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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


第一章 两个系统

柳梢绿小,乍暖还寒。

才开春的时节,尚有几分寒意。

上元村外的野草刚冒了头,就有人踩着晨露上了地里田头。

沈氏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吃力地蹲下身,捡起刚割下来的一株野菜,小心地放入篮中。

此时,一道呼喊声远远传来,沈氏回身望去,便见不远处一个消瘦的孩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她跑来。

这是一个八岁大的女童,虽然瘦瘦小小,眉眼之间却长得极为精致。

加上她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清清淡淡,十分出众。

沈氏嘴角含笑:“婵儿来了?”

去岁冬日里,丈夫出门一去不回,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沈氏身怀有孕,家中大半活计被女儿一人包揽。

她心疼女儿,时常出来置办些野菜,充当平日里的口粮,好让女儿省些心思。

只是她每次偷偷出来,女儿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这次被抓包,她也没了从前那般心虚的样子,倒更像是意料之中的模样。

只她不知,自家女儿耳边响起的那道傲娇的电子音:“有本系统的定位导航功能在,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能给你找出来。”

这话直接被无视了个彻底。

沈氏是听不到,元令辰是听到了却不理它。

它自觉无趣,也闭了嘴不说话了。

元令辰接过沈氏手中的篮筐:“回去吧。”

“我这才刚出来。”沈氏有些不乐意。

“你不想着自己,总该想一想肚子里的孩子。”元令辰声音带着些绵软,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她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沈氏这一胎怀相不好,再不调养一番,极有可能要出了岔子。

沈氏见她坚持,不由得泄了气,她这个女儿,自从大病了一场,就像变了个人,这通身的气势让人都不敢直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女儿给了她难言的安全感。

仿佛有女儿在,天塌下来都不用怕似的。

她倒从没有怀疑过自家女儿的异常。

只因女儿大病的那几天,她连续好几日做梦,梦到一个慈眉善目的仙人,告诉她自家女儿是天上星君转世历劫。

与她有一世母女缘分。

待这一场病之后就会觉醒一些记忆,让她万不能因此对她生了疏离之心。

梦境太过真实,让素来笃信神佛的沈氏深信不疑。

连带着对女儿的蜕变也当成了理所当然。

对着才八岁的女儿,不说言听计从,也从未给她拖过后腿。

这一切自是元令辰手中的系统为了将功折罪主动帮她做的。

至于罪从何来?

却是说来话长。

前世的元令辰本是慕容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心腹女官。

彼时慕容氏无所出,是她说服慕容氏将冷宫废妃所出的陆序记在名下。

并扶持他登上帝位。

万万想不到,她会因此而招惹上那个偏执的小皇帝。

听系统说,前世她死后,陆序犹如发了疯一般清洗了前朝后宫。

更有无数民间势力被连根拔起,因牵扯太广,甚至还动摇了国本,元令辰也隐隐有了红颜祸国的名声。

系统就是这时候找上门来,说是要助她重生一世,挽回前世遗憾,并将一切拨乱反正。

彼时她的确是有遗憾未能挽回,便同意了与它绑定。

谁知在穿越过程中,突发了意外,另有一组数据强势入侵了系统,几乎让整个系统都崩溃了。

系统无法解释到底遭遇了什么,她只知道,原本只需回到二十年前,却硬生生地被带到了六百年前。

系统自带的许多功能都被直接归零,就剩下一个空壳子。

它是自觉理亏,才费尽心思给沈氏入了梦。

这缺心眼系统哪里知道,它千方百计选中的宿主被一个更强大更腹黑的家伙给盯上了。

人家是跟它抢宿主来了,可怜它还后知后觉,浑然不知已有一把利剑高悬在了它的头顶。

“咳,宿主,你考虑好了吗?”这就是另一个系统的声音。

这个系统隐藏得更深,除了元令辰,那个和她先绑定的系统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有系统了。”

“就那个傻白甜系统?那都是个即将被淘汰的系统,能帮你什么?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主脑最新上线的种植系统,最合适你现在的农女身份,凭着种田就能让你走上人生巅峰……”

那系统提起自己的优势滔滔不绝:“在如今这个朝代啊,士农工商,士为贵,农为本,商为最末,商人要入贱籍,就算取得财富,也是无用……你一介女流,也当不了官,做个农女不是挺好,你只要绑定了我……”

这系统的话元令辰并不认同。

这些律例梁朝开国时的确曾有过,但到了末期,早已形同虚设。

如今与西域通商日益频繁,商人早已不是从前那样没地位了。

“所以你就算计我,让本该重生的我,成了六百年前的农女?”

系统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一时忘形,竟把底子给兜了出来。

元令辰心中冷哼。

“你算计了我,还想让我绑定你?”

“良禽择木而栖,我能给你助力,就算算计你一次也无伤大雅,等以后我自会补偿你,你带着那个废材系统,不是平白将自己耽误了?”

元令辰被气笑了,懒得跟他争辩。

系统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诚然有了系统行事会方便许多。

但没有系统她同样有信心安然度过这一生。

前世她能作为慕容太后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自然不是毫无用处的。

除了学问上下过一番功夫,另一些宫中秘传的手艺她也会的不少。

毕竟是为人奴婢的,会的越多,才越不会被人取代。

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千方百计打听宫中那些会独门手艺的老宫女,厚着脸皮去求教。

吃了很多闭门羹,但也有的看她诚心,指点她一二。

等到了后来,慕容氏得势,她也跟着水涨船高,都不用自己去拜访,有的是人捧着技艺来巴结。

她的天资不错,学起来很快,又舍得下功夫。

后来也是有一番成绩的。

如今她人已换了身子,但那一身的技艺却还都在她脑子里。

何苦要跟这么个明显有异心的系统绑定在一起?

怕只怕得不到助力还被扯了后腿。

她之所以还跟它虚与委蛇,不过是担心它目的达不成,又要打什么坏心思。

只想着什么时候腾出了手,再慢慢对付它。

元令辰心思深,系统竟是对她的想法毫无察觉。

见暂时无法说服她,只能再次沉默下来。

元令辰扶着沈氏,母女俩相携着回家。

路上也能碰到三三两两下地的族人。

身后隐隐传来一道议论声。

“这娘俩也是可怜,家里塌了顶梁的,婆母又不待见,都快临盆了还得抱着肚子出来寻吃食。”

有个年纪稍大的叹着气对身边的人道。

第二章 养祖父

谁知听的那人嗤笑一声:“若不是她大冷的天闹着吃石蜜,她男人也不会冒着大雪去县里,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不过是阴氏的说辞,那阴氏素来是个刻薄的,她的话有几分能信?”

“若非如此,她又为何不解释?我看她就是心虚……”方才嗤笑的那人眼中更多了几分不屑。

议论声渐渐远去,元令辰听得真切,心里却并不在意。

“婵儿,你爹失踪的原因,你不好奇吗?”

族中有人传言,元珉之冒着大雪出门是因为她闹着要吃石蜜,石蜜是个金贵的东西,农户人家哪里舍得吃?

她这样闹起来就是不贤惠,又因此而害得元珉之生死不知。更是被人看不起。

这些日子,沈氏在族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她却什么都没解释,就这么一力扛了下来。

女儿的稳重让沈氏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这一刻的她甚至想将真相和盘托出。

“好奇什么?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会告诉沈氏,她是有过前世的,这个前世还是在六百年之后。

元令辰之所以相信沈氏,靠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直觉,而是她前世看过的诸多史册。

前世所处的晋朝之前有个郇朝,郇朝之前才是她今生所处的梁朝。

如今是梁朝末年,正是群雄并起的时代。

这时梁末帝还在位,但早已名存实亡,各路诸侯谁都不想做那个出头鸟,齐齐无视了弱势的幼主,只顾着争抢地盘。

所以不管外面如何打生打死,临近京都的上元村,却难得地成了得以幸存的偏安之地。

但这不过是一时苟安,六年之后,战乱会彻底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帝京几度易主,京畿之地处处焦土。

至于沈氏口中的元珉之,是在景元十二年冬,也就是去岁冬季投奔的靖王大军。

他一进靖王军中,首战就得以立功,此后步步高升。

郇朝开国,受封建安伯。

……

元令辰和沈氏一齐回了村,远远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进了他们隔壁的院子。

那个院子是她养祖父元锦宁的院子,进去的人是她养祖父的亲儿媳妇王秀丽。

这个关系颇有些曲折……

元令辰的养祖父幼时家贫,因人有几分才学,被县中富户金氏看中,招为夫婿。

金氏陪嫁丰厚,足有十亩良田,二十亩薄田。

人穷志短,元锦宁在家中没有太多权力,哪怕金氏无所出,他也不敢纳妾。

只好从同族兄弟中找了个孩子过继,这孩子就是元令辰的父亲元珉之。

金氏在世时,元锦宁倒是对元珉之颇多宠爱,可好景不长,没几年金氏病故,元锦宁另娶了一房继室阴氏。

阴氏进门见喜,一举得男。

元珉之的地位就此尴尬起来,阴氏破落户出身,也不懂什么礼义廉耻,为人十分泼辣自私。

对幼时的元珉之多有虐待,只是元锦宁看在阴氏生子的份上,对她颇多容忍。

元珉之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起来。

继母苛待,养父漠视,元珉之年过二十未说上亲事。

后来是路上捡了落难的沈氏,两人互相对了眼才算成了家。

按照梁律,庶民家中有两个以上儿子的,待儿子成家就要分家,否则赋税就要加倍。

若只有独子,倒是不受此律法限制。

到了梁朝末年,其他律法很多已名存实亡,这个律法却被更加严格地执行起来,只因涉及到了赋税。

如今是什么世道?苛捐杂税早已压的人喘不过气,再加倍怕是再厚的家底都吃不消。

元锦宁无法,用两亩薄田一间破屋将元珉之打发了。

只这阴氏却觉得吃了大亏。

隔三差五地寻他们麻烦,千方百计想将吐出来的东西给收回去。

她们看到的这个王秀丽,既是阴氏的亲儿媳妇,也是阴氏对付她们的一把刀。当初元令辰生病,就是被她一盆冷水所致。

在寒冬腊月里,对着一个孩子倒头一盆冷水,其用心可谓十分险恶了。

只事后,她却将责任推的干干净净,只道是自己无意。

王秀丽是个惯会装相的,不管在家中如何,在外的名声却是比来历不明的沈氏要好上不少。

事发后,王秀丽直接避去了娘家,至今已近两个月。

如今回来,她们的日子怕是要越发难熬了。

元令辰知道沈氏的担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娘,不用担心。”

沈氏看了看她,见她始终淡定,心里也难免宽慰些。

元令辰扶着沈氏到了家。

一间很小的院子,院墙是没有的,只有一圈用竹子围成的简陋篱笆。

里面仅一间草屋,隔成三四间,正房仅能摆上一张桌子,内室倒有两间,也都很小,除了床,都放不下旁的。

还时常漏雨……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院子,也不是全属于他们的。

这间院子是元锦宁成亲前和他父母一同住的院子,后来金氏进门,这院子太小,没有足够的房子住,就在隔壁另盖了一间,比这一间却要大的多。

还接了元锦宁父母过去同住,这一间老房子也就空置了下来。

后来元令辰爹娘成了家,阴氏就将他们赶到了这间废弃的房子里。

但平日里脏活累活还都是他们干。

说到底就是让他们当牛做马,却连一间稍好一点的房子都不肯给他们住。

阴氏还时常打着长辈的名号上门打秋风,不管他们人在没在,阴氏进他们家门,都像是进自家门一样。

任何好东西,都是留不住的。

有了也只能落到阴氏手里,还免不了要被一顿打骂。

第三章 苦肉计

若不是这样,他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般艰难。

也怪不得元珉之要离家另谋出路。

元令辰一边想着,一边拿过沈氏手中的篮子。

阴氏就是在这个时候上了门。

沈氏将她迎了进来,心里底气不足,轻喊了一声娘。

阴氏也不理她,进门一眼就看到元令辰手中的篮子,一把夺了过来:“怎么只有这么些?是不是你这贱蹄子私藏了?”

说着扬手就往元令辰脸上打去,阴氏没有留手,这一巴掌让她打中,少不得要吃一番苦头。

元令辰侧身避了过去。

阴氏果然大怒:“你还敢躲。”扬手还要再来一下。

沈氏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先跪了下来:“娘,婵儿还小,您要打就打我吧。”

阴氏不耐烦地挥开手:“滚开。”

沈氏被阴氏一推,重心不稳,扑倒在地,元令辰顾不得许多,大步走过去:“娘,您怎么样?”

沈氏皱起眉头:“我肚子疼……”

“你别给我装,当自己是多金贵的身子不成?这么一下都受不了……”

阴氏顾不上计较野菜多少的问题,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时还不忘将那篮子野菜一并带走。

根本不管沈氏的死活。

反正就算死了她也不在场,总不能将罪名扣她头上。

再说死了才好,最好一尸两命,那样一来田地就都是她儿子的。

阴氏打着如意算盘,回家关上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元令辰早知道她的狠心,也没有觉得伤心,只担心地看着沈氏。

“娘,您不要紧吧?”

沈氏摇摇头:“娘没事。”方才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还不到很痛的程度。

她喊出来只是为了吓吓阴氏,这么些年在阴氏手下,她也不是那傻傻不知变通的。

“方才也太危险了,您的怀相本就不大好,下次可不能这么扑过来了……”

元令辰将沈氏扶进门,直到她睡下,才合上门出来。

她背起箩筐,手上拿了把镰刀就出了门打猪草。

阴氏手上握着二十多亩田地,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如今这世道,整个上元村,也就他们家还养着两头猪。

旁的人家,自己的口粮还嫌不够,哪里还有多的拿来喂牲口的?

可阴氏家里存粮足,加上有个爱吃肉的儿子,养两头猪还真不在话下。

就是可怜了沈氏和元令辰,天不亮就要出去打猪草。

系统又忍不住出口。

“宿主,你就甘心一直被这老妖婆挟制吗?”

元令辰沉默了一会,道:“还不到时候。”

元氏一族,耕读传家,早年也曾煊赫一时,虽已没落,却自诩有别于普通农户。

最是重礼法不过,尤其是孝悌二字,看得尤为重要。

元锦宁和阴氏是她名义上的祖父母,虽然刻薄寡恩,养大元珉之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主动脱离,在族人看来,就是不孝不悌。

除非元锦宁和阴氏不要他们。

但要得他们松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蛰伏了那么久,就是在等一个时机。

“系统,这些天,你帮我盯着阴氏和王秀丽,看看他们有什么动作。”直觉告诉她,王秀丽这次回来,不会那么安分。

只要她们先出手,她就能从中找到机会。

“系统能源有限,我不能全天一直帮你盯着。”

“你尽力就好。”

“好吧。”

元令辰将一筐猪草割回来,高高的背篓压得整个人腰都弯了。

进村的时候,看到的好些人都面露不忍之色。

“阴氏这心也太狠了,婵儿才八岁,每日里干那些重活,身子可怎么受的住?”

“可不是吗?虽说农户人家,没那么娇惯,可没有苛待到这个份上的道理。”

“真是可怜见的……”

如今是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忙着春耕,那些人虽然不忍心,但上手来帮忙的还是不多,都是要留着力气干农活的。

不过对元令辰来说,这也够了。

这些天她天天在外面这么表现,也是为了唤起族人的同情心,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有人看不下去。

那时再脱离关系,错就不在她们,也省了日后再和那一家子牵扯不清。

元令辰本是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但如今是宗族观念极强的朝代,离了宗族寸步难行。

还有马上就要到来的乱世,若是脱离宗族,难免麻烦。

可若是不脱离宗族,要想彻底斩断和元锦宁一家的纠葛,必要得了族中助力不可。

需族长出面,在族人见证下,开启了宗祠,告祭了祖宗,修改了族谱,这断亲才算断得干净,日后不论谁想反口都是无用的。

若没有经过这一步,断亲便不算断得彻底,日后还会有无穷的隐患。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苦肉计。

可系统不干啊,时间长了,到底有了些抱怨。

“宿主,你也不能总是这么压榨我吧,系统能源那么珍贵,每次动用可都有消耗的,你说要是别的也就算了,你背个东西还要系统帮你,这说得过去吗?”

元令辰眼皮子都不抬:“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这样做?你来教我该怎么做?或者你索性将我带回去,我保证不再劳动你……”

系统顿时败退。

回去这两字已经成了系统的死穴,和回去所需的能源点相比,如今用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只得默默地帮忙。

沈氏正在阴氏家里给他们煮饭。

哪怕她身怀六甲,家务活也是没有断过的,要伺候公婆,还要伺候公婆那一家老小。

因已是分了家,饭食是没有她的份的,只能做完他们的,再回去做自己的。

那么多年,她也早习惯了,就是怀了孕,到底显得疲累。

可阴氏不会体谅她,家中孩子一喊饿,就撸起袖子,破口大骂。

那声音远远传出去,左邻右舍没有不摇头的。

好不容易做完他们的饭食,回了家,掀开早见了底的米缸。

里面是陈年的粟米,还混着大半的谷糠。

那粟米没在谷糠里,只零星地能寻到几颗。

这陈年的粟米也是阴氏给的,每逢粮食收获,阴氏都会将他们的新粮搜刮走,将家中吃不完的陈米烂谷丢给他们。

就这还不够他们吃的,只能再寻些野菜充饥。

而这野菜也是常常保不住的。

第四章 野鸭蛋

早上割来的野菜已被阴氏搜刮走了,沈氏找遍了庖房,都再找不出一样能下锅的东西。

正发着愁,见女儿背了个大筐进来了。

正要去接,却见元令辰已麻利地将东西卸下来,手伸进筐里一掏,掏出一把野菜来。

“快将东西收了,别被人看到了。”

这一把野菜不止一样,有寻常的野菜,还有几个菌蕈。

沈氏心中一喜,这菌蕈可是个好东西,比野菜要好多了。

还没转身,又见元令辰自衣袋里掏出一个野鸭蛋。

这回是真的惊喜了:“这是……”

元令辰嘘了一声:“快藏好了。”

这是她去河边找来的,拿来给沈氏补身子。

她的怀相不大好,常年不见荤腥,元令辰心里担心她,割猪草的时候特意去江边绕了一圈,找了几个野鸭蛋。

多的她都让系统收起来了。

打算以后一点点拿出来。

沈氏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她还想着再去寻些有利生产的药来。

怎么也要把沈氏这胎保下来。

在阴氏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做得太出格,只能在这种东西上补贴一下沈氏。

肉食是不敢拿出手的,虽然她也懂下套,但肉拿回来总是瞒不过阴氏那双眼的。

到时候自己吃不到,还免不了一顿打。

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正这么想着,阴氏在隔壁的骂声已传了过来。

“偷奸耍滑的小贱蹄子,对你们稍微客气一点就蹬鼻子上脸……家里的猪都要断了食了,还有那闲工夫躲懒磕牙。要是那两头猪饿了瘦了,你们也别想讨了好。”

元令辰也不想理她,阴氏就是看他们不顺眼,什么都要挑刺。

那猪草她天天都要煮,哪里就严重到要断食了?

时不时地找个茬,她早就习惯了。

虽是这么想着,动作却是快了不少。

麻利地将猪草切了煮了,再拿了盆端到了隔壁。

阴氏的亲儿子元璨之喜欢吃猪肉,却闻不得猪草的味道,因此猪草都会在这里煮好,然后再端过去。

那猪圈也是要时时清理的,免得那味道熏坏了元璨之。

当初若不是她家小,实在腾不出地方养猪,那猪怕也是要养在她家的。

元令辰手脚麻利地端着猪食盆进了隔壁。

正好看到阴氏儿子元璨之打着哈欠出来,都是吃午食的时候了,他才刚刚起来,只阴氏却只顾着嘘寒问暖,半点都不嫌弃他起的迟了。

再对比她们一家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的处境,真是天壤之别。

元令辰顾不上感概,脚步匆匆地就要绕过他。

元璨之是素来娇惯的性子,刚一起床就闻到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顿时火气上来,一脚踹翻了她手中的木盆。

元令辰尖叫一声,甩手将猪草的盆子甩到了元璨之脚下。

这一扔更是激起了元璨之的火气,抄起身边的棍棒劈头向她打来。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左邻右舍。

隔壁的沈氏也捧着肚子赶来了。

元令辰本是左右躲闪着,见人来了,脚步一顿,生生挨了一棍。

软软倒了下去,佯作昏迷。

这是结结实实的一棍子,看到的无不觉得牙酸。

可真正挨了一棍的元令辰其实半点伤没受着。

系统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伴着左邻右舍的指责声。

俱都灌进她的双耳。

可她装作昏迷,只当不知。

原先在里屋一直不出来的元锦宁也出来了。

他一脸不耐烦:“嚷嚷啥呢?一点小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沈氏正要出声,就看到元令辰眼睛微微眨了眨。

她早和元令辰培养出了默契,这会只好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只哀哀地哭着。

这时正好围上来的邻居自然是看不下去了。

“这伤不是小事,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就是,你们平日里苛待他们我们也不说什么,但关系到人命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元锦宁冷笑:“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们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可别误了农时,影响了收成,这回我可没那么多粮食出借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在场的人虽然义愤填膺,但也真怕得罪了元锦宁。

毕竟他们只是农户,都是看天吃饭。

元锦宁家中田地最多,他们求到他面前的机会太多了。

即便再热心肠,涉及到自身利益,愿意出头的人还是极少。

不过还是有人看元令辰可怜,叫家中妇人将她抱回了家。

这一出风波很快平息了下来,但私底下,对元锦宁一家都各有各的说道。

待家中看望的人走完,元令辰才睁开眼睛。

沈氏忙扑上前:“婵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

“没事就好,你都快把娘给吓死了,元璨之脾气不好,下次再过去那边,可要避着点。”

“我知道了,娘。”

沈氏出去后,系统又忍不住跳出来。

“宿主,你这又是何苦?自己吃了苦头不说,还耗费了我大把的能源,你知道系统积攒能源有多不容易吗?”

“这回应该快了。”她现在用这么多手段,只是为了尽快脱离阴氏。

沈氏马上就要生了,不能让她在阴氏眼皮子底下生产。

这一次的冲突,想必很快就能传出去。

早先元锦宁那一家虽说也虐待他们,但多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这一回,目击的族人那么多。

要想堵住悠悠众口,可没那么容易。

接下来就要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地摆脱了那一家子。

到了夜里,还没想出什么头绪,就听系统说起了一件事,这时元令辰已快睡着了,听到系统的话睁开眼,瞌睡虫早不知飞哪里去了。

“你仔细跟我说说。”

系统马上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听到的事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第五章 阴氏算计

阴氏早将元锦宁的家产视为囊中物,自然不甘心那两亩田地落到他们手中。

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在她眼里怎么磋磨都不过分。

现在元珉之也不在了,她不止一次提出将田产收回去,可族人都怜悯沈氏孤儿寡母太可怜,不忍将她们往死路上逼。

加上白日里发生的那事,族中也是颇有微词。

王秀丽就献计,让沈氏众目睽睽丢一回脸,给她头上按上个不孝不悌的帽子。

到那时她们怎么磋磨沈氏都是她自找的。

族中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们再找机会提出将田产收回,再将她们赶出去,任她们自生自灭去。

如今地贵命贱,那两亩薄田虽是贫瘠了些,卖出去也能卖个三四十两,有那银钱都够买两个丫鬟的,不比沈氏母女两个中用多了?

元令辰听完系统的话,面不改色。

她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晨起,元令辰正要带着沈氏出门,迎面遇上了王秀丽。

沈氏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弟妹回来了?”

王秀丽自回来之后,还没在她们那里露过面,沈氏也只当做不知。

这回面对面遇上了,也只当她是刚回来,不去争那个长短。

王秀丽笑了笑:“若不是为了嫂子,我也不会那么快回来呢。”

“嫂子可要知道是什么事?”

沈氏并不想搭理她,拉着元令辰就想走。

王秀丽目的没有达成,又怎么会让她们离开?

她挡在沈氏面前:“嫂子可知,我娘家有个鳏夫,看上了你,要典了你去做妻呢。”

沈氏大怒:“你说什么?”

典妻和娶妻是不同的,娶妻是明媒正娶,典妻却是将人当货物一样租出去,给别人生孩子,期限到了再回夫家。

有些人家穷得揭不开锅才会这么做,阴氏手握二十多亩田地,显然不至于如此。

“嫂子不用急,娘已经答应了,待你生完孩子,就让人将你领走,五年时间,你若能生了儿子,就放你回来。”

沈氏脸色铁青:“你休想,我就是死,都不会让你们如愿。”

“大哥已经不在了,嫂子又何必这般固执,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了孩子着想。”

“你拿孩子威胁我?”

王秀丽凑到她耳边:“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娘能将你典一次,就能将你典五次十次,这一辈子就做别人生孩子的工具……”

沈氏气到浑身发抖:“你们休想如愿。”

她咬紧牙关,已是怒到了极致,她知道,以阴氏和王秀丽的阴毒,她们不是做不出来。

“你若是交出那两亩地,我倒是可以去娘那求求情……”

王秀丽还在笑着,沈氏挥手就想将她推开。

却被元令辰死死拉住:“娘,不可冲动。”

王秀丽怀孕了,只是怀相不好,这次回去就是去求医的,可银钱花了不少,胎却是保不住了。

她就和阴氏盘算着,给沈氏扣上一个谋害怀孕弟媳的污名。

提起典妻,不过是要激怒她们,她不信阴氏真的敢将她娘典出去给别人做妻,这在宗族之中,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涉及到族中名声,族老那边是不好交待的。

阴氏若一意孤行,在族中也讨不了好。

这个缘由沈氏未必不清楚,只是不知道王秀丽怀孕的内情,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因而大怒。

而王秀丽要的就是她大怒。

她心中一喜,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元令辰先变了脸色。

她双膝跪地,双眼含泪:“叔母,求您了,不要将我母亲卖了,我会很听话的,以后您打我,我再也不躲了。”

一大早阴氏就带着米粮出了门,贿赂了族中某些族老,让他们过来做个见证,说沈氏欺压怀孕了的弟媳。

只是她们没想到,沈氏欺压弟妹的画面没见到,倒是看到弟妹欺压嫂子。

在场的人除了几个族老是被阴氏请来的,后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却大多数是自发来看热闹的。

这会见元令辰跪在地上,不少人都神情微妙。

但元令辰的话还没有完:“为了两亩薄田,您就要卖了我娘,可我娘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求叔母开恩,饶了我们吧。”

王秀丽的婆婆惦记着沈氏手里两亩水田的事不是秘密,族中之人也是颇有微词。

可一边是婆婆,占着一个孝字,族中倒是不好直接插手。

王秀丽没想到元令辰会突然发难,将她的来意指向那两亩薄田。

虽说她婆婆想要回那两亩薄田的事几乎已闹得人尽皆知,但这般直接指出来,还将矛头对准了她,让她顿时陷入了被动。

“你住口,我没有……”王秀丽急切地摇头,原先设想的情节被全盘打乱,她的脑子有些乱,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元令辰又怎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我知叔母都是听祖母之命行事,那田地,您就拿去吧,只求您给祖母好好说说,饶了我娘亲……”

“婵儿,你说什么糊涂话?没了田地,今岁的岁赋我们便只能拿命去抵了。”

元令辰这一番唱念做打,沈氏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就回过了味来,也顺着她的话哭诉起来。

这时天色尚早,越来越多的族人出了门,正要去下地,看到这边的动静,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

加上原先就跟过来的人,外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沈氏母女的话更是让他们颇多感概。

梁朝立国之初,庶民只需缴纳地税户税,另需按时服了兵役徭役,便可以了。

后来,却是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庶民们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沈氏一提起岁赋,自是勾起了大家的伤心事,也成功地引发了大家的同情。

都是被逼得没法了呀。

第六章 亲祖母

“哎,这母女俩也是不容易,农户之家,田地就是命,没了田地不就是要人命嘛。”

“阴氏也太不像话,锦宁也不管她一管。”

“这王氏也是被阴氏带坏了,竟都上门逼迫起人来了。”

“我都听说了,王氏娘家那村里,有个鳏夫,看上了沈氏,要典了她做妻呢,这事早在那村传开了。”

“这可太过分了……”

“锦宁叔家里二十多亩田地,可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啊?怎对儿媳这般刻薄?”

“这刻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归不是亲生,又是继母进门,这待遇自然比不得亲生子了……”

这时有一个老者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为了两亩薄田,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婵儿你起来,有委屈自有族中为你作主,万万不能这般自轻……”

元令辰听话地爬了起来。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她这个小辈插嘴的余地了,她躲到沈氏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

元氏一族是重规矩的,一个孩子在长辈面前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不会惹人喜欢,反而会让人觉得锋芒毕露。

元令辰及时抽身,因之前说的话也不算出格,族人们对她的态度还很不错。

那老者此时直接越过还未反应过来的阴氏,对着王秀丽道:“王氏啊,那两亩水田之事,族中早已有了定论,当初金氏无所出,族中做主将珉之过继给了你家,虽不是亲生,但名分上却是长子无疑。”

“后来金氏病故,你婆母进门,对珉之也多有苛刻之举,族中长辈都看在眼里。”

“照理来说,珉之同样拥有分田产的权力,这是族规,本不容置疑,你们若真是一心要收回那两亩田地,那按例,珉之也该回归本家,与你家再无瓜葛。”

“你婆母是个混不吝的,与她却是说不通道理,你是素来和善的性子,可不能这般误了自己啊。”

这话却是将王秀丽高高抬起,顺便一脚将阴氏踩了下去。

只这老者是族中辈分最高的,行事又素来公正,族中无人敢怠慢了他。

原先阴氏是没有请他的,就是怕他误了事,哪里知道还是没有瞒过他,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将人请了过来。

如今他这番话阴氏本不想忍,但听到后面他说“回归本家,再无瓜葛。”

阴氏不由得眼底一亮。

从前不让元珉之回归本家不过是他还有利用价值,如今元珉之生死不知,多半是死在了外面。

留下这孤儿寡母,不仅占他们家的地,还占了他们家的房。

倒不如直接将他们赶走……

阴氏心底盘算着得失,想着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人群中的讨论还在继续。

“宁伯父家当年在族中可是出了名的破落,是靠着金氏伯母进门才有了那些田地,元珉之作为金氏伯母名下唯一的子嗣,只分到两亩薄田,本已是苛待……”

说话的人叫元樾之,和元珉之自小一起长大,即是兄弟又是好友,说话自是偏向元珉之。

但他的话也算实情,人群之中不少人都沉思起来。

当年元锦宁无所出,本是想纳妾的,但家中田产都挂在金氏名下,为她的嫁妆田,元锦宁被金氏辖制,不敢纳妾。

这才有了元珉之的过继。

后来金氏病故,元锦宁自是想将那田地留给亲子,可偏偏元珉之能干,元锦宁和其继妻都不想错过这个压榨元珉之的机会。

所以既要占着那个名分不放其归家,又不想将家产分给他。

他们的心思人人皆知,可偏偏元珉之并非金氏亲生,田地被占也不见他去族中鸣冤,族中也不好直接插手,却是叫元锦宁夫妻得意了好些年。

“其实按照朝廷律法,这田地即是金氏的嫁妆,要么就该由金氏子女继承,要么该返还金氏娘家,金氏名下只有元珉之一个……”

“金氏娘家已是无人了……”

族人们讨论着金氏田产的归属,浑然忘了王秀丽这个人。

眼见着形势越来越不利,王秀丽心里着急。

可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当初她公婆买通了族中某些族老,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没有追究私吞金氏嫁妆之事。

但此事的确经不住推敲,万一被旧事重提,不说那两亩薄田,怕是连其他田地都保不住。

王秀丽急得团团转,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

阴氏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由分说就开始撒泼赶人:“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都给我滚,滚,滚。”

她一边动手赶人,一边还指桑骂槐:“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辛辛苦苦将人拉扯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如今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没那么便宜的事……”

“那你想要如何?”人群中一个老妇人出声,这妇人衣衫被浆洗得发白,不少地方都补了又补,显见家里也是不宽裕。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元珉之的亲母,元令辰的亲祖母陈氏。

当初将幼子元珉之过继出去,是因收成不好,家中断了粮,只想着幼子离了家总有口饭吃,活着总比饿死的强。

金氏为人又厚道,和她发过誓不会薄待她儿子。

这才忍痛将儿子送了人。

第七章 贪心不足

后来金氏病故,阴氏进门见喜,他们就起过心思将儿子带回来。

可那时儿子已是个半大小子,人又长得伶俐,元锦宁不肯轻易放他回来,要他们拿出五两银子赎回去。

家中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好看着那孩子在堂弟家中吃苦。

都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阴氏苛待自家儿子,她早就忍无可忍。

偏偏囊中羞涩,无计可施,如今儿子生死不知,沈氏又身怀六甲,若是再被阴氏磋磨,万一沈氏肚子有了好歹,他儿子就要断了后。

她如何忍心?

阴氏见陈氏按捺不住站了出来,眼珠子转了转,狮子大开口:“归还两亩水田,另付银钱二十两。”

人群中一片哗然。

“二十两?阴氏疯了吗?”

“这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我虚长这么些年岁,连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阴氏真是不知所谓……”

“这种败坏门风的恶妇合该休回娘家……”

不怪他们如此义愤填膺。

梁朝官方实行钱帛并行,即以铜钱和布料作为货币。

小宗交易用铜钱,大宗交易用布料。

金和银原本并不是官方通用货币,只是后来和西域往来通商,金银交易才渐渐多了起来。

铜钱一文重一钱,十文重一两。

银和铜兑换比率为一比一百,故而一两银价值铜钱一千文。

盛世之时,米价一斗三四文,生绢一匹两百文。

如今乱世将至,商人囤货居奇,米价涨到了五十文一斗,生绢八百文一匹。

这样算来,二十两银足能买上四百斗米,以一斗十二斤算,就是四千八百斤。

按照乡下杂粮粗粮野菜米糠混着吃的那种吃法,元珉之就算敞开了肚子都吃不了那么多。

更别提还有之前他们抢占了元珉之的那么多田地。

阴氏竟还有脸狮子大开口,可真是让族人们大开眼界。

陈氏气得双手颤抖:“二十两?阴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元珉之十二岁时就包揽了家中的所有重活,那时阴氏一家吃的精细的米饭,元珉之只能喝杂粮野菜粥。

一碗粥下去,有大半碗都是水。

因防着他分田地,阴氏也不同意给他说一门亲,就当牲口一样使唤着。

二十岁才捡了沈氏回来,在族里干涉下才算成了亲,期间被阴氏磋磨,沈氏还小产过几回。

元珉之若还在,今岁刚好年满三十。

这么多年做牛做马,还要承受阴氏的虐待,若说要还养育之恩,也该还清了。

当年金氏在年成最差的那些年接了珉之去,若是她来开口,不说是二十两,就是百两她也不觉得过分。

但阴氏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提养育之恩?

阴氏冷笑:“你若是出不起价,便抵了家中田地给我。”

陈氏一时失语,家中的确有一亩薄田,但田地是农户的根本所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卖了田地的。

陈氏并非家中当家人,却是无权将田地抵给旁人。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人群之后传来:“家中可以将田地给你,但你需立下文书,从今往后,与珉儿一家再无瓜葛,不能以昔日养育之恩要挟,彻底一刀两断。”

人群之中出来一个年逾六十的男子,面色黝黑,身形高大,赤着双脚,肩上扛着一把锄,卷起的裤脚上也沾满了泥。

看样子是天不亮就下了地,此时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这是元令辰的亲祖父元锦安。

阴氏眼底闪过窃喜之色,元珉之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凶多吉少。

沈氏母女不过是女流之辈,起不了大用,用两个无用之人,换一亩田地,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元令辰心里也是高兴了一下,这阴氏尖酸刻薄,又极度自私,这样的人不趁早断了关系,以后定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亲祖父家中虽然也不大太平,总归比阴氏这类泼皮之流要好对付。

不过她祖父母的那亩田地听闻是开荒得来,她几位伯父都是出了大力的,若是因为她们将田地抵了出去。

她几位伯父或许不会有意见,伯母那边却是不好交待。

为了以后能省些麻烦,赎身银子还需她们自己想办法。

沈氏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银子自然该我母女二人出。”

阴氏忍不住嗤笑:“谁不知你们母女离了男人连饭都吃不起?日日啃些野菜果腹,你能拿的出银子?莫不是在做梦?”

“你若愿意现在就找族长修改族谱,我便立下一契约,一年为限,还清二十两银,若做不到,我自愿卖身为奴,以卖身银抵债。”

她有一手绣活,阴氏并不知道,当年就是看着阴氏刻薄,才刻意瞒了下来。

一忍就是那么多年。

若是重拾那个技艺,她勤快些,也能赚些银子,实在不行,她卖了身,至少女儿脱离了苦海。

她知道拿银子求阴氏改族谱,是达不到目的的,阴氏只会以为她们还有利用价值,死扒着她们吸血,那时再要摆脱,却是不能了。

所以沈氏没有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提出先改族谱,再还银子。

沈氏话一出口,四下无声,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只有陈氏和元锦安皱起了眉心,陈氏更是忍不住劝她:“沈氏,卖身可不是小事,你万不能冲动啊。”

阴氏却不肯松口:“这欠人银钱可是要利息的,一年为限,十两利银,你若是肯,我现在就可以找族长修改族谱。”

“阴氏,你可别得寸进尺。”陈氏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人群之中也有人窃窃私语,显然是觉得阴氏太过分。

“阴氏,你开口二十两,可知这二十两代表着什么?你说对元珉之有养育之恩,我们却只看见你是如何苛待他的。元璨之比元珉之小上八岁,他十四岁娶妻,元珉之却是年过二十还未说上亲事,平日里脏活累活全由他一人干了,十七年当牛做马,还抵不过区区五年的养育?你开口二十两,转身又加十两利银,你的良心何在?不怕天打雷劈吗?”

元珉之的好友元樾之再次忍无可忍,开了口。

第八章 族长态度

他的言辞太激烈,让身旁的老者怒目:“阴氏再多不是都不是你这个小辈能置喙的,回家去。”

这老者是元樾之的亲祖父,他虽是将元樾之怒斥了下去,却没有反驳他的话,显然也是觉得阴氏此举太过刻薄。

“阴氏,得饶人处且饶人,沈氏孤儿寡母,你放她们一马,当是积德了。”

一年还二十两银已是苛刻到了极致,再加上十两,沈氏几乎是注定了卖身的命。

元珉之是他看着长大的,沈氏的为人他看在眼里,他虽是眼花了,心却还不瞎。

不似某些人那般,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对沈氏有了偏见。

因而对沈氏的同情也是有的。

阴氏这般行径,着实是令人心寒。

谁知阴氏死猪不怕开水烫,族老的话都不听,就咬定了要三十两:“这是我和沈氏的事,要的又不是你们的银子,要你们瞎操那个闲心?”

说着将目光转到了沈氏那里:“你怎么说?”

