴不阳的微笑,根本无动于衷。

等他骂完了,李仙童方才阴森森的道:“程将军,我敬你盖世虎将、一生忠烈,方才那些激愤之言,我就当没听到了。”

李仙童的这种态度,越发让耿直火烈的程务挺受不了。哪怕是他拍着桌子和自己对骂一场,那都痛快一些。像这样不阴不阳不死不活的冷嘲热讽,程务挺的火气更大了!

“李仙童,别在老子面前摆这种臭姿态!”程务挺大发雷霆,拍案大怒道,“老程拼着这性命不要了,也不受你这种小人的要挟和讽刺!”

“程将军,何必这样急躁呢?我的话都还说没完呢!”李仙童仍是不急不忙,笑眯眯的道,“突厥人兴兵来犯云朔二州,程将军边防吃紧,并州大都督府是知dào

的。但越是危难时刻,就越能彰显程将军的忠勇能干嘛!——不过,既然程将军有困难,我这个前军观察使也会如实的回报都督府,请求长史尽早拨来一批粮草补给,并且尽快增派援军。”

“哼!……”程务挺极是不屑的闷哼了一声,你小子会那么好心?你们一家人,恨不得老子死无葬身之地!

李仙童仍是不阴不阳的笑着,小声道:“本使前来,还有另一项重yào

军务。程将军若是能帮我把这件军务办好了,我愿把脖子架在程将军的刀头之下,以身家性命担保——三天之内,援军必到!”

程务挺心头猛然一怔,浓眉紧皱,极是警惕的问道:“什么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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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问心无愧

李仙童笑眯眯的说道:“此前朔代二州陷落之时,曹怀舜与窦怀愆的麾下出现了很多的逃兵。他们非但不守城池、不抗敌军,相反的还自苦堕落沦为兵匪,四处劫掠村庄、为祸大唐百姓。本使身为并州大都督府的法曹参军,专司负责调查这些事情。”

程务挺一时把不准他的脉,小心的问道:“本将麾下,绝无一个逃兵!”

“这我当然知dào

了。程将军麾下全是神勇刚烈的忠义之士,恶来之名,天下敬仰!”李仙童笑眯眯的说道,“程将军,不妨耐心一点听本使把话说完?”

“你说!”

“好。”李仙童仍是不急不忙比较温吞的样子,说道,“本使奉命,专司调查逃兵一案,前前后后零零碎碎的抓了不少害群之马。正是这些杂碎,坏了我大唐卫士的名声,在百姓当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程务挺按捺着性子听着,心里直骂这狗娘养的小子官腔屁话真多!

“如果只是一些零星的逃兵犯事,本使也就犯不着小题大作了。可是前不久,我查到了一件大案!”李仙童突然话锋一转,音量也提高了,大声道:“右卫中郎将李多祚,纵容包庇数百逃兵!他非但隐瞒了这些人当逃兵、害百姓的劣迹,居然还敢为这些逃兵请要军功!”

程务挺脸色微变,由于不明实情因此未敢插言,只在心里嘀咕:李多祚是个忠厚本份人,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我知dào

程将军心里在怀疑。但是,此案证据确凿。”李仙童说道:“李多祚好歹也是一位大将,还是率领靺鞨部族归顺大唐的酋长之子,乃是功勋名门之后。如果不是铁案,本使岂敢冤枉他,岂敢轻易拘拿于他?”

程务挺一惊,“你拘押了李多祚?!”

“当然。”李仙童一副“惊讶”的表情,“按大唐军律,逃兵是大罪、兵匪害民是死罪!如若有人收容与包庇这样的人,坐与同罪!——李多祚一口气纵容包庇了几百个这个兵匪,本使不将他收押问审,岂不是对律法军令的亵渎?”

“你!……”程务挺真是气极了,“两军对敌临战之时,你拘押大将、自毁根墙!李仙童,你是不是勾结了突厥人?!”

“我李家是皇族宗亲,大唐的国即是我们的家,我怎么可能勾结外敌为祸自家?”李仙童“呵呵”的笑了几声,眼神突然变得很冷,“程将军,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分寸为好。纵然本使胸怀宽广不予计较你的许多过激言辞,但是方才这种话,实在太过诛心。我若真要借题发挥,可以直接把你告到御史台!”

“……”程务挺闷咽了一口怨气,抱拳一拜,“方才是我失言了,贵使勿怪!”

“无妨、无妨!”李仙童貌似非常大度的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李多祚被拘,确实是铁案。他拿自己军队里的旧军服,给那些自己抛弃了军服的逃兵换上,借以来掩饰他们逃兵的身份——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使稍稍一查,真相便暴露了。”

程务挺有些不耐烦了,“那又关我什么事情?你跑到我朔州来办什么军务?直说!”

“不关程将军事。但是,关朔州的事情。”李仙童双眼一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审问那些逃兵,有人招认说,是一个叫承誉的人指使他们和李多祚串通好了,一起来洗刷罪名、骗取军功!”

“什么?!”程务挺赫然瞪大了眼睛,果然是把矛头对准了他!

“看来程将军和这个叫承誉的人,很熟?”李仙童笑眯眯的道,“李多祚滥用职权,提拔他做了旅帅。三个月前他带人离开了并州,来到了程将军镇守的朔州。我怀疑他是害pà

事情败露因此潜逃到了朔州边境,一但事发,就要逃到北方草原,叛国投敌。因此我才悄悄的跑来找程将军帮忙,最好是能不动声色的将此人交给我带回审问。我怀疑他是突厥派来的细作,身负绝密使命!”

“胡说!”程务挺大喝一声,“此人忠勇非常,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唐卫士!”

“是不是,一查便知。”李仙童笑眯眯的道,“细作的事情姑且不论,纵容与包庇逃兵,绝对是板上钉钉的铁案。此人居于幕后指使李多祚行事,乃是罪魁祸首。程将军若能将此人帮我擒下带回,便是大功一件。我回并州之后,一定马上催促大都督府,不顾万难也要尽快发来救兵!”

“……”程务挺牙齿咬是骨骨响,他这下完全听懂李仙童的意思了。

李仙童,这是用“救兵”来当作条件,要挟他程务挺一起下手——治死薛绍!

“李仙童!!”程务挺暴喝一声,“你这是栽赃嫁祸,公报私仇!!”

“这话从何说起?”李仙童做‘惊愕’状,“一则证据确凿,李某还敢冤枉了数百人、冤枉李多祚这样的大将吗?他可是裴元帅非常器重的心腹啊,不久裴元帅亲自到了,我若没有铁证,将要如何交待?——再者公报私仇更是无从说起。我报负谁了?”

“少装!”程务挺非常恼火的道,“承誉就是薛绍,薛绍就是承誉!你跟薛绍有过节,就想趁此机会了断他的性命!”

“哈哈!”李仙童大笑,笑得好不得yì

,“看来,程将军也是一起被骗了!”

程务挺一惊,“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那个叫承誉的人,根本就不是薛绍本人。”李仙童一本正经、非常肯定的说道,“那只是薛绍家里的一个家奴,曾是个纵横绿林的草莽豪杰,有些武艺、学了点兵法。此前薛绍不是拜了裴元帅为师吗,这次出征裴元帅要派他当个小卒,要让他尝遍军中疾苦多作一些历练。薛绍何许人?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天簧贵胄,眼看着又要娶太平公主、成为大唐天下最为显赫与尊贵的附马爷。他怎么可能会来承shòu这种军旅之苦?就算他肯,太平公主也不会准许他的爱郎吃这些苦啊!”

“于是乎,他悄悄的瞒着裴元帅玩了个调包之计,让他的那个家奴代替他从军了。”

程务挺吃了一惊,“真的?”

李仙童这话,多少勾起了他的一点怀疑。说来也是,薛绍那样的纨绔子弟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精通军事、敢于吃苦,还练兵和用兵都那么狠?

“当然是真的了。”李仙童说道,“程将军,我和薛绍可是同僚,我跟他熟得很,我非常的了解他。现在,他应该是和太平公主躲在了一起卿卿我我,美美的享shòu

长安的荣华富贵。那个叫‘承誉’的人到处冒充薛绍招摇撞骗,这更是一棕大案。所以,本使必须马上将他擒住,以免他继xù

为祸、败坏皇族名声!”

程务挺眨了眨眼睛仔细一想,听李仙童一说‘同僚’二字我倒是想起来了,犬子程齐之和薛绍也是同僚——他绝对没理由骗我!

那就是薛绍,真得不能再真了!

李仙童当然也知dào

那是真薛绍,但他就是假装糊涂不承认,就是要把真薛绍当成假薛绍抓起来问罪,用的还是军法阳谋!

差点就中了李仙童的奸计!!

“程将军,此人罪大恶极心怀叵测,他在你朔州绝对是个巨大的隐患!”李仙童说道,“你赶快把他交给我,让我带走吧!”

程务挺呵呵的笑,“我倒是想交。”

李仙童一愣,“程将军言下何意?”

程务挺便将薛绍已经前去奇袭黑沙了的事情,告sù

了李仙童。

李仙童先是不信,随即吃惊,然后就笑了。

一百人,奇袭黑沙?

很好,很好。死在突厥人的手上,最是省事不过!

“那么,如果他回来了,请程将军务必将其拿下,交给本使。千万不要再包庇于他,与他同罪啊!”李仙童笑眯眯的说完,起身就要走,“本使告辞了!”“且慢!”程务挺伸手一拦,“援军,如何说法?”

李仙童笑了一笑,“我回了并州,会尽量帮zhù

程将军,争取。”

“争取?”程务挺闷哼一声,“谁他娘的不知dào

你是李崇义的亲孙子,你争取个屁,分明就是敷衍我!”

程务挺身边的将军们心里早就忍了无数的怒火,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愤nù

的发出一阵怒吼,冲上前来就要剁了李仙童!

“来,动手!”李仙童不急不忙,指着自己的脖子,“我是行军长史派来的前军观察使,代表的是大唐的军法。你们如果敢动我一根毫毛,那就是聚众哗变、罪同谋反!——动手,赶紧动手!让我用脖子来试一试,名扬天下的恶来将军,在砍杀自己人的时候,刀有多快!”

“王八蛋,我宰了你!!!”程务挺麾下的将军们个个气红了眼睛,暴跳如雷。

但是,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来剁了李仙童。

他们是军人,真zhèng

的、纯粹的军人。他们把忠诚与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yào

。虽然李仙童的话全是威胁之言,但是,那也的确是“道理”。

军中的观察使,代表的就是军法!

哗变与谋反的枷锁,绝对不是程务挺这些人能够承shòu得起的!

“你滚吧,我老程麾下的虎狼之师,不稀罕生吃你这口腐肉!”程务挺将手一挥喝开众将,“让他滚!”

“滚出朔州!!!”

李仙童摸了摸八字胡须,看着眼前这些人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程务挺等人心里清楚,并州,是不可能派援军来的了。裴元帅本人率领的大军仍在路上,等他赶到这里,说不定朔州之战就已经结束了。

到时候再要如何描黑描白,全在李崇义一枝笔和李仙童的一张嘴!

程务挺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出,“兄弟们,死守朔州!无论成败——但求问心无愧!”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但求问心无愧!!”

第251章 躯壳与灵魂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对于镇守朔州的大唐朔方军来说,就是一场炼狱。

所有人,包括还能稍稍爬动的伤员,都没有合过一次眼,都没有停止过哪怕是片刻的战斗。诚然朔州有一片古老的长城关险,但是突厥人足有十万之众。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看下去,茫茫人海漫无边际。

程务挺怀疑,如果不是地形限制了突厥人巨大的人数优势,他们真要全体冲锋上来,每人吐一口唾沫,都要化作一场洪水淹死区区数千的朔方军。

朔代失陷之后颗粒无存,朔州城中粮草将尽,此前全靠后方并州的补给。可是最近一两个月来,后方的补给一次比一次来得慢,一次比一次来得少。

此前程务挺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只当是后方主力大部耗粮太快,加上粮草转运艰难,他还挺理解李崇义,劝麾下的将士都按捺一下情绪,只等裴元帅的主力大军开到就好了。

现在程务挺才算明白,原来李崇义一直都在给他穿小鞋!

或许李崇义不大可能串通突厥人,但是,他早该把留在并州休整的李多祚与李谨行所部调到前线朔代二州来,加固边防的。可是李崇义迟迟没有动作,还在粮草补给上一再的拖延克扣。

李崇义,摆明是要陷程务挺于绝境,最好是能让他一败涂地甚至死在突厥人的手上!——总之,绝对不能让他回到长安为天后所用,对执掌御林军的李尚旦构成威胁!

这些事情,程务挺没法儿跟手下的将军们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政争”,将要害死手下这么多的兄弟、还要危害到大唐的边防,程务挺的心里非常的难受。他很清楚自己的份量,带兵打仗再厉害的将军,就算是占着道理,也斗不动手执权柄的封疆大吏手上的那枝笔,和脸上的那张嘴。

如果朔州陷落、程务挺全军尽没,战况将要如何向上汇报,那是李崇义的权力。无论真相如何,李崇义只需yào

动一动笔竿子,他程务挺很容易就会变成第二个“丧师辱国”的曹怀舜。

朝廷当然只会听信封疆大吏李崇义的汇报,而不会理会败军之将为自己做出的申辩——如果到时候,程务挺还能活着去为自己争辩的话!

“将军,李仙童那个黄毛小儿实在是太嚣张了!”犟牛脾气的将军们骂道,“咱们真不该放他走了,当场一刀砍了最是痛快!再不济也要将他扣下来,让他陪着朔州一起完蛋!”

程务挺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之何益?”

“发泄一下也好!”刚烈的将军们无话可说,个个恨得直咬牙,骂道:“我等武夫早就准bèi

好了为国捐躯,并不惧死!只是被李崇义与李仙童那等小人陷害而死——冤!”

“那就更不能对李仙童不利了。”程务挺说道,“如果我们战败丢失了朔州,李崇义很有可能会大笔一挥把我们描得和曹怀舜一样,但顶多也就是战败。如果我们为泄一时之私愤而杀了李仙童这个监军观察使,那就可能要被判上哗变谋逆的十恶不赦之罪了。我等武夫死则死尔,不求彰显家门英烈、更不奢望名垂千古,但至少也不能祸及家人、在青史丹书上留下不忠不义之名,承担后人的口诛笔伐啊!”

“……”众将军们哑口无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程务挺摇了摇头,“那个李仙童掐准了我们的命门因而有恃无恐,否则,他根本就不敢来朔州。此人年岁不过三十,心机竟然如此的深沉与歹毒……我等武夫在战场上再如何骁勇,也终究是斗不过这种自幼就开始精研权术与阴谋的官宦子弟啊!”

副将们听程务挺这么说一说,突然醒神道:“要是那个承旅帅在这里,或许有办法!——我们都知dào

他是薛绍了,他不也是出身宦官人家的子弟,有智谋、识权变吗?”

“智谋?权变?”程务挺苦笑不已,“那的确是薛绍那种人才能玩得转的东西。实话跟你们说,薛绍与李仙童在长安就斗了个你死我活,然后现在还斗到了边疆来。李仙童在长安败了一阵,被迫离开了他干了十年的左奉宸卫,将要到手的将军之位也被人抢了,还被拎断了一条胳膊,现在都还没有痊愈。所以,李仙童是不顾一切要置薛绍于死地!”

“然后就拉上我们垫背了?!”众将军们很惊讶。

“那倒不是。”程务挺摆了摆手,“李仙童都不知dào

薛绍去奇袭黑沙了,他来朔州,是想动用军法将薛绍抓起来,带回并州去私审问刑。如果是要拉我们一起垫背,李仙童就不会来了。”

“那李崇义为什么还不发兵救朔州?”将军们很自然的问道。

“……”程务挺无语以对,苦笑道:“或许他们觉得,非但是薛绍该死,程务挺和朔方军也该死呢?二者本来是互不相干,现在却凑在了一起,那么一箭双雕同时办了,刚好省事省力。”

“我干他姥姥!!”

将军们一片破口大骂。

骂完之后,他们提起刀枪又去守城战斗了。

程务挺既感动,又内疚。他一直都很清楚,对他麾下的这些耿直忠烈的大唐卫士们来说,得失也好、恩怨也罢,都没有比“战斗”还要更加重yào

的事情。

看着这些兄弟们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城关去和突厥人血战到了一起,从军三十年流干鲜血也不掉一滴眼泪的程务挺,关起门来号淘大哭了一场。

“兄弟们,你们是大唐最英勇的卫士!你们是天底下最无私的英雄!”

“是我程务挺连累了你们!”

“若有来世,就让程务挺做你们豢养的猪狗牛羊,报偿你们!”

……

三刀旅出发时一共一百二十一人,加上后来赶来的月奴一共一百十二十个。

到现在,还剩七十个。

无名小村的无名坟岗里,又要添上五十二座衣冠冢。

薛绍心里很难过,相比于况三刀这些人,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新兵们的牺牲,更让他揪心和伤感。

这种感觉无法具体的形容,大抵就像是……失去至亲至爱的人。

当然,那些新兵们的心里更加难受。他们毕竟是第一次经lì

失去亲密袍泽这样的事情。三个月的同甘共苦,现在又一同赴刀山、下火海经lì

了这一场生死,终究是有人先走了一步。

当薛绍和薛楚玉零零碎碎的接到陆续撤回来的新兵卫士们,他们先是大声欢呼,然后又是毫不掩饰的大声痛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薛绍没有阻止,让他们放肆的哭,哭得越狠就越好。

薛绍记得自己当年仍是一个新兵时,他的连长给他说过的话——

一个男人是否成熟不在于他的年龄,而在于他经lì

了什么。

一个男人是否是一个真zhèng

的男子汉,不要看他拥有什么,而要看他失去过什么!

战争,永远不可能回避死亡。

军人,注定要面对许多的生离死别。

就像女孩子都要经lì

第一次的阵痛才会变成女人一样,军人,也必须要在经lì

过“失去挚亲的战友”这种惨烈的阵痛之后,才会变成男人!

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zhèng

的钢铁卫士!

痛哭过后,三刀旅的卫士们眼神都变得更加坚毅,斗志反而更加旺盛了。因为薛绍对他们说,从现在起,你们不光是为自己而活着,不光是为自己而战斗了。

还为了那些,把躯壳送给敌人、却把灵魂留给了你们的——袍泽们!

相比于去时的疾如风、快如电,薛绍一行人的返程显得有些艰难。往返近两千里,铁人铁马也要人困马乏,再者又多了一些俘虏,伤员更是不少。

薛绍清点人手,奇异的发xiàn

现在剩下的七十个人当中,没有负伤的只有三个人。

薛绍,薛楚玉,和月奴!

新兵们对于魔鬼旅帅与神一样的薛队正没负伤,并不奇怪。可是“安大将军”这个大姑娘家居然也毫发不损、甚至还生擒了两个俘虏出来,可就太值得让新兵们大说特说、惊叹神奇了。

一时间,原本就因为地位特殊而颇受仰慕的安大将军,简直成了三刀旅所有人心目中的绝对偶像,人气高得不行,俨然都要超过二薛了。

毫无疑问,三刀旅的卫士们把月奴当成了三刀旅这个集体的一部分,当成了自己的亲密袍泽。

何谓袍泽?

与子同仇!

与子同战!

同生,共死!

……

终于,三万旅走进了那一片大荒漠,临近长城的军事禁区。

十万突厥大军猛攻朔州,这么大的动静薛绍等人自然也查觉到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出乎薛绍的预料之外,但是突厥人居然出动了这么多的兵力,这还是让他感觉有点震惊。

试想,如果不是突厥人倾巢而出,而是多留了一部分人马驻守牙帐,自己这些人怎么可能成功?

直接回朔州,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薛绍决定,带上这些人稍微藏一段时间,静观其变。算一算时间,突厥人应该已经知dào

黑沙牙帐遇袭的事情了。除非他们真的是放qì

了草原、铁了心要打到中原制霸天下,否则,一定会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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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姻脂水粉男

长城脚下一片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倒是容易隐蔽。薛绍等人找了一个山坳里隐蔽起来,伺机行事。

往返两千里,所有人都已经很累了。本以为安全返回之后能够松一口气,回到熟悉的长城关内享shòu

家园的味道、迎接英雄的赞歌,不料一回来却看到了朔州战火纷飞。

薛绍等人无法了解到朔州的详细战况,但是从突厥人的军队规模来看,的确是有些吓人。

草原幅原辽阔,部族林立。从有中原文明的记载开始,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大唐贞观时,太宗皇帝派李靖率三十万大军,一举平定了突厥、征服了草原,这绝对是中原历史上的光辉一页。

出于稳定格局、和睦民族的大局需yào

,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平定草原之后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从此大唐实行部族自治的“羁縻政治”。

大唐名义上统治了草原五十年,实jì

上仍是突厥人的部族酋长在治理他们的族人。

近年来大唐偃武修文,草原上也跟着休养生息。以往茹毛饮血只知弯弓射箭的他们,从中原学会了很多先进的东西,无论是政治体制、军事技术、教育、文史、医药、耕种、冶炼、煅造这些跟军国大事息息相关的类目,甚至是音乐、饮食、服饰和婚嫁这许多的生活细节,突厥人都从中原学去了不少。

但是突厥人的内心深处,从来就没有把大唐视为尊长和友人,而是永远的仇敌。他们一直用中原历史典故中的“卧薪尝胆”来激励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五十年前的灭国之耻。

有一句老话很露骨而且大诛心,但是用来形容眼前的突厥人最为合适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当初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平定突厥之后,迫于无奈只能实行羁縻政治、让草原人自治。五十年后,当时的那个权宜之计终于暴露出了它最大的弊端。突厥人始终没有真zhèng

融入到中华民族当中来,他们始终是要独立、要反叛的!

突厥人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来进行休养生息与卧底潜伏,到今天,终于是爆fā

了。

想到这些,薛绍暗暗摇头,突厥人以“狼”为图腾,但有些行为却是“白眼狼”所为。

“那个人,你过来一下!”被俘虏的突厥女子,大声的叫道。

“闭嘴,无礼的胡女!你现在是我们的阶下之囚,不是在你们突厥人的部落里!”一旁负责监管她的月奴,很不爽的喝道,“就算是有事,也只能恭敬的肯请承旅帅借一步叙话!”

军士们听了都好笑,月奴对薛绍的忠诚和维护,那绝对是无处不在的。如果有谁敢于冒犯了薛绍,哪怕是一丁点她都绝对不会姑息。

“胡女?哼!”女俘虏冷笑,“我看你也有几分胡人的血脉吧!”

“是又怎样?”月奴满不在乎的道,“长相、血统与身世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但是我知dào

何为礼义廉耻,何为忠孝仁德。你懂吗?”

“……”女俘虏翻了两下白眼,“我懒得理你!——叫他过来跟我说话!”

“就不!”月奴嘴角儿一翘眼睛一瞪冲着她做了个鬼脸,“你能奈我何?”

“小人得志!”女俘很愤恼,但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我还就是!”月奴更得yì

了,“你们千万人的牙帐被我们百余人捣了个稀乱,万军丛中将你们生擒而来,在你们的地盘上遥遥千里来去自如。你们这些突厥叛逆还有什么臭架子可摆的,还好意思号称自己是战无不胜的狼神后裔?再说了,你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胸也没有我大,你还不乖乖在本将军面前闭嘴?”

军士们都哈哈的大笑,一起赞道“安大将军,威风!”

这一路上走过来,月奴和女俘针锋相对的绊嘴,成了他们的一大乐子。

“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被绑着的俘虏,有什么好威风的!”女俘虏大声厉斥道,“丑八怪,有本事你放开我,我和你单打独斗,至死方休!再不然你放我回牙帐,看我领兵来攻打你们,把你们全部抓成俘虏,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小母狼,还真是嘴硬!”月奴冷笑,“要不是旅帅拦着,我倒是真想给你松绑,然后狠狠的揍你一顿——最先就要撕了你这张破嘴!”

薛绍在稍远处听到了动静,走过来制止了月奴和军士们的调笑,问那女俘:“你找我有什么事?”

女俘的表情很冷漠很倔强,“我要单独和你谈话!”

薛绍笑了一笑,“就在这里说。我和这些兄弟们之间,从来不会有任何的隔阂。更不会和你一个俘虏,进行什么私人的磋商。”

“我要和你做一个交yì

!”女俘说道。

“什么交yì

?”

“你放我们四个回去,我保证突厥大军从朔州撤离,并与大唐议和!”女俘虏说道,“这个交yì

,很划算吧?”

“听起来是不错。”薛绍笑道,“但是我们中原人都讲究一个‘本份’,不敢轻易僭越。我只是一个统率百人的旅帅,无权决定这样的军国大事。不如等我把你们带回了朔州让你们见到了我们的行军大总管,或是送到长安见到了我们的皇帝陛下与宰相们,你再说这个话题吧!”

“你!……”女俘很生气,“你这个胆小鬼!”

月奴和军士们全都哈哈的大笑起来,“胆小鬼能够率领百人奇袭黑沙?”

“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女俘更加恼火了。

薛绍笑道:“好了,一千多里都走过来了,眼看着就要进长城,稍安勿躁。”

“……”女俘咬着嘴唇无奈的沉默了片刻,又道:“如果你放我们回去,将要少死很多人!朔州城里,应该有很多你们的兄弟姐妹和好朋友吧?我们的人如果知dào

你们抓了我们,肯定会俘虏成千上万的汉人来做为交换条件!”

“嗬嗬!”薛绍笑了,“前提是,他们能够打进朔州吧?”

“一定能!”女俘斩钉截铁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sù

你们,我们的可汗与谋主合兵一处,兵力无比雄厚。现在又联合了室韦、仆骨和铁勒等等十八个大部族,麾下已经有了十五万铁骑!草原人全都不服唐朝的统治,这个人数肯定还会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百万雄师!如果真要全面开战,我们没有城池没有家园,万里草原之上来去自如,真zhèng

受到最大损害的,是你们中原人!”

“看来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些道理说得还是很中肯的。”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但是我以为,无论是放你们回去或者是不放你们回去,突厥人的叛乱与独立都不会停止。这是历史趋势,不是你这一副红口白牙就能说定的。就算你们四个回去了真能止息刀兵,那也只是暂时的。此前你们乖乖的做了五十年的大唐属臣,在行为上没有什么可挑可捡的地方,但是你们的心,从来就没有真zhèng

的臣服!”

“……”女俘眨了眨眼睛没有争辩,表情当中露出了一丝愕然。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继xù

道:“所以,突厥人的叛逆深在其心,而不仅仅是浅在其行。就算你们四个对天发誓说不再谋逆、不再发动对大唐的战事,那也是自欺欺人的缓兵之计。就算你们四个人是发自内心的这样去想,你们回去后也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你们将不再是贵族与领袖,因为你们背离了大多数突厥人的心意!”

女俘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听你这话,你倒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六品小军官!”

月奴就在一旁冷笑了,薛楚玉和郭元振也是笑而不语。

“嗯,姑娘果然是好眼力!”薛绍煞有介事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就是恶来!”

“我呸!”女俘恼火的啐了一口,“草原人都知dào

恶来,他从军三十多年从无一场败绩,麾下铁骑连草原部族也自愧不如——他至少有五十岁了,你才多大!”

军士们哈哈的大笑。

薛绍摸了摸下巴,笑道:“好吧,其实我是大唐的驸马,太平公主的丈夫。”

“我呸、呸、呸!”女俘这下连啐了三口,“我去过长安很多次,半年多前战争还没有爆fā

的时候,我才刚刚去过一次,我知dào

你说的那个蓝田公子!”

薛绍和众人这下更好笑了,“你还知dào

蓝田公子?”

“不就是那个只会在女人肚皮上打滚、专在风月场中厮混的姻脂水粉男吗?”女俘露出一脸的不屑,说道:“我是真的想不通中原人怎么会推崇这样的轻浮浪荡子弟,蓝田公子那样的废物,除了哄骗女人和吃喝玩乐,其他的一样不会。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要是有人把他当作奴隶贩到草原上来,倒贴钱给我,我也不要!那种废物,连给我舔脚板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我倒是不介yì

把太平公主的驸马许配给我手下的女奴,对,就是那个四十多岁了仍然没有和男人睡过一次的大胖子女奴——你们唐人不都喜欢胖女人吗?”

“咳,咳……”薛绍连着干咳了几声,直挠头。

军士们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

月奴大怒,“我撕了你这张破嘴!!”

“我哪儿招你惹你了?!”女俘很恼火。

薛绍拦住了月奴,“好了,别再招惹她。大家好生休息,安静一点。”

正在这时,一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侯急速奔回——

“旅帅,突厥人撤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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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英雄归来

程务挺站在城头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城下的突厥人,像潮水一般汹涌的——退了下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朔方军,整整一军的人马编制,一万二千五百人,打到现在还剩八百,而且全部带伤,包括他程务挺在内。

右臂上现在仍插着一枚箭头没有拔出,深已入骨。这点小伤对程务挺来说就像是吃饭嚼到砂子了一样那么平常。由于太过亢奋,他甚至感觉不到痛。

看到刚刚还在猛烈攻击的突厥人退去,程务挺和他麾下所有做好了必死准bèi

的八百残卒,全都愕然。

没有欢呼也没有庆幸,只是麻木了一样的愕然。

“报——”一名斥侯飞快跑来,或许是跑得太猛体力都要透支,在两个人的搀扶之下才连滚带爬的到了程务挺的面前。

“何事?”程务挺仍是平声静气。三十多年军旅生涯养出了他的一身大将之风,临泰山之崩而不惊,莫过如此。

“后……后方……”斥侯有点喘不过气来,“援军到了!”

众皆一惊!

“谁带的兵?”

“并州大都督府法曹参军,检校左奉宸卫中郎将,李仙童!”

“啊?”程务挺和所有的副将们一同呆愣当场。

李仙童?

带兵?

来救朔州了?

这件事情在程务挺等人看来,远比突厥人突然退兵了,还要诡异!

“李仙童带了多少人马,开到了哪里?”程务挺问道。

“大概有三万人马!两路先锋程齐之与程伯献各率三千轻骑,已到朔州城关之外,请求将军开城放关!”

“我儿齐之,先锋?”程务挺这下更是满头雾水茫无头绪了。

“将军,不管怎么样,少将军必然不会害你。”副将道,“不如先去开了城关,让少将军与程伯献的人马进来!两路先锋有六千人马,万一突厥人再来攻城,他们这两股生力军,正好派上大用!”

程务挺思虑片刻,点头,“你去放关,我在此督战!”

“是!”

程务挺仍是站在城楼之上,眯着眼睛看着城关之下,茫茫无涯的突厥人像一片黑色的潮水,真的是退走退远了。

诡异!

程务挺心中甚是不解,突厥人猛攻朔州这么多天,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绝对是对朔州志在必得。可是现在眼看着朔方军都要打光、朔州唾手可得了,他却撤了兵——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务挺的心里,猛然一醒神!

——莫非,薛绍成功了?

思之再三,程务挺突然的放声哈哈大笑!

如果突厥人千里身后的牙帐遇袭,他们肯定会担心我方有大军袭杀到了他的身后。有了这样的顾忌,他们肯定也会怀疑朔州这里只是一块香饵,目的就是要将他们的大军绊住,等后方的大唐奇兵切断了他的后路,朔州再有埋伏的兵马杀出对其进行前后夹击,那可就真有可能将其一举全歼、连根拔起了!

兵者,诡道。

用兵之人,无不多疑。

“哈哈哈!”程务挺拍着城墙上古老坚硬的青石大砖放声大笑,“这就叫,四两拨千金!”

“薛绍,真奇才!”

副将们听到程务挺这样的大笑和言语,心中都一醒神,“将军,莫非他真的奇袭黑沙成功了?”

“虽然无法肯定,但是极有可能!”程务挺说道,“若非后院起火万分危急,突厥人绝对没理由撤兵!”

“莫非不是因为,我们有了援军?”

“后方来了援军,这连我们都不知dào

,突厥人怎么会知dào

?”

大家议论纷纷时,一声焦急的大喊传来——

“父亲大人!”

程齐之与程伯献来了。

“住口!”程务挺大喝一声,“军前无父子,休论私情!”

“父……程将军恕罪!”程齐之快步跑上前来,一眼看到了程务挺胳膊上插着的箭簇,当场表情凝滞眼泪都要下来了。

“身为一名大唐的将官,怎能做出如此惺惺小儿之态!”程务挺厉斥了一声,“说军务!”

“是!”程齐之深呼吸了一口,抱拳一拜道,“报程将军,我部人马三万余,奉并州大都督府调令,由检校左奉宸卫中郎将李仙童率领,前来驰援朔州!末将程齐之与程伯献为两路先锋各率三千越骑先行一步,轻兵兼道如期抵达朔州,现于程将军麾下听侯调谴!”

程务挺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将手一挥,“命你两部先锋全体就位,司职城防!”

“是!”

程齐之与程伯献马上就去传达军令,率领本部人马上了城楼来布列城防。

直到这时,程务挺才敢吁了一口气。

并州大都督府,是真的派援军来了。来的,还是李仙童本人!

“这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情由?”程务挺想得头都大了。

安排好了城防军务之后,程齐之才敢再来拜见自己的父亲。

程务挺这才由恶来做回了一名父亲,他和蔼的点头微笑,“一路疾驰,想必辛苦了。”

“孩儿不辛苦。父亲大人受苦了!”程齐之的眼泪哗哗的就流下来了,“孩儿身上有长安带来的好药,请为父亲大人治伤。”

“好。”程务挺一挥手,“来人,卸甲!”

程齐之马上就忙活上了,调了一碗汤药来给程务挺喝,说是止痛的麻药。

程务挺哈哈的大笑,“竖子,老夫岂能喝这种东西?”

“父亲大人,拔箭头和治伤很疼的!”程齐之看着他父亲胳膊上的大箭疮,真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若不行,换军医来!”程务挺没好气的道,“老夫身为三军统帅,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这碗麻药一但喝下,我便万事不知。出了军情,如何是好?”

“……”程齐之无语以对,只好咬了咬牙,“那父亲大人忍着!”

“这等小伤,家常便饭!休得废话,赶紧动手!”程务挺还不耐烦了。

程齐之点点头,还没动手就已经满头大汗了,只好拿起毛巾先给自己擦汗。

程务挺不经意的露出一抹难得的温馨微笑,父子连心,他倒是心疼老夫。这孩儿别的长处没有,一向孝顺得好。

程齐之开始动手给程务挺治伤了,先用锋锐的小刀割开了夹住钢铁箭头的皮肉,然后一记大钳就将箭头拔了出来。

皮骨嗞滋作响,鲜血长流,程务挺哼都没有哼过一声,脸上甚至一直挂着笑容;程齐之则像是经lì

了一场人生的大劫难,死里逃生了一样。

“万幸,没有淬毒!”程齐之松了一口大气,“孩儿这就给父亲大人上药。”

“齐之,李仙童怎会亲自率军来救朔州了?”程务挺恍若平常闲聊一样的,问道。

“孩儿不知详情。”程齐之如实答道,“只是突然接到行军长史的军令,命我与程伯献担任先锋来救朔州。”

程务挺眉头一皱,莫非李仙童害死我还不够,还想把我儿也搭进朔州?

“那李仙童的人马出发了没有?”程务挺问道。

“出发了。”程齐之肯定的说道,“我们是同时出发的,后军李仙童主力大部共有三万人马,其中还有我的左奉宸卫同僚刘冕与崔贺俭做副将,另有裴元帅派到并州来的监察御史魏元忠随军而行。”

“监察御史,魏元忠?”程务挺眼睛一亮,这就对了!

李崇义和李仙童再如何狗胆包天,不敢在裴元帅的眼皮底下乱来,更不敢当着朝廷的御史耍花样!

程务挺,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

神经刚刚一放松,程务挺就猛吸凉气大骂起来,“竖子,轻点!老夫很疼!!”

“呃……父亲大人息怒!孩儿轻点就是!”程齐之愕然不已,方才割肉取箭都半点没事,现在只是敷药如何就疼成这样了?

“报——”副将大声来报,声音里透出无边的喜气。

“何事?”

“程将军,你看谁来了!”副将把门推开,大声叫道,“兄弟们大声欢呼吧!——我们的英雄,凯旋归来了!!”

一人大步踏入房内,对程务挺报拳一拜,“恶来将军,别来无恙!”

程务挺一把就将给他治伤的宝贝儿子推开了,像是一瞬间就突然变回了二十岁的小青年,大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死死的抱住了。

“苍天,可把你盼回来了!!”程务挺的激动与开怀无以言表,这个大力熊抱的力qì

,几乎和牛奔有得一拼了。

“恶来将军,我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薛绍哈哈的大笑道,“我还给你带回了四个俘虏!”

“你回来就最好!”程务挺松开了他,如释重负的道,“至于有没有带俘虏,那其实不关老程什么鸟事!”

薛绍和在场的将军们一起哈哈的大笑。

“薛将军?!”程齐之大吃了一惊,而且满头雾水,“你……父亲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薛绍哈哈的大笑,“恶来将军,你儿子好像在笑话你了!”

“他敢,老夫一耳刮子就把他扇回长安去!”连忙拉着薛绍,双手扶着请他坐下。

然后程务挺跑了出去,把里里外外远远近近所有的副将兄弟们都叫了来,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满堂,正儿八经的对着薛绍抱拳一拜。

“万不敢受!”薛绍万没想到他们来这一手,连忙站起身来抱拳回礼,“恶来将军,诸位将军,你们这是要折煞我了!”

“不,你可受,必须受!”程务挺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你成功的奇袭了黑沙,朔州肯定要没了!你非但是救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性命,也挽救了死难兄弟们的名节,让他们不至于到了九泉之下,也背负丧师辱国之罪名!”

“薛公子在上,请再受我朔方军全体将弁,大礼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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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牺牲品

程务挺派了多批斥侯查探,突厥人真的是退兵了。他们在长城脚下扔下了上万具尸体,像一阵怪风一样消失无踪。

饶是如此,程务挺不敢放松,不敢懈怠,更没理由来庆祝什么胜利。他的神情当中,更多的是悲愤。

新来的六千生力军去驻守城防了,程务挺麾下的八百残卒总算得以喘息。薛绍带着三刀旅的人一起去慰问了他们。

当初被恶来麾下的老兵们试为毛头小子的第三旅新兵们,在经lì

了一场朔州攻防战与黑沙奇袭战之后,彻底的褪去了以往的青涩与懵懂,成了老兵们心目中真zhèng

的袍泽,而不是矮他们一头的新兵竿子。

再者,黑沙奇袭战的大胜,直接导致了突厥人的撤兵。因此,老兵们对第三旅的人开始分外的敬重,看待他们的时候,也由以往的“俯视”变作了“仰视”。

第三旅的卫士们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在老兵们心目的形象发生了改变,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一股强烈的自豪感与荣誉感,都以报出“我是三刀旅的人”这样的名号为殊荣。

一时间,三刀旅成了朔州城中一块无比响亮的金字招牌。就连新来的程齐之等人所率领的军队,也对“三刀旅”的大名如雷贯耳,对他们的事迹惊叹万分、引以膜拜。

凯旋归来的三刀旅,每个人都成了无上光荣的大英雄。只不过三刀旅生还这的有七十个人,人们不大可能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是有一个名字绝对是朔州所有人都知之甚详、每天都要挂在嘴边津津乐道的。

这个人,不是三刀旅的旅帅薛绍,也不是天神下凡的薛楚玉,而是那个号称“我胸大”的女中豪杰——安大将军!

在朔州前线和野战军旅这样的地方,女人绝对罕见,偶尔能见到一头羊可能都是公的。月奴既年轻又漂亮,本就是一朵另类奇葩的存zài

。再如果这朵奇葩能征惯战不输男儿,再加上她在战场之上立下了奇功,本身又是一个性情飞扬耿直爽利的风火女子——她不出名,就真是没天理了!

三刀旅的安大将军,成了整个朔州最为闪亮的绝对偶像。这里成千上万的卫士,或许有人不认识程务挺也有人不认识薛绍,但是绝对每个人都认识月奴。只要月奴往朔州城里一走,那绝对是集万千注目于一身,拉风酷炫到不行。

月奴开始有点不习惯,也有一点紧张。但是后来越来越享shòu

这样的感觉了。以往她只是一个藏于深闺中的奴婢,不知闺房之外的世界为何物。现在有了这样的一场经lì

,她觉得,自己仿佛生来就是属于军队的。这虽然是一个属于男人的世界,但她生就了这样的性格、练就了这样的身手,如果不在军队里讨生活,那绝对是枉活一世!

以后要是能够一直留在军队里,那该多好!——月奴心里,有了这样的一种奢望。

不过想归想,月奴可不敢对薛绍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享shòu

了一回英雄的待遇让她特别受用,但她始终没有忘了,月奴就是月奴,不管是在家里担茶倒水还是在两军阵前擒杀敌将,月奴永远只是公子的影子。

稍事安顿与歇息,朔州城里渐渐安宁。

次日,薛绍再来私下拜会程务挺。昨日入城后,薛绍已经听到了一些关于李仙童的风闻,今天就是要来问个清楚明白。

程务挺不加掩饰与修饰,把李仙童前前后后的一些言行举止,都对薛绍说了。

薛绍呵呵一笑,“这个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李仙童处心积虑要害死公子,公子莫非半点不惊不怒?”程务挺挺惊讶。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他要是不这样做,我反倒是惊奇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爷孙俩还会对程将军下黑手。”

“是啊,最初我也没有想到。”程务挺的神色一下就黯然了下来,重叹了一声一拳砸到自己的大腿上,“一万多兄弟,死得只剩八百了!——李崇义那个老贼胚,要是早几天派了援军来,我这些可怜的兄弟,何置如此?!”

薛绍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李崇义身为行军长史,边关危机他不敢不发兵来救。但是什么时候发兵,就全在他一念之间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心思十分恶毒,他仿佛就是要让程将军的麾下打个精光、元气尽失,但又不至于丢了城池、坏了国本,从而让他自己引火烧身。这个老贼胚,真是心术够深!”

“老贼,我与你誓不两立!!”程务挺双眼通红雷声暴喝,双拳怒砸而下,身前一案摆放茶水的茶几轰然粉碎!

“将军!!”门外的副将不知何故,慌忙入内。

“都出去,没你们的事!全都给我走远一点!”程务挺大声将他们斥退。

这种事情,手下的这些将军们不知dào

为好。因为他们非但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还有可能在心里留下很多的阴影与包袱。否则一传十十传百,这很有可能影响到军队和团结,和将士们对朝廷的忠诚。

就像那些明知被人陷害还会义无反顾上城杀敌的袍泽们一样,程务挺就算遭受了再多的委屈和辛酸,也只会装在自己一个人的肚子里。

为将三十年,程务挺一直都认为——既然身为统兵大将,就必须为麾下兄弟们的生死负责,也必须肩负起上面压来的重担。

“恶来将军,真的是一个很纯粹的好将军。”薛绍由衷的赞叹道,“我当以恶将军为榜样!”

“别!”程务挺摆着手苦笑,“程某太过愚钝,常年被那些掌权书生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害死了不知dào

多少肝胆兄弟。朔州一战,朔方军九死一生。我老程上万个血水兄弟,全都要埋骨于长城脚下了。如果老程能够聪明一点的早点识破老贼的险恶用心,能够聪明一点早点做出应对与防备,何至如此?”

“事已到些,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薛绍道,“常言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将军还是得要向前看,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听到这话程务挺醒了醒神,“你说得没错。死者已矣,我必须要对活着的兄弟们负责,不再让他们步上冤死之途。李崇义那个老贼,我是一定要亲手干掉他,为我死难的兄弟们报仇的!还有李仙童那个小杂碎,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样干掉!”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没错,这爷孙俩都该死。但是所有矛盾的根源,其实都不在他二人。将军可曾相过,是在哪里?”

程务挺皱了皱眉,“老程数年难得回一次长安,人不在朝堂,罕知朝政之辛秘。只是隐约知晓,羽林卫将军李尚旦执掌北衙禁军,令天后颇为忌惮。二人势同水火,但是上面又压着一个皇帝陛下。因此,他们只能把争斗转到了私底下、转到了外地和边关。”

“程将军睿智,见地极好。”薛绍说道,“只不过稍有偏颇。李尚旦何德何能,敢于天后争锋?”

“……”程务挺略微一怔,会意的点了点头,也就不必说破了。

李尚旦不过是皇帝养的一条忠心走狗,皇帝让他对着谁吠,他就只能对着谁吠——那么归根到底,朔方军的惨死,其根源在于皇帝与天后的争权!

有些事情薛绍不大方便跟程务挺明说,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尤其是二圣之间的一些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绝对是不敢过问、不敢议论的“政治禁挛”。

对于二圣之间的事情,薛绍知dào

的,远比这些时代的任何人都要多。

这些年来,皇帝李治由于身体、性格和才能等等各方面的原因,在施政治国的方略上极大的仰仗他的皇后。到现在,武则天已经直接代表皇帝在临朝称制了。

李治身为皇帝,普天之下唯我独尊。他虽然无力治国,但不代表他会甘心让出自己的皇权屈居于人后,于是他精心的把自己的皇后培植为执政代言人,然后他只需yào

管好自己的皇后这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些年来,皇帝李治对于武皇后是既委以信任与重托,又极力对她进行各种钳制,以防自己被完全架空。

在政治上,朝堂的军国大事——类似此次裴行俭率三十万大军北伐的大事,那是一定要李治出面才能拍板决定的。

在军事上,武皇后想要染指御林军兵权?休想!——李尚旦,给我咬她!

在人事上,宰相的任命权那绝对是李治牢牢掌握的,郝处俊在朝堂上跟武皇后叫板对抗了那么多年,要不老得快死了都不会从相位上退下来。至于其他的官员,李治大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当然还有一个例外:武家人不能随便当大官,犯了错误一定要重罚,实行双重标准。武承嗣和武三思不是刚刚就被扒了官吗?——皇后的娘家外戚想在李唐的朝廷上发展壮大,没门儿!

至于在经济、文化和生活等等各个方面,小事情李治都不闻不问,一但涉及到原则的大问题,李治是绝对不会相让的。甚至对于后宫争夺,李治也是一直背后操纵的。就拿王皇后与萧淑妃的惨死来说,如果没有皇帝李治的默许和授意,武皇后敢将这两个失势的前皇后与四妃之一,剁去了手脚泡进酒坛子里吗?

所以,别看现在武皇后都临朝称制了,归根到底,她也仍旧只是李治的一个代言人。

这就好比,李治是一个公司的老板,就算他常年在外面旅游不回公司,公司也仍是他的;武则天每天抛头露面管着公司里所有的大小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接管了整个公司。但实jì

上她也就只是一个CEO,只要李治一天还活着,公司就一天不会是她的!

薛绍的寥寥数语,让程务挺心中茅塞一开,顿时颇有一些心灰意冷之感。

“我等武夫,死则死尔,但求保境安民、报效国家。”程务挺喃喃的道,“却不想死于政争、死于阴谋、死于自己人之手!……程某为万余死难兄弟,寒心!”

薛绍也是轻叹了一声,我也挺寒心,但是这没办法。至高政治层面的二圣之争,会导致下面的人马出现两方派系,两方派系会因为暗争暗夺而出现伤亡,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一万朔方军,只是众多牺牲品当中的一部分罢了。

要想从根源上消除这样的负面因素,只有一个办法——让二圣,变成独圣!

这种事情,谁能办到?

第255章 收获不小

有件事情薛绍和程务挺的心里都有数,政争,甚至包括江山皇位之争,实jì

上是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之分的。只在分出胜负之后,执掌了话语权的胜利者肯定会大肆宣扬自己的正义性,同时将对方批判为邪恶者。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放到眼前来说,李崇义一家子人绝对忠于皇帝李治,而薛绍和程务挺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都把政治投资押在了天后的身上。

两方人马之间,其实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利益与立场的差异。

只不过,这一次李崇义为了打击程务挺的势力,拿朔方军一万多将士的性命来做了牺牲,这件事情他是绝对触犯底线了。别说是程务挺不能忍、薛绍看不过眼,就算是皇帝李治本人知dào

了事情的真相,也会饶他李崇义不得!

相比于李崇义与程务挺的政争,薛绍与李仙童之间的争斗,倒显得有点小儿科了。在是否发兵救援朔州、何时发兵救援朔州的问题上,李仙童是没有什么决策权的。他想要做的,只是用那一批逃兵的把柄来,假装糊涂的把“冒充”薛绍的那个“家奴”给办了。

只不过事情很凑巧,薛绍来了朔州与程务挺呆在了一起,二人又归属于同一阵营,李仙童又是李崇义的亲孙子。

这样一来,两件事情好像就合而为一了。

眼下李仙童带着兵来“救”朔州了,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薛绍还得和程务挺好生商议。

“此仇不报,非君子!”程务挺想起那些阵亡的兄弟们,就恨得咬牙切齿双眼通红,“但是我以为,还是要以军国大事为重。眼下朔州之危刚刚缓解,突厥人的威胁时刻都在。万一他们又来一次疯狂的反扑,朔州如果不凭借并州的兵力援助,是绝对守不住的。所以我认为,李仙童既然带兵来了,那就权且只当他是一支援军、是我们的袍泽。至于其他的帐,日后再行清算——薛公子,以为如何?”

“正合我意。”薛绍说道,“其实当初还在并州的时候,我就早已查觉到了一些端倪。为了不破坏北伐大局,我隐忍未发。我把第三旅的人马拉到野外和朔州来操练,也有避开和李仙童的正面冲突的用意。没想到他却是心急得很,抓到一点契机就不肯放过我。”

程务挺皱着眉头,“就连李多祚都被抓了,看来他们的确是证据确凿。上次李仙童来的时候,如果你仍在朔州,我真担心你会被他依法逮捕。现在他又来了,你打算如何应对?”

薛绍笑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恶来将军,不必担心。”薛绍不急不忙的笑道,“在左奉宸卫的时候,我和李仙童其实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因为一些立场与利益上的差异,有了一些争斗。只不过那一次李仙童输得太惨了一点,在左奉宸干了十年,突然一夜之间没了立锥之地。东宫收留了他,他却不大乐意留在东宫苟延残喘。他知dào

我做为一名小卒出征到了并州,他便自请调任并州大都督府,成了他祖父李崇义的手下。并州是他家的地盘上,这恐怕是他最好的报仇机会了!”

“哎,人在官场,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程务挺叹息,“我老程又招谁惹得谁了?李崇义,我与他素日无冤往日无仇,就因为他忌惮我军功太大,怕我回朝之后对他儿子李崇旦构成威胁,他就这样对我!一万多兄弟,因此而冤死!我程务挺是个大罪人哪,我对不起兄弟们!”

“算了,不必说了。”薛绍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我们仍是要稳固边防,静等裴元帅的主力大军开到。李仙童来了以后,还是应该笑脸相迎,好生对待。这一点,恶来将军一定要说服你的那些性情刚烈的手下。不要因为一时之愤,而坏了军国大事!”

“好,他们没问题!”程务挺答yīng

得很干脆,“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上刀山下油锅都没二话,绝对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因为一时冲动惹出乱子!”

“那就好。”薛绍点了点头,“至于我的问题,恶来将军大可不必担心。李仙童的那一点小阴谋小阳谋,还奈何不了我。如果没有一两手准bèi

,我也没那个胆子出手去救那些逃兵们。既然他把这件事情当作把柄来打击我,我就给他来个顺水推舟。到最后鹿死谁手,拭目以待!”