沈氏看了她一眼,早就料到了她的贪得无厌,可机会难得,她不想错过:“三十两就三十两。”

这时候阴氏越是苛刻,以后就越拿捏不了她们。

若是这时候阴氏放了她们一马,那日后阴氏真有事,他们还真不能置之不理。

这样也好,索性断就断得干净。

一旁的陈氏脸色大变:“沈氏,你疯了不成?你真卖了身,婵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沈氏知道陈氏的好意,但只要能脱离了阴氏的掌控,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要没了阴氏这把枷锁。

以她女儿之能,一定能有个锦绣前程。

王秀丽素来奉行明哲保身之道,有事都是叫她婆婆打头阵,她却躲在幕后,关键时刻当好人。

这次的事却叫她惹了一身的腥,她本是不想再开口。

这会看到沈氏答应了,又忍不住站了出来:“嫂子,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就算是心有怨气,也不该这般绝情,你若真卖了身,婵儿可怎么办?这般好模样,在这世道,可不好立足呢。”

这话名为劝解,实则却是提醒了阴氏,沈氏已是个妇人,卖身也卖不出个好价钱,倒不如将她那个玉娃娃似的女儿卖了。

卖到窑子里,可不止二十两呢。

阴氏心里有了数,却伸手将王秀丽推开:“这有你什么事?给我回家去,璨儿起来要是家中没人伺候,我叫他休了你。”

王秀丽委委屈屈地走了。

元令辰脑海中的系统又活跃了起来:“这个女人不善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元令辰没有理它。

王秀丽走后,阴氏又说话了:“你一个残花败柳之身,想来也卖不了三十两银,到时你还不出银子,吃亏可还是我,我看你这女儿倒是长得凑合……”

沈氏终于变了脸色:“你休想。”

“娘,答应她。”

“不行。”

元令辰压低了声音:“我有办法赚银子。”

沈氏心里虽然信她,却真的不敢拿她做赌。

她不过是一个妇人,哪怕被卖,也顶多给人做做脏活。

她女儿却不一样,以阴氏那样狠毒的性子,女儿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娘不能拿你做赌,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娘都不能置你于险地。”

“爹给我留了银子。”元令辰的话说得极轻,别人听不到,沈氏却十分激动:“真的?”

在沈氏眼里,元珉之是个有通天本事的,要私下存些银子,不是不可能。

“嗯。”

元令辰撒谎了,其实是没有的,但她要是不这么说,沈氏必定不会同意拿她做赌。

对元令辰来说,赚三十两银子并不难,之前一直没有动作,就是等的这一天。

有阴氏在,一旦她露出能赚银子的本事,必定会如水蛭一般死叮着她吸血。

只有让她觉得她们毫无价值,才会松口放她们走。

“你们可商量好了?”

沈氏再次看了元令辰一眼,道:“我同意。”

“沈氏,你并非元氏族人,珉之又生死不知,你要自卖自身,我们无权干涉,婵儿却是我元氏女,族中不会同意她卖身。”

这时阴氏开了口:“卖身有很多种卖法,族规可没有说不能自卖自身。”

族规是有说身为长辈不能残害子女,更不得卖儿卖女。

但若是经本人同意,只需脱了元氏族谱,便是和元氏再无瓜葛,那时想要去哪里,族中都干涉不了。

阴氏早想将元令辰卖了,奈何被族规束缚,不敢乱来。

否则元令辰重生也要到窑子里去重生了。

“婵儿,你怎么说?”老者将目光移到沈氏身后,看着元令辰道:“婵儿,你可要想清楚,卖了身就入了贱籍,日后族中也不认你,只能任人欺凌,任打任骂,还要被人看不起。”

元令辰自沈氏身后出来:“我愿意立下赌约……”

这边早已有人通知了族长,原本是农忙时节,家家忙着春种。

谁家乐意浪费那半天功夫开祠堂,给旁人改族谱?

可那阴氏实在过分,这些日子更是变本加厉,族中谁看得下去?纷纷要求早日让沈氏母女脱离了那苦海,他们宁愿浪费那半日功夫。

族长元锦易的动作也很快,当天就召集了族人,要开宗祠,改族谱。

女眷们不能踏入祠堂,只能在祠堂外面静等。

而祠堂里面,元锦宁一家的所作所为,已在族长的口中一槌定音。

是因阴氏苛待养子一家,为母不慈。

沈氏才要带着孩子回归本家。

“大哥,这……”元锦宁心中大急,阴氏若是落得这么一个名声,那他儿子可不是要受影响?

第九章 断亲

元锦易斜眼望去:“你有异议?”

“大哥,我不服,您这明摆着偏袒元珉之那小崽子。”

“你若真是要个公正,那我们就来个公正点的法子,金氏那嫁妆田……”

元锦易不过是起了个话头,元锦宁就讪笑着退却了。

他哪里不知道,金氏的嫁妆田他无权全部私吞,该有元珉之的一份,可人都有私心,他偏向自己的亲子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的不服气摆在脸上,元锦易又怎会看不出来?

“金氏田产落到你手上,我们也不说什么,可珉之既然在你名下,按照梁律,分家时应当平分家产,你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已是触犯了律例,当初我就想为珉之出头,是他自己找到我,甘愿不要那一切,只是不想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他的一片孝心,你又何尝知道?”

族人闻言,纷纷大赞:“珉之以德报怨,真是孝子啊。”

“父子争产实在难看,珉之有孝心啊。”

“不错,不错……”

元锦易话还没说完:“珉之这般为你打算,今日就不如好聚好散,将那银子给免了,日后也好再相见。”

元锦宁哪里肯依?

“一码归一码,这三十两银可是说好的。”

元锦易闻言冷笑,笑元锦宁贪得无厌。

族人之中也有人对他颇多不满:“你已得了三十亩田地,竟还想着银子?简直不知所谓。”

这人是之前帮着元令辰说话的老者,在族中他的辈分最大,说的话连族长都要给三分薄面。

“你即便是再不重视珉之,总也养了那么多年,婵儿也做了你八年孙女,你真的不怜惜一下她?真的狠心让她卖了自己,给别人当牛做马?”

元锦宁还是不肯让步:“那也不是我强迫她卖的身,她要不愿意,还有人逼她不成,说不定她就是喜欢给人做奴婢呢,指不定想着哪一天飞上枝头做凤凰。”

一边说,一边还对着几个族老使眼色,那些人拿人手软,怕元锦宁将他们收受贿赂的事揭发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给他说好话。

“其实,锦宁说的也不无道理,三十两银子是早先沈氏母女自己说的,既是自愿,那我们也不好干涉对吧?”他说完,看着族人们意味不明的目光,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是啊是啊……”

元锦宁得了人支持,那三十两银子,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田产是他们自己放弃的,三十两银子也是她们说的,说好的三十两就是三十两,人无信不立嘛。”

元锦易被他的无耻行径气笑了:“好,你要三十两,可以,你立下文书来,从此和珉之一家一刀两断,不论何时都不能拿昔日养育之恩要挟,自今日起不得与他家人起任何冲突,否则,就将你一家逐出元氏。”

以三十两银子买断一切,一旦珉之飞黄腾达,对他反而是好事。

总归在族人眼里,不是珉之一家不孝顺,而是被元锦宁夫妻的无耻行径逼得离了心。

至于银子,他总归不会眼睁睁看着婵儿被卖,实在没办法,他就是倾尽所有,也要保住珉之的妻儿。

这是他曾经给珉之的承诺。

元锦易的威胁让元锦宁心中一惊,但很快就定下心来。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只要银子到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就不信,族长真忍心为了那孤儿寡母将他们一家逐出家族。

元锦宁并不知道,数年之后,元珉之会衣锦还乡,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父慈子孝,那时的他真是悔恨交加,恨不得回到这一刻抽死现在的自己。

这些自然是后话了。

此时的祠堂里,元令辰的亲祖父终于开了口。

“她们母女既然自愿回我名下,自然没有到要我孙女卖身的地步,那银子也合该由我家出了。”

元锦安掏出一张陈旧的地契,接着道:“便由这地抵了吧。”

“锦安,这可是你们家唯一一亩田地了,如今这世道,没了田地可没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可要想好了?”

“再多田地都换不来一个骨肉血亲……”

话已到了这份上,自然也没人再劝,只他这样的选择,更衬得元锦宁一家冷血刻薄,族中人多有不耻。

“我看不如这样,锦安家以田地作抵,另付二十两银钱给锦宁一家,银子何时付清,何时将田地归还,期间田地里收成都归锦宁一家所有。”

族长想了想,提了一个折衷的法子,田地真卖出去了,要赎回可是不易。

农户人家,田地可是命根子,多少人家,宁愿命不要都不肯卖了田产的。

似元锦安这般为了孤儿寡母甘心送出田产的,整个家族都找不出几个。

方才几个给元锦宁说话的族老大约也是觉得良心过不去,纷纷点头:“这法子可行。”

元锦宁很不情愿:“大哥,你也太偏心了,明摆着偏心他们。”

元锦易冷哼:“你既然这样想,以后也不用叫我大哥了,我可当不起。”

元锦宁马上讪笑:“我就是说笑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在外面再是嚣张,面对族长还是有三分气短的。

即便心里再不服,也不敢明着和族长对着干。

而且,二十两银,也不知他们要还到何年何月?这田地实则不还是他的?

这么一想,元锦宁也再无异议了,他乐得给族长卖个好,省得日后在族中不好做人。

等这一切落实好,已近了正午。

族长念着大家都有事要忙,直接让人散了。

族人们陆陆续续从祠堂里出来,各家女眷一拥而上。

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情况,有好事的绘声绘色地描述起里面发生的事。

说到后来,不少人都厌恶地拧起眉:“竟是这般不要脸皮?”

“连族老都给他们说话,族中也不是族长的一言堂……”

“我看族长气得脸都青了……”

“那几位族老怕是收了人好处……”

“想也是了,不然也不会这般颠倒黑白……”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沈氏母女的遭遇自是惹人同情。

经此一事,元锦宁夫妇在族中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连带着王秀丽都不似从前那般被人另眼相待了。

不过元氏族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心善的,自然也有心术不正的,元锦宁一家有田产三十亩,算是族中的富户,自是有人甘愿巴结他们。

对沈氏母女极尽嘲讽。

这些早被元令辰抛在了脑后。

元令辰扶着沈氏回了家。

没多久,阴氏就气势汹汹地带着儿子过来赶人。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很快就有人过来围观。

多是些孩子,不过孩子嘴里藏不住话,从这里出去,阴氏的所作所为,就会被传遍整个上元村。

第十章 爆发的陈氏

沈氏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被阴氏一藤条抽到了手上,很快显出一道血印子,阴氏已一把夺过沈氏手里的东西。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璨儿的,你们拿他的东西就是盗窃……”

这意思是连身衣服都不给她们了。

元令辰握着沈氏的手细细查看了起来,见没有大碍,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家中积蓄她早让系统收起来了,除了明面上不好动的大件,很多东西都已经在阴氏不注意的时候被收进了系统空间里。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能给自己一些方便。

她们空着手出来,围观的孩子一哄而散。

刚出了院门,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

打头的是她亲祖父亲祖母。

“沈氏,婵儿,跟我们回家。”

元令辰曾经和这祖父也有过几面之缘,是个老实的性子。

话也不多。

如今喊她们回家的话却是喊得掷地有声。

沈氏拉着元令辰上前。

身后的阴氏见这般场景忍不住冷笑:“不过是我们丢在臭水沟里的东西,还要捡去当个宝,贱。”

说完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你个满口嚼蛆的恶妇,活该被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的东西,你们那地方才是臭水沟,乌烟瘴气人没有个人样,畜牲都没有个畜牲的样,能从你们那出来,那是她们跳出了火坑,自有好日子等着他们,至于你们?我且看着你们报应临身的那天。”

陈氏撸起袖子,骂的比阴氏还狠。

这些年她是压抑坏了,顾念着儿子在阴氏手下日子不好过,才事事忍让三分。

憋得她整个人都寡言了不少。

但这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

如今儿子一家也回来了,她再也不用受阴氏的恶气了。

想想就解气。

陈氏气势汹汹,饶是阴氏这么泼辣的人,竟都不是她的对手。

只看着陈氏意气风发地带着人走了。

而在队伍的最后面,有一道窈窕的身影渐渐脱离了人群。

往一处僻静的地方去了。

那里有个人等在那里,正是王秀丽。

而她对面的人,面容却颇有些稚嫩,才刚到及笄之龄。

她显然有些不安:“族叔母。”

“覃儿,族叔母平日里待你可不薄,如今族叔母遇上了难事,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元令覃垂下头:“族叔母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覃儿的命是您给的……”

她家中三个姐妹,一个幼弟,她娘偏疼儿子,对女儿却是非打即骂。

元令覃小小年纪就承担了家中所有的活计,还时常吃不饱饭。

王秀丽暗中接济过她几回,她就将王秀丽视作恩人。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她从未有过推脱,这些年,她的手里也不干净。

“沈氏那对母女,原来就时常与我过不去,今日之事我是丢尽了脸面……”

“族叔母放心,覃儿一定帮您教训她们。”

王秀丽却连眼皮子都不抬:“光是教训还不够……”

“那依您的意思?”

“听说元宝珠在家中颇为得宠?在你祖母的心目中,元宝珠和元令辰孰轻孰重?”

元宝珠是陈氏老来女,本名元贞之,小名宝珠。

只因为宝珠叫着顺口,时间长了,族人也大多喊她元宝珠。

“如今祖母对元令辰不过是愧疚之心居多,若真要比起来自然是元宝珠份量更重些。”

王秀丽听到元令覃直呼元宝珠之名,笑意更重:“你说若是她们一回去元宝珠就出了意外会如何?”

……

此时的元令辰正在去新家的路上,系统就是在此时冒了出来。

“对付元宝珠?”

“是啊,元宝珠和她无冤无仇,为何她要这样做……”人类的复杂情感让系统始终无法深刻理解。

元令辰拧了拧眉:“此计看似是在对付元宝珠,矛头却是指向了我和娘,我们刚回了家,就有人横死,你觉得族人会怎么看?”

元宝珠也许只是一个开始,之后家中若再有个不顺,她和沈氏就很难有容身之地了。

“可为什么是元宝珠?”

“许是她最好对付吧。”王秀丽今日在她们这里吃了一大亏,怕是也知道他们这块骨头不好啃。

换个目标,同样能达到对付她们的目的。

“动辄就要人性命,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你忘了原主是怎么没的?她的毒辣,是连阴氏都及不上的。”

阴氏的毒是放在明面上,而王秀丽,就像是一条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若论起动机,现在田地也到了她们手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也是我没有想明白的地方,王秀丽好似对我娘有很深的敌意,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田产,如今看来,又不像……”

元令辰已到了新家,系统适时地沉寂下去。

这个院子比不上阴氏住的那间,却比她们曾经住的要大上不少。

元令辰有四个伯父,一个小姑。

伯父们都成了家分了出去,小姑元宝珠年仅十六,还未出嫁。

朝廷虽然倡导分家,但同样鼓励晚辈尽孝。

如她祖父母这般,是可以选择和其中一个儿子共居,受他们照顾的,其他儿子只需按时给一定的供养就可以。

但他们大约是怕元宝珠受了委屈,只带着她住在这个院落,并不与任何一个儿子同住。

她们的到来,许是让元宝珠感受到了威胁,对她们并不热络,甚至还有些冷淡。

元令辰也不在意,她们也没打算长住,迟早是要搬出去的。

元宝珠好相处自然最好,若是不好相处,那就维持了面上的情,过得去就行了。

陈氏带着沈氏和元令辰到了元宝珠隔壁的房门外:“家中只有这一间空置的屋子,你们母女俩挤一挤,凑合着住着,以后再想办法。”

第十一章家

沈氏带着元令辰进去:“这已经很好了,谢谢娘。”

沈氏并不知道,她们原先的房子已被阴氏翻了个底朝天。

里面除了几身破衣服,两床破被子,什么也没有剩下。

“沈氏这个贱蹄子,她定是早就谋算好了。”

元璨之也跟着沈氏一起翻箱倒柜,同样一无所获。

“娘,他们手上本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最多也就藏个几文钱,这个地方臭烘烘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其实这房子除了因老旧散发出一些霉味,并无其他不干净的味道。

但阴氏同样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算我晦气,走走走,回去。”

她要的田地已经到手,还多了一亩本不属于他们的,区区几文钱,没了也就没了。

但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嚎了两嗓子:“杀千刀的沈氏,不孝的东西,人走了还要顺走家中的东西。”

阴氏的怒吼让隔壁的人侧目。

“我说嫂子啊,沈氏出门手上可啥东西没有,怎么顺了你家中的东西?”

别人家怕了那家子,她可不怕。

她儿子是村里猎户,不全指着地里那点收成,自家也是有地的,还不到要巴着旁人的地步。

“那是她早就有预谋的。”

“人家孤儿寡母,一个大着肚子一个还是个孩子,每日里进进出出大家都看在眼里,要顺点东西出来可不容易呢。”

“那是她早跟有些人勾搭好了……有些人啊就是打的好算盘,让旁人给他们养孩子,养大了再认回去,可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他们占了……没脸没皮的东西,要被天打雷劈……”

那人一听就笑了:“嫂子这话可说得好笑,珉之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可光见着他被虐待了,一日三次的打倒是吃饱了,饭却是吃不上几口,若说养育之恩,昔日金姐姐还在世的时候倒还能说道说道……”

她们是同辈,见阴氏实在做得过分,怼起她也没有心理压力。

他们两家离得近,早些年年景还好的时候,见那孩子吃不饱,也时常拿着东西去接济一下。

真要论起养育之恩,阴氏却是最没资格的那个。

阴氏被气得倒仰,破口就开始大骂。

对面那人也不甘示弱,叉起腰回怼起来。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

这边元令辰将房间整理好,正要去庖房帮陈氏做饭,却见元宝珠沉着脸站在门外。

双手抱着一床半旧的被子。

眼睛是通红的,显然是吃了挂落。

她也不敲门,只将被子直接往元令辰手中一送,也不管她抱不抱得住,扭头就走。

人也不喊,话也不想多说一句。

元令辰也不跟她计较,将被子盖在沈氏身上。

元宝珠出了门,脚步顿了顿,里面半晌没动静,又恨得剁了剁脚,赌气跑出了门。

马上要吃午食,她在门外树下透透气,不想这时候遇上了元令覃。

“小姑,您去哪里?快要吃午食了。”

元宝珠擦了擦眼泪,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

“你来做什么?”

“我娘让我过来问问有什么缺的,我们好匀些过来。”

元令覃走到元宝珠面前:“小姑,你这是怎么了?”

元宝珠别过脸,不语,她虽是直来直往,但背后说人长短的事,还不屑为之。

元令覃知她的性子,不由得叹口气:“小姑,您这般什么都不说,祖母又怎会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更惹人疼。”

“我的事不用你多嘴。”

“小姑,您可都十六了,明年是必定要嫁了,祖母手中统共也就那点积蓄,若是一心向着元令辰,您可该怎么办?”

见元宝珠面色有些松动,元令覃继续劝道:“这女儿家的嫁妆可是关乎着一辈子的事呢,嫁妆不丰厚,在婆家都站不稳脚跟。听说祖父将家中唯一的田地都抵了出去,这可是家里唯一的进项,到时连吃都成了问题,不要说嫁妆,怕是像样的席面都办不出来了。”

她说着,还似模似样地叹口气。

“那我能如何?那都是命。”银钱在她娘手里,她纵然不服气又能如何?

“小姑……”

“你不是有事,还不快去?”

元宝珠打断她要说的话,越想越是烦闷,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第十二章 蚕桑

本来她作为爹娘的老来女,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从没人给她委屈受的。

家中有什么吃的用的,也都是先紧着她来。

但那母女俩一来,就要她让出最喜欢的被子,那是她前两年才磨着她娘给她做的新被子。

农户人家,一床被子盖个十几二十年都是常事,才盖两年的被子对她来说异常珍贵。

她不舍得,顶撞了几句,还被她娘狠狠数落了一顿。

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元宝珠坐在村口的河边上,往里面丢着石头。

这地方视野开阔,天高云淡。

虽有些凉风,多少冲散了些她心中的郁气。

每当心情不好,就习惯来这里坐坐。

待回去之后,心胸就会开阔一些。

她还记得她小时候第一次遇上她五哥,就是在这里。

也是他告诉她,这个地方的奇妙之处。

那时她小,哪懂得这些烦恼,后来大了,就时常过来。

可她再也没有在这里见过她五哥了。

听说他终于成了亲,她也为他高兴,可是阴氏难缠,只要她往五哥面前凑,他回去总要被加倍地磋磨。

时间长了,他们也有了些数,渐渐地疏远了。

元宝珠看着天边渐渐舒展开的云层。

突然想明白了,五哥生死未卜,对着他的亲骨肉,又是她的晚辈,她就是让几分又能如何?

总归日子都是自己过,哪怕嫁妆不体面,只要遇上的人靠得住,又何必去追求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若是嫁的人不好,就是再多嫁妆都填补不了的。

想到这里,元宝珠站起身,却听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你们姑侄二人在这做什么?都要吃午食了,还在江边吹寒风呢?那风可是吃不饱的,快家去吧,省得你们爹娘等急了。”

族人们从祠堂出来,都要从家里吃过午食才下地。

原先有些人家中贫苦,午食也是省了的,但如今是农忙的时候,饿着肚子也不行。

多多少少会弄点吃的果腹。

远远走过来的那个人,也是元氏族中人,时常会在江边撒点网捕鱼,也是给家里添点吃食。

这日家里没有好菜,便过来看看运气。

却不想在这里看到了她们,特别是后面那个,行迹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对。

元宝珠闻言回过头,正好看到被吓了一跳的元令覃。

心中也是吃惊。

“你怎么也来了?”

元令覃有些心虚:“我担心小姑,过来看看。”

“我又不会寻死觅活,有什么好看的?”

元令覃心头一跳,面上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那样就好,小姑,我们快回去吧,祖母要等急了。”

元宝珠拍拍身子起身,率先离开了。

陈氏做好午食,刚将饭菜摆上桌,发现元宝珠不在。

“宝珠呢?”

沈氏一脸莫名:“宝珠不在吗?方才还给我们送了被子来呢。”

知女莫若母,陈氏转念已想到了个中原因:“方才我数落了她几句,许是心里不痛快,她不来吃就随她吧。”

沈氏想到那床被子,也猜到了一些原因,哪里还坐得住?

正要起身,却见元宝珠已是回来了,陈氏看她没有太大情绪,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吃完饭,元锦宁又发了话:“家里的田地已是没有了,我之前还佃了十亩地,要交五成的租子,还要再交赋税,多出来的粮食还不够我们嚼用,我想着将屋子后面废弃的猪圈整出来,也能多个三分地,种些菜去卖。”

“你们也别多想,家中积蓄还是有一些的,还不到那个地步,只是这个世道,我们也不知明日会如何,趁着还太平,多给自己留些底气。”

家中那猪圈本就是用泥地夯实了搭了个棚子在上面,只需松了土,再从外面担些泥进来就能种菜了。

虽是一时费了力气,从长远看还是有好处的。

元令辰想了想,开了口:“祖父,祖母,那猪圈整出来就交给我种吧。”

在京畿之地,卖菜是农户家中极为重要的进项之一。

他们屋前屋后都是有菜地的,东一块西一块,能利用的也都利用起来了。

但又要种粮,又要种菜,等天再暖一些还要采桑养蚕,元锦安和陈氏不一定照看得过来。

再者,家里唯一一亩田地是因她们送出去的。

如若她们不能在这个新家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什么,时间长了,未必不会有人心生怨怼。

光看如今元宝珠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些了。

还有就是,家中如果一直没有足够的银钱来源,她和沈氏的住处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

元令辰话一出,陈氏有些犹豫:“婵儿你还这么小……”

“祖母,就要我种一季试试吧,若是不好,我保证不会再沾手。”

元令辰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前世她也看过不少农书,印象特别深刻的要数那本《蕈谱》。

书中总结了前朝多种菌蕈的培育方法。

其中出现最早的惊蕈法,都是两百多年之后才会出现。

在那之前,菌蕈都是靠着天生地养。

物以稀为贵,这种纯野生的菌蕈自然成了深受追捧的食材。

她若是真能种出菌蕈来,那在家中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陈氏看她态度,知她是体恤他们,为他们分忧,想想自己的确不大腾得出手。

也就松了口,同意让她一试。

“那宝珠有时间也照看着些。”

元宝珠点头,嘴上却道:“再过一月,就要采桑养蚕,那时就要顾不上了。”

陈氏脸上肃然:“那自是以养蚕为重。”

家中的院子,屋前屋后种满了桑树,还有一些山地,也尽是种的桑树。比起种菜,蚕桑才是根本。

元令辰这才知道,元宝珠还是个懂养蚕的,不免对她有些改观。

在梁朝,男耕女织,分工明确。

男人种地,女人养蚕缫丝,有时白日里辛苦一天,晚上挑着灯纺纱织布,不比男人轻松。

这一年所产出的米粮和布,缴完赋税,也只够糊口的。

能有结余,那就是一个丰年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入不敷出的。

元令辰和沈氏对视一眼,都决定要用心做事,万不能拖了家人后腿。

这日午后,元锦安和陈氏各自忙开了,元令覃神神秘秘地拉过元宝珠。

在角落里嘀咕了半天,元宝珠才为难地点点头。

元令覃满意离开。

浑然不知,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将她们的对话一个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楚明白,并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它的主人。

第十三章 救人一命

吃过了夜食,元令辰看着元宝珠偷偷出了门。

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陈氏的房门。

陈氏忙活了一天,正要歇下,这会见她敲门,颇有些惊讶。

“婵儿,这么晚了,你找我可有事?”

“祖母,方才我无意中听到大姐和小姑说话……今晚褚家郎君约了小姑见面。”

这话说完,陈氏的眉心已皱的能夹死苍蝇。

元令覃的算盘打得很好,元宝珠是去和人私会,必定不会主动和人说起出门的事。

她找元宝珠的时候又是避开了人,所以除了她和元宝珠,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元宝珠是因为她说的话而出的门。

而晚上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去外面游荡,农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不提如今是农忙时候,忙活了一天,到了夜里睡觉还来不及,谁会那么闲往外面跑?

这样元宝珠死在外面,那就是死无对证。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以为。

元令辰带着陈氏悄悄在河边找人,元宝珠与人私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说出去可再没有名声可言了,所以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

元令辰的行为自然让陈氏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点头。

当初她同意用田地换回她们母女,更多的是看在自己下落不明的儿子面上。

要说对她们母女有多少感情,那是没有的,就算有,那也有限。

可这一天的相处,让陈氏有了些改观。

她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孙女,看着年纪小,人却很通透,也很懂事。

这样的教养,沈氏功不可没。

原先她还觉得沈氏来历不明,如今看来,这沈氏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陈氏一边找着人,一边在心中衡量着沈氏和元令辰。

直到百步外传来一道尖叫声,还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陈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步跑了过去。

“宝珠!”陈氏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脱了外面沉重的冬衣,跳入河中就要去救人。

她扑腾着水游过去,被慌乱的元宝珠一把抱住,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松手。

陈氏一连呛了好几口水,眼见两人要一起去沉下去。

元令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就着月光四下张望了一下,隐隐看到一物,眼前不由得一亮。

岸上晒着一些粗麻编制的渔网,距离元宝珠落水的地方不远。

她疾步跑过去,伸手将渔网扯了下来。

甩手将渔网撒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陈氏手边。

陈氏挣出一只手,抓上了渔网,元令辰将渔网往肩上一扯,真将两个人拉出了水面。

好在有系统相助,真不用她自己使力。

元令辰一鼓作气将人拉了上来。

元宝珠躺在地上,已没了声息。

他们到之前,她已经呛了不少水,后来抱住了陈氏,两人一起呛了水,陈氏倒还好,识些水性,在沉下去时屏住了呼吸。

元宝珠却没那么好运。

陈氏抓起放在一旁的衣服,往她身上一披,拍拍她的脸:“宝珠,宝珠……”

拍打了好一会,都不见她有反应,陈氏心中一沉,已知道是不行了。

话里带了哭音:“宝珠,你醒醒,宝珠……”

陈氏关心则乱,早已六神无主,元令辰却镇定许多:“祖母,让我试试?”

元令辰蹲下身,探了探脉。

查看了元宝珠口中的异物,将她口中的水草清理掉。

双手抬起她的下颌,弯下腰以口渡气。

并用双手按压胸前。

元令辰反复做着之前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

元宝珠渐渐缓过了气。

还是陈氏先发现了元宝珠的情况,她喜极而泣:“宝珠,宝珠……”

“祖母,天气寒凉,还需早些回去。”人虽是救回来了,却远不能高枕无忧。

这是一个风寒能要人命的朝代。

陈氏是太着急,以至于失了章法,有元令辰提醒,她马上反应过来:“对,对,要赶紧回去。”

陈氏年近六十,却做惯了农活,背着个人虽有些吃力,但还算受得住。

只埋头一口气将元宝珠背回了家。

元锦安自陈氏出门就一直在等他们回来,屋里的油灯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见她们回来,大惊:“宝珠她怎么了?落水了?”

陈氏点了点头,来不及多说:“你去烧些热水,我帮宝珠换洗一下,去去寒气。”

“好好好,我这就去。”元锦安也不敢耽搁,埋头进了庖房。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沈氏,一听元宝珠落了水,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也爬了起来帮忙。

一家人折腾到很晚,到了半夜,元宝珠还是烧了起来。

一场风寒来势汹汹。

元锦安又连夜将族中的疾医元锦春请了过来。

开了药,还是压制不住。

待到了天明,再次诊脉,就只有摇头。

“除非是要京中大医出手,否则怕是……”

“京中大医?”元锦安叹口气:“我们不过是一介庶民,哪里请得起京中的大医?”

“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虽是这么说,看在同族的份上,多少留了点药下来。

元令辰进宫之前,曾跟着她祖父行医。

进宫之后跟了慕容氏,一步步成为慕容氏最离不开的心腹。

直到慕容氏当上皇后。

她又暗中跟着太医院院正学了许久。

医术上不说妙手回春,比起普通的医者还是要精通几分的。

元锦春的药,不论是炮制手法还是储存方法都有些问题,这会大大影响到药效。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

如今的医者大多敝扫自珍,有些良方宁愿带进坟墓也不愿传授出去。

导致很多乡野之地一医难求,即便有医,也只能治些粗浅的病症,如这般来势汹汹的,也不敢胡乱用猛药,就怕一剂药下去反而将人治死。

第十四章 系统绑定须知

在元令辰眼里,元宝珠的病症不算严重,看似凶险,其实并无太大问题。

只需一剂麻黄汤,便可压制下去。

元令辰拿着镰刀和筐出了门,直接上了山。

除了沈氏,没有人注意到。

她太医院的那位师傅,有一种独门秘技,将炮制失败的药材重新炮制一番,还是可以补救一些药性的。

总比直接那样用着要好。

只是那味甘草,还是需用上一些蜂蜜。

她上山就是为了找蜂巢取蜜。

原本不想那么快暴露出自己的医术,但这是个极度信奉鬼神的朝代。

她和沈氏一回了家就有人丧了命,怎么都要被打上一个扫把星的烙印。

到时族中对她们会有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元令辰上了山,翻过一座山头,在一个山坳处找到了一个蜂巢。

她取了一些枯枝,又摘了些新鲜的树叶,在蜂巢下面推成一堆。

拿火石点了,很快树下冒起一阵浓烟,蜂巢里的蜜蜂四散而逃。

“宿主,可以了。”

元令辰拿出一个麻布做的袋子,将蜂巢套进去。

摘蜂巢十分危险,若不是有系统在,她也不敢孤身前来。

“宿主,我的能量已告急了,我需要休眠一段时间积蓄能量……”

“嗯,这段时间多亏了你。”若不是有他相助,她也不能那么快就摆脱了阴氏。

“真,真的吗?宿主,你真的不嫌我无用吗?”

“嗯。”元令辰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摘了蜂巢,就埋头下了山。

但系统还是感动得稀里哗啦。

“宿主,你真是全宇宙最好的宿主……”系统哇一声哭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主脑都不要我了,只有宿主你还要我……”

自从系统出了状况之后,它就一直患得患失,就怕哪一天它的宿主也遗弃了它。

所以元令辰的要求他都不敢打折扣,虽然嘴上抱怨几句,事实上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就怕哪一天连她都不要它了,那它真的就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

所以听到元令辰谢它,它是真的觉得受宠若惊。

“行了,你去吧。”

系统一直喊着主脑不要它,其实并不是真的不要它,只是因为它任务完成度太低,被降级了而已。

这个系统太玻璃心,以为主脑是要将它抛弃了。

系统若是真被抛弃,只有消失一条路可以走,哪里会放任它去各个位面游荡?

可系统说的也并非是信口胡说,元令辰是这个系统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任务还失败,那它真的是要被回收了。

“那,那我去啦,宿主。”

“宿主,我……”

“去吧!”

“哦。”系统彻底没了声息。

此时另一个系统趁机钻了出来:“你考虑好了吗?趁着它休眠,趁机将它摆脱了,和我绑定。”

元令辰扯了扯嘴角:“可以。”

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她也在研究对付这系统的方法,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

只是当时忙着对付那一家子,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

“你终于想清楚了?我就说,就那个傻白甜又玻璃心的系统,你何必留着它?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系统还在巴拉巴拉地说着,丝毫没有感受到元令辰心底的那一丝冷意。

这时候的家中,陈氏才感觉到不对劲:“婵儿呢?”

沈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婵儿她上山去寻药了。”

“寻药?”陈氏没说话,元锦安却开始吹胡子瞪眼:“她一个孩子去寻什么药?她懂医吗?山上豺狼虎豹,蛇虫鼠蚁遍地都是,你放心让她一个人上山?你的心咋那么大?”

沈氏心虚地低下头,自己的女儿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女儿是个有主见的,她想拦也拦不住。

而且她的女儿来头大着呢,是有仙人保佑的,她相信她不会出事。

“其实,婵儿之前生病,我就一连好些天都做梦,梦见仙人和我说,婵儿是天上星君转世,是有大福缘之人……”

有仙人保佑是好事,沈氏对着旁人藏着掖着,却没想过瞒着二老。

因为一个屋檐下,很多东西藏着掖着反而容易出事。

有些事就是讲个先入为主,她提前说了女儿的来历,日后女儿有个异常,他们自动就会将原因归结于她是星君转世,所以不凡。

元锦安半信半疑:“星君转世?就凭几个梦?”

沈氏还没接口,陈氏先急了:“几个梦怎么了?那是仙人托梦,当时我险些和宝珠一起溺水,婵儿用一己之力把我们二人拉了上来,这是什么?这是神力。上来之后宝珠都没气了,婵儿就往她嘴里吹了一口气,她就又活了,这又是什么?是仙气。你懂个什么?我看婵儿就是星君转世,错不了。”

陈氏一槌定音,元锦安被说得哑口无言。

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元令辰背着筐回来,就见沈氏和元锦安一齐迎了上来,看她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

“婵儿,怎么样?”陈氏一脸期待,看样子是对她的药材充满信心。

元令辰和沈氏对视一眼,见她点头,心里也明白了。

“小姑的药,还需重新炮制一番。”

“那你快去吧。”元宝珠是陈氏的眼珠子,能救元宝珠的元令辰,自然也是千好万好的。

只要她真能救了她的宝珠,那就是仙人转世,她就得将她供起来。

元令辰点点头,拿过桌上的一包药,进了庖房。

那系统还在继续说话。

“宿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发烧而已,只需要一颗退烧药,保证药到病除,哪里需要那么费时费力?你还是快点跟我绑定吧……”

元令辰将药分门别类的放好,手上动作不停:“要绑定也可以,你需得保证,不得损害另一个系统。”

“那系统就那么好,你要这么向着它?”系统酸溜溜地道。

“你且说应还是不应吧。”

“你既然执意要留下它,也可以,但它必须永远休眠下去。”

元令辰想了想:“可以。”

系统这才高兴起来。

元令辰的面前出现一道幽兰色的光屏。

当头居中几个大字《系统绑定须知》。

元令辰不动声色地扫过全文,选择了已阅读并同意绑定,并将文字下面一行小字暗暗记在心里。

在这个系统眼里,元令辰不过是个古代土著,哪里能知道系统的运行规则,还不是它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只要绑定了他,要做什么任务,自然是他说了算。

他万万想不到,会在元令辰这里跌一个有生以来最大的跟头。

第十五章 重金买断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绑定完成后,系统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惊惧交加。

“我只是想跟你们家的主脑交流交流。”

“你你怎会知道的?”它特意将那行字调小了,除非她特意去找,否则根本找不到:“你是故意的?你算计我。”

这时它就算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了,主脑专线一旦拨通中途是不能打断的。

在主脑,系统,宿主三者之间。

主脑永远居于他们二者之上,是绝对权威的一个存在。

而系统和宿主是互相监督的关系,看似系统占据了主动权,实则关系是平等的,任何一方违规另一方都有权举报。

而举报的方式就附在绑定须知上面。

其他的宿主乍一听有系统绑定,早欢天喜地迫不及待了,那一长串的绑定须知根本懒得看,自然会错过这一条关键又关键的信息。

但元令辰不同,在宫中多少明枪暗箭中过来,她或许不是算无遗策,但她绝对够谨慎。

在当初绑定另一个系统的时候,就细细阅读过这个绑定须知。

这个东西,早被她翻来覆去研究过一遍。

可那时候,这个系统还没来到她身边,自然不知道她曾经的作为。

一时大意就这么着了道。

“尊敬的宿主,您好!欢迎拨打主脑专线,我是客服255号……”

“我是……”

元令辰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包括她早前已绑定了另一个系统的事也如实交代了。

“好的,您的情况这边已反馈给了主脑,请耐心等待主脑处理结果,在此期间您的系统将会暂停一切工作。给您造成的困扰深表歉意,稍后主脑将会给您作出一定补偿……”

说话完那边就切断了通讯,此时元令辰耳边原本还在叨叨的系统也消失无踪。

元令辰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处理着药材。

主脑的处理结果来得很快。

还郑重其事地给她发了一份致歉信。

原来那个系统是华夏文明种植系统10测试版,专门投放到他们这种未经开发的原始文明位面。

因为华夏文明所在位面,一口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极其珍贵,往往一出现就会造成轰动,就是这种需求促使着这个系统的诞生。

这种系统搭载着最新型的运行程序,使这系统拥有了更多的自我意识。

曾经因为没有宿主反馈,主脑那边也没有察觉出什么问题。

直到接到元令辰的举报,那边才开始全方位地排查,还真的发现了不少问题。

现在那个版本的系统全部都要回收重置。

只是遗憾的是,元令辰的精神力已经融合了这具身体,强行分离会使她的精神力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而要自然脱离,就只能等到寿终正寝。

但主脑答应她,下一世会安排她重生回去,完成未完成的夙愿。

算是主脑对她的补偿。

这一世为了感谢她及时反馈了系统的异常,主脑特意给她送了一个大礼包……并且提了一个让她不算太为难的请求。

元令辰读完整封信,将那大礼包提取出来。

她那个系统毫无征兆地钻了出来,元令辰有些奇怪:“你不是休眠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古怪:“我被主脑唤醒了。”

直到现在,系统还是如坠梦中。

它一直以为,它在主脑面前只是一个小透明一样的存在。

万万想不到,它也会有被主脑抢着要的一天。

就在刚刚,亚尔莉斯和华夏文明已完成了一项交易,华夏文明重金挖走了它的宿主。

连带着它都被打包送给了华夏文明。

“宿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从今天起,我们的任务将会由华夏文明来发布。”

“嗯,华夏文明的主脑跟我说了,我们暂时是回不去了,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们自己的任务是完不成了,所以那边想要我们暂时改变一下任务内容……”

原先元令辰和系统绑定也是有任务的。

当初绑定的时候,系统就告诉过她。

她所处的宇宙是一个多维宇宙,包含了无数个位面。

有些位面还是一片荒芜,有些位面却已经发展到了顶峰。

这些位面里,有三种主流文明,以华夏文明为代表的科技文明,和以亚尔莉斯文明为代表的智能文明,还有以洪荒文明为代表的修仙文明。

这些顶级文明早已把自己所处的位面开发到了极致,渐渐的就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位面。

元令辰所处的位面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但位面之间存在着位面壁垒,打通的代价十分高昂,对于高级文明来说,一个尚未开化的原始文明,还不值得他们花费如此高昂的代价。。

所以才有了系统的诞生,它们可以用最小的代价穿梭在各个位面。

这个位面是亚尔莉斯文明最先发现,按照惯例,这个位面该归属于亚尔莉斯文明管辖,为了维护位面平衡,就有了元令辰绑定的第一个系统。

陆序的破坏力太强,已对本文明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甚至还有不少传承面临断绝。

系统便找到她让她回到过去,消除陆序在冷宫产生的童年阴影,将他引向正途。

但这任务的前提还是需她回到过去,如今她到了六百年前,这任务自然无从说起。

至于华夏文明那个任务,对元令辰而言,不算太为难,毕竟是互惠互利的事,没必要拒之门外。

不过,她的心里不是没有疑问。

“这个位面既然归属于亚尔莉斯文明,那华夏文明的系统为何能够过来,你竟然还要为华夏文明服务?”

她可是知道,每一个位面原则上只能存在一个系统。

这个位面如果是归属于亚尔莉斯文明,那华夏文明的系统出现在这里,本已是属于越界。

竟还能让亚尔莉斯文明的系统为他们服务,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这个位面所在的文明经证实和华夏文明母星高度相似,甚至连物种的相似度都高达了99%。已被位面发展委员会认定为华夏文明后裔,应该归于华夏文明管辖,但华夏文明的系统出了问题,只能临时征用了我。而亚尔莉斯文明自觉理亏,也就顺水推舟将我送了出去……”

这件事亚尔莉斯文明并非是受害者,当初他们探测到这个位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位面的特殊之处,但他们选择了隐瞒。

有这样的前提在,事发之后,他们自然是理亏的一方。

系统没有说的是,亚尔莉斯文明原本是想将它和宿主一起打包赠送的。

但华夏文明还是出了重金,彻底买断了他们的绑定协议。

当然系统也知道,自己完全是买一送一那个后者。

第十六章 积禾成山

元令辰有些同情它,被自己文明当成赔礼打包送出去这种滋味怕是不大好受。

换成是她,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你不知道,华夏文明是所有文明里面最崇尚和平的文明,华夏文明的主脑也是很温和的存在,有他做我的上司,也是我的幸运,而且华夏文明有个专门给系统养老的养老院,哪怕有一天我真的无用了,也能去那里度过剩下的岁月……最重要的是,能继续和你共事,我很高兴。”

系统虽然说着高兴的话,但元令辰分明感觉到它的情绪不是很高。

她有意转移话题:“当初你说这个位面壁垒很厚,光是穿越就要花费数百年时间,因此投放到本位面的系统不仅要有穿越位面壁垒的能力,还要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元令辰说到这里,面露思索之色:“既然如此,为何联系主脑又能有那么快的速度?那以后我们的东西又如何运送回去?”

“科技文明发展到高级是可以做到跨位面投放的,类似于传送阵的功能,系统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他们找准了定位,就能建立短时间的连接通道……”

“不过,这个通道极小,传送的东西都要用空间技术压缩到极致,目前能传送的也只是一些死物,有生命的东西是无法传送的,因此……”

系统刚说到这里,就见元令辰打开了主脑赠送的大礼包。

这礼包拆开之后,外面的壳子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里面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狗,都还没有睁眼。

元令辰轻轻一提就到了手中,那小狗就在这时睁开了眼。

也不知它哪里来的力气,四条腿巴着元令辰的衣服,死命往上爬。

一直爬到她肩膀上,拿脑袋蹭她的脸。

元令辰一手将它拿下来,一边问着系统:“那它是怎么来的?”

“这个,应该是另一个系统带来的。”

元令辰将它放在手心,细细查看了一番。

看外表倒的确是一只狗,但能得主脑打包相送的,能是那么简单的吗?

“它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种异兽,它的体内能分泌一种优化物种的成分,能促使物种进化,用在粮食上就能使粮食增产,用在药材上能提升药材品质和药效……我们任务可全靠他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激动,元令辰却不得不给它泼一盆冷水。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会提供高产的种子?可它这么小,能优化的种子才多少?”

她曾听系统提过,高级文明是有着亩产万斤的粮种的,她能那么痛快地接受这个任务,也是看中了这些粮种。

“系统自然是有更高产的种子,只是本位面的物种虽说和华夏母星高度相似,但其携带的基因也不会是一模一样的,如果大规模种植华夏文明出产的种子,对本土的物种进化极为不利。”

元令辰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那边竟然会这么做。

系统看出她的惊讶,解释道:“华夏文明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听闻他们刚刚发展出工业的时候,曾经对生态有过毁灭性的破坏,后来吸取了教训,对生态的保护也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

系统顿了会,见元令辰不说话,继续道:“对你们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果换成别的文明,你们这里未必能得太平。”

这话元令辰是信的。

“不过,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这个任务是没法做了。”

元令辰的任务就是给华夏文明提供优质食材。

可如今的田地,亩产三百斤已是上限,还需精耕细作,风调雨顺,一有个不顺,粮食就要减产,甚至绝收。

再加上苛捐杂税,庶民们温饱还成问题,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粮食?

更别提如今战火四起,粮食产量只会越来越低。

若是按史书记载那样发展,未来几年,粮价会慢慢涨到天价。

六年之后,战乱全面爆发,米斗贵至万钱。

及至京都被围困,城内斗米十万钱,且还有价无市。

其中金石字画,贱如瓦土,田产房屋,无人问津。

待京都之围被解,城内百姓,已十不存三。

其中大半,并非死于兵祸,而是被活生生饿死。

“宿主难道忘了,华夏文明可是从来不缺粮的,他们缺的是优质的粮食,可你们这里,到了战乱饥荒年代,多少庶民所求不过是不饿死,哪里还能管的到吃下去的东西是不是干净?”

系统这么一提醒,元令辰也是恍然:“你的意思是,拿这里的食材换华夏文明的食材?”

“不错,华夏文明优质食材昂贵,但他们本位面出产的粮食却极为便宜,其中价格天差地别。”

“可你也说,那边的食材是有过污染的……”

“如果是以前,那还真难说,但如今的华夏文明对食材的管制十分严格,投入市场的食材都是经过严格检测的,所有入口的东西都不会对人体产生危害,他们追求纯天然食材,不过是因为日子好过了,钱财花不完,什么东西都要精益求精。”

这么一解释,元令辰倒是明白了。

不是那些食材有什么问题,而是人的要求高了,普通的东西看不上眼,人人都要追求那些昂贵的,稀有的东西。

可在这里,多少庶民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到了饥荒时,易子而食都是常事。

哪里顾得上计较这东西是不是不干净。

能活下去那都是幸事了。

“也不知,这里的一斤米粮,到了那边能换多少斤米粮回来?”

“若按价值来算,一斤米粮,能换上数百上千斤,但还要扣除传送所需的费用,能留下来的最多不过十斤。”

“那样也不错了。”至少是用一人的米粮去养活十个人了。

她还有异兽在,以后的米粮只会越来越多。

也许过程很漫长,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一手托着异兽。

“以后你就叫禾山吧。”

禾即为粮,积禾成山,只愿日后岁岁仓禀充实,不用再为米粮不足而忧虑。

第十七章 隐藏任务

元令辰端着药出去时,禾山就像一个腿部挂件一样死巴着她的腿不放,一边还使劲摇着尾巴。

元令辰前世给慕容太后养过一只番邦进贡的狗,多少知道一些宠物的习性。

“你也要喝这个?”

禾山猛地点头,元令辰心中也是惊奇,这么通人性的动物,她还从未见过。

“这是汤药,并不好喝。”

禾山失望地松开前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元令辰已端着药进了屋。

陈氏见她过来,忙起身让她。

元锦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婵儿,这药……”

他这孙女才刚回的家,往常也没有什么来往,这一来就让他把女儿的命交到她手上,想想真是有些不放心。

只这话一出却被陈氏瞪了回去:“宝珠都烧成这样了,再下去都要烧坏了脑子,倒不如让婵儿试试,总归我和宝珠这条命也都是婵儿救回来的,若她都没了法子,那也是天意难违……”

她倒想去京里请大医,可那些大医们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哪肯给他们这些庶民瞧病?没的自取其辱还耽误了女儿的病情。

陈氏虽是个村妇,但这道理还是拎得清的。

元锦安闻言长叹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好在元令辰这药还是极为有用的。

一碗药下去,过了约半个时辰,就发了汗。

体温也渐降了下来,陈氏大喜:“婵儿果然是仙人派来的救星,是个有大福缘的。”

元令辰也不居功:“是小姑福缘深厚。”

“祖母心里有数,这事我们定不往外传。”

他们相信婵儿是仙人转世,但族人们不一定会这么想,指不定嫉妒他们家好了,传些不着调的话出来。

婵儿小小年纪,哪堵的住悠悠众口?她人虽老,可心眼跟明镜似的,可不糊涂呢。

元锦安也是连连点头:“你祖母说的是,这事就不要外传了。”

因元宝珠病情有了好转,元锦安和陈氏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这时才注意到围着元令辰脚边打转的禾山。

“这是?”

“自己跑来的狗,我能养着它吗?”

元锦安有些犹豫:“婵儿啊,不是祖父不肯,而是吃食上满足不了它啊。”

他有些惭愧,农户之家,外面又不太平,自己的口粮都还不够,哪里养得起这么一只狗?

“祖父,我保证不让家里出一粒米粮,就给它在院子里搭个窝,好吗?”

元锦安心底一软,刚想应下,陈氏已抢先一步应了下来:“这狗一看就有灵性,养着。”

陈氏想的是,通体雪白,从前可从没见过的,怕不是只仙狗。不然哪里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他们家?

方才她可一直在外面守着,可没有什么东西往庖房里钻呢。

既然是仙狗,又怎么能拒之门外呢?这是能带来福运的,为了子孙后代,必须养着,砸锅卖铁都得养着。

“婵儿放心,吃食上不用你费心,有祖母一口吃的就饿不死它。”

“谢谢祖母,不过吃食婵儿自己想办法。”

陈氏笑了笑,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已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婵儿可还记得昨日推了宝珠下水的那人?”

元令辰摇摇头:“天色太暗,我并没有看太仔细,不过瞧着背影倒是有些眼熟。”

她倒并非是刻意隐瞒。

而是陈氏心里早跟明镜似的了,她说与不说都是一样,元令覃这次必是讨不了好了。

她这样的回答,陈氏也不觉得失望,天色暗的确是事实,看不到是谁,也是正常。

若不是那人是自己孙女,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也不会料到那人竟然会是她。

“祖母,小姑已没有大碍了,我想去村后的山上看看,给禾山寻些吃食。”

系统告诉她,禾山是非美食不吃的。

整日里粗粮米面更是不行,顿顿要有肉,最好还要添些山珍。

总归是怎么精心怎么来。

若不能给它补充足够的营养,那它体内分泌出的那个东西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说起禾山,陈氏面色缓了缓:“它叫禾山?”

“禾为嘉谷,我想着日后家中能多些谷粮,便取了这名。”

陈氏赞许地点点头:“这寓意不错。”

农户人家,一生所求不过如此,风调雨顺,年年能有个好收成,仓禀充实,那就是极幸福的事了。

元令辰这愿望着实说到了陈氏心坎里。

这时的陈氏哪里想得到,在若干年后,她也能坐于高堂之上,成为人人艳羡的老封君。

此时此刻,她所想的不过是家中能有足够的米粮,不至于让一家子饿肚子而已。

“行了,你快去吧,叫你祖父带着你去。”

这时的元令辰是救了她女儿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加上禾山太过聪慧,看着就不凡,陈氏更加不敢怠慢。

所以元令辰顺利地带着禾山出了门,同行的还有她的祖父元锦安。

元锦安在前开路,她跟在后面。

进了山才走了百来步,听到系统提示,说是触发了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收集羊角槭10株。

任务奖励:能源1000点。

“系统穿越各个位面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寻找母星已灭绝物种,以补充母星生态链……但每个位面,每一个星球生态链都不可能一样,要找到相似的都很难,所以这个任务是以隐藏任务形式触发……”

触发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由此可知,这个和母星相似度高达99%的星球有多么难得……

几乎是奇迹一样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弥补华夏文明曾经的遗憾而诞生。

当然,这只是猜测,事实上,这个位面的形成原因,至今仍是个谜,也许永远都不会被破解。

元令辰随手将任务接了。

正想问问能源点的作用,却见肩膀上原本安安分分的禾山蓦然兴奋起来,腿一蹬一溜烟地消失在灌木深处。

里面传来一阵野鸡叫,元锦安的反应比元令辰更快,他双目发光:“有野鸡。”

追着禾山离去的方向,赫然见到一只长尾野鸡在地上挣扎,脖子上被禾山死死咬着,血甩得到处都是。

禾山巴掌大的身上一点点血迹染上去,它却浑然未觉。

只执着地咬着不松口,甚至那双小小的眼睛里,还冒着绿油油的光。

活像是饿久了的乞丐看到了满桌美味的样子。

第十八章 未雨绸缪

元锦安一脸惊奇:“它是狗是狼?”

他可是亲眼见着它窜出去的。

一眨眼功夫就捕到了野鸡,怕是那狼都做不到那么凶悍吧。

才多大就这样了,以后那还了得?

元令辰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含糊了几句,好在元锦安也不真是为了要一个答案。

其实他心里已是隐约信了仙兽这一说辞。

禾山见元令辰来了,献宝般地到了她面前,在她腿上蹭啊蹭。

伸出一只爪子,指指野鸡,又指指它自己。

“这是你的?”

禾山眼睛噌地亮了,猛地点头。

又在野鸡身上虚空划了一下,指了指元令辰。

“分我们一半?”

它又点头。

元锦安这才了解了它的全部意思,这猎物是它的,但愿意分他们一半。

“它都成精了吧?”

说完又有些担忧,对禾山道:“禾山啊,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表现得这么机灵,不然会惹祸的,可明白了?”

禾山收到他的好意,点点头,纵身就想往元令辰身上窜,却被她一把抓住后颈,和野鸡一起,塞进了筐里。

又进山寻了些菌蕈,中途也看到了几株羊角槭幼苗。

只暗暗记住位置,打算有机会再过来挖走。

然后才跟着元锦安下了山。

到了家,先将筐里的野鸡交给了喜不自胜的陈氏。

元锦安已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说起了禾山捕猎的经过。

陈氏听了笑意更浓,对禾山是仙兽的猜测更加深信了几分。

更确定元令辰就是星君转世。

对元令辰,她甚至开始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感。

元令辰带着禾山进了庖房,外面的陈氏却已经和元锦安窃窃私语起来。

禾山的聪慧让元锦安想到一个办法,能让元令覃原形毕露的办法。

元锦安压低了声音将心里的盘算一五一十说了。

陈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就这么办。”

系统转身就将它听到的消息卖给了元令辰,又问道:“这样能行?”

元令辰刚将处理好的鸡往锅里放,闻言回了一句:“不知道,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趁着炖鸡的功夫,又问起能源点。

“能源点是什么?”

“在科技文明,能源是指一种特定的无限可再生能源,我们称之为暗14号能源,暗能源并非是黑暗属性或者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因为这种能源极难探测到,更难提取出来,能做到的无一不是顶级文明,低级文明甚至都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

“在科技文明,能源点的用途十分广泛,几乎涵盖了科技文明的方方面面,即便是系统运行都少不了它,后来在高级文明之间,将能源点列为了通用货币……”

“那它作为任务奖励又是为何?莫非我也能用到?”

“系统在升级之后,开放了修练系统,里面所有的功法都需能源点兑换,不过考虑到本位面的实际状况,宿主所能选择的功法只能温养自身,并不能让你拥有强大的战力。”

元令辰又问了不少关于科技文明的事,后来系统索性给她放了一个小短片,关于华夏文明的发展史。

短片很短,只是华夏文明发展过程中一个极小的片段。

听系统说,这是一部科普片,一共有一千集。

元令辰看的只是其中的第一集。

看完这个短片,锅里炖的鸡也好了。

她盛出一碗,单给了禾山,另外的盛起盖好。

又取了些粟米下锅。

陈氏进来时,元令辰锅里的粥已经飘起了粥油。

她将粥捞了些出来,盛了大半碗。

又从筐里抓了两把野菜,扔下去。

陈氏见元令辰在这里,颇有些意外:“婵儿?”

“我见祖母有事忙,就先过来做了夜食。”

“好好好。”陈氏自然不会觉得是她多事,只会觉得孙女懂事,省了她的心思。

元令辰又指了指盛起的半只鸡:“这半只是禾山给我们的,我也一并煮了。”

陈氏虽然心里欢喜,到底还有些舍不得。

每隔两天河边都会有一个草集,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会聚在一起,互换些东西。

有时也会来一些商人收一些山货,半只鸡虽不像活鸡那样值钱,到底还能换些东西。

但转念一想,煮也煮了,家里能添口荤腥也是好事。

农忙时节有口肉吃,也能使得出力气。

还有沈氏快要生产了,也该给她补一补。

这样想来,她又觉得元令辰想着更周到些,这鸡是该煮了吃了。

当下哪里还说得出反对的话,只有夸赞的了。

元令辰见她自己想通,省了自己的口舌,也是松了口气。

前世在宫中那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未雨绸缪。

她习惯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到了这个新家,也在有意无意地提高自己的话语权。

在潜移默化中,一步步提升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直到有一天,成为这个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员。

就像是前世那般,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宫女,渐渐成为慕容氏身边最离不得的心腹。

哪怕明面上她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可实际上,慕容氏很多事情都会先询过她的意见。

这一切并不仅仅是靠着慕容氏的宠幸,而是她一步步经营得来。

这一次,她看似得了祖父母的宠爱,可这宠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她要是因此而沾沾自喜,疏忽大意,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好下场。

这一点,元令辰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她帮着陈氏将东西端了出去。

再回来时禾山已吃完了半只鸡,挺着滚远的肚子,瘫倒在元令辰脚边。

冲着元令辰撒娇,让她帮忙揉肚子。

元令辰也不拒绝,伸手帮它慢慢揉着。

直到它惬意地睡去。

元令辰将它放到元锦安做好的窝里,就听陈氏喊她吃饭的声音。

便合上门出去了。

谁知饭只吃了一半,系统就冒了出来。

“禾山进蚕室去了。”

蚕室是家中专用于养蚕的屋子,如今的蚕室里没有蚕,却放着越冬的蚕种。

此时还不到蚕种孵化的时候,是不能见光的,陈氏就将蚕种锁在了里面。

元令辰刚来的时候,就被叮嘱过,不能进那蚕室里。

第十九章 伯父

元令辰放下筷子,本想去看看情况,却见禾山已缩着脖子溜进了门。

明显就是心虚的样子。

听到系统说蚕种没事。

元令辰才放下心,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来。

心里却在想着,答应陈氏要打理的三分菜地,还没种上东西。

这两天陈氏忙着元宝珠的事,也没顾得上。

等到元宝珠病愈,她若再不去行动,难保陈氏不会有想法。

那菜地要种的东西,她倒早有了想法。

前世看的那本《蕈谱》中有一些种香蕈的法子。

这些日子她只要上山,都会叫系统帮她留意长了香蕈的断木,倒的确是有几根符合她的要求。

只等着时机成熟,去搬几节下来,于院里慢慢养着。

至于养在山上,元令辰自然也曾考虑过,只是村后这座山涉足的人多,未必不会被人发现,到时,反为他人做了嫁衣。

在山后面,倒还有延绵数百里的群山,可那山里曾有虎豹出没,村里人是从不涉足的。

听闻这座山后面连着群山的地方,还有村民下的成片的套子,就是防着群山中的虎豹下来。

元令辰有系统在,倒是不用担心踩上套子,可若只是为了种菌蕈就要时常出没深山,于她而言,也没那个必要。

……

这日入了夜,陈氏先是找元令辰借了禾山,又将她四个儿子都喊到了跟前。

沈氏识趣地带着元令辰回避了,元令辰也不觉得失望,有系统在手,里面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

人来齐之后,陈氏带着人到了堂屋,里面元锦安早在上首坐了。

陈氏在元锦安边上的凳上坐好,先叹了口气。

这口气让站着的四个儿子俱都心口一紧。

但没人敢出声,只静等着二老发话。

陈氏看了眼元锦安,示意他来说,元锦安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开口道:“我且问你们,侄女谋害小姑,致小姑重病垂危的,该当何罪?”

四子俱都沉默,只有老大元励之松了口气。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小妹落水不是意外,而是被侄女谋害,而他却只得了三子,并无女儿,这一问,至少是将他摘了出来。

但这口气他并未完全松开,马上又倒吸了口气,侄女谋害小姑,若是传出去,自他爹名下这几户可都不会有好名声了。

谋害亲长,那能是个好的?

如今最不缺的可就是连坐。

他余光忍不住瞄了右手边的二弟元易之,只见他黝黑的脸色更加深了几分。

这一眼就让他了然,他二弟家可是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除了老三年纪尚小,前面两个可都是有嫌疑的。

他再看了眼三弟元韧之,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有女儿的,但相比而言,却比二弟元易之的神色要从容一些,毕竟他家女儿年纪尚幼,就算有心都没那能耐。

至于他四弟元致之就更加坦然了,他那女儿连路都不会走,更加不可能会是谋害小姑的凶手。

那么最大的嫌疑,还是在他二弟家?

元励之再次将目光移了回来,此时另外两个兄弟也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向了元易之。

他们都知道,这话说是问他们,实际上问的就是老二元易之。

不大会功夫,元易之的额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他抬起袖口擦了擦,指节微微颤抖。

元锦安的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就在等他一个答案。

元易之承受不住,道:“该当,该当死罪……”

按照梁律,小辈谋害长辈,不论成功与否,都该为死罪。

这是无可辩驳的。

可是……

“爹,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元易之的话十分没有底气,声音也很小,但他就是忍不住想为女儿辩驳一番。

谁知元锦安冷哼一声:“是你娘亲眼所见,焉能做假?”

这话却是将元令辰摘了出来,毕竟这样的恶人,势必会引起二房记恨,陈氏是长辈他们不敢针对,若是换了元令辰,那就不好善了了。

所以当时陈氏和元锦安商量对策的时候,就统一好了口径。

当时陈氏还比元令辰快了一步,她看到也无人能挑出错。

陈氏适时接口说出了当时的情景,这一番说辞更是让元易之无所适从。

“爹,娘,覃儿毕竟是我女儿,能否网开一面?”

“只要她坦白,我就留她一命。”

陈氏一听,就坐不住了,这和他们商量的不一样,元锦安马上给她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陈氏这才重新坐好。

她从身后取了一个黑布袋来,里面有一团东西在动。

这种未知的东西让四兄弟俱都心里发毛。

原本最为跳脱的元致之忍不住开口:“娘,这是什么?”

“这是供奉在仙人身边的灵物,能辨善恶,心存恶念之人将手伸进去会被咬断一只手,若是没有恶念,自然是无事的。”

陈氏的说话的表情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靠谱吗?”元致之压根不信。

“靠不靠谱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我,我不要!”元致之连连摇头。

“易之,你怎么说?”陈氏又转过头来问他:“你若是没有异议,那等一下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得认。”

元易之心中发寒,但到底是心中的不甘占据了上风:“该怎么试?”

“我且问你几个问题,该怎么答都随你,答一句,将手伸进去一次,若是说的都是真话,自然无恙,若是说的假话,也无妨,你没有作恶,它咬了也不会咬很重。”

元易之半信半疑,但事关自己女儿,若是她真的作了恶,他自然无话可说,若她没有作恶,他总该为女儿讨个公道。

故而他伸手进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个问题他说了真话,手伸进去无事。

第二个问题他说了假话,手被轻轻咬了一口,只有一个印子,血都没有,但这结果还是让他的脸一下子退尽了血色。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的回答也是有真有假,但每次说谎势必会被咬一口,若是说的真话却是无事。

这般奇事让四兄弟再无一丝怀疑,元致之更是好奇地问道:“娘,这般奇物,您哪里来的?”

“昨日里得仙人托梦,道是家中有冤屈,特赐下此物,以助我肃清家中奸佞。”

陈氏素来信神佛,她的说辞竟是无人怀疑。

毕竟有着这般奇效,若说不是仙人赐的都没人相信。

“你们可还有什么问题?”

经此一遭,元易之已是大汗淋漓,哪里还敢有异议?连怀疑都不曾有一丝的。

元锦安再次开口:“致之,你去叫人,只叫她一人,她若问起缘由,你也不用隐瞒,这个奇物,你也可以直说,她若中途想走,也随她,只今日之后,我再不认她做孙女,我自会请族长将她族谱除名……”

元致之马上应了,看了眼元易之,见他垂首不语,也不再多话,直接出了门。

元令辰和系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怎么看着是故意要将人放跑啊?”

“他们也算是用心良苦。”

谋害亲长在本朝位于十恶之列,论罪当诛,已伤者绞。

总归是个死字。

要想处置元令覃,就要将这事捅出来,但这样的罪名,他们在全族中都会抬不起头来。

再一个就是元宝珠的名声了,她虽是被元令覃骗出去的,但缘由实在不光彩,若传出去元宝珠是为了与人私会才深夜外出,那就再也没有名声可言了。

只有元令覃自己逃了,这事才算揭过去了。

对元令覃来说,也算是一种极为严厉的惩罚,一个离了宗族的人,就是无根的浮萍,风往哪吹,就往哪里漂。

自此再不会有安身之地。

第二十章 吕氏

“听说五家为保,这样将人放跑,不会连坐?”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早烂完了,上面的只求长生,下面的卖官鬻爵,底层的鱼肉百姓……只要我们不告,他们哪里会来多事?”

“这样的乱世,独自跑出去,还真不如痛快点去死了……”

这话元令辰也是赞同的,她既然是逃跑,必定不敢在附近城池停留,

离开上元村百里之外进城需要路引,元令覃必定是没有的,就只能当做流民。

或者往战乱之地去,这一路盗贼遍地,她一个女子很难独善其身。

要么依附于旁人,苟且偷生,要么横死在外,曝尸荒野。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下场……

却说元致之到了元易之家中,先和元易之妻室吕氏打了招呼。

吕氏有些奇怪:“方才娘过来喊了易之过去,怎么你没去?”

“娘让我过来叫覃儿,有一些事要问。”

“她在里面,我去喊她。”

里间的元令覃早在人敲门的时候就如惊弓之鸟般躲在门后窃听起来,这会听到元致之的话,心猛地一紧。

满脑子都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办……

她很急很慌乱。

同一屋子的两个妹妹觉得她的反应奇怪。

忍不住问道:“大姐,你很热吗?头上都冒了汗。”这是年纪小一些的元令月,她和元令辰同岁,生辰要大些。

她年纪小,不大看得清楚状况。

年纪稍大些的元令芨却是难掩忧色:“大姐,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这般难看?”

她们的问话元令覃都没有理。

但元令芨只比元令覃小两岁,有些事即便不说,她也能看出些端倪。

四叔一来,她大姐就这样了。

联想到祖母家昨日发生的事,元令芨的心底涌现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忍不住伸手环住年幼的元令月,将她带到床上休息。

“月儿,天晚了,你快些睡吧。”

元令芨心里的想法太过荒唐,她不敢深想,甚至觉得只要往那方面想了就是种罪过。

可她心里知道,她大姐看似和小姑交好,实则心里是恨着小姑的。

有褚墉横在中间,她要做点什么,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褚墉是小姑的未婚夫,是早订了亲的,她姐姐觊觎未来姑父,本已是违背了伦常。

又如何能因此记恨上小姑?

元令芨的心里乱糟糟的。

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元令覃却是越听越害怕。

“宝珠她可有好一些?”

吕氏打心眼里对元宝珠是不喜的,明明只是个女孩,却备受宠爱,不仅她爹娘,就连几个兄弟都对她颇为忍让。

可想法归想法,面上对元宝珠还是和气的,并不敢明面上和她起冲突。

元致之有些了解吕氏的想法,说话就有些敷衍:“已是好多了。”

吕氏眸光一闪:“哦,那就好。”

说话间已是到了元令覃的房门外,吕氏没有多问,拍了拍门:“覃儿,你祖母找你,你过去一趟吧。”

吕氏对女儿态度很冷淡,很明显地透露出不喜。

里面元令覃弱弱的声音传出来:“娘,我头晕,要不明天去吧?”

她犯的是死罪,这当头她哪里敢往祖母家去?白日里她就想找王秀丽商量对策,可连门都没进去,就听说她见了红小产了。

人自然是没见到。

“你祖母喊你,你爬也得给我爬过去,起来。”

元令覃又急又怕,心里还觉得委屈,可她知道,不出去是不行的,只好收拾停当出去开门。

她明显瑟缩的表现让吕氏狐疑地眯起眼:“你这死丫头,莫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要这般畏畏缩缩?”

元令覃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吕氏冷哼:“最好是没有,若是被我知道,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好了,二嫂,人我带走了。”

元致之也不多话,带着元令覃走了。

吕氏越想越不对头,就算是叫人,也应该是易之自己来叫。

为何要叫四叔过来?

其中莫非真有什么事?

这时候,元令芨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娘,大姐她攒了私房,刚出去的时候,看她摸了铜钱藏在了怀里。”

吕氏闻言就咬了牙:“这死丫头,果然是存了歹心。”

若只是去祖母家,为何要带上银钱?

她怕是存心要跑。

若非做了亏心事,她又为何要跑?

她骂归骂,到底是自己女儿,做不到视而不见,她将手中东西一放:“娘出去看看,你在家看好门户,照顾好弟弟妹妹……”

吕氏交待一番就出了门。

平日里,她对着三个女儿非打即骂,很是严厉,就是要她们能做个能干人,日后到了婆家样样拿得出手,才能不被人嫌弃。

若是在娘家被宠着惯着,日后去了婆家是要吃苦头的。

她那大女儿自小是长了反骨的。

故而对她最严厉,但那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怎么会不心疼。

眼看着她就要走了不归路,吕氏再也坐不住,顶着夜色,暗暗跟在了他们后面。

走到半路,元令覃捂着肚子:“四叔,我肚子好疼,能不能先让我歇一歇?”

元致之笑得和煦:“再走几步就到了,只是问几句话,很快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停了下来,没有催促。

元令覃僵硬地笑笑:“四叔,您知道祖母找我什么事吗?”

“就是宝珠落水的事。”

元令覃心里咯噔一下:“小姑她落水,为何要问我?莫不是怀疑我不成?”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仿佛是受了莫大冤屈。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带着颤音的,元致之早看穿了她。

“你啊先别忙着叫屈,娘她那里有个仙人赐的神物,最是嫉恶如仇,谁要是说谎,他都能分辨出来……听说做了大恶之人还会被生生吃了……”

这话自然夸大的,元致之就是为了吓吓她。

元令覃果然被吓得脸色飒白:“四,四叔,您,诓,诓我呢?”

元致之却看着她笑,那笑让元令覃更加惊惧。

莫非是真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四叔可不敢说假话。”

“是真,真的啊?”

“是真是假,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四叔,我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东西没拿……”

“是吗?”这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元致之,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元令覃:“那你就去吧……”

元令覃转头,正要走,却见一脸凝重的吕氏迎面走来。

“你不用再回去了,你现在就跟我去你祖母家里,去给我认错。”

“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给我过来。”吕氏扯起元令覃的手,一把拉着她往前走。

元令覃挣扎不掉,踉踉跄跄地跟在她后面。

第二十一章 自作孽(为大槑槑加更)

元致之有些无奈,他知道他爹娘的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只好认命地跟了上去。

吕氏扭着元令覃到了堂屋外面,一把将元令覃按在了地上,自己也跪了下去。

“爹,娘,这孽障犯了错事,是我教女无方,请爹娘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她一回。”

陈氏面色沉了沉:“进来吧,跪在外面像什么话?”

吕氏扯着元令覃进门,元致之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你自己说吧。”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又有吕氏求情,元令覃若是知道悔改,不是不能给她个机会。

元令覃自是不懂旁人的用心,她强作镇定:“祖母,我不懂您的意思,还有娘,您口口声声说我犯了错,我犯了什么错?”

陈氏冷笑:“那好,我问你,宝珠落水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在,在家。”

“可要想清楚了再答。”从身后取出之前那黑袋子:“这个灵物,你四叔跟你说了吧,若想要保住你的手,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到了这个时候,元令覃反而冷静下来了,灵物之说,一开始是吓到了她,但仔细想想,她还是不信的,不过是找不出证据,吓她一下而已。

她若是真把实话说出来,那就是中了他们的计。

元令覃心中一定,坚定地摇摇头:“覃儿不敢撒谎。”

“你既然坦坦荡荡,就把手伸进来……”

陈氏布袋里的东西微微动了动,元令覃心底一慌,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便摇了摇头。

“祖母,这里面我看着不像是个好东西,若是见人就咬,会如何?”

“你大可放心,你爹和你几位叔伯都试过了,他们都没有异议。”

在场的人俱都点头,只有吕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大着胆子靠近:“覃儿既然不信,可能让我一试?”

“自然可以。”陈氏将袋口打开,吕氏颤着手伸进去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动了动,却没有咬她,她将手伸回来,松了口气:“它没有咬我。”

陈氏嗯了一声:“为了公平起见,在场的人都试上一试,省得有人事后说我老婆子不公道。”

自元锦安开始,接着是陈氏,还有元励之四兄弟,一一试过,无人被咬。

“元令覃,你可还有问题?”

“没有了。”

“那还等什么?”陈氏将袋口打开:“我再问你一遍,宝珠落水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我在家。”

陈氏不再多话,将袋子往她身前一递。

元令覃话说得笃定,真正面对这一刻还有有些紧张,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将手往里面伸去。

下一刻,手腕上一阵剧痛。

手被元易之用力打开。

出了手的元易之也是颇为慌乱,他女儿伸手进去的那一刻,他不知怎的,顿时心跳如鼓。

就连眼皮子也剧烈地跳动起来。

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不安让他鬼神神差地上前动了手。

直到这一刻,他还满是后怕,女儿不知袋子里那东西的底细,可他却是亲身经历过的。

那一种被恐惧支配的感觉,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脚软。

元易之心虚地看了眼面沉似水的爹娘,对着元令覃疾言厉色道:“你这丫头,事到如今还要嘴硬,还不将真相如实招来?你祖父母仁厚慈爱,且还能饶了你性命,到了外头,可没那么好的运道了。”

他的一番话让元令覃惊疑不定,却是让元锦安和陈氏心中恼怒。

他们素来知道这儿子心思活络,可事到临头,为了他那女儿,却是将爹娘架了起来。

这意思听起来,好像只有放了那孽障一马才能显得他们慈爱仁厚,若是追究到底就是不慈爱了?

那她女儿遭受的那一切就活该白受了不成?

陈氏冷笑:“仁厚慈爱?我们可当不上,我们所求不过是一个公道。”

元令覃看看陈氏又看看自己爹娘,心中天人交战。

看她爹那样紧张的样子,好似那袋里的东西竟是真的。

若是那样,那她被咬掉一只手,不还要丢了性命?

可若是承认,在这个家中,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就逃了。

元令覃并不知道刚才她祖父已是答应了她爹,若是她坦白,就饶她一命。

只以为说出真话就要丢了命。

毕竟以她祖父母疼爱元宝珠的态度看,她一旦承认,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素来是狠心的,就连她爹娘也一样。

从小就对她最为严厉,非打即骂,还要做各种活计。

就这样还要看她处处不顺眼,倒显得自己不是亲生的一样。

想到这里,元令覃恍然大悟。

是了。

他们必定是串通好了要害她。

难怪要先将他爹叫了来,怕就是为了诓骗她,让她说出实情。

好将她往火坑里推。

她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窥破了真相。

那袋子里的东西定是故弄玄虚糊弄她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物?

元令覃的心马上定了下来,她可不能死。

族叔母早就答应过她,只要元宝珠死了,就去找褚家说项,让她嫁过去。

还答应要给她两匹绢做嫁妆。

那可是两匹绢,农户人家嫁女儿,谁家拿得出两匹绢作嫁妆?

这样的嫁妆,足够她在婆家挺直腰板过日子了。

再不用看人脸色。

元令覃心里转过很多道弯,实际上不过是片刻时间。

“爹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对祖父祖母说谎?小姑落水时,我正在家呢,我娘素来对我管教得严,一入了夜,是不准我们出了房门的。”

这番话意有所指,险些没将陈氏气出个好歹来。

这意思难道还是她教女无方不成?

这一下陈氏也是彻底冷了心,连最后仅存的一丝不忍都烟消云散了。

将袋子一递,连话都懒得说,但那意思,在场之人无人不明白。

元令覃满心以为袋里的东西只是唬人的,万万想不到,手一伸进去就有一道剧烈的痛楚弥漫了全身。

“啊——”

惨叫一声后,元令覃昏死了过去,地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覃儿,覃儿……”吕氏和元易之抢先到了前面。

元令覃的手腕上一个巨大的缺口,大片大片地涌着血。

陈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这个结果,你们可有疑问?”

元易之和吕氏咬着牙摇头。

第二十二章 断木

“元令覃是在夜间出门时遭了野兽攻击,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齐齐应是。

元令覃手伤时候动静不小,附近几户人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等他们出来,元令覃已被抬了出去。

他们即便对元家的说辞心有怀疑,但看着那样的伤口,怎么也不像是利器所伤,除了猛兽,也想不出还会是什么。

便都沉默不说话。

看完了全程的元令辰叹了声气。

这样的伤口,人怕是活不成了,若能及时止住血,倒还能多活几日,可那也不过是多受几日苦而已。

若是血尽而亡,倒还能死得快些。

可这般惨烈的死法……

她二叔一家怕是要离心了。

若是跑出去,死在了外头,自家人没有看到,至少还能有个安慰。

这般眼睁睁看着人痛死……

简直是比挖人心肝还难受。

陈氏自然也知道这个后果,待人走后,长叹了一声:“真是天意弄人啊。”

元锦安劝道:“若吕氏不来那么一出,她自己跑了,在外面是生是死都和我们无关,可她偏偏将人带了过来,她自己又死不悔改,那般的状况,已是骑虎难下,说到底,都是自己找的。”

“可他们不会这么想啊,他们只会觉得我们狠心。”

这下元锦安也无言了。

半晌,他才道:“他们若真的这般不分是非,我就当没这个儿子。”

照理说元令覃是他们的长孙女,怎么的也该心疼心疼。

可是元令覃这个人,品行上实在一言难尽。

留着就是个祸端,迟早都要捅出大乱子。

单看她平白无故就对着自家小姑下死手,就能看出来了。

他们若是一时心软,姑息养奸,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宝珠是他们的老来女,如珠如宝那样宠着。

若是真有个好歹,他们老两口哪里还能活?