程务挺连着轮了好几下眼睛,表示非常的迷茫,“这……行军长史执掌军中一切律法与刑罚,就连李多祚都被拘押下狱了。薛公子,请恕程某冒昧,你将如何应对这一场风波呢?”

“山人自有妙计。”薛绍呵呵直笑,“非是我信不过程将军,只是有些事情在没有揭晓之前,不大方便说破。就请让我,卖一次关子吧!”

“好吧,那程某也就不多问了。”程务挺抱了一拳,“无论如何,这一次的朔州之战,多亏了薛公子出力相助。否则,程务挺百死难辞战败之咎!大恩不言谢,今后薛公子但有用得着我程务挺的地方,只管开口!”

“恶来将军,言重了!”薛绍笑着回了一礼,“你我皆是大唐武夫,本就同仇敌忾肝胆相照。今后,那便同舟共济就是了!”

“哈哈,薛公子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族子弟,这话说得极是中肯,正合我意!”程务挺抱拳再拜,“那就——同舟共济!”

稍后,薛绍与程务挺一同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行军总管府的后院之中。

负责看押四个突厥俘虏的,是如今朔州的“全民偶像”安大将军和三刀旅的卫士们。

薛绍和程务挺到了后院,隔着老远就听到月奴和那个女俘在斗嘴。

“怎么样,本将军换回了大唐女儿装,你还敢骂我是丑八怪吗?”月奴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就是丑八怪!丑八怪!”女俘很不屑,“你也不照一照镜子先看看自己这副尊荣,脸上抹得像猴子屁股一样,那么多的花钿乱七八糟的贴在脸上,像是粘着几坨羊屎,真难看!还有,你那嘴唇也涂得太吓人了,血盆大口吗?”

“我撒了你的破嘴!”

“来呀,有本事放开我,我跟你打!”

薛绍和程务挺听了一阵暗笑,果然是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还是来自对立山头的两只母老虎!

“月奴,住手!”薛绍走进去喝停。

月奴气乎乎的从看押女奴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薛绍当场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了!!”

月奴一向只穿男装服胡,也不知她今天从哪里找来了一套太平公主习惯穿的那种及腰长裙,丰满的美胸半露出来,一片雪白波涛汹涌,身材的确是没得说。但是一向素面朝天不抹什么胭脂水粉的安大将军,今天居然画了一脸的大唐仕女妆。光是那两片嘴唇就涂得像是吸血鬼一样了,花钿贴得很难看,眼线也画得很歪歪斜斜很粗很夸张。

还真不怪那女俘骂得刻薄,月奴这妆确实化得惨了一点。这要是在半夜里遇到,真能把人的魂给吓飞了!

听到薛绍这一喝斥,月奴慌忙双手捂住脸,落荒而逃。

“我、我去洗脸、我去更衣!”

程务挺和旁边的三刀旅卫士们发出一片干咳声,憋笑都要憋到内伤了。

薛绍则是哭笑不得的直叹气,“这个家伙,是越来越胡闹了!”

“要我说啊,安大将军真是一个可爱的好姑娘,为人特别的耿直和爽快,比很多男人还要更像是一个男子汉,就像是咱们军队里的大老爷们儿一样!”

薛绍很是无语,“恶来将军,你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夸,真夸!”程务挺哈哈的大笑道,“大唐天底下的千万女子,也就只有一个安大将军能和咱们这些军旅武夫臭味相投,那绝对是奇珍异宝啊!”

“我看是活宝才对!”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进了关押着那个中年贵服男俘虏的房间里,薛绍派了郭安和另外三名精干的手下卫士,日夜片刻不离的严密看管他。

中年男俘看到薛绍与程务挺进来,无动于衷的只是坐在那里,慢条斯条不慌不忙。

“审过了吗?”程务挺瞟了他一眼,问道。

“一路走过来我问过几次,他们全都什么也不肯说。”薛绍说道,“不过没关系,他们自己不说,会有其他人告sù

我们,他们的真实身份的。”

程务挺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等裴元帅到了,让裴元帅想办法让他们开口?”

“不用等那么久。”薛绍笑道,“如果这几个人真是特别重yào

,突厥人那边自然会派使者来谈交换俘虏的条件。如果这几个人根本就不重yào

,那也就无所谓审与不审了。”

“言之有理,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光!”程务挺眼睛一亮,“如果这几个人不重yào

,我估计突厥人也就不会那么仓促退兵了。”

听到这话,房间里一直装作十分淡定的中年男俘突然一下扭过头来,一脸的惊愕,“谋主真的退兵了?!”

“嗬,原来你不是哑巴?”负责看守他的郭安笑道,“这汉话说得还挺顺溜!”

薛绍与程务挺会心一笑,这家伙绝对是一个突厥牙帐里的重yào

人物,否则,听到“军国大事”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程务挺给薛绍递了个眼神,二人退出了房间来,程务挺说道,“阿史德温傅在与阿史那伏念合兵之前,也曾自称可汗。合兵之后,伏念为大汗,温傅为小汗与谋主军师。这个家伙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称呼阿史德温傅为‘谋主’,而不是像绝大多数的突厥叛逆那样尊称他为‘可汗’,那就证明这个家伙的地位,可能不比阿史德温傅低多少!——看来,你这一次收获绝对不小!”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这四个人当中,最没有地位的恰恰就是刚才这个家伙!”

“什么?”程务挺顿时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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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爱兵如子

薛绍把程务挺请到一边,说道:“这一路上回来我就在观察,我发xiàn

这四个俘虏当中最显眼的自然是那个女子,但无论她的身份怎么特殊,她对于军国大事来说并不重yào

。从外貌与服饰上来看来,刚才我们眼前的那个男人,很像是一个大人物。其实,不然!”

“何以见得?”程务挺问道。

“眼神!”薛绍说道:“一个的眼神,是很难掩饰的。这个男人经常是一副沉默又淡漠的样子,尽量装出一副不怒自威的神色。但是我曾不止一次的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恐惧与彷徨。就好比刚才,他听到突厥退兵马上就慌了。如果真是一个大人物,他应该会更加沉得住气,更不应该对于己方人马的撤tuì

表示出那样的惊叹,因为那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么我猜测,他或许有点身份,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在军国大事上有着重大决策权的首脑人物,因为他想不到这一层!”

“有道理!”程务挺深以为然的点头,“那安大将军抓过来的,另外两个男人呢?”

“年轻那个时常以草原贵族自居,骄横跋扈桀骜不驯也没多少见识,像是一个纨绔膏梁,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儿子。”薛绍说道,“至于另一个男的,一路上走过来最沉默寡言、最不起眼的就是他,从装束上看也像是一个侍卫或是奴隶。但是我觉得——他绝对是这四个人当中,最有份量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他太安静了。”薛绍说道,“突厥与大唐为敌,我们这些人奇袭牙帐杀了他们不少人,是他们的生死仇敌。在月奴和那个女俘斗嘴激烈、看起来像是要动手打人的时候,那个纨绔男子都不止一次的挺身而出帮腔骂人。突厥人的性格一向都是野蛮跋扈的,但是那个理当以保护主人为责任的奴隶或者侍卫,却是异常的安静一直都在保持沉默。如果不是重yào

的人物害pà

从言行中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他怎会如此?——打个比方,如果是我的家奴在我被外人欺负的时候像个缩头乌龟,我一定饶不了他。可是,那个纨绔青年和跋扈的女俘虏从来没有对他表示过任何的不满,至于这个华服中年男子,则是一直都在努力的扮演他们的领袖。这三个人一直都在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就是为了掩护他!”

“聪明!”程务挺眼睛一亮,“我们去看看他?”

薛绍笑着摆了摆手,“不看,就这样晾着他,让他以为我们没有任何查觉。俘虏在手,主动权也就在我们手上了,着急的应该是突厥人才对。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手心。我们不妨静观其变,看他们还能如何表演!”

“有意思!”程务挺呵呵直笑,“就像猫玩老鼠一样!”

薛绍哈哈的大笑。

这时月奴走了过来,换回了她的那一套侠衣劲装,脸上一片通红,显然是使劲的搓洗过了。

薛绍看到她就好笑,“你以后别再往脸上涂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惨瘆人的!”

月奴左顾右盼一脸通红,有点无地自容的样子,讪讪的小声道:“我也是女人嘛,偶尔……试一试!”

“那你也画得好kàn

一看,像个女鬼一样!”薛绍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我没学过,也没有人教我……”月奴讪讪的道。

程务挺在一旁呵呵直笑,“薛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孩子嘛,爱美是天性!安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就该打扮打扮。她不会,你可以亲自教她嘛!”

薛绍摇头直笑,“等回了长安再找人去学,那种衣服也不要再穿了,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

正在这时,程务挺的一名副将小跑过来,“报,将军!——并州援军主力到了!”

“嗬,李仙童那个小杂毛来了!”四下无外人,程务挺满嘴不屑的道,“来了就来了呗,嚷什么!”

副将说道:“他们请求将军开城放关,引导军队进入指定的屯营地点。”

“知dào

了。”程务挺满不在乎的道,“就让那三万人马屯在城北空地,挨着长城驻扎。粮草什么的,他们自己应该带了。羊酒犒军,绝对没有。告sù

他们,朔州城里四条腿的,只剩战马和胡床了!”

副将哂笑了一声,“是!”

“你让程齐之去安排这些事情,他和李仙童曾是同僚,彼此相熟。”程务挺将手一挥,“我懒得见到那个小杂毛!”

“是!”副将应了诺,小跑着走了。

薛绍笑道:“恶来将军,果然是嫉恶如仇啊!”

“我也想一刀割了那个小杂毛!”月奴愤愤的道,“他居然还想把公子抓起来,真是活腻歪了!”

“你一个女孩子,怎能骂粗话?”薛绍一瞪眼。

“我错了!”月奴慌忙吐了一下舌头,讪讪的退后了两步。

程务挺哈哈的大笑,“你们这小两口,还真是有趣!”

月奴脸一红,其实我们还不是小两口呢……

“朔州这场大战,实在是太惨烈了。恶来将军的麾下杀得只剩八百勇士了,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三刀旅也有好些个兄弟,和你的人在一起治伤。”薛绍说道,“我们一起去探望伤员吧!”

“正合我意!”程务挺一挥手,“走吧,我带你们去!”

薛绍叫上了薛楚玉与郭元振,一行人和程务挺一起去探望伤病员。

大唐时代的医疗并不发达,像程务挺这样中了一箭连肉带骨的割开疗伤,没个半年无法完全康癒。他算是幸运的了,很多受了刀剑疮伤的人只能截肢,运气好或许能够活下来。军队里,伤员的死亡率一直都很高。“

薛绍心想,如果能有一批外科大夫给这些伤员治伤,那该多好。大唐军队的后勤保障措施,亟待加强!

几百伤兵住在一起,军医也就十来个,由于后方补给不力,各种药物都很稀缺。伤员们都很痛苦,时时听到哀号之声传来。

上了战场,这些人都是生死活虎毫不畏死的勇士。但是一但躺到病榻上,病魔的折磨远比敌人的刀剑更加让他们痛苦。

越是英勇的勇士,越忍受不了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所以,很多人都发出了凄惨的大叫,脾气也变得非常的粗暴。

并不是他们怕疼,怕死,而是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

程务挺和薛绍一出现,伤员们顿时来了精神,有人爬着向他们靠近,有人大声的哭泣,也有人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我还有一条腿,我还能骑马!”

“把我刀还给我!”

“我要去战斗!送我上城楼!”

“兄弟们——”程务挺一声大喊,伤员们都安静了一下来。

程务挺的眼眶都湿了,将几个爬下病榻的上扶着躺了回去,声音都有一些颤抖,说道:“你们要安心养伤,尊重军医,要像服从我的号令一样听军医的话!等你们的伤好了,又是恶来麾下的一条好汉,我们一起去砍突厥人的狗头!”

“好——”伤员们大声应诺,听起来就像是出征前的誓师。

月奴已经跑到了几个三刀旅的卫士病榻前,去给他们整理伤口,担茶倒水,轻言细语的安慰他们,逗他们开心,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当中贤惠能干的主母一样。

薛绍看着眼前这一切,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难怪兵书中说,“知兵者不好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场战争下来,无论胜负都要死很多人,都要增加许多这样的伤员。轻伤的,以后或许还能康复,活得像一个正常人。很多残废了的只能黯然退役。回到地方上,这种人的生活很难有什么保障,就算不会缺衣少食,人生也将变得一片灰暗。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薛绍和程务挺、月奴等人,一起在伤兵营里抚慰这些伤员们,呆了很长的时间。在军队里,伤员是最为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无伦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特别需yào

他人的照顾与安慰,尤其期待他们心目中的精神领袖,能来看一看他们。

薛绍看得出来,程务挺是真心的关怀这些伤员们,绝对没有因为他们变成了累赘而嫌弃他们。轻伤的,程务挺很是期待他能早日康复,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一起并肩战斗;重伤的,程务挺斩钉截铁的承诺一定帮他们争取到勋爵,尽lì

安排好他们的退役与抚恤,好让他们以后的生活和人生有个保障。

爱兵如子,就是表现在这些细节上。恶来带兵有方、极受部下的尊敬与爱戴,不是没有道理的。

薛绍从程务挺的身上,真的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一行人正在伤兵营里忙活的时候,那名报讯的副将又来了,这回跑得有点仓促,甚至还有一点慌乱的样子。因为在场人多而且有点嘈杂混乱,他便隔了老远大声的喊道:“报——程将军!人来了!”

“嚷什么!”程务挺正在和一个较为亲密的伤员手下谈心,没好气的大声吼道,“让那个杂毛到总管府正堂等着!”

“不、不行啊,将军!”副将满副惶恐,匆忙朝程务挺这边小跑过来。

他还没有跑到程务挺的身边,伤兵营的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是雄浑通透的大嗓音——

“恶来,几天不见,你老小子骂人的功夫见涨啊!”

薛绍正背着对大门给一个三刀旅的伤员兄弟包扎伤口,听到这声音猛然起身一回头,惊喜道:“裴元帅?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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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苦尽甘来

裴行俭一现身,马上引起了轰动。程务挺惊愕不已的一下跳了起来,像是一个毛头小伙儿一样跑到裴行俭的面前,无比开怀的哈哈大笑,“老狐狸,你还是这么狡诈啊!来了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承你吉骂!”裴行俭笑呵呵的道,“连你都想不到老夫到了朔州,敌人就更想不到了!”

“兄弟们,快——”程务挺开心的道,“拜见裴元帅!”

众军士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抱拳齐声:“拜见裴元帅!”

“兄弟们不用多礼!”裴行俭连忙走进来抚慰那些伤员,神情和蔼言辞亲切,就像是一个好好先生和临家老头儿一样。

卫士们受宠若惊,裴行俭可是如今大唐军界的头号人物,在士兵的心中如同神砥一样的存zài

。别说是普通的小卒,就是程务挺这样的大将,在裴行俭的面前也像是一个乖乖仔一样。

早年裴行俭被调到西域做官,从一个六品小官做起,后来做到了安西大都护,治管大唐天下河套以西的大片疆域,成为西域半壁江山的军政首脑。当时,恶来程务挺就曾在他的麾下效力,率领西军打了不少的胜仗,恶来从那时候真zhèng

开始名声雀起。

后来裴行俭被调到长安户部为官,程务挺也调到了河北、辽东一带驻守边关,两人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可是程务挺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裴行俭,逢人便说自己是裴公一手带出来的,大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味道。

军队里,上下级之间的感情向来浓烈而牢固,就好比薛绍与第三旅的卫士郭安,那绝对比亲兄弟的感情还要好。有遭一日让郭安去为薛绍两肋插刀,他绝无二话。

裴行俭为官为将数十年,带出了不少像程务挺这样的人。如今镇守西域的安西副都护王方翼,就是与程务挺齐名的大将,二人当年堪称是裴行俭在西域的左膀右臂。还有此前薛绍在并州见过的虎老威不倒的老将军李谨行,李谨行的副手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这是两名擅长冲锋陷阵的猛将,曾经也是跟在裴行俭的麾下打杀出了军功、打出了名望;青壮派的右卫中郎将李多祚和羽林卫将军张虔勖,甚至包括此前战败的曹怀舜与此次一同出征的行军副总管唐怀壁,这些人都可以算作是裴行俭带出来的人。这些人又都另有麾下和门生,他们就像是裴行俭的徒子徒孙,无不对裴行俭心悦诚服顶礼膜拜。

在如今大唐的军队里,裴行俭的声望与影响力,绝对无人可比!

裴行俭进了伤兵营,没有急于和程务挺及薛绍叙旧说军务,而是先花了许多的时间亲自慰问这些伤员,然后让身边的行军管记苏味道等人记下他的话——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医治朔州一战的所有伤员,论功行赏、合理抚恤、妥善安顿,不得有误!

前方行军大总管发出的这种军令,就是大唐的军国大事,不亚于朝廷的诰令。要是有人敢怠慢这些伤员的医疗或是克扣抚恤,或是在勋爵评定与回乡后的田产安排上做手脚,那就是找死!

薛绍顿时就感觉到,身为一名军事统帅绝对不是只要打好仗就行。他拥有很大的权力,也承担了很多的责任。一场战役,参战者数以十万计,这些人都把性命交托在了统帅的身上!

有多大的权力,就意味着承担了多大的责任与压力。裴行俭在伤兵营里的一句话,一锤定音——这些伤员的医疗、勋爵、退役与返乡安顿的事情,我裴行俭管了!

伤兵们顿时欢欣鼓舞。他们今后的命运因为裴行俭的一句话,就有了保障!

这就是权力!

薛绍心想,权力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最强有力工具;但是合理的运用权力来行善和做好事,更是一比无法估量的巨大收获,良心上也会多些安慰!

“承誉!”进了伤兵营这么久,裴行俭第一次叫薛绍。

“在!”薛绍上前,以麾下小将的身份,军礼参见。

裴行俭上下打量薛绍一眼,顿时笑了,“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已经变得像黑炭一样了。这要是在别的地方碰到,老夫未必能认出你来。”

程务挺等人都哈哈的大笑。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裴行俭说道,“干得不错,继xù

努力。”

“是。”

裴行俭将手一挥,“走,我们去行军总管府叙话!”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几个月的艰苦磨炼,裴行俭用一句“干得不错”来做了总结。

虽然这四个字简单到有些草率,但在军旅当中、在上级当众评定下级的时候、尤其还是裴行俭这样的至高统帅,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评价。收复了朔代、又打了一场艰苦的朔州攻防战的程务挺,这会儿正像个孙子一样车前马后的在裴行俭身边打小跑、献殷勤,显然就是生怕挨骂!

军旅武夫,绝对不会像仕大夫那样热衷于彼此吹捧与虚言客套。再深厚的袍泽感情,他们也都习惯藏于心中。往往对一个人越是感情深厚,就越是骂得直白粗鲁,甚至是拳来脚往。

军人的感情,向来是深沉,厚重,不溢于言表。

一行人到了总管府,裴行俭居中坐下,其他人都站着。程务挺笑嘻嘻的亲自给裴行俭倒茶,再没有半点“恶来”的虎威,活像是程齐之在伺候他时的样子。

“恶来,这回你损失惨重了。”裴行俭说道,“整整一军,一万二千五百名彪悍虎狼之士,打得只剩八百残卒了。心疼吗?”

程务挺可怜兮兮的直点头,“大帅深知我心。”

“别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我知dào

你想干什么。”裴行俭笑了一笑,说道:“恶来麾下,怎能无兵?——我准了!”

“谢大帅!”裴行俭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看那情形跪下给裴行俭磕头的冲动都有了,万分激动的道,“大帅,你就是我的再生爷娘啊!”

薛绍略感好奇,裴行俭和程务挺之间还真是有默契,刚才裴行俭准他什么了?

薛绍正嘀咕着,程务挺真有点嬉皮笑脸之风范的伸出两个指头,“两军,两军怎么样?”

“你不要得寸进尺!”裴行俭脸一板,“老夫麾下的精锐骑兵,不多!”

“大帅,你这次可是带了三十万大军,还不许我挑两军越骑?”程务挺讪讪的道,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两军,就两军吧?老爷子,我给您磕头了!”

说罢,程务挺真要跪下去。

屋里的一些人都看着好笑。

“行了,别装疯卖傻的!”裴行俭又好气又好笑,手一挥,“就两军,不能再多了!”

“大帅,你真是我亲爹啊!”程务挺无比开怀的放声大笑。

屋里的人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薛绍这才明白,裴行俭是准了程务挺再去挑兵,组建自己的部曲。以往恶来麾下是整整一军人马的编制,一万二千五百人。朔州一战几乎打光,现在裴行俭准他扩充了两军,两万五千人!

这可算是裴行俭这个行军大总管,对程务挺此前收复朔代与守住朔州的一个重大奖励了。

薛绍心想,李崇义想方设法不惜触碰底线,就是要剪程务挺的羽翼、打压他的势力。现在倒好,裴行俭一来,程务挺马上就原地满血复活,还变得更加强dà

了!

裴行俭的这一记手笔,大有一力压百巧、反扇李崇义一个大耳光的味道啊!

想到这些,薛绍心里不禁有点热血沸腾了。老爷子来了就是好了,无论是我这样的小猢狲还是程务挺这样的大猢狲,都有了大树可以依靠。这个想法虽然有点谄媚和没出息,但事实确实就是如此!

在军队里,真的是得有大靠山才能立足稳固。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裴行俭对程务挺的特别照顾,他麾下的人马打光了就打光了,以后只能乖乖的跟在裴行俭的麾下做一名帐前听用的将军。

对于带兵的将军来说,手下有一支唯令是从的亲勋部曲那才有底气。光竿司令,官再大也是屁用没有。就好比武三思,他此前还是三品右卫将军,官真的是够大了、仅次于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可是武三思的手下一个兵也没有,他的官职也是说扒就扒了。相反的,本职是户部尚书这样一个文职的裴行俭,现在的武职只是一个检校右卫大将军,可是他在军队里能做到振臂一挥应者云集,谁来扒他的检校官试试看?

两军人马,裴行俭等于是送了一份安生立命的本钱给了程务挺,也是他今后最大的政治资本。

“承誉。”裴行俭唤道。

“在!”薛绍站了出来。

“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做旅帅了。”裴行俭挥了一下手,他的一名近卫抱出来一大包东西,“这是你的东西,拿去吧!”

薛绍接过那一大包东西,很沉,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一套崭新的明光战甲,几套新的赤色军服和绯色武官朝服,另有一本新的军籍,上面写着“右卫勋一府正五品上左郎将,薛绍”!

程务挺凑过来一看,哈哈一笑:“终于苦尽苦来回复正身了啊,这马上还升官了,恭喜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裴行俭淡淡的道,“这是朝廷早就有了的任命,只是老夫一直藏着没有给他罢了!”

程务挺笑得更大声了,“大帅,你太坏了!你把朝廷给薛将军的任命藏了起来,却造了个假的户籍让他以小卒的身份从军,让他这几个月来吃尽了苦头还几度差点丧命!——你还是当年那只磨人的老狐狸啊!”

“恶来!”“裴行俭大喝一声,老脸一板,“你老小子的两军人马,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程务挺马上讪讪的陪笑,“我错了,爹!你就是我亲爹!”

满屋子人都哈哈的大笑。

薛绍拿着梦寐以求的明光甲和精致光鲜的将官军籍,心里确实高兴,但也有一点不舍。

真是舍不得离开,三刀旅的这那些新兵蛋子们!

裴行俭仿佛是完全读懂了薛绍的心事,说道:“这次奇袭黑沙,你立下了大功。将要如何对你论功行赏,得是回朝之后由朝廷来执行。但是你麾下的那一旅卫士,老夫倒是有权现在就奖赏他们!”

薛绍顿时来了精神,“怎么个赏法?”

裴行俭笑得活像一只修liàn

得道了的千年老狐狸,“那就得看一看,你们抓来的那几个俘虏,有多少份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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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大福将

是到了“验货”的时候了。

薛绍也很期待知dào

,他们千辛万苦拼死拼活捉来的几个俘虏,究竟有多大的份量!

裴行俭和突厥人打过不止一次的交道了,不久前阿史德温傅挑起的单于大都督府治下二十四州叛乱,就是他平定的。当时突厥人的伪可汗泥熟匍的人头,都被送到了长安。

对于如今突厥人内部的大小事情,没有人比裴行俭更加清楚。再加上他曾经在西域经营多年,那里安置了许多太宗皇帝平定草原之后迁来的突厥部族。裴行俭对突厥人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简直就是一个突厥通。

因此,突厥人任何的伪装,都难逃过他那双火眼金晴。

在见俘虏之前,裴行俭与薛绍私下密议了几句,讨论那几个俘虏的特征和来历等等。薛绍把自己的所见所想跟裴行俭一说,裴行俭就笑了。

“先把那个年轻的小子,带来!”

负责押来俘虏的,是一身戎装威武不凡的安大将军。

裴行俭早在伤兵营里就见到过她了,当时人多眼杂,他装作视而不见。现在私下见到,裴行俭乐得呵呵直笑,但有俘虏在场他没有多言,只叫月奴在门外先候着。待审完了俘虏再与她说话。

骄傲的突厥“贵族”青年被带进了受审的房间里,见到薛绍,旁边又有几个威武不凡的带刀侍卫,裴行俭更是不怒自威,让他感觉很紧张。但他装作一副大咧咧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乎,连死都不怕一样。瞟了一眼裴行俭,他的眼睛就斜着瞪到天上去了。

“拖出去,砍了!”裴行俭毫无征兆的一声大喝。

“是!”左右的贴身近卫大声应诺,虎步上前就要拿人。

突厥青年被这一记突然的下马威给吓坏了,当场就跳了起来,“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突厥阿史那贵族的王子,你们不能杀我!不然,我父汗会起倾国之兵来报仇!”

“王子?”裴行俭冷笑,用一口非常流利的突厥语说道;“没人比我对草原阿史那家族更加了解。上一次阿史那泥熟匍发动二十四州叛乱,他的人头被自己的手下砍掉送给了老夫,后来被送到了长安。当时,泥熟匍满门上下都被哗变的突厥人杀了个精光。至此,阿史那家族的嫡系血脉已经根绝,哪里还有什么王子?更没有什么可汗!!”

突厥青年顿时惶然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裴行俭,伸手一指惊慌无比的叫道:“你、你是裴行俭!!”

“大胆!”左右侍卫大怒,冲上前去就把他摁翻在地。

敢指着裴行俭的面门直呼他的姓名,大不敬。这些侍卫都是裴行俭的绝对死忠,根本无法容忍。

“放开我、放开我!”突厥青年这下是真害pà

了,就连泥熟匍那样的人,裴行俭也能将他的人头送到长安。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阿史那家的旁枝“贵族”,一万个自己这样的人加起来可能也不如一个泥熟匍。

裴行俭真要杀他,就如同杀只鸡一样!

薛绍在一旁看着,不由得会心一笑,以老狐狸的千牛修为收拾这匹乳臭未干的小野狼,真是大炮轰蚊子了。

“你的姓名。”裴行俭不怒自威的淡淡道。

“阿……阿史那,兀骨脱!”突厥青年被摁得脸贴着地面,咬着牙老老实实说道。

“身份。”

“突厥……王子。”

“砍掉!”

“慢、慢着!”兀骨脱慌了,大叫道,“好吧,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我是‘伪’突厥汗国可汗的嫡长子!——对,汉人管这叫太子,我是突厥太子!”

薛绍和裴行俭顿时笑了,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纨绔!

“你父亲的姓名。”裴行俭继xù

问道。

“阿史那……”青年很犹豫,不大敢说。摁着他的侍卫发力一扭他的胳膊,他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大叫道——

“阿史那伏念!”

果然!

薛绍心中暗自一喜,这条笨鱼,的确是不小!

裴行俭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淡淡道:“行了,放开他。这种废物一点用处没有——把他的父亲给我带来!”

左右侍卫茫然一怔,他父亲谁啊?

当然这些人都很聪明,没有发表任何疑问,只是大声应诺,“是!”

兀骨脱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再也没有了半点之前的嚣张气焰,委曲求全的小声道:“裴元帅,请你不要虐待我的父亲,更不要杀我们!如果你放我们回去,我们可以率领突厥部族归顺大唐,不再发动战争!”

薛绍和裴行俭同时心中一喜——使诈成功,这小子果然沉不住气,一下就把他父亲供出来了!

一旁的侍卫们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那四个俘虏当中,居然有伏念本人在?

“你不配与我老夫谈这样的话题。”裴行俭很霸气的将手一朝外一指,“去,把你父亲叫来!”

“好吧……”兀脱呲着牙捂了捂被拧疼的胳膊,垂头丧气的往外走了。

“哈哈哈!”

兀脱刚刚走远,房间里爆fā

出一片大笑!

“安姑娘,你快进来!”裴行俭高兴的大声道。

月奴走了进去,正儿八经的抱拳一拜行了个军礼,“裴元帅唤我何事?”

“嗬,这姑娘还真把自己当个将军了!”裴行俭非常的开心,笑容满面。他或许真是有着强烈的“女儿”心结,除了特别的喜欢妖儿、收她做了义女,连妖儿最好的玩伴月奴,他也是一向特别的喜欢。

薛绍笑道:“裴公不要小看她,她现在可是朔州的大名人。”

“那是、那是!”裴行俭笑眯眯的道,“不光是朔州,这以后她还会是全大唐天下的名人哪!”

月奴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裴元帅何出此言?”

薛绍呵呵直笑!

裴行俭也笑道:“安姑娘,你真是一员大福将啊!”

“大福将?”月奴一愣,下意识的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

薛绍差点一下噗哧笑出声来,憨妞,没人说你的胸!!

“安姑娘,你可知你从牙帐里抓来的两个人,是什么身份?”裴行俭笑问道。

“不大清楚,刚才那个年轻的,可能是个什么王子吧!另一个,可能是他的贴身侍卫或者门户奴隶。”月奴满不在乎的道。

“这姑娘,真是憨直得有趣啊!”裴行俭毫不掩饰他的开怀与畅快,大笑道,“憨姑娘,就让老夫来告sù

你吧——那可不是什么贴身侍卫与门户奴隶,而是伪突厥汗国的可汗,阿史那伏念本人!”

“啊?”月奴愕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捂了捂自己的嘴,“我抓了个可汗?”

薛绍微笑的点头。

“要不说,你就是一员大福将呢?”裴行俭非常欢喜的说道:“安姑娘,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虽然你不是北伐军中的正式一员,但是作为一名大唐的子民,你立下了这样的奇功也是一定会受到重赏的!本帅会把你的功勋记在行军功劳薄上,待回朝之后,朝廷必有重赏!”

“真的呀?”月奴这下开心了,咧嘴一笑,“裴元帅,朝廷都会赏我一些什么呢?”

“无礼。”薛绍笑着轻斥了一声,“这种问题是你该问的吗?”

裴行俭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呵呵直笑,“那老夫倒是想问一问,你都想要些什么了?”

“我想让公子升官儿,做更大的将军!”月奴不假思索的快语说道。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微然一笑,“傻姑娘!”

裴行俭笑着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呢,什么不要?”

“我就一直跟着公子就行了!”月奴笑嘻嘻的说道,脸上飞起一片霞云,“不过我倒是有个请求!”

“说。”

“如果公子以后行军出征,可不可以准许一直都让我跟着?”月奴说道,“我知dào

大唐军法森严,不允许家眷女子随军远征。但是可不可以稍稍的为我开个特例呀?嗯,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就……随便说说,公子你不要骂我!”

“月奴。”薛绍说道,“不是我不让你跟着我,行军太过艰苦,军队是男人的世界,战争也很有风险。所以,历来战争不属于女人,必须要女人远离。”

“我知dào

公子是为我好,哪怕是骂我,也是为我好……可是,我就是想跟着!”月奴小声的说道。

裴行俭笑了一笑,说道:“这是小事,用不着老夫来准许,更轮不到大唐的朝廷来为你开赦特例。以后,私下再谈吧!”

“是!”月奴抱了一拳,不再多言。

虽然裴行俭没有明确答yīng

,但是他的话里已经有了很大的回旋余地,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就算月奴以后一直随薛绍从军远征,也不是什么关乎律法与军规的大事,只是一件“私事”。

那就好办了!

月奴无比开心,转眸一看薛绍,眼神之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她的惊喜与欢爱之意。

薛绍微然一笑,“去吧,把伏念带来!”

“是!”月奴欢喜的应了一诺,走出房间就一路打起了小跑,简直就是在欢呼雀跃。

“这姑娘真是天真活泼,率真耿直!”裴行俭笑眯眯的点头微笑,说道:“如果她是一个男人,或许真会是一名出色的将军!”

薛绍只是点头笑了笑,没有多说。如果以后一直让月奴跟着从军,这感觉会很矛盾。

从个人感情上讲,薛绍早就习惯了身边跟着月奴这个小影子,一同经lì

了黑沙一役之后,二人之间也增进了不少男女之情。如果有她一直跟在身边,做为一个男人来讲,的确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可是军队毕竟不是别的地方,先不说那些森严的规矩与诸多不便,打仗真是要死人的。但凡身经百战还能活下来的人,不是他武艺有多高强、保命的本事有多牛,而是他的运气特别好!

这次月奴运气好,没负伤还立下了奇功,可是下次呢?运气这东西,谁能说得准?

正琢磨着,月奴和几个三刀旅的侍卫押着那个“最不起眼”的中年俘虏、伪突厥汗国的可汗,阿史那伏念——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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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你们的恶梦!

伏念进来后的第一眼,看的是薛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到裴行俭的身上。

“大名鼎鼎的裴闻喜,裴公,久仰了!”伏念说出了一口非常流利和标准的汉话,以手抚胸弯腰下身,对着裴行俭行了礼。

一路同行了近千里,这是薛绍头一次听到伏念说汉语。如果不看他的人光听他说话,肯定以为是个地道的唐人,还是关内两京的口音。

“请坐。”裴行俭也未多言,一名军士给伏念取来了一个行军马札,伏念很是淡定的坐了下去。那张并不起眼也不张扬的脸上,平静如水,仿佛内心世界一点的感情波动也没有。

“伏念,你放着好好的大唐刺史不做,为何要反叛?”裴行俭问道。

伏念淡然一笑,说道:“这些年来唐朝与吐蕃多有战事,屡战不利。为了对抗吐蕃人强dà

的高原铁骑,唐朝不停的在草原征募骑兵。我是刺史,屡次奉命在草原的部族当中征集青壮兵勇。这些人大多是有来无回,草原人怨声载道。再有一些贪官污吏从中克扣粮饷与阵亡烈士的抚恤,使得草原部族对唐朝非常的不满。在担任刺史的时候,我扪心自问一直都是尽职尽职的。但是我无法忘记我也是一名草原突厥人,是阿史那家族的汗室后裔,是那些失去了丈夫与儿子的草原人民的酋长与首领。我不能再违备自己的良心,继xù

帮zhù

唐朝迫害我的同胞与子民。所以,我举起了义旗,带领我的族人们宣bù

独立、脱离唐朝的压迫统治!”

薛绍不由得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上千里路上一言不发的、其貌不扬的突厥人,这么健谈!而且,他绝对不是一个纯粹依靠着野心与暴力来起家的草莽叛逆,他很有见识,也很有城府。他方才的这一番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无疑是给突厥人的叛乱给出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他知dào

在法律与大义上说不过裴行俭,于是就从道德与良心上来为自己开脱和扭转局面。

只言片语,尽显高手风范!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说道:“伏念,我其实早就知dào

你的名字。此前阿史那泥熟匍与阿史德温傅鼓动单于大都督府治下二十四州叛乱,曾经邀请过你一同参与。可是你拒绝了。但是为什么,在泥熟匍失败之后你又主动起事了?”

伏念平静的说道:“当时泥熟匍与温傅合谋起兵反唐,我不是不想参与,而是认为他们太过心急,太过仓促。我劝他们再等个两三年,等到真zhèng

的时机成熟。但是他们不听,急于求成。我认为他们会失败,所以拒绝了他们。”

裴行俭双眉一皱,“你要等什么?”

伏念略微一笑,“裴公心里比我清楚得多,又何必问?”

伏念这话一说出来,薛绍心里也是一醒神!

伏念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他说要等两三年,等到真zhèng

的“时机”,意思就是指——等皇帝李治驾崩!

李治身体不好一直在后宫养病,深居简出久疏朝政,委托武皇后临朝称制。表面上看,现在大唐很平静,武皇后和一帮儿宰相大臣们,把大唐治理得还算不错。若有军国大事,李治还可以出来拍板。

但是危机已经暗藏,那就是一但李治驾崩,至高皇权将会出现一片真空,现在的太子李显就算能够顺利的继承大统,他也压不住他强势的母亲和裴炎这一批执掌实权的顾命大臣。

也就是说,李治活着一天,大唐的中枢朝廷就能安静一天;一但他死去,至高权力的争夺必然引起大唐朝廷的动荡。朝廷动荡,则大唐天下不宁、对属国的治压也就会削弱——对突厥人来说,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来了!

裴行俭的心里当然也是清楚得很,但是他表现得很淡漠,说道:“既然你都劝泥熟匍等上两三年,自己怎么又仓促动手了?”

“我也不想。”伏念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可是泥熟匍败亡之后,我的草原族人非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更加坚定了独立建国的雄心。每天,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来找我,请求我高举义旗带领他们起兵。再加上温傅又拉起了一支人马来找我汇合,草原上的部族全都在响应,甚至我的至亲都以死相逼催我尽快动手。人心所向众意难犯,我根本无法压住所有的族人!”

裴行俭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伏念,你有点才能,野心也不小,你比泥熟匍和温傅都更加具备枭雄的潜资。可是无论是眼前的情景,还是你真的等到两三年以后再起兵,你终究是要失败。大唐帝国威服四海,你那一点投机取巧的心思,终究难成大器!”

“裴公,你错了。”伏念呵呵一笑,双手拍了拍膝盖,说道:“当我被众人推为可汗,被迫提前率部起兵的时候,我就早已经料到我很有可能会步入泥熟匍的后尘,不得善终。但是突厥人的独立,已是大势所趋。伏念,不过是继泥熟匍之后的第二个先行者。就算伏念的人头也像熟匍一样的被送到了长安,也仍会有其他的英雄人物领导突厥族人,继xù

进行我们的部族独立战斗。突厥的复兴,已势不可挡。我敢断言,用不了多少年,草原上必然会有一个崭新的突厥大汗国兴起——大唐,无法阻挡!”

薛绍,听得心头一震!

伏念的预言,真的是很厉害。历史上这一个时代,在伏念的叛乱失败之后,草原部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中原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们建立一个庞大的草原大汗国的脚步。那段历史时期,又恰好是李治驾崩、武则天改朝换代的时期,大唐内部相当的动荡。这给了突厥人很大的可趁之机。

于是,一个强dà

的、足以对抗大唐帝国的突厥汗国,就真的在草原上兴起了。往后的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内,大唐与突厥之间的战争与和平,几乎就成了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薛绍不禁深看了那个其貌不扬的伏念几眼,心中不禁狐疑,这么有远见,莫非你也是穿越者?

当然薛绍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己一个近乎无厘头的猜测。

每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物,必然都有他的不凡之处。

如果伏念没有这样的智慧、远见和高层建瓴的意志,就不可能被无数的草原人“逼”着做可汗,领导他们起兵叛唐。一向吝于言辞的裴行俭,也不会对他的敌人许以一个“有才能与野心的枭雄”这样的高度评价。

听完伏念说了这一番意在长远的高论,裴行俭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伏念,历史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能够真zhèng

预见或是完全决定的。你我都只是小角色,我们更应该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就眼前而论,你有何见解?”

“裴公意下如何?”伏念不动声色,反问。

“老夫在兵在言兵,不问其他。“裴行俭也不绕弯子,说道:“我奉大唐陛下之命,率三十万大唐王师前来平叛。你们自称伪汗,擅自起兵攻破州县、杀虐官军荼毒子民,罪大恶极。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你与温傅率众投降、去除伪汗名号、解散军队,重yào

人等一同随我到长安请罪,听候吾皇发落;其二,挥师前来与我决一死战,沙场见雌雄!”

“没错,的确是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伏念点了点头,说道:“突厥人要独立,就必须经lì

艰苦的战争与各种凶险的博奕。虽然我知dào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突厥要独立仍然面对很大的风险与困难,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我是真的没有信心说服我的将军与同胞子民们,让他们投降。”

“好,那就打!”裴行俭二话不说,将手一挥,“打到你们愿意坐下来谈判为止!”

“裴公刚胆大气,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大唐军神!”伏念站起了身来,像刚才进来时一样对着裴行俭抚胸弯腰行了一礼。

薛绍眯了眯眼睛,伏念虽然没有喊出那一句“打就打、谁怕谁”,但是他眼前这副谦逊的姿态,反而比吼出那一句豪言壮语,更能震撼人心!

的确是个枭雄,哪怕是做了阶下之囚,也仍是一身大气!

这时,伏念对着薛绍也抚胸弯腰行了一礼,“承旅帅,我们结伴而行走了一千多里,承蒙照顾,在此谢过!”

薛绍略微一笑抱拳回了一礼,“应该的。”

伏念淡然一笑,一双眼睛直直的逼视着薛绍,说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知dào

你确切的身份,但是通过我一路上的观察推测,你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旅帅那么简单。请问,你可以告sù

我,你真实的身份么?”

薛绍呵呵一笑,“无论我以前有什么身份,现在,我都是大唐的卫士!”

“很好。”伏念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能够站在裴公的身边一同审我,你一定不是泛泛之辈。突厥人向来最是敬重勇士,我一向敬重人才。你真的很神勇,也非常的有智慧。如果我的手下有几个你这样的将军,不愁大事不成!”

裴行俭哈哈的大笑,“伏念,你不要想太多了。等我把温傅的人马打到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再来和你谈余下的问题。至于他——”

裴行俭一指薛绍,说道:“我可以告sù

你,他姓薛名绍字承誉,是老夫最器重的大唐年轻领将。请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以后的几十年里,他一定会是你们所有突厥人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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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论功行赏

伏念走后,裴行俭表情凝重的独自沉思了良久。薛绍在一旁安静的站着,没有打扰。

“承誉。”裴行俭出声唤道。

“在。”

裴行俭说道:“方才我与伏念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当真。”

“是,我知dào

。”薛绍点点头,心知裴行俭做为一名军事统帅,同时也是“民之司命”,大战役,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真的打起来的。否则,无论胜负自己麾下的卫士将要死伤无数,对大唐的国力也是一个巨大的损耗。

裴行俭不是程务挺那种勇战派的将领,他是谋战派的代表。但凡战争,他向来都是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的利益。上兵伐谋,不到万得不已裴行俭绝对不会用上玉石俱焚的血战之法。

裴行俭说道:“伏念的那些话,有些道理。但更多的,是在危言耸听。老夫绝对不相信,突厥人有他说的那么团结一心。承誉,你有何见解?”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裴公这是在和我讨论大体的战略、实地传授兵法了!

“裴公,我以为——”薛绍说道,“自古以来皆是人心思定,老百姓都是不愿意打仗的。大唐统治了草原五十年,人民安居乐业,农牧发展教育兴盛,中原的文化普及到了草原的各个角落,受益的是突厥草原的人民。但是突厥贵族们的权力与利益却受到了压制,他们才要反弹。所以,我的看法与裴公相似,伏念夸大其辞说所有的草原人都逼着他做可汗,带领他们一同起兵叛唐,那只是在为自己的谋逆辩污,骗取道义和良心上的安慰。实jì

上,突厥人的内部一定存zài

很多不同的看法与声音,一定有很多的人对于反叛大唐持怀疑、犹豫与恐慌的态度。眼看着大唐王师要来平叛,突厥人还顶风作案的猛攻朔州,就是想要在王师抵达之前攻下城池、打败声名远扬的程务挺,不惜代价的起到一个稳定人心、鼓舞士气的作用。他们越是表现得这样激进,就越加证明了突厥叛军的内部,人心必然不齐!”

“说得好。”裴行俭赞许的点了点头,微笑道,“所以,我们必须尽早、尽快的扑灭突厥人的这一次叛乱,否则时间一长久,草原人民会在心理上慢慢的适应与接受了那个突厥伪汗国。一但他们的伪政权深入人心,那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裴公仿佛已经有了谋略?”薛绍笑着问道。每逢看到裴行俭笑得像一只偷到了小母鸡的老狐狸,他就知dào

裴行俭肯定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裴行俭笑眯眯的问道:“眼下,换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这明显是一个“考试”,就像是毕业论文一样。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人心向来如此,在面对共同的威胁的时候,人们会抛弃私人的恩怨团结一致共御外敌。但是一但外患稍缓,内部的纷争就容易浮出水面,并且不断的扩大化。如果是我在统兵设谋,那我会暂缓对突厥人发动正面的军事猛攻。伏念在手,主动权尽在我手。既然突厥人的内部人心不齐,那我大可以利用手中的伏念,来对突厥人进行分化与离间,让他们内部的惶恐、不安、猜忌与恐惧不断的酝酿与加剧。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好极了!”裴行俭露出了那种,在逗妖儿玩乐的时候才有的老顽童似的古怪表情,嘿嘿的笑。

薛绍笑道:“裴公问了,我就随口一答,当不得真。”

“当真。你方才所说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裴行俭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笑道,“这么说,你也是一只小狐狸嘛!”

“裴公打算如何做?”薛绍好奇的问道。

裴行俭成竹在胸的捻着胡须微微一笑,“不着急。如你所言,伏念在手,主动权尽在我手。这一次奇袭黑沙,你真是立下了奇功。不光是缓解了朔州兵难之危,更是给整个战役夺取了重yào

的主动权——苏味道!”

“属下在。”行军管记苏味道,出来应诺。

裴行俭说道:“你带几个行军书令史,尽快把薛绍麾下的这一旅人马的立功详情考较清楚,然后报来。”

“是。”苏味道应了诺。

“裴公,这是要论功行赏了吗?”薛绍笑嘻嘻的道,“多赏点,多赏点!”

苏味道笑道:“薛公子,你们立下的是‘跳荡’与‘降功’,裴元帅就是想要少赏一点,那也是难哪!”

“跳荡?降功?”薛绍嘀咕了一声,倒是在兵书上读到过,但是一直不是十分的理解,于是道:“苏管记何不为我详解一番,也让我涨一涨见识?”

“不敢当。公子想知dào

,那我便说了。”苏味道谦逊的拱了拱手,说道:“大唐军功有勋官十二转,评定的方法非常的明确与详细。大体说来,在两军阵前以少胜多称为上阵,兵力相当为中阵,以多胜少为下阵。此前裴元帅率三十万大军来平叛,为下阵。”

薛绍点点头,“这是评定战功的大前提吧?”

“是的。”苏味道答道:“评定战功,当然还得根据战争的结果。如果杀死或者俘虏了敌军四成以上,称为上获。两成,为中获;一成,则为下获。如此说来,军功的评定一共有九大类,如果是以多胜少、斩获敌军四成以上,称为上阵上获,这是一次战役所能获得的最多的军功,可授策勋五转。打个比方,如果获功者是一个白身,他能被授予五转勋官‘骑都尉’,视同从五品。如果获功之人此前就已经有了三转策勋,那他就将被提为八转勋官‘上轻车都尉’,视同正四品。”“哦,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薛绍道,“可是你仍然没说,何为跳荡与降功啊?”

苏味道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一战大战下来,获功者不少。如上所言,只是一般的情况。但有一种特殊的军功,那就是先锋或者奇兵以极少的人马杀入敌群让敌军大败,称为‘跳荡’;再或者,这一只先锋或者奇兵俘虏了敌军大将,称为‘降功’。跳荡与降功在上阵上获的基础上,再加二转策勋。也就是说,薛公子和你麾下的这一旅人马,此次奇袭黑沙所获军功,最低不少少于——策勋七转!”

裴行俭在一旁呵呵直笑,补充了一句,说道:“你可知,很多人打了一辈子仗也难得获取一转策勋?就拿老夫来说,上次北伐我斩获了敌酋泥熟匍的人头、全歼敌军获得大胜,那也只是‘下阵上获’,策勋三转而已。你们这一伙不怕死的小子,千里袭敌生擒阿史那伏念、逼得突厥退兵朔州,那是策勋七转以上!简直就是一战扬名,堪比当年我的师祖李卫公,生擒颉利可汗的军功了!”

薛绍心里一乐,爽!

“此外,大唐的勋官只有品级,无有实掌。”苏味道说道,“勋官想要得授职事官,还得是战后由军中的行军官记加以统计,由主帅首肯之后报予兵部和吏部详细的审核,针对获功之人的门第与出身,再酌情安排职事官。最终,还得有皇帝陛下来亲自批示——这些步骤与程序,称为‘考官’。九成以上的勋官,是无法获得职事官的,因为他们出身寒微没有良好家世的出身。所以,更多的勋官选择了留在军队里,在三卫五府继xù

从军,称为‘军士战官’。军士战官虽然没有担任官职、执掌权力,但是可以享shòu

勋官所在品衔的俸禄与待遇。如果勋官退役回乡之后,可以由地方官府跟据勋官的品衔,分得更多的田土与房屋。”

薛绍点点头,此前第三旅的况三刀那些人都是“军士战官”,他们当中很多人只是普通的小卒,但是他们不少人身负六品以上策勋,享shòu

的俸禄待遇不低于一个县令。

“言归正传,跳荡与降功是最为特殊的一类军功,除了策勋的转数极高,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接受‘考官’。”苏味道笑眯眯的说道,“也就是说,薛公子手下的这些立功卫士们,能够在阵前就破格提拔为职事官,授予队正、旅帅这样的军官官职!”

“真的?太爽了!”薛绍大喜!

“具体详情,还得是下官考证之后,由裴公来定夺。”苏味道拱手拜道,“恭喜薛公子,你带出了一支虎狼之师、一群功勋良将!他们以后就将是大唐军队的中流砥柱、精英军官!”

“好,那就有劳苏管记了!”薛绍心花怒放!

来了大唐这么久,薛绍还真是没有这么高兴过。

相比于自己升官发达,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一起获勋授官,更让薛绍觉得开心!

裴行俭呵呵的笑,“承誉啊,老夫也就是在事后说一说,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当时如果老夫在场,是不会准你去奇袭黑沙的,这风险也未必太大了一点,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老夫将要如何对太平公主殿下交待?她还不得扒了老夫的皮!”

薛绍哈哈的笑,“这不过去了嘛?我以后一定稳妥行事,不再弄险了!”

“好。”裴行俭微笑的点头,还是很欣慰的,说道:“你们这一路转战两千余里,都辛苦了。老夫准你们五日歇养,都好好的休息,有私事的去办些私事。五日之后,带你的人一起到老夫这里来——授勋领职!”

“是!!”

薛绍欣喜不已!

大风险,意味着大回报!

手下的这些兄弟们,没的白白的跟着我玩命啊!.