到时留下沈氏母女,也是无依无靠的,至于他们那几个儿子,都各自有自己的小家,哪里能周全的了?

左思右想,才想了那么一个法子。

万万想不到,最后竟然真被架了起来,骑虎难下。

元令覃在两天之后活生生地疼死,期间陈氏于心不忍,找了元令辰要了个止痛方子,可是二房那边没收。

这下子全家都知道了,因着这事,二房和这边是真的离了心。

元令覃下葬那天,二房也没请人,匆匆将人埋了,一条人命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族人们自是唏嘘,夜间往外走的人也更少了。

甚至连上山都要三五成群,再没有独自一人的了。

元令辰这些天仍是天天上山,要采药,也要给禾山寻口粮,顺便也寻一些羊角槭。

羊角槭繁殖困难,这座山上却是有一些的。

在山上待了大半天,终于将羊角槭任务做好。

系统提示,隐藏任务已完成。

元令辰看了眼面板上多出来的一千能源点,又听系统提示,账户余额达到一千点,成功激活了系统商城。

她在系统提示中打开系统商城,随意扫了几眼,都是些衣食上的琐碎之物,没有她需要的东西,就将商城关上了。

正要起身,就见山脚下走来几人。

当头的就是她二伯,身后跟着他两个女儿。

他们并没有看到她,从山脚下一条路上折了过去,正是元令覃的埋骨之地。

那是元氏姑女坟所在,埋葬的都是一些元氏的未嫁女。

元令辰这才想起,这日正是元令覃头七。

听说吕氏这些日子重病缠身,已是起不来床了,出来的就只有她二伯和两个堂姐。

元令辰没有在此地久留,顺着系统的指引找到了先前就留意到的几节断木。

这些断木也是族人们砍下来的。

毕竟久居山林,族人们进山寻的菌蕈多了,也多了几分心得。

那经年的断木易出香蕈,就有人伐倒一些树,将断木凌乱地散在山上。

还有的人会在断木上胡乱砍出些刀痕,能不能出蕈全看天意。

他们并不知道,不是所有树种都出蕈,断木上砍出的痕迹在大小,深浅,位置,方向上都有技巧。

若是方法得当,当然菌出如涌。

方法不得当,等待数年都是徒劳无功。

也是因此,至今还未曾有大量的香蕈被种出来过。

如她面前这几根数年不出香蕈的,都是被当成废木被丢弃在一边的。

这是被系统挑出来,元令覃再细细看过,按着《蕈谱》上所记载的,这几节断木是必能出香蕈的。

只不过是缺了最后一道步骤而已。

“婵儿,你怎的来了此处?”一道诧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元令辰回身望去,也有些惊讶:“大伯?”

她看着元励之熟练地翻看着她面前的那几节断木,问道:“这些断木都是大伯的?”

元励之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树虽是我砍的,但这片山林却是族中的,这断木放在此地也不独是属于我的。”

这些断木是他几年前砍倒了放于此地,这些年偶尔也出些菌蕈,只也不多。

族人们看到了也会采一些回去,留给他的就更少了。

后来各家也有样学样,多少会有些出产,比附近村子里的要多些,可也有限。

元令辰听着他解释,倒是了解了前因后果,不由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搬回家去?”

这片山林虽是属于族中,但族人也时常上来伐木烧柴,搬几节朽木回去,族中并不会干涉。

元励之笑着摇头:“你瞧着这么多断木,也不是每根都能长出菌蕈的,放在山林里还长得多些。似你脚下那一堆,就是多年都不长蕈的。”

元令辰心中一动:“那这都是无用了吗?”

“是啊,都是无用了的。”

“大伯若是不要,可是能给我搬回家去?”

元励之忍不住笑了:“你若是要,给你搬回去倒也可以,只你祖母那里可要好好解释一番。”

“大伯放心。”

元令辰这便挑了几根早看好的断木,由元励之分批背下了山。

因木头潮湿,待全部背回家,元励之已是汗流浃背。

“多谢大伯。”

元励之摆了摆手:“不用客气。”

其实他对元令辰种菌蕈的想法并不看好。

似他们这样出入深山多年都种不出来,一个孩子,哪里能有那样的能耐?

之所以帮她将东西背下来,一个是那些断木放在那里也占地方,倒不如背了下来,哪怕是晒干了当柴烧。

再一个是他也没有个女儿,这个嫡亲的侄女不仅长得好,还颇为懂事。

他私心里是极喜欢的,也不忍看她失望,便满足了她的要求,权当是给她寻个乐子。

而元令辰想的是,若是按《蕈谱》上那个方法,按部就班来,从伐木到出蕈,也要花上几年时间。

可这些断木,只需再进行最后一步,就能出蕈了。

她平白捡了个便宜,若因此独吞了,未免显得不厚道。

不如等出了香蕈,给她大伯分一些。

说到底,香蕈于她而言,并非是顶顶要紧的东西,来日她的凭杖也绝不会只是这一样。

倒不如以此做个顺水人情,也给自己留个好名。

但为稳妥起见,还是先要问过陈氏的意见,毕竟香蕈价贵,涉及到银钱,到底敏感了些。

第二十三章 给点回报

元励之走后,系统忍不住开口:“宿主,这香菇你回收给系统,一斤给你一百能源点。若是能有花菇,一斤给你一千能源点。”

这里的香蕈在华夏那边就是叫的香菇,至于花菇,却是香菇中的上品。

如今的华夏因明令禁止公民砍伐天然木材,古法栽培的菌菇在华夏已经极为少见了。

其他方法培育出来的菌菇在口味上总是少了点感觉。

所以在华夏那个位面,古法栽培的菌菇,也是深受广大吃货们垂涎的优质食材之一。

也不怪系统这般在意。

元令辰想了想,道:“毕竟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少去太多也不好交待,且再等等吧。”

她和主脑那个协议,就是由她提供优质食材给系统,兑换能源点。

同时可以从系统那里兑换到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温养身体的功法,或者华夏那边的普通食材。

系统给她兑换的能源点,肯定是比不上食材的实际价值。

但系统每次开通传送都需要大量的能源,主脑那边也是一样,这些损耗自然要在盈利里扣除。

真正能够留给她的也是有限,但于她而言,也是足够了。

说完话,元令辰再次查看起堆在院中的断木。

她之所以看中这几节,是因为那一堆断木中,只有这几节砍的花最为均匀,深度也合适,若能出蕈,必也能收获不少。

另一些不是树种不对,就是砍的花有问题,其中只有极少数是出了蕈的。

而出了蕈的断木,于她并无太大用处,倒不如这些始终未曾有动静的。

陈氏刚下了地回来,就见了元令辰拿了只草鞋对着断木敲敲打打。

“婵儿,这是在做什么?”

自从元宝珠病愈之后,陈氏对着元令辰的信任感已是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而乍一见她这没头没脑的行为,先是提了疑问,而不是质疑。

若是换个小辈,可未必能有这般和颜悦色。

元令辰闻言,直起身,将草鞋收了,对着陈氏道:“这是大伯放在山林里的断木,我瞧着不错,就带了回来,想试着种些香蕈。”

陈氏一听她说种香蕈,第一反应自是不信,可她顾念着小丫头面皮薄,不忍当面驳了她,便只是委婉地道:“婵儿啊,这菌蕈可不是那么好种啊。世世代代的山民,为了种蕈,也都是下过一番功夫的,至今还没见有做成的。”

“远的不说,只说你那大伯,早些年就说枝叶的断口处更易长蕈,每年都要砍些树下来,在树皮上细细砍出痕迹,指望着能多出蕈,到了如今,这木疙瘩还是木疙瘩。”

说起这个,陈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元励之毕竟是她长子,若不能担起顶门立户的责任,在族中是要抬不起头的。

可他倒好,正经的农事不去管,偏要走那旁门,企图种菌蕈发那横财。

这横财哪有那么好发?

菌蕈要真能那么好种,早被别人发了财去,还能轮得上他们?

陈氏说起元励之是满肚子怨言,自进门起,足足数落了一刻钟。

元令辰并不开口解释,元励之砍花的想法是对的。

因为在看到成果之前,任她舌灿莲花,陈氏都未必相信。

还不如用结果说话。

“祖母,我只是试试,若是不行,就算了。”

陈氏这才放心。

她说那么久长子的事,虽大半是肚里有气不吐不快,可也有劝元令辰打消念头的意思。

在她看来,种菌蕈并非正道,农户人家,踏踏实实种好地才是正经。

若是一心追求那不切实际的,怕是鸡飞蛋打,两头都不着好。

当然,若真能种出菌蕈,自然是两说。

如今的菌蕈全靠天生地养,价格昂贵。

如那香蕈,一斤能卖上五百文钱,上品的香蕈,那都是作为贡品要上贡的。

香蕈若真能种出来,那他们家的地就有望赎回来了。

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都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

陈氏走后,元令辰再次拿出草鞋,对着断木拍打起来。

这种做法在《蕈谱》中被称为惊蕈术。

个中缘由书中倒并无太多记载,只知效果是极好的。

惊蕈之后,七八日内,香蕈就能大出。

此法只能用于多年未能出蕈,但砍花又能得其法的断木。

若砍花不得其法,蕈也是不出的。

便如同山上大多数的断木,即便砍了花,也是出不了蕈的,就算能出,也是出得极少。

哪怕是前世看过《蕈谱》的元令辰,让她来砍花,也不见得能比族人砍的更好。

而她手中的这几节断木,其实不过是歪打正着,让她捡了便宜。

将所有断木一一拍打过去,摆放到原先的猪圈里。

那猪圈多年未曾养猪,里面倒并不脏乱,陈氏和元锦安这些天又翻整过一次,还洒了厚厚的土在上面,看着倒还算干净。

元令辰在土上撒了水,将断木放在上面。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元令辰将东西收拾干净,就去吃了夜食。

等入了夜,家里人俱都睡了。

元令辰又在庖房点了油灯,翻出几味药来。

这是她这些天遍寻了整个山林才找到的几味药。

“宿主,你要做什么?”系统的声音有些抖,这些时日刻意表现出来的稳重形象,在这一刻彻底破功。

这些药材若是单个拿出来和别的药配在一起,样样都能当成救命的好药。

可若是这样合在一起,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系统虽然不懂医,可他有强大的运算功能,可以进行最精准的数据分析。

得出来的结果让他瑟瑟发抖。

元令辰却若无其事地拿起药材,细细地炮制起来:“王秀丽和阴氏对我们这么关照,怎么也该给他们点回报。”

这里面的药材有一些是早就在寻了的,只是因为时间没到,一直都凑不齐。

一直到今日,才算将所有药都凑齐了。

第二十四章 流言如刀

这一夜,庖房里的油灯一直亮到深夜。

直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庖房里的油灯才算熄了。

翌日晨起,已有些迟了。

沈氏正在院里做绣活。

她自来了这个家,陈氏就体恤她,免了她的活计,她闲来无事,就想着做做绣活,也好给家中添个进项。

因而每日里也是做的很勤快。

元令辰出来,和她说了些话。

正要出门,就见陈氏自外面进来,面色发沉,倒像是在外头受了气。

沈氏有些担忧地放下手中的绣品:“娘,您怎么了?”

陈氏摆摆手,也不想说那些糟心事出来给家里人添堵,随意含糊了几句就进屋了。

进屋前,脚步一顿,还是忍不住对着沈氏道:“这些日子,好生在家养胎,少往外去。”

外面那些话,她其实是不信的,家里虽然接连出事,但个中缘由,她心里清楚得很。

又怎会将那些话放在心里?

可她也怕沈氏心思简单,听了某些不着调的话,心里憋着不痛快,因而叫她呆在家里,别往外去。

沈氏不明所以,元令辰倒是若有所思。

王秀丽小产后消停了几日,听闻昨日里已是出了门。

她原就防着她生事。

方才一见陈氏进门的表情,她心里就已有了些数。

再听到系统的解释,很快就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从昨日起,族中就开始有了传言。

先是有人说,自沈氏母女回了家,他们家里就接连出事,先是元宝珠落水,再是元令覃被野兽咬伤送了命。

便是原先好端端的吕氏,都在一夜间重病缠身。

一出接着一出,怕不是沈氏那肚子里的是个克亲的孽种。

否则,好端端的,怎会生了那么些事出来?

这话一出,自是有人附和。

再有人一联想王秀丽也小产的事,就更是笃定那孩子不干净。

一传十十传百,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陈氏一早出门,自有那好事的将话传到她的耳边。

这一传却差点将陈氏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怒骂。

骂她们丧了良心,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泼脏水。

又指着天骂她们迟早有一天要遭报应。

传话那人原先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被陈氏这么一骂,也就讪讪地走了。

但转过身又说了陈氏不少的坏话。

这些陈氏自是不知道,可系统闲来无事,却将这事的前因后果看得真真切切。

这话原本它就要找机会和元令辰说的,可还没开口,就已经见了陈氏回来。

元令辰听完系统的话,面上还算平静。

她早算到王秀丽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泼脏水给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是王秀丽会做出来的事,因而不觉得惊讶。

系统见她这样,以为她是被气得狠了,不由得怒骂道:“这些人也太碎嘴了,别人家的事让他们管那么宽。还有那个女人,心肠太过歹毒……”

元令辰仍是不回答,可心里已是有了一番计较。

她拿了东西,和沈氏交待了一声。

在系统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出了门。

禾山早在她拿筐的时候,就已一溜烟进了筐里,乖乖坐好了。

一路上,迎面遇上族人倒还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的,元令辰也跟没事人一样叫着人,可族人们略含深意的目光还是被她看在眼里。

这样一路上了山,到了一处经常歇脚的山洞里。

元令辰在山洞深处找到了一个水潭,自系统包裹里拿了几件脏衣服。

系统这才想起,这位宿主是个爱干净的,里面的衣服是每日都要换的。

可是这几件衣服是原先那个家顺出来的,穿在里面倒没人看到,若是在外面洗了晾了,难保不会让人生疑。

她便每次在家里洗漱完,换了衣服,拿到无人的地方自己洗了晾了。

系统在一旁暗自着急:“那流言,你都不去澄清吗?”

竟还有心思在这里洗衣服。

元令辰却头也不抬:“这种流言,去解释也是无用。”

前世类似的事情,她已见得多了,澄清是无用的,只能另辟蹊径。

“那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

此时元锦宁家中已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事还要从昨日元令辰制的药说起。

那药其实是一种宫中的秘药,虽不致命,却最是折腾人不过。

中了药之后,起初只是头皮发痒,然后就要开始掉头发,这时候若是不入水,头发还掉的慢些,可讲究一些的人,察觉到头皮痒了,第一反应,自是该洗一洗了。

这一洗,头发反倒掉的更快,甚至还会生出巨疮来。

再过几日,巨疮一破,脓水流出,哪怕再是花容月貌,也是人见人厌了。

此时,中了药的人一定会想到去求医。

可这种症状极易误诊,一旦药用不对,连皮肤都要开始溃烂。

而那真正的解药却是一种绝嗣药,解了毒却绝了自己生子的希望。

已经毁了的容貌也恢复不了,永远是那么一副人见人嫌的样子。

这些王秀丽哪里会知道?

她晨起时只是觉得头皮微微有些痒,只以为是头上脏了。

便一早烧了水,打算好好洗一洗。

自是被阴氏阴阳怪气好一顿嘲讽。

王秀丽心里不痛快,又不得不讨好她。

只因她进门多年,至今只得了两个女儿。

阴氏对她自是不满。

可她是惯会哄人的,哪怕阴氏再不痛快,她都能将人哄熨帖了。

加上她容色不俗,早将元璨之拿捏住了,阴氏素来偏疼元璨之,爱屋及乌,也不会对她有太多苛责。

这一日也是如此,王秀丽三言两语一哄,阴氏就松了口。

万万想不到,她这头发不洗还好,一入了水,头皮就更加痒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一报还一报

更可怕的是,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到了后来,手一摸就掉一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元璨之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光秃秃的后脑勺,还有几缕挂在头皮要掉不掉的头发。

险些恶心地吐出来,转身就想往外走。

可王秀丽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他,犹如看到了救星,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扑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吓人。

“璨之,我这头发是怎么了?”她一手抓着一把头发,递到元璨之面前。

头上还顶着一个红肿的巨包。

看得元璨之直犯恶心。

他厌恶地将她推开,哪里还有往日的喜欢,只剩下避之唯恐不及了。

“滚开,离我远点。”

王秀丽被他用力甩开,扑倒在地,她看着元璨之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哭了起来。

她自嫁进门之后,所倚仗的不过是元璨之的喜欢。

所以才能有那底气对沈氏母女颐指气使。

可若是元璨之对她的这份喜欢也没有了,那她以后的日子,不会比曾经的沈氏好过。

她越想越是害怕,哭声也渐渐大了。

这哭声很快引来了阴氏,她一见王秀丽变成这么一副鬼样子,再想到方才自家儿子出门时犹如避瘟神一样的表情,顿时想明白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哭……”

当初不过是看着这王氏能笼络住儿子,才对她客气几分。

如今看她变成这副尊荣,熟知儿子脾性的她马上就知道了该将王氏放到什么位置。

这会自然是将往日的不满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阴氏嗓门大,这边的动静传出去,自有人上赶着看热闹。

王秀丽还没顾得上收拾齐整,就已经有人上了门,是个时常与王秀丽往来的妇人。

来人一见王秀丽狼狈的样子,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

前一日还好好的人,一大早起来就成了这副样子,未免太邪门了些。

她可是知道,此时在族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就是出自王秀丽和阴氏之口。

这流言才刚传出来,王秀丽就遭遇了这些。

不仅脱发,还头顶生疮,莫不是遭了报应?

可若是报应,阴氏为何又没事?

若不是报应,又怎会有这么离奇的症状?

那人将目光移向阴氏,直看得阴氏头皮发麻,不知怎的,竟也觉得头皮开始痒起来了。

她伸手挠了挠,在那人略带惊恐的目光中,摸到了几缕断发,她忙凑到铜镜前。

第一眼尚有些模糊,她忍不住又凑近看了眼,顿时大惊。

原来她那头发也掉了不少,不过是盘着发髻,还没完全掉下来。

阴氏顾不得那许多,对着铜镜将发髻拆了下来,再看着手中成把的头发,拍着大腿嚎哭起来:“这是哪个缺德的害我们那?”

毫无征兆地大把掉头发,而且是两个人一起掉,怎么想都是不正常的,她也没听过哪种病症是这样奇怪的。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害她。

她自然不会往报应上面想,她是始终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哪怕是对着沈氏那对母女,她除了严苛一点,也没别的了。

就算是起过让她们死的念头,那也只是念头,她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她不会想到,自己在族中的风评早已坏到了极点,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亏心事做得多了,这才遭了报应。

那人的嘴角一撇,正要说话,就见到自外面赶回来的元锦宁。

他看着地上那一堆头发,脸都绿了:“这是怎么回事?”

可阴氏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嚎哭了。

他又看向王秀丽,见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精明的样子?

他顿觉失望,再看着王秀丽头顶那个顶起的巨包,又觉得恶心,马上移开了眼。

这时越来越多的族人听到动静赶了来,统统被元锦宁拦在了门外。

家丑不可外扬,王秀丽成了这副样子,哪里还能见人?

这要传出去,他的面子该往哪搁?

元锦宁此时根本没想到为阴氏和王秀丽请医,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是自己的面子搁不搁得住?

可他没料到,流言的传播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在他进门前,早有人看到了阴氏和王秀丽狼狈的样子。

再往外添油加醋一说,人群中顿时炸开了。

“什么?头发全脱完了?”

“鸡子般大的巨疮?还流着脓水?”

“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是遭了报应啊。”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要遭了那样的报应?”

这时有人想了想,马上拍着腿道:“你们还记得族中的流言吗?那就是从王氏嘴里传出来的。”

说起这事,她也是后怕,这事她也是参与了,为此还收了王秀丽银钱。

可做了亏心事难免心虚,这时又见那对婆媳遭了报应,心里就更慌了。

便想着自己将事实说出来,可以免了那报应,大不了那银钱,她也不要了。

虽是这么想,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将自己摘了出来,只道是自己受了王氏蒙蔽。

“难怪那流言传得那么快,原来竟是有人推波助澜。”

“真是看不出来啊,看着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竟会做出这种事。”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王氏别看着面上和善,却是个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的。”

“难怪要遭了这样的报应。”

“你们还记得珉之女儿那场病吗?当时病得差点就要去了,听沈氏说是被王氏倒头一盆冷水害的。”

“这事我倒是听说了,原先我还不信,还以为是沈氏冤枉了人家,现在看来还是错怪了沈氏。”

那时,元珉之刚出事,沈氏的风评降到了谷底,自然说什么别人都不信。

但如今的王秀丽摆明了是遭了报应,这时即便有人说她杀人放火,都有人信以为真。

元令辰下山的时候,族中的流言早已变了风向。

虽然还是有人对沈氏肚子里的孩子有些疑虑,但大部分人都已经将注意力投到了王秀丽身上。

一时半会,已是将那孩子抛在了脑后。

第二十六章 出蕈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系统担心了半天,不想它宿主早在流言爆发前就留下了后手。

“不过是有备无患。”

元令辰在元令覃死前就已经防着王秀丽散播流言了。

那天元令覃被抬出去,她就已经料到她是活不成了。

同时也预料到了,元令覃之死会给他们带来的麻烦。

所以才急着将那味药制了出来。

赶在流言爆发的第一时间,让王秀丽遭了“报应”。

转移了族人的注意力。

但这件事还没有完全过去,家中若是继续不顺利,那个流言说不定还会死灰复燃。

要想彻底杜绝流言,他们以后就要越过越好,这只是其一。

那些居心不良的人,也应该要尝到恶果。

让她们谈流言而色变,再不敢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

这日夜里,元令辰睡了个好觉,晨起时,见到窝里呼呼大睡的禾山,眉眼含笑。

还未出门,就见陈氏喜气洋洋地进来了。

“可算是让她们遭了报应了。”

原来族中有几个平日里就很爱嚼舌根的妇人,齐齐遭了“报应”,晨起时口舌生疮,连话都说不了了。

族中疾医看了只是摇头,倒并非不能治,只是需花费不菲的银钱。

农户人家哪里舍得花那个冤枉钱?家里人也不让她们吃药,只得苦熬。

如今不仅不能说话,连吃东西都要痛的哇哇叫。

听疾医说,起码要半个月才会好转。

要彻底痊愈,至少要一月之后了。

接下来几日,再没见她们出过门,和阴氏婆媳一样,都被家人拘了起来,不让他们出门生事。

没了这些人整幺蛾子,整个上元村已是和谐了许多。

加之她们遭报应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原先误传了谣言的人,人人自危,日日在家求神拜佛。

生怕自己也遭了报应。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再不敢胡乱说话。

这些日子,陈氏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连带着看元令辰摆弄那些朽木,都不再多话。

原来这些天,元令辰又和元励之去了山上,搬了许多朽木下来,将原先那个猪圈塞得满满当当。

陈氏原是有些意见的,想着他们不做正事,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摆弄那些旁门。

但她到底心疼孙女,见她忙不过来,还会忍不住上去搭把手。

到后来,许是成了习惯,不去看看还觉得不舒服。

这日晨起,天还蒙蒙亮,陈氏习惯性地去了放朽木的地方转了一圈。

这一看却是让她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出蕈了。”

“婵儿,你快来看看。”

元令辰才刚起来,正洗漱着,就被欣喜若狂的陈氏拉到了后面。

第一批背下来的五根朽木,齐齐有香蕈冒了头。

她上去查看了一番,神色倒还算平静。

这几根朽木,出的蕈其实不算很多,真正出蕈多的时候,是犹如鱼鳞一般密集。

但她知道,这是受限于砍花的手法,能出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而且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定还会再出些。

自这日起,院里的这几根朽木俨然成了陈氏的宝贝。

甚至连农活都顾不上做了,日日守着那几根木头。

恨不得夜里睡觉都抱着木头睡。

其实不怪她这样激动,一斤香蕈价格抵得上一石米粮。

若是能有源源不断的香蕈,那就是相当于守着一个聚宝盆,自此子孙后代再不用饿肚子了。

她说出这个想法时,元令辰便知她是误会了,解释道:“这里的香蕈能那么快长出,是大伯在几年前就砍上了花,若是要我们从头开始,却需两至三年才能养成。”

陈氏一听,终于冷静了些,随后再次难掩激动:“可即便如此,世代的山民也没有琢磨出种菌蕈的法子,我们独此一家,说不得就会因此而发家,若真是如此,婵儿,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这番话发自陈氏肺腑。

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她这个孙女,确确实实是仙君转世无疑了。

这是再容不得质疑的。

不仅救了她和宝珠,还能有那么一只有灵性的仙狗认主。

还有那种香蕈的法子,定也是她从天上带来的。

这香蕈本就是天生地养,凡人哪里能种的出来?

必是仙人才会种的东西。

也不知婵儿私自将仙人种香蕈的法子传下来,会不会被仙君们责怪?

这么一想,陈氏又有些担忧。

她们家婵儿那么好,可万万不能因此而受了责罚啊。

元令辰并不知道,陈氏的心里已转过了很多道弯。

她想的是,香蕈再过两日就能收了。

那日河边正好有个大集。

听闻是有不少商人来收山货,倒是一个好时机。

起身的时候,见陈氏已到了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祷告些什么,只隐约听到仙君勿怪什么的。

元令辰有些不明所以,因是小事,也没有去问系统听到了什么。

倒是系统本想说来着,后来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沉默了。

两日后,天还未透亮,一家人就已起来开始采香蕈。

只有五根断木的香蕈,采了足有四斤,另一些零零散散的尚未成熟,还需再等一日才能采收。

这样的收获已是让一家人喜笑颜开,元锦安和陈氏自不必说,即便是元宝珠也是十分高兴。

她是自得知被元令辰救了的时候,就已经从心里接纳了她们。

就是觉得抹不下面子,说不出那服软的话。

只是平日里还是颇为关照她们的,至少陈氏对元令辰好的时候,再没见她变过脸色了。

这日里香蕈采收,她的心情也跟着飞了起来。

甚至还主动说要带着元令辰去大集上看热闹。

第二十七章 赵管事

陈氏乐得看到家中和睦,元宝珠一提起,她就含笑应允了。

不过还是对她叮嘱道:“那草市虽也是在河边,可离着村子不近,足要走上三五里地,草市后面另有一个码头,其中鱼龙混杂,你可要看好了婵儿,别只顾着自己玩耍,将她忽略了去。”

元宝珠知道厉害,连连点头。

“娘,您只管放心,我就拉着婵儿的手,一刻不松开。”

陈氏这才放心,手脚利落地将香蕈收拾好,由元锦安背上了筐,就着还未透亮的天色出了门。

至于陈氏自己,倒是不打算出去了,只因沈氏产期临近,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她留在家中,若有个情况也好照应着些。

另一边的元宝珠兴致极为高昂,倒的确是跟说好的那样,紧紧抓着元令辰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

倒是元令辰自己,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独来独往惯了,不适应与人这般亲近。

可她的手只是微微挣了挣,就听元宝珠一本正经地道:“我答应过娘,要看着你一些,你可不能乱跑。”

这时走在前面的元锦安也回头:“宝珠说的对,那草市里往来的人太多,极易混进歹人,似婵儿这般的,却是最易被人盯上,还需小心些才是。”

他们家婵儿本就长得好,原先还瘦些,有了禾山后,大半个月里,日日碗里都有荤腥,养得人越发好看了。

这样的样貌出门,自是惹人垂涎。

元令辰怀中已变得灰扑扑的禾山闻言翻了个白眼,心道有它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她主人的主意?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这话是看不起它还是咋滴?

它的心理元锦安自是不知道,倒是元令辰开口道:“有禾山在,怕也没有哪个歹人有那本事将我带走。”

元锦安沉默了会,便听一旁的元宝珠道:“那我更要拉着你了,让禾山也看顾看顾我。”

这下子元令辰也没了辄,她最是吃软不吃硬,元宝珠这样的,她倒还真不好甩了她脸子。

便只认命地由她牵着,一路到了草市外面。

那草市果然如他们所说的极为热闹,因他们是采完香蕈才过来,已是来得略迟了。

只见那草市里人声鼎沸,往来之人接踵摩肩,源源不绝。

“今日是大集,来得人有些多了,我们去边上寻个位置。”元锦安正说着,就听前边不远处有人喊他:“安叔。”

那人身形高大,一边喊着一边还挥着手,元锦安一眼就看到了他,不由得乐了:“是樾之,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示意元宝珠和元令辰走他前面。

一路挤过去,果然见元樾之摆了一个摊子在那里,上面有一只野兔,还有一筐鸡蛋,几个野鸭蛋。

另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互相见过礼,元锦安就和元樾之说起了话。

当元樾之听说他们来得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时,马上将自己的摊子挪了挪,腾出了一半的地来。

随后才问道:“安叔,你们带了什么来卖?”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下一刻已是见元锦安将筐里的香蕈拿了出来,堆成了一堆。

他立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安叔,你们是进了后头的山里吗?怎会有那么多香蕈?”

村后的那座山,菌蕈虽也有,但去的人多了,收获便少了。

特别是这香蕈,是长在朽木上的,这些年虽也有族人伐木养蕈,但因不得其法,每年能采的香蕈也没有多出太多。

至少还没有哪一家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

元锦安含笑不语,心中却是想着:那是你还不知道,我们家里那后院可是长满了香蕈。

这还是少的,若让你看到那多的,还不得吓死你?

元樾之满心羡慕:“这即便是在深山里,要找出那么多香蕈,也是要凭运气啊。”

而且那深山可是虎豹横行,极为危险,村里人也很少有敢冒险往深山里去的。

正说着话,已是有人被元锦安的香蕈吸引了过来。

这一堆香蕈,不仅数量多,品相也是极为不错。

有些商人眼尖,已是争相往这边挤了过来。

“老丈,你这香蕈卖什么价?”

“500文一斤。”

商人眼珠子转了转,正要还价,就听后面有人开口:“五百文一斤,我都要了。”

那商人回头,想呵斥几句,想着明明是他先来的,他还没讲好价,就有人截他胡,谁人有那么大胆子坏了草市里的规矩?

只是他头一转,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人群中已有窃窃私语:“是陆府的管事。”

“陆府的管事怎会亲自来了这乡野草市?莫不是你看错了?”

“千真万确……”

此时有些刚围过来的商人已经满脸敬畏地退了出去。

高昌陆氏那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论起底蕴,比之皇族犹有过之。

听闻本朝唯一的异姓王靖王一脉曾经也只是陆氏旁枝,全凭着本家扶持才有了今日。

如今的靖王不臣之心人尽皆知,可这陆氏还安然屹立于帝京之侧,可见其势力着实深不可测。

这样的家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商人可以得罪的。

知道陆氏厉害的人自是识趣地退了,但到底还有一些因着一朝发家,就自视过高的人,还停留在原地,想着寻个机会和陆府管事攀一攀交情。

此时那管事已是和元锦安说上了话:“老丈,你且称一称,这里的香蕈我全要了。”

这管事是陆府庄子里一个的小管事。

平日里他倒也是清闲,只前些时日,自本族中来了个女郎,最是难伺候,虽不至于刻薄,但那张嘴实在挑剔得不行。

才来几日,已将庄子的庖厨批得一无是处。

后来他听庄子里的庖厨说,陆氏本族有一种调料,能给膳食提鲜。

同样的手艺,同样的食材,加了那调料就能将膳食口味提上一等。

那庖厨本也是本族中出来的,听闻是得罪了人被贬至庄子。

论起手艺自然不差,差的只是那一味调料。

那调料做法也不难,只是需要大量香蕈。

从前是因香蕈价贵,庄子里也没那调料备着,如今来了主子,自然又是不同。

他是知道草市中时常有一些山民采了菌蕈出售。

前几日他也派了人过来买,只是收获寥寥。

他便觉得是那些人不够尽心。

这日一早,就亲自来了。

不想竟真有这般好运,被他遇上一个卖如此多香蕈的。

当下也顾不得规矩,抢先开了口。

此时元锦安已麻利地称好:“一共是四斤二两,您给2060文吧。”

原本还应有两文半,他给咬牙抹了。

那管事自袖中掏出二两银子,另又数出了六十文,放到了元锦安的秤上:“你且称一称。”

元锦安也不推辞,只拿起秤称了。

正好八两,元锦安将秤递给他看。

见果然是八两,他才满意地点点头:“下回老丈若是还有香蕈,只管去庄子里找我,我姓赵。”

说完就留下银钱,拿着东西走了。

标准铜钱十文重一两,他让元锦安将银钱上秤,只是为了试一试元锦安的秤有没有问题。

第二十八章 元令辰的不安

赵管事出了草市,坐上一辆马车,那车夫显然与他颇为熟络,一边赶着车,一边和他闲聊起来。

“赵管事,买到香蕈了?”

赵管事心情不错,谈性正浓,便笑着应了:“是啊,运气不错,足有四斤的香蕈。”

那车夫听他语气中难掩喜气,不由得劝道:“听闻那女郎是因犯了错被贬到庄子里的,何时能回去都还不知呢,您又何必这般上心?就连那大管事……”

就为了满足那女郎的口腹之欲,就这样来回奔波,他显然觉得有些不值。

总归饭食也是尽了心的,又不曾真的亏待她。

且那女郎被贬至庄子本就是受罚,哪里还能像在本族中那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赵管事倒没有车夫那般不平,他语气淡淡道:

“那大管事在本族中有靠山,自然不必上赶着巴结被贬的女郎,只我并无势力投靠,若是好生伺候她,日后她一旦翻身,或许不会记着我的好,至少不至于因此记恨上我……”

他无意争权夺利,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

马车一路急行,已是到了他们所说的庄子。

经过正门时,马车没停,直上前过了一里多地,转过一道弯,又行了许久,才见一偏门开在那里。

车夫吆喝一声,马上有人过来应门。

赵管事提着香蕈一路朝着庖房行去,所过之处,层层守卫。

见到他过来,那些人也不打招呼,俱是目不斜视,面容端肃。

这些人都是跟着那女郎来的,听闻是保护女郎的府军,足有两百人。

只是一个失了宠的女郎,竟也能得这般对待,若是个得宠的,也不知会是如何的。

总归赵管事久居庄子,不曾见过本族中的气象。

倒是那大管事,每逢年节,还能去本族中拜见。

这已是这庄子里独一份的体面了。

他一脚跨进庖房,就见里面七八人个个埋头忙碌着,他轻咳了一声,才有人注意到他。

为首那人马上放下手中的东西出来:“原是赵管事来了。”

说话间已眼尖地看到他手中的东西,眼前顿时一亮:“是香蕈?”

这两日庖房里也派人去过草市,寻常的菌蕈倒还有些,就是香蕈极少,拼拼凑凑也凑不出多少。

又要做食材,又要做调料,早已捉襟见肘。

赵管事手中的这一篓子香蕈,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那人一边说,一边顺手将香蕈接了过来,细看了看,面露思索之色。

赵管事有些莫名:“有问题?”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意外。”

“哪里意外?”

“香蕈不似普通菌蕈,是长于朽木,在附近的山中并不多见,这么一篓子香蕈,寻上一整天都未必能寻到。而这些香蕈,十分新鲜,若我没有猜错,采收的时间不会超过半日。”

……

草市中的元锦安卖完香蕈,本是要走了,却听元樾之道:“安叔,您一人带着宝珠和婵儿,路上难免有些不便,不如等我好了结伴回去。”

元锦安闻言,不由得看了眼元令辰手中状似在睡觉的禾山,犹豫了会,应了下来。

因着元锦安卖香蕈一事引起了许多关注,元樾之的东西也卖得很快。

等他收了摊,一路结伴回了家,期间元锦安和元樾之说着话,

元宝珠也会偶尔插一两句,只有元令辰始终一言不发。

自那赵管事出现,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私下问系统,却得到这赵管事并无问题的答案。

她又细细回想了那管事的行为。

看似是用秤称铜钱,实则是用铜钱去称秤。

作为陆府管事,那人应该不至于去计较几文钱的得失。

倒更像是性格使然,那人怕是个谨慎之人。

还有那些香蕈。

当时之所以选择晨起采收,当日去草市售卖,是因香蕈刚好长成赶上大集。

但某些经验丰富的庖厨是能够分辨食材是否新鲜的。

甚至于连采摘时间都能大致推算出来。

她本以为在那草市上不会出现那等厉害的人,但既然遇上陆府的人,就不好说了。

回家之后,她对陈氏和元锦安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陈氏听完拧起眉:“真有那般厉害的庖厨?”

“以陆府底蕴,未必没有那个可能,只是这类庖厨本就不多见,他们的庄子不一定会有。”

“那他既然谨慎,会不会回去就调查我们?”

元令辰见她还担忧,又道:“那管事离开草市时,我曾留意过,他直接出去,并未停留,也不曾问我们来历,看样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送菌蕈的话,也只是随口说说,只要我们不主动与陆府接触,他便不会起意调查我们。”

当然这一切前提是陆府无人看出香蕈的蹊跷之处。

若是有,那以那人的性子,未必不会起意调查一番。

即便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妨碍,最坏的打算不过是交出培育香蕈的法子。

没了这个法子赚银钱,她还有不少其他法子。

而且以陆氏底蕴,应该还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她之所以对祖父母这么说,不过是想他们打消了去陆府送香蕈的念头。

这陆府虽无不妥之处,可她私心里还是想离得远一些。

……

此时赵管事回了房,想起那庖厨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去草市的时间还挺早,若香蕈采摘时间真的在半日之内,那岂不是连夜就要上山去寻?

可夜里能寻得到那么多香蕈吗?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事有蹊跷,还是决定去查探一番。

可惜了,方才没有问问那老丈的来历,草市附近那么多村子,要想找到那一家人怕是要花些功夫。

……

第二十九章 钱洄

这日深夜。

元令辰看完系统给的小短片,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宿主,你还在忧心白日里的事?”

“我在回想,你刚才给我看的那个科普片,华夏文明真的有那种与真人无异的人工智能?”

如今的她只有八岁,虽然在家人眼里,是仙君转世,非同寻常,但在外面,却处处受限。

最重要的是,她并非男子,不能肆无忌惮地在外行走。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在外充当她的耳目……

如果没有系统,没有听说过那种人工智能,那她可能会在赚到银钱之后,买几个人尽心培养,直到他们独当一面。

但如今知道了有这样的存在,她是不是就不用舍近求远了?

“你要的东西系统的确是有,不过人工智能价格昂贵,目前只能给你提供短期租赁。”

元令辰的眼前出现一道幽兰色光屏,上面显现出一个人体投影。

边上还有一连串的介绍,以及购买所需价格。

元令辰看着后面一连串的零,问道:“那租赁费又如何算?”

“每日五百能源点。”

元令辰想了想,开口:“是我一直不做任务,你着急了?”

每日五百能源点,以香蕈兑换,她需要每日给系统提供五斤。

若换成普通的食材,数量还要多许多倍,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能够造成一定压力了。

可她还无法拒绝,因为那东西对她有大用。

系统有些支支吾吾:“原本按照规定,机器人只能购买不能租赁,而且我的商城里本也是没有的……”

它是见着宿主做任务不积极,才向主脑申请的这个机器人。

“你即便不告诉我机器人的存在,下一批香蕈我也会想办法弄到手,那个任务,我也从没有忘记。”

第一日的四斤香蕈虽会引起人侧目,但还不至于让人怀疑。

便如元樾之,第一反应也是他们进了深山,而不会往其他地方想。

遇上陆府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意外。

后面两日的香蕈,数量也没有比第一日更多,她打算让陈氏晒成干,自用或者慢慢售卖。

到了第三日,会有大量香蕈长成,那是第二批搬下山的朽木上长的,虽然单根朽木上生长的香蕈没有第一次多,但胜在朽木数量多。

预估收获会在第一批的两倍以上。

这么多的香蕈拿出去,很有可能就会引起轰动,陆府即便不想关注,到时说不得也会有消息传入他们的耳朵。

所以她本就想好了法子,要将这些香蕈收入囊中。

机器人的存在,倒是能让她的计划更为完善。

接下来的两日,家中一直按部就班,元令辰虽然心里有了打算,可一直不动声色。

陈氏果然将接下来两日的香蕈晒成了干,因天气不错,两日过去,他们的香蕈已差不多好了。

待到了草市前一日夜里,吃过了夜食,一家人再次围在桌前,商量起了处理下一批香蕈的办法。

元锦安作为一家之主,先开了口:“明日的香蕈怕是不好处理,我预估了估,收个八九斤不在话下,十斤也有可能。”

说到这里陈氏接了口:“前两日的香蕈已有不少,都晒在院里,人来人往已是惹人眼红,再加上明日的,怕是不好解释。”

前两日的还没完全好,再加上后面的,哪怕是深山里也没有那么许多。

“那就让祖父拿去草市卖了吧。总归这个法子迟早瞒不住,被人知道也罢了。”

低调行事只是出于她的私心,她不想引起陆府注意,才事事小心,现在想起来,其实也没必要。

今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若是事事小心谨慎,那未免太累了些。

况且,陆府到目前为止并无不妥之处,她是过于草木皆兵了。

说不得现在陆府已经查到了他们的消息,那她所做的一切不还是徒劳无益?

这样想来倒还不如坦然一点。

不过,那十斤香蕈,她还是想要拿到手,那人工智能要想长期用下去,可要有源源不断的能源点。

十斤香蕈,她可不想错过。

……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一家人就起来将香蕈收了。

由元锦安一人背着筐出了门。

行到途中,见一个年轻人瘫坐在路边树桩上,一手捶着腿,十分疲累的样子。

见有人过来,他两眼放光,顾不上酸痛的腿,起身对元锦安行礼:“鄙人钱洄,是赤松县来的商人,听闻附近草市山货不少,便想着过来看看,不曾想竟迷了路……”

元锦安见他面相和善,又行止有度,心中对他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好感,加上他本也要往草市去,给他引路也不费什么事,便道:“原来是钱家郎君,我正要去草市,你便随我来吧。”

钱洄自是求之不得:“那就多谢老丈了。”

元锦安见他有礼,对他又是少了几分戒心,主动和他说起话来:“再往前走两里多地就是草市了,我们已是来得迟了,有些人四更时分就在那里占了好位置……”

钱洄看了看元锦安的背篓,上面盖着一块厚厚的麻布,并不见里面的东西。

他虽然心知肚明,面上还是装作好奇:“老丈是去草市卖山货?”

元锦安看了他一眼:“算是吧。”

“那您既然都要卖出去,倒还不如直接卖给我,省时省力,皆大欢喜。”

元锦安一想也是,卖谁都是卖,去了草市还人多眼杂,反而不妥,看这少年郎也不是那等奸滑之辈,卖给他倒的确省了麻烦。

“我这筐里的东西,可不便宜,你真能全买下?”

钱洄也不多说废话,伸手取出一把碎银子:“这些可是够了?”

元锦安心头一喜:“自然是够了。”

钱洄接过元锦安的竹筐,掀开上面的布一看,顿时赞叹道:“这香蕈品相好,老丈下回若是还有,不妨也都卖给我,如何?”

元锦安想了想摆手道:“以后的事,也说不清楚,到时再说吧。”

说完接过钱洄的银子,健步如飞,连背篓都不要了,摆明了不想钱洄纠缠上去。

远处看完全程的元令辰也有些意外。

她祖父看似简单,其实心里也有成算,知道不能轻信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这时钱洄已经带着香蕈到了元令辰面前:“主人,您要的东西已带来了。”

元令辰将十斤香蕈放到了系统空间。

换回了一千能源点。

“宿主,那五两银子算是系统送你的,下回可不会再帮你垫着了。”

“知道了。”

她打开了系统商店,本想兑换点东西,却看到里面的一行小字。

这行小字虽小,但她可以肯定,在今日之前,她不曾见到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系统猜到了她的想法特意给她的提醒。

“系统商店里兑换的东西不得用于交易?”

“规则是不允许这么做,你想啊,你这里一斗米粮,兑换能源点十点,而商城的米粮,却只需一个能源点,那你用外面的一斗米,兑换商城十斗米,再将商城里的米售卖出去,能换十斗外面的米,再回来系统换米粮……如此往复,不是坏了规则?”

第三十章 不速之客

“那原先为何没有明说?”

“这个……”系统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才算解释清楚。

原先没有机器人,她一个农女的身份,就算拿商城里的东西去售卖,也不至于肆无忌惮,那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但有了机器人又不一样,在外挂个商人身份,就可以无限地往外兑换粮食。

甚至开个遍布天下的商号,都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就会彻底打乱市场规则。

元令辰听完,倒也不生气:“你说的不错,若是没有钱洄,我就算拿商城里的东西去卖,也只会少量卖,否则便如同稚子持金于市,难免惹祸上身。”

但有了钱洄又不同,以钱洄的能力,旁人对他根本束手无策,杀不了,抓不到,就连跟踪都做不到,她的作用就会永远隐藏下去,这样一来,拿多少粮食出去全凭她的自由。

因为钱洄永远不会背叛她。

“所以这个规则其实是一种交换,宿主,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么,也不至于,只是下次我不希望你再背着我自作主张。”

其实换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系统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可她不喜欢别人背着她给她做决定,这种感觉并不好。

“宿主,我错了,我原本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元令辰的神色缓了缓:“这次还是要谢谢你,有钱洄在,我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真的吗?只要你高兴就好。”

元令辰笑了笑,转身对着钱洄道:“钱洄,我给你几个方子,你将方子卖了也好,自己去做来卖也好,积攒出一笔银钱来,定期帮我送一些食材。”

说完她微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你亲自北上,去那战乱之地,于流民之中,帮我招揽一批人来,暗中培养,教他们兵法谋略,时机成熟,送他们去靖王军中。”

系统乘机插嘴道:“宿主,你若是好生做任务,兑换一本最便宜的功法,给了那批人,到那时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这样也能避免人手折损嘛……”

元令辰有些惊讶:“你不是说那功法并不能让人拥有武力?”

“那都是以华夏的标准衡量的,在你们这里,一本最普通的功法,已经能让人拥有不俗的武力了。”

“如今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那功法最便宜的都需要百万能源点,短时间内,她也做不成那些。

钱洄领命去了,元令辰也不在外多耽搁,转身回了家。

而元锦安正和陈氏提起刚才路上的遭遇:“……我见着他目光清正,不似那等奸滑之辈,便想着将香蕈给了他也无妨,随后他又说起,往后我家中有了山货都卖与他,我又想着,毕竟萍水相逢……”

“我倒是觉得,你跑太快了,还显得做贼心虚,若是我,就先应了下来,此后每次给他个一斤两斤,他又哪里料得到我们次次能有那许多……”

元锦安挠挠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尽快摆脱了他,还有你看看,这银子可是真?”

陈氏拿了银子:“我哪知道这银子是真是假?我活了大半辈子,这才是第二次看到银子呢。不过看上去倒是和上次的一般无二,想来应该不会有假。”

正说着话,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喊门的声音,陈氏忙将银子收入怀里,脚步匆匆出了门。

见着来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可面上还是带了三分笑。

“原来是褚家妹子,快里面请。”陈氏虽是笑着,心里却是忖度起了褚母的来意。

她女儿和褚墉的婚事是在三年多前定下的。

原本约定她女儿年满十五就成亲,可没几个月,褚父就病逝了。

褚墉是读书人,需要为父守孝三年。

如今眼见着褚墉要出了孝,褚母却亲自上了门,这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对。

若是要商议婚事,显然还没到时候。

而且,看着褚母的脸色,也不像是来商议婚事的。

倒更像是来寻麻烦的。

想到这里,陈氏心里也是沉了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起了来意。

谁知褚母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听闻宝珠落了水?还是在夜里落了水?”

陈氏笑意敛了敛,那天的事她也曾私下打听过,那一日褚墉还在县学,显然不可能跑到上元村和女儿见面。

所以那事就是元令覃捏造的,就是为了引她女儿出去。

可这会她也不能说女儿是为了和褚墉见面才出的门。

不管是如何,女儿夜里独自出门就是不对。

褚母若是要以此做文章,他们也是理亏的一方,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

就见元令辰自外面进来,她先是和褚母见过礼,在对方爱理不理的眼神中,怯怯地开口:“那次的事全怪我,是我夜里贪玩跑出了家门,小姑是担心我安危,才出去找我的。”

她扯着衣角,满脸的不安。

这一番表现让陈氏很是吃了一惊,她的孙女素来是理智冷静的,她还从来没见过她表现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许是已经习惯她成熟了。

这会她突然变回一个孩子,反倒让她觉得不适应。

不过,元令辰的话倒是让她眼前一亮,是啊,那天夜里知道她女儿落水真相的,就只有他们一家和元令覃,可元令覃已是死了。

那就是死无对证,孙女还小,即便是贪玩些也是孩子的天性。

可若是她女儿传出与人私会的丑事,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这一刻,陈氏对元令辰是既感谢,又愧疚的。

即是感谢她为元宝珠解围,又愧疚她为元宝珠做的牺牲。

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褚母:“是啊,这孩子贪玩些也是常有的事,你看我三叔那孩子,当初不也是贪玩跑出去,也多亏了家里人发现,才将人找了回来……”

陈氏正要将话题扯开,就见褚母已不耐烦地拧起了眉:“不管如何,落了水受了寒,就要有碍子嗣,我们褚家三代单传……”

话说到这里,陈氏也明白了,人家是来退婚来了。

“我们宝珠虽是落了水,可已是好全了,族中疾医都来看过,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那疾医也看不了所有病症,说不得是有什么隐疾没有看出来呢。”

陈氏心底涌起一股气,被她死死按下去,她知道女儿不能这样被退婚。

可是褚母不请自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半刻,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三十一章 那姓陆的

元令辰知道她是关心则乱,以至于乱了章法。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越是会被褚母抓住话柄。

可惜她只是个孩子,却是不好出这种风头。

就在这时,一道绵软的女音自门外传来:“褚家叔母有所不知,我们元家耕读传家,最是重规矩不过,婚姻之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定亲的时候,是请了冰人,写了婚书的,如今要退婚,怎么能绕过冰人不明不白将婚退了?”

褚母正得意,听了这声音不由得恼怒。

此事说来也是她理亏,若真是请了冰人,说明了缘由,那他儿子的名声可要有了瑕疵。

少不得要背负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她儿子正在紧要关头,如何能有这污名?

倒还不如两家人自己换回庚贴,神不知鬼不觉,待到她儿子出了孝期,选上了官,即便传些闲言碎语出去也再无妨碍。

如今却是不行。

这时她心里对那多嘴的人恨得不行。

一转身却见外面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扶着肚子进了门。

正是在房中将养的沈氏,褚母身后的陈氏已是大步向前将人扶住了:“你都快生了,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着。”

“娘,我这快临盆的身子,久坐不好,偶尔出来活动一下更利于生产。”

陈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听她孙女这么说过,便不在多言,亲自扶着沈氏进来。

元宝珠本是在蚕室里照看将要孵化的蚕卵,因是今春第一批蚕,她不得不更尽心些。

因而即便听到未来婆母上了门,她还是将手头的事情做完才合上蚕室的门出来。

才到门口,就听到褚母尖刻的声音,她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听闻你这儿媳是用一亩田地抵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个孙女,就是她?”

褚母说着话,一边还斜眼看了元令辰一眼,面露不屑:“不过是个赔钱货,竟也值得一亩田地?”

“毕竟是我家的家事,就不劳褚家妹子费心了。”

“怎么就不关我家的事?你家女儿若也能陪嫁个二三十两银子,那这婚不退也就罢了。”

陈氏被气得说不出话,只听得褚母继续道:“你这孙女不是要卖身?依我看,不如就让她去卖身好了,卖身银子赎了田地回来,那嫁妆银子不就有了?说不定去了外面还能攀上个高枝,那样一来,也算是你们祖坟冒了青烟。”

陈氏冷笑出声:“哼,我倒还想着你打什么算盘?竟是起了这么个见不得人的心思。”

褚母的脸皮早练的跟滚刀肉一般,哪怕陈氏冷嘲热讽,她也是当作听不到。

“你们若是自惭形秽,那就主动退了亲,还能给自己留些颜面,若是不想退,那就拿了二十两银子当陪嫁,我还能勉为其难地让她进门。”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敢提这般条件,真以为你那儿子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要上赶着倒贴?你不如做梦还来的快些。”

褚母面含得意:“你还不知道吧,墉儿已被大人物看中,要举荐他为官呢,这一朝进了官场,那就是鱼跃龙门,与你们这些泥腿子自然是天壤之别。”

陈氏冷着脸嘲笑:“做官?他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祖宗余荫,竟能被举荐为官?”

一旁始终未曾说话的元锦安终于憋不住气了:“要退婚?可以,你去叫了冰人来,我们今日就将婚事退了。”

请冰人,褚母自是不愿:“我两家自将婚事退了,也不必劳烦冰人,且自行换了婚书,也就罢了。”

“若想要退婚,必须要当着冰人的面,由冰人注明退婚缘由,我女儿,绝不能不明不白被退了婚,若没有个说道,即便告上公堂,我也不惧。”

元锦安说话强硬,倒真把褚母唬住了,见达不成目的,只好含怒而去。

“且给我等着,迟早有让你们后悔的一天。”

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面色难看的元宝珠,理都不理,别过脸就出去了。

屋里的陈氏松了口气:“可算将人打发了。”

“她定还会再来的。”

元锦安长叹口气:“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当初他们和宝珠定亲,全是将我们当成了踏脚石,如今一朝要登天了,自是一脚将我们踢了。”

当初他和褚墉父亲交好,在儿女小时口头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褚墉常往他家走动,被族中一个叔公看中,破格让他进了元氏的族学读书。

他们那族学仅有一个先生,也并无世传的典籍,只能教人囫囵识几个字。

可即便这样,在附近乡里,也是独一份的。

直到后来,元氏族中再无东西可教,褚墉才算是从族学离开。

听着元锦安的解释,陈氏也是咬牙切齿,但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道:“那三年前,他们又为何与宝珠定亲?”

“当初他们到处找门路要将褚墉送入县学,也是我不好,多嘴说了句锦知和县学先生有旧,他们便起了心思。”

陈氏已是怒极:“难怪那褚墉自入了县学再不曾登过我家的门。”

“褚墉野心勃勃,一心要入朝为官,可他一无背景,二无功名,最多也就在县里谋个胥吏的缺,若是往常,能做个胥吏已是祖上积德,可如今这个世道,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啊。”

他虽不知外面到底如何了,可光看着日益高涨的粮价,也能知道,外面的形式怕是越发不好了。

何时会波及到京都无人知晓,左右不过是迟早的事。

元宝珠在外面听完他们的对话,跨进了门:“爹,娘,这亲退了就退了,名声不名声,都是虚的,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了,立个女户,供养你们到老。”

本朝的确是有女户这一说法。

女儿若是立志侍奉父母,一辈子不嫁人的,是可以立女户。

并且待父母过世,她的兄长侄儿也有义务供养她到老。

原先她同意去江边见褚墉,也是想与他说清楚,将婚退了,免得时日长了,越发掰扯不清。

陈氏拍了拍元宝珠的手背,叹着气道:“孤身一人,难免无依无靠,死后也无后代香火,冷冷清清一座孤坟,娘怎么忍心?”

元令辰闻言,心想,前世她同样是孤身一人,几十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并不觉得孤单。

至于死后自然万事皆休,哪里还管的到身后热闹还是冷清?

这时系统忍不住开口:“宿主,其实有些精神力强大的人,死后是可以在世间存在的,只是旁人看不到而已。”

便如那姓陆的。

宿主死后一年,他也死了,有那香火鼎盛的皇家陵园不去,非要和它宿主同棺而葬,甘愿当个孤魂野鬼,连皇室香火都不愿享。

第三十二章 事有蹊跷

彼时它刚帮宿主稳固好精神力,打算带着宿主重生,不想会被那人纠缠住。

那时时空通道已经打开,宿主也已陷入沉眠,一秒钟都耽搁不起,只好带着他一同来了。

此事一直到现在,它都不敢跟宿主提起。

要知道它那宿主对姓陆的可没有半分好感,前世的后半辈子可一心想要摆脱了那人。

甚至不惜将计就计,成功地弄死了自己。

就这样那人还以为它宿主是被奸人所害,还将朝中势力来来回回清洗了好几遍。

闹得人心惶惶,朝局动荡不安。

即便它是个系统,也惹不起那个狠人啊。

双方都不能得罪,只好默默将自己当成个瞎子聋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希望宿主得知真相的时候,不要太过愤怒才好啊。

此时的元令辰并不知道系统的小心思,这会她想到一事:“你看看褚墉那个娘离开我家之后去了哪里?”

系统正心虚着,自然元令辰说什么是什么,麻利地打开了定位功能,很快就回复道:“她去见了王秀丽。”

“这么说来,这事又和王秀丽脱不了干系?”

……

王秀丽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系统看在眼里。

她刚开了门,将褚母迎进家门,头上包了块绢布,只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还有一股难掩的恶臭。

像是从王秀丽头顶散发出来的,褚母有些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狐疑地看向王秀丽的头顶:“你这是怎么了?”

王秀丽下意识地用手去碰自己的头,前后摸了摸,见那头巾并没落,才松了口气,状似无意地道:“最近这段时日身子有些虚,受不得风,这才将头包了。”

“那你这脸?”看伤痕倒像是被人打的。

王秀丽心中苦涩,还要硬挤出一抹笑:“前两日不慎摔了,撞到了脸。”

“原来如此,我本还听说,你们上元村有人遭了报应,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见了你还以为那遭了报应的是你。”

褚母的话意有所指,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王秀丽心中不快,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她周旋:“我叫我娘给你带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褚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若非收到了你的消息,我也不至于费力跑这一趟。”

王秀丽语气有些急切:“那婚可曾退了?”

褚母摇头,面带三分不虞:“他们坚持要请冰人,不肯不明不白被退婚。”

“那岂不是更好?到时宣扬得人尽皆知,没脸的不还是他们?”

“那可不行,墉儿正得了先生赏识,已是引荐给了上头的人,若不出意外,很快能在县衙谋个缺,哪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这种事?”

“要是等褚墉谋上了缺,那边不肯退婚又该如何?”

“你说得是,我们墉儿那般出色的人,可不能娶那么一个农女,平白给他丢了颜面。”

“你不如将元宝珠落水不孕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到时再退婚,只道褚墉并不知情,全是你为了褚家能延续香火不得已而为之,到那时,你还能从中得个慈母之名。”

王秀丽的话正中了褚母下怀,嘴上却道:“这话虽是不错,可这毕竟是一面之词,旁人如何会轻信了?”

“众口铄金之下,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秀丽见她还是摇摆不定,起身至箱笼里取出一贯钱,塞在了褚母手中。

褚母忙将手一缩,竟是连推都不推就收下了。

这些年为了儿子读书,她已耗尽了家财,也亏得儿子写了一手好字,去寺庙里接了个抄经的活,日以继夜地抄,才堪堪凑齐平日的开销。

此番要上下打点,她正不知去何处筹集银钱,这会看到王秀丽拿出来的一贯钱,眼睛都要直了,哪里还想得到推脱?

另一边的元令辰看到这里,不由得沉思起来,直到系统出声:“宿主,你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

“一般毁了容貌的人,不应该想尽办法恢复自己的容貌吗?可她竟是将这事放到了一边,到了如今还要死咬着我们不放。”

“还有他们家里银钱尽数被元锦宁和阴氏把持,平日里他们对王秀丽也并不见厚待,可她拿出一贯钱的时候,神色平静,显然是不将这些银钱放在眼里,你说她哪来的那么多银钱?有了这银钱不先攒着求医,竟还有多余的贿赂褚家的人。她的手头竟宽裕至此吗?还是说,在她眼里,任何事情都没有对付我们重要?”

“这不可能啊?你们和她没那么大的仇怨啊。”

“而且,从她的行为看,她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我娘,但她从没有对我娘下过死手,若是想叫她死,身怀六甲的她,不是更好下手吗?可她好像刻意忽略了这点,倒更像是要从她身边的人下手,让她伤心绝望被人厌弃。”

系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什么仇怨需要这样处心积虑?

可回想王秀丽的所做所为,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能三言两语怂恿元令覃杀人,可见她的内心本就狠辣,也就不存在对沈氏手下留情的说法。

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她要让沈氏再无立足之地,被人人厌弃。

“可往日见面时,她的眼底,对我们有敌意,却并无刻骨的恨意,倒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

“你是说她是受人指使?可是动机呢?你们只是普通农户,谁会那么大费周章对付你们?”

“族人都说我娘来历不明,是被我爹路边所救,可她若真是身份不明,又如何能在上元村落户?收留流民可是大罪,谁家敢冒这个险?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隐情。”

“难道是你娘昔日仇人?”

“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假设,若想要证实这个想法,还需求证一番,我想直接问问我娘。”

在这个家中,沈氏无疑是最信任她的一个,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都对她深信不疑,因而这次有了疑问,她还是打算,对沈氏明言。

元令辰扶着沈氏回房,关上房门之后,斟酌了措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此时的沈氏听到元令辰的话,回忆起过去,面色并不好看,透着些苍白,但她还是打算对女儿实言相告:“婵儿既然问起,娘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第三十三章 沈氏来历

“二十二年前,先帝临终托孤,娘的祖父,你的曾外祖受命辅政,官封中书令……彼时幼帝年不过五岁,皇太后性子绵软,虽垂帘听政,却无太多主见。你曾外祖为稳定民心,推行新政,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

“十年之后,幼帝亲政,你曾外祖急流勇退,请求告老,可三次上疏都被驳回,直至一场急症病逝……”

沈氏停顿了片刻,眼底已闪现了泪光。

“你曾外祖头七未过,沈家就得权贵群起攻之,不久,就被判抄家流放,你外祖病逝于流放途中,外祖母自戕而亡……只有我因久居深闺,无人识得,被你外祖派人送出京都,托付给了一位好友。”

说到这里,元令辰已猜到她娘说的是谁了,梁朝最后一位治世能臣沈霁,在史书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可惜,身故之后遭奸人攻讦,沈氏满门尽被牵累。

直到了新朝建立,沈霁的故旧门生往来奔走,才帮沈霁正了名。

不过,史书上倒不曾记载沈氏有女幸存了下来。

“那家人是……”

“胤阳贺氏。”

元令辰心中也是一惊,难怪那家人敢收留罪臣之后,胤阳贺氏也是百年世家,其势力虽比不上高昌陆氏,但同样不容小觑。

“那后来呢?”

“贺家人只对外将我当成失散多年的女儿,倒是尽心尽力,与族中女郎一视同仁,并不见偏袒。”

“我那时年少,并不懂什么韬光养晦,在贺氏族学之中,渐渐展露了些声名,却因此遭了贺家女郎们的排挤。”

“直到那次,我出门拜祭亲人,有人买通了车夫,竟要将我卖到那等腌瓒之地,被我侥幸识破,趁其不备,逃了出来。后来遇上了你爹,被他所救。”

“那时我见你爹老实本分,阴氏虽是刻薄,但相比世家内宅中人反倒显得无甚心计,便想着,不如隐姓埋名做个农妇,却不想没过多久,就被贺家人找上了门。他们见我坚持留在上元村,便失望离开了,此后也不曾再有往来。”

“那时您来历不明,元氏族中哪敢轻易收留?怕是因此报了官,然后才被贺家顺蔓摸瓜寻了上来。”

沈氏点点头:“正是如此,那时的我不谙世事,将一切都想简单了。”

“您当初为何不回去查明真相,报复一番?”

“害我之人纵然有再多不是,她家长辈却未曾亏待于我,也曾救我一命,有过收容之恩……我若回去报复,难免搅得家宅不宁。又如何能对得起他们一家人对我的关照?”

她不是不恨,而是不能。

所以才选择远远避开,只是她想不到,那人早知她零落成泥,还不肯放过她,一心要将她碾进尘埃才肯罢休。

“这些年,您可曾后悔?”

沈氏摇摇头:“虽有过不甘,但有了你爹,有了你。”说着摸了摸肚子:“还将有他,我并不后悔。”

元令辰总觉得这背后应该还会有事,但沈氏这里已问不出什么,只好将疑问放在心底,留待日后慢慢查探。

……

另一边的褚母自王秀丽那里出来,去了村里一位尚说得上话的妇人处坐了坐。

三言两语之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和元宝珠的婚约,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元宝珠落水时受了寒,已不能生育的意思。

谁知,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人摆手阻了:“这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褚母浑然不在意,还十分理直气壮地反驳:“这哪是无凭无据的事?她落水一事人尽皆知,这般冷的天落了水,不得受了寒?听闻她还大病了一场,是不是亏了身子不是明摆着的?”

若是往常,她说出这样的话,那妇人即便不赞同,也会客气地附和几句。

今日却大为不同,她话音还未落下,那人就开口赶人:

“今儿个我身子不大爽快,也不虚留你了,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族中那些人的惨样可是历历在目,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再传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招祸嘛。

褚母被那人推出门,心里还觉得有气:“哎,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赶人呢?”

那人闻言,也拉下脸:“我是为你好,今儿这话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就当做没听到,出了这门,可再不能传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真的会有报应临身的。”

褚母闻言:“怪力乱神之说,也就是你们信,我们墉儿可是读书人,我可不信这些。”

就在这时,自隔壁传来一阵哀嚎,这声音凄厉,也不知里面的人受了多大的折磨。

褚母听了心中陡然冒起寒意:“你这隔壁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那些乱嚼舌根之人的报应。”那人说完这句,口中念念有词地进门了。

隐约听到什么切勿怪罪,并非有意之类的。

褚母只好悻悻地走了,本是想就此离开,想想还是不甘心,又接连走了几家,但也无人敢顶着风帮她说话,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几天族里那些遭了报应的日日在家干嚎,听到的人都觉得心有戚戚,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出事情来?

褚母无功而返,却不知元家人同样也在谋划着退婚。

第三十四章 珠胎暗结

吃过午食,陈氏面色沉沉地开口:“方才我一出门,就有人给我传话,褚家那个四处宣扬宝珠落水不孕,企图以此逼我们退婚呢。”

陈氏在族中也有几个说的上话的老姐妹,有人得到消息,偷偷给她递了话,让她事先能有个防备。

“这婚自然要退,但该怎么个退法却是该由我们说了算。”元锦安沉着脸道。

“他们要想找我们的错处,我们同样可以找他们的错处,据我所知,如今县学里读书的风气并不好,若是以此入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沈氏一手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动静,一边给公婆出主意。

陈氏一听,倒真的认真考虑起来:“这事倒是可行,信之在县里也有些朋友,我就叫他走一趟,仔细查一查。”

元令辰坐在一旁,并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在离开之后,暗中交待了系统:“你能联系上钱洄吗?”

“可以给他传讯。”

“我担心四叔那些朋友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消息,你叫钱洄时刻关注,关键时刻助他们一臂之力。”

正和系统说着,就看到吃了午食的禾山腆着肚子在蚕房外边走来走去。

元令辰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伸手招过了它,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它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并用前爪拍了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将事情办好。

元令辰自然放心,前几次叫它去下药,可都没有办砸过,如今这事可比下药简单多了。

相信它也不会出了岔子。

“宿主,你为何叫禾山去偷元锦宁的银钱?”

“我见禾山常在蚕室外徘徊,便想着给它找些事做,顺带也给王秀丽寻些麻烦。”

元锦宁少时贫苦,娶了金氏后虽有三十亩田地,但银钱之事却沾不上手,直到金氏病故,才将家中银钱掌控到手中。

许是被压抑得久了,之后的他对银钱的掌控欲极强。

一旦发现银钱不见,必然是要大怒的,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自是有权利全家搜查一番。

到时若是查出王秀丽有一大笔来历不明的银钱,怕是不能善了。

最重要的是,能给禾山找点事做,省得它无所事事,老是往蚕室里钻。

“你是担心蚕种万一出了问题,你家人会迁怒禾山?”

“迁怒倒不至于,只是往日的喜欢就要打些折扣了,这些麻烦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这你可以放心,蚕种不会有问题,恐怕还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系统本以为元令辰听了这话会高兴,却见她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就怕是过犹不及。”

就她本身而言,会的东西就不少,随便拿一样出来,都能让家人过上富贵日子。

只她一直在压制着,就是因为家中底气不足,表现得过于抢眼反而惹祸上身。

禾山的能力她一直没有去挖掘,并非是忘记,而是刻意为之。

它的能力太过逆天,很容易遭人觊觎,却是不宜表现得太过高调。

“禾山是一种灵智很高的异兽,它必是不甘于平凡的,这些日子,你始终没有真正用上它,它着急也是在所难免。”

元令辰摇摇头:“它自第一天就打上了蚕种的主意,那天偷偷溜进去,怕是已经有了那个想法。”

那时知道它去了蚕室,她也没多想,这回系统提起,她倒是想到了。

“你看着它一点,不要让它表现得太过了,我们如今才是个农户的身份,锋芒太露并非好事。”

就在元令辰和系统说话的同时。

禾山已经偷偷爬上了元锦宁家的墙头,见着四下无人,飞快地窜了进去。

因它体型小,哪怕是青天白日,也无人注意它的身影。

此时元锦宁家中只有王秀丽在家,禾山趴在暗处仔细张望,见果然没有人,就顺着窗台钻进了元锦宁房里。

半晌,叼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出来,却没有马上回元令辰那里,而是在附近找了个草木旺盛的地方,四肢并用挖了个坑,将钱袋子埋了起来。

然后才一跃而起,一溜烟飞奔回去。

到了元令辰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

元令辰笑了笑,摸摸它的头:“辛苦禾山了。”

对于禾山将钱袋埋起来的做法,元令辰也是颇为赞同,虽然禾山动作敏捷,但自元锦宁家中一路过来,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如今这样倒是更为保险。

“宿主,那银钱就不去管了?”

“等入了夜再说吧。”

银钱自是要拿出来,只是毕竟是不义之财,她没打算自己留用,而是想着兑换成粮食,到了年成不好的时候,接济一下贫苦之人。

也算是劫富济贫。

却说此时,褚母一脸懊恼地到了家,却见本应在县学的褚墉面色阴沉地坐在堂屋里。

见褚母回来,忙起身迎出来,脸上带着些急切:“娘,亲事退了吗?”

褚母摇头:“他们非要请冰人,光明正大地退了亲。”

褚墉闻言,顿时颓然:“这回怕是麻烦了。”

褚母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这话从何说起?怎么麻烦了?”

褚墉压低了声音解释:“我在县里结识了一个商户之女,她仰慕我才华,时常拿着银钱接济我,一来二去便熟识了,那次我得了先生夸赞,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如今她却是有了身孕……”

“什么?”褚母大急:“你怎么这么糊涂,无媒苟合这可是大忌,你们还珠胎暗结,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要是传出去,你别说是做官,便是县学都没有立身之地了。”

褚墉被她一通数落,心里觉得下不来台,但不得不耐着性子:“事已至此,还是想着如何解决吧,此事若是传出去,可不能善了。”

“那以你的意思就请了冰人去退婚?那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可若是不退亲,待那女子肚子大了更不好交待。

褚母想了想,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你说她时常接济你?”

“县学里开销越发大了,我家无恒产,只靠着抄书根本难以维持。”褚墉说起此话面露难色。

他自然不会说,县学里攀比之风盛行,原先他还耐得住性子,可到了之后,心里难免不甘。

后来使了心计,结识了那位出手阔绰的商户女。

自此才算彻底放开了手脚。

此时褚母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涌现出一些希望:“那她想必是颇为中意你,不如哄着她堕了胎?等过一阵再论其他……此时正是选官的当头,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

褚墉摇头:“我还指望着他们出银钱帮我谋上那个缺呢,这时若是叫她堕胎,万一伤了身子,可就不好跟那家人交待了。”

褚母一想也是:“那我便想法子给你退了亲吧,我现在就去请冰人。”

可惜流言那招竟是用不上,否则,这污名怎么都不能由他们自己担了。

第三十五章 找上门来

褚家这边的对话,元令辰并不知晓,只因系统探测范围有限,褚家并不在上元村,故而无法监视到他们。

不过钱洄那边的消息倒是来得很快。

元令辰听了系统回复,一脸诧异:“孝期都还没过,就与人有了首尾?这褚墉胆子竟这么大?”

系统也是哈哈大笑:“是这么说,这褚墉可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孝期饮酒作乐,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这三个消息,不管哪一个放出去都能让他名声扫地。”

相对于系统的兴奋,元令辰倒是冷静许多:“这消息可是属实?他可才走了大半日,竟能查到那么多消息?”

这消息若是属实,那她对钱洄的能力就要重新衡量了。

“以他的速度,自上元村到县城,半刻钟都不用,剩下的大半日,他便在青楼楚馆,三教九流之地停留,得到了不少消息,那县学里学风早就歪了,褚墉在其中也算是有名气的……”

“有名气?”系统那古怪的语气让元令辰意识到了不寻常。

“褚墉家中贫穷,并不是秘密,可自去岁起,出手突然阔绰了起来,又时常同一商户女有来往,这有心人一猜,就猜到了其中关节,私下里还有人传他自甘堕落,甘愿沦为商户女的裙下之臣。”

“那女子怀孕之事旁人可是知晓?”

“这倒是无人知晓,钱洄在那地方略一打听,就知道了是哪一家,随后潜进了那家内院,这才打探到那女子怀孕的消息,马上就将消息传了回来。”

“你叫他将那消息散播出去。再将褚墉有婚约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那家人知道,就说褚墉孝期将过,不日就将正式上未婚妻家提亲。”

到时那家人自会去找褚墉麻烦,他们再趁机将事情闹大。

“这样一来,不仅褚墉名声扫地,那商户女日后也没有脸再见人了。”

“且不提她知不知道褚墉已有婚约,只看她与孝期男子苟合,还有了身孕,就知她不是那般看中脸面之人,自己都不要脸面,我们作为旁人还能强塞给她?”

系统顿时没了话。

不过马上它又来了精神:“宿主,褚家人带着冰人来了,刚进了上元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褚墉也来了。”

元令辰冷哼一声:“他来了更好,你再和钱洄联系,让他速速回来,我要当面将褚墉的面皮扒下来……”

此时已站在村口的冰人也是颇为不满:“这好端端的亲事怎么就要退了?宝珠都十六了,要重新议一门亲事可是不容易。”

她对褚家人的做派十分看不上,若要退婚,早该退了,耽误了人家姑娘三年,才提出要退婚,放到哪家都是没理的。

“元宝珠半夜出门落了水,伤了身子,我们褚家就墉儿一根独苗,可是耽误不起。”

“宝珠落水的事我知道,他们族中的疾医看过已是好全了,伤了身子不过是以讹传讹,你怎可轻信这些?再说,褚墉他爹去世,宝珠可是等了近三年,眼见着将出孝期,可以谈婚论嫁了,你们又要退亲,你叫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你们今日若是执意退婚,传出去可不是好名,今后也没有哪家姑娘敢和你们议亲了。”

“这事我都和他们商量好了,双方都自愿退婚。”褚母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没底,她担心元家人出尔反尔,等她请了冰人过去,他们又反悔。

毕竟她们墉儿是要入朝为官的人,那家人就是一家子农户,到时若是死巴着他们家不放,就有些麻烦了。

褚母心中还在做着美梦,并不知道,以褚墉的身份,一无功名,二无余荫,除非有人出大价钱帮他买个无实权的官职,否则最多也就能去县衙里谋个胥吏的职。

而官和吏是有天壤之别的,为胥吏者,终身只能当个胥吏,能从胥吏升上官的,除非有天大的机缘,否则根本不能实现。

在农户人家,知道这点的并不多,很多人都以为当上了胥吏,就一步踏上了官途。

即便是那冰人,在知道褚墉即将为官时,说话的语气也轻了不少。

显然也是怕给自己招祸。

待到了元家,褚母上前喊门。

见了开门的陈氏,当先道:“方才说好的请了冰人就退婚,如今冰人已是来了,你们不会反悔吧?”

陈氏冷哼一声:“我们自然说话算话,可不似某些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人。”

那冰人一听这话,不由得吃惊,这可和褚家人说双方自愿退婚不大一样啊,明摆着是褚家单方面逼着人家退婚。

可如今双方已有了共识,她也不好再说其他,在她看来,这褚墉虽说前程似锦,可从品行上看,却并非良配。

且看他如今衣着配饰,明显不是农户人家负担得起的,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褚墉是移了性情了。

还有褚母这一朝得势,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谁家女儿嫁进他们家都要倒霉。

这时的她也在心里下了决心,这褚家日后再要说亲,她也要离得远些才好,省得推了人家女儿入了火坑,还平白砸了自己的招牌。

褚母带着冰人上门的事不少人目睹了,也有人想到之前褚母在各家说的话,猜到他们是来退亲的。

因这也是大事,元令辰四个伯母来了三个。

至于二伯母吕氏,自元令覃死后,就病了一场,病愈之后,连带着二房一家,都再没有登过他们家的门。

便是几个伯父家,都不再去了,明摆着是要和他们断了往来。

陈氏和元锦安虽然叹气,但也不拿自己热脸贴他们冷屁股,果然就如同先前说的那般,当是没这个儿子。

这会元宝珠退亲这么大的事,其他三房都来了,就他们一家不见人影。

陈氏也是冷了心,彻底不闻不问,只当没这一家人。

这边褚母见着元家人浩浩荡荡挤满了一屋子,心里也是发虚,原先想好的狠话也不敢再说了。

只得和和气气地催着冰人赶紧将事情办了,他们好早些回去。

冰人看了看元家人脸色,见陈氏点头,便也不再耽搁,正要说话,却见外面一阵哗然。

人群让开之后,见着一个陌生女子捏着帕子进了门。

见着屋里站在褚母身后的褚墉,那女子眼前一亮,含羞带怯地喊了声:“褚郎,你,果真在此。”

这话一出,便是傻子都看得出他们关系匪浅,再看褚墉一脸遭了雷劈的表情,旁观者的心里顿时跟明镜一样。

只有元令辰,在系统的狂笑声中,低下了头。

第三十六章 褚墉被打

褚墉一见此,便知要遭,马上别过脸,一脸冷漠:“你是何人?”