【再次通知,更新改为早上9点与晚上19点。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261章 军人的慈悲

当天,薛绍就带着苏味道和几名行军书令史一起,去给三刀旅的卫士们录取战功了。

其实,向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军队里也不是一切都那么纯洁与美好,一样存zài

着许多腹黑的潜规则。比如一场战争下来,获勋最多的当然是在“上面”关系很硬的军官们,要不然武懿宗与武攸归这些人,怎么会跑来跟着混?或许他们只是跟着军队走一遭连突厥人长什么样都不知dào

,等回了长安,策勋的份少不了他们的。起初,程务挺也正是这么看待薛绍的。

真zhèng

能够分到普通卫士身上的策勋,是少之又少。说白了,人家上头的军官大佬们吃得剩下了从牙缝当中的掉出来的一点点,才会轮到小兵们。像这一次战果辉煌的黑沙奇袭战,到最后评策勋的时候,一般都只是主将和副将获得跳荡与降功的高级策勋。手下的普通军士,能有一二转的策勋就很不错了。

所以,当三刀旅的卫士们知dào

,薛绍要给他们所有人公开、公开的授封勋官,真是感动不已,这是真把我们当兄弟了啊!

薛绍不光是没有贪墨这些兄弟们的战功,还在苏味道等人的一旁不停的鼓动和推波助澜、甚至添油加醋,尽量的多给手下的兄弟们争取策勋的转数。薛绍心里的想法很清晰,不光是因为兄弟一场、同生共死过,更是希望他们这些人将来能在大唐的军队里更有出息,绽放出更多的光彩。

手下带出的兵越是成就了大器,对薛绍本人来说,就越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自己一个人做再大的官、就算做到了当朝宰辅,如果是一个孤家寡人又能有什么意义?

三刀旅的这些人,全是薛绍的生死兄弟也是绝对死忠。提拔他们,既是一种兄弟感情上的回报,也是有力的壮大自己的手段!

苏味道和这些书令史本来就是讲武院出来的人,再加上他们深知薛绍与裴元帅的关系非是一般,当然也就乐于成人之美了。在不违反原则与军令的前提下,根据军功评定的细则,他们都尽可能多的、挑有利的方面,记录了三刀旅卫士们的英勇事迹。

最后策勋评级,薛楚玉是头号战斗英雄,获策勋八转。其他人全都策勋七转!

这在军队里来讲,绝对是一个奇迹般的授勋,集体获功,最低策勋七转。三刀旅的卫士们在最后录功完毕了,也仍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们知dào

,这是薛绍在长安的身份与地位,发挥了至关重yào

的作用。所谓跳荡与降功,向来只是授予领军的军官,几乎从来没有普通的小卒享shòu

过这样的待遇。

“兄弟们!”薛绍一声大喊,三刀旅的卫士们马上整齐的站成了一排。内心的激动与感动,无以言表。

“都放松一点。”薛绍笑容可掬的道,“是不是很激动?”

“是!”

“是不是很开心?”

“是!”

薛绍呵呵的笑,“三个月的苦训,你们证明了你们是真zhèng

的硬汉爷们儿!舍生忘死的一战,你们更加用行动来证明了这一点。七转以上策勋,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可以高兴,可以安慰,但是不可以骄傲与自满。以后,三刀旅的人还要斩获更加辉煌的战功,要让大唐军队里的所有袍泽,都来羡慕与膜拜我们。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有!!——”卫士们豪情万丈,非常激动。

“七转勋官,从现在起你们的俸碌待遇几乎相当于一个四品官了。”薛绍笑道,“好嘛,比我这个旅帅的待遇还要好!”

“报gào

——”郭安又叫了起来。

薛绍笑道:“有屁就放!”

众卫士们一起笑了,郭安说道:“旅帅,你应该是头功,你获得了几转策勋呢?”

“我嘛!”薛绍笑呵呵的道,“我要等仗打完了,回长安再议。”

“我们这些人都马上授勋、提拔为军官了,你还要等到回长安再议,这不公平哪!”郭安替薛绍叫起屈来,“裴元帅应该马上把你提拔为三品大将军!”

他这话一说出来,薛绍和薛楚玉、郭元振等人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年轻而热血的军人,够天真,也够义气!

他们这一笑,郭安顿时有些窘迫不安,一脸通红抓耳挠腮。其他的卫士们也都在嘲笑他,这回出糗了。

薛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道:“其实我在出征之前,就已经是五品郎将。裴元帅是我的老师,让我来亲身体验一回军队里的生活,于是我成了一名新兵小卒。后来跟随三刀旅的况旅帅等人一起去北方探查敌情,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三刀旅的人都阵亡了,只剩我一个。当时我也算是立了一点战功吧,就像你们现在一样,我由小卒被破格提拔为‘代旅帅’。当然,只是临时的代旅帅。裴元帅当时不在,中郎将李多祚无权正式的任命。现在,我已经做回了我的五品左郎将,不再是三刀旅的代旅帅了。我这样的五品以上军官的授勋与加官,必须得是回朝之后由二圣与朝廷来定夺,不是裴元帅能够决定的了。”

“原来如此……”军士们恍然,也有一点咋舌,原来他本来就是五品左郎将!!

“旅帅,看来你是真的不会再带我们了。”郭安有点伤感的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蠢!”薛绍笑骂了一声,说道:“以后,你们都要自己当军官了,还指望着像以前一样,天天被我指着鼻子骂、踢着屁股欺负吗?”

军士们都沉默了。薛绍这一句话仿佛是戳中了他们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甚至是戳中了泪点。

好几个家伙,默默的流下泪来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听着,我再说一次。你们马上都要是军官,或许会要分道扬镳去不同的军府带兵。但请记住,无论你们去了哪只军队带兵,你们心里要对手下的卫士们好一点;在行为要求与军事训liàn

的各方面,却要对他们特别的严厉与苟刻。因为训liàn

场上多流汗,战场之上就能少流血——这是军人的慈悲!”

“是!——”三刀旅的卫士们大声应诺,集体潸然泪下。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彻底的明白,薛绍当初为什么要那样魔鬼的训liàn

他们了。

军人的慈悲,短短的五个字,既是薛绍对他们所有的感情,也是最后的告别辞。

“好了,一群大老爷们,别哭哭啼啼的,今天又是大家一起获得策勋的好日子。”薛绍说道,“裴元帅特别批给了三刀旅的人五天的假期,都去收拾一下行装,准bèi

随我启程去一趟我们训liàn

过的小山村。临走之前,大家再去看望一下受伤的兄弟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是……”卫士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还有一点伤感。

分道扬镳,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太过伤感了一点。

“有点出息!”薛绍大喝一声,“难不成你们还指望一辈子当小卒,一辈子跟在我屁股后面浑浑噩噩?——记住了,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是!!!”三刀旅的卫士们,嘶声齐吼。

“去吧!”

薛绍一挥手,卫士们都慢慢的散了去。

“感慨啊!”郭元振长声叹息,笑着摇了摇头,“这三个月的经lì

,比我二十年的经lì

还要丰富。仿佛这一刻,我都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他们无不如此。”薛楚玉仍是平静,但是看着那些离去走远的卫士们,一向严肃硬板的脸上漾起了一丝微笑,眼神难得的温情与柔和。

“承誉,谢谢你!”郭元振说道,“这三个月,将是我人生当中最为宝贵的一段经lì

,它将彻底的改变我的人生。感谢你给了我这样一场历炼,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想,我也仍是心怀感激!”

“肉麻!”薛绍笑道,“还记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什么吗?”

“当然记得了!”郭元振笑道,“我要与你痛饮三千觥,携美共渡江!”

“那现在可以去了!”薛绍笑道,“五天的假期,痛醉一场又何妨?”

“好啊!”郭元振哈哈的大笑。

薛楚玉突然道:“承誉,我想问一问,我捉来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薛绍笑道:“怎么,听说月奴捉来的是伏念本人,你还失落了?”

“那没有。”薛楚玉说道,“我是在想,我只是捉了一个小角色,就策勋八转。那安大将军,该授几转策勋?”

薛绍呵呵的笑,说道:“她毕竟不是真zhèng

的大唐卫士,不能按军队里的办法来给她评定策勋。裴元帅说了,等回朝之后由朝廷去封赏她好了。”

“这就好。”薛楚玉倒还松了一口气,“话说回来,我捉的那个人,是谁呢?”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虽然他的年龄和伏念差不多,但他是伏念的侄子,叫什么的我忘了,名字一长串。这个人有点胆略,在牙帐遇袭的时候,第一个出面召集死士来保护汗帐,然后让伏念和王子都更换了服饰,以防万一。事实证明,他的举动起到了很大的蒙蔽作用。”

“是啊!”薛楚玉说道,“当时我杀进牙帐之中,情急之下一眼最先看到他。无论是体形、服饰还是气宇,他都极像是一个大人物。于是我就将他擒来了。万幸还有安大将军心细,也精通突厥语,她藏在角落之中听到了伏念与王子的对谈,于是就将他二人生擒了来。若非有安大将军,我们这一次奇袭黑沙,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所以,要是立下了最大功劳的安大将军都不受赏,我这八转策勋可就赏得不安心了!”

薛绍哈哈的笑,“要不然就连裴公都说,月奴是一员大福将呢!”

“公子,你叫我?”

说曹操曹操就到,安大将军,来了。

第 262章 此贼不死

月奴听说薛绍有五天假期准bèi

去小山村和并州,乐得不行,当然是执意要跟着去了。她虽然挺享shòu

军营里面的新鲜感与这份特殊的存zài

感,但朔州毕竟是苦寒边塞,对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压抑与沉闷了一点。

薛绍倒也乐得带她一起去。此去并州,除了让三刀旅的人放松一下,还有一些私事要办。比如吴铭那边的“暗察”工作是否有进展了,李多祚和那些逃兵们还一起下在大狱里,不说马上将他们救出来,怎么也得想办法去看一看他们了解一下情况。还有牛奔那个大憨熊,也有几月没见了。

有这些事情,薛绍临行前再去私下拜会了一次裴行俭。之前人多眼杂又急于料理俘虏的事情,很多事情薛绍没有来得及打听。现在正是时候了。

师生二人一起吃了顿晚饭,简单的军中蒸饼散子与果酒羊汤。获得了大功的安大将军也破例受邀在席,裴行俭很是喜欢这个耿直又侠武的大姑娘。

“裴公,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没来得及。”薛绍道,“此次北援朔州,带兵的不是李仙童吗,怎么又换成你老人家了?”

裴行俭笑了一笑,说道:“你们这些小子也不分个地点时势,在前线边塞这种地方也敢闹出内乱。我在后方听闻李多祚与数百卫士被李崇义下了狱,前来执人的新任并州大都督府法曹李仙童,当时我心里就有点焦急与恼怒了。前方将帅失和自相争斗,得益的只能是敌人。因为李仙童有李崇义这样的一个大靠山,我知dào

在前方没人能镇得住他,所以老夫把后方大部交给了副大总管唐怀壁率军继xù

前行,自己带了三千轻骑兼程快道的赶往朔州。这是一个临时的决定,没人知dào

,包括李崇义。半路上老夫就遇到了李仙童带着兵在那里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老夫一怒之下将他一脚踢回了并州,夺了他的三万人马飞奔朔州——这不你看,就连旗号都没换,还是他李仙童的并州大都督府旗号。”

“哈哈,裴公好威风!”薛绍笑道,“天地良心,我早就知dào

李仙童来了并州,也知dào

他不会放过我,可是我根本无意与他争夺,就是不想自相内乱让突厥人获利。可是他偏偏不放过我,还因为我而连累了李多祚与数百卫士。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必须去将它处理好了。”

裴行俭略微点了点头,表情挺严肃,“李多祚的事情,老夫尚未知晓详情,个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你先说来。”

“好。”薛绍便将自己从加入三刀旅一起北巡刺探敌情,到程务挺半道上救了他一起返回并州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跟裴行俭详细的说了。还有他奇袭黑沙回来以后程务挺对他说的那些,关于李仙童要来朔州抓他、以及延俄出兵救援朔州的事情,都一起说了。

听到这些,裴行俭的表情越来凝重,“将帅失和自相倾轧,这是兵家大忌、军国之危!李仙童那个黄毛小儿公报私仇要对付你,尚且是小事;李崇义身为封疆大吏,怎能在这样的时候使出这种卑劣的伎俩,害得程务挺一军人马死了个尽绝呢?……李崇义以往也曾颇有功绩与名望,不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人。这一次,他真是太令老夫失望了!”

“裴公,我觉得李崇义已经把我和恶来将军看做了一伙,就想趁朔州兵危、借突厥人的手害死我们。天可怜见,我奇袭黑沙侥幸成功了,突厥人没有再猛攻朔州中途退了兵。”薛绍说道,“若非如此,我就算抓到了俘虏,也在茫茫的戈壁之上无家可归早晚性命不保,程务挺也必然死于突厥人之手。这一招,太阴狠了!偏偏到了程务挺的军队打到精光的时候,李崇义又假装派了援军来,领军的还是程务挺的儿子程齐之。其心更是狡诈阴毒,万一朔州兵危,程齐之与程伯献带来的人马很有可能一起战死;万一朔州之危得解,李崇义便是大可为自己开脱了——他派了援军,派的还是程齐之率领,儿子当然是救父心切,这也显得李崇义是救人心切。他这一手很有为自己开脱罪名的强dà

说服力!”

“李崇义这个人还是很不简单的,极有谋略。皇帝陛下委任他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实jì

行使大都督的权力,这就像当年重用李愗功(李勣)一样,是在重用李崇义,委以河北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裴行俭说道,“这些年来,李崇义也一直都干得不错,深受皇帝陛下的信任,在皇族宗室里面也有了很高的威望。但是临老了怎么犯下这种糊涂,干出危害军国、陷害将士的蠢事?!……老夫,痛心疾首!”

“裴公,此次我回并州,打算想办法将李多祚与那几百卫士救出来。”薛绍说道,“李多祚是无辜受殃,那几百卫士虽然犯过错,但也曾与突厥人死战血战,保境护民有功。如果被军法一刀杀了,那会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啊!”

“你放心,李仙童那个黄毛小儿还没有那么大的狗胆,敢杀几百卫士。更不敢真的对李多祚下什么黑手。”裴行俭说道,“他那就是使的一个引蛇出洞之计,想把你逼急了将所有的罪过扛到自己的肩膀上,那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知dào

。”薛绍点点头,“李仙童的矛头当然还是对准的我,不是真要收拾李多祚和那几百个与他不相干的卫士。当时我的身份只是代旅帅承誉,李仙童明明知dào

我的确实身份,还装聋作哑要把我抓回去,加治我一个冒充皇族的大罪。这种小阴谋小伎俩,真是有够天真和幼稚的!愚蠢!”

“当时你运气好去了黑沙,没有被他抓到。如果当时你人在并州或者在朔州被李仙童抓了,他宣读军法明正典刑,认定你是冒充的薛绍,不问情由当场一刀把你杀了,你找谁申冤诉苦去?”裴行俭微眯一下眼睛,说道:“要明着来争斗,李仙童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他的这种小阴谋和小伎俩,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也是足以害死人的!——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承誉啊,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多谢裴公教诲,我记住了。”薛绍拱手拜道。

“大敌当前,内部不能失和。”裴行俭说道,“此次你去并州,不要去多管李多祚与那几百卫士的事情。老夫会亲自过问,但保李多祚和那些人没有事,你绕道避开,以免将事态激化。”

“好。”有了裴行俭这样的承诺,薛绍也算是放了心。毕竟李仙童真zhèng

要对付的不是李多祚与那些卫士本人。现在他的阴谋与伎俩已经败露,当然是犯不着跟裴行俭这样的大佬死磕到底。就算他敢,李崇义也不会准许。

再者,以李仙童阴柔诡诈的性格,一但裴行俭施压,他也应该会果duàn

的服软放人。

“来人,去将魏元忠请来!”

少顷过后,魏元忠来了。同是讲武院出来的人,此前身为监察御史的魏元忠,被裴行俭留在身边,做为专管查察军队风纪的行军马司听用,算是量才度用、委以大权。

在所有的讲武院学生当中,魏元忠最是少年老成。早年他就才名远扬,但是一直性情恬淡无心官场,偶遇高人得授《九州设险图》,这是一部关于军事地理的巨著,记载了九州天下各个用兵险要之地,教人如何注意地理文水,如何有利的排兵布阵。魏元忠对此极感兴趣,从此他四下游学遍历名川大山,几乎对天下所有的军事要塞与古今战场了然如胸。学成之后魏元忠才参加科举入仕,虽然一直都做的御史这一类文官,可是他在军事上有着极高的素养。

裴行俭对魏元忠在军事地理上的真知酌见和在军事方面的天赋,颇为器重。

“魏元忠,你去一趟并州,把李多祚下狱一案查上一查。”裴行俭言简赅也不多说,直言道,“一切秉公而办,即可。”

“是。”魏元忠拱手应诺,这是他的本职。

饭局已罢,薛绍等人离开了裴行俭的住所。

“魏兄,正巧我也要去并州,不如同行吧!”薛绍道。

“好,魏某求之不得!”魏元忠拱手笑道,“久别重逢,一直想与薛公子及讲武院的兄弟们叙一叙旧,现在总有有机会了!”

“那就明日辰时出发,我会叫人来约会魏兄!”

“好!”

薛绍心想,现在大敌当前,我不会把李仙童和李崇义怎么样。但是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我不想跟他们争斗,但他们却始终不肯放过我,时刻都想置我于死地。前次李崇义扣了牛奔和我发来的求救信,还要杀牛奔灭口,然后不派兵马前去救我们,这就已经很歹毒、触犯了律法底线了。这一次更是过份,想要把我和程务挺一起收拾了,害得朔州危急、一万多朔州军将士为他的阴谋而殉葬!

李仙童,此贼不死,我薛绍永无安宁与太平!

李崇义,此贼不死,何以告慰那些热血将士的在天之灵?!.

【请多多投票!】

第263章 重大收获

次日清晨,一行人在军队里吃过了早饭,薛绍叫人请来了魏元忠,大家一同启程离开了朔州。

军队规矩森严,卫士不可轻易外出离开军营。于是裴行俭叫苏味道给他们开出了一纸文书,说是派这些人去并州催促粮草。临时行裴行俭再一次叮嘱薛绍,莫要沾惹李多祚的事情,以免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内乱。

不管怎么说,李崇义握着北伐大军的胃,后勤粮草的转运还得全靠他。现在和他撕破脸皮了算帐,绝非上策。

薛绍应了诺,心想我也不是那么没有大局观的人,否则,当初我早就把李仙童给收拾了,免除后患。

三刀旅的人走出朔州,心情颇为复杂。既有忙里偷闲的轻松,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荣耀升迁满足,同时也有一些失去了战友的伤感,和沧海桑田的感慨。

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薛绍和这些兄弟们一起经lì

了太多的事情,就如同揭开了人生暂新的一页。三刀旅的卫士们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初刚刚被选来的时候,个个都是热血方刚的毛头小伙子。可是现在,他们个个少年老成沉稳大气,俨然已是脱胎换骨。

经lì

,真是男人成长的最佳养料。

一行人到了小山村,发xiàn

已经有一些之前逃难离开的原住民回来了。虽然朔州之危刚刚才解,村民们刚刚差点被屠村马上又流离失所,可是他们对于家园的感情却是无法割舍。再加上裴行俭本人已经到了朔州的事情已经在河北一带传开。对于这些百姓们来说,裴行俭与大唐的王师就是他们的守护神,于是他们也就敢于回来重建家园了。

村民们回了村庄,惊讶发xiàn

他们的土木宅子非但没有因为无人照顾而倾倒坏损或是杂草丛生,反而被修楫一新,就连地里的庄稼田土都有被修整的迹象。再加上四周还有一些军队驻扎后留下的痕迹,更又增加了一些坟墓还看到了薛绍立在那里的碑,百姓们这才认定,是大唐的军队在这里临时的驻扎过了。

至从上次薛绍与三刀旅的人救了村民们以后,这些村民对于大唐军人的感情变得无比深厚。他们回乡之后先是稳定了生活,然后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三刀旅的那些坟墓全都修缮一新,甚至不惜掏空贫寒的家底,将这一片坟墓修成了一个园陵的式样,还装饰了石马石狮这些东西。

薛绍等人再次来到这里,差点认不出了。

村民们见到大唐的卫士们来了,一同欢喜出迎。尤其在其中看到了曾经救过他们的薛绍,更是喜不自胜,所有人都来参拜,拿出了家里所有好吃的、能吃的慰劳他们。

三刀旅的新兵们头一次感受到百姓的这种热情与爱戴,既感动又自豪还一些难为情。以往他们参军的理想,就是混一些军饷、讨一场生活,运气好能混个勋爵回乡分到田产,则是莫大的荣幸。现在他们觉得,做为一名大唐的卫士,是一种光荣,也是一种责任。

卫士们发从内心的,喜欢上了自己做为一名军人的身份。他代表着强dà

、彪勇、无私、伟岸和光荣。

薛绍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他做许多的事情都是为了解决将来的危机,以免自己在武则天改朝换代的政治风暴中死于非命。此前他做许多的事情都是出于一己之私,很少去想其他人,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民族、大义和光荣、责任这些东西。

这一次的从军之旅,以小卒的身份见证了大唐的军队,见证了那么多的艰辛不易与生离死别,尤其是况三刀那些先烈,还有程务挺那些精英,再有自己身边的这些兄弟们,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薛绍。

薛绍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慢慢的根植在了大唐的这片热土之中。他慢慢的爱上了这个时代,这个国度。这里有最质朴与善良的人民,有热血和慷慨的军人,更加有了许多自己爱的人,和爱着自己的人。

薛绍知dào

,自己终于属于这个时代,融入这个世界了。今后的人生,绝对不会只是蝇营狗苟为自己而活,为活命而努力。他有了更多的责任,也有了一些理想。

保护这片热土和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同胞!

让这个时代,绽放出更多的异彩,变得更加美好!

人因为梦想而伟大,男人因为志向而奋起。薛绍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更加充实了,也比以前多了更多的光明与正能量。

这一切,都来自于这次从军经lì

的那些人,和那些事。那些普通的军人和质朴的百姓,那些简单和卑微的小人物,用他们的真诚和热情一点一点的打开了薛绍尘封的心扉,在他的心田注入了一股充满活力与感恩的热血。

薛绍,承誉,现在真的复活了!

……

在村民们的帮忙下,五十座新坟很快建好。和之前况三刀等人的坟一样,都只是衣冠冢。牺牲在黑沙的兄弟们,尸骨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薛绍之前用门板立的那块木碑,被村民们换成了高耸的大石碑,非常的气派。村民们说,他们自己村里有石匠,没日没休的弄了快一个月才弄好,全村人的一点心意,全在这里了。

墓碑上是薛绍的原笔迹,写着一列大字——“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况三刀麾下名英勋烈士们永垂不朽”!

“将军,以后咱们村就叫英烈村了。”村里的老人主动对薛绍说道,“咱们要让自己的后人,世世代代为这些英雄们守墓,永远不会让他们缺了香火供奉!”

“真是多谢老人家了!”薛绍非常的感慨,后世有一个词叫做“军民鱼水”,拿到现在来说,也是半点不为过。

薛绍带着三刀旅的后辈们,在墓碑前大声的齐声的背讼了一遍三刀旅的入旅誓言,“誓死撼卫之”的威武之声,响彻山村。

村民们拼命的挽留,要让薛绍等人在此留宿一宿,薛绍好不容易挽拒了,但是一顿酒饭却是怎么也推脱不掉。于是薛绍一行人就在村子里享shòu

了一回村民们的热情款待,临走之时,薛绍没忘了悄悄留给村民们一笔钱。他们刚刚流离失所丧失亲人,都不富有,可不能白吃白喝他们的。

然后一行人继xù

南行,望并州而走。

到了牛奔藏身的大树林附近,薛绍要与众人分道扬镳,约好了明天午时在并州治所太原城的“来仪酒肆”相会。

郭元振等人看到薛绍与月奴结伴要去那片深广的大树林,一阵坏笑。郭元振说道:“薛将军,树林里有虫子,也有荆棘扎屁股,你和安大将军怎么还有这种趣味呀?不如还是一起进城,找个舒适的房间住下吧?”

“滚——!”薛绍没好气的大骂,郭元振等人笑哈哈的走了。

月奴被郭元振一通玩笑说得满脸通红,“这家伙,嘴真损!”

薛绍笑了笑,“走吧,一起去看一看那头大笨熊!”

两人走进了茂密的树林,左弯右绕穿行了好一阵,找到了那个山洞。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声声呼喝与拳打脚踢之声,仿佛是有人在激烈的搏斗!

薛绍与月奴心中同时一惊:莫非有谁找到了这里来?!

二人收敛行藏,既隐蔽又迅速的进了山洞,躲在暗处一看,却是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吴铭在和牛奔比拳。

吴铭可是自幼在少林寺长大的武僧,一身功夫精湛到炉火纯青;牛奔则是天生神力一力压十会,两人相斗如同龙虎之争,分外激烈与精彩。

相比于以往只会使用蛮力,今天牛奔的拳脚招式让薛绍感觉眼前一亮——这头大笨熊,还专门修liàn

过拳法了!

“义父!”月奴按捺不住,欢喜的叫了一声。

吴铭稍一分神,牛奔一记怒拳直捣他的膻中。眼看躲避不及,吴铭的腰身胸腹如同一张弓一样斗然一缩,脚下往后一滑身体平移后退,宛如鬼魅!

“我的娘啊!”牛奔看着自己落空的那个大拳头,瞪大了眼睛惊叫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这是义父的拿手绝活儿,蛇行术!”月奴自豪的大声道。

薛绍也大开了一回眼界,古老相传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其中有不少是轻身闪避的功夫。吴铭刚才的这一手平地腾挪的蛇行术,那真的是只能在武侠电影里看到,真是宛如玄幻一般!

“公子来了!”吴铭收了势,微然一笑上前来参拜。

“兄弟,你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牛奔张开双臂,一个熊抱就朝薛绍冲了过来!

“离我远点!”薛绍一记闪避就挪了开去。

牛奔嘿嘿直笑,“俺看到你,高兴!”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对吴铭道:“你怎么还有闲心,来和牛奔比拳了?”

“最近几月,我固定每三天就来看一次牛奔兄弟。”吴铭说道,“别看他目不识丁性情鲁莽,可是学武却是极有天份。我教了他一手铁牛功与霸王肘,他练得既快又好。方才你也看到了,我稍一分神,差点就败于他的拳下!”

“嘿嘿,那是师父你老人家教得好!”牛奔憨笑,笑得一脸稀乱。见了薛绍,他是真的无比开心。

“谁是你师父,别乱叫!”月奴板着脸喝道。

“师姐,他真是俺师父,俺没敢乱叫!”牛奔小声的怯怯的道,“那你就是俺师姐了!”

月奴直翻白眼,“我才没有你这么笨的师弟!”

薛绍和吴铭呵呵直笑。

四人叙旧片刻,薛绍就和吴铭私下谈了一谈正事,问他并州大都督府里的情况如何,有没有找到那封驰报?

吴铭说,那封驰报多半是被李崇义毁了,他那种老精怪,不会轻易留下那种可以指证自己的证据。

但是这三四个月来,吴铭潜伏在都督府里,却有了另外的重大收获!

第264章 并州有鬼

吴铭说出的情况,让薛绍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至从上次李多祚押送第一批粮草到并州、李崇义出城犒军之后,年岁已高的李崇义就病倒了。这样一来,繁重的军务担子,就落在了并州司马韦巨源的身上。

在大唐的官僚体系当中,长史是一州之副官。并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一般由皇族至亲来担任,但一般不赴任,那么长史就成了实jì

上的最高长官。

司马,在大唐时代名义上是执掌一州军务的官职,但实jì

上是个清闲无事的闲官。很多被失势后被贬出长安的京官,都是被任命为远州的司马,给点俸禄没有半分实权,只剩混吃等死。

但是并州大都督府的司马不同,一但北方有了战事,并州司马就要担负起很多的职事,掌握很大的权力!

韦巨源,出身于声名赫赫的京兆韦氏大族。有一说“城南韦杜,去天五尺”,用以来形容长安城南的韦家与杜家,是何等的显赫与光耀。往早了说,李世民曾经娶过一个韦氏女,封为韦贵妃;往近了说,太子李显的太子妃,就是出身城南韦氏。

这个韦巨源此前在长安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难得韦氏有女嫁给了太子李显,论辈份,韦巨源是韦太子妃的叔叔辈。于是韦巨源马上就攀亲戚找到韦太子妃,然后通过太子李显这一层关系,给自己混到了一个并州司马的外官。

李显名为太子,没有多少实权,能给韦巨源争取到一个并州司马,估计也是尽lì

了。

一般来说,外官当然是不如京官,何况还是“司马”。但是韦巨源这个人还真是有点远见,他早就琢磨着一但北方有战事,“并州司马”可就不再是个吃闲饭的闲官,那就时来运转了。

事实证明,韦巨源的政治投机,投对了。

吴铭告sù

薛绍说,李崇义病倒之后,虽然在大事上有所掌控,但是大多数的事情都交由了韦巨源来打点。李仙童初来乍道,虽然在并州都督府法曹混到了一份职事,可是立足不稳、人脉也不广。加上唯一的大靠山他的祖父李崇义病倒了,李仙童更加举步维艰。

于是李仙童开始想办法,在韦巨源这里做文章。

韦巨源有一女,生相平庸性情跋扈而且妇德不简,二十岁了还没有嫁人。李仙童便将自己的元配夫人给休了,主动上门提亲要迎娶韦氏女,娶作正室。韦巨源当然很高兴了,再加上李仙童是千牛备身出身,外貌体态文采言语那都是极讨女人欢心,韦氏女一见面也就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这个风流公子。

一拍即合,李仙童火速与韦氏女成婚,成了韦巨源的女婿。这样一来,李仙童也就迅速的在并州站稳了脚跟,甚至不需yào

仰仗他那位卧病在床的祖父李崇义了。

韦巨源有点小聪明,但是在谋略城府上远逊于李仙童,几乎被他牵着鼻子走。再加上有韦氏女的煽风点火,韦巨源更是对李仙童这个“乘龙快婿”言听计从。

这就有了后来的牛奔遇险、驰报被扣,李仙童拘拿李多祚与数百卫士,以及迟误发兵援救朔州、李仙童赴朔州擒拿薛绍。

这许多的事情,都是李仙童从中谋划,然后再与韦巨源合伙一起骗取了李崇义的信任,以李崇义的名义发号施令办下来的。

李崇义身为李唐宗室,素有贤名、威望极高。这一次却不料被自己最为信任的副手韦巨源与最喜爱的嫡孙李仙童所利用,落下了许多的骂名。

听完这些,薛绍真是有些意wài

和震惊。如果说李崇义做事还能有一点底线,那么一心弄权的韦巨源与居心叵测的李仙童,肯定不会有这些顾忌。

难怪并州大都督府,能干出那许多“自毁长城”的事情!

难怪裴行俭,都对李崇义的这些举动感到不可思议与无比失望。

原来,李崇义都是被架空和利用了!

休元配、陷祖父,无所不用其极,李仙童还真是阴毒!

薛绍觉得,此前的策略或许要临时改上一改了。之前为了顾全大局,薛绍不想在这时候与李仙童撕破了脸针锋相对;可是现在,卧病在闲的李崇义都成了傀儡,一切尽在韦巨源与李仙童的掌控之中。这对翁婿狼狈为奸,天知dào

他们还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万一在以后的战争节骨眼上他们再使一把坏,那可就真的致命了!

“吴铭,有办法让我当面见到李崇义吗?”薛绍说道。

吴铭不让薛绍尊称他为大师,让薛绍不必拘于小节以家臣待他即可,薛绍也就直呼其名了。

“难!”吴铭皱眉沉思,说道,“李仙童以嫡孙之名亲自担负起照顾李崇义的职责,外人无话可说。在李崇义病榻边照顾寝居的,都是李仙童的心腹女婢,外面戍卫的军士都是韦巨源的死忠。这些人把李崇义包围得像铁桶一般,我也只能在暗夜时分潜伏进去,悄悄的倾听一些他们的谈话。想要接近李崇义的身边,根本不大可能。”

薛绍拧眉沉思,良久。

“如果有重大事宜,必须有李崇义亲自出面主持呢?”薛绍道。

吴铭摇了摇头,“一般来说,大小的应酬都会有韦巨源或者李仙童代劳。”

薛绍微然一笑,“有件事情,可能就由不得他们了!”

“何事?”

“到时便知!”薛绍手一扬,“走,去太原!”

薛绍与吴铭、月奴三人分头离开了大树林,薛绍又将自己乔装改扮了一回避开李仙童的那些眼线心腹,扮作一个寻常的百姓路人进了并州治所太原城。

这里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大唐的北都。一直都是大唐的北方政治、经济、文化与军事中心,城池颇为兴旺。薛绍无心欣赏什么风土人情,混杂在人流之中辗转找到了吴铭与他约定的碰头地点,一家不起眼的民居之内。

吴铭这位从军多年的老斥侯、经lì

丰富的老江湖,在太原城里租了一处房宅用作公开的住所,另有两三处这样的隐密居所,以备不时之需。

狡兔三窟,用来形容吴铭最是合适不过。

薛绍先稳住了脚,确定自己没有被并州的军士发xiàn

行踪。这里是韦巨源与李仙童的地盘,谁也不知dào

他们在城中安插了多少的心腹眼线,打探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然后,薛绍决定暗中去见一次魏元忠,把方才了解到的这些重yào

线索,跟他说上一说。

魏元忠现在只是一个监察军队风纪、查核各种军事案件的行军司马,但他的本职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但是他有权弹劾天下百官,宰相见了御史上门,心里都要犯怵!

战争非常时期,入夜后并州城中霄禁,各家各户都闭门熄灯,往来巡视的兵丁不绝,戒备十分的森严。

可是这种程度的戒备,对于大闹长安的飞贼薛绍、独剑敢闯皇城的月奴与月奴的师父吴铭来说,如同儿戏。

三人就像是三条暗夜中的幽灵,悄悄的摸到了并州大都督府辖下的官方馆驿之中。

魏元忠奉公职而来,按例居于官驿之中。先行递上了公文,只等明日办事。三人到了官驿,发xiàn

这里戒备十分的森严,根本就不像是平常的戍卫,简直就像是要“兵变”了一样,魏元忠被包围得像是铁桶一样。甚至在斗拱屋顶的檐角这种地方,都暗藏了居高盯梢的眼线。

很显然,韦巨源与李仙童,对突然驾到的魏元忠非常的忌惮!

看到这样的情况,薛绍的心里越发一紧,情况远比我想像的还要紧张与复杂。并州,是外松内紧,韦巨源与李仙童非常的有戒心,对外防患极严。天知dào

他们二人暗中还有什么图谋。

莫非还想举兵叛乱、独立成国?!

找死!

三人在官驿里外观察了一阵,好不容易瞅到一个守兵防备的空隙,薛绍像只狸猫一样从窗户里跃进了魏元忠的房间。

魏元忠居然没有睡,只是和衣躺在床上。听闻轻微的响动,他既没惊慌也没有发作,而是坐起了身来,定定的看着薛绍。

薛绍不由得惊叹,难怪人人皆赞魏元忠“少年老成”,暗夜之中见到房间里进了贼,他居然一声不吭,太沉得住气了!

“魏兄,我薛绍!”薛绍言简意赅的五个字,让魏元忠暗吁了一口气。

“很好。”魏元忠连忙下了床,让薛绍跟他一起走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墙角,小声道,“我就知dào

你要来!”

薛绍微惊,“你知dào

?”

“进城之后,我才知dào

并州的情况远比我想像中的要复杂。”魏元忠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表面看来,一切正常相安无事。但是实jì

情况,恐怕颇为复杂与凶险。你看我这馆驿里外,铁甲卫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并州对于行军司马与朝廷御史如此严加防范,显然是心中有鬼!”

“我来告sù

你,他们有什么鬼!”

于是,薛绍将他从吴铭那里了解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对魏元忠说了。

魏元忠听完,大吃一惊,“李仙童也太没人性了,居然连自己的祖父也敢陷害?……看来并州真是发生了大事,这连裴公也是没有预料到。魏某身为朝廷御史,岂能袖手旁观!”

第265章 安大将军的纠结

因为环境特殊时间紧迫,薛绍无法与魏元忠细谈和长谈。二人议定,明天魏元忠以查核李多祚入狱一案,进并州大都督府。估计韦巨源与李仙童会拦着魏元忠,不让他见到李崇义本人。

现在薛绍与魏元忠不得不怀疑,李崇义究竟是死是活?再者,就算情况没有那么坏,大病了一场的李崇义现在是否已经被控zhì

和软禁了?

在大唐北伐这样重大的节骨眼上,身为主理大军后勤的长史,李崇义肯定知dào

自己的责任有多重大。如果他只是短暂的病上一两天、临时让韦巨源代为操持一下大小事务,姑且说得过去。如果身体确实不行,李崇义有义务尽快向朝廷说明,就算朝廷不会马上派人取代他的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的官职,至少也要临时派一个能够负起全责的能臣来接手他目前的工作。而绝不是由李崇义自己决定,由他的副手韦巨源全权代管。

薛绍与魏元忠三言两语一谈,抓到了事情的核心——目前韦巨源全面接管并州大都督府的工作,不符合律法也不符合政治章程,是擅权夺班!

“好,明天他们要是敢拦着我不让我见李崇义,我就祭出这样的大刀!”魏元忠两眼精亮,说道,“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我把这个御史怎么样!”

薛绍眨了眨眼睛,“如果他们让你见到了李崇义呢?”

魏元忠眉头一拧,“那我也好像不大方便,当面质问他私扣驰报、延误出兵救援朔州的事情。这两件事情,我们好像都没有证据,只是自己心里清楚。”

“是啊,这正是李仙童的高明之处。”薛绍说道,“前番他扣我驰报没有派兵去救我和那些难民,但是派了程务挺去收复了朔代二州。朝廷真要责问起来,他们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以大局为重、收复城池为先。这一点,还真是可无辩驳。随后,李多祚与几百逃兵下狱,勉强也可算是他们占住了道理,只是小题大作而已;这一次,他们出兵虽然很慢、逼死了程务挺麾下一万多人,可是毕竟援军最后还是到了,最先去的还是程务挺的亲儿子程齐之,这又没法去抓他的把柄!”

“这个李仙童,竟然如此狡诈!”魏元忠浓眉紧拧,“他若是将这份心思用在正途上,也该是个人才啊!”

薛绍微然一笑,“魏兄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句话叫做,百密一疏。世上根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今天告sù

你这些,是让你在明天进大都督府之后多留个心眼,留意李崇义与韦巨源的各种表现,不要急于发难,只谈李多祚一案。也就是说,先观察观察,不要打草惊蛇。”

魏元忠眼睛一亮,“薛公子有他们的证据?”

“当然!”薛绍说道,“现在不便多说,明日你办完了公职,我们照常到来仪酒肆碰头。想必到时会有很多李仙童的眼线盯着我们,我们只管喝酒玩乐便是,别让李仙童以为我们查到了什么重大线索。先让他麻痹大意一段时间,到时,自有办法将其一刀拿下!”

“好,时间紧急,现在也不便细商。”魏元忠道,“你先走吧,一切小心为上!”

“魏兄保重!”

薛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馆驿,和吴铭、月奴二人安危无恙的回到了歇脚之处。

薛绍对吴铭说,你暂时不要回并州大都督府了。现在我与月奴正式碰头走在了一起,你很容易暴露。你就去与牛奔藏在一起,务必保证二人的安全,不要再在并州露面。两三天之内,我会来与你汇合。

吴铭应诺而去。

薛绍稍稍的吁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并州这里居然乱成了这样。以前只以为是李崇义与程务挺之间有暗斗有排挤,但是他们二人再如何争斗,李崇义不敢误了本职,不会耽误了北伐大军的后勤补给这些大事。现在情况有变,如果是韦巨源和李仙童掌控了实权,那真难说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情。

尤其是李仙童,他目前只是一个法曹参军,出了大事先有李崇义顶着,万一要杀头,他还有一个临时岳父韦巨源先伸出了脖子挡刀。李仙童居于幕后出谋划策坏事干尽,但最后清算罪帐的时候,很有可能查不到他的头上!——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可以指证李仙童的罪证,顶多只有李崇义“渎职”与韦巨源“擅权”的一些迹象!

李仙童这厮真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藏在暗处不显真身,时刻都能要人命!

薛绍坐着那里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不觉稍稍有些头都发晕了。于是闭上眼睛伸手摁了摁太阳穴。月奴一直安静的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薛绍思考,这时连忙上了前来伸出手替薛绍按肩、揉头。

月奴练过武,既熟知人体穴位,手法力道又恰到好处。薛绍极是享shòu

的长吁了两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公子真是辛苦万分。”月奴低声的,心疼的说道,“等仗打完了,公子要好生歇息,莫要再这样的操劳。看看公子,都像是变了个人。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薛绍闭着眼睛享shòu

月奴的按摩,笑道:“这么说,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能让女人发花痴的蓝田公子了?”

“才不是,公子比以前更有魅力了!”月奴低声道,“公子现在一身男儿阳刚,英雄大气。别说是女子,就是好多的男子汉都对公子万分崇拜无比敬仰了!”

薛绍噗哧一下笑出声,“月奴,你还真是不会说话。照你这么说,我现在非但是招女人喜欢,还招男人喜欢了?”

“呃……月奴嘴笨!”月奴自己也笑了两声,“你看三刀旅的那些傻小子,还不都把你当成父兄来尊敬、当成神明来膜拜吗?”

“笨蛋,那是两码事!”

“噢!……”

或许连日来真是累坏了,体力与精神全都严重透支,只是靠着一股心气一直在强撑着。现在被月奴这样在穴位上一按,薛绍整个人一下就放松了,顿时一股强烈的倦意来袭,眼皮儿再也撑不住了。

“床……床!”薛绍不顾一切的爬到了床上,衣服都没有脱,仰面一躺马上就呼噜声大起。

月奴看到薛绍这样,真是既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公子真是半点没有把她当外人了,现在全然没有了以往在长安时的那么多男女大防与主仆生份。心疼的是,公子一向那么精明又细心的人,得要累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这样的粗心——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很小很小,只有一张床吗?

月奴的脸上突然变得火烫烫的……有什么关系,我不早就是他的人了吗,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取水,沐浴。

月奴一个女孩子,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带着汗臭味儿,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睡在一起的。

浴室很小且简陋,只能放下一个浴桶。月奴也没有大声大响的去厨房升火烧热水,只是轻手轻脚的打了一些井水倒进澡桶,就脱光了衣服,泡了进去。

夜清凉,井水更是清冷。

月奴泡在澡桶中,水虽然凉,可是她感觉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烫,心里更像是有一股热烈的火焰在燃烧,甚至皮肤都泛起了一层迷离的红晕。

与公子同床……

这种事情,月奴以往想都不敢想。

以前的蓝田公子,爱的是风情万种擅长床第之欢的小妖精,再不就是出身名门地位显赫的大家贵秀,最不济也得是个精通棋琴书画、声名扬于城乡里坊的大美人儿。重点是,蓝田公子最是讨厌舞刀弄枪的粗悍女子,说女子练武就是败坏了一番温柔香气。

月奴细细回想,自己跟着公子有两三年了,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公子几乎把她当成了空气,再不就是当成男人来使唤,让她专干一些赶车、养马、当保镖的粗活。可是最近半年来,自己却鬼使神差的与公子越走越近,到今天……

月奴有点不敢往下想,情不自禁双手捂脸,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口中暗啐了一句“月奴,你好下贱!”

舀起一瓢清凉的井水从脸上淋下,月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心里那股强烈的冲动,却像是一头犟牛,越按它越要挣扎。

月奴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性格。一但心里有了什么念头,那真是九条牛也拉不回来。

区区一瓢清水,能奈何?

轻咬红唇,月奴暗暗为自己打气,“公子都不怕,我一介女流怕什么?”

“我都当着程务挺那些人的面,叫过他夫君了……”

“当初在长安时,公子还曾说过要把他现在住的宅子给我,不就是说要养我做外宅、做侧室么?”

“我怕什么呢、怕什么呢……”

越是嘀咕着给自己加油打气,月奴心里更是有些慌乱。

泡在澡桶里,月奴心里的旑旎念头与羞涩情怀纠结成了一团,真叫是一个乱七八糟。

“我堂堂的安大将军,黑沙牙帐里的千军万马、赴汤蹈火都未曾怕了,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怕个屁呀!我堂堂的安大将军!!……”

“呜呜,救命哪!……谁来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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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生来就是你的

月奴泡在冰冷的澡桶里纠结了许久,直到嘴唇都泡得发青了,仍是纠结不出一所以然来。

到最后,安大将军把心一横。

哼,怕什么!

公子睡床,我……我就睡在这浴室里!

月奴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相当的英明。虽说是主仆,虽说自己早在心里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公子,可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总得是男人主动一点。万一自己现在主动贴上去却被公子一脚踢下了床,那就算是当场一刀把自己的脖子割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会羞于见阎王。

月奴仿佛记得义父曾经骂过她,犟起来无人可挡,憨起来无可救药。她不知dào

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犟还是憨,总之,她认为自己必须这样做!

说干就干,月奴爬出了澡桶穿上了衣服,拔掉澡桶的栓子放干了水,轻手轻脚的拆了浴室的门往大澡桶上一放,又把自己换下的衣服草草的往门板上一铺。

得了,有床了。月奴独自偷着乐,我好机智,一下就解决了这样的一个大尴尬!

她着往上面一躺,还行,能睡。

大概也是十分困累了,月奴刚刚躺下没多久,也便酣然入梦。

薛绍的睡眠质量一向奇高,睡下一个时辰便已是渡过了最为困累的深层睡眠阶段,精力恢复体力充盈,意识也变得耳听八方的十分机警,只是心里上仍然犯困,人躺着不想起来。

渐渐回过神来时,薛绍想到一个问题,月奴呢?

这个房间很小很简陋,像是旅人中途盘桓时租用的小单间,除了一间刚好能够容纳一床一几的拥挤卧室,就只剩一个刚仅能放入一个澡桶的小耳房。

薛绍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暗自一笑。这么小的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奴会去了哪里呢?

“月奴!”薛绍出声一唤。

“唉!!”睡熟了的月奴马上就惊醒答yīng

了一声,下意识的翻身就起,“公子有何吩……哎呀!”

扑通!

咣当当!

小耳房里传来月奴的惨叫和木质物件翻倒的声音,薛绍一惊连忙起身朝小耳房走去。

月奴凄惨的扑倒在地上,身上压着那块门板。狭窄的空间将门板卡住,月奴又羞又恼的奋力掀那门板,却是掀不掉。

“你没事吧,受伤没有?”薛绍忍俊不禁的大笑,上前来帮了她一把,将卡住的门板抬了起来。

月奴狼狈又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及防备摔疼了几处,呲牙咧嘴却不敢吭声。

薛绍连忙掌起了灯,看到月奴灰头土脸的额头上还撞青了一块。

“傻妞,你干什么呢?”薛绍真是哭笑不得,“过来躺下,上一点药油。”

“噢……”月奴呐呐的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想起之前自己心中的那些纠结,她现根本不敢正眼去看薛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简直无地自容。

薛绍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由得笑了。

月奴生就天不怕地不怕,同时也是一个十分耿直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但有一点什么心事,都会写在脸上。

“躺下,我给你上药。”薛绍道。

“月奴不敢!……我自己来就好了。”

“躺下!”

“是……”

月奴乖乖的躺下了,心里斗然砰砰砰的猛跳起来,憋着气,大气儿也不敢喘。

薛绍倒是很自然,坐到床边拿出月奴随身都会带上的、吴铭独家酿制的少林跌打疗伤药,抹了一点在指尖,轻轻的摁到了月奴的额头上。

月奴浑身都一记惊弹,吓点跳起来。

“有那么疼?”薛绍有点吃惊。

“不、不疼!”月奴嘴里直哆嗦。被公子那样轻轻的一碰,像是全身的经络都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整个身上都又麻又酥的。这感觉就像是从心底里泛起来的,瞬间就蔓延到每一根发梢。

月奴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以前我也不是没和公子有过肢体接触,递东西的时候会碰到手,我们相互比过武、甚至有过拥bào

,之前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给你揉揉,不然明天要青肿一块,不能出去见人了。”薛绍说着,加了两分暗力。

“好……公子揉吧!”月奴咬着牙说出这一句。

薛绍听到这句话感觉有点歧义,下意识的往她胸部瞟了一眼,真是货真价实,躺下了仍是这般的亭亭高耸。再一看她的表情,红唇轻咬秀眉微颦,好像有点紧张也有点羞涩,更像是有点视死如归的豁出去了。

像要受刑似的,至于吗?

薛绍不禁暗笑,耐心的给她揉了一阵额头上的淤青。月奴初时很紧张,渐渐的放松了下来,表情自然多了,身体也没绷起了。

“好了,你睡吧!”薛绍收起了药瓶,说道:“我已睡足,到外面活动身体。”

“公子!”

月奴像是突然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心里斗然冒出一股无边的勇气,睁开眼睛伸出手,一把抓住薛绍的胳膊。

“不要走……”

薛绍眨了眨眼睛,“怎么了,你堂堂的安大将军,还能怕黑不成?”

月奴红唇一咬,豁出去了!

坐直了身体伸开双臂,月奴将薛绍紧紧抱在了怀里。

薛绍心中一怔,好大的力qì

,身体都在发烫、发抖了!

“公子,你要了我吧!”

“……”薛绍稍稍迟疑了一下,伸出双臂抱住了她,轻抚她的后背。

月奴感觉到他的轻抚,心中一块大石仿佛就是落了地——公子并不反感我噢!

于是月奴更有勇气了,胸前的一对雄伟紧紧的贴到了薛绍结实的胸膛上。

薛绍只觉得胸口被两团极是柔软与温暖的东西贴住了,一股特殊的躁动暖意油然从心中升腾起来。

两人抱得更紧了。

月奴腰身稍稍一用力,两人就躺到了床上。一拧腰,她整个人便压到了薛绍的身上。

薛绍不禁好笑,真是个女汉子!

月奴看着近在咫尺的薛绍那张脸,心中就像是春天来了百花开一样的满副烢紫嫣红,又有一些懵懂、羞涩与难为情。

诸多的情绪一齐涌上了心头,月奴的表情变得十足的妩媚、妖娆,甚至带着一股妖异的邪意,充满了挑逗与魅惑的味道。

薛绍双手轻抚在月奴的后背,食指轻巧的一勾,月奴穿在里面的那一款大唐文胸扣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卡嗒声,解开了。

两个字,熟练!

月奴只觉得胸前一松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脸上顿时红作一片,马上将身子紧紧贴在在薛绍的身上,怕自己胸部松开的窘样被他看到。

须不知,这让薛绍感觉更加刺激了。

狼腰一拧,薛绍抱着月奴一个翻身,反客为主的将她压在了身下。

月奴略吃了一惊,双眼紧闭有点不敢去看居高临下的薛绍。

“怎么,在上面的时候很威风,一但被压到了下面,你还紧张了?”

“我、我……我好像有点不习惯被压在下面的感觉!”

“你喜欢在上面?”薛绍不禁笑了,手指用一个非常轻佻的姿势勾住了她的下巴,慢慢的往上移,在她的红唇边缘慢慢的游走。

“好……像是!”月奴变得很紧张,呼吸顿时加快,更不敢睁开眼睛了,声音也开始发抖。

“那你知dào

该怎么做吗?”薛绍的手已经游走到了她娇俏的鼻尖,轻抚她的脸庞,耳垂,眼廓。

“公子……别那样轻轻的挠我了,我我……有点受不了了!”

“怎样的受不了?”

“我好想你……用力!”

原来你喜欢狂野的!