可是为时已晚,他方才第一眼见到那女子时一脸震惊的表情,已经让在场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加上那女子听到他的话露出的伤心欲绝的神情,更是让人义愤填膺。

“褚郎,你竟问我是何人?”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你伸手问我要银钱的时候叫我卿卿,当初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时候,你说过要娶我为妻,如今竟问我是何人?”

“胡说八道,我何曾伸手问你要过银钱,何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褚墉一边说话,一边暗中给那女子使眼色。

只是那女子光顾着伤心,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给的暗示,她一手指着褚墉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是我自萃玉斋买的上好白玉,花了生绢五百匹,还有你这身衣裳,都是用的上好的缎子……都是我一手筹备,你都忘了不曾?”

这时原先面无表情的陈氏开了口:“你是哪家的女郎?莫非不知褚墉已有婚约在身?”

“我是城南赵家的,是褚墉主动找上我,我并不知他已有婚约在身……当初醉酒之时,他还指天发誓会遣冰人上门提亲,我迟迟等不来,今日才知,他原是早有了婚约……我本不欲纠缠,此次前来,只是问一问,我那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安置?”

此言一出,自然又是一番轰动。

周围毫不掩饰的目光让褚墉羞怒交加:“你疯了吗?你自己的名声不想要了?”

他只愿眼前这人能知些廉耻,此时改了口,还能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却不知那女子颇为硬气:“我与人未婚先孕,哪里还有名声可言?此来只是为了要一个公道。”

这时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响,褚墉正待出言反驳,却见人群里冲出来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上来就对着他的脸挥了一拳。

褚墉被他打了个踉跄,正待发怒,却听那少年一通抢白:“好你个褚墉,竟然这般欺辱我小姑,你当我元家无人吗?”

这时,又从人群里跳出几人一拥而上:“不错,你做下这等荒唐事,竟还想轻轻松松退了婚,也要问我元家人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褚墉已被打翻在地,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疼得他险些抽过去。

还有那些撩阴腿的,专挑他的痛处踢,没一会儿,人已被打得血泪横流。

这时褚母哪里还坐得住,哭天抢地地想来拉人,却被陈氏挡了回去。

她身后三个儿媳俱都站了出来,将褚母挡在原地,任凭她如何咒骂,都不为所动。

陈氏还在一边出言讥讽:“孝期饮酒作乐花天酒地,与人苟合致其有了身孕,这般伤风败俗,若是换了我元氏一族,可是要沉塘的罪过……如今只是打他一顿,算是便宜他了。”

陈氏说完,又对着正在打人的儿孙道:“你们打完就将人给我扔到村外面去,下回要还敢来我族中祸害人,见一次打一次。”

这话一出,自外面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打得好,从今日起,褚墉若是还敢踏足上元村一步,所有族人,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不敢来为止。”

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说话的正是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族长。

他一发话,在场族人无不应声。

这时族长已是进了门。

看到被众人围攻已经鼻青脸肿,有出气没进气的褚墉,挥挥手:“行了,今日就到这里,莫将人打死了,扔出去吧。”

“好嘞。”为首的元励之大掌往褚墉胸前一拍,提起他的衣襟一路拖着出了门。

而褚墉早已跟死狗一样,动也动不了了。

直到出了村,元励之才将人往外一扔,对着身后的儿子道:“东西准备好了?”

“您就瞧好吧。”身后的人应和一声,提起手中的木桶,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往褚墉身上一泼。

元励之早已捂上了鼻子,转身就走:“回吧。”

他身后的长子元令禹提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顺从地跟在后面。

原先跟在后面围观的人早已目瞪口呆,望着元励之父子的背影满是敬畏。

还有些年纪稍长的长者看着褚墉那一身的狼狈,摇着头叹着气走了:“可惜了,这么好的金汁,拿来沃肥该多好。浪费在这种渣滓身上,糟蹋了好东西。”

此时的褚墉也不知是原先就在装晕,还是真晕了被臭醒了,正趴在地上拼命吐着。

围观的人俱都嫌弃地摇头,指指点点,根本没人同情他。

也没有人上前帮他。

……

却说褚母在褚墉被拖出去的时候已无心留下来,正要追上去,却被陈氏的大儿媳何氏一把扯住衣襟,拉过她的手,在退婚文书上按了手印。

将其中一份往她怀里一塞,并将原先的婚书递给冰人撕毁,如此这般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带拖泥带水的。

直到和冰人确定并无遗漏,日后也不会有分歧之处,才一把将褚母推开,口中道:“滚吧。”

“你你你,你们……欺人太甚。”她本想放几句狠话,到底惦记着自家儿子,只骂了一句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了村外,看到儿子那般惨样,正要扑上前,却闻得一道恶臭,只将她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再一看儿子一身的狼藉,更是如遭雷劈。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想叫边上的人帮帮忙,却见围观的人只知道看笑话,不见有人过来帮忙。

只得咬着牙搀起自己儿子一步一踉跄地离开了。

……

元令辰早在褚墉被拖出去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到了僻静的地方,果然见钱洄等在那里。

钱洄是一个液金机器人,可以随时随地改换自己的面貌,刚才那女子就是由钱洄假扮。

拆穿了褚墉真面目之后,他就趁乱离开了,当时众人的目光已被褚墉吸引,也就没人关注到他的去向。

再次出现,他已是换回了钱洄的模样。

这样一来,那赵家人即便不认,也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

“钱洄,你在县城里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我们所在的高昌县,县城内外,都被陆家的势力把持,我们若想在城内开铺子,就要走通陆家的门路,否则,连铺面都租不到。”

“没有其他法子了?”

钱洄摇头:“我可以潜进县衙篡改文书,却无法篡改一个人的思想。”

“邻近县城也被陆家把持?”

“差不多就是如此。”

“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还有一个消息,关于陆家的。”

“你说。”

“陆家族长陆彻有个嫡出长子,自幼体弱,十年前被送上云梦山,十年未曾下山,却于昨日突然回了城……”

元令辰神色一凝:

“云梦山是天下隐士汇聚之地,十分神秘,我记得其中有一条规矩是不学成不得下山。有不少人自幼时上山,直至寿终都没能下山来的。陆氏怎会将嫡出长子送上云梦山?”

一般这类数百年的大族,都是嫡出长子继承宗子之位,自其幼时就会倾全族之力教导,即便是个棒槌都能被他们教养成才。

有这样的条件在,实在没必要将人送上云梦山。

只怕是这位本该名正言顺的宗子早被当成了弃子。

陆家人以为那位宗子终身都下不得山了,应该早就培养了另外一个继承人。

可如今,那位真正的宗子下了山……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麻烦了。”原先在知道胤阳贺氏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想,借一借陆家的势。

只如今看来,陆家自己很快就要乱了起来,她若是和陆氏有了接触,怕是一不小心就要卷进陆家内乱。

第三十七章 陈氏的脑补

“其实也未必吧,他毕竟势单力薄,只凭一己之力,怕是难以和宗族抗衡。”

钱洄有些不解,从他打探到的消息看,陆氏一族势力不容小觑,若是能那么轻易就叫人搅乱了,那也配不上世家之首之名了。

“云梦山的势力始终很神秘,千年前,在陆氏还未发家时,云梦山就已经有了赫赫声名,他能从云梦山上下来,说明此人并非等闲,这样的人,心中若无把握,怎会入了那个龙潭虎穴?”

“那您有什么打算?”

“给你的方子卖出去了吗?”

钱洄点头:“换了些绫罗回来,因不好携带,都换成了银钱。”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掏了一袋银钱,元令辰伸手接过,入手颇沉。

然后听着钱洄道:“听闻靖王又下了一城,战报传来,城里粮价又涨了十文,布料价格也涨了一些。”

元令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一战应该就是她那个爹立功的第一战。

那一战是他第一个爬上的城墙,此后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被他冲破了敌军的围堵,杀得对方节节败退。

那一战之后,元珉之骁勇之名就渐渐闻名于全军……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短短几年时间被他挣出一个爵位来。

想到此,元令辰又将钱袋塞给了钱洄。

“银钱你先收好,等一会你就扮作商人,进村收些食材,不拘什么,长期收,而且要我家给你送货,然后你就北上,去战乱之地帮我寻人。”

钱洄点头表示明白。

正说着话,见不远处走来一人。

他们看到来人的时候,那人也看到了他们,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妇人,平日里倒是和她祖母有些来往,她记得是姓孙。

此时远远见着是她,孙氏紧走几步,到了她身前,单手护主她,对着钱洄却面露警惕之色:“这位郎君是何方人士?原先竟不曾见过,来我上元村可是有事?”

这一连串的发问钱洄自然察觉出了个中含义,他笑了笑,抬手施了一礼,才道:“我是赤松县来的商人,姓钱,听闻此地山货多,就想着过来收一些。”

孙氏的脸色这才缓了缓:“原来如此,你若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是,婵儿还小,那懂得那许多?”

话是这么说,但其中的维护之意也不是做假,这是怕她轻信了陌生人,被人拐走。

钱洄自然连连应是,随后都不用元令辰暗示,就适时地提起:“此番不仅要收些山货,另还需一些蔬果,因数量颇有些多,便想找一户人家,帮我送到县城去。”

孙氏一想这倒是件好差事,这商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出手阔绰的,帮他做事,总要给些报酬,如今农事渐少,若能给家中添些进项也是好事。

只是到底念着陈氏是她的老姐妹,若是欺她孙女年幼无知,截了她的活,到时几十年的老姐妹就要做到头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便对着钱洄道:“你找上婵儿也是你运气好,他们家在全村都是出了名的厚道,你若真有心,倒可以上她家看看,我给你引路。”

直接将人带进家门,若是个拐子,自是能被她老姐妹识破,若不是拐子,她将人带上门,也是结了个善缘,若往后还有个什么事,也能说得上话。

孙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引路,当真就马上要将人引上门。

钱洄自是求之不得,连连道谢。

直到了元令辰家里,才见着方才的人还未完全散去。

这一见孙氏引了个陌生人进来,原先要走的人双脚也是迈不动步了。

待钱洄说明来意,旁观的无不羡慕。

也有些心思灵活的很快转过了弯,既然是要在他们村里收货,也省得他们将东西搬去草市了,若真能有个合适的价格,送到这里倒还能省了他们不少事。

可想想草市里的商人压价压得狠,这个商人也不知会如何压价。

这时就有人按捺不住扬声问道:“那郎君,你果真什么菜都收?”

“只要是蔬果,不拘什么种类,都收。”

“那你能给个什么价?”

“只要卖相上佳,价格可比草市高一成。”

“你不骗我们?”

“你们若觉得我说谎,大可不卖给我。”

这话一出,大半人都信了,这里价格若真能比草市还高出一成,那傻子才拿去那里。

钱洄走的时候,是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的,刚才他拿出的沉甸甸的钱袋,众人都看在眼里。

倒没有人起什么歪心思。

只是都卯足了劲要好好侍弄屋前屋后的菜地,力争让自家的菜能卖出个好价。

他们倒不是对这些银钱不动心,只是因着族规严格,若是自己打上这些银钱的主意,因此气走了那个商人,到时成了全族的罪人。

万一被逐出了宗族,可是有再多的银钱都是无用了。

倒还不如踏踏实实做那个长久的生意。

他们并不知,钱洄众目睽睽拿出那笔银钱,是出自元令辰的授意,只是为了看看,在这么大的利益驱使下,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打上那笔银钱的主意。

只是等了两天,都只见族人们老老实实来送菜,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才放心让钱洄北上了。

这两天的货都是钱洄自己来收的,到了临走的这天,给了元锦安一个钥匙,一个地址,只叫他每日定时将食材放到那里。

元锦安虽然狐疑,但见着钱洄银钱给的足,也不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果然见那屋里不曾有人来,可东西却日日收得干干净净,银钱也每次都给足了,只是不见人,时日久了,难免心存疑惑。

这日夜里私下里跟陈氏道:“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了个好差事下来,莫不是真的得了仙人护佑?给我们送银钱来了?”

陈氏本睡得迷迷糊糊,被他这一言惊得睡意全无,索性起身:“我早说了,婵儿是仙人转世,那个商人上次买你香蕈,我就觉得奇怪,连东西都不看,价都不讲,就说要买你的东西,不像个商人的样,这次过来,谁都不找,只找上了婵儿,怕就是仙人派下来的,我琢磨着,是婵儿将种香蕈的法子传了下来,仙人们虽说没有怪罪,到底是不满的,是要将我们种的香蕈收回去呢。”

“可是那些蔬果又怎么解释?”

“那就是仙人打的幌子,总不能说只为了我们的香蕈来的吧?这仙人都有着点石成金之能,区区几两银子算得什么?”

元锦安也沉思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这香蕈毕竟是仙人才能有的东西,偶尔在山林里长一些,已是上天的恩赐了,我们若是大批大批种出来,这仙人的东西也显得不珍贵了,所以要将东西收回去,又看着我们农户人家不容易,多给些银钱,这是要我们守口如瓶呢。”

第三十八章 “显灵”了

“正是这个理,也是幸好放木头的地方在屋后,后面垒着院墙,还没有旁人知道,否则,惹了仙人不快,家里的运道也都要跑了。”

说到这里,陈氏又道:“这些天,我也在琢磨一件事,我见着婵儿做事稳重,又是个有仙人庇佑的,想着索性将家中事都交给她打理,让仙人看到我们的诚意,才能更加尽心地保佑我们。”

元锦安一听也有些意动,但到底想得多些:“可是婵儿还那么小,若是传出去也不好解释啊。”

“又不叫你往外说,只我们家里人知道。”

“还有那商人,可是留了一大袋银钱,你说万一出了岔子……”

“你傻呀?婵儿是有仙人护佑的,银钱交给她才出不了岔子,她那边还有禾山在,要有人敢起那歹心,也让他没那命回去……”

陈氏这边和元锦安一说定,第二日天不亮就起了身,将家中的一应财物都打包好了。

等元令辰起来,就将所有东西往她面前一推。

道明了来意。

元令辰并没有让系统时刻关注她祖父母,也就不知道前一晚他们的对话,故而听到陈氏这么说,颇有些惊讶。

“祖母,您将所有积蓄都托付给了我,您就放心吗?”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小姑了,她都这个年纪了,寻摸个合适的人家,也不知要多久,我想着若到时家中还宽裕,多给她些陪嫁,让她不至于被婆家看轻了去。”

说到这里,陈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这话不该跟一个孩子说,但她看着自家孙女行事老练,是个值得托付的。

便将所思所想都直言相告,也省得日后互相猜忌,多了不该有的龃龉。

她的心思元令辰也明白,当下就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我不能保证让小姑嫁的多风光体面,但能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

系统那商城里尽是些衣食之类的琐碎之物,元宝珠嫁的人如何她不敢保证,但让她衣食无忧却没有任何问题。

陈氏闻言,眼底都冒出了泪花,她心里明白,在如今这样的世道,衣食无忧这四个字所承载的分量。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全家人都觉得很费解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陈氏会对元令辰信任到这种地步。

不仅将家中所有权力都交给了她,甚至于此后余生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元令辰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为她倾尽所有。

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做到了这一天她给陈氏的一个许诺。

甚至她做到的还远远超过了陈氏的心理预期。

这时候祖孙俩都不会预料到今后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自此,元令辰才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做很多她已筹谋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做的事情。

陈氏给她的钱袋里,有银子八十九两,另有一些散碎的铜钱。

其中大部分是钱洄给的,还有卖香蕈的,有以前陈氏积攒下来的,还包括这些天元锦安去城里送货的跑腿钱。

此时元令辰手中可供支配的就是这八十九两,还有钱洄私下给她的两百两。

当然对她最重要的还是能源点,此时她的能源点扣除租赁钱洄花费的,还有给他兑换米粮花费的,剩下2941点。

也就是说,如今剩下的能源点,还不够用六天的。

若是之后能源点接不上,钱洄就不得不回来进入休眠状态了。

……

元令辰出房门的时候,天才刚亮,自家院里人已走光了,只剩下好几筐的新鲜菜,都是今晨刚摘下的,露水都没散尽,鲜亮的能滴出水来。

而且元令辰还发现,其中有好几筐都是择过的,去除了残叶黄叶,倒是十分尽心。

元锦安正点着数,见着元令辰过来,直起身道:“今日蔬果就收了一百来斤,倒是家中香蕈有个五六斤,你祖母去族长家里借牛车了,等她回来,就能上县城。”

元令辰招过正睡眼朦胧的禾山,对元锦安道:“这次还是叫禾山陪您去吧。”

自元锦安第一天去城里送菜,她都是叫禾山陪同,一是给禾山找事做,二是能保护元锦安,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要它将元锦安送去的蔬果都带回来。

禾山灵智比普通人还要高些,她让系统从主脑那里申请了个它能用的空间器给它。

这个空间器只能用于任务所需,元令辰无法挪为他用,所以索性将空间器弄成了个铃铛样子叫禾山随时带着。

每次元锦安一出门,它就钻回去将蔬果收到铃铛里,这么多天,元锦安都未曾察觉。

此时元锦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婵儿,你跟祖父说说,这送菜是不是仙人的意思?若真是这样,祖父也不赚那跑腿银子,叫仙人直接收走得了,还省得我们每日借牛车,族中也有人眼红呢……”

元令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摇头:“大家都看着呢,若是只进不出,别人不得怀疑吗?况且,这次不给您银钱了,说是会给您米粮当跑腿的酬劳,也不知是真是假。您不如去看看,若是真的,也是件好事,毕竟如今米粮越发贵了。”

元令辰当然也想过空着车去,只是牛车一出家门,车辙深浅有心人一看就清楚了,实在没必要冒那个险。

“那不如叫仙人将这香蕈收了,这一车的蔬果都没有这几斤香蕈来得值钱。”

元锦安话才说完,手中篮子里的香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惊得他丢下篮筐倒头就拜:“真是仙人显灵啊,小老头子唐突了仙人,真是罪该万死。”

元锦安其实对元令辰仙人转世的说法始终有些疑虑,不似陈氏那样深信不疑,他刚才提那样的要求,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

元令辰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才没有拒绝,叫系统将香蕈收了。

这一下,自然打消了元锦安所有的疑虑,再没有一丝怀疑的。

至于跪拜,也不是跪拜的元令辰,所以在他跪下时,元令辰早侧身闪到了一边。

可他的举动却是被刚进门的陈氏赌了个正着,见着此番场景,陈氏玩笑道:“我不过是帮你借个牛车,你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元锦安闻言起身,连连摆手:“方才仙人显灵了。”

陈氏本要去搬篮筐的手一顿,也被惊住了:“显灵了?”

“是啊,我就说了一句不如叫仙人将那香蕈直接收了,话才说完,那篮子香蕈就不见了,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第三十九章 彻底信了

陈氏一脸惊奇地看向元令辰,她虽然早对孙女的来历深信不疑,但相信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仙人显灵又是另一回事。

她看看元令辰,又看看元锦安:“真的?”

“千真万确。”元锦安说着,怕她不信,拾起了地上的篮筐,指了指筐里:“原先那香蕈就在这个篮子里,我手上提着,只跟婵儿说了那一句,还没来得及眨眼呢,就不见了。”

陈氏闻言,马上双手合十,朝着四方拜了拜,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拜完之后,看向元令辰的目光就更加热切了。

好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喊声:“老姐姐,你可在家?”

陈氏顾不上和元令辰说话,转身迎了出去,来人正是先前给钱洄引路的孙氏。

孙氏一进门,就拉着陈氏的手:“老姐姐,你说的事,我与我婆母说了,你且放心,沈氏生产,她定会过来。”

孙氏的婆母余氏,年已过八旬,本是远近闻名的稳婆。

如今年事高了,已久不出手,这次陈氏央了孙氏说项,余氏自然不会推脱。

陈氏也笑着握着她的手:“你在你婆母那里素来是得脸的,你去说项,我自然放心。”

孙氏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旁人家的婆媳少有和睦的,只他们家,却又不同,她夫家人丁不旺,到了她婆母那里,也只得了一子一女。

及至她进门,三年添了两个男丁,在夫家彻底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几年又一连生了三个,有子有女,家中运道也开始好了起来。

她婆母逢人就夸她是个旺夫的,平日里对她也是尽心尽力,她投桃报李,对她婆母也是极为孝顺。

时间长了,自然越发和睦,这回她去说项,她婆母连犹豫都不曾有就一口应下了。

这自是给她长脸的事,孙氏心中也是高兴。

这时,元锦安已将东西装上了车,跟陈氏说了一声,就出发了。

而禾山也被元令辰抹了一把锅底灰在身上,变成一只灰扑扑十分不起眼的小脏狗,就懒洋洋地趴在牛车里的篮筐中间。

元令辰也没有打扰陈氏和孙氏说话,交待了一声同样出了门。

到了僻静的地方才对着系统道:“王秀丽那里还没动静?”

钱袋失窃的当天元锦宁就发现了,据说火急火燎地寻了几日,甚至还闹到了族长那里。

如今族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可让她费解的是,王秀丽那里竟是到现在还没有暴露出来。

“她的钱财都藏在老鼠洞里,阴氏搜了几遍都没搜出来。”

元令辰闻言,也没说什么。

系统倒有些替她着急:“你不急吗?”

元令辰没有回答它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让系统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元锦宁若是在自己钱袋无望找回的前提下,找到了王秀丽的财物,你说他会如何选择?”

……

另一边赶着牛车进了城的元锦安,并不知道车后面趴着睡觉的禾山已经悄悄离开了。

它熟练地跃上墙头,顺着窗口钻进了那间屋里,下一秒,面前凭空出现了两个麻袋。

等屋外传来开锁声音时,它又一跃而起,自窗口溜走了。

元锦安心里念叨着孙女说的米粮,一边推开门,果然见那个略有些昏暗的屋里摆放着两只麻袋。

他心中难掩激动,颤着手将麻袋解开,顿时瞪大了眼睛:“是白面?”

说罢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触感极细,他激动得浑身哆嗦,活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精细的白面,这不是神仙手段是什么?

良久之后,元锦安才想起将两个麻袋搬出去,在牛车上放好,又用原先垫在车上的稻杆细细遮好,这才赶着牛车出了城。

到了城门口,自是被一通盘查,元锦安心中紧张,担心他们若是将麻袋解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说不得就要有麻烦。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那守城的官兵用长枪随意拨了拨牛车上的稻杆,而原本被他亲手搬到上面的白面已经不翼而飞。

元锦安急得都要流了汗,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回去找一找。

可是在看到车上禾山那镇定的眼神时,他的心不自觉地静了下来。

禾山一直都是在车上的,若是有人偷了两袋白面,禾山不会没有反应。

那会不会是仙人所为?

元静安惊疑不定地在官兵的驱赶声中再次爬上牛车,直到出了城门很远,他再一回头,赫然看到原先那两袋白面又回来了。

直到回了家,元锦安还觉得如坠云间。

便是走路都觉得落不到实处。

直到见了陈氏,他才长松一口气道:“老婆子,这回我是彻彻底底信了。”

陈氏有些莫名:“你这是怎么了?”

“唉,你是不知啊,婵儿之前与我说,此次我去送货,上面的说不给银钱,改给米粮……”

“这是好事啊,如今米粮多贵啊,比银钱要好使多了。”

别看他们是农户人家,其实农户人家同样缺粮。

年景不好的时候,连岁赋田租都交不起,更不提养活一家子了。

如今粮价越来越高,原先她就琢磨着该屯些米粮,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仙人也替他们想到了。

元锦安一听她的话就知她想到别处去了,马上又解释了一番,着重将城门处的遭遇和陈氏说了。

“我早就与你说了,婵儿有仙人护佑,偏你还不信。”

“信信信,这回是真信了,彻底信了。”他说着,将牛车里的东西搬到了庖房,然后拉过陈氏进去了。

没一会,里面传来陈氏的惊呼。

第四十章 事发

正惊叹着,就见元令辰自外面进来。

“婵儿,快来看看。”

元令辰早知道里面是什么,故而不觉惊奇。

她决定拿白面出来,也是有缘由的。

前世她虽只是个奴婢,但后半生随着慕容氏的得势,她也是锦衣玉食那么过来的。

即便慕容氏死后那段日子,陆序也不曾亏待她。

早将她的一张嘴养刁了。

到这里这么多天,虽说也渐渐适应了,但真有好东西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想尝一尝。

之前多少是有些顾虑,但当陈氏找到她,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时。

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祖母,今日起,饭食也一并交给我做吧。”

陈氏一听,哪里有不应的:“这么精细的白面,给我做那是糟蹋了好东西,你来做,祖母才放心。”

这倒是真话,似白面这类东西,她都只是见过,也不曾吃过,更不知其中做法,只听人说城中有人将面做成汤饼馍馍之类的。

那也只是听过而已,真要上手做,她也不敢,似这类精细的东西,若是不慎糟蹋了,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这些东西,日后还会常有,也不必将其奉为天物,当成平常的东西就好。”

话是这么说,只在她真正看到袋里的白面时,心里也是惊了一惊,哪怕是前世的宫中,她也从未见过那么精细的白面。

入手只觉滑腻,丝毫没有粗砺之感,里面也不曾有杂质,只有白白的一片。

和从前看到的白面天差地别。

这一刻,她的心里也渐痒了,她的厨艺已许久不曾施展了,如今打消了她祖父的疑虑,有的东西,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没的也亏待了自己这张嘴。

这么想着,又拆开了另一只袋子。

里面却不是白面,而是晶莹透亮的大米。

“咦,这一袋不是白面?”元锦安在城里只打开了一袋,便以为两袋都是白面,却不想另一袋竟不是。

元令辰伸手进袋里,抓了一把稻米细细看着。

这和她曾经吃的也不一样,显得更白更透亮些。

耳边系统的话也适时响起:“这是那边的新型稻种,经过最合理的脱粒处理,不论是从口感还是营养上,都被列为a极的优等品。”

……

元宝珠进来时,陈氏和元锦安已离开了,锅里正飘着稻米特有的清香。

她鼻子微抽了抽,高兴地往灶台上扑:“好香,好香,今儿吃什么?”

元宝珠这个刚被退了亲本该伤心欲绝的人,这些天的表现着实出乎人的意料,不仅不见伤心之色,反倒像是甩脱了一个包袱一样,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如今的她无疑鲜活了许多,脸上的笑也更多了。

元令辰自灶台后头探出头来:“小姑,午食吃稻米饭,夜食吃汤饼。”

“稻米饭?不是粟米饭?还有汤饼?”元宝珠已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们那地里种的虽然是稻米,但因稻米价贵,交完赋税田租,即便有多余,也多会将米换成粟米。

元宝珠虽说受宠,自小到大,也没吃过几回稻米饭。

还是不加一点野菜杂粮的白饭。

这香味自然更加吸引人,元宝珠已被馋得走不动道了。

元令辰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了起来:“小姑,蚕种孵化了吗?”

“晨起就孵化了,这次的蚕种孵化得比往年多,接下来两个月怕是有的忙。我还担心桑林的桑叶不够。”

“如果真的桑叶不够该如何?”

“有些人家蚕种孵化少,便有多余的桑叶,若是交好的也能讨一些,若不交好,便只能出银钱买。”

“若桑叶真不够,就将那亩田地赎回来吧。”元令辰一边将火撤了,一边开口,说话的语气,就跟讨论午食吃什么一样轻松。

“那亩田地边上,的确种着几株桑树,只是我们哪来那么多银钱?”

“银钱的事无需担心,我这里有。”

“你莫不是说的是那商人给的?那可不行,娘说那银钱是要帮商人收货的。”

“我说可以,自然是可以的,你不信我?”

“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娘都将管家权给你了,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元宝珠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大部分心神已被锅里的饭吸引去了。

“哎,你说,从前的稻米饭怎么没那么香?”

陈氏正好进门,听到她的话,马上道:“你个憨货,我们那地里种的,哪能跟这个比?”

元宝珠嘻嘻笑了笑,也不去计较那个。

这边元令辰已跟陈氏说:“祖母,听小姑说,桑叶许是要不够了,不如将那亩田地赎回来吧。”

“那不行,不能将那笔银钱挪用了,否则上面的可要不高兴。”

“他们不会计较这些。”

“真的?”田地能赎回来,陈氏自然千肯万肯的,只到底担心孙女要受影响。

“当真不碍的,我已问过了,日后还上就是。”

“那祖母就听你的。”

吃午食的时候,元令辰将赎田地的事提了提,在得知对元令辰没有影响的时候,元锦安才松了口。

心里也是想着,孙女一当上家,他们不仅有了白米白面,竟是那亩田地都能赎回来了。

在这方面,他的眼光,不如家里的老婆子啊。

他们这边话才说完,元宝珠那里已吃完了一碗饭,她揉了揉略有些鼓起的肚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白饭。”

她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只是到底知道分寸,在这样的年景,能吃到一碗米粥,都极为不易了,更不提是这样半点东西不掺的白饭了,哪里还能开口再来一碗的?

元令辰看穿了她的心思,对她道:“方才饭做的有些多了,锅里另还有一些,小姑若是吃着还不够,就再用一些吧。”

元宝珠先是一喜,随后看看元锦安,看看陈氏,又看看沈氏,还是摇了摇头:“我已是吃饱了。”

就在这时,自村里响起一阵骚动,脚步声混着隐隐约约的尖叫声传到他们家中。

陈氏不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自然无动于衷。

可元宝珠这个刚退了亲本该老老实实待家里的人,却跟没事人一样,说要出去看看。

陈氏自是反对:“外面乱成这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要出去了。”

元令辰其实早已心知肚明:“我陪小姑出去看看吧。”

有她开口,陈氏哪里还会反对,只叫元锦安陪着他们出去。

一直顺着骚乱的源头行去,中间还能遇上三三两两同路的人。

直到了元锦宁家门口,却见着大门紧闭,因院墙有一人多高,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听到王秀丽的哀叫声。

直到族长闻讯赶来。

“将门给我撞开。”

第四十一章 盗窃之罪

身后马上出来几人,合力将门撞了开。

里面早已一片狼藉,王秀丽满身是伤地坐在地上,两条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一看就知道被打断了腿。

头上的头巾也在混乱中被撕扯开了,露出了头顶一个鸡子大的疮疤,里面的脓水混着血水往外流着。

看到的无不觉得恶心。

此时王秀丽顾不上腿上的剧痛,还慌乱地抓着散到地上的头巾,想要重新将头包起来。

而一边的阴氏还拿着藤条往她身上抽。

原本应该最愤怒的元锦宁却漠然地站在一边,任凭阴氏打人,始终一言不发。

旁观的人正觉得恶心,哪里还想的到帮王秀丽求情?

倒是族长,眉心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他发了话,阴氏即便再跋扈也不得不先停了手上的动作。

她对着王秀丽狠狠啐了一口:“呸!这贱胚子偷了家里银钱。”

口水混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落到王秀丽脸上,恶心的她险些吐了。

但又不得不强忍着,再加上腿上身上的剧痛,整张脸都扭曲得有些可怕。

此时人群早已炸开,私语声不断。

“什么?偷银钱?王氏她竟糊涂至此?”

族中最看不起的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人,王秀丽若真是偷窃,是要被人人唾弃的。

一时间,各种鄙夷不屑的目光俱都向着王秀丽投去。

“我没有,我没有偷银钱。”

若是偷窃的罪名坐实,等待她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休弃,但她现在不能被休弃。

阴氏早料到她会狡辩,随手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往她脚边一扔:“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你还敢狡辩。”

其实阴氏也不知道元锦宁那钱袋子里有什么,他虽然每日都要拿出来数一数,但从不让她靠近,所以看到王秀丽那钱袋子时,才显得那么愤怒。

她以为,王秀丽房里的那个就是元锦宁的钱袋。

而且又被她放在墙角的老鼠洞里,若不是她搜查得仔细,也险些遗漏了过去,这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

至于元锦宁,早发现了王秀丽的钱袋子不是他的,可就是这样,他的脸色才更加阴沉。

背着他藏了那么多银钱,明显就是包藏了祸心。

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这话的却是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元璨之,他一心想将王秀丽偷窃的罪名坐实,这样他就有理由休妻另娶了。

所以根本就不管这钱袋到底是谁的。

“不,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不是从家中偷拿的。”

阴氏冷哼一声:“谁不知你娘家是个破落户?能给你那么多银钱傍身?”

其实王秀丽这话说出来,不仅是阴氏,旁观的人也都没人信的。

农户人家嫁女儿,谁家舍得陪嫁金银财物?

且还是这么沉甸甸的一袋。

王秀丽娘家是什么情况,他们又不是不知,哪能拿那么多银钱出来。

即便是族长,也对着王秀丽厌恶地拧起眉。

“王氏,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是坦白招了,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王秀丽抬头看了眼阴氏不善的眼神,再加上族中人的怒目,也有些扛不住了:“是……是一位贵人给我的。”

“贵人?贵人为何要给你那么多财物?”

王秀丽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中就有人道:“里正来了。”

本朝里正的主职是督纳岁赋,上面的人担心本族中人互相包庇,特意派了个外族的来担任里正。

但上元村元氏的族长威势太盛,这里正平日里也不大出头,只是收岁赋时会尽心些,其他琐事一概是退避三舍的。

如今主动过来,倒是难得。

族长的眼中也闪过意外之色,只里正毕竟是上面派来的人,人既然过来了,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便率先迎了出去。

二人互相见过礼,里正的目光就落到了王秀丽身上:“听闻是这妇人犯了盗窃之罪?”

族长闻言,眼角扫了一眼王秀丽,如实道:“正在问呢。”

“可有问出什么?”

“她口中只喊冤,倒不曾交待什么。”

里正听完,略带深意地看了眼心虚的王秀丽,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哪里还能容得她喊冤?直接扭送见官,是非曲直自有县令大人明辨。”

里正这样说了,族长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对王秀丽,他私心里也没有什么好感,根本无心为她说好话。

他们各自都很清楚,王秀丽真的因盗窃被定罪的话,绝不会有好下场。

按照本朝律例,盗绢一匹,杖六十,多一匹罪加一等,最高要判处流放三千里。

王秀丽只一女流,这般刑罚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家都明白的事,王秀丽本人怎会不知:“我冤枉,我是冤枉的,我不曾行窃啊。”

此时慌乱的她已完全忘了身上的痛,只知不能被这么送去见官。

可她越是这样,里正越是不耐烦:“将她的嘴堵了。”

王秀丽就这么被绑走了,元锦宁一家就这么冷眼看着,族中人见此也只有摇头的,对王秀丽,也无人心怀同情。

只觉得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而知情的人,都巴不得王秀丽能以此定罪,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将她的财物据为己有。

此时的系统才想通元令辰做法的深意:“你早就知道以元锦宁视财如命的性子,会将王秀丽的钱财据为己有,并会将她的盗窃之罪坐实,元璨之本性凉薄,早就嫌弃了王秀丽,自然不会为她求情,反而会拍手称快。”

如此一来,王秀丽即便死了,也是人人喊打,当初她要施加在沈氏身上的,全给她自己承受了。

“不,我原先也不确定会如此。”

她做下这个局的时候,虽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但也并不肯定,毕竟有太多她无法左右的东西,比如一个人的思想。

这件事上,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元锦宁的一念之差。

要坐实了王秀丽盗窃之名,就意味着元锦宁要放弃自己丢失的钱袋,在有望找回自己钱袋的前提下,元锦宁未必会甘心那么做。

但后来,他自己的钱袋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出丝毫线索。

这才将元锦宁的选择推向了另一边。

但这个选择其实也并非是一定的,毕竟一个人的思想很难掌控。

“可是还有一点说不通啊。王秀丽出手阔绰,阴氏他们应该早就察觉到她手头不缺银钱了,为何早前不曾发难?”

“原先王秀丽占尽上风,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将我娘踩在脚下,根本用不着出银钱贿赂别人,她真正用银钱开路,是从元令覃开始,可元令覃后来死了,别人也就不知道她曾经的许诺了,后来为了散布谣言,她再次拿银钱贿赂了人,而妇人的嘴里是最保守不了秘密的,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元锦宁和阴氏的耳中。”

“如此说来,王秀丽拿东西贿赂人,是一出昏招?”

“否则你以为阴氏为何会死盯着她的屋子搜,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

第四十二章 培育菌种

元令辰回了家,想起午间和祖父母提起的田地之事,便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沈氏。

并交待道:“元锦宁抱着将田地长期占有的心思,必不肯轻易将田地还给我们,说不得会质疑我们手中银钱的来路,到时若真是没有其他法子,就将种香蕈的事说出去吧。”

元令辰自然不会说担心元锦宁怀疑上他们手中银钱的来路,只含糊了因果,略交待了一声。

省得陈氏被元锦宁发难,不知如何应对。

陈氏一听,顿觉手中的银钱烫手:“如此一来,上面的人不会发怒?”

“且不说我们那法子没那么容易被人学去,即便有人得了我们的法子,要想种成香蕈,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对我们并没有太多妨碍。”

陈氏还有些犹豫,又听元令辰道:“哪怕几年之后他们种成,只要我们将香蕈收来,就无碍的。”

这么一解释,陈氏顿时明白了,上面的人不是担心种香蕈的法子泄露出去,而是担心有太多香蕈落在外面……

“我懂了,你放心。”陈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叫上了元锦安,揣着银子就出了门。

这一回,元令辰没有跟去,只因系统和她说的话。

“宿主,上次送回去的食材得了一致好评,最主要是香蕈,那边一上市就得到了哄抢,并且有公民强烈要求我们增加供应量。”

“增加供应?怕是行不通,如今天渐热了,院里的香蕈已出不了多少了。”

这些日子,香蕈的量越来越少,她自己也在发愁,钱洄那边每日都要五百能源点,若是香蕈这边供应不上,只凭着蔬果,怕是有些不够。

“你就没想过,自己培养菌种,在菇木上点菌,如果有禾山相助,只需半年就能出了。”

“半年?”

“对啊,若是能赶在冬季出菇,说不定会有花菇。那可是十倍的收益啊。”

系统的话让元令辰颇为意动:“可我并不会培育菌种啊。”

“培育菌种的方法我可以无偿教你。”实在是因为香蕈在那边太受欢迎,即便是主脑,都无法忽略汹涌的民意,不得不给他们发布了这么一个不算强制的任务。

元令辰多少有些察觉到系统的急迫感,也猜到了是主脑那边给了它压力。

但她对那边的做法并不反感,至少是找她商量了,而不是发布强制任务。

当初既然选择合作,她自然也愿意给那边一些方便,最重要的是,于她自己也没有损失。

两厢得利,皆大欢喜的事。

“我要先看过那方法,确定能做了才行。”

“那方法并不难,即便有一些你无法完成的步骤,我也会给你提供专业的工具。”

元令辰的面前再次亮起熟悉的光屏,系统的解释声同时响起:“我查阅了古代原始的菌蕈培育方法,发现有一种用粮食培育的菌种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这种方法培育出来的菌种不仅发菌快,接种之后菌丝的发育也会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太高。”

系统的意思让元令辰觉得费解:“莫非商城里的米粮不能用?”

“发菌种需要往年的陈粮,系统商城里只有当年的新粮,虽也能发菌种,但不论是速度还是效果上,都没有陈粮来的好。”

“我记得家中的粮窖里,倒是还有一些陈年的谷子,可是能用?”

“当然是可以的。”

“那等我祖父祖母回来,再和他们商量一番,如今我们有了足够的粮食,他们应当不至于拒绝才是。”

如今虽是她掌家,但涉及到米粮的问题,素来是不能草率的,至少形式上问一问,总好过背着他们自作主张。

……

陈氏和元锦安揣着银子上族长家门的时候,族长才刚从元锦宁家里回来。

等元锦安说起了来意,他险些将刚喝进口中的水喷出来。

“你说什么?田地要赎回去?”他将茶碗往桌上一搁,不敢置信道:“二十两银子,你们凑齐了?”

陈氏笑着将银子往族长面前一搁:“都在这里了。”

族长见了果然喜形于色,也不问他们银钱是怎么来的,只连声叫好:“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喊锦宁过来,也叫了族中人来做个见证。”

说完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很快有个面容黝黑的憨厚男子应声进来。

“雍之,你去你锦宁叔家里,将他喊来,再去几位族老家里,将他们叫来做个见证。”

“好嘞。”元雍之应了一声,腿脚利落地出门喊人去了。

迎面遇上族人,难免寒暄几句,待人问他去向,他也不隐瞒,只将元锦安家中要赎回田地的事说了。

这样一路过去,等他到了元锦宁家中,这事也在外面传开了。

毕竟这事对农户人家而言,是件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

事情一传开,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此时,正在家中数着银钱的元锦宁,听闻族长儿子过来,也不敢怠慢,忙将银钱收了,迎了出去。

待元雍之说明来意,他面上的笑瞬间僵硬了:“什么?要赎回去?他们有那银钱吗?”

元雍之笑意不减:“您去看了就知道了,总归我爹也不会说胡话。”

“族长的话我自然信的,你既然来了这一趟,我就跟你去看看吧。”

一路心神不宁地到了族长家中,果然见陈氏和元锦宁坐在里面。

一同坐着的还有两个族老,这两个族老离着族长家近,早就听到消息过来了。

等剩下的人都来了,族长才清了清嗓子:“今日这事,你们也都清楚了,叫你们来,只为做一个见证,省得日后这田地归属不清,平白生了嫌隙。”

这话其实多是说给元锦宁听的,谁都知道他贪得无厌,其妻阴氏又是个蛮不讲理的,担心他们收了银子还要纠缠不休,故而先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元锦宁也不傻,自然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干笑了两声,道:“大哥公允谁人不知?今日我们收了银钱,自将地契归还,出了这门,就和那田地再不相干,又岂会做出那种不要脸面之事?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啊?”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面色俱都古怪,心道,原先还到处说族长处事不公,族中到处都在传,又有哪个是不知的?

如今当着族长的面,又说出这样不要脸面的话,这般见风使舵,也是叫人开了眼界。

不说旁人心里如何腹诽,族长却是丝毫没有将元锦宁奉承的话放在心上,只将前头的话略了去,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疑问只管说来。”

元锦宁一指元锦安和陈氏:“他们家可不是什么富户,哪来的那么多银钱?莫不是别处偷来的?若真是如此,这银钱我可是不敢收的。”

前些天丢失的银钱,险些让他急疯了,如今一见元锦安家里拿出那么多银子,自然第一时间怀疑上了他们。

甚至越想越是觉得他们有嫌疑。

第四十三章 心痛到窒息

陈氏听了他的话,心道,真被婵儿料到了,元锦宁果然朝他们发了难。

不过她早有准备,这会也不见慌乱:“原先那个收蔬果的商人,留了一些银钱下来,并说过,若家中有需要,可以挪用一些救救急。”

虽然孙女说过,种香蕈的事情能说,但她到底有些顾忌,想着能搪塞先搪塞一番。

不想元锦宁压根不信,冷笑道:“商人利字当先,凭什么借你们银钱?你们还的起吗?”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点头,当初那商人留了银钱下来他们是知道的,但若要说借他们一大笔银钱应急,倒是不大可能。

陈氏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此时不少人都带着狐疑之色等待她的解释。

陈氏也没想到元锦宁这般不依不饶,换作旁人,有银子拿,拿了就是了,哪里管得了人家银子哪里来。

元锦宁倒好,不仅要寻根究底,甚至还拿一种看仇人的目光看向他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的是他的银钱呢。

真是奇了怪了。

一旁的元锦安见着大家都有了怀疑,再隐瞒下去就要解释不清,只好站了出来:“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正待要说下去,就被元锦宁急切地抢了白:“那银钱果真是偷的?从哪里偷的?”

元锦宁神色激动,自以为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死死地盯着元锦安,就等着他说出实情就要扑上去撕打一番。

元锦安有些无语:“你莫不是自己银钱被偷过,就将所有人都看成窃贼吧?”

若是换了旁人,知道他们有商人给的银钱,顶多也就怀疑他们私自挪用了那笔银钱,怎么也联想不到偷窃上面啊。

元锦宁心中也恼怒极了,想着元锦安那一家子果然都不是好的,偷了他的银钱不说,还等到王氏罪名被坐实了才拿银钱出来。

摆明了是要他吃了这哑巴亏。

元锦安怕他越说越不着调,也顾不上卖关子了:“那银钱的确是商人给的,却是用来收我们香蕈的。”

“收你们香蕈?”元锦宁声音已是有些尖利了:“你以为香蕈是长地上的野草,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此时已认定了元锦安偷了他家里的银钱,因而不论他说什么,都要下意识反驳一番。

倒是族长还理智些,知道元锦安素来不说假话的,便问道:“莫非你们去了后头的山里,寻了很多香蕈?”

元锦安摇头:“倒也不是。”

“若非如此,哪来那么多香蕈给你们采?村后的山里可没那么多香蕈。”

“是我家后院种的。”

这话一出,连族长都坐不住了:“什么,种香蕈,这香蕈怎么可能种的出来?”

这些年族中人也有那异想天开想要种香蕈的,可有哪个成功过?

别说入门,连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这乍一听有人种成了香蕈,可不得大惊失色?

“您若是不信,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

在场的人看他说的笃定,哪怕再不信也不得不信了。

便都起意往他们家里看看。

直到看到元锦安家院子后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朽木,再看到上面密密的香蕈,俱都目瞪口呆。

元锦宁看了,即便是想找茬,都找不出话来。

这么多香蕈,要卖二十两银子,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心里就是觉得堵的慌。

特别是耳边元锦安那洋洋得意的声音:“这还是多亏了婵儿,不过是上山搬了几节朽木下来,本是要给家里晒了当柴烧的,谁能想,没过几天,就出了香蕈啊,上次来的商人,原先就是从我这里买了香蕈,这才找上了门,否则送货这样的好事,那能轮得上我们,都是看在香蕈的份上。”

他这么一解释,旁人也就明白了:“原来如此,我说那商人为何偏偏认上了你家,原来是看中了你家的香蕈。”

“前些天倒是在山上看到励之和婵儿从山上搬朽木,来来回回搬了不少,和这院里的数目也对的上,莫非他们搬下来的都长了香蕈不成?”

那天他还特意留意了,数目多少他心里是有底的。

“若真是这样,那这运气也太好了。”

“这哪里还算是运气好啊?这简直是……”

那人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语塞了一会,才道:“简直是菩萨。”

“可不是嘛?这搬回来的哪里是朽木啊,那都是银钱……”

一群人围在院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时又有人想起元锦安草市卖香蕈的事:“那日在草市,我远远看到你背了四斤香蕈卖,原还以为你们进了后头的山里,不想竟是你们自己种的。”

说话的人难掩羡慕之色。

元锦安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元锦宁,摆了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侥幸。今儿一早还收了六斤呢。”

那得意的神色直刺得元锦宁险些窒息。

什么叫上山搬朽木当柴烧,结果朽木上长了香蕈。还天天都有四斤六斤的,什么时候香蕈这么不值钱了?

元锦宁那个恨啊,这原先都应该是他家的啊。

他可是知道,出香蕈的木头,只要出过,日后几年还会连续不断的出。

那可是一大笔银钱啊,怎么就便宜了他们呢。

元锦宁捂着胸口,脚步沉重地出了元锦安的家。

“哎,你别走啊,将银钱拿走,我家的地契还来。”元锦安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死死将他拉住。

元锦宁胸口憋着气,但原先海口夸在那里,在族长严厉的目光下,他即便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而且,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田地不田地了,他丢失的是一座银山啊。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元锦安家里是真的掌握了种香蕈的方法,若是知道,怕是立时就要吐出一口老血。

说不得还要跟元锦安拼命。

这日里,元锦安家里种出大量香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元村。

其中不乏有说元令辰有福气,连带着捡个朽木都能出香蕈的说法。

还有人说,沈氏长女那么有福气,肚子里那个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怕也是个有福的。

先前的流言竟是消散了大半。

此时的元令辰还顾不上外人的想法,她正和陈氏商量着要用一用粮窖里的谷子。

“祖母,我另想了个种香蕈的法子,只是需用些粮窖里的谷子……”

陈氏正用一根元锦安刚削制的擀面杖擀着面,听到她的话,手中动作不停:“那谷子你要用就拿去用吧。”

原先那谷子她是备着急用的,若是换个人来说,不仅拿不到那袋谷子,说不得还要被她一顿好骂。

元令辰开口又不一样,那是要来种香蕈的,真种成了,有多少谷子换不来?

而且她既然决定将管家权交出去,就是相信她能做好,否则便是十个仙人转世都是不顶用的。

“婵儿,你看看,擀得如何?”

第四十四章 陆序和魏林

“这样已是好了。”

陈氏闻言,将擀面杖收了,一边含笑道:“你祖父带着禾山上山了,今日也不知是鸡还是兔?这大半个月,山上的野物怕都要被捕完了。”

陈氏本是随口一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后面的山可不大,猎物也多是些鸡兔之类的小猎物,连野猪都少见,若真是让禾山继续在山林中捕猎,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山林里就要没猎物捕了。

族中可不止是他们一家子人,另还有些猎户。

他们家里天天有肉香飘出去,那香味和普通的家禽也是不同的,有经验的一闻就能闻出来。

元令辰想到此,暗中问了问系统。

却得到回复:“其实普通的肉禾山也是吃的,只是需做的尽心些。”

元令辰闻言就对着陈氏说:“日后若有草市,我们就买些肉吧,禾山天天上山捕猎,扎眼了些。”

禾山的特别之处,旁人是不知的,只他们自家人知道,连几位伯父家都不曾透露。

但再这么下去,难免惹人怀疑。

毕竟他们家中都只是普通农户,哪懂得打猎,如今每次都有猎物下来,可不是惹人怀疑?

再加上种香蕈一事已经够惹人注目,再不知收敛,可就要引出矛盾来了。

若是太平年月,偶尔有些矛盾也没什么要紧,可如今战乱将至,正是需要族人齐心协力的时候,此时闹出矛盾到底有些不好。

猪肉一斤不到二十文,他们就是天天吃,也是吃得起的。

实在不值得因为些猎物与人闹出矛盾。

陈氏听了也不反对:“也好,明日正好有草市,我问问你伯父伯母,他们若去,便叫他们带些肉回来。”

正说着话,就见元锦安带着禾山回来了。

他一手掀开背篓里的野草,从里面倒提出一只鸡来。

手脚麻利地放血拔毛。

陈氏见了,还从院里摘了几朵香蕈。

将鸡放进锅里慢慢炖着。

此时有些闲暇,祖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旁坐着无事的元锦安也是乐呵呵地看着他们说笑。

殊不知五里地外的陆家庄子里,曾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赵管事正恭敬地站在庄子的正门前。

他的身前,站着同样心中忐忑的大管事秦继忠。

此时日已西斜,日光照下来还有一些余温。

只秦继忠却丝毫感受不到其中暖意,只觉得手心脚心俱都冰凉。

此时他们要迎接的人,乃是陆氏族长原配嫡出的长子。

只是族长原配早逝,这位嫡长子又自小体弱。

后来继室进门,嫡次子出生,陆氏全族都将希望寄托在了次子身上。

原先的嫡长子就这么被送上了云梦山。

时隔十年,他在全族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了族。

甚至在短短十天之内,就在族中站稳了脚跟。

秦继忠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一辆青蓬马车缓缓驶来。

一车,一马,一车夫。

十日前也是这般,悄无声息,不见任何锋芒。

可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若那人真无锋芒,又怎会叫族中尽心培养的二公子都退避了一射之地?

若无锋芒,又怎能引得老夫人数次夸赞?

若无锋芒,又怎能让族中大半族老倒戈相向?

与身后始终泰然的赵管事不同,秦继忠是继夫人的人,此时自然不愿看到这位原配出的长公子得势。

可偏偏形势比人强,他即便再是不甘也不得不向他俯首。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马车里,并不似表现得那么平静。

两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一个神情淡漠,一个略有些急切。

“你找到了她的下落,你是如何找到的?”

魏林不知他为何会到了这里,甚至成了陆序的同门。

他只记得,姑姑逝去之后,他就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此后种种,是再记不得了。

再次醒来,就到了六百年前。

然后在云梦山上遇上了陆序,可他们明明是同时下的山,他又是用的什么手段找到的她,始终让他不明白。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答应了我的事。”

“你这般出现在她面前,她必不会理你。你莫非忘了,前世她可是直到死,都不曾踏进那栖梧宫的正殿一步。”

这话一出,陆序的脸色蓦然一沉,瞬间黑如锅底。

那栖梧宫是他特意为元令辰所建,那名还是他亲笔写的。

本以为她就算不喜也不会拒绝,想不到,她是连正眼都不曾看过一眼。

直到死都不曾进过那正殿的门。

前世熟知陆序脾性的人,是万万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栖梧宫三个字的。

可偏偏魏林是元令辰身边的人,还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动不得的心腹之人。

“那也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无需你多言……”

魏林怎会听他的?前世他不过一个奴才都敢怒怼眼前之人,如今他已不是奴才,更加不惧他。

接下来的话更是不给陆序留颜面:“她心悦的是慕容将军,并非是你……”

陆序冷哼一声:“前世归前世,今生慕容豫已是没机会了。”

想起那慕容豫,陆序也是如鲠在喉。

前世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慕容将军和太后身边的令辰姑姑互相倾慕。

慕容太后和令辰姑姑风雨共济多年,情同姐妹,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甚至还起意亲下懿旨赐婚。

只是还未来得及行事,慕容氏就覆灭了,连慕容太后也因此自戕而亡。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此事是他所为。

连带她也就此与他反目,此后半生都再没给过他好脸。

“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前世慕容一族覆灭……”

“慕容一族覆灭,并非我所为……”

“我自然知道,那事是先帝所为……”

先帝不会容许自己的继承人身边有一个权侵朝野的慕容氏。

他在暗中另有一波势力执行他临终时的布局。

直到慕容氏覆灭,那个势力才真正到了陆序手中,而那时他们所做的一切自然被算到了陆序头上。

这时,陆序才正眼看了魏林一眼:“她也知道。”

“姑姑在深宫多年,如何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只是当时所有的证据尽被抹除,等她真正查明真相,已是十年之后了……”

“她既然知道是误会,为何还那样对我?”

陆序始终还记得,当初她将他带出冷宫,倾心教导,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他手。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情谊是不同的。

“她将你看成晚辈,又怎会对你产生那种感情?后来慕容氏覆灭,太后一党尽被清洗,只剩下她一人,于她而言,活着真不如就此去了,你无法理解她们之间的情谊,自以为让她活着已是对她的恩典……”

第四十五章 火力全开的魏林

“我从未那样想过。”

他也不是生来就懂得帝王心术的,他也有过懵懂无知的时候。

那个牢笼一样的院墙里,除了无尽的欺凌,再无其他了。

刚一出来,他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全是靠她的教导。

这一切,足以他铭记一生了,又怎会将那个当成是赐予她的恩典?

陆序的说辞,魏林也不反驳,接着道:“那时不知有多少人私下谈论,令辰姑姑看似对先太后忠心不二,实则也是冷心冷肺的,可无人知道,她一边要将仅存的慕容氏后人教养成才,一边还要暗中查明当年的真相,又有谁能理解她的煎熬?”

“那些人都是受人指使,连带着幕后之人,我都已一并处理了。”

提起此事,陆序心中也不好受。

当初听到那样的流言,他是怒不可遏的,甚至顾不上自己还未彻底站稳脚跟,就将那些人通通杖毙了。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疏解心中恨意,又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查办了。

从此之后,似这类的流言倒是少了许多,至少不曾再传到他的耳边。

“你杀的尽宫人,难道还能杀尽天下悠悠众口吗?你空置后宫之举,早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迟早都要死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下……”

陆序看着神色激动的魏林,心中也不平静,面上却无法让人看出分毫。

“你说那么多,就是不想让我见她。”

“见了又能如何?自马车出城,我就已经猜到,她如今的身份,必然是势单力薄的,你自己身上牵扯了那么多麻烦,若是此时见了她,又是将她置于何地?”

许是被魏林全力维护她的那份心触动到了,陆序终于耐下心跟他解释了一句:“我从未想过此时与她相认,此来只是为了亲眼看看她好不好。只避开旁人,远远看上一眼,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宗子之争他看似占据了上风,事实并非如此。

只因他来势急,那边还没有真正开始反击。

若等那边反应过来,势必会有另一番风波。

此时见面,难免将她拖入风口浪尖。

只是好不容易得知她的下落,他不亲自看上一眼,不放心。

“你如何能保证不会被旁人发觉?”

陆序知他有此一问,从袖中取出一物。

魏林见了,瞬间失语。

为了见她一面,用上了此物。

若是被那老头子知道,非得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

……

马车稳稳停在了庄子门口。

陆序先下了车,只剩下无话可说的魏林,许久未动。

前世的陆序,等了姑姑一生,甚至不曾给自己留下一个子嗣。

只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个孩子,立为了储君。

也是因为这样,触及到了百官的利益。

由当时的首辅梁解牵头,密谋毒害了姑姑。

他们不知,早在那汤药有问题的第一日,就被姑姑察觉,只她不过是自己不想活了,所以才能叫他们如了愿。

他知姑姑活得苦,即便知道她一心求死,也只当不知,只是在她死后,也追随她而去。

却不想会在这里遇上了陆序。

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查探到了她的下落。

更没想到,只为见她一面,他竟要动用自己隐藏的最深的一处根底。

魏林下马车的时候,陆序已被庄子里的人迎进了府。

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站在马车外面。

他也不介意,整了整衣袍,自己进了门。

前方百步之外,陆序当先走在前面,落后半步的秦继忠躬着身一脸殷切地说着什么。

直将自己当成了十足的谄媚小人。

只陆序又怎会将他的奉承放在心上?

十句话都不给回一句。

秦继忠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变,只将态度放得更谦卑了。

将人带到了庄子里最大的院落。

还安排了两个貌美的侍女。

秦继忠面上的笑更殷切了几分:“我们这乡野庄子,平日里也没有主子过来,这些奴婢们,又不堪管教,若有个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见谅。”

陆序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径直进了门。

秦继忠面色不变,对着其中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正要跟进去,却被紧随而至的魏林拦住了。

“陆氏怎么说都是世家大族,这本族中的侍女好歹还举止有礼,言行有度,怎么到了庄子里,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那侍女即便是再厚的脸皮这时也挂不住了,勉强笑笑:“奴婢只是担心公子刚从山上下来,不适应族中的吃穿用度。”

魏林不屑一笑:“似你这等心比天高的奴婢,我可是见得多了,就差没把爬床二字写脸上了,要搁在云梦山,这样的奴婢,早该拖出去打死了,还能容得你在这含沙射影,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他这话并非假话,云梦山在旁人臆想中,是山野之地,只真正上过云梦山的人才知道,云梦山并非浪得虚名之地,其规矩严苛只是其一。

里面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任意一样拿出来,都能惊掉人的下巴。

故而眼前这些人拐弯抹角地骂他们粗鄙,是魏林万不能接受的。

不仅如此,在他眼里,陆序即便再不好,那也是姑姑花了心血调教出来的,怎能让他被这些脏的臭的给沾染上?

屋子外的魏林正火力全开,屋子里的陆序听到动静,也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

他之所以在魏林面前暴露出前世身份,甚至还帮他取得了下山的资格,带着他一同下山。

不过是因为魏林对她毫不保留的忠诚,甚至于和她有关的所有人,都会被他纳入羽翼之下,哪怕他再看不上的人,他都能摒弃私心,义无反顾。

此次来庄子,他也是预料到了有人会乘机发难,所以才特意将魏林带上。

只因他前世在深宫中练就的那张嘴,一直以来都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

那时的自己满腔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每日里只要有空闲,都要去她那里说一说闲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回应,但他总是觉得,只要她坐在面前自己就能很高兴。

为此有不少人,用尽一切手段,于他必经的途中制造偶遇,或者有那后台硬的,还费尽心机去了她的宫中,妄图以她作为踏脚石,走上那条青云路。

那些途中遇上的自是被他处理掉了。

到了她身边的,却通通逃不过魏林的毒舌,听闻还有不堪其辱,回去就自尽的。

第四十六章 流放

她一开始还阻止过,认为人各有志,不必加以阻拦,只是魏林嘴上应着,背地里却依然如故。

许是当时的魏林也怕她有朝一日改了主意,可他却已经失了本心吧。

陆序立于窗前,看着外面含苞欲放的琼花,心中想着,魏林未免太小看了他。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对元令辰的情感,绝非是孺慕之情。

以至于在听说慕容豫与她的传闻时,他的确是起过杀心。

那是一瞬间想要将一切毁灭的情绪,虽是被他压制了下去,但时不时的,总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后来慕容家出事,他也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样的情绪,这样自私的想法,他从不敢在她面前吐露。

就怕她一朝察觉,将他推向更加遥不可及的地方。

此时屋外的侍女已被魏林说的羞愤欲绝,掩面跑走了,大获全胜的魏林却丝毫不知收敛,继续冷嘲热讽:“秦管事,你这庄子里的侍女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些,做客人的指出她的不是,教训她几句,竟还撂上脸子了,这样不堪管教,若是留着,哪一日冲撞了贵府主子,你可也不好交待吧?”

秦继忠暗中咬牙,面上却不得不连连称是:“这庄子里的奴婢,素来无甚见识,若是有得罪公子之处,还望海涵。”

他到底不敢明面上和这位来势汹汹的大公子起冲突,见着对方咄咄逼人,不得不低头服软。

魏林摆了摆手,正要转身进门,就见另一个侍女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显见是被方才的事情吓到了,一触到魏林的目光,甚至还瑟缩了一下。

只魏林在深宫中久了,可不会将同情心散发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出口仍是不留情面:“这庄子里若都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我看你也不用调人过来了,毕竟我们在山野之地过惯了,也消受不起贵府上金尊玉贵的侍女。”

他啧啧地摇了摇头,直将另一个也说得梨花带雨。

随后也不管面色僵硬的秦管事,径直进了门。

看到站在窗前的陆序,直言道:“他将你安排到这里,可是没安好心,你就这样进来,不怕惹来闲言碎语?”

陆序头也不回,神色淡淡道:“他既然敢安排,我自然敢住。”

似陆氏这样的世家大族,任何一处的别院也好,庄子也好,里面的主院是不会轻易给人住的,那是给族长留着的,哪怕族长一辈子都不来,这院落也会一直留着。

这是族中的惯例,虽然不曾有明文记载,却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规则。

秦继忠给他带到了这个院落,再给他安排两个貌美的侍女,他万一把持不住,做下了荒唐事,这名声传出去,可就不是什么好名了。

别人可不会管这奴婢到底是从何处调来的,人家只知道他在自己父亲的院里,收用了他的奴婢。

这往小了说,是行事荒唐不羁,往大了说,就是不尊不孝。

这样的名声在外,不仅宗子之位摇摇欲坠,要想娶一个累世公卿之家的贵女,也难上加难了。

殊不知,他根本不在意未来岳家有多显赫,想要的自始自终只是那一个。

至于宗子之位,他本也不在意的,可那老头子说,若要下山,就要将这宗子之位拿到手,否则就是坠了云梦山千年来的声名。

以那老头子争强好胜的性子,那位置即便他不要,也会有人抢了送到他手中,所以他根本不在意秦继忠的谋算。

唯一在意的只是她的看法。

魏林见他心有成算,也不再多言,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打算何时去见她?”

只这回陆序却没有回他,魏林抬眼望去,见他看着窗外的琼花怔怔出神。

随即也想到,前世的宫中也有一些琼花。

而她也时常会在琼花树下驻足。

虽不曾听她明言,但魏林知道,那就是她心中所喜。

而于他而言,琼花又有着另一种意义。

他初初进宫时,不懂逢迎,得罪了人尚不自知,本是要被处死的人。

却被令辰姑姑撞见,救了他一命。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株枝繁花茂的琼花树,亭亭地立在一隅,不与群芳争艳,一如她远去的背影。

从那时起,他就将自己的这条命给了她。

为她喜而喜,为她忧而忧。

即便重来一世,他的初心不曾改变。

……

五里之外的元令辰刚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将切好的面放入了锅里。

此时天色渐暗了。

院里元宝珠背着一箩筐桑叶进门,闻到庖房飘出来的香味,深吸了几口,将箩筐放下。

脚上却极轻快地进了庖房。

并且带回来一个消息。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押送王秀丽的族人回来了。”

这话先是引起了陈氏的兴趣:“他们可有说什么?”

“听说是里正亲自押过去的,当时就开了堂,被判了流放。”

元令辰有些不解:“先前不是说那银钱是个贵人给的?怎么上了公堂,却不提了?”

算算时间,从正午到日落,也只够人往县城走一个来回,若要开堂审讯,可没那么快的。

元宝珠闻言,更是来了劲:“你是不知,我们这县官老爷,原就是买的官,你若要去告官,得先塞足了银子,一切打点妥当,才能进了那衙门,若非如此,进来先给你一通杀威棒,你想喊冤都找不到机会,王秀丽娘家也无银钱给她打点,那夫家又是一窝蛇鼠,哪管她死活?总归迟早都要屈打成招,为了不受皮肉之苦,她就干脆什么都认了。”

元宝珠本也不知这些,都是方才听人说的。

陈氏听了,只道了声活该。

元令辰倒是似有所悟,心中想着王秀丽倒也不傻,一开始也只是说是贵人所赐。

待上了公堂,怕是也意识到胡乱攀咬要惹得那人不快,说不得还要引来杀身之祸。

况且王秀丽自己应该也不知道那人的底细,也拿不出确切证据证明那银钱是那人赐的,那县官又没耐心听她细细分说,就索性认了偷窃之名。

这样既保住了命,还少了一顿皮肉之苦。

但如今外面战乱四起,若真是判了流放,难说到底是福是祸。

其中唯一让她觉得有些违和的却是那个里正,原来除了岁赋,别的琐事他是一概不管的,为何这次来得那么巧合?

就在王秀丽提到那贵人时,里正就适时出现了。

这样一反常态,却不知是因为何事了?

她原也怀疑里正同样被人收买,只是,正午在元锦宁家,她也见了这里正,不仅对她不含敌意,还对她颇为和善地笑了笑,她见那态度也不似作假。

却莫名觉得其中另有什么蹊跷。

第四十七章 彩蚕

元令辰一时也想不通其中关节,问系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将一切放在心底,想着有机会再留意一番。

此时锅中的汤饼也已好了。

因香味实在勾人,元宝珠早已口齿生津,催促陈氏快快盛起。

陈氏口中嗔怪几句,手中的动作却很快。

这次的夜食自是吃得人心满意足。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元锦安,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首先是得了仙人庇佑,日后是少不了一口吃的,即便是即将到来的战乱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再一个就是田地赎了回来,他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最后就是家中种香蕈的事也算过了明路,再不用藏着掖着了。

这段时间所有的烦恼都在一日之间得到了解决,元锦安的胃口自是好了许多。

连吃了两大碗的汤饼。

及至了夜里,却是胀得辗转难眠。

闹得陈氏也睡不着,索性说起了闲话。

“我们佃的十亩田地,还有自家那一亩地,眼见着要播种了,可我手上还有送菜的事在,田地里却是顾不上了。”

播种之后还要移秧,那时才是真正忙不过来。

陈氏一想,也觉得有些棘手:“今年的蚕种孵化的也比往年多了三成,如今蚕龄尚小,采桑只需一人,待再大些,我和宝珠二人是腾不出手来的,田地上也帮不上你忙。”

往年蚕种孵化不多,她们得了空,也会去地里搭把手。

但今年又有所不同,孵化了那么多蚕,他们本身还嫌人手不够,哪里还能腾得出手去做旁的?

“你说老大,老三,老四家能腾出手来吗?”

陈氏摇摇头:“他们各自也都佃了有一二十亩地,怕也忙不过来。”

“那该如何是好?”

“明日我问问婵儿吧,她素来是个主意正的,有办法也说不准。”

元锦安这才放了些心下来。

一夜无眠。

翌日天不亮,又顶着乌青的双眼起来收菜。

一番喧闹之后,元锦安架着牛车去了城里。

元令辰却趁着天好,将粮窖里的那袋谷子拿了出来。

细细挑选起来。

听系统说,这陈年的谷子也是需择过的,要选一些颗粒饱满,无虫蛀,无杂质的谷粒。

否则也会影响菌种萌发,到时还要影响香蕈的产量。

陈氏刚闲下来,见此也上前帮忙。

一边还提起昨夜里的那番话:“……我知你素来是聪慧的,可是有什么办法?”

元令辰沉默了片刻,实则却是听到了系统的话。

“宿主,其实那边有一种专用于养蚕的饲料,若真是腾不出手来采桑,倒是可以用这种饲料替代,而且,蚕吃了这种饲料,可以吐出五彩的蚕丝来,这种蚕丝织出来的布着色均匀,比染色的要好看不少。”

云令辰闻言,暗道:“那你昨日为何不说?”

“因为你们这个位面的蚕,本身就携带着彩蚕的基因,有禾山这个催化剂在,此次已经有不少蚕完成了进化,只是刚孵化,暂时还看不出来而已,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这才是你说的惊喜?”

她原以为,系统说的惊喜是指蚕种孵化的数量。

“是啊,原本是想过几天让你自己发现,如今既然提起,就一并告诉你了。”

其实前一日他们说起桑叶不够的时候,它就想提的,只是宿主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他也就不再多言,想着过几日给宿主一个惊喜。

如今他们再次提起此事,它也就憋不住说了。

元令辰听了,心中也有了打算,对陈氏道:“如今已不是养蚕还是种地的问题了,再过几日,我这菌种好了,还要人手种香蕈,到时不论种地还是养蚕都是来不及的。”

陈氏一听,顿时肃然:“那自然是以香蕈为重。”

且不说那香蕈是上面的人要的。

只说一亩田地一季产出只有一二石米粮,换成香蕈也就是一二斤的量。

再说蚕桑,生绢看似能值八百文一匹,但养蚕同样会遇上病害,运气好能得个几匹,若有个不好,辛苦大半年都是白忙活。

而香蕈的利益,是看得到的,孙女的能力,她也毫不怀疑,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

元令辰见她不反对,又道:“那些田地若是三位伯父家能腾得出手,便叫他们搭把手,到了收成时,我们另送他们些银钱米粮,作为答谢,若是伯父们也腾不出手,便出银钱雇些人来种吧,至于桑蚕……”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会,道:“至于蚕桑,我另有办法。”

她还是决定用系统提供的饲料。

如今家中的人,包括元宝珠已是对她仙人转世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这时拿出那种饲料,他们也定会给她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只需避着外人,小心谨慎些,应当没什么大碍。

再不济还有钱洄在,有些事也能找到托词。

陈氏听了她的话,自然没有不应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几个儿子,若说不挂念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很多事情顾念着孙女敏感的身份,也不好和他们明说。

只好能瞒一些是一些。

此时孙女主动给他们送好处,陈氏只有感激,哪里还会反对?

正说着话,就听着门外有人来喊门。

“是你大伯母带肉来了。”

陈氏忙去开了院门,果然见何氏挎着篮子站在门外。

“娘,您说的肉给您带来了,这三文钱是多的,您收好了。”

何氏说着,从篮中翻出一块肉,另又拿出了三文钱,一并给了陈氏。

这时元令辰倒想起了一事。

待人走后,对陈氏提起:“我们这些木头本是早些年大伯砍了放在山林里的,若没有他,我们也赚不到那么多银子,原来我就想着,大伯那边该酬谢一番,只是想不好,到底如何酬谢。”

“前两日又听大伯说,他于去岁冬季,另砍了一批树,我过去看了,正适合我们种这批香蕈,想着不如将我们那田地给了他,一来作为上次的酬谢,二来,也好开口要了那批木头。”

这一批香蕈,待出完,收个四五十两银子不是问题,更别提,往后三四年都还会继续出,将田地给她大伯,其实也不算多。

而且,他们以后不仅会有香蕈,还会有彩蚕,田地的作用也不像从前那么大了。

陈氏想了想,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此事等你祖父回来,先与他提一提,再叫你三位伯父一起过来,将事情说开,也省得他们私下起了龃龉。”

田地毕竟是大事,也许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已不是那么要紧了。

但对三个儿子家,却又是不同的,不得不慎重些。

第四十八章 各家反应

陈氏的话元令辰也是认同的,原本她提起这事也只是个提议,若他们不同意,她自然会想出其他弥补的办法。

之所以先提这个,是因这田地的来历。

当初沈霁推行新政,鼓励庶民垦荒,并承认垦荒的田地归庶民所有。

只是开荒不易,养地更不容易,几家齐心协力才得了这么一亩地。

再后来,就是沈家获罪,新政被废。即便是有荒地,也无人再敢去开了。

好在原先那亩田地倒还保了下来。

可到了分家时,她祖父母又犯了难,一亩田地,谁家都想要,可分给哪个都不好。

只好暂时留了下来,如今祖父母年纪大了,几个伯父都盯着那亩地。

谁都寻思着等她小姑嫁出去,接了她祖父母去自家,好顺理成章地得了那田地。

后来那地因为她们被抵了出去,伯父们虽不曾反对,但自她们来了这个家,也不见几位伯母时常来走动。

相比而言,倒是她那大伯母更爽利些,虽也不常上门,但自家有了东西,多少会想着点他们。

其他两位虽也说不上不好,到底生疏些。

这些日子她也在琢磨着,以后不出意外,她祖父母应该会跟着她这房过日子。

他们拿了田地也无可厚非。

只她多少觉得这田地有些烫手,心里也并不在意这么一亩薄田。

倒不如干脆送出去,一来给自己落个好名,二来,有那样一个理由在,其他几家应当无话可说才是,也算是给祖父母解决了一个难题。

果然,等元锦安回来,一听她的提议,思索了片刻,就应了下来。

“婵儿说得有理,那田地,家家都盯着,不如趁早送出去,我们省心,他们也安心。”

他虽然看中田地,但给别人和给自家儿子是不同的,从左手腾到右手,总归这田地还是在自家,他心里也没觉得有多不舍。

这边一说定,陈氏就去喊了三个儿子来,顺带将三个儿媳也一同喊了来。

元锦安作为一家之主,先开了口:“原先那亩田地,抵给锦宁家的时候,我和你们娘就表过态,日后养老也不指着你们……”

当时将田地抵出去,就没想过要回来,但想想就这么送了田地出去,对另外四个儿子不公平,为了一碗水端平,就说了那样一番话。

此时旧事重提,几个伯父都有些不自在。

倒是心思活络的三房施氏抢先表起了忠心:

“爹,您这是什么话?当初那田地抵出去,我们也都没意见,如今田地也回来了,拖累不拖累的也无从提起,以后可别再说了。”

四房张氏也不甘落于人后:“是啊,爹,做儿子的给您养老,那是天经地义的,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二人一唱一和,尽捡漂亮的话说。

长房何氏一听,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刺几句,被元励之看了一眼,顿时将话咽了下去。

元锦安看着下首心思各异的三子三媳,继续说道:“如今田地赎了回来,全是靠着婵儿和励之捡回来的朽木,听婵儿说,这朽木原是励之前些年砍了放在山林里的?”

说话时,他将目光转向了始终不说话的元励之,见他点头承认,又道:“婵儿的意思是,既然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也不能叫你们吃了亏,那亩田地从此就归了你们。”

又将目光扫向另外几个:“当初说好的不让你们养老,也作数,以后我和你们娘,就跟着沈氏和婵儿过,吃糠咽菜,都不拖累你们。”

心里却想着,跟着孙女只有过好日子的,哪里轮得上他吃糠咽菜?

只觉得心里美滋滋,半点委屈都不带有。

这话说出口,其他两家也都没了话说。

还能说什么呢?这田地他们虽说出了力,可当初帮忙也都是自愿的。

也不能因着这点功劳就要求平分田地,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元韧之和元致之对视一眼,也说起了好话。

“爹娘的话,我们自然听的,田地分给大哥,我没意见。”

“是啊,当初开荒时,就大哥家出的力最多,田地分给他也是应当的。”

事已至此,他们即便不同意也没法子,总不能真的撕破脸,置兄弟情分于不顾吧?

虽说他们平日里为自己的小家打算得多些,但心里也是知道轻重的。

真像老二那样,爹娘兄弟都不要的,日后有了什么麻烦,也是独木难支。

如今这样的世道,闹得兄弟阋墙,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两兄弟表了态,作为女人,施氏和张氏都不好给他们拆了台,便也默认了下来。

其实平心而论,田地给了长房,她们都是服气的。

若真是落到沈氏手上,他们才要不平,毕竟当初只有她们那一房是没有出力的,好处若尽叫她得了,那对她们又哪里公平?