薛绍的双手发动了袭击,一齐捂到了月奴身上最为高耸的地方。

月奴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顿时脚尖绷直仰起头来,右手的食指儿下意识的就放到嘴里,咬住了。

至柔,至弹,货真价实。

薛绍斗然发力,非常粗暴的将月奴身上的所有衣服,都给撕了开来。

虽说此前阅女无数,但这一刻薛绍仍是有一点惊喜。

两世为人,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身材,没有之一。月奴身上所有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月奴感觉,公子这一下撕去的不是她洗完澡后,松散的搭在身上的一件男装服胡,而是包裹在她那颗少女芳心之上的层层羞涩与戒备。

“公子,来吧!”

“月奴……生来就是你的!”

……

天边露出一丝晨曦时,月奴秀发散开的侧躺在薛绍的身边,脸颊上浮着两朵如同朝霞的红晕,气色显眼一丝疲惫,但是嘴角时时挂着一丝温馨与暖意。

我是妇人了。

我已是公子的女人。

她伸出手,轻轻的撩拨薛绍下巴下青短的胡茬儿,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些事情,既荒唐又好笑,既感觉到了一种刺入心扉的疼痛,更多的是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满足感。

一切,真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毫无预期的发生,却顺理成章的开始,最后……水道渠成!

看着疲累之后再次熟睡的薛绍那张能让天下多半女子都会心悸神往的脸庞,月奴静静的心中寻思,或许,女人天生就是要被男人宠的。不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哪怕是像我这样的习武女子,天下九成以上男人都打不过我,但我一但落在了心爱的男人的怀里,我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被霸道的力量来征服、渴望被狂野的溺爱来融化的女人。

男女之间,如此奇妙!

或许我月奴,生来就是属于公子。

以前我把心给了他,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

现在,我的人也是他的了。

我的人,我的魂,我的人生我的一切,从此,尽皆属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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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滴水不漏

清晨,魏元忠早早的起来,洗漱更衣,非常仔细的打点好了自己的衣冠仪表,准bèi

入并州大都督府公干。

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官,但是“御史”负责监察天下百官。魏元忠一直都认为,御史,是一个神圣的公职。

要想做好一名御史,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忘我”。

忘却自己原本的身份与来历,忘却一己之安危与祸福。一个“御”字代表的就是朝廷、是皇帝陛下、是律法的公正与严直。

不忘我,何以作御史?

今日这一趟并州大都督府之行,或许有凶险,情况也会很复杂。魏元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停的在心中暗示自己:胆大、心细,忘我、秉公!

忘记自己与裴行俭及薛绍等人的私交友谊,也忘记心中对李仙童与韦巨源等人的憎恶之情,一切凭事实说话,一切秉公而论!

馆丞送来了早餐,魏元忠吃过之后,并州大都督府果然有人来请,来的还是李仙童本人。

“魏御史,久仰大名!”李仙童的脸上仍是他招牌式的微笑,拱手道,“在下曾在长安为官时,久闻魏大学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傲笑仕林。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魏元忠早前不及弱冠就已是国子监太学生,才名远扬。后来大唐与吐蕃开战,魏元忠专程从长安跑到洛阳找到皇帝李治上了一封密疏,议论大唐在用将用兵与统筹调度上的一些不足与错漏之处,极富真知酌见。李治看后对他在军事上的异才颇为惊叹,于是破格提拔魏元忠为秘书省正字,相当于皇帝的私人智囊。后来不久,皇帝又发xiàn

魏元忠为人忠正耿直精通律法,于是又提拔他做了监察御史。

李仙童当面夸赞魏元忠是“魏大学士”并给了许多的高度评价,虽说有讨好之嫌,但还真是不为过。

“李将军过誉了,元忠惭愧。”魏元忠微笑的回礼。虽说李仙童现在只是一个法曹参军,但他以前曾是左奉宸卫中郎将,魏元忠称呼他为将军,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魏御史,请!”李仙童也未多说,就请魏元忠上了马车。

朝廷的御史来视察工作,这就等于是钦差大臣。李仙童不敢怠慢,自己亲自策马朝前引路。

魏元忠守定寸心不慌不乱,随李仙童进了并州大都督府,在正堂入客坐下。

“御史稍坐,待我去引一人前来与你相见。”李仙童道。

“好。”魏元忠坐等,先看他如何出招。

稍时过后,李仙童带着一个人来了。魏元忠刚一看到那人,就略微吃了一惊——李多祚?

“不瞒御史,几天前,我就已经将李将军开释fàng

出了。”李仙童说道,“本人身为并州大都督府法曹参军,责职所在一切秉公而办。魏御史但有查问,只管开口。李将军,此前若有得罪之处,也请见谅!”

“不敢当。”李多祚冷冷的回了一声。

这一招,倒让魏元忠有些猝不及防了。原本是想以李多祚一案为突pò

口,查一查并州大都督府内部的情况。现在不料,李多祚已经无罪开释,这该如何是好?

灵机一动,魏元忠道:“李参军,人虽然是放出来了,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事情的真相本官还是要了解一个透彻。回去也好向裴元帅、向御史台回报详情。本官,不能当它没有发生。再者,与李将军同时下狱的那些卫士,本宫也必须全部见到。须得查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过往及现状,方可定案!”

“这好办。”李仙童笑眯眯的道,“不如就请御史在此与李将军议谈笔录,我去把那些同样都已开释了的卫士,全部请到这里来,逐一与御史见面。如何?”

“甚好。”魏元忠拱了一手,“有劳李参军。”

“那我去去便来。少陪。”李仙童微然一笑,对魏元忠与李多祚各自拱手行了一礼,走了。

魏元忠连眨了几下眼睛,心说看来李仙童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来专查此案,因此早就做了准bèi

。非但是提前放出了李多祚,连那些卫士也都放了。

这样一来,案件本身就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军案毕竟不同于民案,民案讲究动机、过程和结果,军案更注重结果。

军人彼此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因此,但凡涉及军队的案件都不可轻易将事情扩大化,以免影响到卫士的情绪与军队的稳定。

“李将军,请坐。”魏元忠说道,“我乃裴元帅麾下监察军队风纪的行军司马,御史台监察御史。现在奉公,问一问关于你下狱一案的详情。”

“哎,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多祚很郁闷的坐了下来,浓眉紧皱的有点咬牙切齿,说道,“那个鸟人把我弄到了并州大都督府来,既不捆绑也未下狱,还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是不让我出去。就两个字——软禁!”

魏元忠皱了皱眉,“那并州法曹可曾正堂开审问案,查问有关于你的案情?”

“问个屁!”李多祚一介武夫受了满肚子的气,没好气的道,“就是关着我不让出去,一句屁话也没问过!”

魏元忠心里仿佛是清楚了。看来李仙童并非是真要把李多祚当作是整治对象来收拾,甚至不想把李多祚得罪得太深。他拿下李多祚只是做个样子,目的,只是为了逼急薛绍,引薛绍进入圈套!

想必,李仙童也不会真的为难那几百卫士。他在军队里干了十年,肯定非常的清楚滥杀士卒会引起什么样的恶劣反响。这种蠢事,绝对不是李仙童能干出的!

如此一来李多祚一案根本就没有造成什么真zhèng

严重的后果,行军马事对此查无可查,报到御史台人家还会认为小题大作不予受理。

魏元忠不禁心中暗自惊叹,李仙童这人的手段真是高明又精巧。身为并州大都督府法曹参军,听说有关于“逃兵”的案件,他立案侦察、传人来问,都是职责之内的事情。李多祚一案,李仙童对外宣扬得很夸张、很严重,实jì

上却是处理得云淡风清小心翼翼,让人挑不出什么把柄与漏洞。

稍后,李仙童果然带着两三百名卫士来了。李多祚还刻意出来辨认了一下,没错,那些人他虽然无法全部认识,但大多眼熟,都是和薛绍一起逃难回来的朔代败兵,身上都还穿着李多祚给他们的军服。

见了李多祚,这些军士也都有些惭愧,认为自己连累了李多祚,因此纷纷请罪。

魏元忠见状,这件案子看来真是查无可查,不好再揪着这个小鞭子对李仙童穷追猛打了。否则,就将有公报私仇、小题大作之嫌。

“魏御史,本参军现已逐一查明这些人的所有来历、出身和与突厥一战前后的一切行为。他们的确是曾经做过逃兵,也干过一些违法乱纪之事。但事后他们已经幡然悔悟,保护百姓抗击突厥人立下了战功。本参军依据军法,判定他们功过相抵,因此既往不咎、不赏不罚,命其重回军旅,归于右卫勋一府中郎将李多祚麾下效命。”李仙童说道,“魏御史认为我处理得妥当吗?如若不妥,可有见教?”

魏元忠双眉紧拧的沉思了片刻,“并无不妥。”

李仙童微然一笑,“魏御史还还有何疑问?”

魏元忠很想说,我想见一下李崇义。可是现在案子都办完了,用一个什么样的名义要求见李崇义呢?如果不能顺理成章,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罢了,见好就收,回去与薛绍商议了,再作定夺!

“关于此案,本官还得将李将军与众卫士们请回去,详细做了笔录与调查,再向裴元帅回报。”魏元忠说道。

李仙童很爽快的一扬手,“魏御史请便。现在他们都已是无罪之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不犯军法,本参军绝不干预!”

“哼,小人得志!”李多祚才没好气,当面就喷了他一句。

李仙童呵呵直笑,拱手抱拳,“当真是得罪了,李将军。职责所在,还请李将军大人大量!”

“懒得理你!”李多祚冷冷的扔下一句,上前一步将手一挥,“兄弟们,跟我走!”

众卫士一同应诺。

“那本官也告辞了!”魏元忠见状也只好告辞而去,看来今天是不大可能有什么好的收获了。李仙童早有防备,守得是滴水不漏。

“李将军好走。魏御史好走。”李仙童立于屋檐之下,笑眯眯的拱手与这些人拜别。

……

临近午饭时分,薛绍带着月奴到了太原城里的来仪酒肆,郭元振与薛楚玉以及三刀旅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看到薛绍二人进来,众人欢喜的离座相迎。

郭元振一脸暖昧的坏笑拉着薛绍请他赶紧坐下,说,薛公子昨夜操劳辛苦了,快请入座歇息。啊,安大将军也辛苦了,坐,快请坐!

除了在军队里的时候挺严肃,郭元振平常很像是个嬉皮笑脸的市井之徒。他这番言语调笑都像是说习惯了,三刀旅的人习惯性的呵呵一乐,薛绍也是不以为然,月奴却是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当场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堵上他的臭嘴。

莫非这人知dào

我昨夜与公子那样了?月奴既羞且恼的瞪着郭元振,心里做贼贼心虚的开始了一阵胡思乱想,莫非他偷听到了,或者是偷看到了?

酒菜上来,众人谈笑生欢。正乐着,魏元忠与李多祚一同来了。

薛绍一眼看到李多祚,当场心中一醒神:这么顺利就把人带出来了!

越顺利,可能就越表示魏元忠,其实没什么收获!

第268章 与虎谋皮

并州大都督府里。

待魏元忠等人走远,李仙童才轻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消逝不见,脸色已然变得一片阴沉。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绯色官袍从侧堂走了出来,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大都督府的门口,长吁了一口气,“走了?”

“废话!”李仙童没好气的低喝了一声,扔给他一个极底难看的脸色,扭头走进屋里自顾坐了下来。

绯衣男子脸色很尴尬,轻声的嘟嚷,“仙童,我好歹是你的岳父长辈,你怎该对我这样的大呼小叫?”

绯衣男子,即是并州司马韦巨源,刚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仙童。

“你干的好事!”李仙童大为光火,拿起一个茶杯就使劲摔到了地上,砰当作响茶水四溅,吓了韦巨源一大跳。

“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动怒?”韦巨源嘴上虽硬但脚下像生了根一样都不敢随便挪动,看起来他还有点怵怕李仙童的发怒。

“说个屁!”李仙童咬牙切齿,牙缝里绷出几个字来,“再如何说,能扭转大局吗?——我祖父现在想要辞官归隐交出权力,请求朝廷更换并州大都督府的主要官员。还不是因为你办事不周密,让他对你起了疑心?现在我们都不能让我祖父与外人接触,尤其是魏元忠这样的行军司马与朝廷御史!但是我们这样一直把他藏着,能藏多久?——你告sù

我,能藏多久?”

“噫,怎么反过来怪我了?”韦巨源惊道,“当初可是你出的主意,要借用你祖父的力量来收拾薛绍。但是,你祖父顶多只想制衡一下程务挺不想让他的势力太过膨胀以免将来难于管束,或是回朝之后威胁到你的父亲。他老人家并不想与长安的公子哥儿为敌从而得罪天后或者是裴元帅,更不同意借突厥人的手来砍杀程务挺,那是触犯底线、祸国乱邦的事情。你见无法说服你祖父获得他的同意与支持,便拉着我一起将你祖父软禁架空,然后一切听你谋划行事。如今眼看事情有了败泄的风险,你怎能就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我头上?”

李仙童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和颜悦色的赔出笑脸来,上前来轻抚韦巨源的后背,笑眯眯的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情急之下言语冒犯多失礼,万望岳父大人能够恕罪!”

“你呀,哎!”韦巨源长叹一声,说道,“薛绍究竟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穷极心思的去对付他?”

“不共戴天之仇!”

“他是杀你父,还是夺你妻了?”

“……”李仙童被不轻不重的呛了一口,强颜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岳父大人,薛绍一天不死,我一天不得翻身甚至会有性命之虞。你也不想你的爱女跟着我,永世受人欺压、甚至朝不保夕吧?”

“可是你连番出招,薛绍都未伤分毫,事情反而越闹越大!”韦巨源无可奈何的摊开了双手,说道,“事到如今,我已上了你的贼船,再无上岸的道理。咱们还是说一说现状吧——魏元忠来得蹊跷,或许是嗅到了什么味儿。万一他一定要见长史,如何是好?元帅点派的军纪监察与朝廷的御史,谁还能真的拦得住?”

“他要见,那就让他见。”李仙童冷冷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嘴角的两撇八字须,说道,“我祖父大人只是卧病在床不便理政,又不是被谁谋害了。”

“那万一长史与魏元忠当面一对质,说穿了我二人架空长史、在援救朔州的军事部署上有意迟延的事情,如何是好?”韦巨源最为担忧的就是这件事情。

“不会的。”李仙童双眼略微一眯,笑得自信满满,“我自有妙计应付这一切!”

“……”韦巨源见他不想细说详情,心里有点郁闷,但也不好追问到底。二人论辈份是翁婿,论官职韦巨源是上级李仙童是下属。但实jì

上的背后掌控者却是李仙童。

类似这样话说一半自己做主的事情,李仙童干了多次,韦巨源几乎都要“习惯”了。

“那好吧,就看你的了。”韦巨源只得如此说道。很无奈,也很妥协的口吻。

李仙童眯着眼睛微然一笑,笑得挺满足。他很欣赏自己的岳父大人与顶头官长,以这样的一个态度跟自己说话。

韦巨源只能在心里奉劝自己多忍一忍,等这小子和薛绍斗完了滚回长安,并州就是我的天下了!

能与李仙童一拍即合,韦巨源心中最深层的出发点当然是“野心”二字。

身为并州司马,韦巨源是李崇义的副手,以往他要做任何的事情都须得有李崇义的首肯。他的一切权力,都来自于李崇义的赋予。

在与李仙童合谋架空了李崇义之后,常年听侯李崇义的吩咐行事的韦巨源,终于自己享shòu

到了大权在握、自己发号施令、决定他人前途与命运的美妙感觉。别的不说,以往那些眼高于顶或是看他不对眼的并州官员们,现在见了自己就像是看家犬见了主人一样的唯唯诺诺摇尾乞怜。

这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金山银山与千娇百媚也换不来权力带来的快感!

在韦巨源看来,人为财死那是司空见惯而且小打小闹。大丈夫大权在握宁死不放,这才是真理!

或许,这也正是许多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真理。

权力,这东西就像是毒品一样,一但沾上就很难戒掉,而且需yào

不断的加大剂量,才能维持权力带来的快感。历史上从来不乏有人为了争夺更大的权力而钻营拍马、出卖肉体、出卖尊严、出卖灵魂、出卖国家与民族,甚至骨肉相残将一切情义抛诸于脑后!

韦巨源刚刚享shòu

到权力的美妙,又怎会甘心拱手让出?

为此,韦巨源都已经不惜赔上了自己的女儿,不惜枉顾辈份与身份来忍受李仙童的呼来喝去。目的,还不就是看中了李仙童是李崇义的嫡孙,由他来亲自行使“软禁与架空”李崇义的手段,最不会引人怀疑。

李崇义年岁已高行将就木,李仙童根在长安意不在并州,这爷孙俩迟早要滚出并州大都督府。趁着北伐期间,韦巨源如果能够控权一段时间多多的发号施令,让并州大都督府治下的那些官员将军们都习惯自己的号令,同时利用这样的职务之便广结人缘多施恩,多提拔一些自己的心腹起来共同掌权。

那么等到北伐一结束,大唐在河北的半壁江山,就将是他韦巨源的天下。就如同当年的李勣那样,上马治军麾下万千虎狼之师,下马治民辖内沃野千里无数子民。

出将入相封妻荫子,权倾一时标秉史册,指日可待!

韦巨源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妙。他明知dào

李仙童绝非善类与之合zuò

如同与虎谋皮。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人生如果没有一点豪赌的胆量,他韦巨源只能一辈子窝在长安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小官!

……

薛绍等人在来仪酒肆里畅饮聚玩了多时,非常的尽性。并州大都督府内的汹涌暗流,在场的人并不知情。薛绍与魏元忠也很默契的只字不提,只顾饮宴与放松。

凭着强烈的职业警觉,薛绍早就发xiàn

酒肆之内有不少于三个盯梢的探子。不用猜,多半是李仙童派来的人。他早就知dào

魏元忠是讲武院出来的人,不派人来盯着他,那才有鬼了。

李多祚本来还想对薛绍倒一倒苦水,再找他详细打听一下他最为感兴趣的“奇袭黑沙”的战况。但是薛绍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今日只饮酒只作乐,谁敢谈军务谈政事,罚酒一坛!”

军人喝酒从不用盏,都是摆的大碗。酒坛也是超大能装三十多斤的那一种。李多祚直接傻了眼,哪里还敢多问?

那些盯梢的探子盯了半晌都甚觉寡味,有些意兴阑珊的想闪人了。

月奴今天真是彻底放开摆出了女汉子的大威风,不管是谁敬酒,绝对来者不拒而且必定反敬一碗。千杯不醉的滔滔海量,惊呆了一群爷们儿。

薛绍也很惊讶,平常在家里时月奴基本上是不怎么喝酒,没想到是个天生的酒神!

薛绍记得以前曾在某处见到过这样的“科谱”,说有些女人的体内天生就有一种只在女人体内生存的特殊性的化学酶,它能够快速的分解酒精。这种女人喝酒就像喝水一样,是天生的酒神!

所以,薛绍从来不和敢在酒桌上放肆的女人拼酒,那种不公平的较量,纯粹是找死!

喝到兴起,月奴把袖管一撸露出两半截粉藕似的玉臂,左手提起一个诺大的酒坛子右手指着在场坐着的几十个军旅男人,大声道:“有没有谁自认是硬汉的,来跟我拼光这一坛!”

满堂惊哗,连邻座的许多酒客都被吸引过来围观了。

薛绍未加制止,连日来月奴在军队里也受苦受憋了,今日本来就是出来放松神经、发泄压力的,就由得她放纵一回。他心知月奴这是这样的一个人,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天然的野性,平常都隐藏得挺好,看起来就像个中规中矩的小侍婢。一但她露出本来面目,岂是一个“狰狞”了得!

酒肆里因为月奴的耀眼,变得分外热闹。薛绍在闹中取静,悄悄的观察着那几个盯梢的探子,他们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不经意间眼神瞟到了酒肆外面,薛绍在大街上嘈杂的人群当中,看到了一个让他心里斗然就升起了一股憎恶之情的,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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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杀机四伏

薛绍看到来仪酒肆的门口,走进来一个“醒目”的男人。他身材五短佝偻,尖脸鼠须、颧骨突出、下巴很长眼睛像是妇人的指甲掐出来的两条细缝,长得那叫一个丑陋猥琐。之所以“醒目”,是因为这个猥琐男衣着光鲜趾高气扬,正仰着头、剪着手摆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跋扈姿态,眼睛都斜瞟着天花板,目中无人的走进了酒肆来。

薛绍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一盘美食上落下了一只绿头苍蝇一样,再一想到那日在讲武院无意中听到的他的“密语”,说要如何的收拾薛绍、如何的抢夺薛绍身边的女子尽情蹂躏,心里一股无名业火就暗暗的升腾了起来。

武懿宗!

跟在武懿宗身后进来的两个青年男子,倒是仪表非俗。一个衣饰华贵非凡,在并州这样的地方绝对不多见,加上神情洒脱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之间都在刻意的显摆一股“贵气”,好像生怕别人不知dào

他是京城来的大官和公子哥儿。

这是武懿宗的死党兄弟,武攸归。

另一个白面书生在三人当中生得最是好kàn

,体态颀长五官俊朗颇有几分才子美男的潇洒神韵,但是一直都在对武懿宗点头哈腰的频频献媚,又让人生出几分鄙夷来。

这就是近年来在京城名声雀起、诗歌驰名于天下的大才子,宋之问。

三个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花枝招展妩媚妖娆的年轻女子,正嘻嘻哈哈的笑闹成一团,举止轻佻媚俗,一看便知是常年混迹于声色欢场之地的烟花女子。

来仪酒肆比起长安西市的酒肆差了一点档次,但已经是太原城最大最好的一家。薛绍等人在此欢聚,这三个人也会来此潇洒取乐,但也不奇怪。武懿宗这一群男女,甚是招摇的走进了酒肆之中。掌柜小二等人素来有着识人之能,知dào

来者身份非凡,慌忙恭身相迎,直接请到了楼上雅间殷勤伺候。

这些人,倒是没有注意大堂角落里、挤坐在一群卫士当中并不显眼的薛绍。

真是冤家路窄,看到他们三个好心情都坏了一半去,薛绍不禁在心里暗叨了一句。

魏元忠就坐在薛绍的身边,随着他的眼光瞟了一眼,凑近了小声道:“这三人奉命出征司职粮草转运,却在军中的辎重车马之中裹带了军妓,知dào

的人不少,因此影响十分恶劣。魏某身为行军司马与朝廷御史,对此当真是看不过眼,因此想要对其查证弹劾一番。但是裴公阻止了我,说不必把这三人当作是军队里的人看待,不予理会便是。”

薛绍笑了一笑,“就像当初我在讲院武,也不把他们当作人类看待一样。”

人类?

听到这个字眼魏元忠会心一笑,也便释然了。

李多祚也坐在薛绍的近旁,薛绍与魏元忠的低语对谈并没有避着他。李多祚听闻了这些言语也是会心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薛公子,话虽如此,可是这三个不是人类的家伙进了并州城里,未必只是为了寻欢作乐。”

薛绍心中一醒神,李多祚提醒得有道理!

李仙童是我的敌人,武懿宗与武攸归虽然未与我撕破过脸,但也是潜伏中的敌人。既然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朋友”。再者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上官婉儿接到一封受邀去武三思家里参加诗会的请谏,不就是武懿宗送去的吗?

而那一条毒计,正是李仙童献给武三思的!

如此说来,武懿宗与李仙童之间很有可能有着密切的联系。

李仙童在左奉宸卫失了势,天后(或者说皇帝)安排他去东宫营生,他拒绝了。由此可以见得,李仙童是不想和太子走得太近。那是否意味着,李仙童很有可能是和武家的子侄沆瀣一气结为了党朋,因此才要疏远李家的太子?

想通这些,薛绍的思路斗然变得清晰了!——没错,没错,李仙童孤家寡人一个,不大可能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情。很有可能,他一直都在暗中受着武承嗣的指使,他一直都是武承嗣的人!

薛绍越琢磨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断,心想,我与李仙童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初在左奉宸卫内部的一些争斗,还上升不到“你死我活”甚至追杀到并州的程度。只有武承嗣,他才是真的对我誓不两立。尤其是这一次我随军出征了,如果我死在了“疆场”,那么武承嗣就能重燃迎娶太平公主的希望了!

原来,如此!

或许李多祚只是一种猜测和无心之语,却帮zhù

薛绍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天敌就是天敌,原来我最大的敌人仍是武承嗣。李仙童蹦跶得很欢实,但他很有可能只是武承嗣手底下的一条猎犬!

正因为有了这样特殊的立场,李仙童的很多行为都和他的父亲李尚旦、祖父李崇义不同。为官之人都会卷入政争,这其实很正常。李尚旦生了一副臭脾气,为了兵权之争敢与天后对骂,李崇义会有打压程务挺的念头与行为,这其实都不算出格。

李仙童则不然,他是在进行一项“重大”的政治投机,他与自己的父亲、祖父的立场都不相同了,他是早早的站在了武承嗣的队伍当中,全心全意的在为武承嗣铲除异己!

薛绍心里又有那个奇怪的念头,我怀疑这个李仙童也是个穿越者了。否则,他为何要改变立场与自己的父亲、祖父分道扬镳,而投靠了武承嗣的阵营?莫非他知dào

将来武则天将要称帝、武家子侄将要权倾天下?

诡异!

“公子……哦不,将军,你也来和我们喝一碗吧!”月奴的欢声笑语的,打断了薛绍的沉思。

“好!”薛绍可不想扫了众人的兴,于是爽快的捧起一碗酒,“兄弟们,请!”

“将军请!”

众人一起喝下一大海碗,然后好几个家伙开始拍起桌几,“上酒、上酒!”

旁边已经摆了好些个巨大的酒坛子。军人喝酒,那就像上阵杀敌一样能玩命。

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睡最风骚的女人,这是军旅汉子们心目中的三大理想。

气氛持续热烈,辛苦压抑了几个月的卫士们,今天放开了畅饮与玩乐。

月奴今天也玩得很是开怀,她感觉自己从生下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当然,她心里很清楚并非是这些酒量很臭、傻乎乎的年轻卫士们把她逗得这么开心,而是自己的身与心都终于有了一个归宿,还是一个在梦想之中都遥不可及的归宿。

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众人依旧把酒当成了水来痛饮,大声笑乐,酒肆的大堂里一片热闹与嘈杂。

“薛公子,并州大都督府的事情,还查不查了?”魏元忠小声道,“李仙童早有防备,守得滴水不漏,让魏某感觉无从下手!”

薛绍沉吟了片刻,说道:“他越是捂得严实,我就越怀疑并州大都督府里出了特别重大的状况。此前我曾与裴公私议朔州之战的事情,裴公对于并州大都督府迟缓出兵营救,很是失望与惊诧。他老人家告sù

我说,李崇义素有贤德威名,言下之意,对于李崇义干出这样的事情很是怀疑与震惊。那么李崇义就非常有可能已经被软禁和架空了,这些事情,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因此,李仙童一定不会让外人见到他的祖父,尤其是裴元帅的人,尤其还是你这样的监察御史!”

魏元忠眉宇一沉,“那他还能藏一辈子不成?”

这句话,还真是提醒了薛绍!

对啊,除非李仙童与韦巨源把李崇义一直藏着,否则一但他露面,事情的真相一但败露,这二人不是死路一条吗?

“坏了!”薛绍低呼一声,“李崇义很有可能有危险!”

“不会吧!”魏元忠惊叹了一声,“李仙童还能对自己的亲祖父下手不成?”

“难说。”薛绍双眉紧拧,“祖父是至亲,这没错。但是如果在自己死与祖父死之间做个选择,我想李仙童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去死!”

“这!……”魏元忠深吸了一口凉气儿,“如果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可就真的要震惊朝野了!”

“震惊朝野,这都只是后话。”薛绍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摆在眼前的,现在正处于三十万大唐王师北伐的关键时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所有的后勤粮草转运都牵系在并州长史的身上。如果李崇义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并州大都督府必然乱作一团。再若有韦巨源和李仙童这样的人趁乱弄权、从中使坏,三十万大军补给堪忧,很有可能影响到战争的胜负。这便是军国大事,关乎万千生死、甚至社稷祸福!”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们!”魏元忠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的严肃,斩钉截铁的道,“我再去一趟都督府敲山震虎,强烈要求面见李崇义,就说裴公来了紧急军令,让我当面转达给李长史一人知dào

!”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点点头,“好。这种事情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防患于未燃才是上策。真要等到李崇义出了什么事情,可就晚了!”

“好,那我去了!”魏元忠左右看了一眼暗藏在酒肆中的那几个盯梢眼线,刚要起身又坐了下来,小声道:“早就有人盯着我们。我现在独自一人离开恐有被他们暗中扣押起来的风险。魏某一己之安危全无所谓,要是坏了军国大事,可就百死莫赎了!”

“魏兄果然机警!”薛绍赞许了一声,把薛楚玉叫到身边来,说道,“兄弟,你带几个人一起护送魏御史回去,务必寸步不离,确保他的绝对安全!”

务必,绝对,听到这样的字眼薛楚玉的心中已然明了。于是不动声色宛如平常的拱了一手,言下却是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同生,共死!”

听到这句话,薛绍心里的那根弦也斗然一下就绷起来了。看着月奴和那些兄弟们还在心无旁鹜的斗酒玩乐,一切看起来都是轻松平常。

有几人想到,此刻其实已是杀机四伏、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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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如胶似漆

酒是喝到半薰,方才恰到好处。薛绍看那情形,不能再让月奴和卫士们傻喝下去了,不然真会有一大批人扶着墙出去,甚至被人抬着走。酒是好东西也容易坏事,这些卫士们都热血方刚性情冲动,要是在酒精的刺激之下闹出什么乱子,更是不妙。

于是薛绍叫停,不许再上酒,让大家改为喝茶、吃水果,听一听音乐赏一赏歌舞,都来醒一醒酒。

郭元振喝下几碗黄汤,满肚子坏水开始荡漾开来,在那里和几个卫士嘻嘻哈哈的怪笑着聊天,说‘酒色不分家’,兄弟们这几个月来都遭罪了。今晚我请客,带你们一起去快活快活。

月奴听得面红耳赤,愠恼的啐了一口没和他们混在一起,坐到了薛绍身边来。

薛绍顺势就伸开了手臂将她搂在了臂弯里。月奴心中一荡,妩媚的温情一笑就抱住了薛绍的腰,身段儿软软的往他怀里一躺枕在了薛绍的大腿上。脸蛋儿红红,月奴一身芳醇的酒香味儿,混血儿特有的碧色眸瞳之中春意如丝,近似有点迷醉的仰面看着薛绍。

酒壮怂人胆,若是平常,月奴肯定不会也不敢当众和薛绍摆出这样暖昧的亲姿势。

薛绍看着怀里的月奴,恰似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儿,娇艳欲滴。

郭元振和众卫士见到这般情景,都羡慕嫉妒恨成了一片,更加坚定了今晚要去寻个快活的决心。

薛绍伸出一手轻抚了一下月奴的脸庞,微烫。

月奴顺势就捉住了薛绍的这只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亲吻了他的掌心一口。然后借着薛绍这只手掌的掩护,她灵巧的小舌头就在薛绍的手心里轻巧的连着舔了几下。

薛绍不由得心中略微一颤,像是有一股细微的电流从掌心直达心中。

酒可催情,月奴生就了一副海量,这些酒喝下去是恰到好处的半熏未醉,最是动情之时。如若现在是在自己家中,薛绍可以想像,月奴肯定是蛮腰儿一拧就把他压翻在床然后骑在了他的身上。

“兄弟们,这不公哇!”郭元振大呼小叫起来,“咱们也要每人带个女将军在身边,一起从军!”

月奴闻言一下就弹坐了起来,指着郭元振等人叫板道:“带呀,你们倒是带出来给本将军看看!”

众人一起哈哈的大笑,纷纷示弱服软的说,安大将军天下无双,我们说说而已,你不要生气,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你们这群谄媚又没骨气的家伙!”薛绍没好气的笑骂起来。

月奴满足的嘻嘻一笑,又躺回了薛绍的怀里。

“月奴,身上还有钱吗?”薛绍说得仿佛有点难为情。这次从军分文未带,此前在朔州恢复了“左郎将”的身份时,他领到了裴行俭替他代领保管的前几个月的军俸,结果都花在了小山村里,当作伙食招待费和修缮坟墓的劳务费给了村民们。现在薛绍身上,又是分文没有穷得丁当响了。

“有呢!”薛绍说着就拿出了一个漂亮的丝绣布囊,说道,“和公子一同出门,我是肯定会带钱的。这里面有六颗二两的银饼子与三十枚乾泉通宝。”

一两银子可在砥店或者金银铺子里质换一贯钱,一枚乾泉通泉可抵十文大钱。薛绍算了算,说道:“铜钱你留着做盘缠,银饼子给我。”

“盘缠?”月奴略一怔,却没有多问,坐了起来将钱袋子里的银饼取出,一并交给了薛绍。

“兄弟们,我这个穷官长从来没有请你们吃喝玩乐过。折磨了你们几个月,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薛绍笑道,“今天的酒我请了,晚上你们再要去干点什么,我也一同请客,总不能一直都让郭元振破费做东啊!”

郭元振顿时两眼发亮做出一副财迷状,果duàn

伸出了双手,“头儿难得大发善心一回,来、快来!我是绝对来者不拒!”

薛绍把银饼子给了郭元振,正了正脸色,说道:“玩乐要尽兴,但也不能坏了规矩。我说几点要求,其一,绝对不可以把风尘女子带回军营;其二,绝对不可以欺男霸女、张扬跋扈、酗酒闹事,言行必须收敛谨慎;其三,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任何有关军队内部的事情。我是丑话说在前头,以上三点如果有人违反,那就可以脱下这身军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如果情形特别严重,还要受到军法的制裁!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众人都醒了神,一同正色应诺。

“好,郭元振,你带他们玩去吧!”薛绍笑眯眯的道,“从现在起,你们干什么我都看不到,也不想知dào

了。明日午时初刻,太原城北门守城军宿地,所有人准时归伍。我们一同回朔州!”

“好嘞!”

“薛将军太仗义了!”

“我们果然没有跟错人哪,哈哈哈!”

郭元振等人这下真的是欢喜异常,难得一向严厉的薛绍今天这样的宽容与合群,还主动出钱请大家去风流快活,甚至放宽了平常对他们的道德约束。

如此体恤属下和兄弟,对三刀旅的卫士来说几乎就是天下第一等爽快事!

“兄弟们,走喽!”

“咱们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赶紧,别让漂亮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

一群汉子们七拉八扯乐不可吱的离席而去。

月奴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些人,脸蛋儿红红讪讪的低声骂咧,“一群好色的猪!”

郭元振嘿嘿的干笑,“安大将军,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咳咳,不多说了,郭某去也!”

月奴的脸更红了,羞恼不已的对着郭元振的背影怒瞪了一眼,“无耻!”

薛绍叫来小二付了酒帐饭钱,“好了,我们也走吧!”

月奴乖巧的跟在薛绍身后,二人一同离开了来仪酒肆。临出门时薛绍感觉身后有人盯着他,回头一看,正好和二楼的楼梯口边某人的眼神撞了个对碰。

那个眼神,足以用“阴毒”来形容,恨不能把眼神变成两把刀子,在薛绍的身上戳出同个透明窟窿来。

它来自于一对细缝似的三角眼——武懿宗!

薛绍骤然停步,转身,表情一沉,眼中寒光一绽。

二楼的武懿宗心中斗然一慌,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迎面栽倒,咕咚咚的就滚下了楼来,吓得一群食客、掌柜和小二慌忙上前搀扶。

“干你老娘!什么破楼梯,这么滑!掌柜,你这破店不想开了吗?!”武懿宗踏脚大骂起来。

薛绍和月奴哈哈的大笑,骑上马儿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月奴刚刚掩上门,就急不可待的抱住了薛绍。

薛绍感觉到月奴的身子正热得发烫,两片红唇更是炽热无比,无比热情甚至可以说是豪情奔放,就吻到了自己的嘴上。

“月奴,我有重yào

的事情跟你说。”

“天塌下来了,也稍后再说!……公子,我要!”

……

食髓而知味,月奴真心感觉,原来做一个女人是如此的幸福与快乐。

痴缠,她压在薛绍的身上,都不想下来。

天色已近黄昏,二人身上都是汗如雨下,月奴仍是媚态百出乐此不疲。

“你想榨干我吗?”薛绍拎着她的脸蛋儿,貌似有点凶恶的低喝道。

“我好喜欢!……这应该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情了!”月奴抱着薛绍的脖子,湿粘粘的在他脸上亲吻了一口,安心又满足的将滚烫红艳的脸蛋儿贴在了薛绍结实的胸膛上,美美的闭上了眼睛,却仍在娇喘吁吁。

“月奴,我有重yào

的事情派你去做。”

“公子请吩咐。”月奴安静的伏在薛绍的胸膛上,如同梦呓般的呢喃道。

“打起精神,听好了。”薛绍认真的道。

月奴这才睁开了眼睛,认真的点点头,“是!”

“我让你带上一封我写的密信,回长安。”薛绍道。

“啊?”月奴一惊,“公子要赶我走?”

“住嘴,说了是办重yào

的事情,怎会是赶你走?”薛绍正色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情,我只能交给你去做!”

月奴连忙坐起了身子,扯过一件衣服披上,丰满的胸前掩饰不住轻微荡漾在薛绍眼前。

薛绍下意识的喉节一滑,真是一对儿瑰宝,绝对玩不厌、吃不够!

“你躺好了,别岔开话题!”薛绍有点恼火。

“我没有呀,我认真听着!”月奴委屈的道。

“咳……你那一晃一晃的,可不就是让我分神了?”薛绍伸手“怒”摸了她一把,将她拉得躺下。

月奴咯咯直笑,“公子请说。”

“并州这里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但又一时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正式的汇报给御史台。”薛绍说道,“因此,我只能密奏天后,给天后提个醒。让她想办法派人来处理。”

“如此重大,竟连裴公都处理不了,非要请动朝廷吗?”月奴有点惊讶。

“不行。”薛绍道,“如果真的事发,谁也处理不了,只能是天后亲自处理!”

“好,我去长安!”月奴咬了咬牙应承下来。虽然心里上很是接受不了在这样一个“如胶似漆”的情形下与公子分开,但既然是重大之事,月奴也只得狠下了心来。

“乖!”薛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马上披衣起床用自己随身带的钢笔写下了一封蓝田秘码编译的密奏,用行军油纸包裹好了,让月奴好好的藏在衣缝里,务必尽快将它带到长安交给太平公主,由太平公主秘密的转呈给天后亲阅。如果需yào

密码翻译,月奴便可以代劳!

在密奏里,薛绍把并州这里前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详细的对武则天说了,当然,绝对没有提李仙童有可能与武承嗣勾结的事情,只说了李崇义可能被软禁和架空甚至有性命之虞。如果并州大都督府发生了这样的内乱,大唐的此次北伐肯定会要受到恶劣的影响,所以,尽管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事情确实就是如此,但是防患于未燃、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武则天现在身为大唐的最高执政人,绝对不会对这样的军国之危掉以轻心,必然会引起高度的警惕!

再者从私人的立场上讲,武则天一直都把李崇义和李尚旦视为政治上的劲敌,尤其是治管大唐北面半壁江山的李崇义。现在李崇义出了这样的大事,武则天怎么可能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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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惊变!

“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城门都关闭了,我明日清早启程,好吗?”待一切准bèi

妥当后,月奴怯怯的哀求道。

“还早呢,离城门关闭至少还有半个时辰!”薛绍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言道。

“我不嘛!……我就想再陪公子一晚再走!”

薛绍顿时笑了,难得女汉子也会撒娇,真是别有一番千娇百媚的韵味。

“我若是不允许呢?”薛绍故yì

逗她道。

月奴咬住了嘴唇眼珠子左右一转,伸手解开了松散披在身上的罗衫衣带,任它像流水般轻盈的落到了地上。

一丝不挂。

“公子,你舍得吗?”月奴拉住了薛绍的一只手,捂到了自己身上最为丰满之处。

妖精!

薛绍斗然发力将月奴抱起,一把就扔到了床上,猛然一个虎扑就压了上去。

月奴咯咯的大笑,“公子,快来嘛!”

“你把这事儿当饭吃?”薛绍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挨着她的鼻尖,恶狠狠的说道。

月奴很调皮的伸出灵巧的舌尖儿,对薛绍的鼻尖飞快舔了一下。

“月奴都要离开公子了,公子还不好好疼一疼我吗?”月奴娇吃吃的说着,双手抱着薛绍的腰,用力将他往下拉,两人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薛绍也确实有点舍不得怀里这个淘气又贴心的尤物,激烈的和她吻在了一起。

“公子,你好……好雄壮!”

……

魏元忠面沉如水的端坐在并州大都督府的正堂里,拿起杯子,喝茶。

魏元忠来到大都督府里说有要事求见长史李崇义时,李仙童说他祖父刚刚服了药睡下,不知何时能醒。魏元忠便主动留了下来,坐等。他既不催促也不焦恼,就一直坐在这里一言不发的喝茶。

等了许久,李崇义仍是未醒,这都是魏元忠喝的第七盏茶了。

薛楚玉和三刀旅的四名年轻卫士,一直站在魏元忠的身后,寸步未挪,甚至是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动过一丝一毫。魏元忠对这几个人很是敬服。心想此前在酒肆里看到他们,个个放浪形骸很是快活。但是现在,却是个个令行禁止神威凛凛,就像是五尊铁打的金刚!

薛绍,究竟是怎么练的兵?

天色渐黑,大都督府里都开饭了。李仙童貌似非常忙碌的从法曹官署里赶来,见到魏元忠仍是端坐在那里,做“痛心疾首”状一拍额头就连忙迎了上来。

“魏御史,真是多有怠慢了!”李仙童殷勤的拱手道,“本官公务极其繁忙,未能在这里陪同魏御史,真是罪过。”

“无妨。李参军但有公务,只管料理。”魏元忠拱手回道,“本官只在这里恭侯李长史,别无他事,倒也不用李参军陪着。”

李仙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府中已经开饭,不如就请魏御史和五位先来用膳?”

“不用了。我们来之前都已经吃过了,现在肚子都还胀着。”魏元忠微笑的婉拒,“多谢李参军好意。”

“你看这,天色已晚。”李仙童仍是笑眯眯的,说道:“我家祖父大人服了药睡下,一向没个准数,当真不知何时能醒。不如就请魏御史明日再来?”

“不。本官要务在身,不敢耽误。”魏元忠表情淡然,但是言语斩钉截铁,“我就在一直坐在这里等,李长史何时醒来,我就何时见他,当面与他诉说裴公交待的重大军务!”

“那……”李仙童呵呵一笑,“魏御史就等着吧!”

魏元忠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本官,自然会一直等下去!”

“我还有政务在身,就请告辞。失礼了!”李仙童拱了拱手,走了。

大都督府的正堂里,又只剩魏元忠与薛楚玉这几个人了,连个值戍的卫士与伺候茶水的下人都没再留下。显然,李仙童这是在严守口风,不让魏元忠有任何机会从其他的渠道打探到消息。

“魏御史,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拦着,不让你见到李长史。”薛楚玉小声道。

魏元忠淡然一笑,“纸,是无法永远包住火的。看起来是我们在这里等到了不耐烦。但是真zhèng

着急上火的,却是他们。”

“魏御史所言即是!那便等下去,我们五兄弟会一直陪你!”薛楚玉说道。

“多谢五位兄弟了!”魏元忠拱手拜谢,非常感激。

薛楚玉微笑的点点头,心中不由得对魏元忠又多生出了几股佩服的敬意。早就听说魏元忠少年老成,以前只是听闻,现在亲眼得见,果然如此。想他魏元忠还不到三十岁,却远比一般的年轻人都能沉得住气。若非胸中有大才,表现不出这份智珠在握、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与淡定。

薛楚玉不禁想到,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元忠与薛绍,性情上仿佛颇有相似之处。

寥寥数语谈罢,正堂里很快安静成了一片。

时间缓慢的滑过,天色已黑。有个府中的老仆人来点上了油灯、送上了一壶开水,就一言不发的走了。魏元忠仍是不动如松的坐着,眼神都没有乱挪过一下,也没有和那个仆人说一句话。

正堂对面,隔着一个敞坪的官署里,韦巨源透过窗缝看了一阵正堂里的魏元忠,老大不耐烦的双手一对击,“这个魏元忠如此顽固,居然还在等着!”

李仙童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张大胡椅上,脸色铁青,“他绝对是受了薛绍的指使,有备而来。今天若是见不到我祖父,他是打死不会走。”

“那该如何是好?”韦巨源直犯愁。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挡着御史。万一逼急了他,他上报给朝廷知dào

,那可就闹大发了!”李仙童双眉紧拧,拍着扶椅坐了起来,“我去后堂见一下我祖父,给他叮嘱一番,还是得要安排他二人见面。”

“那你千万要注意措辞,别让他老人家在魏元忠面前漏了什么口风啊!”韦巨源十分的忐忑。

万一李崇义与魏元忠当面一对质,把迟缓救援朔州、害死程务挺麾下一万多人的事情捅了出来,吃了不兜着走的,肯定是那段时间代替长史行使军事调度权的并州司马——也就是他,韦巨源!

再者,万一李崇义要转托魏元忠向朝廷提出辞呈,那也将坏了他韦巨源的大事。因为,朝廷如果更换并州长史,那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韦巨源这个并州司马就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代理长史、发号施令的威风大权。

“我知dào

,要你说?”李仙童很是一副焦急上火的样子,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留下韦巨源一个人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不时的透过窗户缝儿瞟一眼魏元忠,遥遥的指着魏元忠在那里碎碎念的暗骂。

良久,李仙童去了后堂一直没有回来。

魏元忠仍像当初那样端坐着,动都没动。韦巨源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都有些走到累了,坐了下来直捂额头,很是坐立不安。

“岳父大人,我家祖父有请。”李仙童突然推门而入,说道。

“哦?”韦巨源站了起来愣了愣神,“这时候见我?”

“当然是有重yào

的事情了!”李仙童脸色沉寂且严肃,压低声音道,“注意口风,打死不可承认在救援朔州的时候迟缓出兵了,只说斥侯因为马匹失足从而延误送信耽误了军机。反正那个斥侯我们都已经将他斩了,死无对证!”

“好,好。”韦巨源连连点头应诺,毕竟是做贼心虚,想到马上就要面对颇有威严的顶头官长李崇义,他心里很是有点紧张。

“快去吧,我去应付魏元忠。”

“好!”

二人分道,韦巨源去了后堂,李仙童叫了两个仆人打点了一些饭菜,送到了正堂。

“魏御史,府里下人不懂事,真是怠慢得罪了!”李仙童招呼两个下人摆上饭菜,“事急从权,不及好生款待。现在就请几位随意吃些吧!”

“多谢,不必了。”魏元忠微然一笑,拱手道,“我等当真是来办理紧急公务,不是来吃喝应酬的。”

“办理公务,也得吃饭哪!”李仙童笑眯眯的道,“魏御史也不用清善廉洁到过头,连饭都不吃吧?就算是你不饿,您这五位随从难道也不饿吗?”

薛楚玉冷冷一笑,抱了一下拳说道:“李参军说笑了。魏御史不饿,我等绝无饿的道理!休说是少吃一顿,就是三天三夜站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动,那也是小事一桩!”

“呵呵,果然是虎狼之师、精锐卫士,名不虚传啊!”李仙童笑了一笑,“那本官只将饭菜放下,吃或者不吃,诸位就请便好了。”

魏元忠与薛楚玉不再搭理他。

李仙童倒也沉得住气,叫仆人给他倒了一杯茶,陪在魏元忠对面坐了下来。同样的不说话,只喝茶。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后堂里突然传来一片喧哗混乱,有人大叫大闹起来。

李仙童惊诧的弹坐起来,大喝道:“何事喧哗?!”

魏元忠等人也是心头一震,出事了?!

两名军士带着一个婢女仓促的赶来,那婢女正吓得六神无主痛哭失声,见了李仙童就扑通跪倒在地,号泣道:“李公子,大事不好了!——韦、韦、韦……”

婢女太过慌乱,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把话说清楚!”李仙童大喝道,“韦什么?”

“韦、韦司马,把李、李老令公,给掐、掐……掐死了!”婢子泪流满面的嘴里直哆嗦,浑身都在筛糠,显然是怕到了极致!

“什么?!!”

李仙童大惊失色,暴跳如雷!

魏元忠和薛楚玉也是惶然一惊,果然,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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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兵荒马乱

大都督府里,顿时乱作一团。现在本来就是战时,大都督府里随时有很多官僚日夜值守,另有许多衙役和仆婢随时听从使唤,更有一些军士加强戍卫。

都督府里这一乱,好多人都涌了出来。闪动的火把、惊慌的人群,还有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兵马举着明晃晃的刀枪,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不要慌忙,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四下游走!宋将军,你马上控zhì

整个大都督府,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李仙童大声的咆哮着,在居中指挥。

魏元忠出奇的冷静。他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都没有离开正堂,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

薛楚玉和那四个卫士全神戒备严阵以待,紧紧的跟在魏元忠的身后,寸步不离。

蹊跷!

这是魏元忠心中的第一反应。

按常理来说,李崇义突然暴毙,不管是自然死亡还是死于谋害,这种时候都不应该大肆声张,以免人心浮动乱了章法,导致局面失控影响到整个大都督府的正常秩序,从而危及大唐的北伐。

可是现在,大都督府里好像是分外的乱,乱得有点夸张。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知dào

了李崇义被韦巨源所杀,有的是大吃一惊有的是出于好奇,更多的仆婢下人和低级官僚这种人,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惶恐在慌不择路的到处逃跑和躺藏。

那些兵马在事发的一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冲了进来,仿佛是早有准bèi

,就等着大都督府里出事了,再进来控zhì

局面。

再有,李仙童的表现也很不符合常情。自己的亲祖父死了,他理当马上跑到现场去看一下自己的祖父,无论死活肯定是要眼见为实的,这是任何人的第一反应。

可是李仙童没有。

他居然还有心思留在这大都督府衙前,指挥兵马控zhì

局面。

是该称赞他不慌不乱临大事而有静气,还是怀疑他早就有知dào

后堂发生了什么,所以根本就不需yào

“眼见为实”了,此刻他的心思全在掌控大都督府里的局面上呢?

魏元忠一言不发,只在心中冷静的思考。

薛楚玉身为一名将军,最先注意冲进大都督府来的兵马。他看到李仙童叫来那个宋将军,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猛汉子,络腮大胡子身材非常槐树,手提一竿丈许长的大马槊,颇为威风。

“魏御史,那个宋将军带进都督府里的兵马,约有一个团的兵力大约两百人左右,全是清一色的野战武骑骑兵!”薛楚玉这双眼睛可算是毒,一眼看出这些人不是驻守城防、负责城内戒严维护治安的地方府兵,也不是受雇于大都督府的捕快衙役这种小吏。

魏元忠略微点了点头,心中更加肯定,这场变故绝对是早有预谋,早有防备。否则,按大唐律,野战武骑这种正规军只能驻守城外,不可开进城里来,以免扰民。

那个高大魁梧的宋将军冲进了大都督府,先是守住了几个大门出口,然后让军士们高举火把刀剑出鞘,喝停所有在大都督府里乱跑的人。有几个惊慌失措吓傻了的小婢女因为哭闹个不停,还被粗暴的军士打晕了扔在墙角不管死活。

李崇义所住的后堂,瞬间被包围得像铁桶一样。大都督府里所有的官僚都像鸭子一样被赶进了自己的官署里,强制不得外出。有几个官不小、脾气也不小的官员因为发出了大声的抗议,被军士几记拳脚就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最倒霉的一个绯袍官员约有五十岁上下,看那架式和气场大约是主薄或者参军一级的都督府佐官,被那个宋将军亲自下手,一记马槊柄子桶在了脸上,当场鼻子嘴里一起喷血,牙齿掉了一地,几度晕厥倒地不醒。

魏元忠把这眼前的一幕幕在心中,心中虽然翻起了惊涛骇然,脸上仍是平常如水。

这就是一场——兵变!

魏元忠在心中如此的定义眼前的变故,并对自己说道:冷静!面对这些红了眼、亡了命的卫士,任何身份与道理都是毫无作用。也有可能,那些被吓疯了的仆役婢女都会拿起刀子来见人就砍。情绪崩溃人心丧乱,这种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薛将军,退后。”魏元忠一摆手,示意薛楚玉等人随他一起往正堂里面走去。

薛楚玉等人依言照做。虽然他们从来不知何为害pà

,但是眼前此景如同一场海啸般的剧变,纵然对自己的身手充满了自信,但是光凭一通拳脚来强出头,又能改变什么呢?

魏元忠有够冷静和睿智!

薛楚玉在心里赞了一声,退后一步静观其变。

从小婢女前来汇报和李仙童冲出正堂的同时,到现在那个宋将军全面控zhì

都督府里的一切局面,前后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太迅速了!

魏元忠现在心里就在想,无论李崇义之死的过程与凶手为何,现在反倒是不重yào

了。重点是,现在,并州大都督府这个治管大唐北面半壁江山、并且负责大唐北伐后勤物资转动的重yào

政治机构,被李仙童和那个宋将军给牢牢的控zhì

了。

虽然他们没有得到谁的授权,名不正、言不顺,可是现在这一会儿,没人再敢质疑与反对他们的暴力权威。现在,整个大唐河北只有大都督府里的人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毫不知情。

如果大都督府发出什么命令,依旧能够畅行无阻!

魏元忠和薛楚玉不约而同的想到,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告sù

薛绍!

既然是一场兵变,那么诛连再所难免。但凡与兵变一方有旧仇、有对立、有矛盾的人,都有可能在这时候被冠之以“莫须有”的党从罪名,从而被清洗和杀害!

虽然并州大都督府的上头还有朝廷,可是朝廷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兵变发生的速度如此火速,就连身在并州的薛绍与魏元忠都猝不及防。

朝廷能奈何?

等到这里尘埃落定,兵变的胜利一方再要如何向朝廷汇报,话语权就全部掌握在他们的手上。死人,能与他们争个黑白曲直吗?

魏元忠心想,眼前的局面很有可能就意味着,并州大都督府被控zhì

了的那些官僚,凡是不愿附逆兵变者的,都有可能被杀。刚才那个被宋将军一槊打翻在地的绯袍官员,就是在杀鸡儆猴。那是否也意味着,我魏元忠和薛楚玉这些人,包括在并州城里的薛绍、李多祚这些人,也有危险了?

“薛将军,事情不简单!”魏元忠小声道,“必须有人逃出去,把消息通报给薛公子!”

“我去。”薛楚玉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只有我知dào

,薛公子的住处在哪里!”

“有把握吗?”

“这里,比突厥人的黑沙牙帐如何?!”薛楚玉豪气大起,对身边的四个兄弟低声道,“记住旅帅的军令,务必保证魏御史的绝对安全!”

“誓死撼卫之!”四人整齐划一的抱拳,慷慨应诺。

“好兄弟!”薛楚玉深吸了一口气,“魏御史,我去了!”

“千万小心!!”

话刚落音,一队铁甲卫士冲进了正堂,带头的正是那个宋将军。

“尔等藏在这里鬼鬼祟祟,必是韦巨源的党匪!全都抓起来!”宋将军一挥手,一队气势汹汹的甲兵就冲了上来!

五人一同拔刀出鞘,薛楚玉大喝:“这位是朝廷御史,你敢乱来就是谋反!”

“还敢冒充御史?抓起来!——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宋将军大吼。

他身边的军士们整齐的将手中的长枪朝前一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不出所料,宋将军根本就是不问青红皂白,也不跟他们讲什么谋反不谋反的大道理,一力压百巧,说你是党匪你就是党匪!

李仙童?

这个时候,他当然是不会露面了!

万一魏元忠被这些杀红了眼的军士“误杀”,那也不关他李仙童什么事情!

策划,可谓精心!

魏元忠冷冷一笑,抬起双手往下压了一压示意大家放轻松,说道:“兄弟们不要冲动。你们呢,也不要误会。我们束手就擒不反抗便是!”

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现在做出激烈反抗,就很有可能像那个绯衣官员那样挨上一顿胖揍,甚至有可能被当场杀了!

魏元忠话一落音,薛楚玉等人言听计从,马上把刀子收了起来。

那些剑拔弩张的士兵们顿时犹豫了一下,一排冷光四射的长枪没有刺过来。

“不过有件事情我是一定要提醒宋将军的,我是裴元帅特意派到并州来察查军纪的行军司马,今日只是碰巧在这里遇到了……军情紧急,明日我就要赶回朔州回报调查情况。如果我没有准时回去,裴元帅肯定会来亲自过问。”魏元忠神情自若的说道。

这话果然起作用了。

那个宋将军略一迟疑,不大敢“装傻充愣”的下黑手了。身为一名军人,别的忌惮可能没有,但是“裴元帅”这三个字对他来说肯定还是很有份量的。当然更重yào

的是,杀一个朝廷御史与行军司马,宋将军想不出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拿下,先关起来!”宋将军一挥手,军士们一拥而上先解除了薛楚玉等人的刀剑武器,然后就近关进了正堂旁边的待客茶室里,派了十几个人严密看押。

虽是被关了起来,但是魏元忠暗暗的吁了一口长气,没有被当头一刀砍掉做了糊涂鬼,就是一场胜利。这个宋将军明显是有忌惮,现在就看李仙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如果他只是在并州大都督府里铲除异己夺取权力,那么自己这一行人应该无事;如果他一条道走到黑当真要谋反,那就难说了!.

【下一章,十分钟后】

第273章 惊涛弄潮

狭窄的小房间里,薛绍独自躺在床上拧眉沉思,越想今天的事情,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韦巨源和李仙童真的把李崇义给软禁了,然后假借他的名义发布了那些谋害我薛绍与恶来程务挺的命令,那么他们肯定非常害pà

李崇义再度出面接管权力。一但真相败露,他们百死莫赎。

那么,现在魏元忠这样跑到并州大都督府去强烈要求面见李崇义,会不会把李仙童和韦巨源给逼急了呢?

“坏了、坏了……”薛绍越想心里越是忐忑,“我们毕竟还是年轻,缺乏政治斗争方面的经验,这时候怎能跑去敲山震虎呢?狗急了尚且跳墙,何况是——敲山震虎?”

他果duàn

爬下床来,披皮而起!

正在穿鞋,月奴抱着一堆吃的从外面回来了,“公子饿坏了吧,我买来了刚出笼的羊肉包子和烤羊腿,还有羊骨炖的蔬菜汤!”

“边走边吃,随我出去!”薛绍从她手里抢了两个包子,拉着她就跑。

月奴吃了一惊,“公子要去哪里?”

“去找李多祚!”

两人出了门迅速的骑上马,一边啃着羊肉包子,一边往李多祚与郭元振等人风流快活的妓竂“粉衫阁”奔去。

天色已黑,路上行人不多。两人的马蹄声清脆作响,传得许远。

妓竂一带却是夜生活刚刚开始,正当热闹。薛绍等人刚刚转过街口,就看到两队骑兵非常快速的冲到了粉衫阁前停下,火把闪耀人喊马嘶,一片刀枪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到这里来寻欢作乐的人们大惊失色,仓皇奔走!

“包围起来,辑拿逆党!看到任何人敢从妓院里逃出来,一概射杀!!”

士兵们很快就将粉衫阁团团包围,刀出鞘、箭上弦,真zhèng

的剑拔弩张!

薛绍连忙跳下了马闪进黑暗之中,月奴身手相当敏捷的一跃而下,如同一片树叶似的落在了薛绍身后。

“果然出事了!”薛绍言语低沉,心里的弦一下就绷紧了。

“兵变吗?”月奴很惊诧,这种事情只在传说中听过。

“不清楚。”薛绍说道,“现在不知dào

并州大都督府里是个什么情况。我怀疑,这些士兵就是奔着李多祚等人去的!”

“不明白……”月奴满头雾水,“大都督府里出事,关李多祚和郭元振那些人什么事?”

“你忘了,李多祚的亲勋兵马右卫勋一府,就驻扎在城外!”薛绍眼中寒光一闪,“此前,李仙童与李多祚有过一场冲突,两人势同水火。如果李仙童想在并州大都督府里干点什么,肯定要严密控zhì

李多祚,以防他挥兵反攻!……至于郭元振和三刀旅的兄弟,很有可能被无辜诛连!”

“李仙童那个小杂毛,真是该杀!”月奴义愤填膺,马上又吐了一下舌头,“我错了,我又骂粗话了!”

“杂毛太便宜他了,分明就是畜牲!”

“公子,看——”月奴伸手朝前一指,“有人被抓出来了!”

薛绍定睛一看,顿时一巴掌拍到了额头上。

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李多祚还有好些个三刀旅的兄弟都被绑了出来。看他们个个醉薰薰的又衣衫不整,想必很有可能是被人从姑娘的被窝里拎出来的!

警惕性太差了!

薛绍真想冲上前去,给那些傻鸟们一人一个耳刮子!

“公子,只抓了十七个!而且,没有见到郭元振与郭安!”月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尤其跟她义父练过斥侯的‘眼力’技能,夜色之中隔了老远,她也是认了个准确无误!

薛绍这才略感欣慰,看来还是有人趁乱逃走了的,而且逃走的还是一多半!

“公子,我们要不要去救他们?”

“救个屁!”薛绍闷哼了一声,“现在对方人多势众箭都上了弦,我们这样冲过去非但是救不了人,反倒还会把自己搭上。很有可能那些人的目标只是李多祚,最多还有我!三刀旅的兄弟们只是跟着倒了个霉,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虞!”

“那我们怎么办?”月奴有点着急。对于三刀旅的这些生死患难过的傻小子兄弟们,她还是有点感情的。

“回去。”薛绍冷静且果duàn

的道,“马匹不要了,跑路!”

“这时候还回去干什么?”月奴很是不解,“我们不是应该想办法出城,先逃离这个龙谭虎穴再想办法救人吗?”

“憨姑娘!”薛绍在她的脸蛋儿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我们一定要先想办法弄清楚大都督府里的真实情况,出城之后才好做出应对!那个住处是我们唯一可以和魏元忠、薛楚玉取得联络的地方。他们都在大都督府里,一定知dào

里面的情况。万一他们来找我们报信,我们人却不在了,岂不坏事?”

“噢……”月奴讪讪的摸了摸脸蛋儿,小嘴儿一嘟,“公子,轻一点儿嘛!”

薛绍浑身都颤了一颤,女汉子卖起萌来,果然天下无dí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卖你妹萌啊!

“别花痴了,赶紧走!”

二人又干起了最是擅长的老本行,变作了飞贼,在太原城的大街小巷和屋顶之间来回的飞蹿起来,几弯几拐的回到了之前的住处。按照三刀旅的早已约定的暗号联络方式,薛绍在自己的处住门口留下了特殊的符号,告sù

有可能来报信的人,我就在附近,看到密码后不要走!

然后,两人埋伏在了对面一间大房的屋顶黑暗之中,静等。

……

并州大都督府里,兵荒马乱的景象稍有停歇,看来局面已经完全被控zhì

住了。

“薛将军,你自己有办法脱身吗?”魏元忠极小声的对薛楚玉耳语。

“我要逃走,易如反掌。”薛楚玉回道,“就怕他们会拿你们几个下黑手!”

“恰好相反——如果你能逃走,他们才不敢下黑手!”魏元忠说道,“那个宋将军一时犹豫,现在肯定是回去请示李仙童了。万一李仙童黑下了心来要杀我们灭口,事后再用一个‘死于兵马冲突混乱之中’的借口加以掩饰,那我们就真的是白死了。如果你能逃出去,外面就有知情人。那样,他们才会心怀顾忌不敢乱来!”

“有理!”薛楚玉眉宇一沉,“四位兄弟,保护魏御史!”

“誓死撼卫之!”

薛楚玉脱掉了身上笨重的铠甲与兜鍪,撕破战袍扯了一块布来用作蒙面巾将脸给包住了,然后几蹿几跳就上了房梁,身手极其敏捷!

魏元忠大开眼界,绝好身手!

用刀子挠开房顶的梁子与瓦片,薛楚玉掏出一个容身破洞,宛如狸猫轻巧一翻就上了屋顶,然后依旧盖好了房梁与瓦片。

几乎就在薛楚玉刚刚消失的同时一瞬间,房门被踢开,宋将军去而复返杀气腾腾。

“好你们几个逆匪,还敢冒充御史蒙骗于我!——来人,绑了!”宋将军手一挥,成批成批的甲兵冲进了房内,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元忠等人气定神闲,个个都在冷笑。

宋将军看到他们不慌不忙反倒是吃了一惊,再一点人头,顿时怒了:“怎么只有五个?还有一个呢!”

魏元忠淡淡的道:“我们没吃晚饭,都饿了。宋将军回来之前,我派了一人到都督府外去给打酒买肉。”

“打酒?买肉?!”

魏元忠等人哈哈的大笑。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宋将军真是气急败坏,“全部砍了!”

“慢!”魏元忠突然大喝一声,将要上前的几名卫士吓了一弹。

“我再一次的正告你们,我是朝廷御史台监察御史魏元忠,还是裴元帅麾下专查军队风纪的行军司马!”魏元忠正义凛然的大喝道,“谁敢动我一根毫毛,那就是亵渎大唐的律法与军法,管叫尔等摊上‘谋逆’的十恶不赦之大罪,诛连三族!”

魏元忠生就了一副书卷味十足的清逸模样,但是这几声大喝却是义正辞严势如奔雷,众军士还真是被吓住了!

宋将军心里直叫苦,原本杀便杀了我犹豫个什么劲,事后随便按个借口不就囫囵过去了吗?现在倒好,管叫走掉了一个,还不知dào

要在外面去嚼什么舌根!

那会坏了大事的!

“关起来,看好了!”宋将军当真是气急败坏,对他身边的卫士大吼,“这一回,你们个个都给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一刻不许走神!再若有人走脱,军法严惩!”

“是、是……!”

……

薛绍与月奴藏在暗处,等得很耐心。

过了很久,夜色更深了。

并州大都督府里如火如荼的上演了一出大火并,粉衫阁那里也闹了一出大兵捉贼,但是太原城里整体却是安静得很,和平常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老百姓,很少会知dào

、也很少会去真的关心那些达官显贵们成天都在拼斗一些什么。哪怕是江山易鼎、皇帝被宰了,只要他们自己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他们最多也只会把那些所谓的“大事”拿来当作饭后谈资。

人心与人性,向来即是如此。

一条人影,像幽灵一样飘然落在了薛绍的门外,来人身手极是洒脱和敏捷!

薛绍与月奴马上精神一凛,看到那人刚要伸手敲门就注意到了门旁留的符号,马上学了几声猫叫声。

薛绍不禁一笑,叫得蛮像、蛮销魂的嘛!

“楚玉,这里!”

薛绍轻声一唤,薛楚玉寻声就跑了过来,轻盈的几个起落就上了屋顶和薛绍凑在了一起。

“公子,大都督府兵变!”

薛楚玉一句话,薛绍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走,随我出城!”薛绍当机立断!

“去哪里?”薛楚玉与月奴异口同声的问道。

薛绍眉宇一沉,“兵变,当然得用兵马来解决。李多祚被抓了,那我们就只能——去找虎威老将军,李谨行!”

“惊涛弄潮,男儿本色!”薛楚玉精神大振,“楚玉,又能追随公子玩一回刺激痛快的了!”

月奴心里悄悄的一美,这下我不用急着去长安了!

于是她嘿嘿一笑,“还有我噢,大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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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惊天大圈套

薛绍与月奴、薛楚玉三人,一同化身飞贼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伺机想要离开并州城,前往城外十五里处的军屯里,找老将军李谨行。

和长安的巍峨城池与森严防备比起来,并州的城墙稍显矮小,平常的兵力戒备也是远远不如。但是今天晚上情况有点不一样,薛绍等人都发xiàn

了,这一路上过来,随处可见四处巡逻的士兵,城门与城墙一带更是增加了三倍以上的城防力量!

而且,薛绍等人还撞到了几拨兵马,冲进了几户高门大户的人家去抓人,一片儿哭母号惨叫四起,还有人被当场杀死!

为免节外生枝,薛绍等人只能先行忍耐,不好插手多管闲事。

薛绍心想,这场兵变由并州大都督府内部爆fā

出来,听薛楚玉描述的情形,应该就是由李仙童串通了那个宋将军一起主导。韦巨源“涉嫌”谋害了长史李崇义,然后当场被抓。随后李仙童与宋将军牢牢的掌控了大都督府,以“抓捕韦巨源的党从”为由,将大都督府里的官员全部控zhì

了起来,当场还暴打了几个敢于出头的官僚,杀鸡儆猴。

这些倒了霉的高门大户人家,应该就是都督府里某些官员的家眷!

薛绍的心里越发有了危机感,李仙童,这是揪住了韦巨源谋害李崇义的这个借口,在铲除异己!

反正韦巨源已经落网,谁是他的党从,全由李仙童说了算,他大可以对外宣bù

说,这些被抓的人全是韦巨源自己招拱的。被牵连的这些人绝对是百口莫辩,只能任人宰割!

当然,李仙童要清除的异己,肯定还包括宿敌薛绍,和与他有过冲突、是一个潜在威胁的带兵将领,李多祚!

要陷害薛绍、李多祚,对李仙童来说并不难。

薛绍此前与三刀旅的人一同向北探查敌情时,曾经落难,李崇义没有及时发兵去救,再加上薛绍此前就与李崇义的孙儿李仙童有仇隙,因此二人很有可能结下宿怨,这就使得薛绍有了“作案动机”。

李多祚的作案动机则是更简单,他无辜被关了半个月,这口鸟气如何忍受?肯定是要报负的!

韦巨源的动机就更好理解了,长期做为长史的副官,他肯定受过上司的气,也肯定有着前进一步的野心。干掉了长史韦巨源就是老大!——这就是他的动机!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薛绍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早就布好了的惊天大局。李仙童早就在计划着,要同时把自己、李多祚还有韦巨源以及并州大都督府里一切不愿附庸于他的人,全部一起带进这个圈套之中——干掉!

当然,或许李仙童最初的目标当中没有李多祚,但是看到李多祚一直都在帮zhù

薛绍、还自作聪明的给那些逃兵更换了军服主动授人以柄,于是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被牵连了。

削除羽翼铲草除根,李仙童没理由对谁心慈手软!

够狠、够精的!

薛绍感觉,自己似乎有点轻视李仙童了。这个鸟人非但心够阴狠,还极有谋略。此前在长安轻松胜了他一场,便有些轻敌了。不料到了并州,他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自己如此的被动!这个圈套的每一步,从私扣驰报、暗害牛奔、不派援军借刀杀人开始,每一步,都有可能要了我薛绍的命!

如果我一直命大没有死,到最后就要掉进现在这个最大的圈套当中。上次李仙童到朔州去执拿“承誉”,他心里肯定知dào

用那种方式收拾我的成功概率不会太高,当时,他真实的意图应该是——引我来并州上钩!

李多祚和那些逃兵被下狱,就是一条致命的诱饵!

至于深怀野心的韦巨源?

当这个可怜虫把女儿嫁给李仙童,美滋滋的做着封疆大吏的春秋大梦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李仙童手上的一颗棋子、一把长枪和一个替死鬼!

韦巨源身为并州大都督府的最高副长官,李仙童先是与他合谋一同软禁与架空自己的祖父,让韦巨源代行发令。事后查起来,韦巨源这个“杀人凶手”当然是一切坏事的罪魁祸首。他李仙童很容易为自己辩白——我怎么可能伙同外人一起陷害自己的祖父呢?全是韦巨源这个野心狂徒的一己作为,最后,也是我李仙童拨乱反正、铲除了他的所有亲信党羽,为我的祖父报了仇嘛!

至此薛绍不得不承认,姑且不说韦巨源是否真的掐死了李崇义,李仙童光是利用这一场死讯大作文章铲除异己、竖立起自己在大都督府的绝对权威、又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韦巨源身上、让他承担以往所犯过错的一切责任,这真是一记精妙的大手笔,堪称有枭雄之风!

……

三人一路小心谨慎,终于是避过岗哨、翻过高墙,从护城大河中游出了戒备森严的并州城。

体力消耗甚大,三人停下稍作歇息。

薛楚玉问道,是否要及时通知前方的裴公?

薛绍双眉紧拧的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今晚如果我们不做出反应,只等明天天一亮,李仙童就要在并州城里开榜放文发出海捕文书,说李多祚、薛绍与薛楚玉一干人,全是韦巨源的党从、合谋杀害了并州长史李崇义,那我们可就成了朝廷钦犯,百口莫辩了!”

“这……”薛楚玉还真是没有想到一层,当场一愣,说道:“会有人信吗?”

“当然会有了,还是绝大多数!”薛绍苦笑道,“他为什么要在大都督府里发动兵变?还不就是为了掌握政治权力、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官府发出的号令文书,那就是绝对权威,就算百姓和军队的人会有怀疑,就算会有少数人知dào

事情的真相,但这些细微的声音压得过官府发出的正式文书的嗓门吗?”

“够狠!”薛楚玉这才恍然,心中都不禁生出了一阵后怕,“李仙童,真是够狠的!”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此前我有些轻敌了——我真是该死!”薛绍咬着牙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如果我们不在最快的时间内见到老将军李谨行,如果让李仙童抢先一步把号令文书发到了军队,把我与李多祚定义为钦犯,我们再去见李谨行,就算看在裴公的面子上他不会当场把我们捆了交给并州大都督府,那也很难再相信我们!还有,不光是李谨行,所有人、甚至可能包括长安的人,都会因为李仙童的先声夺人,而真的把我们看作是罪人!——这就是话语权的厉害之处!”

“的确厉害!”薛楚玉脸色紧绷,咬牙切齿!

“现在,绝对不能再耽误了,我们必须马上去见李谨行!”薛绍双手拍膝站起来,“走!”

“慢着!”薛楚玉突然道,“万一李谨行现在已经接到了并州大都督府发出的文书,甚至有可能,他也是李仙童的同党,如何应对?”

这一点薛绍不是没有想到,人不可貌相,谁也说不准在关键的时候,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与决定。李谨行,他是一员声名赫赫的功勋老将,也是裴行俭的心腹嫡系——可是在大事大非面前,父子、祖孙都能拔刀相向,何况其他?

“只能赌一把!”薛绍说道,“最坏的结果,如果李谨行是李仙童的同党,那我们就只能自认倒霉!如果他们不是同党、而李谨行提前接到了并州大都督府的文书,我只能赌他是一个明辩是非、立场坚定的人!”

薛绍正要上前一步走,薛楚玉突然一闪身拦在了他的前面,“公子,风险太大,我们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万一出现最坏的结果,则是全军覆没!——我曾经跟随过老将军李谨行一段时间,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也有些袍泽感情。他对我,也一直比较的器重。就让我单独去见老将军,先去探个口风!”

“……”薛绍一略微一怔,“你我兄弟誓同生死,这种关键的时候,怎能让你一人涉险?”

“公子!”薛楚玉正喝一声,单膝抱拳一拜,“值此危亡重大之时,薛楚玉若死,于胜负无关轻重;公子若是陷入绝境,那便是满盘皆输、李仙童的阴谋将要彻底得逞!因此,还请公子勿以私义为念,但以大局公义为重!”

月奴转了两下眼睛,犹豫的、小声的道:“公子,这一次,我支持薛楚玉的说法……”

“你闭嘴!”薛绍没好气的大喝了一声。

“是!”月奴吓得一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薛绍很凶恶的剜了月奴两眼让她不要多嘴。他哪里不知dào

,月奴心里从来不想其他的事情,什么大局、什么胜负,对她来说全都是浮云。她时时刻刻都只有一颗“私心”——不让公子受苦涉险!

月奴做贼心虚,怯怯的退了两步。

“好兄弟,你先起来。”薛绍伸手拉薛楚玉。

“公子,请听我说!”薛楚玉跪着不起,正色道,“现在回头想来,在下觉得魏御史当真睿智。魏御史说,如果我们一起被关在那里,很有可能全部被杀了灭口!反之,如果逃出了一个,他们则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来——现在我们的情形大有相似之处。薛楚玉不过是一介官职低微的武夫,就算他们抓到了我,也没多大意义。只要公子一天还没有落网,他们就不会敢轻易杀人!所以,公子不要再犹豫了,就听属下一回,按属下说的办吧!”

薛绍仔细的思考,薛楚玉的话当真是有道理,在危险的境地里,不能给敌人机会,让他们一锅端了!

“好!”薛绍果duàn

的一声应下,“兄弟请起!事情若成,就来这里找我,我便在此等候!切记切记,此去千万小心!!”

“公子放心!”薛楚玉站起身来,抱拳一拜,“某,去也!”

“千万小心啊!”

薛楚玉毫不犹豫的拔腿飞奔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把薛绍的叮咛远远的扔在了身后。

转头一看月奴,薛绍不禁苦笑。我还真是个光竿司令,身边又只剩一个月奴了!

“大福将,浑身是水的冷吗?”薛绍也是苦中作乐,笑呵呵的逗她。

“冷!”月奴倒是一点不客气,双臂一伸就扑进了薛绍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公子抱抱我,一起抱着取暖吧!”

“……”薛绍直接无语,还真是给点阳光你就灿烂,也不分个场合随时不忘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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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以国士报之

并州城外的大唐王师营地,虎据龙盘壁垒森严。

三十万大军北伐突厥,人马差不多已经到齐了。主帅裴行俭先行一步去了朔州,后方的最高军事统帅,是副大行军总管唐怀壁。

但是,唐怀壁只是一个不懂军事的文吏,他之所以被任命为副大行军总管、与另一名副大总管程务挺平起平座,成为了裴行俭此次北伐的左膀与右臂,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唐怀壁在政治上过硬,是二圣信得过的心腹。

因此,与其说唐怀壁是一名统帅,还不如说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这一点,大家心照不宣。唐怀壁也很有自知之明,除非有人在重大的政治决策上出现了有违朝廷意愿的地方,否则,他一般也不干涉什么军队的事情。以免外行指挥内行,那就很容易自己人坏了自己的事情。

所以,当最高统帅裴行俭与真zhèng

的副统帅程务挺远在朔州之时,并州这里准bèi

向北方开拔挺进的二十多万大军的最高实jì

统帅,就是老将军李谨行!

在大唐如今的这个时代,将才相对匮乏。裴行俭一枝独秀领袖军方,无人能出其右。他就有如晧月当空,其他的将军则呈现出众星拱月之势。

仅随裴行俭之后有几颗最为闪亮的将星,大多数都是裴行俭亲自带过的属下。当年他在西域的左膀右臂王方翼与程务挺,如今已是名扬天下的虎狮双将。王方翼现任安西副大都护镇守西域半壁江山,程务挺则是北面长城。

另有百济降将黑齿常之与弃文从武的儒将娄师德,这一文一武配合默契一同在西面防范吐蕃人。近年来,这二人在与吐蕃的战争当中大放异彩,正在一同冉冉升起。其实此前,黑齿常之也曾经追随过裴行俭。

这几个人,就是如今大唐天下比较闪亮的将星。

唯有老将军李谨行比较特殊,他在名份上是裴行俭的属下,也曾多次随他一同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李谨行这个将门虎子从军带兵的岁月比裴行俭还要悠久,立下的战功也仅次于他。但是李谨行只是一名靺鞨族归顺而来的蕃将,而裴行俭则是李卫公一系的嫡传门生。若非二人在身份和门第上差距极大,那么,李谨行在军队里的威望未必会比裴行俭低多少。

现如今,恶来程务挺风头正劲,无论是军队、朝廷乃至异邦部落,都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尽管如此,程务挺在裴行俭面前始终是晚辈,他当众喊出“裴公你就是我亲爹”这样的话,绝对没人笑话。因为这是大家公认的。

军队里,比官场上更加讲求资历与辈份。

但是李谨行不同。他和裴行俭在官职上是上下级,但在辈份上是同辈的人。现如今在大唐的军队里,也就只有李谨行可以和裴行俭相互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薛楚玉在进军营之前,先把这些事情前后的想了个清楚。做最坏的设想,如果李谨行真的和李仙童有什么勾结要干点什么事情,在并州这里,还真是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这一趟军营之行,生死难料,责任重大!

深呼吸一口,薛楚玉大步上前。

“站住,口令!”巡逻的士兵上前来将他拦住。

“我不知dào

口令。”薛楚玉道,“我是薛楚玉,此前是李老将军麾下的战将,现于右卫勋一府任职。现有急事求见李老将军!”

“不管你是谁,既然夜探军营不知口令暗语,规矩你知dào

!”

“知dào

,绑吧!”薛楚玉束手就擒。军队严防细作,这点规矩他很是明白。

“那就得罪了!”军士们一点没客气,上前就将薛楚玉绑了起来

“兄弟们,求你们带我去见李老将军!我有重大军情上报!”薛楚玉言辞恳切的哀求。

“看你运气。”军士说道,“我们会去通报,且看老将军是否睡了,守备帐前的中侯是否与你通报!”

“好,有劳!”

一队军士押着薛楚玉到了中军帐前,上报说“深夜抓到了一个细作,自称是右卫勋一府薛楚玉,有要事求见老将军”。

守备帐前的主将近卫中侯毫不犹豫的回道:“老将军早已睡下,先把人关起来,明日再审!”

“是!”军士们应了诺,又小声对薛楚玉道,“没办法,我们帮不了你!”

薛楚玉心里直叫苦,哪能等到天亮!

于是他大声叫道:“老将军,我是薛楚玉!有生死存亡之重大军情上报,斗胆肯请老将军,当面听我一言!!”

“把他的嘴堵上!”中侯没好气的喝斥。押着薛楚玉的卫士也很为难,劝他不要叫了,拉着他就走。

薛楚玉拼命的挣扎,“老将军,求你了!真zhèng

是生死存亡之大事!”

“给我打!”中侯一声令下,军士们没办法,只能将薛楚玉摁倒在地,开始一顿拳打脚踢。

薛楚玉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闪,趴在地上挨着那些雨点似的拳打脚踢,嘴里仍是不停的大喊,“肯求老将军,当面听我一言!”

“狠狠的打!打到他闭嘴为止!”

李谨行并没有睡,一身戎装尽皆在身,虎威炎炎的端坐在中军帅帐之中,左右将官林立,一派肃杀景象。

这俨然是一副,点将发兵、即将大战的排场!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外面那些动静,军士们殴打薛楚玉的沉闷拳脚响声和薛楚玉的大叫,一字不差的全落在了这些人的耳朵里。

“老将军,薛楚玉死不足惜!然军国大事,肯请老将军听我一言!!”

李谨行仍是面不改色,将帐里的所有人也都一言不发表情沉寂,静等李谨行拍板做出决定。

“老将……军!”薛楚玉的声音有些低落与断断续续了,“薛楚玉,求你了!”

“啪”!

一巴掌重重的拍到了案几上,李谨行耸然立起。所有的将军们整齐一抱拳。

肃杀,威风!

“把人带进来!”

“是!”

薛楚玉几乎被打了个半死,带进来的时候甚至都快站不稳了。一眼看到将帐里的情形,薛楚玉心里顿时就明白——看来李谨行的确是早就收到并州大都督府的消息了,他的军队,早就随时做好了应战的准bèi



“薛楚玉,钦犯,叛贼!”李谨行昂然而立,虎目如炬的盯着薛楚玉,“还敢来老夫的军营里,是想找死吗?”

“老将军,事情的真相并非你之前所了解的情况!”薛楚玉说道,“楚玉如果真是钦犯和叛贼,也就当真不敢来自投罗网的送死了!眼下大厦将倾,唯有老将军可以力挽狂澜!楚玉深知老将军深铭大义,忠勇无双,这才敢甘冒生死,来向老将军说出并州大都督府里,发生的实情!”

“老夫凭什么要听信你这一介小卒的片面之辞,却置官府文书于不顾?”李谨行沉声喝问道。

薛楚玉咬了咬牙,吐出一口血沫,“就凭,我不怕死!但是官府来送信的人,必定怕死!”

“很好,将人带出来!”李谨行一挥手,左右军士马上拉出了一个人来。

宋将军!

“此人你认得吧?”李谨行指着他,说道,“他是并州大都督府兵曹参军兼任并州军府果毅都尉,是并州地方上的高级官长。”

“他化成灰,我也认得!”薛楚玉道,“此人与李仙童一同发动兵变,控zhì

了大都督府里的所有人,还想把御史魏元忠杀掉灭口!当时,薛楚玉和几名兄弟一同奉命护卫魏御史,被他抓了!魏御史派我突围逃出,就是为了将并州大都督府里的实情,前来报知给老将军!”

“老将军,他胡说!”宋将军大叫起来,“魏元忠是薛绍的心腹,薛绍与韦巨源、李多祚早有勾结,一同谋害了长史李崇义!事发之事末将正在当值守备大都督府,这些人得手之后趁乱想要逃走,末将职责所在将其拘押!”

“呵!”李谨行既像是大笑又像是大喝,一摊手,“你们听一听,老夫该信谁的?”

帐前的众将军们,一同沉默。

“老将军,末将忠于朝廷、忠于官府,是受官府指派而来的信使,岂会有差?”宋将军大叫道,“这个薛楚玉是个逃犯哪!老将军岂能听信了一名逃犯的一面之辞?”

薛楚玉很是淡定,甚至微然一笑。

“老将军,请赐我一刀,就砍这里!”薛楚玉把脖子一扬,“楚玉敢以死明志,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愧于心,迟早,也会有人替我翻案——这位宋将军,你敢吗?”

“我……一心为公,有何不敢!”宋将军也把脖子扬了起来,“老将军,你砍吧!”

“好!”李谨行一把就将刀拔了出来,“老夫的宝刀,有段日子没有饮血了!”

“老将军,楚玉,就请试刀!”薛楚玉高昂着脖子,大义凛然的吼道。

“来也!!”李谨行大喝一声挥起刀来,猛然对着薛楚玉的脖子砍了下去!

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帐内鸦雀无声,脖颈喷血的咕咕之声,清晰在耳。

薛楚玉满面冷汗喘着粗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地上躺着的宋将军的尸体,满地的鲜血,滚落在一旁的人头。

“老将军……”

“哈哈!”李谨行大笑,“老夫这把宝刀,如何?”

“老将军,宝刀未老!!”帐内众将一同抱拳,齐声大喝。

“还不松绑?”李谨行大喝了一声,说道:“楚玉,告sù

老夫——大都督府与并州城内,实情如何?老夫,该要如何力挽这一场狂澜?!”

薛楚玉如释重负,苦笑了一声,“老将军,楚玉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懂政治、不通谋略。楚玉此来,是受薛绍薛公子的派谴。薛公子足智多谋成竹在胸,老将军理当与薛公子详谈为上!”

“事情重大,老夫不得不多作试探,委屈你了。”李谨行上前来拍了拍薛楚玉的肩膀,笑眯眯的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敢赴死,你很不错!”

薛楚玉微然一笑,“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士为知己者死,很好!”李谨行大赞了一声,“能让你为之如此大义牺牲薛绍,想必也是很不错!——告sù

老夫,他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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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扑朔迷离

月奴说身上冷,为免暴露目标不好升火非要抱着取暖。抱着抱着她又嫌两人身上的湿衣服碍事,于是就脱了外衣晾到了树枝上,仍旧是要抱着取暖。

再后来,内衣也晾了起来。

然后就是天当被地当床,原本晾在树枝上的外衣垫到了地上成了褥子,两人抱着滚来滚去,滚出了一身的大汗,气喘吁吁。

薛绍很是无语,也感觉很是刺激。

身处险境又四面大敞的滚床单——好吧,滚外套,仿佛别有一翻激情四射!

食髓而知味的月奴除了身材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比,欲望的强烈度也绝非等闲。薛绍暗自庆幸还好我这大半年来把身板儿练得不错了,用了两辈子的时间把男人那点手艺也练到了大师级。

否则,还真有可能降她不住!

“公子,屁股后面怎么凉嗖嗖的……”月奴趴在薛绍身上,闭着眼睛气喘吁吁的说傻话。

“风吹屁屁爽呗!”薛绍哭笑不得,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起来,穿衣服了!”

“不嘛……再来!”

“来你个头!”薛绍掐了她一把,“赶紧起来,还有重大之事等着要办!”

“噢……”月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了身来,懒洋洋的穿上了衣服。

内衣居然晾干了,可怜这外套却是滚满了泥浆。没得挑剔,二人只好穿上。藏到暗处偎在一起休息了不到片刻,薛绍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

月奴直吐舌头,还好及时收工了!

“楚玉,这里!”

薛绍唤了一声,薛楚玉猫着腰钻进了薛绍藏身的这一片灌木树枝茂密的地方。他四下一看,真够隐蔽的……唔,怎么有一点怪怪的味道,好像还有搏斗的痕迹?

“兄弟,情况怎么样?”薛绍打量了薛楚玉一眼,顿时眼睛一瞪,“你怎么鼻青脸肿的?”

薛楚玉苦笑,把进了军营后发生的事情,简要和薛绍说了一说。

“真是难为你,受苦了。”薛绍心里有点自责,同时暗瞪了月奴两眼。我兄弟在军营里受那样的苦,你却拉着我滚外套……太不仗义、太不应该了!

月奴也自觉有些惭愧,红着脸儿吐了吐舌头,脖子都缩了起来不敢正眼去看这两个男人。

“老将军说,要与你面谈。”薛楚玉说道,“他当着我的面一刀砍掉了宋将军的脑袋,应该是可以信任了!”

“李谨行固然是可以信任的。但是,我还是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一些事实。”薛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薛楚玉不解,“公子言之何意,在下不明白?”

薛绍说道:“方才我思之再三,总感觉今日大都督府里发生的事情,颇为吊诡。李崇义一个在并州经营了很多年的封疆大吏最高官长,轻易就被一个来了不到两年的副手和自己的亲孙儿软禁架空,然后又被谋害了。如果他真的如此无能,岂能爬到今天这样的高位并治管大唐的半壁江山?”

月奴在一旁极是好奇的轮起了眼珠子,方才你不是一直在和我缠绵吗,怎么还有空想这些?莫非那种时候也可以一心二用啊!

薛楚玉眨了眨眼睛,“不是说,李崇义身患重病无法理事,这才被自己最信任的副手和最亲的孙儿控zhì

了吗?”

“应该没那么简单。”薛绍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远的,就拿我自己来举例子。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你薛楚玉会否生疑,会否有所动作?还有时刻跟随在我身边的月奴,你当如何?”

薛楚玉顿时心中一亮,说道:“休说是公子长期被软禁不见天日,就是行为举止稍稍与平常有所异样,楚玉也会心中生疑。如果公子患病卧床不起,身边又有可疑之人,楚玉当然会想办法搭救公子!就算自己力所不能及,也会将这样的事情报知给有能力搭救公子的人,比如裴公或者太平公主甚至报知与朝廷知晓。总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我就不必说了。”月奴的回答极是简单,“谁敢犯公子,我一刀送他两窟窿!”

“我这么一提醒,你们就应该明白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了!”薛绍说道,“李崇义身为封疆大吏、陛下的股肱心腹之臣、皇族宗室里的功勋元老,为官数十年,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肯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死忠和得力之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对他的退居幕后让出权力,表示沉默?怎么可能在李崇义被谋杀之后,整个并州大都督府内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够力压群雄、稳定局面,反而还要轮到一个初来乍道的、小小的法曹参军李仙童,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将军跳出来唱大戏,掌控一切?诚然那个宋将军是地方军府的副长官果毅都尉,亲自带兵驻防大都督府,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但是他再如何胆大妄为,也没那个胆子在朝廷三十万王师的眼皮底下闹什么兵变。除非,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控zhì

这支王师!”

薛楚玉眉头一拧,“事实证明,他不能!”

“没错,李谨行杀他就如同杀一只鸡一样,果duàn

的就把他当作乱臣贼子来砍了,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薛绍说道,“那么我们回头再想一想,这个宋将军难道就真的不怕死吗?他凭什么有那个胆量,敢去给李谨行假传军令?”

薛楚玉想了一想,说道,“他那一纸军令伪造得很像,笔迹都像是是并州长史李崇义的亲笔。当然,那肯定是李仙童伪造的,军令上写着紧急召请李谨行进大都督商议重大军机!”

“我看未必!”薛绍微然一笑,说道:“那一纸伪军令,根本就是真军令!”

“什、什么?”薛楚玉很是一愣,没回过神来。

“你想一想,如果不是真的军令,那个宋将军敢那么不怕死的跑去见李谨行吗?如果他和李仙童真的是在兵变夺权妄图谋反,以李谨行的立场、身份和地位,他怎么可能听凭李仙童和宋将军这样的小角色摆布?”薛绍说道,“所以,这个宋将军拿的,绝对是真军令,绝对是出自李崇义之亲笔、由并州大都督府正式发出的调兵谴将的军令!若非如此,他根本不敢跑去见李谨行!”

“那、那个并州长史李崇义不是死了吗?”月奴很惊诧的插了一句。

薛绍冷冷的一笑,“你们有谁见到李崇义的尸体吗?”

薛楚玉恍然一怔,“公子是在怀疑,李崇义根本就没死?根本就是他在背后掌控一切?”

“这才是最坏的局面!”薛绍的表情变得非常的严肃,说道,“我思来想去,李仙童也好,宋将军也罢,包括那个已经倒了大霉的替死鬼韦巨源,都是小角色。他们都没有能力在并州大都督府里、在李崇义经营了十几年的地盘上,掀起这样的大浪!——别的不说,李崇义手握并州地方的军政大权,如果他想让自己立足稳固,军队是绝对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好比,如果哪天我做了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就一定会想办法把你薛楚玉、还有三刀旅的兄弟们都调到我的身边来做并州军府的军官,成为我最得力的臂膀与最放心的依靠!”

“有道理!”薛楚玉深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那个宋将军是个知情人,他是李崇义的心腹死忠?他所做的一切,从武力控zhì

大都督府开始,到四方铲除异己、到传令李谨行让他入城,都是受了李崇义的指派?”

“除了李崇义,没人能指使他。就好比三刀旅的兄弟只听我这个旅帅的号令,就算是副行军大总管、恶来程务挺发出的命令,你们也不会理睬。这个宋将军,绝对是李崇义的心腹。”薛绍摇了摇头,“可惜,最后李崇义用一纸原本是真、但是看起来很假的军令,给那个宋将军拿去做了自己的催命符。借李谨行之手,将他杀了!”

“李崇义为什么要杀那个宋将军?”薛楚玉很是不解。

“第一,当然是杀人灭口!”薛绍说道,“第二,把并州大都督府的那一场兵变演练到最为逼真,从而引诱李谨行前去平叛,也引诱我们这些想要搭救兄弟、想要力挽狂澜的人前去飞蛾扑火。第三,只要李谨行擅自离开军营、把兵马开到并州,他就完了。违抗军令、滥杀将官、擅自调兵、攻击官府、发动兵谏、涉嫌谋反,哪一条都够得上杀他几次的头!——李谨行一但被拿掉,并州的二十几万大军,听谁的?”

“当然是听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此次北伐行军长史——李崇义的!”薛楚玉这下真是有点懵了,“如此扑朔迷离!……这么说,我们和李谨行都已经中计了?”

“这是我做的最坏的打算。希望事情的真相,不会是真的如此!”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但是我的直觉告sù

我,这成为事实的可能性不低于八成!”

“八成!……”薛楚玉连吸了两口凉气,“现在如何是好?原本李仙童还只是要收拾我们几个,现在却连老将军李谨行都搭上了!”

“错了。”薛绍说道,“并州大都督府里的这些大风浪,不是李仙童这一条小泥鳅能够翻起来的。他的背后有一条大鱼。这条大鱼除了李崇义,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至于要收拾和对付我们,或许只是李仙童的——顺手而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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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计中计,毒中毒

听薛绍说完那些话,月奴都有一点绝望了,焦急的道:“公子,现在我们怎么办哪?!”

“慌什么!”薛绍斥了她一声。

“噢,我不慌……”月奴用深呼吸来镇定心神,劝自己说只要公子在,就没什么可慌的!

“我想不通——李崇义为什么要搞出这些事情?”薛楚玉是既不解又愤懑。

“如果李崇义的野心够大,那么在接手了李谨行麾下的二十几万大军之后,他大可以就地起兵谋反,自立为王!”薛绍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唐的天下都要乱了!”

薛楚玉咬了咬牙,“如果李崇义不是为了要谋反呢?毕竟上面还有裴元帅,这很有难度!”

“如果不谋反,那么李崇义做这一切事情的目的也很明确,为了打击和对付程务挺与李谨行,以免他们在这一次北伐得胜之后功劳太大,从而威胁到并州长史李崇义,与左羽林将军李尚旦的地位。”薛绍说道,“首先,这两位大将都是并州大都督府辖下的军镇统帅,是李崇义的下属。属下的风头盖过了上峰、让上峰无力控zhì

与管束,打压是必然。其次,重点是天后与宰相裴炎早就看上了程务挺,希望他能回朝执掌御林军兵权,那么到时候必然要拿掉现在的御林军大将李尚旦。另外,老将军李谨行因为是靺鞨族出身,在朝堂之上没有什么沾亲带故与盘根错节,底子很干净,他也是一个很重yào

的御林军大将人选。如果李尚旦被此二人所取代从羽林卫将军的位置上退了下来,那么他的死期就到了。他有没有仇家来落井下石的报仇姑且不论,光是他以前屡次严重的冒犯天后,天后能饶得了他?李尚旦如果死期到了,那李崇义和李仙童的死期还远吗?他们一家祖孙三代,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原来如此!”薛楚玉很惊讶,“难怪老将军那一刀砍下去,砍得那么果duàn

!他根本就信不过李崇义甚至巴不得李崇义去死!他很是怀疑和担心自己一但奉命入城,就有可能会落入圈套被陷害,或是被夺去兵权——那么,无论那一封调他入城的军令是真是假,他都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听从并州大都督府的调谴。我的那些话一说,老将军再顺势将那个宋将军当成发动兵变的乱臣贼子一刀砍掉,反倒能让自己获得主动,至少再要出兵并州去平叛,他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

“没错。”薛绍说道,“所以,我才要去找老将军李谨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时候,他绝对会跟我们站在一起!”

“好玄哪!”薛楚玉想起来都有一点后怕,当时那一刀几乎就是抹着自己的喉尖过了,吓出一身冷汗,这世上莫非还会有谁真的不怕死?……看似偶然与惊险,原来早在必然之中,李谨行的刀子绝对不会砍在我的脖子上,只会砍在李崇义的心腹、宋将军的脖子上!

偶然?必然!

玄之又玄!!

薛楚玉都不再细想,政治真是太凶险了!远比明晃晃的杀人刀,要凶险得多!

“李氏祖孙专把亲近的人拿来当枪使唤,用完了就派去当替死鬼,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再者计中有计,环环相扣,我们的对手真的很强dà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轻敌过一次,不想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所以,我已经把事情想到了最严峻、最糟糕的境地。”

“如果真相就是这样,那我们还能如何应对?”薛楚玉说道,“李多祚将军和好些兄弟都被当成韦巨源的党匪抓了,危在旦夕。眼看就要天亮了,一但大都督府在天亮之后开榜放文昭告军民,那我们这些人都要变成乱臣贼子,有口难辩。还有老将军李谨行,他已经一刀杀了前来传令的大唐将官,同样也是犯下了大罪!——我们所有人,眼看都将完败!”

听到这些话,月奴的脸都有点发白了,“公子,我们逃吧!隐姓埋名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逃?”薛绍忍不住大笑了两声,“眼看着这一幕扑朔迷离的大戏就要揭开压轴的真相,这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役就要分出最终的胜负,而这一切都将是由我来亲手经手——我,为什么要逃?”

……

并州大都督府正堂旁边的茶室里,在几十名铁甲卫士虎视眈眈的集体围观之下,魏元忠和四名三刀旅的卫士在尽情的吃喝,还相互敬酒。

非但是安之若素,他们还挺享shòu

。仿佛他们现在不是阶下之囚,而是揣着真金白银进了酒肆来挥霍潇洒的大爷。

负责看守他们的军士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在心里那个生气呀,我们累死累活的拼命完了,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你们这几个囚徒倒是先享shòu

上了!

“最好饭菜里面全是剧毒,毒死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有个小校忍不住破口骂了起来。

魏元忠哈哈的大笑,“本官现在就是想要一头撞死在这墙上,你们也会拼命拦着。所以呢,本官也就不操那个瞎心了——兄弟们,只管大吃大喝,不要钱的不吃白不吃!”

四名卫士一起大笑,心想这个魏御史真是大智大勇,他早早的让薛楚玉逃出去,真是太英明了!

看守的小校气得直发抖,真想拔出刀子来砍了这几个酒囊饭袋!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众军士让开一条道儿,李仙童来了。

“魏御史,真是报歉,突生变故让你受惊了!”李仙童上了前来,弯腰拱手就拜,拜完之后一挥手,“你们误会了,魏御史可不是什么嫌犯——还不退下?”

众军士满头雾水,什么情况?

怀疑归怀疑,他们还是都乖乖的退了出去。

魏元忠等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已明白,这些军士,全是李仙童的心腹部曲!

五个人都没理睬李仙童,依旧大吃大喝,而且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李仙童笑眯眯的走到他们身边,轻言细语的问道:“魏御史,四位兄弟,饭菜合胃口吗?”

“不要钱的,当然好吃!”

“不吃白不吃!”

“给大爷上酒!”

四名军士七嘴八舌的回道。

李仙童笑呵呵一点不生气,挥手,“来人,好酒好肉多多取来,好生招待这几位。”

“喂!”四个军士当中有一个叫道,“断头饭得有鸡腿!”

“兄弟别说笑,怎么可能是断头饭呢?”李仙童笑眯眯的道,“你们只管好吃好喝,本官要和魏御史单独说些机要之事。”

“不行!”

“我等奉命保护魏御史,绝对不能离开他半步!”四名军士整齐划一的停止了吃喝,如同四大金刚立在了魏元忠的身侧。

魏元忠淡然的一笑站了起来,对四位军士拱手环环的拜了一拜,“四位兄弟都是恪守军令的好卫士,更加义薄云天,魏某在此敬谢了。不过,魏某相信李参军不会害我,就请让我随他同去,谈一谈料也无妨。”

既然魏元忠自己都这么说了,四名军士也就不再多言,只道魏御史多加小心,我等在这里等你!

“魏御史,请!”李仙童仍是满面笑容。

魏元忠整了整衣冠和仪表,一言不发满面肃容的走出了房间。

李仙童快步在前引路,魏元忠一路跟着,二人直接走到了大都督府的后堂,李崇义的居所附近。

四下无人,李仙童停步,说道:“魏御史,大都督府里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大概都知dào

了。”

魏元忠不置可否,“你想跟我说什么?”

“是我失策,没能看出韦巨源居然心怀叵测,想要置我祖父于死地!”李仙童很是悲愤的叹息了一声,“一个是我祖父,一个是我岳父,他二人此前还是亲如父子的同僚……这让我情何以堪哪!”

魏元忠冷笑不语,静观。

“所幸我祖父身边还有几个忠义正直的仆从,事发之时他们未受韦巨源的威逼利诱,挺身而出声张正义,当场就将谋害我祖父的韦巨源本人,给擒住了!”李仙童说道,“一切证据确凿,韦巨源未作半分抵赖。”

魏元忠不由得笑了,“奇怪,怎么感觉李参军像是查案的御史,而本宫像是旁听的无知百姓?”

“无知百姓”,听到这四个字,李仙童的脸色都阴沉了几分。

“这么说,魏御史根本就是信不过我的话?”李仙童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魏元忠言答道,“这是一名御史为官查案的原则!”

“那你想看什么?”李仙童问。

“李长史,韦司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魏元忠简意赅字字铿锵的答道。

李仙童抬起手来,左右摸了摸嘴角的两撇八字胡须,还一笑,“那么,请吧!”

魏元忠看着眼前这栋大宅的一大片房间,问道:“哪间房?先见谁?”

李仙童抬手朝前一指,“你最想见谁,那里就是谁!”

魏元忠二话不说,略整了一下衣冠,朝那间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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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8章 死无对证

黎明之前,夜色最深。

魏元忠走进那个房间,里面很昏暗,只点了一盏菊豆样的烛台。这显然是一间卧室,不算特别宽敞更谈不上奢华,但是一派井然。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须发苍苍的老人;床边,也同样坐着一个须发苍苍的老人,身边有个抱着药箱的童儿。房间的四角各站了一个年轻的婢女,不声不响不起眼。

光线昏暗,魏元忠看不清任何人的面目。因为是他人的卧室,所以他没有贸然上前,站定了拱手一拜,“本官,监察御史魏元忠。”

“别吵。”坐在床边的那个老者低喝了一声,老大不耐烦的道,“李老令公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就剩最后一口吊着。老夫在给他行针,万一被你吵到扎错了穴,命就没了!”

魏元忠的心里恍然一惊,李老令公?

李崇义?没死!

这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魏元忠的心里开始飞快的盘算,事情怎么会这样,既然李崇义没有死,那李仙童凭什么以此为借口发动兵变?

陷害!

魏元忠心中猛一醒神,韦巨源中计被陷害了!

正在这时,李仙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静静的站在魏元忠一起,一同看着那个老医郎给李崇义扎针。

良久。

“噗……”

躺在床上的李崇义突然一下仰起头来喷出一股污血,喷得满床都是!

“好了,活了!”老医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天大的运气,八十岁的老人家就剩半口气了,居然还能活过来!”

“唉——啊!!”李崇义从喉咙里发出这一声长长的呻吟与哀号,仿佛一口气把所有的痛苦与难受全都给吐了出来。这声音,听到的人都会感觉有些阴森森,仿佛就像是地狱传来的鬼哭之声,有够凄厉。

“祖父大人!”李仙童欢喜的上前,双膝下跪在病床前。

“别吵!”

老医郎仍是很不耐烦,小心翼翼的扶李崇义躺下了,说道:“老夫去开药,你们都出去!李老令公刚刚死里逃生,不宜言语、不宜费神,谁也不见!”

“是……”

医生的话没人敢不听,李仙童乖乖的应了诺,冲魏元忠摆一摆手示意二人一起离开。

正要走,二人身后传来一个无力且模糊的声音,“魏御史,请留步。”

魏元忠眉宇一沉,停步转身,“下官在。”

“仙童,你也过来。”李崇义道。

二人一起走到病榻近前。魏元忠定睛一看,李崇义面色青灰,的确像是大病了一场或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样子。

老医郎又来阻止,李崇义吃力的摆了摆手,说道:“老夫都八十了,要不是因为陛下错爱委予老夫重任,老夫早就想入土为安了。现在正当危急之时,老夫强留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处理眼前的问题。”

老医郎叹了一声,带着童儿到另一间房去写药方了。余下的四个婢女也都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魏元忠一直在静静的观察,心中仍有诸多的疑点,一时梳理不清。

“魏御史,老夫就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崇义。”这是李崇义的正式的开场白。

魏元忠拱了下手,“下官,监察御史魏元忠。”

“现在你是代表朝廷的律法,在查问今日大都督府里发生的案件。”李崇义很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侧脸看着魏元忠,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慢慢说道:“我们,一切公事公事。”

“好。”魏元忠简单道,“那么,就请李长史先把你遭遇的情况,对本宫详细一说。”

“好。”李崇义答yīng

了一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孙儿李仙童进来告sù

我说,有朝廷御史来纠查一起军中逃兵的案件。事后,又强烈要求面见老夫,说有重yào

的军机与老夫面谈。”

“没错。”魏元忠道,“要见你的那个人,就是我。”

“可是韦巨源不让老夫与你相见。”李崇义说道。

“为什么?”魏元忠问。

李崇义叹息了一声,说道:“因为他在老夫病重的期间,仰仗着老夫对他的信任和暂时委托的各项权力,干出了很多败坏律法朝纲的事情。一但你我二人当面对质,他就要原形毕露、死无葬身之地。”

魏元忠眉头一拧,“既然如此,李长史为何不早做应对?”

“老夫也是死过一次之后,方才知晓。”李崇义断断续续的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看他韦巨源平常很是道貌岸然,也颇为精明能干。不料,却是这样的一个卑劣小人!”

“李长史,且先不要妄加品评,只说事实。”魏元忠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据我所知,在李长史卧病之时,你的嫡孙,也就是并州大都督府的法曹参军李仙童,一直都在和韦巨源一起,主理并州大都督府的各项军政要务。在此期间,他还娶了韦巨源的女儿为妻。李长史,难道韦巨源的一切所做所为,李仙童都能不知晓吗?”

“我的确是不知dào

。”李仙童答道,“我只是一个法曹参军,有自己的责职所在。在我职权之外的事情,韦巨源大可不必告sù

我,我也不敢僭越打听。至于娶他的女儿,则完全是我的私事。两情相悦而已,与公事无关!”

魏元忠微然一笑,说道:“那么李参军,你总该是稍稍有所查觉韦巨源在滥用你祖父暂时委托给他的权力吧?他最后动手要谋害你的祖父,难道你事先就没有半点的查觉?”

“魏御史,你好像问得有点过了。”李崇义出言打断,说道,“现在应该是讨论老夫与韦巨源的问题,你为何要将矛头对准了李仙童?”

“不,本官的矛头不指向任何人,只指向事实的真相!”魏元忠义正辞言的道,“李参军是李长史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如果韦巨源屡行不轨他却没有向李长史做出任何的汇报,那么李仙童的动机和行为也就很值得怀疑。因此,本官有理由怀疑李仙童也是韦巨源的同党!”

“胡说!我岂会有谋害自己祖父的道理?”李仙童厉斥了一声,“再者说了,在私人的立场上我是韦司马的女婿,是晚辈;在公事的立场上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他要做任何事情都大可不必向我有任何的交待。再加上我初来乍道对并州大都督府里的情况一概不熟,韦司马要对我瞒天过海独自发号施令,非常的容易!直到现在,我也仍然不相信韦司马会出手谋害我祖父。因为此前我看到,他对我祖父的尊敬与爱戴甚至胜过了我的父亲,我也一直把韦司马看作是我的亲叔叔一般——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和他的女儿有所亲近,并最后娶了他女儿?”

“你少说两句。”李崇义斥了一声,说道,“魏御史,咱们就事论事,韦巨源谋害我,确是事实。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走进老夫的卧房说有重yào

的军务商谈,摒退了老夫身边的医官、童儿与仆婢,然后伸出双手掐老夫的脖子。你看,淤痕犹在!”

李崇义扬起脖子给魏元忠看,的确是有几道乌黑的淤痕。

魏元忠不置可否,要伪装出这么一点小细节,未免太过容易。

“当时老夫被他掐得晕死过去,有一名婢女心细耳尖,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于是闯了进来,当场撞破。然后,老夫的仆婢们一拥而入,将韦巨源抓了个现行。”李崇义说道,“不管魏御史是要人证还是物证,一应俱全。”

“好。”魏元忠点了点头,心想李崇义为官多年,肯定是深知一切法律程序。办案讲究的是证据,纵然办案之人心里有一万个怀疑,也大不过摆在眼前的证据。眼下就算我明知dào

李崇义脖子上的伤痕和那些证人都是造假,但是在证明这些证据是造假之前——只能采信!

魏元忠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果然是熟知门道,老奸巨滑!

“这就是老夫能对你说的。”李崇义说道,“至于在老夫病重的期间韦巨源干了一些什么,魏御史自己去查吧!该是老夫承担的责任,绝不推脱;该是算到韦巨源头上的,老夫也绝对不会代他受过。”

“好,本官现在就去提审韦巨源。”魏元忠报了一下拳,“告辞。”

“仙童,陪魏御史同去。”

“是。祖父大人安歇静养,孙儿先请告辞了!”

二人离开了李崇义的房间,魏元忠心里就在想,李崇义一口咬定韦巨源是要亲手掐死他灭口,那就等于是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韦巨源一个人的身上。

那韦巨源又该怎么说呢?

“魏御史,请跟我来。”李仙童依旧在前引路,“事发突然,韦巨源被擒之后就地关在了大都督府里,离此不远。”

“好。”

二人在大都督府里穿行了一阵,到了一个待客的别院,有一些军士在这里严密看守。

“打开房门。”李仙童指使军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铜锁。

门刚刚一推开,魏元忠就看到一双……悬空的脚!

再一仰头,有个人身穿绯色官袍的人双脚离地的悬在梁上,歪着头脖子已断,一脸酱黑色,舌头吐了出来。

“岳父大人!!……来人,来人哪!”李仙童凄惨的大叫了一声,慌忙招呼军士上前,将悬在梁上的那人抱了下来。

“韦司马,断气了!”

“适才看他还好好的……”

“这是畏罪自杀了吧?”

军士们在议论纷纷。

“岳父大人!”李仙童扑在韦巨源的尸体上只是哭号,哭得很是伤心。

魏元忠对眼前这一切根本就在预料之中,因此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只在心中说道,死无对证……干得漂亮!

第279章 惊涛骇浪

军营中,帅帐里。

老将军李谨行单独会见薛绍,听他前后仔细的分析了一通,良久无语。

薛绍看了一眼帐外,天边现出了一丝鱼肚白,就快要天亮了。

“薛公子,依你所言,老贼从一开始就在摆布陷阱,要构陷老夫与程务挺?”李谨行道。

薛绍点了点头,“程务挺被陷害,已是事实。老将军的危险,近在眼前。”

“此前朔州一役的惨烈与凶险,老夫已然听说。”李谨行说道,“老贼真不是东西,居然弃军国大事于不顾也要陷害程务挺。恶来辛辛苦苦带出来的一支百战铁军,整整一军的人马共计一万二千五百人,居然杀得只剩八百残卒了!若非是薛公子奇袭黑沙成功,程务挺还会把朔州都丢了,甚至死在突厥人的手上!——老贼够狠的!他就不怕事后朝廷找他算帐吗?”

“他当然怕了。”薛绍道,“所以他假装病重无法理事,把军政大权暂时委托给了一直都有权欲野心的韦巨源。然后,李仙童再用各种方法取得了韦巨源的信任并与之达成了合zuò

,从旁牵制与指使韦巨源。他们爷孙俩串通一气把韦巨源当成了傻子来使唤,假借韦巨源之手去发号施令干尽了坏事。事后如果朝廷要追查下来,李崇义顶多只有‘用人不当’的过错。该要承担所有罪名的,是替死鬼韦巨源!”

李谨行双眼一瞪,“这么说,韦巨源就和那个被老夫砍掉脑袋的果毅都尉一样,都是他们爷孙俩利用的替死鬼?”

薛绍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所料,在朝廷展开追查之前,韦巨源也会死掉。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严实的,死人不会跳出来反水翻案。”

“老贼,够毒!”李谨行一掌拍到了桌几上,“老夫一时不查,居然被老贼借刀杀人,替他宰了那个宋将军!反倒让自己,落下了一个滥杀将官的罪名!”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其实,就算老将军不宰那个宋将军,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倒是该死,但老夫却是中了计、倒了霉!”李谨行很恼火。

薛绍说道:“李崇义肯定知dào

,当老将军看到程务挺的遭遇之后,一定会提高警惕严加防范。并州大都督府里的那一场兵变,的确是一石三鸟的高招。那不仅是成功的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韦巨源的身上,还让李崇义与李仙童有了一个好的大搞诛连铲除异己的借口。并州大都督府里的很多官员都在这一场兵变当中,被污指为韦巨源的同党而下狱了。就连李多祚将军和薛某这样的小角色,也因为一些旧怨而未能幸免。当然,他们最终的目标是要对付老将军!”

“他们想把老夫也一同构陷诛连进去?”李谨行的一对虎目斗然瞪大。

“他们的计划,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薛绍微笑道,“我猜测,他们在派宋将军来送军令之前,就已经摸透了老将军的脾气和此刻的戒心,并已经做好了两手准bèi

。老将军如果依照军令所言去了大都督府,那等着老将军的,很有可能是一个‘韦巨源同党’的罪名。就算大都督府无权正式对你定罪处罚,但是李崇义这个主管军法的行军长史,至少有权先将你收押调查。同时,老将军的兵权肯定是要交出来的!”

李谨行冷笑,“除非老夫活回了三岁的时候,否则岂会如此听由他们摆布?”

薛绍扬起两根手指,“所以他们有了第二手准bèi

。也就是眼前的情况——老将军嗅出了军令当中的危险信号,看出了并州大都督府里是在发生一场兵变。于是违抗军令斩杀使者,准bèi

前去带兵平叛。”

“没错。”李谨行说道,“行军长史都被杀了,不是兵变是什么?老夫身为一名带兵的将军,维护州县保护百姓、确保都督府衙门不被奸人控zhì

,这都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老夫当然有充足的理由带兵前去平叛了!”

薛绍呵呵一笑,“但是,当老将军带兵杀进大都督府,发xiàn

李崇义并没有死,那又当如何?”

李谨行的脸皮都颤了一颤,咬咬牙,说道:“那老夫就真的是违抗了军令、杀了传令的将官,并且擅自动兵惊掠城池、冲撞官府,有兵谏谋反之嫌!——如果李崇义当真是在诈死,那老夫就是死罪!”

“所以,他们的两手准bèi

,都已经把老将军算计得死死的了!”薛绍道,“现在我无法确定李崇义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如果他死了,情况还好一点,可能就是李仙童想要趁乱夺权。他毕竟只是一个小角色,很难翻起什么大浪。如果李崇义没有死,那么……呵呵!”

李谨行听到薛绍最后的那一声“呵呵”,这位临泰山之崩而不惊的沙场老将,禁不住有些不寒而栗,脸皮都轻轻的颤了一颤。

“老贼,太阴毒了!”李谨行恨得咬牙切齿,“老夫誓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挖了他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老将军息怒。”薛绍道,“唯今之际,我们尽处下风,一切全在对方的掌握。但是我们的手上,毕竟还是握有一个最为有力的反击武器!”

“你是指,老夫手下的这二十多万大军?”李谨行道。

“没错!”

李谨行面露难色的摇了摇头,“明知现在擅自动兵会要落下死罪,老夫如何还敢轻动?再者,老夫虽然受裴公所托暂时统领这只大军,但是上面毕竟还有一个行军副大总管唐怀壁。能够调动大部兵马的鱼符一分为二,老夫与唐怀壁各持一半。除非能够得到他的应允,否则,老夫最多只能调动身边的这一团亲卫人马,只有两百卫士!”

“两百?足够!”薛绍闻言非但不忧,反倒是吁了一口气,说道:“众所周知老将军现在执掌兵权,但是历来没有谁真会把千军万马带在身边。如果老将军敢于带上两百铁甲出行,足以起到震摄人心的作用。关键在于老将军敢不敢去并州?”

“去作甚?”李谨行浓眉紧拧的问。

“假装中计,带兵去平叛。然后将计就计,反败为胜!”薛绍双眉紧拧表情非常严肃,“风险很大。要么大败,要么大胜!——老将军,敢搏一把吗?”

李谨行沉默,双唇紧抿老脸紧绷。

“黑沙一役,晚辈薛绍带上一百个不怕死的小子转战千里,于万军丛中擒来敌酋。当此之时,其风险远比现在要大得多。”薛绍用轻松了一点的语气说着这些事情,笑了一笑,再道,“老将军盖世虎将成名已久,如今手握千军万马,却不敢一搏吗?”

薛绍这话,显然是大大的刺激到了李谨行!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哪次不是用性命搏胜负!”李谨行怒拍桌几声如奔雷,“该要如何将计就计、反败为胜?你只管说,老夫必然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薛绍抱拳一拜,“老将军,好义气!”

“快说!”

……

天亮了。

魏元忠一夜无眠却全无睡意,端坐在大都督府的正堂上,眼中精光奕奕,脸板得像一块雕塑一样。

死无对证,大都督府又是他们的地盘,四周全是他们的人,我该如何应对,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

李仙童走了进来,腰上系了一块白色的孝布,在为韦巨源发丧戴孝。

“魏御史,接连发生重大之事,府里忙碌不堪,李某多有怠慢和得罪了。”李仙童上前来一拜,说道:“祖父大人派来我跟魏御史说一声,就是韦巨源在畏罪自杀之前招供了很多的同党,现已大半拘押在狱,但仍有一些在逃。因此,大都督府现在就要发出海捕文书并上奏报与朝延。魏御史身为朝廷的监察御史,又是本案的目击之人,不知有何意见?”

魏元忠的心里拧得更紧了。

这对爷孙俩好不精明,他们杀我灭口失败,又转而来利用我的御史身份。韦巨源“自杀”前招拱了哪些同党,鬼才知dào

!现在,还不是任由他们清点人头大搞诛连?偏偏他们的这些做法又符合大唐律法的各项章程,并且拉着我这个御史做了见证——明知dào

其中全是猫腻,我却苦无证据与之反驳!

“韦巨源招供的同党,都有哪些人?”魏元忠既没开口同意,也没提出反对,只是问。

“大概,都是魏御史不大认识也不大熟悉的一些人吧!”李仙童故作轻松的道,“怎么,魏御史担心名单之中,有你亲近的人?”

“本官就事论事,一心为公。”魏元忠淡淡的道,“除非让我知dào

详细的共犯名单,否则,我不会同意你们擅自发出海捕文书,连默许都不会。你们别想在事后拉上本官,给你们帮腔!”

“呵呵,小事而已,魏御史何以如此紧张?”李仙童笑了两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笺来递给魏元忠,“韦巨源的画押供辞与招认的名单在此,魏御史,请过目!”

魏元忠一把接过来一看,好嘛,果然不出所料。韦巨源的供辞固然是把所有犯下的罪行全都大包大揽的承认了,最后还招认了许多的同党。

首先其冲的第一个,老将军李谨行;第二个,中郎将李多祚。

第三个,薛绍!

在薛绍的姓名旁边,还备注了一行字——曾用化名“承誉”。

再后面,就是河北并州大都督府治下的许多官员,有大都督府里的副将佐官,有地方的刺史、都尉和县令。

看完这一份东西,魏元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分明就是一场政治大清洗!李崇义如此大面积的铲除异已,他想干什么?

他难道想铲除整个大都督府治下所有与之不和的官员将军、夺了李谨行与李多祚的兵权,然后反叛朝廷、割据为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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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唇枪舌剑

李仙童只是象征性的把那份供辞给魏元忠看了看,并没打算给他多少时间来思考,笑眯眯的道:“供辞也看了,魏御史,还有何话说?”

“本官的用意,可不是看一看供辞就算了事。”魏元忠正色道,“这上面足有三四十个人的名字,上至行军统帅下到地方父母官,无一不是重yào

的人物。你们未经任何查核就这样贸然的将人定罪下狱,发出海捕文书,根本就是不合章程、根本就是在践踏律法!”

李仙童习惯性的左右摸了一摸嘴角的两撇八字胡须,笑眯眯的说道:“魏御史,我敬你是朝廷来的钦差,也请你对本官有所尊重。”

“本官不明白你话中之意。”魏元忠不动声色,冷静的回道。

“你是监察御史,本官也是并州法曹。你我二人同是抱着大唐的律法吃饭的朝廷命官,魏御史何以凭空的指谪本官,不懂律法章程呢?”李仙童冷冷的道,“但凡办案,须得有首告方可立案,随后是司法官查案。待嫌犯的锁定有了眉目,便可以拿人来审案。最后,如若证据确凿、嫌犯认罪或二者有其一,但可根据律法条文来判案,随后将办案的全部经过报予朝廷备案复审。如若案情重大或是犯案人身份特殊,地方的官府须得上报大理寺或者御名台来做出判决。立、查、审、判、报,本官身为并州大都督府法曹,正在按照这样的章程去办事。下发海捕文书,就是根据首告、嫌犯与证人提供的线索,辑拿其他嫌犯前来进行审问——本官何处有错?本官何时践踏了律法?”

魏元忠心头一震,好一张伶牙利嘴,好一副稹密心机!

“如若魏御史没有了异议,本官现在就派人去张贴布告,下发海捕文书了。”李仙童笑眯眯的说道。

“原本这是并州大都督府的公务,除非你们上报到御史台,否则本官不便过份干涉。但是既然本官亲眼目睹了案件的发生,本官又身为监察御史职责所在,现在你们又主动来问本官的意见,那么本官必须确保你在章程上没有错漏。”魏元忠一板一眼的说道,“本案的受害人李长史,本官已经见过了。但是本案的首告与证人,也就是目睹案发xiàn

场并且制伏了嫌疑凶手韦巨源的那几个仆婢,本官还没有见过。再者,韦巨源的供辞是否出于伪造,在审问韦巨源的时候是否符合律法章程、是否有私设公堂屈打成招之嫌,本官都尚未知晓。还有那些现在就被关进了大牢的并州大都督府的官员,他们是否又真的招认了呢?如果没有,你有何权力将其关押下狱?——这些,全都值得本官怀疑!”

“嗞……”

李仙童吸了一口凉气儿,侧目盯着魏元忠,心就在骂——鸟人,刁钻!

“办案,就是要大胆怀疑、小心取证。李参军,我说得没错吧?”魏元忠继xù

义正辞严的道:“如果不查实上述这些疑点,那么你们的布告与海捕文书就不能当着我的面发出去。在本官看来,那将是不合法的,那将是在滥用职权、构陷好人!”

李仙童眨着眼睛,伸手连摸了几下八字须,没说话。

立在魏元忠身后的四名三刀旅的卫士,一同在心里佩服死了魏元忠,这一通唇枪舌剑的拼杀,当真不比两个高手在校场上真刀真枪的比拼逊色多少。

两个字,精彩!

“那你待如何?”李仙童问。

“我要对首告与证人询问,要询问参与了审理韦巨源的法曹官员,还得逐一的去询问那些被拘押下狱了的涉案官员。”魏元忠答得是一板一眼字正腔圆。

李仙童的眼睛都眯起了,“这些人,你全部要见?”

“没错。全部。”魏元忠目不斜视,正色道。

李仙童冷冷的一笑,“魏御史难道不觉得,多此一举浪费时间吗?”

魏元忠不为所动,“你大可以不告sù

我这些事情,只管去发你的海捕文书便是了。但是既然本官已经经手了,就必须严格按照办案的章程来走一遍。否则,回朝之后我会向御史台提出检举与弹劾,因为我怀疑你们私设公堂伪造证据屈打成招,我怀疑你们擅自发布了不合法的海捕文书,我怀疑你们滥用职权、构陷好人!”

“你要——复查?”

“对!”

李仙童一时陷入了无语,斜着眼睛看向了屋顶,又伸手摸了摸八字胡须,同时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心想真是弄巧成拙,原本是想利用一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御史,让他被迫成为我们的有利证人并增强海捕文书的法律强效。没成想,给他一点颜色他倒开起了染房来,居然还敢提出“复查”!

看到李仙童那样一副纠结又愠恼的表情,魏元忠不喜不怒不动声色,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心里却在突突的跳。

复查,他们肯定是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他们的时间。一但海捕文书发出去,薛绍等人就会变成朝廷钦犯,一切处于被动。就连老将军李谨行,也会因为涉入案件之中无法继xù

执掌兵权。那样,整个并州就再也无人能够钳制李崇义——如果他真的野心够大,那他想干什么都能肆无忌惮了!

“魏御史,复查也太浪费时间了。说不定等你一通复查下来,嫌犯都已经逃到天边了。”李仙童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先派人去把这海捕文书发下去。复查的事情,你慢慢再进行,本官必当予以全力的配合。”

“不行!”魏元忠说得斩钉截铁,“你只花了一夜的时间,就把所有的证据都收集齐全了还抓了那么多的人,其中肯定难免有所疏漏。办案,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在本官复查完毕之前,你的海捕文书,绝对不能发出去!”

“那如果本官,一定要发呢?”李仙童的口气变得强硬了许多。

魏元忠一笑,“那你就发好了!顺便再将本官灭口,则是最好!”

“你什么意思?”李仙童脸色一沉。

“如果不将本官灭口,只等有朝一日本官回到长安,必定会要检举与弹劾你们。”魏元忠直直的看着李仙童,寸步不让针锋相对,一字一顿的道,“就是这个意思!”

李仙童的脸色,变作了铁青。

但是他有一项别人都学不来的“绝技”,脸皮紧绷一片铁青之时,仍然能够笑吟吟的,他道:“魏御史,本官怎么感觉,你是在故yì

拖延时间,给谁争取斡旋与逃跑的时机呢?”

魏元忠心里一突,表情丝毫未变,正视前方一板一眼的道:“本官秉诚公心,一切严照律法与章程在办事。至于其他,任由评说,不为所动!”

“嗬!……”李仙童冷笑了一声,再度摸了摸八字须,“御史复查案件,这是摆明了要扇我这个法曹参军的脸。也罢,本官生来一副好脾气,也有一副菩萨心肠。既然魏御史担心会有误伤了好人的可能,那本官就考lǜ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对本案进行复查!”

“一个时辰?”魏元忠双眼一瞪,“这怎么够!”

“魏御史,你不是口若悬河说得自己非常能干吗?”李仙童冷笑,“此前本官在调查取证、捉拿嫌犯的时候可是没花多少时间。现在证人、嫌犯都已经摆在了这里了,本官已经给你留下了许多的方便。如果你在进行复查的时候花的时间比本官还要更多,那就证明你——无能!”

李仙童呵呵一笑,“如果是一个无能的庸官,有何资格来复查本官已经审好的案件呢?那岂非是——可笑!”

“你要笑,那便笑。”魏元忠不为所动,“本官办事,素来讲究稳妥。一个时辰,无论如何都不够!你不是也花了一夜的时间吗?本官,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

“一天?绝不可能!”李仙童冷冷的道,“最多,两个时辰!”

魏元忠深呼吸,“好,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

“那就从现在开始算时间了。”李仙童笑眯眯的。

“……”魏元忠恨得咬了咬牙,“那好,现在就带我去见证人!”

李仙童摸了摸八字须,呵呵直笑,“别急,早饭都还没有吃呢!”

“不吃了,现在就去!”魏元忠起了身来。

李仙童撇了撇嘴,“你不吃,我可要吃!”

魏元忠恼火且又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好,那就先吃饭!”

“来人,取早膳!”李仙童仍是笑容可掬的样子,“本官,要与魏御史小酌两盅!”

魏元忠没有搭理他,只在心中想道:案件复查,李仙童肯定不会给我机会让我问出真zhèng

有用的东西。那些证人都是他的心腹,那些被下狱了的人,大人物我肯定是见不到,小角色肯定不敢乱说话,因为他们的家眷全都被控zhì

了!

所谓复查,只是把海捕文书的下发,延缓了两个时辰!

魏元忠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心说:两个时辰,我已经尽lì

了!……薛公子,现在就看你能在这两个时辰的时间之内,做出什么样的应对了!

第281章 偏向虎山行

薛绍这一手化妆伪装的技能,又派上了用场。一番打扮与更衣换装之后,他又从光芒四射的蓝田公子变成了一名普通卫士,混在了李谨行的亲卫兵马当中,毫不起眼。

“嗬,真像那么回事!”李谨行有些惊叹,不用点眼力,还真难从一群军士当中把薛绍给认出来。

薛绍笑了一笑,“老将军,都准bèi

好了吗?”

“老夫没什么好准bèi

的。事情虽然很重大,但是除了老夫的亲卫,军队里的其他将官们一概不知情也不参与。”李谨行说道,“老夫就只带这二百人去博一场生死胜负。胜了,赚个够本;输了,也不至于军队大乱。”

“好。”薛绍点了点头,“老将军秉承公心,要将兵变的损害控zhì

在最小的范围内,这很好。但是万一我们此行前去失败了,导致兵权落在了奸人手中,如何是好?”

李谨行呵呵直笑,“公子放心,既然有了防备,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薛公子,你的人呢?”

“应该马上就到了。”薛绍说着朝军营辕门处走去,张望。

果然有几骑飞奔而来,当先一个烈马如火煞是醒目,薛楚玉回来了。紧随其后的,是月奴、吴铭和牛奔。

“公子,我们回来了!”

一声女子的娇斥引来了很多军士的注意力。飞驰而来的马匹还没停稳,月奴灵巧轻盈的一个凌空翻身就稳稳落在了薛绍的面前。

“哗——”军士们发出了一声惊叹,“好俊的马术!”

“好漂亮的女子!”

“英武不凡!”

“错了,是天女下凡!”

就像是到了其他任何一支军队里一样,月奴一亮相,总能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

“大惊小怪,没出息!”李谨行没好气的大骂他的亲兵,“都滚去散了,赶紧准bèi

!”

军士们讪笑了一阵,纷纷散去。

牛奔这个庞然大物刚刚下马,几个虎步就朝薛绍冲来。薛绍没等他张开双臂做出熊抱之势就先大喝了一声,“站住!”

牛奔一愣,“咋了?”

吴铭和薛楚玉都笑呵呵的上前,参拜了薛绍。

李谨行在一旁直皱眉头,心想,我还以为薛绍能搬请什么大人物来助阵,却只有一个光头和尚,一个牛高马大的呆汉,再有个会些武艺的小姑娘……就这样几个稀奇古怪的小角色,能力挽狂澜?

薛绍当然知dào

李谨行心里在想什么。这位老人家是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耿烈军人,有什么心思和想法都不会藏着掖着,基本上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老将军,请你相信我。”薛绍正视李谨行,认真的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薛某有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底气!”

李谨行深吸了一口气,“公子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老将军,好义气!”

薛绍抱拳一拜,心中对李谨行这位盛名在外的沙场虎将,生出了几分敬佩。其实李谨行大可以现在打退堂鼓的,大不了把兵权向朔州的裴行俭一交,同时把并州发生的事情也汇报上去,一切交由裴行俭来仲裁处理,他自己是可以落得一身轻松的。但是那样一来,时间上就耽误了。并州大都督府的海捕文书一发,我和李多祚这些人可就要倒大霉了,裴行俭再要接手了来处理,也会十分的被动。

官场之上最多见的就是推诿责任、逃避风险的“聪明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说得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八个字的。

薛绍先把吴铭和月奴叫到了一边,对他二人道:“吴铭,你在并州大都督府里混过一段时间,对那里面的一些人,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了?”

“差不多。”吴铭道,“公子有何吩咐?”

薛绍道:“韦巨源那个女儿,你认识吗?”

吴铭眼睛一亮,“当然认识,那可是全并州都有点名气的风流女子。公子想在她身上作点什么文章吗?”

薛绍点了点头,“韦巨源被他的好女婿李仙童陷害和利用,现在已经被打成了重犯,性命也是时刻堪忧。他的女儿应该是知dào

一点事情的,如果能在这时候找到她,请她出面帮忙指证李仙童和李崇义,或有奇效!”

“好,我去试一试!”吴铭说道,“但是公子,这只能当作是一支奇兵和后招,不可太过倚仗。公子先要做好这个计划失败的准bèi

!”

“这是当然,我心中有数。”薛绍道,“就请你和月奴一同乔装入城,去办这件私密之事。事成之后,马上将人带到并州大都督府,我会派薛楚玉带人在大都督府东面的后门接应你们!”

“好!事不宜迟,我父女二人现在就去了!”吴铭抱拳一拜,“公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薛绍微笑的点头,转头看了看月奴。

女汉子背对着他义父,嘴唇儿一翘做了个小鬼脸,示意要和薛绍亲个嘴儿。

薛绍没好气的暗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噢……月奴去了!”月奴嘻嘻的笑了一声,转身跟上了她义父。

吴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微然一笑,挥了挥手,“月奴,时间紧迫,我们要快一点!”

“是,义父!”

二人骑上马,飞驰而去。

李谨行愕然的眨了眨眼睛,这是去哪里另外搬请救兵了吗?

薛绍走到李谨行的面前,说道:“老将军,请你帮忙把这个牛高马大的家伙一起带上,进并州城。”

“如此高大,怕是一时难得寻觅到合适的衣甲了。站在队伍里,也太显眼了一点。”李谨行上下的打量牛奔这个庞然大物,颇是为难的摇了摇头,“不如这样,委屈你扮成老夫的昆仑奴,帮我牵马如何?”

昆仑奴泛指身强体壮的异邦奴隶,其中大多是东南亚人,偶尔还有黑人。“昆仑奴新罗婢”是流传在长安的一句俗语,意指这两种男女奴婢最受达官显贵人家的欢迎。

“老将军,这没啥委屈的,俺以前在西域流浪的时候就是干这个的!”牛奔大不以然的哈哈直笑,“老将军要是真想要个昆仑奴,倒是可以把俺给买了!”

李谨行和薛绍都被逗笑了。薛绍道,“来吧,我带你去化个妆,打扮一下!”

“奴隶还用得着打扮?”牛奔嚷嚷道,“俺把头发散开、赤着脚、敞开衣服牵上马,那就是真zhèng

的奴隶模样了。俺从军以前,就是个养马的奴隶啊!”

“你少废话!”薛绍没好气的拽了他一把,“跟我来!”

“哦,好!”牛奔乖乖的应了一声跟着走,嘿嘿的憨笑,“白脸的,你是不是做大官了?怎么还跟李老将军这样的人混在了一起?”

“时间紧迫,以后再说!”

……

魏元忠耐着性子对几个婢女和仆人问着同样的问题,反复的问。

问到后来那几个仆人和婢女都有些不厌其烦了,“魏御史,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魏元忠把脸一板,“本官问你话,你只管回答!”

李仙童在一旁笑了,“你们几个别不耐烦,司法官问案就是这样,经常会问同样的问题。如果你们回答的前后不一致,那就证明话中有假。魏御史,可是个大行家。”

魏元忠听他如此说话,知dào

他表面上是在帮自己圆场,暗中是在提醒那向个仆婢小心回话,休要答错。

从很多的细节上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几个仆婢是受人指使在做假证。但是魏元忠只能是心中有数,不能当场戳穿。否则,自己就真的有可能会被灭口了。还有这几个仆婢,他们现在是韦巨源犯罪的假证人,以后却是李仙童唆使他们做帮凶的“真证人”——如果现在戳穿他们的慌言,他们肯定也会被灭口!

“好了,问得差不多了。”魏元忠不动声色的道,“现在去监牢吧,本官要见一见那些被下狱了的官员。”

“不着急,魏御史问了这么久,本官听都听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李仙童不由分说的道,“来人,请御史去茶室休息,好茶好点心!”

“是!”

几名军士上了前来,说是请,分明就是要来硬的了。

魏元忠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李参军连番好意,本官谢过了。请问,是今年的清明新茶吗?”

李仙童呵呵一笑,“固然是好茶——魏御史,请吧!”

魏元忠刚要一脚迈出门,一名军尉快速奔来,“李参军——”

“赵都尉,何事惊慌?”李仙童厉斥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魏元忠站定不走了。

报信的赵都尉犹豫了一下,把李仙童请到一边,说道:“李谨行带人闯进了太原城直奔大都督府而来,守城卫士与巡逻的卫士正在竭力阻拦,但是拦不住!”

李仙童脸色一沉,“多少人?”

“约有两百!”

“才两百?确定两百?”

“就是两百!”

李仙童眯着眼睛,伸手左右的摸了摸八字胡须,“赵都尉,带你的人严加戒备大都督府!听我号令,随时准bèi

战斗!”

“是!……那李谨行,放他进大都督府吗?”

“进,当然是要进的。”李仙童低声道,“但是不能让他们进得太轻松,必须是他们硬闯进来——硬闯,明白吗?”

“明白!”

赵都尉打着小跑又走了。

李仙童笑眯眯的回到魏元忠身边,说道:“魏御史,你不用审来审去的拖延时间,给谁争取时机了。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魏元忠板着脸目视前方,都没有正眼去看李仙童,“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李仙童呵呵一笑,“韦巨源的同伙嫌犯李谨行,已经狗急跳墙发动兵谏,闯杀到大都督府来了。”

魏元忠愕然一怔,这明显是中了李仙童的计啊!擅自动兵冲撞官府,是有兵谏与谋反之嫌——老将军李谨行,怎会如此冲动鲁莽?

“魏御史,好戏就要开场,有兴趣一起前去观赏吗?”李仙童呵呵直笑,动作幅度远大于平常的左右一摸八字胡,满副春风得yì

的道,“说不定你的好友薛绍,此刻也与李谨行同伙哦!”

魏元忠深呼吸,最好不是这样!李谨行鲁莽,薛公子应该不至于!

“你少废话!”魏元忠斥道,“魏某身为监察御史,这样的事情,正归我管!”

“那就,请吧!”

李仙童放声的哈哈大笑,大步朝大都督府衙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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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刀兵大阵

李谨行率领二百铁甲悍然闯入并州大都督府的治所太原城,守城军士勒令他留下兵马只许单身进入,李谨行拒绝,带兵闯关强行入城!

守城军士都是并州地方的农民府兵,很少会上战场,最多的工作就是把守城池与维护治安,偶尔打一打零星的匪盗。平常的时候,他们大可以在一般的平头百姓们面前耀武扬武,足有资格摆出一副赳赳武夫勇者无dí

的高姿态。

可是,看门守户的田园犬虽然长得也像狼,毕竟不是真的狼!

并州守城的菜鸟府兵一但面对李谨行率领的这种百战余生的浴血勇士,当场就蔫了。

李谨行完全无视这些菜鸟军士比在他胸前的长枪和城楼箭塔之上拉响在头顶的弓弦,大步向前。

“老夫李谨行,今日必要入城——谁敢挡我!”

“站住!”

“不许前进!”

“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守城军士喊得很凶,可是李谨行依旧大步流云,菜鸟军士们前推后攘,狼狈不堪的步步后退!

薛绍与两百铁甲卫士紧跟在李谨行的身后,步步前行。

行伍整齐,一丝不苟。虽然没有一个人拔刀出鞘,但是杀气内敛,不怒自威。

一个人,都已经是千军万马。那么两百死士,足以惊天动地!

李谨行就这样率领着两百人,从并州正北的大门闯了进来,一步一步的走向大都督府衙门。在他身前,是一群举着长枪拉满了弓弦的并州府兵,在惶恐不安紧张兮兮的步步后退。而且,这些府兵还在越聚越多,渐渐已经有了四五百人。

可是,府兵仍然步步后退。

其实这时候,只要并州府兵当中有一个人跳出来大喝一声“擒贼”,他们所有人都会响应行动。

可是府兵们都知dào

李谨行手握二十万大军,别说是他们区区几百府兵,就是整个太原城都足够踏平。于是,数百府兵偏偏就没有那么一个人,有这样的胆色、在这样的时候、当这样的出头鸟!

李谨行,纵横沙场的盖世虎将。这些普通的地方府兵在他面前,就像是一窝兔子面对一只下山猛虎。来得太多,他们也无法凝聚起背水反击的勇气,只会越发显得溃不成军!

老百姓们见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也吓坏了。对于朝堂大事甚至是政权的更迭,他们都没有太大恐慌,因为那种事情毕竟离他们很遥远。只有马上就要发生在身边的战争与兵乱,才是他们最害pà

的!

于是,无数的百姓仓皇逃遁,许多的店铺慌忙关门。

太原城里,斗然变得剑拔弩张、风声鹤唳!

薛绍扮成了一名普通的小卒混杂在二百铁甲当中,李谨行一压群雄的霸气固然是让人热血沸腾,可是他仍是非常冷静的留意着身边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留意到,这些府兵的将领们一直不见挺身而出全都龟缩在队伍的后面,不时有斥侯骑兵来回的奔走,显然是在和后方的并州大都督府互传消息。

这么说,眼前的局面并州大都督府是知dào

的。或许,这个局面还在是大都督想要的——就是想要造成一个李谨行强行闯关、意图兵谏的事实,让全并州的军民百姓都看在眼里!

薛绍的心弦绷得更紧,看来对方也是想要把事情闹大,玩一盘大的!

成王败寇一战而定,尽在眼前一举!

很好,省得和你们一直纠缠不清!

……

大都督府里,五百卫士全副武装,守卫在大都督府的衙门正堂。李仙童这个法曹参军干起了以前的老本行,披衣戴甲宝刀在手,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将军。

兵容整肃,严阵以待!

并州大都督府虽然主理大唐河北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可毕竟是地方州县,直属于大都督府的本地精锐兵马,一向不多。这五百卫士,还是李仙童在韦巨源掌权的期间,利用职务与号令之便,从前线各个戍边军镇当中亲自挑选来的野战精锐卫士。然后他使一招偷龙转凤,让这五百卫士脱离原本的户籍成为并州本地人仕,并挂名在并州军府的名下成为地方府军,直属于并州大都督府的指挥。

十年的军旅经验,李仙童还是有着一点带兵的本事的。表面上看,这五百人是一群刚刚洗去了泥腿子的农民府兵。但实jì

上,他们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死士,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是李仙童不惜血本费尽心思精心打造的一支,直嫡部曲。

一切,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局面!

魏元忠的眼力从来就不差,看到眼前这一支兵马,他的心里更是凉了半截——李仙童处心积虑准bèi

充分,连防身的卫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纵然是李谨行想要凭借身边的两百亲卫在场面和声势上压住李仙童,也是不可能了!

手中有兵马,心中有底气。再加上李仙童现在执掌了大都督府的话语权,代表的是官府,名正而言顺。李谨行强行闯关似有兵谏之嫌,未免师出无名。

无论是从实力还是时势上讲,马上就要开始的这一场生死碰撞大搏奕,李仙童都是尽占优势啊!

魏元忠的心情少有的变得有些焦虑和不安起来。他甚至想要冲出大都督府外,亲自把李谨行给拦回去。

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一个监察御史该干的。否则,他就不再是代表律法的“中立”御史,而是李谨行的同谋了!

“魏御史,你好像很着急啊?”李仙童笑眯眯的回头看着魏元忠,说道,“你放心,怎么说都是自己人,犯不着真的刀兵相见。只要李谨行不先拔刀,本官的刀也就不会砍到他的脖子上。”

“……”魏元忠没有回话,他从李仙童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没错,这就是一个假相连连、逼人入彀的阴谋。换作任何人是李谨行,都会在这种时候被逼得走投无路,从而奋起反戈一击。再或者不战自溃,乖乖的交出兵权——但这明显不是李谨行的性格!

李仙童祖孙俩,这是摸准了李谨行的性情脾气,给他量身定制的一个大圈套!

正在这时,赵都尉飞马而来。

“李参军,他们闯进大都督府了!”

李仙童哈哈一笑,拖过一把大椅来往正堂的属檐下正中一坐,“众将士,迎客!”

五百军士马上左右分列开来,清一色的步兵大陌刀挺立在身前,中间留出一条道,摆出了一个杀气四射的刀兵大阵。

五百陌刀,寒光闪闪。这其中的任何一把,都可以轻松的将一匹马劈成两瓣。任谁见了,也得心里泛寒。

守城的泥腿子府兵像一群鹌鹑一样,溃不成军的退进了大都督府里。回头一看,刀兵大阵!

就算知dào

这是自己人,这些菜鸟府兵们也有些吓软了泥腿子,个个噤若寒蝉!

“没出息的东西,都退下!”赵都尉上前喝骂一声,众府兵个个自惭形晦默默无言的退走了。

李谨行大步踏进大都督府衙门,一眼看到眼前的局面,放声哈哈的大笑。

“好嘛,这样的刀兵大阵,才配让老夫一闯!”

李仙童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的入口处,眉宇一沉冷冷一笑,“老将军最好留步,不可再行闯关。否则,这些骄兵悍将,必然手起刀落!”

“好啊,老夫倒想看看,谁敢劈了老夫这颗白头!”言毕声落,李谨行大步不停走进了刀兵大阵。

薛绍和他身后的二百铁甲,紧紧跟随。

“站住!”

“否则格杀勿论!”

排在最前的两名陌刀卫士大喝一声,手中的大陌刀凌空一摇,杀气溢溢!

李谨行左右斜视的瞟了瞟那两柄寒光闪闪的大刀,冷笑一声,大步不停。

“呼——”

大陌刀当真砍下来了!

正在这时,一直跟在李谨行身边的那个披头散发、赤足滥衣的昆仑奴,大喝一声斗然暴起,像是一头真zhèng

的饥饿猛虎扑下了山来,迅猛无比的左右出击,将那两名挥刀的卫士一同击倒在地!

两名精卫士倒地不起,其中一人还吐了血。两柄大柄刀,一同落在了昆仑奴的手上!

“好功夫!”李谨行身后的两百卫士惊叹出声。就连薛绍也有些惊讶,数月不见,牛奔这头大笨熊跟着吴铭,练了这样的一副好身手!

“谁敢伤俺主人,就如此刀!”

牛奔将那两柄大陌刀的柄子合在了一起,大喝一声膝盖一挺,两个大刀柄子同时咔嚓折断!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就连李谨行身后的那些亲卫都有些惊呆了。

大唐军队的大陌刀,无不是千锤百炼。长长的刀柄虽是白木竿所制,但是硬比金刚,一般的刀剑都轻易砍它不折。如今,却是被这个昆仑奴一膝盖就顶断了两柄!

真是绝好神力!

坐在屋檐下的李仙童也是表情微然一变,哪里冒出来的一头蛮牛?……为何看着,还觉得有些眼熟呢?

“恶奴退下,不可鲁莽!我们是来办理军务,不是在寻衅打架的!”李谨行虎威炎炎的喝了一声,表面上是在骂牛奔,其实是在喝斥眼前的这些陌刀卫士。当然,也有避免冲突升级的意思。

“是,主人。”牛奔很是乖巧温顺的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退到了李谨行的身后。

“既然老将军是来谈军务的,那就请进吧!”李仙童果然也是拾阶下梯,刀兵大阵只是个下马威,总不能真的是见面就打。

要打,也得是谈崩以后!

李谨行一行人大步上前,那些陌刀卫士个个虎视眈眈,但是没有再动手阻拦。牛奔的一对铜铃似的大眼睛,一直都恶狠狠的盯着李仙童不放——就是这个鸟人,当时要把俺杀了灭口!还好师父救了俺!

李仙童一直就觉得这个牛奔不对劲,待他走得越来越近,迎到他凶恶的眼神,他心头猛然一怔——想起来了!

蛮牛就是那个薛绍的同袍、逃命回来搬救兵的斥侯!

他不是已经被宰了吗?怎么又复活了,还和李谨行在一起?!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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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千钧一发

牛奔的突然出现与搅局固然是让李仙童的心中稍稍有那么一乱,但他仍是沉住了气。

小角色,成不了大气候!就这么个玩艺儿,还想翻天吗?李仙童暗吁了一口气,冷笑。

“尔等在此等候!”李谨行走到了衙门正堂前,对他的亲卫们喝道。

“是,老将军!”众军士一同抱拳应诺,整齐划一声威震震。

然后,李谨行就只带了薛绍与牛奔两个人,走到了正堂李仙童的面前。

李仙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牛高大马出尽风头的牛奔身上,这时才一转眼看向李谨行身边的那个随身卫士,顿时就呵呵的就笑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李仙童从大椅上坐了起来,“数日不见,堂堂的薛公子,怎么做了老将军的亲随?”

他这话一说出来,魏元忠这才留意薛绍多看了几眼,顿时心中一惊:真是薛绍,伪装得如此之妙,我竟一时没看出来!……老将军鲁莽,你怎么也跟着胡来?

魏元忠只在心里叫苦,纠结无比。

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做老将军的亲随有什么不好?此前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兵小卒呢,现在等于是升官了。李参军不是早就知dào

的吗?”

李仙童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知dào

薛绍是在暗指他私扣驰报、暗害牛奔的事情。

“老夫是来谈重yào

军务的,二位要叙旧,不妨稍候。”李谨行出声打住了他们冷枪暗箭的交锋,说道,“老夫听说并州长史已经被人谋害,大都督府里发生了兵变,有人滥杀无辜铲除异己,伺机夺权意图谋反。于是,老夫特意亲自前来求证。如若当真有人兵变夺权,老夫就要正兵平叛!”

“好一个正兵平叛,说得多么的大义凛然哪!”李仙童冷笑,说道,“老将军,你听谁说的这里有人兵变夺权?是这位薛公子吗?”

“这你甭管!”李谨行大声道,“反正老夫知dào

,并州大都督府已经被人武力控zhì

了,许多官员及其家眷都被下狱,还有很多无辜之人也被逮捕。再者,就连并州长史都被人谋害了,这不是兵变是什么?”

“哈哈!”李仙童笑了,“没错,并州大都督府是出了一点事情,抓了一些人。但那些人都是参与韦巨源一同谋害李长史的党匪,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你说党匪就是党匪吗?”李谨行喝道,“别人我不知dào

,李多祚将军所犯何事,为何被押拘?”

“他和韦巨源的勾结最密,暗中提拱兵权保障,鼓动韦巨源杀人夺权。”李仙童不急不忙的说道,“这是韦巨源亲口招认的,还能有假吗?”

“凭你胡说!”李谨行大喝一声,“叫韦巨源出来,当面对质!”

李仙童叹息了一声直摇头,颇为悲痛的样子。

魏元忠走了出来,平声静气道:“老将军,韦巨源已在昨晚,上吊死了。”

李谨行斗然瞪大了一双眼睛,果然不出所料!

“是的,我的岳父大人韦司马,昨夜已经畏罪自杀了。但是他之前受审留下的口供,却是详细登录在案,是指证他的那些党匪们最强有力的法律证据。”李仙童补充了一句,强调“畏罪自杀”和“证据”。

薛绍冷笑一声,“何以见得韦巨源是畏罪自杀?谁能证明他的那份口供不是你私下造假,然后有人杀人灭口?”

“我就知dào

会有人如此刁钻刻薄的,在我岳父死后也不放过他。”李仙童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韦司马因为惧怕魏御史查实他弄权祸国的真相,因此被逼对李长史下手杀人灭口,岂图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李长史的身上。其实此前,韦司马与李长史二人情同父子,事泄之后他悔不当初痛哭流涕,根本就是无地自容早想一死解脱。在这样痛心悔悟的情况下,他将自己所犯之罪全都原原本本的交待了,也指认了他的那些党匪。试想,一个司马想要夺取一个大都督府的权力,孤家寡人怎么可能办得到?他供出来的那些党匪,有将军,有县令,也有大都督府里的重yào

官僚。真是树大根深,本参军当场就被吓了一跳!”

“好一番入情入理的歪理邪说,我才是被吓了一跳!”薛绍冷笑道,“李仙童,韦巨源一直受你利用和摆布,在你的唆使之下才干出了许多祸国殃民之事。你这个幕后黑手一直躲躲藏藏,把韦巨源顶在前面当挡箭牌。看到事情将要败露,你就杀人灭口,还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死人的身上,你好歹毒!”

“血口喷人!”李仙童厉斥,“韦司马与我祖父李长史情同父子,大都督府人尽皆知。韦司马还是我的岳父,我与他的感情也一向极是深厚和睦,又怎会同室操戈?——薛绍,你这样当众挑拨离间毁坏他人亲情,未免太过下作!”

“这么说,你对韦巨源以前所犯的那些罪,全都不知情了?”薛绍步步紧逼的反问。

“我当然不知情!”李仙童义正辞严,“否则我早就阻止他了,何以让他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胡说八道!”薛绍厉喝了一声,一伸手将牛奔拉上前来,“你认得他吗?”

牛奔怒目瞪着李仙童,看那架式,恨不能当场跳上前来,生撕了他!

“我李家世代公侯,怎会认得一个昆仑奴!”李仙童不屑的冷笑。

“杂毛,俺跟你拼了!”牛奔大怒的咆哮起来。

“别吵!”薛绍斥喝了一声,牛奔安静下来。

“你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你,还认识韦巨源。”薛绍说道,“众位,此人不是昆仑奴,是一名大唐的卫士,名叫牛奔,是右卫勋一府越骑第三旅的卫士。也就是我的同旅袍泽。数月前我们第三旅奉命北行,去打探陷落的代州军情,结果与突厥兵遭遇,几乎全旅覆没。当时旅帅况三刀让我与牛奔一同突围南下,将代州的紧急军情报予并州大都督府,请求大都督府马上派出援军收复城池,更重yào

的是,要救援那些在兵乱之中流离失所的困苦百姓。”

李仙童表情冷淡不为所动,任由薛绍在说。

薛绍继xù

道:“当时我带着一些败军,护着许多百姓逃进了密林之中躲避突厥人的追杀。就派了牛奔先行一步,带着我用密码写的军情驰报,请求援军。结果七天七夜,援军未到。很快就连朔州都陷落了,很多朔代二州的村庄都被突厥人洗劫,很多流离的百姓死于战火兵乱之中。开始我以为,派去送信的牛奔兄弟是半道上出了事。后来才知dào

,原来是并州大都督府私下扣住了我发来的军情驰报,然后舍近求远从丰州调取恶来程务挺去收复城池。这中间有好几天的时差,大都督府完全坐视突厥人洗劫村庄、杀害百姓!当时,李仙童因为不认识我写的密码军文,于是和韦巨源一同当面审问过牛奔,牛奔全都俱实相告。事后,李仙童与韦巨源非但没有马上发兵施救,反而要杀了牛奔灭口、假装不知代州军情,纵容突厥兵在朔代二州烧杀虏虐——此等大罪,岂容抵赖?”

“胡说八道!大都督府明明是看到有北方的逃难百姓到了境内,方才知dào

朔代二州出现了敌情,然后马上就派了程务挺去做援军。”李仙童冷笑,“大都督府里几时收到过你发的驰报?更没有见过这个昆仑奴!这人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受人唆使当然是什么都敢说!”

“杂毛,你居然抵赖不认帐!!”牛奔大怒。

“退下!”薛绍很冷静,甚至微然一笑,“早料到你会抵死不认。”

“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我为何要认?”李仙童不慌不忙。

“好,那我们来说第二件事情。”薛绍同样也是不慌不忙,说道,“当时突厥大军压境攻打朔州,程务挺火线告急,连发数封驰报到并州求援。但是援军迟迟不到,只去了你这个大都督府法曹参军,要去拿人!——可有此事?”

“有。”李仙童一口就承认了,“本官身为大都督府法曹参军,只管法纪之事。当时有人举报一起逃兵案件,本参军查到朔州有一个重yào

的嫌犯,因此前去拿人——这有何不对?”

“既然你都能堂而皇之的走进朔州城去拿人,为何援军迟迟不到?”薛绍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先让程务挺收复朔州二州让他顶在最前线,然后借用突厥人的兵力去对他进行残酷打压。明明有时间发兵援救,却迟迟不动。等到朔州都要陷落了,你却又带着兵慢吞吞的跑去做样子、打掩护。李仙童,你不会说你又没责任吧?”

“我当然没责任了!”李仙童摊开双手做惊愕状,说道,“我只是一个主管司法的法曹参军,几时有兵权?当时李长史重病卧床,临时把军政大权委托给了韦司马。要不要发兵、将要何时发兵,一切尽在韦司马的掌握。我一个小小的法曹参军,能耐何?最后韦司马点了我的将让我去救朔州,我便依令而行带兵前去。一切中规中矩按律守法,本官有何责任可言?”

“果然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死者韦巨源的身上!”薛绍沉声道,“总之,你就是不承认你与韦巨源是同谋,并且你还是主脑,一直都在幕后的指挥与筹划,对吧?”

“胡说八道!”李仙童冷笑不已,“他既是我岳父,又是我的上官。我何德何能去指挥他呢?你这一顿瞎猜妄揣,可否切合一些实jì

?”

李谨行和魏元忠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李仙童防范森严滴水不漏,薛绍好像拿他没什么办法啊!

“你问完了?现在轮到我来质问你们了!”李仙童斗然提高了声调,“李老将军,你与薛绍一同带兵闯关冲撞官府,视同谋反!此前,韦巨源还曾经亲口招认你二人与之同谋,官府早已经准bèi

好海捕文书,要辑拿你们归案!——现在你们一同送上门来,正好二罪并罚!”

“来人,将此二贼,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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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压轴大戏

“敢谁动手!!”

老将军李谨行暴喝一声,手下二百卫士同时爆fā

出一声虎喝,一瞬间非常整齐的拔刀而出,摆出死战之势!

“嗬,动刀了、动刀了!”李仙童指着李谨行和那些卫士,兴灾乐祸的大笑起来,“魏御史,你看到了吧?李谨行带兵闯关冲撞官府,当众拔刀要行凶——这是什么行为?”

魏元忠的脸皮抽搐了几下,表情很难看。按大唐律法来说,野战军不受调令,是不可以进入城池的,此其一。其次,在大都督府衙门这样的地方拔刀出鞘,无论是否动手伤人,都可视同冲击官府,罪同谋反!

李仙童,时时不忘设圈下套!

“都把刀子收起来。”薛绍仍是很冷静。

李谨行皱了皱眉,心说我是看到你和李仙童谈崩、对方都要动手了,才做出的自卫反应。看这情形今天难免动刀一战,还有何可谈?你薛绍,还有何后招?

“收。”虽是心怀疑虑,但李谨行还是决定再相信薛绍一次。毕竟,刀兵相向是最后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众卫士全都归刀入鞘,连声音都是整齐的。可见,这真是一群训liàn

有素的百战老兵,绝对唯李谨行军令是从。

“魏御史,你都看到了。”李仙童说道,“你身为朝廷御史,就没话可说吗?”

“没错,本官是看到了。”魏元忠说道,“李谨行带兵闯入大都督府,并有拔刀出鞘的行为。按律,可治谋反之罪。”

“好嘛!魏御史果然是个大义为公的好官!”李仙童呵呵直笑,“那本官现在就为御史代劳,拿下这些人犯!”

“李仙童,你这个跳梁小丑,有完没完?”薛绍突然大骂一声,大步上前几乎是指着李仙童的鼻子,用极其不屑的口气冷森森的道,“拿我?就凭你!”

“拿开你的手!”李仙童歪了歪头躲开他的指尖,脸皮都抽搐了几下,喝道,“本官身为法曹参军,你在我手下犯了案,我凭什么不能拿你?”

“哈哈哈!——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法曹参军,是司法官员。”薛绍无比狂傲的仰天大笑了几声,大声道,“我问你,《永徽律疏》开篇第一卷,第七条,写的什么?”

李仙童眉头一皱,有病!

“不知dào

吧?”薛绍大笑,“你连律法书籍都不熟稔,也好意思自称司法官员?就不怕贻笑大方、泯然众人!”

“莫名其妙!”李仙童冷笑,“谁会把律法条文死记硬背?”

“我会。”魏元忠上前一步,淡淡的平静道:“《永徽律疏》开篇第一卷,第七条,《礼》云刑不上大夫,犯法则在八议,轻重不在刑书也。其应议之人,或分液天潢,或宿侍旒冕,或多才多艺,或立事立功简在帝心、勋书王府。若犯死罪议定奏裁,皆须取决宸衷,曹司不敢与夺。此谓重亲贤、敦故旧、尊宾贵、尚功能也。以此八议之人犯死罪,皆先奏请议其所犯,故曰——八议。”

李仙童的眉毛连着跳了好几下,这人也有病!

“魏御史果然是个称职的好法官,在下敬佩。”薛绍拱手对着魏元忠拜了一拜,转头又对着李仙童冷笑,“李仙童,你听到了吗?你若是不学无术没读过书,今天我和魏御史就给你这个号称‘法曹参军’的法盲,免费上一上课!”

“本官还轮不到你们来教xùn

!”李仙童有些气恼了,咬牙恨道。

“好,那我们就事论事。”薛绍道,“何谓八议,我想魏御史已经给你这个‘法盲参军’说得很清楚了。我,薛绍,此前人称蓝田公子——李仙童,知dào

何谓公子吗?”

“你在这里摆什么臭架子?”李仙童没好气的道,“长安那种地方,公子遍地走!我李某人也被人称为公子!”

“呵呵,知dào

就好!”薛绍笑道,“我郑重提醒你一次,我,薛绍,是真zhèng

的天簧贵胄出身,现在自己也做到了五品通贵朝廷命官,更和太平公主定了婚约不日即将完婚。换句话说,我是皇亲国戚,八议之首贵。现在,岂先不论你栽赃的那些罪名是否属实,就算薛某人当真在地方州县上犯了什么错,那又轮得到你这个小小的都督府法曹参军,叫嚣起来问罪拿人吗?”

李仙童猛然一扭头瞪向薛绍,非常的恼火。

“瞪什么瞪!”薛绍大声喝道,“摆明了跟你说,我今天敢到你这并州大都督府来,就是没把你这小小的法曹参军放在眼里!区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六品参军,也敢拿我?有种你就动手试试看——《永徽律疏》卷二十二《斗讼》条例第三百一七条,五品以下官员殴打议贵者,徒一年;如果致其重伤或者议贵本人身为五品以上官员,犯案之人罪加两等。”

李仙童的脸皮再度抽搐了两下,绝对有病,居然能把律法条文背颂出来!

“别说是抓我下狱,今天就是有人敢动了我一根毫毛——李仙童,不管我薛某人是否犯罪、将来是否要受罚,你这个芝麻丁点大的法曹参军,就等着流放三千里,几年不得回!谁敢做他帮凶,按律也将与之同罪!”薛绍说完,非常不屑的用鼻子发出了一记闷哼之声,“抓我,就凭你?什么东西!”

牛奔和那几名派来保护魏元忠的三刀旅卫士,个个眉飞色舞就差手舞足蹈了——爽!过瘾!痛快!

李谨行和魏元忠听到薛绍说这些话,则是闷头暗笑。薛绍这分明就是在耍宝耍横了——但是耍得好、耍得漂亮!谁叫李仙童抵死不认帐耍赖在先,并且仗着人多势众逼人拔刀自卫、给他人下套呢?

对付这种人,当真不能遵按常规!

“薛绍,你分明就是在耍横不讲理!”李仙童倒也沉得住气,说道,“八议的律法条文,本官当然知dào

。但是你别忘了,‘谋反’是十恶不赦之罪,并不在八议之例!——现在你和李谨行带兵冲撞官府、就是兵谏谋反。本官当然有权先行将你执拿下狱,随后再报陛下圣裁!”

“李仙童,你真是满嘴胡言!”薛绍一点不跟他客气了,大声喝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与老将军是在兵谏谋反?证据何在?”

李仙童非常恼火,刚要出声反驳就被薛绍一挥手打断。

薛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先声夺人大声喝道:“法盲参军,如果你要提什么韦巨源的临终口供,我可以当着魏御史的面非常负责任的提醒你,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具备法律效应,御史台与大理寺从来就不会采信那种可信度极低、特别容易造假的口供文书!”

李仙童牙关紧咬,无言以对。

薛绍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走到了李仙童的身边,用了几分暗力将他往旁边一挤,取代他站在了大堂正中央,正义凛然的大声道:“再者,分明就是有人在大都督府里先行发动兵变控zhì

了官府,正在大肆铲除异己、诬陷好人。正因为有他人谋反在先,我与老将军才会带兵前来平叛!”

“没错!”李谨行跟进配合,马上大喝起来,“老夫听闻有人谋害了李长史并发动兵变控zhì

了大都督府,还用造假的军令叫老夫进城,意图加害老夫、夺取老夫的兵权!危难之际老夫率兵进城,前来平定叛逆!”

魏元忠等人暗暗有些欢欣鼓舞,很明显,薛绍在气势上已经有些逆转,反过来压倒了李仙童!

“可笑!”李仙童倒也仍是沉得住气,冷笑了一声说道,“谁说军令是假的?明明就是真的!”

“真个屁!”李谨行打蛇上棍,大喝道,“李长史都已经被人谋害,在没有朝廷的另行任命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代其行令!否则就是矫造军令,视同谋反!”

“李谨行,你叫够了没有?”李仙童很是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谁跟你说我祖父李长史已经去了?你是在咒他老人家吗?”

李谨行听到这话心中猛然一怔,当真不出薛绍意料之外,老贼果然是在诈死下套!

“李长史没死?!”李谨行表现得很惊诧。

不明就理的魏元忠在一旁深叹了一口气,完了,这下完全落入李仙童的圈套之中了,说再多也是无用了!

“我祖父大人康健如初,寿比南山!”李仙童拱手遥遥的一拜,表情一沉,厉声喝道:“李谨行,你公然违抗军令、擅自调动兵马、冲撞官府拔刀兵谏,这些罪名哪一条都够得上当场砍了你的头!”

薛绍在一旁冷笑不语,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李谨行做错愕状,很是猝不及防的样子。

实jì

上,走到这一步,李谨行也确实不知dào

该要怎么做了。

到了现在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一切生死与存亡,尽皆在此一举——就看薛绍有何准bèi

、如何应对了!

李仙童得势不饶人,大喝一声,“来人!将兵谏谋反的乱臣贼子李谨行与薛绍,拿下!”

“慢着!”

薛绍大喝一声不慌不忙的冷冷一笑,“李仙童,你口口声声的说你祖父没有死,怎么不见他出来见一见人?”

众皆一醒神,对啊,口说无凭!

“李仙童,你这小小的法曹参军,没资格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去把李长史叫出来,老夫要当面跟他说话!”李谨行配合薛绍,一同发难。

“看来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李仙童冷笑不已,“我祖父大人卧病在床,刚刚又遭逢韦巨源的谋害几乎丧命,现在身体虚弱行动不便。”

“少废话!”李谨行不耐烦的大喝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仙童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呛死,心中不停的暗骂李谨行真是个“粗陋胡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虽然受祖父所托暂时掌控大都督府局面,可是毕竟人微言轻,名不正言不顺则不足以服众。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得要老爷子亲自出来一锤定音。

“如果你们非要见他老人家一面,我也只好甘冒不孝之罪,斗胆去请上一请了。”

李仙童忍气吞气没有发作,便叫心腹之人跑到后堂去搬请李崇义了。

薛绍微然一笑,压轴大戏,终于要惊艳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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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致命要害

魏元忠一直旁观静听少有插言的保持着“中立”。可是现在眼看着李崇义就要现身,他不禁有些心急如焚,频频用眼神示意薛绍“大难临头”了。

薛绍却是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还在一旁和牛奔聊起了天来。

“白脸的,你真的是公子驸马?”

“你说呢?”

“俺就是不知dào

才问呗!”

“怎么全天下的人都知dào

了,你仍是不知dào

呢?”

“……啥意思?”

“我在骂你,笨!”

李谨行和他麾下的军士都被逗笑了,牛奔大窘,嘿嘿的憨笑个不停,“那既然你是贵族公子和当朝驸马,你把俺当昆仑奴给买了吧!俺就不用从军混饭吃这么辛苦了,以后就跟着你吃香喝辣!”

“闭嘴,没出息的东西!”薛绍骂道,“你就不指望自己做个将军吗?”

“俺不指望!”牛奔嘿嘿直笑,“俺只要好吃好喝就行了,最好有个大屁股的姑娘给俺生娃让俺睡!”

李谨行和一群军士又被逗笑了,还是哈哈的大笑。魏元忠等人也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李仙童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薛绍调侃了牛奔一阵,走进了都督府正堂来到了李仙童的面前,几乎是和他面对着面、鼻尖抵着鼻尖,沉声的、低声的道:“李仙童,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左奉宸卫内部之争你输给了周季童,我是有助力,但更多的原因是有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在操纵,这一点你应该心知肚明。些许过结,你居然能够闹到并州来,还弃军国大事于不顾,前后害死那么多人!——今时今日,于公于私,我都是饶你不得了!”

“薛绍,你别仗着傍上了公主,就无法无天。”李仙童嘴角轻轻一扬,针锋相对的冷冷道,“公道自在人心,李某一切凭事实与法律说话。”

“公道?”薛绍表情一沉,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这样的人渣,也配谈公道二字?”

“本官忍不住要提醒薛公子一句。”李仙童既不生气也不退缩,冷冷道,“从来都是胜利者当好人,输了的全是人渣!”

“很好,我奉陪到底!”薛绍道,“若要真凭实据的论理,你伪造的那些证据没有一个经得起推敲,纸绝对包不住火。我很期待此案能够一查到底!”

“若要比出身、斗权谋,你这个小小的六品地方参军,没资格跟我叫板!”

“若要玩阴谋、比狠毒……”薛绍的嘴角轻轻一扬,低声道,“你这牛圈一样的破敝都督府,比之千里之外的黑沙牙帐,如何?”

最后这一句话,着实让李仙童心头一震!

“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明白了!”

薛绍说完这句,一转身大步走出了正堂,又和牛奔等人凑到一起去了。

牛奔傻乎乎的道:“白脸的薛公子,你刚才是在和李仙童亲嘴儿吗?”

李谨行等人顿时被逗得轰堂大笑。

“蠢熊,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吧!”薛绍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脚。

牛奔嘿嘿的傻乐,“吓死俺了,我还以为你喜欢男人呢!”

薛绍回头瞟了一眼正堂当中,冷笑一声,“就算我喜欢男人,前提也得是,那是个‘人’哪!”

李谨行等人再度哈哈的大笑。

坐在正堂里的李仙童有点乐观不起来了,他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派去后堂搬请老爷子的心腹之人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李仙童更是担心。

“你们两个,赶紧去催!”

两名军士闻声而去,又是良久不回。

李仙童这下真有点沉不住了,一挥手叫上一整队陌刀兵,“你们全队跟我一起去后堂看一看!”

正要走,刚刚派过去的一名军士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参军,不好了!”

李仙童大惊,“何事惊慌?”

“老、老令公,不……不见了!”

这话一说出来,满堂皆惊!

“怎么回事?”李仙童这下真是大惊失色了,“那么多人伺候老令公,还有层层的兵甲护卫,老令公怎会失踪?”

“我、我也不知dào

!”报信之人慌忙不已的道,“我刚刚走到后堂,就不知怎的突然一下晕倒在地。待我醒来之时,看到旁边还晕倒了好几个袍泽,那些仆人婢女也都晕倒在了老令公的病房之中——唯独不见了老令公啊!”

这下,李谨行和魏元忠都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绍!!”李仙童暴喝一声跳到薛绍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襟大声咆哮道,“你干的好事,赶紧放了我祖父大人!”

薛绍非常冷漠的看着他,“放手。”

“你放人!”

“律法条文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再不放手,马上送你到三千里之外!”薛绍冷冷的道,“我说到做到。”

李仙童恨得直咬牙,愤nù

的一撒手,“你想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薛绍双手一摊,“你祖父不见了,怎么就赖到了我的头上?”

“刚才你说……”李仙童吼了一半,停了。

那一句“牛圈似的破敝都督府比之千里之外的黑沙牙帐如何”,薛绍只说给了他一个人听。再者,就算当众说了,又能做为什么证据呢?

“我说过什么?”薛绍呵呵一笑。

“薛绍,你不要太过份了。”李仙童深呼吸,沉住气,说道,“绑架朝廷命官,死罪一条!”

“荒唐!”薛绍冷笑一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明,我绑架了哪个朝廷命官?”

“就是你,绑架了我的祖父——并州长史李老令公!”李仙童这下真有点气急败坏了。

“更荒唐!”薛绍大喝一声,说道,“整个大都督府上下都知dào

,李老令公已经被韦巨源所害,就连远在城外军营之中的李老将军都知dào

了这个消息。哦,现在你突然又改口说李老令公没有死。我们要你将他老人家请出来,你却又请不出来——我估计,李长史肯定是已经过世了。然后你矫造军令骗李老将军入城,就是想要夺他兵权。现在眼看就要当面对质要穿梆,你便请不出李长史来,于是又整来一出长史失踪案,栽赃到薛某人的头上——众人都是见证,我一直在这里跟你吵架,哪里时间去绑架你的祖父?”

“你……你手下还有其他人!”李仙童咬牙沉声道,“薛楚玉呢,怎么不见薛楚玉?”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的狗嘴乱咬了!”薛绍老大不耐烦的道,“你自己玩丢了祖父,关我们这些人屁事!——马上把李长史请出来,还有很多军国大事要等着与他当面对质!”

“你!……”李仙童气急败坏几乎就要暴走,怒指了薛绍两下,一扭身去了后堂,显然是去亲自查看了。

魏元忠和李谨行都很惊讶,这个有点出格了吧?

薛绍摊开双手,“别看着我,不是我干的!”

“那会是谁?”李谨行和魏元忠一同惊道。

薛绍直撇嘴,“我怎么知dào

。或许真的是早就死了呢?再或者,老人家心情不好离家出走了呢?”

离家出走?……

李谨行和魏元忠哭笑不得很是无语,这个惊天动地的变数,还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啊!

李仙童很快就去而复返,气急败坏的指着薛绍喝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瞧你这话问的!”薛绍笑道,“现在是我们想要知dào

,你把你祖父藏起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胡说八道!”李仙童怒道,“我怎会把我祖父藏起来?”

“哼!明明就是,李长史一直都被你和韦巨源藏着,已经数月不露面、不理政。你们将他软禁藏匿架空了权力,代其行令,干下多少坏事!那时候薛某都还没有到并州呢,难不成也要怪到我的头上?”薛绍沉声说道,“眼看着就要穿邦,你不会对你自己的祖父,也杀人灭口了吧?”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祖父几时被软禁、几时被架空了?”李仙童大喝道,“虽然我祖父确实生病卧床,但是重大军政一直尽在掌握,从来就不曾失了大权!杀人灭口?我失心疯了才这么干!”

薛绍大喝一声,“说下去吧!”

李仙童恍然一怔,真是关心则乱,他娘的——中计了!

魏元忠是心头一计大爽,果然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手心——李仙童,终究是露馅了!

“说,你祖父卧病在床,是怎么样掌控大权的?”薛绍抓住机会,穷追猛打,“此前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是韦巨源架空了你的祖父一直在代为行使权力,你和你祖父对此一切都不知情吗?现在怎么又说,你祖父从来就没有被架空、从来就没有失过权?”

李仙童的脸皮直抽筋,这下真是无言以对了!

“说!!”薛绍雷霆一喝,李仙童浑身一颤连退两步!

李谨行与魏元忠等人顿时热血沸腾,同时大喝一声,“说!”

“这……是我祖父和韦巨源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dào

!”李仙童的话,终于是不那么硬气了。

祖父都落在了别人的手里,等于是最致命的要害都被人用刀子抵住了,李仙童的底气,还从何而来?

“既然你不知dào

,何以在先前口口声声的说,你祖父是被架空,他对韦巨源所犯之事从不知情也不用负责?现在,又口口声声的说你祖父至始至终对一切军政大事尽在掌握,从未失权?”薛绍闷哼了一声,“魏御史,你是专业的司法官员。如果嫌犯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出现截然相反自相矛盾的供辞,如何评判?”

“必须置以最大的怀疑,并推翻嫌犯此前为自己所说的一切有利供辞。”魏元忠用专业的口吻毫无感情的答道。

“供辞?嫌犯?”李仙童瞪大了眼睛,“你、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成了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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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时局逆转!

李谨行活了一甲子,宦海沉伏沙场生死,什么样的风浪都经lì

过了。但像今天这样峰回路转波澜起伏的凶险局面,还真是少见。

其实,事件本身还不是最让他受惊的。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几个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胆大,也一个比一个狠辣。

虽然是敌对,但李谨行早在心中对李仙童这个年方而立的年轻人,有了几分佩服。

权术,心机,胆色,应变,他丝毫不输给那些在朝堂之上鼎立了几十年的老臣们。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能够以这么低微的官职掌控这么大的一个并州大都督府,把许多官职比他高、资历比他老的人牢牢控zhì

住,并将他李谨行这样的人都逼得落入了圈套、险些成为谋反的钦犯,还有更多的人在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当成替死鬼在为他卖命。

正邪姑且不论,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李仙童,有本事!

在今天绝大多数的时候,李仙童是一直占尽压倒性的优势。眼看就要出现胜负分野之时,李崇义无端的在这关键的时候失踪,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来,肯定是薛绍干的。可是就算所有人都能猜到,狠就狠在——没有人能拿出任何的证据!就连他李谨行,也不知情!

用这样一个“奇狠”的毒招来力挽狂澜,李谨行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得多大的胆子、多大的能耐,才能干出“绑架封疆大吏”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

出奇不意、擒贼擒王——这跟奇袭黑沙的战术何其相似!

李仙童能让韦巨源这个替死鬼帮他咬人,咬完了还死无对证;薛绍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计奇招果然立竿见影,瞬间都将李仙童的气势完全压住。

底气一失,人就容易慌乱;慌中出错,李仙童稍稍言语有失,薛绍马上一把揪住他言语中的漏洞死不放手穷追猛打,甚至将他逼到了“嫌犯”的境地!

李谨行今天算是大开了眼界,心想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从来不知政斗也会有比沙场战争更加血腥和迭荡的时候。今天这个大都督府里,实在是风云突转令人始料不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真的没人知dào

——仿佛一切,都尽在那个年方弱冠的少年郎,薛绍的掌握之中了。连老夫这样的“局中人”都像是变成了一个看客!

悲乎?壮乎?奇乎?乐乎?

李谨行一时想不明白,该要怎样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仿佛刚刚认识薛绍一样,从他身上看到的这份睿智、这份胆色、这份狠劲、这份剑走偏锋的邪魅——真他娘的令人叹为观止!

此刻,薛绍与李仙童的交锋,已是到了招招见血的时候。

“李仙童,你休想再要狡辩!”薛绍义正辞严掷地有声,“你涉嫌伙同韦巨源一同软禁、架空你的祖父并州长史李老令公,从中擅权、公报私仇、残害忠良、意图不轨。事后又谋杀韦巨源将一切罪责推到他的身上,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同时,你假借追查谋杀行刺之案,大搞诛连铲除异己,非法拘押与残害朝廷命官,并非法篡夺衙门政权、非法豢养私兵意图武装夺权,谋反自立!”

薛绍猛然抬手一指那些陌刀兵,“眼前这所有的军士,都是你武装夺权、意图谋反的证据!”

那些陌刀军士们同时心头一震,他娘的,我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罪名?李仙童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

眼看着薛绍再出狠招、来釜底抽薪动摇他麾下的军心了,李仙童情急之下大叫起来,“薛绍,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些人全都是并州军府的卫士,谋杀行刺案发之后,奉命前来戍卫大都督府!什么铲除异已、霸占衙门,更是子虚乌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行,都是遵从大都督府长史李老令公发出的命令!”

“证据呢?”薛绍冷冷的一笑,“我们看到的,全是你一个小小的并州法曹在这里上蹿下跳。府兵奉命前来戍卫大都督府,你小小的法曹有权调动吗?诛连官员的海捕文书,是你小小的法曹说发就能发的吗?我堂堂的议贵、李老将军堂堂的功勋战将,是你小小的法曹能够摆出刀兵大阵来抓捕的吗?——你说这些全是奉你祖父之命而行,那你就把他叫出来,当面对质!否则,你就是个谋权乱政的判逆!”

李谨行这下真是透心大爽,大喝道:“小参军,把李老令公交出来!!你不会是在谋害嫁祸了韦巨源之后,又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你自己的亲祖父吧!”

“把李老令公,叫出来!”两百卫士和牛奔等人,一同大喝。

李仙童气势尽失,现在,就连那五百陌刀兵也不吭声了。

“我……没有!”李仙童这下有点慌了,“薛绍!分明就是薛绍绑架了我祖父,然后栽赃嫁祸于我!”

“证据呢?”薛绍平静的道。

“我……会找到证据的!”李仙童咬牙,“我现在就去找!”

“想来个缓兵之计,溜之大吉吗?”薛绍冷笑。

李谨行麾下的两百军士哗啦啦的上前,把李仙童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观那五百陌刀兵,全都原地未动,在一旁冷眼旁观。虽说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灾。如果是“参与谋反”这样的十恶不赦之罪,那可就不是一点军饷就能让这些陌刀兵去卖命的了!

归根到底,这五百军士全是“雇佣军”。雇佣军最大的好处是拿钱办事不问其他,而且能力够强。但是他们最大的弊端也就在于,他们对于主子没有绝对的忠诚,不会像三刀旅的人对薛绍那样,甘为其两肋插刀。到了关键的时候,雇佣军最先考lǜ

的肯定是——自己保命要紧!

李仙童知dào

,自己大势已去。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所有的守备力量都放在了衙门的正堂交锋之地,却对后堂的防备掉以轻心。

“我终究是低估了薛绍!没想到他居然敢冒这样的天下之大不韪,去绑架我的祖父!……这厮真是够阴险、够歹毒!”李仙童只能在心里,如此的痛骂薛绍!

“李仙童,你已经原形败露、众叛亲离,还有何话好说!”薛绍大声喝道。

好些个军士已经忍得够久了,这时就要上前将李仙童擒下,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这个害人精有没有罪那是朝廷和律法说了算;但是咱们窝了一肚子鸟气,怎么也得把这个害人精狠揍一顿再说!

“站住!”李仙童触底反弹急中知智,大喝一声,“薛绍,你血口喷人的指证我那么多的罪名,你又可曾有半分的证据?还不是单凭你信口雌黄?再者,就算我李某人当真犯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与李谨行来裁断!你们带兵冲撞官府、在大都督府里对我这个法曹参军进行连番的污辱、现在还意图对我进行殴打与伤害,就是严重违法!——魏御史,你可是朝廷的御史,是律法公正的象征,你就没话可说吗?”

李仙童这一通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那些想要上前捉住他狠揍一顿的军士们,都收敛了起来。

魏元忠上前道:“李参军说得没错。有罪没罪,得是朝廷委派的司法官员审理之后,依照大唐的律法来裁定。任何人,不得私设公堂逾越和代替法律来进行制裁!”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魏御史说得是公理,是正理,兄弟们都退下吧,我们以理服人,相信律法一定自有公道。”

李谨行麾下的军士们现在都在心里佩服死薛绍了,他的话很有用,军士们都纷纷的散了开来。

李仙童略吁了一口气,环环的看着在场的众人一眼,说道:“薛绍,算你狠!你居然敢绑架我的祖父、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但迟早我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死定了!”

“好啊!”薛绍笑眯眯的道,“实话跟你说,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有我犯罪的任何证据,只管拿出来。”

“我一定会的!”李仙童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拭目以待。”薛绍不急不忙的道,“有一句老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这样的事情。李仙童,在你完蛋之前我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恐xià

于我!”李仙童非常的嘴硬,沉喝道,“本官一心为公,事事皆是循规蹈矩严格遵照律法而行,没有任何值得你攻讦的地方!”

“是吗?”薛绍呵呵直笑,“还是那句话,我拭目以待!”

李谨行可是个急性子,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但同时也是离现场最近的一个“热心观众”,这时已是好奇不已按捺不住。他将薛绍请到一边,小声道:“薛公子,你还何有妙招,赶紧使唤出来一口气灭了这厮啊!”

“老将军,别着急。咱们还得先等上一等!”

“等什么?”

薛绍哈哈的笑,故yì

大声道:“当然是等天降神威,霹雳杀贼!”

李仙童好一阵心惊肉跳,心想薛绍这个鸟人,又在鼓捣什么坑人的馊主意?

李谨行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霹雳杀贼?什么意思?”

“老将军勿急,马上就能知dào

了。”薛绍高声道,“李参军,我们这么多同僚来了大都督府做客,现在已是饭点,你就不热情款待一下?”

李仙童简直要吐血了!居然还敢向我讨饭吃!……下点药,全部毒死你们!

“对了,我们还是不吃你的饭了。”薛绍拍了拍额头,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万一你气急败坏了狗急跳墙,要下药毒死我们,那可就不划算了!”

“你!……”李仙童的脸皮直抽筋,这个鸟人会读心术吗?

薛绍哈哈直笑,微表情的解读术,不是你这个大唐时代的土鳖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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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斩首行动

就像是一场角斗赛一样,薛绍既是参赛队员同时又兼任了裁判,他说现在要中场休息一下了,那就得停下来休息。

“老将军,我作东,请你到并州城里最好的酒肆来仪阁,去喝一杯如何?”薛绍道。

“好啊,老夫自从带兵以来,可是数月未曾饮酒。但若是薛公子盛情相邀,老夫便要开戒!”李谨行甚是爽快的答yīng

了。

“老将军,请!”

“站住,你们不可以离开!”李仙童急了,上前来拦。

薛绍笑呵呵的道:“李仙童,别不识时务,你认为你能拦得住我们吗?”

说罢,薛绍斜着眼睛瞟了一瞟那几百个呆若木鸡的陌刀兵。

李仙童咬了咬牙,“你们涉嫌绑架朝廷官命,现在必须留在大都督府里接受调查,绝对不可以离开——魏御史,本参军是否有权这样做?”

魏元忠淡淡的道:“除非你有证据。否则,不能把任何人例为嫌犯。”

“听到了没有?证据!”薛绍冷笑了一声,“你放心,现在你就是你赶我们走,我们也不会走的了。并州大都督府这里马上还有好戏上演,绝对的精彩纷呈。我反倒是担心,李参军会提前逃跑。”

“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逃?”李仙童大怒。

“好啊,那就等我和老将军吃过了饭,再来陪你玩!”薛绍笑眯眯的道,“明日此时,不见不散哦,李参军!”

“明日?”李仙童瞪大了眼睛,“你还想把我祖父,关押到明日?!”

“李仙童,你再这样妄加指责,我可就要告你一个诽谤之罪了!”薛绍沉声道:“除非你有证据,否则别把任何事情怪到我的头上!——告辞了,不必相送!”

说罢,薛绍扬长而去。李谨行和牛奔以及两百卫士一同跟着走了。

李仙童恨得直咬牙,脸色一片铁青,心中怒骂不休,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竟然落得如此被动,只能在这里任人宰割!

魏元忠倒是没有走,随行保护他的几名三刀旅卫士,也仍旧跟着。

李仙童转头一看魏元忠,计上心来,连忙上前道:“魏御史,我知dào

你与薛绍有交情。但是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你不会因私废公吧?”

魏元忠淡然一笑,说道:“本官自有一颗公心,不用你来激将。”

“那就好。”李仙童说道:“那一日你曾是当面见过我祖父的,你可以证明我祖父并没有过世,对不对?”

“对。”魏元忠说道,“当时,你祖父确实健在。但至从本官走出那间房,可就不知dào

了。”

“你!……”李仙童顿时气煞,“魏御史,你这是因私废公,落井下石!”

“李参军,请你注意你的措辞!”魏元忠正色的大声厉喝道,“本官一切就事论事,绝无私心!当时的场面莫非你就忘了,李长史苏醒之时猛吐一口鲜血,连医官都说你祖父是死里逃生只剩最后半口气。魏某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样的老人家随时可能归天。你让魏某给你做证,说他老人家一直康健如初的活在人世,魏某又不是阎王,如何能定他的生死?”

李仙童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口,差点眼冒金星晕厥过去,心中不停的怒骂道——什么御史,什么公正,全他娘的是骗人的鬼话!到了关键的时候,魏元忠终究还是偏向于薛绍的!

“魏元忠,算你狠!”李仙童咬牙切齿的道,“我会找到薛绍绑架到我祖父的证据的!到时候,你也是同谋!”

“呵,又要使出你的拿手绝活,构陷诛连了吗?”魏元忠不为所动的呵呵直笑,“本官借花献佛赠你一句逆耳忠言,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要老是冤天尤人,多想想自己此前都干了什么!”

李仙童双眼一眯杀气溢溢的怒瞪了魏元忠一眼,扭头而走。

魏元忠啧了一声,“喂,大都督府今日不管本官的饭了?”

“自行方便!”李仙童没好气的大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走了。

魏元忠撇了撇嘴,“真小气!”

他身后的四名三刀旅的卫士哈哈直笑,“魏御史,这么说咱们现在也自由了,不用被关着了?”

“那是不是得庆祝一下?”魏元忠笑道,“走,魏某请客,答谢四位兄弟陪我一同出生入死!”

“好!”

……

薛绍一行人离开了大都督府,上了街市。这么大的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走在大街上,着实有些招摇和吓人,沿途的百姓都惶恐不安的回避。

薛绍用脚趾头思考也知dào

,李仙童一定会派心腹盯着他。稍一观察,身后果然有几个相当业余的盯梢小尾巴。

“老将军,掩护我脱身。”薛绍在李谨行耳边小声道,“我得独自一人,去办一些重yào

之事!”

李谨行一醒神,“如何做?”

“身后有李仙童的探子,派几个人回头跟他们争执即可!”

“行!”李谨行二话不说答yīng

了,但又有些放心不下,小声道:“薛公子,凡事不可矫枉过正。绑架李长史这样的事情,毕竟还是过头了,你须小心慬慎哪!否则最后,就算是扳倒李仙童赢了这一场,薛公子自己也要搭进去。那也太不值了!”

“多谢老将军关心。”薛绍微笑的拱手拜谢,说道:“但请老将军放心,薛某办事一切自有底线,绝对不会出格!”

李谨行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以薛公子的胸襟、见识与胆魄,想必不会在大事面前犯糊涂。倒是老夫多虑了。”

“老将军,有话以后再说。先掩护我脱身!”

“这好办!”

片刻后,几名军士佯装尿急向李谨行告了一声离开队伍去方便,一眼发xiàn

了身后几个贼眉鼠眼的盯梢。军人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和就推推攘攘的闹了起来,眼看还要动手群殴。

场面很快大乱,一阵鸡飞狗跳。

薛绍混在队伍当中在一群牛高马大的军人掩护之下,早就脱去了身上的铠甲战袍,混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溜之大吉。

这种程度的潜伏脱身,对于曾经的特战之王薛绍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一点。并州城里,很多地方都留有三刀旅特有的联络密码,甚至连大都督府正门的匾额之上都有一个姆指大的印记。这些特殊的印记落在别人的眼里,绝对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唯有薛绍知dào

,他三刀旅的好兄弟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艰难卓越又极富成效的“地下斗争”。

郭元振与郭安,早就给薛绍准bèi

好了一份大礼,就等薛绍来太原城、进大都督府来收取了!

沿着一路上特殊又隐蔽的标记,薛绍找到了太原城中的一处佛寺的后院。佛寺并不大,香客稀少门可罗雀,可见平常的香火并不旺盛。这种地方用来藏身,是最好不过。一则出家人不问方外之事,二则官府和衙门也特别容易忽略这种地方。

薛绍没有走正殿,直接翻墙进了后院,面对一片树林。刚刚一脚踏进树林,布谷鸟就叫了。

“都出来吧!”薛绍笑道,“你们这群没出息的嫖客!”

树林里果然闪出了几个三刀旅的人来,当先一个就是郭安,笑嘻嘻的上前,“头儿,你总算是来了!”

“少跟我套近乎。”薛绍板着一张臭脸,说道,“你们知dào

丢人吗?”

“是挺丢人的。”郭安一脸通红,挠着头嘿嘿的傻笑,“好些个兄弟被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光着屁股醉薰薰的就给绑走了!还好,我们这些人机灵一点,提前溜了!”

“机灵个屁,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薛绍没好气的骂了几声,说道:“严肃!——我问你们,你们收到我在城里留下的暗标了吗?”

“收到!”卫士顿时集体肃然,郭安答道,“头儿指示我们潜伏于城中,伺机进行斩首行动,要活的!”

“战果呢?”薛绍问道。

郭安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有点怕怕的样子,“头儿没说斩哪个首!”

薛绍一愣,没好气的骂道:“你们是猪啊,斩首,当然是斩最大的那一个!”

“头儿息怒!”郭安小心翼翼的道,“并州城里局面太复杂了,我们一时不知哪个有用、哪个重yào

。郭队正说这时候肯定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于是,我们斩了很多!”

很多?

薛绍很是无语,“带我去见郭元振!”

“是!”

在郭安的指引下,薛绍来到一座僻静的禅院中。刚走进院内,一群傻乎乎的小子都涌了出来,笑嘻嘻的迎到薛绍。

全是三刀旅的人,有几十个。大多都扮成了寺庙里的香客、杂役、火工和来送菜送米的送货工人。

“郭元振人呢?”薛绍在一群人当中没有见到郭元振,问道。

“报gào

——郭队正在和寺里的老住持下棋!”郭安的表情有些无语,讪讪的道,“郭队正真是个人才,到哪里也能交到铁哥们儿!那个老住持和郭队正相见恨晚,说要还俗了和他拜把子做兄弟!”

“……”薛绍脸皮直抽筋,郭元振,你这个鸟人就不能干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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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生死相托

观棋不语真君子,看到郭元振和那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下棋下得那么专注,薛绍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就像不存zài

一样。

反正有的是时间,自己在这里越悠闲李仙童就会越发焦急上火甚至蛋疼。于是薛绍很是闲定,静静的看棋。

良久,一盘落定。郭元振拍着大腿叫悔,“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大师真是高人哪!”

“施主过奖!”老和尚眉开眼笑,连忙又对薛绍合十行礼,“贵主大驾光临,老纳失礼了!”

“大师好眼力啊,管叫我们都是施主,称呼他却是贵主!”郭元振笑眯眯的道,“薛公子,你若是不多添一点香油钱,我都看不过去了。”

薛绍哭笑不得的直摇头,“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先给我垫着吧!”

“行。”郭元振倒是大方,一把就撒出了几枚银饼子,“大师,这是这位薛公子添的香油钱,你收好了!”

薛绍看着这几颗银饼子当真眼熟,可不就是之前给他的嫖资吗?……这厮,拿嫖资来献香油钱,也不怕亵渎了佛门!

“多谢贵主!”老和尚美滋滋的收下了钱,乖乖的退了出去。

郭元振看着薛绍,傻乎乎的呵呵直笑。

大劫之后的兄弟重逢,这类情怀非言语能表述。

“笑个屁!”薛绍坐了下来,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收成怎么样?”

“还行。”郭元振笑道,“三刀旅出手,从来不会空手而回。”

“少废话,说正题,要详细!”

郭元振说道:“收到你的暗语密令之后,我们一直潜伏在城中,密切的注意和监视着几个重yào

的人物。只等你和老将军李谨行一入城,吸引了他们的绝大多数注意力,就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机会来了。本队正,判断得没错吧?”

薛绍呵呵直笑,“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嫖娼被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反应机灵点?陷了那么多兄弟在对方手上,你还好意思吹牛!”

“咳!……老马也有失蹄嘛!那种时候,本来就是男人最没防备的时候!”郭元振讪讪的笑了一阵,说道:“这次的斩首行动,分四拨同时动手,绝对让对方猝不及防。就算有三方失手,只有一个成功,那我们也是大胜!”

“哪四个目标?”

郭元振神mì

兮兮的卖起了关子,“先有三个婆娘!你猜一猜,都是哪些人?”

薛绍呵呵一笑,“无非是李仙童休掉的前妻,韦巨源的女儿也就是李仙童的现任妻子,还有李崇义被谋害一案的案发之时,最先跑出来报信的那个丫鬟!”

“哎呀,真没劲,一点都瞒不过你!”郭元振嘿嘿直笑,“怎么样,这三个婆娘,都有大用吧?”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人呢?”

“当然没在这里。”郭元振道,“这点办事规矩我还是懂的,总不能给敌人把我们一锅端掉的机会。”

“老头儿也关在一起?”薛绍皱眉问道。

“头儿,你别太瞧不起我,我就真的那么没底线、没觉悟吗?”郭元振仿佛有点忿忿,说道,“绑架封疆大吏,那是要砍头的!”

薛绍呵呵直笑,“于是你玩了个灯下黑,把老头儿藏在大都督府里?”

“太无趣了!”郭元振拍腿叫骂,“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制造悬念、炫耀智慧的机会?”

薛绍哈哈的大笑,“开玩笑,咱们虽然是兄弟,但你会的那点东西全是我教的。瞒过谁,你也别想瞒过我啊!”

“这么说,你肯定是转移了李仙童的注意力,让他在太原城里翻天倒地的一阵疯狂搜索去了?”郭元振嘿嘿的笑,笑得很坏。

“那当然。要是这么一点默契都没有,怎么叫兄弟?”薛绍笑道,“我故yì

叫上李谨行老将军和二百卫士,一同离开大都督府去来仪阁喝酒。李仙童马上就派人一路盯着,想要通过跟踪我来找回他的祖父。”

“哈哈,但是他们不知dào

,我们三刀旅的旅帅就像是一只下了水田的泥鳅一样,逃命的功夫绝对是天下一流!”郭元振大笑道,“这世上能够盯得住你的,估计只有你自己的影子了!”

“你这是骂人,还是夸人呢?”薛绍没好气的回骂,心里是大吁了一口气。

在逃离太原的时候,薛绍就在各处留下暗语,指示郭元振等人伺机执行“斩首行动”。

能否成功?没人知dào



但是薛绍对郭元振和三刀旅的兄弟们有信心。这种信任,来自于朝夕相处和出生入死的深厚感情,也来自于的对他们的能力的认知。

信任自己的带出的兵,就是信任自己!

薛绍坚信,越是到了关键了时候,郭元振、郭安和每一名三刀旅的兄弟,就越不会让他失望。

事实证明,非但是没有失望,简直就是还有惊喜!

当时薛绍匆忙之下拟定斩首行动,目标只定了李崇义一人。事后仔细回想,他觉得韦巨源的女儿“或许”能有大用。于是,薛绍又另行下令,让吴铭与月奴去执行这个任务。

但是郭元振早就和薛绍想到了一起,不用薛绍吩付,他已经把事情办到了一百二十分的程度——非但是抓了韦氏女,还把李仙童的前妻和重yào

证人小丫鬟一并抓到手了!

这叫什么?

默契!

当时薛绍决定用斩首行动生擒李崇义,其实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的鱼死网破的决定。至于“绑架封疆大吏”这样的罪名,在那种生死存亡的时候,是不能太多顾忌的。

就像历史上的每一次成功的政变一样,如果政变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那就不会有唐太宗李世民,不会有贞观之治。

薛绍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力求结果”的军人。临大事而有静气是儒生追求的从容与淡定,平常用来显摆显摆是很不错的;但若真想处决大事、力挽狂澜,需yào

的是军人的勇气、是斗士的狠心、是枭雄的杀伐果duàn



至于事后?

从来都是胜利者,才有发言权!

在这一点上,郭元振的认识和觉悟显然是和薛绍保持一致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胆大妄为”的去执行斩首行动,还“斩”了那么多首回来!

这还是——默契!

“还有一件最重yào

的事情,你办了没有?”薛绍问郭元振。

“那还用说?”郭元振笑眯眯的道,“那件事情如果不办,我们可就是乱臣贼子了!”

薛绍呵呵直笑,“真是没有白疼你们哪!”

“……”郭元振很是无语的直撇嘴,“你这个魔鬼旅帅,几时疼过我们了?唯一请我们嫖一次娼,还被人扫了兴!”

薛绍哈哈的大笑!

这才是兄弟!

这才叫默契!

没有这样的默契,我薛绍怎敢大胆的信任郭元振与三刀旅的兄弟?怎敢在不知斩首行动成败与否的情况之下,就说动李谨行带兵闯关,直扑大都督府?

就像是在战场上一同面对敌人浴血战斗时一样,袍泽和兄弟,是用来生死相托的!

“走,带我去见那三个女人!”

“你不会是想牺牲色相,来说服她们帮你做证吧?”郭元振怪笑连连,“那三个小妞,一个是情窦初开做梦都想着美男子的二八少女,一个是刚刚被负心郎抛弃了的可怜怨妇,另一个则是典型的风骚浪娘们儿!——大名鼎鼎的蓝田公子亲自出马,必然是手到擒来啊!”

“少废话,赶紧走!”

……

李仙童,终于体会到了薛绍在逃离太原城时的,那种心情。

狼狈,焦虑,无奈和愤nù

一同在心里交织,让李仙童从昨日那场激战之后水米未进也没有合过片刻的眼。他一直在拼命的找人,找半道失踪的薛绍,找被绑架的祖父,找那些悄悄开溜的雇佣军。

前二者皆是杳无音信,那些悄悄开溜的雇佣军李仙童倒是找着了。但是还不如没找着——他们临阵倒戈,投靠了李谨行。

李谨行在军队里的威名,是如雷贯耳。在大都督府听了薛绍的那一番陈辞之后,军士们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军人是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但是,如果是涉嫌谋反而被处决、甚至还祸连家人,那也就太不值了!眼看李仙童这艘船就要沉了,我们还要陪他一起死吗?还是赶紧投靠李谨行,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吧!

李仙童气愤归气愤,但是没话可说。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毕竟不是和自己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袍泽,只是一群花钱请来的打手。他们肯为“利”而来,也就会因“害”而去。

和他们谈“义气”,将是自取其辱。

清晨,彻夜无眠的李仙童早早的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都督府的正堂上,严阵以待,看薛绍与李谨行今日将要如何出招。

可是从清晨等到午时都过了,仍是不见人影。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报说,李谨行与那些军士仍在来仪阁喝酒吃饭听曲子,自得其乐。只是不见薛绍其人。

李仙童肺都要气炸了,恨不能现在就去把薛绍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给刨了。可是没辄,现在主动权已经牢牢的掌握在了对方的手中,自己只能是——等!

他担起一碗粥来刚喝了第一口,都督府衙门前的大鼓嘭彭嘭的被人敲响了。

李仙童心里的那根心弦本就绷得极紧,听到这一声异响情绪斗然大动,手中不稳热粥一洒,手都烫红了。

“岂有此理,这时候跑来告状?”李仙童怒道,“轰走,令其择日再来!”

心腹军士跑去轰人,马上又跑了回来,惊慌道:“参军,那……那击鼓之人,属下不敢轰!”

“刁民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因为,那……是李参军的两位夫人,在一同击鼓鸣冤!”

李仙童像是遭了雷击一样顿时跳了起来,“我的夫人,还两位?”

军士一脸惶恐不安的答道:“就是你新娶的韦夫人和刚刚休掉的卢夫人,还有李谨行、薛绍和魏元忠这些人,叫了很多的百姓来都一同在衙门外看着!”

李仙童闻言脑子里轰的一声,呆立当场!

第289章 内部攻破

如果说绑架李崇义算是一个阴谋奇招,那么现在两个妇人联名到官府来状告李仙童,那可就是正兵阳谋了。

这比绑架,更加出乎李仙童的意料之外。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所以,薛绍用李仙童的至亲去攻击李仙童。

李仙童真的要吐血了。他想过薛绍可能使出的一百个招数,包括一状告到天后那里让天后来收拾他——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薛绍又出了这样一个奇招,在他后院里点起了一把火!

李仙童叫悔不迭,怎么我总会有所忽略,让薛绍抓住空子来下手?这段时间我一门心思扑在大都督府里,围在我祖父身边,盯着薛绍等人——却忽略了自己的女人!

事到临头,避无可避。

李仙童身为法曹参军、目前又代为总领大都督府日常事务,他只能是来到了衙门前堂,脸色铁青的看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妇人,咬着牙冷着心坐在了公堂之上,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何人击鼓鸣冤,带上堂来!”

“李仙童,你给我下来!”

不等衙役出去带人,一个泼辣又美艳的少妇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头上还顶着白孝,可不就是李仙童的新婚夫人、韦巨源的女儿、并州城里出了名的风骚艳妇,韦氏了。

“你干什么?你疯了!”李仙童大怒的喝斥道。

“你才是疯了!”韦氏冲到公案桌前,几乎是指着李仙童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你居然一直都在利用我、还栽赃陷害我的父亲!今天我就是到这大都督府里来告你的!——告你李仙童阴谋篡权、谋杀我父!”

薛绍和李谨行一行人已经站到了公堂之外,衙役拦着不让进,他们也没有硬闯。就站在正堂外,静静的围观。

李仙童瞟了一眼外面,脸上冷汗直流,咬牙道:“夫人,休要受人挑拨中了歹人奸计,我与你新婚燕尔情深意窦,又与岳父大人情同父子,怎会谋害于他?你怎么能宁信外人,也不信我呢?”

“李仙童,事到如今你仍在抵赖!”韦氏大怒,提着素衣白裙噔噔的几步跑到外面,拉着另一个妇人的手跑了进来,指着她,问李仙童,“你认识她吗?”

“自然认得。”李仙童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闪烁,不敢正眼去瞧卢氏。

“十年夫妻,怎会不认得?”另一名女子、卢氏则要显得淡漠平静得多,她几乎都没有正眼去瞧李仙童,淡淡的道:“当年李仙童杀人被流放,我不顾家人反对,一路自愿追随于他。走在流放的半路上,我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却不幸夭折。记得那时李仙童痛哭流涕,说今生绝不负我。如若有渝此盟,天诛地灭。”

卢氏的话说得是轻言细语,却像是一把把锋锐无匕的尖刀一样,狠狠的扎向了李仙童。

泼辣的韦氏大叫大骂的时候,李仙童倒是没有多大的动静。听完卢氏这一番话,他表情骤变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竟然不敢正视卢氏,扭头转过了身去。

薛绍站在堂外看到了,摇头暗自叹息。昨日我与卢氏深谈良久,卢氏是出身于贵族大姓范阳卢氏的名门闺秀,很像我的嫂嫂萧氏,是一个典型的贤良端庄、极有妇德而且颇怀正义感的传统好女子。

以唐人的价值观来说,虽然范阳卢氏这个大姓卢氏现在在朝廷上做大官的不多,没有多少政治地位了,但是卢姓拥有非常悠远的历史和非常崇高的社会地位。隋唐两代的许多王公贵族,一直都在积极与之联姻。

十年前的李仙童还是个被流放的杀人犯,卢氏女不顾家人反对跟他私奔一直跟随他到今天。前不久李仙童以她没有生育为由,将她休了,马上就迎娶了韦氏女。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何必闹至公堂?”李仙童的脸色很难看,下不来台。

“如果只是家事,自然可以在家说。但是,你都害死我父亲,那就不是家事了!”韦氏女气愤难当,恼羞成怒,“此前我不知情,还以为我父亲当真是一时糊涂要去谋害你祖父,然后畏罪自杀。听了你哄骗,还指望着你能保全于我,不要受到牵连——幸得我明白了真相,原来我父亲就是你害死的!李仙童,你这罪人,我今天就要把你告上公堂,为我父亲正名、将你严正法办!”

“胡说八道,证据何在?”李仙童恼了,大声咆哮道,“你好没心机,听了奸人的几句挑唆就不相信你的夫君!”

“李仙童,我也是奸人吗?”卢氏淡淡的一句话,李仙童顿时就不作声了。

韦氏女恨得咬牙切齿,“李仙童,你太不是人了!你既骗着卢夫人,又骗着我!”

“你闭嘴!”李仙童没好气的斥骂了韦氏一声,转头又对卢氏道,“你……你都胡说了一些什么?”

“我那是胡说吗?”卢氏平静的看着李仙童,淡淡的道:“韦夫人说得没错,你的确不是人。你骗我说只纳韦氏为妾,为免韦司马面上尴尬,便要假意休妻。我为了你的前程考lǜ

,就答yīng

了。结果呢?你对韦氏又是如何说的?”

“你……别说了!”李仙童脸皮直抽筋,脸色都有点白了。

韦氏女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李仙童的脸,“你这个负心郎,你脚踏两船、两头欺骗!你对我说,你早就烦透了这个没有生育又寡味无趣的老妇人,与我相逢恨晚,从此都不愿再想起卢氏!”

“嗬!”卢氏笑了,笑声当中有着很明显的一股绝望的味道,她说道,“可是你们新婚的前一晚,李仙童还对我说,只是为了借韦巨源之势才逼于无奈纳下了韦氏。李仙童还口口声声的说,韦氏这样风骚无礼的泼妇人哪来资格做我李家的媳妇?纳她为妾只是权宜之计,她在我眼里还最卑贱的奴婢都不如!”

“李仙童,我跟你拼了!!”韦氏女大怒,跳起来就要撕挠李仙童。

毕竟是公堂,衙役们怎会让韦氏女样这样厮闹,于是一拥而上将她给拿下制住了。

“家丑不可外扬,有事回家说!”李仙童恼羞成怒,扔下一句就要走。

“站住!”

一声大喝,魏元忠踏进了公堂来。

李仙童回头一看,心头顿时一紧,“魏御史有何见教?”

“本官身为御史,有权监察与审核地方官府的诉讼与刑狱。”魏元忠走进公堂来居中站定,朗声道,“如果只是李参军的家事,本官断然不会过问。但是既然已经击鼓鸣冤,状告有人,那就是一件讼案。原本地方案件当由地方的州官县令或是法曹官员来升堂审理,但是既然本案告的是李参军本人,那你就得避嫌,不得审查了。”

李仙童脸皮紧绷,“那你想怎么样?”

“本官将以御史之名,代为升堂受理!”魏元忠正色道。

“你……你无权这样做!”李仙童嘴硬道,“虽然你是御史,但是你没有受到朝廷的正式委派,无权直接插手地方官府的诉讼!”

魏元忠微然一笑,“法典何在?”

凡官府升堂问案,必然会有律法法典摆在堂中,做为律法凭证。一旁的小吏犹豫了一下,没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把一本《永徽律疏》递了上来。

魏元忠也不多说,轻车熟路的翻开书本指给李仙童看。

李仙童无话可说了。

“升堂!”

魏元忠大喝一声,直接把李仙童吓得一弹。

公堂之上的小吏和衙役人等,原本都是李仙童的直系下属,其中多半是心腹。魏元忠喊了升堂,却让他们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不予本官升堂?”魏元忠冷笑一声,“那么,你们就都回家去吧,本官另行找人来升这个堂!”

小吏和衙役们都是受雇于官府的“临时工”,靠的是上司的赏钱吃饭。因此他们对顶头上司一向是既巴结又惧怕,因为他们的生计随时都握在法曹参军这样的上司手中。

因此魏元忠这么一说,小吏衙役们就都慌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升堂再说!

“魏史升堂问案,仕绅民众可于堂外聆听——”小吏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很大声很嘹亮。

李仙童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特别的窝火和郁闷。以前从来都是他高坐在上,审问人犯。今天倒好,沦到自己被审了!

“升堂——”

魏元忠整了衣冠高坐于公堂之上,李仙童先被衙吏请到了侧厅,得先是有首告来具情上表。

一切准bèi

妥当,堂外的李谨行和薛绍还有那两百军士都是魏元忠心中的底气。因此他表现得很是沉稳,不怒自威的大声一喝“,来人,带首告!”

韦氏女进来了,递上一份状纸,“御史,小女子韦氏,状告并州大都督府参军李仙童,阴谋篡夺官府政权、诛连构陷朝廷命官、并且谋害了我的父亲!”

“受状!”

小吏呈上状纸,魏元忠接过状纸一看,马上就揪住了状纸之中所写的关键点。

“韦氏,你在状纸上说,曾经听闻李仙童与你父亲、前任大都督府司马韦巨源在私下密语,在谈论一封军前驰报?”魏元忠问道。

“没错!”韦氏高声道,“当时我父亲说,就算要结果薛绍也不能误了军国大事。如果不早一点出兵收复朔代二州,将会有许多的村庄被屠、许多的百姓受难。事后朝廷如果追查下来,那是死罪。可是李仙童劝我父亲说,只要杀了那个牛高马大的蠢笨呆汉,就当大都督府从来就没有收到过这样的驰报,一切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蠢笨呆汉?”堂外和薛绍等人站在一起的牛奔听到这话,当场就怒了,跳脚大骂——

“李仙童,我干你姥姥!”.

【感冒发烧,明天休息】

第290章 狗急跳墙

大都督府衙门的案子刚刚开审不久,陆续就有了许多的仕绅百姓来旁观,大都督府里渐渐人多热闹了起来。

郭元振和一些三刀旅的卫士,被薛绍派到了各个要处,乔装易服之后潜伏起来,暗中进行监视与保护的秘密任务。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万一真的把谁给逼急了,来个狗急的兵变杀人,那可就是好汉吃了眼前亏了。

郭元振混迹在人群之中悄悄的凑到薛绍身边,对他耳语,“卢夫人去了后堂,要在上公堂之前面见一次李仙童。”

“让她见。”薛绍果duàn

说道。

郭元振怔了一怔,“不太好吧?按规矩现在李仙童已经是嫌犯,在公堂审案之前任何人不得见他,何况还是本案的首告与证人之人,他的原配夫人卢氏?你就不怕他二人串供之后脱罪?”

“这种小事还要我教你,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薛绍有点恨铁不成钢低骂了一声。

“哦,是的!”郭元振恍然,我暗中盯着,如果发xiàn

他们串供就出现阻止揭穿,不就行了?

郭元振又混进了人群之中,悄悄而去。

公堂之上,魏元忠还在例行公事的对韦氏进行一些盘问,并做随堂笔录。随后又传了牛奔本人上堂,与韦氏对质。一来二去,还有得忙活。

后堂处,负责看守嫌犯李仙童的是大都督府的衙役们。可是老将军李谨行派了他一半的随身亲卫一百人,来加固这里的防备。按理说这不合规矩,野战军没理由来操持衙门的戍卫。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李仙童无法反驳与抗议。

实jì

上,李仙童已经有些灰心丧气了。他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无比颓丧的独自瘫坐,从未有过的倦怠感与挫败感,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栽倒在自己的女人手上,这是李仙童绝对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尤其是卢氏,十年结发的老夫妻,相从于患难之时,李仙童曾经以为那是世上他唯一可以真zhèng

信任的人。

卢氏的反戈背叛,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李仙童心里的那股子心气,彻底的散了。

认输吧……

正当这个念头刚刚跳进李仙童的脑海里,门被人一把推开,传进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李仙童,有人要见你!”

李仙童心里顿时生起一股厌恶,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曾经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吹须拍马、就差给自己做孙子的那个法曹主书小吏,今日看到我李仙童落了难,就直呼我名、落井下石!

所以李仙童都懒得搭理,索性一翻身往榻上一躺,脸朝内,看都没有往门口看一眼。

卢氏走进了房来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到李仙童的身边跪坐下来,轻吟了一声,“夫君。”

李仙童浑身一弹像是触了电一样,赫然一下坐起惊诧的看着卢氏,“你……”

“怎么,不认得我了?”卢氏的表情还挺轻松,似笑非笑,就像平常在家里伺俸他时一样。

“你怎么来了?”李仙童很惊诧,他是法曹参军知dào

官府的规矩,也知dào

这里早被李谨行一手控zhì

,他们怎么会准许卢氏这样的重yào

证人来见我呢?

“我来救你性命。”

卢氏五个字,再一次让李仙童大吃了一惊。

他站了起来,睁圆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卢氏,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她一样。

“你不信我吗?”卢氏仍旧坐着,仰头看着李仙童。

“你……你刚才在公堂之上,分明就是要置我于死地。”李仙童说道,“我万没想到,最后给我一刀的那个人,会是你!”

“夫君,虽然你休了我,可是在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夫君,这已经无法改变。”卢氏平静的说道,“你对我无情,但我仍旧无法做到,对你无义。适才在公堂之上,我若不对你落井下石,现在就无法出现在你的面前,来救你性命!——夫君,无论此案结束之后你是死是活,这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会了。所以,眼前我对你说的话,也可算是诀别!”

“……”李仙童突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像是一个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李仙童当然是想牢牢抓住。可是他万没有想到,这根稻草会是卢氏扔过来的。

李仙童定定的看着自己这位刚刚休掉的十年老妻,想着自己当年二十岁时被流放千里之外,她私奔离家一路跟随患难与共,半道生子险些母子不保最后没了生育,十年来夫妻二人几乎没有吵过一次架,相敬如宾但也寡淡如水,然后前不久自己终于把她休了……然后是今日的对薄公堂被她在心窝上捅了一刀,现在,她又说来救自己的性命!

李仙童从来就不认为自己笨。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真的有一点转不弯来了。

“如果我真心要害你,大可不必再来找你。”卢氏说道。

这一句话,让李仙童下定了一个决心——死马当活马医!

“你说。”

“我知你心中在如何思索,没错,薛绍的人是把我掳去了。但是他们并未如何欺负与威逼于我。”卢氏说道,“我与韦姑娘谈过了,也与薛绍谈过了。我知dào

了许多原本不知dào

的事情。最后我得知了一件事情——如若彻查到底,你就死定了!”

李仙童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他了解自己的夫人,诚然她温婉贤淑从来没有什么脾气,但不代表她没有见识。她没有详细的说这些事情的经过,却给出了一个鲜明的结果,三个字——死定了!

这一点,李仙童心里比谁都有数。

“唯今之际,你只有一条活路。”卢氏说完这句话,翻了一下眼珠子,示意“隔墙有耳。”

李仙童一向精明,岂能不知她的意思。于是佯装无意的凑近了卢氏,卢氏在他耳边飞快的低语了一句。

李仙童,脸色大变,赫然的瞪向卢氏,像是自己十年结发的夫人变成了洪水猛兽一样,面露惊惧之色,万分惶恐。

卢氏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因此半点不惊,仍是淡淡的道:“放心,没有人指使我这么跟你说。十年,你已经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不管你对我曾经做过什么,我仍然不愿意你落到一个极其悲惨的结局。女人都是自私的,对我而言,谁死也好过你死。”

“……”李仙童张着嘴巴想说话,却是哑口无言,吃惊的看着卢氏,仿佛从来也不认识她一样。

“夫君,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告辞了!”卢氏说罢,转身就走。

“等……”李仙童一句话叫了一半,伸手要去拉她,都忍住了。

卢氏已经飘然而去,再也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李仙童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鬼怪惊吓了一场似的,脸色煞白,独自在房间里呆立许久。

……

大都督府的衙门公堂里,魏元忠大喝一声“带嫌犯”!

李仙童被左右两个衙役带到了公堂之上,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既不参跪也不吭声,脸色铁青,眼神黯淡。

魏元忠也就不跟他追究那些公堂之上的俗礼了,直接一挥手,叫随堂书记将方才的问堂笔书给他看。

“李仙童,有人告你阴谋夺权、谋害朝廷命官,你有何辩解?”魏元忠喝问道。

李仙童将公堂笔书随手对那小吏一扔,“我承认,这些事情全都是我干的。”

“啊?”

公堂内外响起一片惊哗之声。

薛绍眉头一拧,侧过头来问身边的郭元振,“适才卢氏对他说了什么?”

“最后一句耳语未有听清。”郭元振摇了摇头,“只是卢氏说完之后,李仙童神情大变。想必有异!”

薛绍拧眉思索了起来,莫非我看人有错,反被貌似温良的卢氏骗了?这夫妇二人这是打算合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码呢?

薛绍正思索着,公堂之上的李仙童突然高声加了一句,“我承认,但是,不代表我认罪!”

“啊?”

再一次满场喧哗!

魏元忠大喝一声“肃静”,待里外安静之后,他问道:“既然你承认这些事情是你所为,便已是解犯了律法构成了刑罪。为何又不认罪,这岂不矛盾?”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李仙童面无表情,沉声道,“原本我不想将这些隐衷公之于众,但是既然魏御史和公堂之外的许多人对我咄咄相逼,我也就没办法了。”

“你有话直说。”魏元忠道。

薛绍眉头紧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古忠义难两全……”李仙童突然吟出这一句,然后仰天长叹了一大声,说道,“事到如今,我只能成全邦国之大忠,而牺牲亲情之小义!”

众人越发好奇,他究竟想说什么?

薛绍心中一凛,这厮要狗急跳墙了吗?!

“魏御史,其实我不应该站在这里受审,尤其是不应该公开受审。”李仙童的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事后,兴许你会后悔的!”

“本官公堂问案,你只管回答!”魏元忠正义凛然的大喝一声,“如若再次说出这样的话语,便是在公堂之上威胁本官,本官大可以先行治了你的这条罪过!”

“好,魏御史,这可是你逼我的!”李仙童深吸了一口气,背剪着手昂然而立,神情极为大义凛然、慷慨激昂!

薛绍却看到,其实他在手背剪在身后,右手用了极大的力qì

在紧紧的掐着左手的手腕,在急骤的发抖。

李仙童的内心,在激烈的博斗、疯狂的挣扎!!

第291章 变数

就和薛绍心中的第一反应一样,高坐公堂之上的审案司法官魏元忠,也在心里想道——李仙童这是要推卸责任,出卖他祖父了吗?

这个念头还未落定,站在公堂之上的李仙童突然一个狼狈的蹒跚倒退几步瘫抽在地,猛烈的抽搐起来!

众皆大惊!

“快扶他起来,叫医官!”魏元忠急忙道。

站在堂外的薛绍也是吃了一惊,这是整的哪一出?

正当一些衙役要将李仙童抬走去请医官治病时,卢氏匆忙的跑进了堂中阻止众人,说道:“千万不要动他,否则被他一把抓到,骨头都要被拧碎了!”

“啊?”

“他这是陈年老疾,我最清楚!”卢氏说道,“此时千万不可有生人靠近,就让他在地上抽搐吧!过一会儿他就没事了!”

“还有这等怪病?”众皆愕然。

李仙童在地上猛烈的抽搐,表情扭曲还惨叫如同鬼上身了一样,情形非常的吓人。好多围观的民众都被吓跑了,落荒而逃。甚至连一些衙役和卫士都被吓到了,惶惶然不敢靠近。

唯有卢氏一人在离李仙童几步的地方跪坐在地上,轻启歌喉,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

卢氏说话时的声音一般,但是唱起歌来别有一番空灵婉转的韵味,非常好听。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薛绍在内,都被她的歌声给吸引到,甚至有些震撼到了。

从卢氏的歌声中不难听出,她的心里有着无限的悲伤与失落,但又饱含着一股斩不断挥不去的深情。

充满情感的歌声,才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全场突然寂静一片,连李仙童都没有惨叫了,只是仍在抽搐,但也没有之前抽搐得厉害了。他翻着白眼吐着白沫看着卢氏,那个眼神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充满了凶戾与乖张。

卢氏温柔的笑着,依旧在轻声的歌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流。

韦氏站在一旁看着,既惊讶又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嫉妒。

良久,李仙童终于停止了抽搐,晕厥了过去。

“快,将他抬到避风的房内用厚实的棉被捂上!”

卢氏一指挥,几名衙役马上如实照办。李谨行的军士将李仙童所在的房间严密包围布控起来。

公堂审案,也只得暂停了。

魏元忠走到薛绍面前来,说道:“没想到,事情居然出现这样的变数。现在如何是好?”

薛绍道:“我看李仙童是在拖延时间,等什么人来救场。”

“等谁?”

“现在还不知dào

。”薛绍道,“关键在于那个卢氏。昨天我与她深谈时,她有事情瞒了我。今天我准她去见了一次李仙童,不知dào

她对李仙童说了一句什么。再次回到公堂上时,李仙童就变成了这样。”

“她们毕竟是十年结发的夫妻,相互之间有些秘密和默契,也是人之常情。”魏元忠说道,“现在已经开堂审案,一切都要讲求程序与公理。李仙童突然发病无法受审,按律只能延后,待其痊愈之后再行开堂。至于其他的一些推测,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也不能仅凭一颗私心去定了他的罪。”

“嗯。那就等等看。”薛绍点了点头,魏元忠是御史,他这么做是对的。

李谨行上前一步来说道:“听李仙童那口气,仿佛是要出卖他祖父了。还叫嚣说不能公开受审。老夫猜测,他这是故yì

装病避开公审,不想将此案之内情公诸于民野。”

“老将军所言极有道理。”薛绍道,“当时在公堂之上李仙童已被逼到了绝境,我亲眼见到他拼命扼住自己的脉膊,那或许就是致其发病的诱因。老将军这么一说,我也认为是——他的确不想被公审!”

魏元忠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他接下来的话应该是非常的重yào

!”

正在这时,卢氏从李仙童的病房里出来了。郭元振见到这个妇人心里有点恼火,很想质问他凑在李仙童的耳边都说了一些什么。

但是这样的话可不好去质问,否则自己先会变成窃听的小贼了。

“魏御史,前夫君突然发病搅乱了公堂,奴家在此代为谢罪了!”卢氏深深一拜。

“夫人免礼。”魏元忠道,“他现在怎么样?”

“大体无恙。”卢氏道,“他这是老疾了,十年前我们的孩子夭折之时,他就患上这样的病。以后但凡太过劳累或是情绪太过激动,就易发病。”

卢氏的话入情入理,众人都点了点头,就算心里都有怀疑也不好当面去指责或是质问了。

薛绍从这个妇人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是“至柔似水”,但却能以柔克刚!

“魏御史也不必担忧,这案子还是能审下去的。”卢氏说道,“只待前夫休息两三个时辰,再吃上一顿饱饭,他就能大体康复如初了。”

魏元忠和薛绍等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好。”

卢氏对薛绍微然一笑款款一礼,“薛公子,肯请借移贵步。”

薛绍便和她走到一边,“夫人有何见教?”

卢氏轻叹了一声,说道:“薛公子,我知dào

你与仙童有仇隙。但其实,他罪不致死。奴家肯求你,能饶他一命么?”

“他有没有罪,得是朝廷律法说了算,薛某岂能独断专行?”薛绍微然一笑,说道。

“薛公子不必这样敷衍奴家。”卢氏轻声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和薛公子之间的私仇,仙童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并州这个乱局,他大可不必参搅进来的。”

薛绍眉头一拧,“昨天,你可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没有获得仙童的准许。”卢氏微然一笑,说道:“他虽然休了我,但是在一些大事上,我是宁死也不会出卖他的。”

“他今天准许了?”

卢氏点点头,“薛公子,请恕我对你有所欺瞒。并州大都督府的内情,比你想像中的要可怕得多。甚至连仙童,都几度被吓到怯场要退出,但已是深陷局中,退无可退。你所知dào

的,其实都只是只鳞片爪。所以,现在他不能再被公审、不能让民众知dào

这些事情。他只能被带回朝廷去受审。并州之事,只能交给朝廷去处理了!”

薛绍眉宇微微一沉,凝视着卢氏,低声道:“莫非,李崇义还当真想要在并州谋反割据?”

卢氏不动声色,“此等大事,奴家不敢妄言。奴家只能奉劝薛公子,不要插手太深。”

薛绍会心一笑,不表态,也就是一种表态。

无论是言语透露还是脸上的微表情,薛绍都从卢氏那里知dào

了一件大事——李崇义,当真要反!

李仙童因为想要对付我薛绍,从而不小心加入了!

薛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多谢夫人提醒,但我自有安排。”

卢氏眉头紧拧不好再多说,只能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夫人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不妨一次说完。以免,又给薛某带来什么惊喜。”

“没有了。”卢氏深深一揖拜了下来,说道:“奴家万死欺瞒,肯请薛公子饶恕!”

“无从说起。”薛绍轻叹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与李仙童是敌对,但我对你并无成见。其实,每个男人都会希望他的女人能够做到你这样,无论对错、无论对手是谁,哪怕是与天下为敌——她们都会不顾一切的站在男人的身边,义无反顾的支持,哪怕是到了绝境也不离不弃。”

卢氏感激的点了点头,微笑,潸然泪下。

“奴家告退了。”

待卢氏走后,薛绍回到魏元忠等人身边,说道:“看来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会是我们想像中的,最严重的样子!”

魏元忠与李谨行的表情同时骤然一变,但都没有将话戳穿,心知肚明就好。

李崇义要谋反,这件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有猜测,但又都觉得不大可能。李崇义为官数十年颇有清名,又是皇室宗亲深受陛下信赖执掌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列为股肱之臣——他何必呢?

这些问题,可就当真不是在场的这些人,所能参透的了。

“等李仙童醒了,魏御史不防去私下问一问他。”薛绍道,“如果事情确有如此重大,只能尽快将人送往长安!”

“如此最好。”魏元忠点头。

李仙童一觉睡到了天黑,薛绍等人都留在大都督府里,静观其变。

李仙童醒来后的第一句就说,“我要见私下面见魏御史和薛绍,仅此二人,多一人我都不会开口说话。”

于是薛绍与魏元忠进了他的病房,摒退众人,房内只有三人。

李仙童躺在床上,一脸灰色病态,一双眼睛却是闪着精光,就盯着他二人。

“有什么话,你就说。”薛绍平静的道。

“你们欺人太甚,把我逼得太狠了。”李仙童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句话吗,多行不义必自毙。”

“薛绍,你别再自作聪明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李仙童冷笑了一声,说道,“并州大都督府的问题,远比你们想像中的要严重得多。”

“无非就是你祖父要谋反。”薛绍冷笑。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dào

一样,说得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李仙童不屑的闷哼了一声,说道,“一切都还有变数,只是你猜想不到罢了!”

薛绍与魏元忠同时心中一凛,这厮想玩什么花样?

正在这时,郭元振在户外大声道:“薛公子,魏御史,我有要事禀报!”

李仙童呵呵一笑,“这不,来了!”

薛绍与魏元忠对视一眼眉头一紧,离开了李仙童的房间。

郭元振面带惊讶之色的迎上前来,小声道:“行军副大总管唐怀壁突然驾到,说是来——要人!”

“哦?”薛绍与魏元忠,果然同时吃了一惊——这就是李仙童所说的变数?

“还有两个人与唐怀壁一同随行,你们绝对想像不到!”郭元振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谁?”

“武攸归,与武懿宗!”

第292章 疑云,特务

李谨行一听说唐怀壁来了,当即就吃了一惊,说道:“唐怀壁身为行军副大总管,但却是一介文仕,一向不管军事方略,只监管我们这些将军们的言行忠奸。如今大都督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来过问,倒也不出乎意料之外。”

“问题是,他怎么会和武攸归还是武懿宗在一起?”薛绍拧眉问道。

李谨行与魏元忠等人都是大摇其头,纷想连你这个天后的心腹女婿都不知dào

,我们哪里知dào



薛绍思索了片刻,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武则天,果然是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

兴许,武则天甚至有可能包括李治一同在内,早就知dào

并州大都督府里不平静,但又碍于各方面的考lǜ

,因此一直没有明刀明枪大刀阔斧的对并州大都督府动手。

李崇义是皇族宗室,算起来是李治的堂兄。他为官数十年极富盛名且在宗室之内颇有威望,二圣就算对李崇义有所忌惮或是有所怀疑,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都不能轻易的动了李崇义。否则,就将落下一个残害忠良、兄弟不睦的骂名。

明着来不行,于是二圣暗着来派人调查。

李仙童,或许就是一枚二圣早就选好的棋子。他是李崇义的嫡孙,又是皇帝李治的御前的卫大将,在身边用了近十年,很有可能早就是李治的铁竿心腹了。

于是一番苦肉计,李仙童被赶出左奉宸卫,来到并州做为“内应”参与调查并州大都督府的内情。

薛绍想了这么多,但马上自己又将它推翻了——李仙童为什么要做这些呢?难道扳倒他祖父对他来说大有好处?难道他就真的那么伟大,能够做到大义灭亲、忠君爱国?

薛绍暗自摇头,矛盾,这太矛盾了——除非这其中还有许多我无法想像和猜到的隐情!

“薛公子,唐总管实jì

就是二圣派来随军的监军,他虽然不管军队里的军务,但在某些时候直接代表的就是二圣。”魏元忠问道,“如今他要来拿人了,如何是好?”

薛绍道:“先见一面,探探口风再说。”

“好!”

一行人到了正堂,唐怀壁等人就在这里坐着等候。

薛绍曾经在右卫的官署里匆匆的见过唐怀壁一眼,印象不太深。今天再次见到他,仍是觉得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貌不惊人,走在人群之中绝不起眼。

但是唐怀壁今天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薛绍等人永远的记住了他——

“尔等在此纵兵作乱,意欲谋反不成?!”

唐怀壁代表二圣监军,主管“政治”方面的工作。他的这等大帽子一扣下来,那真是叫人承shòu不起!

老将军李谨行是唐怀壁的直接下属,他当场就涨红了脸急欲上前争辩几句,薛绍用了两分暗力将他死死拉住。

魏元忠倒是沉得住气,而且他曾经在唐怀壁的麾下共事过与他有几分相熟,上前拱手一拜,说道:“唐总管,此间内情,且容下官详细禀报之后,再作定论。”

唐怀壁斜瞟着魏元忠冷哼一声,“魏御史好记性,现在终于想起还有本官这么一号人了?”

魏元忠一下被他堵得没话说了。

来者不善,这四个字几乎已经写在了唐怀壁的脸上。

薛绍上前,微然一笑拱手一拜,“见过唐总管。”

“薛公子是吧,我们见过。”唐怀壁对薛绍比对李谨行与魏元忠都客气了许多,似笑非笑的回了一礼,“本官很好奇,你在此何干?”

“只能说,机缘巧合,撞上了。”薛绍答道。

“撞上了?”唐怀壁笑了一笑,“撞得好巧啊!”

“是啊,无巧不成书。”薛绍也是笑一笑,不攻不守滴水不漏。

“现在,长史李崇义与参军李仙童都已被你扣押了,对么?”唐怀壁问道。

“扣押算不上,但他们暂时没有机会再作什么乱子了。”薛绍也算是答得小心翼翼,以防唐怀壁这个“政治特工”抓住他的话柄,进行扣帽子之类的打击。

武懿宗与武攸归一直站在唐怀壁身后不远的地方,既像是他的跟班,又像是在不怀好意的围观,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薛绍瞟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

“谁跟你说他们要作乱了?你又有什么权力私下扣押他们?你是代表了律法还是代表了军法,还是二圣授予了你权力?”唐怀壁,连珠炮似的开始进攻了。

魏元忠与李谨行都有些变了脸色,唐怀壁果然是有备而来,想必他对并州大都督府内发生的一些事情,早已是了如指掌。否则,他不敢对薛绍这无的放矢的进行盘问与诘责——这几句,全都是问在了关键点上!

“还有你魏元忠!”唐怀壁对薛绍发完难,又指向魏元忠炮轰起来,“你既是御史,就该知dào

律法章程。没有御史台的正式公文派谴,你何来资格过问地方衙门的诉讼刑狱,并且僭越州官之权限,公然升堂问案?”

魏元忠有些来了气,慨然道:“本官身为行军风纪司马,受行军大总管裴元帅之派谴,专程来到并州核查一起军案,巧遇并州事发。本官身为朝廷御史又是行军司马,难道要我对眼前之事不看不听、不管不问,坐等朝廷公文下发授权之后再与理会,方才是对的?”

唐怀壁冷哼了一声,“严格来说,正是如此!魏元忠你还年轻,你有才华,但是为官之道,你还得学!”

“魏某宁肯扔掉头上这等乌纱,也绝不效法此等庸官俗吏之道!”魏元忠动气了,一口就顶了回去。

“你!……”唐怀壁也有点恼了,怒瞪魏元忠心中直骂,好你个乳臭未干的魏元忠,我做官的时候你还未出生,竟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傲!

“唐总管何必动怒,还是就事论事吧!”薛绍仍是平静,淡淡的道,“我想问,你来此的目的就是专程要来指骂我们几个的吗?”

“当然不是。”唐怀壁正了正脸色,说道:“本官听闻并州大都督府里出了大事,因此特意前来调查事情真相,稳固官府局面!”

薛绍笑了,“既然你都还没有调查,不知事情真相,怎么就先给我们定了罪过,还指着我们来了一通大骂?”

唐怀壁一愣,显然是被薛绍给问住了。

“你是行军副大总管,主管北伐大军的一切后勤与内务。”薛绍道,“但是并州大都督府内部的事情,属行军长史李崇义管。你说我们无权在大都督府做这些事情,你又何来权力呢?”

这下轮到唐怀笑了。

他成竹在胸的来回踱了几步,呵呵一笑,转头对薛绍道:“薛公子,你当真想知dào

本官的权力,来自何处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所有人都想知dào

!——否则,岂不是白挨了你一顿臭骂?”薛绍早有猜测,但是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求个真相。

唐怀壁再度呵呵一笑,神情颇为智珠在握,淡然道:“此等事情,不宜太多人知dào

。”

“那意思是老夫要滚出去了?”李谨行性情火烈。

唐怀壁笑而不语,默认。

李谨行啐了一口,掉头就走。郭元振和一些卫士们也都跟着出去了。

唐怀壁亲自上前,掩上了正堂的大门。堂内,只剩下唐怀壁、薛绍、魏元忠和武家兄弟俩。

“薛公子,原本这件事情,你是无权知dào

的。”唐怀壁说道,“是本官循私了,看在你是天后喜欢爱的驸马的份上,决定私下透露一点给你知dào

。”

“唐总管有话,不妨直说。”薛绍对于唐怀壁这种假公济私滥卖人情的为官之道,不感冒。

“好。”唐怀壁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说道,“此次北伐,以并州大都督府为后勤粮草转运中枢,并州长史李崇义担任行军长史,主管粮草器械与民夫征调并兼负督导军纪之能,是本官的直嫡下属。”

这些大家都知dào

,唐怀壁这明显是在宣bù

自己的“职权”,证明他管到这些事情是名正言顺。

“但是。”唐怀壁的话里来了个转折,说道,“我与李崇义名为上官与下属,实jì

上,本官是干预不了他多少并州大都督府的内务的。想必,这些你们都能明白吧?”

“唐总管,你就说下去吧!”薛绍有点不耐烦了,这人的官腔官调和自以为是,当真有些让人难受。

“好。”唐怀壁倒也没表示什么不满,淡淡的一笑,说道,“其实早在出征之前,二圣授我密旨,命我暗中留意与观察并州大都督府内的一切动向。命我……便宜行事!”

薛绍眉头一拧,“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包含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授予的权力也相当的活泛。也就是说,唐怀壁可以什么事都不管,也可以什么事,都管!

再者,唐怀壁口说“二圣”,但是薛绍不相信二圣会一同给他授权,那么授权与他的究竟是李治,还是武则天呢?这一点也非常值得怀疑!

“好一个便宜行事。”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不知是陛下授予你此等权力,还是天后授予?”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唐怀壁脸一板,官威十足。

他身后的武懿宗与武攸归就在冷笑。

薛绍心中猜测,十有八九这个唐怀壁是得到了武则天的暗中授权,要在并州大都督府内闹得不可开胶之后,出来收拾残局。但是这种授权,绝对不会是光明正大的下旨,而是暗中的秘密的授权。

也就是说,唐怀壁很有可能是武则天派来随军的一个,政治特务!

古往今来,有谁玩“特务政治”能出武则天之右呢?历史上的女皇武则天,就是依靠特务政治来稳固了自己的帝位、铲除了绝大多数敢于反对她的人!

第293章 层层剥茧

有了武懿宗与武攸归的同时在场,唐怀壁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但他就是不挑破。

薛绍当然也不好挑明了去发难,否则,不就等于是与天后作对了吗?

薛绍在心里猜想——

或许李治也对并州大都督府这块地盘有些不放心了,但是这世上最想扳倒李崇义的,绝对是武则天。

皇族“家天下”,在禁军的兵权上武则天与李治有些对立与争夺;但是对于封疆大吏的忌惮与防备之心,这夫妇二人又是统一的!

正是因为皇帝与天后之间既对立又合zuò

,于是才让手下的这些为官之人,颇为为难——究竟该要如何站队呢?

就拿李崇义一家来说,李尚旦是李治的绝对心腹,统领御前兵马;李崇义也是封疆大吏同样也是李治的心腹,但是他在外面的官当得太大、当得太久、声望太高了,李治又忌惮和防范。尤其是现在李治身体不好皇权外放,他对朝政的掌控力变弱,对封疆大吏的控zhì

力也就更加变弱了,于是他的忌惮与防范之心必然更加严重。

前不久李治还对薛家兄弟当面说过自己“阳寿将尽”这样的话。身为一名帝王,在自己归天之前替即将接班的儿子铲除权臣,这是惯有的帝王心术。

无论李崇义是否有反心,李治,都大有拿掉李崇义的动机!

再加上武则天也想扳倒李崇义,私下一撮合,二圣很容易就能达成一致。

飞良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不少见,为了皇权接替的稳定与安全,无辜牺牲一个臣子,对于帝王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无论他是谁!

就像以往很多事情一样,李治默许,武则天亲自动手,这对夫妇便对李崇义下手了。

李崇义当然不傻,他肯定早就料到二圣对他的忌惮防范之心,他的心情如何没有人知dào

。这种时候他应该只有两种反应,一是主动退位卸权避免二圣的继xù

猜忌;二是被寒了心铤而走险——逼反!

现在的表面现象看起来,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直接证据呢?

没有。

一直,好像都是李仙童与韦巨源在台前表演。李崇义的真zhèng

动机与行为如何,没人知dào



那么李仙童的动机与行为就存疑了,他究竟是在竭力配合他祖父,还是,他确实就是二圣的密派“特务”,潜伏到并州大都督府来调查取证的?

如果是后者,那李仙童未免太过可怕了——他这是在没有证据的制造证据,帮zhù

武则天陷害他的祖父!

如果是前者,一切好似顺理成章,但是唐怀壁与武家兄弟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看来,卢氏对李仙童的那一句“耳语”,是关键!

很有可能,这个妇人是个关键的牵线搭桥的中间人。或许此前李仙童并非真的是“密探”,只是因为卢氏“不希望他死”,于是想让他临阵反水,在即将败亡之时转做“污点证人”,摇身一变,变成密探!

思及此处,薛绍心中猛一恍然——如此一来,就通畅了!

同时薛绍也想明白了一点,我现在大概明白李仙童为何早早的就与武承嗣有所往来了。他固然不会是什么穿越者、知dào

武家将会占有天下。他身为皇帝的御前近卫大将,肯定早有就嗅到了一点味儿,知dào

二圣对自己的祖父极有防范与忌惮之心。他担心自己家族的这一艘大船迟早将要倾覆,于是,早早的给自己准bèi

了一个救身圈!

这个救身圈,就是武家兄弟!

这个救身圈,防的就是出现现在这样一个局面!

卢氏想必知dào

这些内情,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在李仙童心中的亲情、生死与情义最为挣扎的时候,推了他一把。

那一句耳语,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就是李仙童在公堂之上的表演,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候唐怀壁与武家兄弟来救场。

也就是说,李仙童已经决定彻底投靠武家成为天后的“密探”,已经决定让他的祖父去死,但是自己绝不殉葬了!

沉默良久。

薛绍想了很多很多,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回头一想,政治真是太可怕了;人性在政治的打压之下,竟以如此的扭曲!

“薛公子,你是个聪明人。一些话,想必不用本官多说。”唐怀壁说道,“并州之事,就此了结最好不过。薛公子就不必插手太深了。”

薛绍没有言语,冷冷的瞟了一眼唐怀壁身后的武懿宗与武攸归。

武家兄弟不敢正碰薛绍的眼神,一同在左顾右盼。

薛绍明白,这两个姓武的东西没什么本事,但他们绝对是天后的忠实走狗。他们的这次从军之行,固然是有沾军功图出身的用意,但是他们真zhèng

的身份恐怕就和唐怀壁一样,都是特务。

李仙童也好韦巨源也罢,包括李崇义在内,都是他们监控的对象,甚至是拉线木偶!

“薛公子,还有何疑问?”唐怀壁对薛绍倒是客气,一直笑容可掬的。

“没有。”薛绍淡淡的道,“这本就不是我职权之内的事情。只是凑巧碰上了,不由得不应对。”

“薛公子这么说,那就对了。”唐怀壁笑吟吟的道,“原本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得不欢呢?”

薛绍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冷笑,自己人?

诚然我现在的阵营立场比较的偏向于武则天,但我跟武家的这些蠢货,能是自己人?

武家兄弟见风便使舵,同时上前来拱手一拜,笑呵呵的道:“薛公子将一场即将暴发的并州大都督府内乱平息于无形,力挽狂澜立下大功,回朝之后必有重赏啊!”

“是嘛!”薛绍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心想,虽然我没有主动去做这件事情,但是这两个蠢货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这不等于是间接的帮zhù

二圣,拿掉了李崇义么?

没错,我立功了!

立的,还是大功!

这场功劳肯定不会像奇袭黑沙那样的记载于军功薄上,但却——简在帝心!

可是薛绍的眉头却有些拧起……为何,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薛公子,现在可以将人交给本官,带走了么?”唐怀壁问得倒是小心。

魏元忠上前一步,“本官身为监察御史,既然亲历此案,就没有中途放手不管的道理。”

唐怀壁对于这个“不识相”的小御史仿佛有些恼火了,正待大骂他几句,仿佛想起此人与薛绍交从甚密,于是没有发作,只是转而对薛绍说道:“薛公子,御史急公好义好打不平,但未免太过迂腐。你何不,劝一劝他?”

薛绍摇头,“魏御史坚持的是律法公正,我何来劝他?”

唐怀壁咬了咬牙,“好吧——魏御史,你想要如何管下去?”

“至少,我要时刻与嫌犯在一起,时刻密切关注此案的一切动向!”魏元忠说道,“除非朝廷革了我的职,罢了我的官,否则,魏元忠绝对不能放手不管!”

“好!”唐怀壁有些气恼的闷哼了一声,“那你就与嫌犯一同,随本官走吧!”

“正合我意!”魏元忠不退不让,一口就应下了。

薛绍淡然道:“我想多问一句,唐总管准bèi

把人带到哪里去?”

唐怀壁一笑,“自然是……长安!”

“那并州大都府的事情,由谁接管?”薛绍说道,“在北伐的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如果并州大都督府的衙门陷入了瘫痪,为害之大,唐总管想必自知!”

薛绍这一发问,唐怀壁与二武兄弟的脸色都不自然的变了一变。

薛绍将他们的微表情一读,心中已是了然——唐怀壁有“便宜行事”之权,现在看来,他是想让武攸归与武懿宗暂时代领并州大都督府衙门,行使长史之权!

薛绍心中不由得有些愠恼,这两个无才无德的废物篓子、奸险特务,能担负起这等重任?!

那还不坏了整个北伐!

“薛公子,这是本官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了,你就不必多问了吧?”唐怀壁以退为进的道。

“我是没权力多问。”薛绍平静的说道,“但是有一个人,却是非问不可。”

“谁?”

“我想,他很快就要到了。”薛绍淡淡的道,“我们不妨等一等。许多的事情,唐总管不妨与他商议之后,再作定论。”

唐怀壁顿时恍然,“薛公子是说,裴元帅要到了?”

薛绍没有回答,默认。

武攸归和武懿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恼火,恨不能上前来咬死薛绍。

很显然,这个唐怀壁和武家兄弟的关系非常之默契。否则,他们三人也不会同时出现在大都督府。这次北伐,武家兄弟俩被裴行俭派去督运粮草,可以说是碌碌无为也没有半分多余的权力。他们肯定是早就盯着并州大都督府衙门里出现一片权力真空,从而让他们过上一把封疆大吏的瘾!

当然,过一把官瘾当然不是主要的。

如果武家兄弟在这时候接管并州大都督府,哪怕是个“临时工”,也是意义非凡。他们大可以借此为自己表功,说他二人是如何力挽狂澜平定了并州大都督府的内乱,如何在事后收拾残局、稳定局面,继xù

为大唐的北伐提供源源不断的后续动力。

如果这一回“临时工”做得好,武家兄弟背后有着天后这个结实的大靠山,他们要“转正”,还真是不难!

换言之,这对废物兄弟,今天就是来——窃取胜利果实的!

薛绍冷瞟了他们一眼,我薛某人和李老将军、魏元忠、郭元振这所有人出生生入忙活了一场,到最后为你们做嫁妆?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裴行俭怎么可能会准许你们这对蠢货,暂行大都督府长史之权?

武攸归和武懿宗被薛绍这一眼瞪得心里有点发寒,武懿宗更是想起了那一日在来仪阁翻滚下楼的情景,因此畏畏缩缩心有余悸的退后了一步。

唐怀壁侧眼一看这对武家兄弟,居然如此猥琐软骨头,半点硬气也没有!我自己还没打算开口推荐让他二人暂行大都督府职权呢,只被薛绍一眼一瞪,他们就败下阵来了!

他们自己都临阵退缩了,我又何苦继xù

力挺,还因此得罪薛绍?

于是,唐怀壁也就箴口不言此事了,只道:“既然裴公要来,那本官正好与他一同相商之后,再作决断。”

“如此最好。”薛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唐怀壁的为官之道,果然圆熟无比。见风使舵,当真是他的强项!“哼!”

“我二人,先行告辞了!”

武家兄弟很是有些愤愤然的,一同掉头就走。

没人拦他们,就连唐怀壁也没想在这时候,跟他们来个道歉解释之类。

烂泥扶不上墙,能怨泥水匠的手艺不好吗?

第294章 难得糊涂

傍晚时分,裴行俭到了。一路风尘仆仆,疲态尽显。

薛绍发xiàn

,裴行俭的身体似乎出了一点问题,咳嗽不停脸色欠佳,虽然是强作振奋,但仍是难掩疲惫与虚弱之态。

不及私下慰问,裴行俭进了大都督府就开始查问目前的情况,与唐怀壁和薛绍等人一起寻思处理办法。

此次朝廷点将北伐,裴行俭是主帅但主要是抓管前方军事战略;程务挺是军事副手,更像是一个战术执行者与先行官;李崇义主管后勤与军纪在裴行俭没来之前兼行军政之权;唐怀壁则像是一名“政委”,专管政工。

并州大都督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唐怀壁这个政工都已经搬出了二圣做后台,裴行俭这个主帅也不好多作什么干涉了,于是他同意唐怀壁尽快的、秘密的、亲自的把李崇义祖孙俩和相关涉案人等押往长安。

裴行俭能够参与一点决策的,是在朝廷正式任命新的并州官员来接掌大都督府之前,由谁来暂时代理长史与司马,行使衙门权力。

原本,并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向来由亲王担任,长史与司马这样的重yào

官员也向来是由皇帝亲自任命,谁也无权插手。但是现在非常时期,并州大都督府兼负北伐大军的后勤保障,裴行俭就不得不过问了。万一后勤出了问题,那三十万北伐大军就会有不战自败的危机!

薛绍和郭元振非常默契的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在薛绍出令之前,郭元振已经暗中派人急驰前往朔州,将并州大都督府的事情通知了裴行俭。

在由谁暂时掌领并州大都督府衙门权力的问题上,唐怀壁知dào

事情重大非比等闲,所以他还是拿出了一点公心,与裴行俭达成了共识。这两位北伐的军政领袖一致决定,由大都督府现任的另一名司马柳盛来暂行权力,并在军队挑选得力与精干之人,留在这里辅佐——实jì

就是镇劾、保护,以免大都督府再度因乱生事。

前者没悬念,柳源就是那个在大都督府兵变的那天出头斥骂乱兵,被宋都尉一槊打翻在地那个官员。

并州大都督府常置长史一名司马两名,此前韦巨源与柳盛就是李崇义的左右司马副手。韦巨源是京城来的“空降兵”,自视甚高精于权变,而且瞧不起柳盛这种在边远州县干了几十年的地方官。而柳盛则是从县一级九品小官做起,脚踏实地凭借政绩升上来的父母官,打理地方民政是一把好手,而且在并州大都督府辖下干了有十年了,对民生政务了如指掌。

由司马柳盛来暂时接管大都督府的军政事务,算是一个很合理的人选,想必朝廷上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但柳盛也有一个致命伤,他虽然也是仅次于李崇义的司马,但是为官多年仅有勤政爱民的政绩,却少识权力、缺乏威严,很难压住下面的州官刺史。

换句话说,柳盛是一个踏实能干的温厚长者。若在和平时期,他这样的人在地方上做多大的官,问题都不大。但如果是战时、如果是在并州大都督府这样的地方,办起事情来就不能像是平常料理民生那样的工作方式了。

和仕绅民众打交道,要温良,要缓合,要爱民如子,这是柳盛最擅长的。但是军队讲求令行禁止雷厉风行,如果柳盛再用几十年的老习惯来与军队配合,办事温吞求缓,那不是殆误军机吗?再者,每天要和军队打交道面对许多骄兵悍将,柳盛肯定也招架不住。

所以,裴行俭与唐怀壁一致决定,一定要在军队里选一个合适的将官,留在大都督府里辅佐柳盛暂行大都督军政之权。

选谁呢?

这样的军政大事当然只能是两位大佬私下商议,再出什么事也都得是他们来负责,别人都不好插嘴。

于是,众人都自觉的回避了。

两位行军总管商讨多时,暂时没有得出个结果。

薛绍等人耐心的等待,也在私下讨论了这个问题。

魏元忠说,这个“军队留守”并不大好挑。

其一,得是裴元帅与唐总管二人都了解且都认可的。换句话说,既得是裴元帅的心腹,又得是二圣能够接爱与认可的,必须在政治上过硬。

其二,那个军队留守必须在军队里地位不低、名望不小能够压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又得是熟悉军队里的各项事务,能和大都督府的官员相安无事紧密配合。

其三,其实也是最重yào

的一点,“拨乱反正、临危救局”这样的大功劳可不能轻易予人。唐怀壁与裴行俭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肯定是知之甚详。所以这个军队留守肯定是在朝廷之上有根基、有人脉、有前途。那样,裴行俭与唐怀壁才乐意把这个顺水人情送给他;那样,他才有“资格”享shòu

这样特殊的煅炼与栽培的机会!

薛绍等人私下想来议去,最后郭元振一口说道:“说来说去,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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