如今这样,他们也说不出不是来。

陈氏见此,心里觉得满意,面上也带了些笑:“既然来了,就吃了午食再回。”

这事若是真的闹了起来,那别说是留饭,门后面,她准备好了棍棒,必能叫他们吃饱了再回。

如今见着几个儿子虽有私心,到底拎得清,她也用不着枉做恶人,也乐得给他们点甜头笼络一番。

这回六人都意外了,他们的日子素来都是抠抠搜搜过的,不到逢年过节,谁家都不会轻易留人吃饭,亲儿子也一样。

陈氏难得留他们吃饭,着实让他们受宠若惊。

这回倒是何氏反应最快:“我家中还有几个鸡子,原就是要拿来给弟妹补身子的,方才来不及,落下了,我这就去拿来。”

说完就要起身。

其他两个也互相看看,都起了身,这个说我有半斤菜干,那个说回家摘点韭菜。

陈氏都一一阻了:“且都坐下吧,家中也不缺你们一口吃的。”

如今的她底气足,早不是从前那个,留个饭还要在粥里多添半升水的人了。

元锦安见此,也喊人坐下:“都坐吧,家里那几个也不用担心,吃完了,给他们带些回去对付一顿。”

方才他回来,又带了满满两袋的米粮,心中底气十足,也就不在意这一顿两顿的。

何氏几人显然没想到,他们吃了还能有多的带回去给几个小的吃。

心里别提多意外。

但又想到族中传言,她们公婆卖香蕈赚了大钱,又觉得不奇怪了。

虽是这么想,但当陈氏真的将大碗的稻米饭端出来的时候,还是惊得她们眼珠子都险些掉下来。

第四十九章 来帮忙

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吃得起稻米饭?

有一口粟米野菜粥,就已是极好了。

即便是逢年过节,也舍不得糟蹋了那白花花的稻米饭。

而他们面前的几碗饭却都是堆得高高的,那份量一看就很足。

此时,元宝珠又端上来一盆沉甸甸的腊兔肉,更是惊得他们合不拢嘴。

最小的元致之喉间吞咽了几下,轻声问:“爹啊,这就是吃糠咽菜啊?”

如果这就是吃糠咽菜,那让他一辈子吃糠咽菜好吗?

元锦安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哼了一声:“什么叫安不忘忧,什么叫未雨绸缪?”

元致之缩了缩脖子:“我也没去过族学,哪知那些文绉绉的?”

“你不知这些话,连道理都不懂?”

元锦安说完,心里也叹了口气。

他小时,虽说也不宽裕,但总还算过的去,每岁十条肉的束脩,不说每家都交得起,至少大部分族人都会将孩子送去族学识几个字,懂得些道理。

有些底气更足的,会接连几年都将孩子送去,学些粗浅的经义,广为流传的典籍。

他那时运气好,家中只他一个孩子,另还有两亩薄田,足足上了三年的族学。

直到他长成,苛捐杂税就渐多了,家中不堪重负,族学也再没去过。

再就是后来娶妻生子,日子越发难熬,五子一女,除了自小过继出去的幼子,其余几个,也都没能去族学学过一日。

如今想来,也是亏欠了他们。

元锦安拿起筷子,当先夹了筷兔肉,入口却觉得没以前那么好吃,如同嚼蜡一般。

其他人见状,也都默默不说话了。

还是陈氏打起了圆场。

“快吃吧,凉了就不鲜了。”

这才有人动了筷子,这一动就停不下来了。

何氏夹了一块兔肉入口,那满口的鲜香甚至让她自鼻尖涌起一股酸意,直冲眼眶。

她已经许久不曾吃肉了,家中三个儿子,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家里也没有田地,每年佃上二十亩地,她还要起早贪黑养蚕缫丝。

可繁重的苛捐杂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只是凭着种地,根本无法维持生计。

勉强只能让孩子吃个半饱,而她就那么勒紧了腰带,咬牙扛着。

如今有了一亩田地,才让她真正看到一丝希望。

虽然地只有一亩,但能省下五成的租子,若是年成好,至少可以让孩子们吃得更饱些。

想到孩子,何氏默默地夹了几块肉,放到了碗底,自己也不吃,只想着饭后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当着公婆的面,她不敢做得太明显,夹了三块肉,便心虚地埋下头吃饭。

鼻尖闻着兔肉的咸香,心里只想着,这是她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就在这时,她的碗里又多了一块肉,一抬眼才看见陈氏缩回去的筷子,只见着那双筷子在兔肉的盆里停留了会,又给她两个妯娌,一人夹了一块。

做完这些,她才开口:“快吃吧,给孩子们的都已留在锅里了,够他们吃了。”

何氏这才发现,她的两个妯娌,也是同她一般的动作,想着将好吃的肉留给家里的孩子。

此时陈氏一发话,另两个已先夹了肉进嘴里。

何氏压下眼底的热意,将之前咬了一口的兔肉放进嘴里。

很多年后,何氏回忆起这顿饭,看着身前满堂的儿孙,还是忍不住喟叹,那一顿饭是让她毕生都难忘的一顿饭,因为那顿饭,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此时的何氏并不知未来的人生,只满腹心神都被这碗鲜香的兔肉吸引了过去。

待吃饱喝足,陈氏又收拾了三个篮子,将饭菜俱都盛在一起,让他们趁热拿回去。

临走之前,元锦安叫住了元励之:“听说你去岁冬季又砍了一批树下来?”

元励之不知元锦安的意图,只点头应是。

“你若没有别的用处,就将这批木头卖些与我们。”

此时另外两家人都已走了,只剩下元励之和何氏二人。

元励之也不避讳,只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爹,您还要再种香蕈?”

元锦安见他心里已经有了数,也没想瞒他,免得以后他知道了那批木头真正的用途,以为他们是诓骗他,心中生了隔阂。

“你既然已猜到,我也不瞒你,那批木头的确是用来种香蕈,你若愿意卖给我们,一根给你五十文钱。”

元励之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觉得奇怪,自他爹家里传出朽木出了大批香蕈的事,就有人与他说,这香蕈本该有他的一份,可不能傻傻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有他心里明白,那些朽木是不可能出香蕈的,其中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才能催生出那批香蕈。

那方法他并不知道,所以也不觉得他爹娘是占了他的便宜,即便知道爹娘大赚了一笔,也从没想过从中拿到什么好处。

只因他知道,在他手中,朽木只能是朽木,只有到了真正有本事的人手里,朽木才能成为聚财的宝盆。

技不如人,他除了心中叹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那些树您想要只管拿去就是了,我得了田地,已足够了。”

元锦安闻言,也不坚持,只和陈氏与元令辰各自交换了神色,随后道:“你不要银钱我也不强塞你,只另有一事还得问问你。”

“爹有话只管说。”

“令禹已有十九了,听闻有一把好力气,过些时日我们种香蕈,他若是得空,就叫他来帮忙吧,若是不得空,便算了。”

元励之闻言一怔,正要说话,却听何氏先忍不住答了:“得空的,他不论何时都得空的。”

何氏心里激动,爹的意思,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将种香蕈的法子,传给他们家孩子。

自家的情况,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虽说生了三个儿子,但家里不宽裕,她长子眼见着要二十了,好不容易说上的亲事,因拿不出聘金,又黄了。

如今越穷的人家,越舍不得嫁女儿,想将女儿卖个好价,让家里日子好过些,否则宁愿留在家里养蚕缫丝,也是一个劳力。

就是苦了他们这些急着娶媳妇的人家,攒一辈子的银钱,都要花在给孩子成家上面。

虽说也有一些疼女儿,舍不得女儿受委屈的,但也是轮不上他们。

家里太穷,谁家也不乐意将女儿嫁他们家来受苦。

如今算是好了,她家孩子若真是学了种香蕈的法子,哪怕只是点皮毛,就够他受用了,只凭着一双手,何愁找不到好媳妇?

第五十章 制菌种

何氏欢天喜地地拉着元励之走了。

回到家之后,自是对元令禹一通耳提面命,一定要他好好听祖父祖母的话,争取将事情办好了,万万不能偷奸耍滑,惹得祖父祖母不悦。

元令禹乍一听这事,原本还觉得意外,但见着自家娘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再见着自家爹也点头,这才信了。

心里不免也有些激荡。

这两日族中的传言他不是不知。

人人都说他祖父家里撞了大运,搬回的朽木上长了大批的香蕈。

还有人旁敲侧击探听他的口风,更有一些话里话外要挑唆他闹事的。

但他也不是傻的,暗地里问过他爹。

也知道了,搬到祖父家里的朽木是好几年都不曾出香蕈的。

又怎么会短短几日就突然冒了出来。

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只他无意探究这些,哪怕心里有数,也只当不知。

却想不到,他祖父祖母竟会信任他至此,他们难道不怕他学了那个法子,传到了别处吗?

这个问题,元锦安和陈氏同样不解。

“婵儿,你为何要叫你堂兄帮我们种香蕈?”

这事本就是元令辰提出来的,只是那时陈氏已带着人进来,元锦安没来得及问,这会人走了,自然忍不住问出了口。

陈氏也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元令辰笑了笑:“一来,种香蕈是一件体力活,只凭我们也忙不过来,二来,我见着大伯家也着实苦了些,就这样,大伯母还惦记着我娘,偶尔还要送些鸡子过来给我娘补身子。都说投桃报李,我们既然有能力,多少拉他们一把。”

元令辰一番话说得陈氏泪眼盈盈,她别过头去,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婵儿懂事,祖母心里记着。日后他们若是欺到你头上,祖母定不轻饶了他们。”

元锦安也是一脸感动莫名的样子。

他们哪里知道,元令辰也不是那种只知一味付出的冤大头。

在看到系统给的菌种制作方法时,她就知道,这菌种除了她,旁人要做出来比登天还难。

别人没有种子,哪怕学了种香蕈的法子,也是无用。

她大伯家若都是好的,自然皆大欢喜,若有人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她也有法子将他们打回原形。

不过,她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假话,她那个大伯母,家中养了两只鸡,那鸡子是为了给她三个堂兄补身子的。

因家中也拿不出多余的米粮,她那三个堂兄自小就到处给鸡寻吃食。

如田间的稗子,野豆子,也有地下的虫子,或者索性将鸡赶到外面放养。

就这样那鸡子也不是天天有的,可以说,大伯家里每一颗鸡子都是得来不易的。

可自她们来了,她大伯母还要时常从她堂哥的份例中匀些出来给她娘补身子。

虽是不多,但这份心意,她一直都清楚,心里也记着。

如今帮他们一把,于她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

可她这样的行为,却是将元锦安和陈氏的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此后她在家中的地位更是有隐隐超过元宝珠的趋势。

但元宝珠这个人,有时候虽有些别扭,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挺看的开的,倒也不曾表现出嫉妒。

如此过了两天,元令辰浸泡的谷子也已好了。

在陈氏和元锦安的帮助下,将泡好的谷子冲洗了一番。

随后架上锅中,旺火煮了近两刻钟。

直到系统提醒,才将火熄了,盛起晾在一边冷却。

然后拌入早调制好的木屑,石膏,麦麸等物,装入了透明的试管里发菌。

这试管自然是系统提供的,对着此次的菌种,系统的表现明显比她自己更积极,主动给她提供了一批试管,说是由试管培育成功率更高些。

其实就是怕这次万一失败,他们又要等上许久。

毕竟种菌蕈也是有季节的,如今眼见着季节将过去了,可没时间培育第二批菌种出来。

陈氏在看到元令辰拿出的试管时,眼底有过震惊,但转念一想,这些天外之物,离奇一些也是正常,便只别过眼,当是什么都没见着。

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你既然决定将种香蕈的法子教给别人,倒不如多教一些,我们的任务也能完成得快些。”

在系统看来,种香蕈的人越多,他们的任务就越容易完成。

元令辰手中不停,一边默默回复系统的问题:“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说的,虽可行,如今却不到时候,而且,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不会珍惜。”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单给大房,不给其他几房,说不得还要得些怨气。”

“这世上本就没有白得的好处,我处处替他们想了,他们可未必会感激,怕是还要将我们当成那泥塑的菩萨……”

那两房的人,心思比大房要复杂许多。

她可是知道,当初她祖父要拿地换她们回来,那两个伯母也是出过些话的,也是因此,她祖父才会说出不让他们养老的话,本就是话赶话说出来的。

后来听说是她两个伯父拉下了脸,她们才算消停了。

有这样的事情在,她若还是什么好事都想着她们,难免得一个软弱好欺的名。

也是该晾一晾她们,让她们也知道些人情冷暖。

此时陈氏见帮不上忙了,已出了庖房另去忙别的了。

元令辰刚将谷子装进试管,想起还有一道工序没做。

“你先前不是说,还需用上禾山?”

系统正要答话,就见陈氏急匆匆进门:“婵儿,快烧些热水,你娘要生了。”

随后又出了门,喊了元宝珠请余氏来。

蚕室里的元宝珠闻言,马上丢下了手头的事,跑出了门。

原本有些悠闲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元令辰也顾不上手中的东西,叫系统一起收了起来。

手脚麻利地将庖房收拾干净,洗锅烧水。

另趁着余氏来之前,给陈氏塞了一丸药。

沈氏那怀相,一直不好,虽是这大半个月补了些回来,但长年累月的亏损还是让她的生产面临很大的风险。

这丸药是她早就备好的,也是宫中的秘方,对生产之人极有益处。

元令辰递了药丸,只说了这药如何用,其他的也不多做解释,陈氏更是问都不问就将药丸收了。

第五十一章 沈氏生子

沈氏这一胎生的艰难,自午后发动直到了翌日天明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好在余氏年纪虽大,经验却极丰富,做事也有条不紊,有她坐镇,最后倒是有惊无险。

此时天边刚泛起一片红霞,屋里就传来一道微弱的啼哭声,里面余氏含笑的声音传来:“母子平安,添丁之喜。”

她将孩子用襁褓包好,双手递给陈氏,脸上含着笑。

陈氏忙双手接过:“此次让婶子受累了。”

余氏摆摆手:“这值当什么?只是许久不曾收生,手倒是显生了,多亏了你早备好了药,否则沈氏后继无力,才是真的凶险……”

余氏对那药丸也极为好奇,沈氏那时已是精疲力尽,孩子又久久不出,即便是她都要以为孩子保不住了。

还是陈氏拿出了一丸药,给沈氏嚼服了,才给她最后提起了一股劲。

“你那药是极好的药,却不知是从何处得来?若是可以,我也想求几粒去。”

女人生产,一脚跨在鬼门关,她收生那么多年,见的生离死别太多了。

按理,这心肠也该练得如铁石一般,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时常想起那些枉死的人。

心中总是会有一些恻隐之心。

如今见着有这样的好药,自然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这药啊。”陈氏笑了笑,心里早有了一番说辞。

“原先我家不是来了个商人?他见着沈氏,道是认识一个大医,自己也略懂些杂症,只见她气色,就说生子恐有些凶险,便去求了这丸药给她保命……”

余氏也不怀疑:“似这类商人,走南闯北,想来交友甚广,沈氏能有这般运道,倒也是个有福的。”

心里也不免想起族中那个传言,沈氏那孩子若真是不详,怕也遇不上那样的贵人。

再看着他们家里,日子越发过得好了。

哪里还有半分倒霉的迹象?

此事无疑就是有人恶语中伤。

心里想着找机会,也要帮沈氏和那孩子澄清一番,否则待那孩子大了,听着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怕是要多想。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对着那药丸,她却没想这么放弃了,不免又追问一句:“那商人若是回来,你就帮我引荐一番,若能求上几丸药,就是功德无量的事。还要劳你替我上上心。”

说完就要走。

陈氏早备好了谢礼,正要去取,被余氏阻了:“礼就免了,若是那事成了,我倒还要来谢你。”

余氏说的真诚,陈氏倒不好推脱,她暗中看了眼元令辰,见她点头,才应了下来,但话中也没有说太满:“那事我自是会替您好生提一提,只能不能成,却还是需看人家的意思。”

余氏拍拍她的手:“我明白。”

陈氏开了门,送余氏出去,门外的元令辰这才找到机会进了屋里。

沈氏已经沉沉睡去,她身边放着个襁褓,里面的孩子瘦瘦小小,脸上略有些红,眉心皱着,似个小老头,额头上还带着些没有清洗干净的斑斑点点。

有些不大好看。

“好丑。”元宝珠紧跟着元令辰进来,见此没忍住出了声。

不过她的面上却丝毫不见嫌弃的神色,甚至跃跃欲试地想去抱一抱。

但看着孩子太小,没敢伸手,只凑近了,伸出一只光洁干净的手指,用指腹在孩子脸上轻轻戳了戳。

随后像是只偷了腥的猫一样,嘻嘻笑了。

“宝珠。”陈氏送完余氏回来,就见着元宝珠的动作,沉下脸轻喝了一声。

元宝珠忙缩回手,面对着陈氏站好了:“我就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元宝珠侄子侄女不少,但因早分了家,都不在她们家中出生,她几乎找不到机会和刚出生的孩子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五个嫂子里面,她和沈氏住在一个屋檐下,论起亲疏,比其他几个嫂子更亲近些。

对着她的孩子,也更多了分关注。

“下手没轻没重的,伤到了怎么办?”

她一边进来,一边轻声数落着元宝珠。

此时原本闭着眼睛的孩子已睁开了眼,不哭不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们,眼中甚至还有着些审视。

元令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私下问系统:“这孩子好似有些奇怪。”

系统许久没有回复,半晌之后才道:“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就是身子弱了些。”

元令辰也不多想,毕竟只凭着一眼也证明不了什么,她只当自己多心了。

……

此时五里外的陆家庄子。

一只纯白的巨雕自北而来,及至陆家庄子上空,极为高调地盘旋了一圈。

一道嘹亮的吟声响彻云霄,十分嚣张。

秦继忠沉着脸看向空中:“将它射下来。”

身后一个玄衣人闻言躬身:“若是真的动了干戈,就是正面宣战,二公子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一个是原配所出长子,一个是填房所出次子。

身份上本就低人一头。

早先嫡长子体弱,他们还能做做手脚,如今人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按照族规,他的宗子之位是无人可动的。

更不提,这位嫡长子还是个胸有丘壑的,甚至比族中精心培养出来的二公子还要出色几分。

如今老夫人已经隐隐站在了大公子那边。

他们若公然置族规于不顾,等待他们的,可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秦继忠自然也明白这个理,一手狠狠拍向身前的栏杆:“竖子!”

这两日他有意无意地给陆序找麻烦,却每每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族中夫人已不止一次派人申饬。

言语之中都是他办事不力的意思。

只那两人滑不溜手,他再是机关算尽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他们到这里来,可有查清意图?”

“自来了之后,他们不曾出门,也不曾有人上门拜访,唯一的异常就是这只巨雕,每日都要来一回。”

“它去了何处?”

“它速度极快,我们的人无法追踪,每日里方向不同,去向不明。”

“都是些废物。”

这时,空中盘旋的巨雕已经急射而下,落到了陆序的院子里。

过了大约一刻钟,秦继忠余怒还未散尽,就有门房的人匆匆来报,说陆序和魏林出门去了。

“叫人跟着他们,若有反常,速速来报。”

他身后的玄衣人有些不赞同:“他在山上十年,也无甚旧友可访,最多就是四处走走看看,何必盯那么紧?”

秦继忠神色凝重:“毕竟是云梦山上下来的,不可小觑啊。”

“他若真是得了云梦山相助,仅凭我等,也是拦不住的。”

第五十二章 盛情难却

秦继忠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那云梦山真有意助他,他们再多心计又能如何?

若是云梦山无意助他,那他此次出门,或许真的只是随意出去看看。

他就是派人跟了也是无用,倒还显得吃相难看,落人口实。

只他心中到底不甘:“便叫人远远跟着,也不用盯太紧,只看他们去了何处,回来再行计较。”

秦继忠摆摆手,转身走了。

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玄衣人一闪而逝的笑意。

这边有人领命去了,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但前面那两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又如何发现不了身后有意无意打量的目光。

只左拐右拐,也没有个特定的去向,倒真像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看看。

正当那人摸不着头脑时,就觉头顶一阵大风刮过,下一瞬头上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已被一股大力击倒在地。

待他稳住身形,才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眼睛里竟是带着一丝轻蔑之意。

正是这两日时常出现在庄子上空的巨雕。

那人先是有些慌乱,但见着那雕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也定下了神,一句畜牲冲口而出。

满以为那巨雕不通人意,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再次被一翅膀扇倒再地。

吃了满嘴的土,待他灰头土脸地起身,下一道攻击再次袭来。

如此反复,足足被捉弄了有一刻钟。

见着那人已是精疲力竭,狼狈不堪,巨雕才满意地振翅飞走了。

只留下衣衫褴褛的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待他反应过来起身时,哪里还有陆序二人的影子?

心里也不免懊恼万分。

他心里无奈,只好照着原路回去了。

见着秦继忠自是被好一通打骂。

还是那玄衣人开口求了情,才算饶了他这回,那人千恩万谢地退下了,秦继忠却还是有一番话要说。

“早知如此,该多叫些人去盯着,我总觉得他们此行别有所图。”

玄衣人浑然不在意地笑笑:“大管事未免太小心了些。”

秦继忠闻言皱了皱眉:“你我都是夫人的人,自该好生为二公子谋划,却为何总见你这般漫不经心?”

他们这个庄子,管着数千亩良田,除了他之外,另有两个管事,那姓赵的素来明哲保身,哪边都不站。

另一个就是他面前的卫璋,此人有些急智,他有事就时常找上他。

只平日里卫璋倒还给他出出主意,这两日遇上了陆序,竟是变得束手无策起来,屡次出手尽是无功而返。

“夫人之命,卫某自然不敢违抗,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我们若太过急于求成,于夫人名声不利啊。”

秦继忠沉默了片刻,心里已是被说动了。

他是夫人的人,族中都是知道的,若他针对陆序之事传了出去,夫人那边怕也要受些挂落。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自然是徐徐图之,力求一击必中。”

秦继忠坐直了身子:“该如何一击必中?”

“老夫人的寿辰将至……”

卫璋的声音渐低了,与秦继忠耳语了一番,说得秦继忠连连点头。

半晌,才自里面出来。

被秦继忠亲自送了出来。

“你说的法子,我定会向夫人禀告,若是事成,必少不了你的功劳。”

卫璋忙是大喜,朝着秦继忠施了一礼,才满怀喜悦地走了。

却不知秦继忠在身后暗哼了一声,心想着,这般的好事,他自然要将功劳据为己有,怎能便宜了旁人?

秦继忠也不知,已经走远了的卫璋笑容渐渐放了下来,待转过一道弯,连原先轻快的脚步都慢下了几分。

……

却说另一边,陆序和魏林自甩脱了后面的小尾巴。

就一前一后进了上元村。

魏林紧赶几步,追上脚步有些急切的陆序。

“你不是说,只远远看一眼?如今见你这意思,倒不像是远远看上一眼那么简单。”

两日来的连番追问,已是让他知道了元令辰的下落。

这会见着陆序直接进了村,不免有些着急。

陆序闻言,终于冷静了些。

初时他的确是抱着远远看上一眼的打算,只等他真正站到了这里,却发现,只看一眼已无法满足,他想要得到更多。

故而脚步急切,只想着与她见面。

魏林的声音及时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知道即便此时他们身后已经无人,但以陆家的权势,只需略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们进了谁家,与谁说上了话。

哪怕上元村有他的人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将危险带到她身边。

但已经走到了这里,若是直接回去未免太刻意了些。

只放慢脚步,真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看客,四处走了走。

远远地看到元令辰家中不少人进进出出,陆序忍不住驻足。

不久,果然见人群中出现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不真切,但他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仿佛这样才敢相信,她是真的,和他一样,出现在了这里。

陆序贪婪地看着她,只想多留一会,再多留一会。

直到有村人注意到他们。

“那两位郎君,来我上元村可是寻人?”

陆序回过神,见着身后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另一只手还提着一只鸡。

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元令辰的大伯母何氏。

只当是寻常的村人,对她行了一礼,说出了早已想好的说辞:“我二人本是四处闲逛,无意中入了此地,见着那家人似有喜事,便有些好奇。”

孙氏一听,笑道:“那家人今日添丁进口,本就是件大喜事,你们二人若是好奇,便随我一道去看看。”

在上元村,这样添丁进口的好日子,是不会将客人往外赶的。

相反客人若是能给些吉祥话,在他们看来,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虽然孩子不会随便叫外人看,但人进了门,也会得到好生招待,似那等条件好的,还会准备些水酒待客。

陆序见着何氏热情,自己心里又着实想见一见人,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魏林见他这般急切,抿了抿嘴,只私心里也是同样期待的。

况且如今可不是他们主动上门,而是被人所邀,这样说来,即便说出去,也无人会怀疑的。

毕竟他们久居山林,本就没有什么旧友。

路上遇上好客的村人,盛情难却之下,进了某家的门,也无人能说出其中不是吧?

第五十三章 见面

这边陈氏见着何氏带了两个陌生人进门,正觉得奇怪,却被何氏拉到了一边。

“娘,我见着那两人在外窥视了许久,看着面相又不似恶人,我有些琢磨不透,想着索性将他们带进门,您和爹眼厉些,若他们真有不轨,必是能看出来的。”

其实陆序和魏林在外面站的时间不长,来来往往的村人也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异常。

只在何氏看来又有不同,有人对着她爹娘家门注目,她多少会留个心眼下来,首先在心理上就对陌生人有些防备。

再一看他们的举动,自然哪哪都觉得不对的。

何氏的想法也简单,不管人有没有恶意,都将人放在人群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即便要做什么手脚也难。

可若是放任在外,万一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暗中做手脚,却是防不胜防。

所以才起意将人带进了家。

陈氏闻言,也抬眼打量,只觉得人目光清正,不像是心怀恶念的。

“好生招待着吧,别让他们进了孩子房里。”

她和何氏的想法一样。

若有恶意,自家人多,也不惧那两个半大的少年,只将人抓了扭送见官。

若无恶意,他们也不吝啬那一杯茶水。

她们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却不想早被陆序听到了耳中。

元令辰端了茶水过来时,眼尖地看到陆序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食指上的指节。

这个动作,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前世那小皇帝,遇上摇摆不定的事情时,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不想正撞上陆序寒潭一般的双眼,元令辰心头一紧,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们端茶。

心里却是若有所思。

正要转身离开,又见陆序身边的魏林隐晦地打了个手势。

元令辰掩下心中的震惊,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庖房,顺手关上了门。

她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只是陆序那一个小动作,或许称得上是偶然。

可那个手势却是她和魏林的一个暗号。

“系统,你不想说什么吗?”

系统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明显是心虚的样子:“他们应该也跟来了。”

元令辰眉心一皱,态度也严厉起来:“应该是何意?他们为何过来你自己心里没数?”

除了系统之外,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将这么多人送到六百年前?

系统和元令辰相处的时间长了,也知此时的她不耐烦听废话,就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你前世身死之后,魏林也跟着自缢了,他精神力不强,可心里却有一股执念,虽无意识,却只凭着本能,始终在你附近徘徊……陆序是在你过世一年之后,死在你的墓前的,他的精神力更强些,还有完整的意识,那时我刚帮你重聚好精神力,正要带着你重生,却被陆序发现,遭到了他的阻拦,我没时间跟他解释,只好带着他来了,至于魏林,我见他对你忠诚,许能成为你的助力,也顺手将他也带来了。”

元令辰将系统前前后后的说辞串联起来,想了一会,才问他:“你当初说过,我的任务是回到过去,消除陆序在冷宫里的阴影,将他引向正途,可如果连他也一同重生了,我们的任务难度将会变得更大,我前世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把他的性子扭转过来,你以为我重生回去,就能做到吗?”

当初她同意重生,并非是为了陆序,而是为了不让慕容家的悲剧重演。

最想做的就是救太后一命。

如果陆序也重生了,她的任务就很难完成。

除非她一辈子都顺着陆序的心,可她只将他当成晚辈,若一辈子陪伴,她自认是做不到的。

或者陆序自己放弃,可他若是能放弃,也不至于将她困在宫里十年了。

“我也不想啊,可他先天精神力强大,我……我奈何不了他。”

这个事实让系统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自我否定的情绪中,它无法相信,一个落后位面的普通人,能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只以为是它自己能力不足。

当时它见奈何不了陆序,时间又不等人,只好妥协将他一起带走。

至于魏林,它是想着宿主信任他,万一带陆序重生一事事发,看在同样带了魏林来的份上,宿主的气可以消一消。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系统听懂她的意思,顿时喊冤。

“我也不知他们真的来了,当初系统运行程序故障,待我恢复意识,你已经到了这里,那两人也已不见了,我便以为,不慎将他们弄丢了。”

毕竟当时是在穿越过程中,若是中途将他们扔下,他们既有可能会出现在另一个时空,也有可能从此消失在天地间。

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给宿主增加烦恼,它就自作主张地隐瞒了。

“那我且问你,除了这事,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系统再次沉默片刻,终于交待:“那孩子的确有些异常,但他的事我并不知情……”

它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元令辰才信了它。

“我就再信你一回,只是下次,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对我据实以告,我不需要善意的谎言。”

“好,好吧。”

元令辰得到了魏林的暗示,之后就没有再露过面,陆序心里失望,只也不好久留,喝了两口茶,人就离开了。

此时元令辰进了沈氏的房,见她已醒了,正抱着孩子哄着。

见她来了,说道:“婵儿来了?你快来看看你弟弟,他怎地不哭不闹?当初你出生时,哭得可响呢。”

元令辰过去,在床边坐了,抬眼看了看襁褓里的人,宽慰道:“您放心吧,弟弟好好的。”

心里却是想起了系统的话,正猜测着,襁褓里的人是不是她曾经的故人,还是说只是一个误入了这里的陌生人?

此时襁褓中的人看到凑近的元令辰,也有些好奇地转头看他。

他才刚出生,视力不是太好,只能看到近前的人。

这下看到元令辰的脸,顿时觉得有些熟悉。

但只看面容,他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沈氏见了却误以为他们姐弟有眼缘,心中高兴。

元令辰见此,倒也没有加以试探,毕竟来日方长,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这日夜里,她已搬到了元宝珠房里,由她祖母陈氏承担起了照顾沈氏和孩子的任务。

到了三更时分,她悄无声息地起了身。

也不点灯,小心地出了院门。

果然见魏林等在屋后:“姑姑。”他的声音有些激动,眼里甚至还含了泪。

“魏林,果然是你。”元令辰已被系统通过了气,这会也不见意外:“这里已经没有令辰姑姑了,你可不能再那样喊我了。”

魏林点点头:“听闻您如今有个小名,我叫您小名可好?”

说完又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正有些后悔,却见她点了点:“自然可以。”

魏林顿时高兴起来,在心里默默叫了几声,随后道:“你许是已猜到了,陆序也来了,此次我是背着他偷偷出来的,你放心,我定会盯着他,不让他来打扰你。”

元令辰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了眼他的身后,神色平淡:“你也来了。”

第五十四章 云梦山之主

魏林回身望去,果然见着神色莫名的陆序站在身后,脸色一下就黑了。

原先他没找到人,还能勉为其难帮一帮他。

但如今他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早想好了要与他分道扬镳,态度自然也好不起来。

因顾及着夜深人静,他的语气不好,语调却很低:“你跟踪我?你还要不要点脸面?”

陆序理都不理他,只看着元令辰:“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

元令辰摇摇头:“你我都重活了一回,都该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必执着于前尘?”

陆序曾是他一手教养出来,她素来是看重的,也不至于因为那事而厌恶他。

从前之所以冷淡,只是想要他绝了那个心思。

可十年过去,那方法不仅不奏效,反而让他的执念更深。

加上系统跟她说的她死后陆序的作为,更让她意识到,之前的那个法子行不通。

故而这次,她打算心平气和地与他说一说。

“我知你一直将我当成晚辈,只如今我却比你还要大上六岁,你何不也改一改想法?”

元令辰一时语塞,陆序说的其实也没错。

她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却妄言让陆序改变他的想法,的确是强人所难了些。

可她所想,不过是不想让他将感情浪费在她的身上。

陆序看出她心中所想,拇指摩挲了一下指节。

开口时话锋却转了转:“我自来到这里,就时常在想,我前世那般是不是逼得太紧了,最后只将你越推越远,你一直想我做个明君,只后来我却还得了个昏聩的名声。”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今日站在这里,只为了最后问你一问,你既是不愿,我便不再勉强你,可我也想你能应我一事。”

元令辰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我们三人,从六百年后到了这里,举目四顾,可以互相信任的只有彼此,唯有互相扶持才能安然度过接下来的乱世。”

这番话元令辰也是认同的,她虽无法对陆序产生男女之情,只他的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魏林更是不用说,他们三人,若是能互相扶持,的确是能够走得更远。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将我推的太远,就当是普通好友那样来往,你若能同意,我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定不越雷池一步,除非,你自己改了主意……”

陆序说得认真,元令辰便也将他的话信以为真,只点头同意了。

他们这边一说定,陆序就自袖中取出一只小指般大的碧玉哨子,递给了元令辰:“扶风是一只巨雕,极通人性,你若遇上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吹一吹此哨,方圆百里之内,它都能听到。”

元令辰看着那哨子,摇摇头:“太引人注目了一些。”

“这哨声除了扶风能听到,旁人是听不到的,扶风能懂人言,你若是担心太过引人注目,便和它约定好一个地方,只将信放在那处,它自会去取。”

“那就多谢了。”元令辰本想说,若要送信,她这边也有办法送过去,但看着陆序那个你若不收下我就要反悔的眼神,只好将哨子收了。

“我和魏林不能在此地久留,暂时就以书信来往。”

这话正是元令辰所想,也点头应了。

双方就此作别,魏林本想留下,却被陆序一句话说得打消了念头。

回去的路上,系统犹豫了会,对元令辰道:“这哨子看似是碧玉,却又不是碧玉,绝不是这个位面所能拥有……”

元令辰摸了摸手中带着些暖意的碧玉哨:“传说中云梦山的历代山主都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巨雕相随……”

“他就是陆家那个自小被送上云梦山的嫡长子?”钱洄上次带回来的消息,系统也是知道,这时听元令辰一说,倒也想到了。

“八九不离十了。”

“如此说来,那云梦山怕也没那么简单。”

“嗯。”

此时的另一边,魏林和陆序同样有一番对话。

“以你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也不知她为何会信了你的鬼话。”

“我答应过的事,从不会反悔。”

魏林轻嗤了一声:“你无非就是想让她放松了警惕,你好乘虚而入……”

“如今她已不在宫中,迟早要嫁人,你莫非觉得嫁给我还不如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下子魏林也无话可说。

前世陆序的作为他看在眼里,一个皇帝,后宫空悬,也无子嗣,只全心全意等她一人。

虽为人偏执了些,却只是对她一人,也不曾出手伤过她。

若真要给她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怕是再没有比陆序更合适的了。

只是……

“就凭你那身世,她若真嫁给了你,整日里活在后宅阴私里,你以为就是她想要的吗?”

“扶风已认我为主。”

只这一句,直接将魏林惊得魂不附体,许久没有回话。

甚至连脚步都已迈不动了,陆序也不等他,说完这句话,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直到魏林回过神来:“那老头子真愿意就此退居幕后?”

扶风另择主人,这背后隐藏的含义,旁人不知,他这个云梦山出来的,怎会不知?

作为云梦山的护山灵兽,扶风的来历绝非寻常。

它的能力也绝不只是送信那么简单。

可是说,扶风的择主,意味着,云梦山的权利更迭。

他虽然不知道陆序是如何做到的。

但扶风既已择主,这就表示,云梦山自此就尽在他的掌握。

旁人也许不知,云梦山的势力有多大,但他这个自山上下来的人,多少会窥视到冰山一角。

即便只是那冰山一角,也绝非陆氏这样的所谓世家可以比拟。

可以说,云梦山才是真正主宰着皇朝更迭的那只幕后之手。

只要陆序云梦山之主的身份透露出去,区区陆氏,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此,魏林又忍不住念叨:“老头子是老糊涂了?整个山门都给你了,为何还叫你将陆氏拿到手中?”

“此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扶风认主其实是在他下山前,但那老头呼风唤雨惯了,一时舍不得手中权柄,便说他资历不足,需好生在云梦山上学上两年。

但他宁愿不要那山主的位置,也坚持要下山。

老头子也无法,只说要他将陆氏拿到手中,才算不坠了云梦山之名。

若他做不到,从此就跟山主之位再无瓜葛,只专心在山下做他陆氏的家主。

也就是说,他若能将陆氏拿到手中,那他就能继承云梦山山主之位,若不能,那老头子就会出手帮他将宗子之位拿到手,但从此之后,他便和山主之位再无瓜葛了。

下山前,那老头给了他一枚令牌,说是可以调动一部分云梦山门人,算是给他的助力。

但又没过几天,扶风下来找到了他,还带来了老头子的金印,并他的一封信,道是他久居山林,静极思动,决定要去云游了。

这象征云梦山无上权利的金印就这般如同儿戏一样到了他手中。

第五十五章 神仙之物

陆序知道,这其中是有什么他不知情的缘由。

否则老头子再儿戏都不会将金印这么轻易地给了他。

只如今他早已不知云游到了何处,即便是想问明缘由都没那机会。

魏林思考了片刻之后,对他道:“我可以不阻拦你,但你需得保证,绝不能辜负她,否则,即便明知是以卵击石,我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其实他知道,陆序手握整个云梦山,即便他再反对,也只是螳臂当车。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警告他一番。

“你说这话,不止是小看了我,同样小看了她。”

魏林无言,后面的半程路,也没有再出言不逊。

二人自行回了庄子,这日秦继忠的满腹心神俱已被老太太的寿宴吸引。

只想着如何让陆序掉入他挖的坑里。

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夜里如何出了门?又去了何方?

自然更加不知道,在此处不远处的上元村,有一个陆序此生唯一的软肋。

等他知道那个真相时,自然是悔得肝肠寸断,捶胸顿足,可那时为时已晚,他已是奈何不了那二人了。

……

却说元令辰到了家,见着元宝珠还沉沉睡着。

只拉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翌日晨起,自是先让系统将菌种取了出来,做了最后的灭菌。

又细细将密封好的试管藏在了稳妥的地方。

而后又想起,先前答应陈氏用于养蚕的饲料还未兑换。

“系统,你先前说的饲料,给我兑换一些。”

“十能源点一支,一共有三十六种色,你要哪种色?要几支?”

“一支能用多久?”

“够你们这批蚕用到结茧了。”

“就要红色,先兑换一支吧。”这些天收入的能源点,勉强和用掉的持平,她账号上的能源点,至今也没有超过三千点。

再过几日,香蕈就要没了。

她急需另想办法赚能源点了。

正这么想着,系统给她兑换的饲料也到了她手中。

元令辰摊开手掌,看着手中指节般大小的东西,不免诧异:“只有这么点?”

“因是跨位面传送,这些饲料都是经过新技术压缩过的……”

元令辰听了这解释,只点头,也没有出言质疑。

反道是系统,斟酌了一会,继续说道:“那批天然的彩蚕丝,织成的绸缎,能不能也优先卖给系统?似这样纯天然的丝织品,在那边也是极受欢迎的。”

元令辰想了想,倒也觉得可行,此次的蚕种孵化的多了,少去那一部分,倒也无人能察觉到不对。

至于她的家人,总归是对她仙人转世的身份深信不疑的,无论有什么异常都会自动将原因算到仙人头上。

倒不如将天然彩蚕丝卖给系统,换些她急需的能源点,再将饲料染色的彩蚕丝让钱洄卖到外面,得些银钱。

她还想到前世学的某个技艺,倒是可以做些东西,叫钱洄一并拿去卖了。

只是还需另准备些东西。

元令辰正要去找陈氏,就见着她满怀喜色地进了门。

见着元令辰在院子里,笑意更浓了些。

“祖母,何事这般开怀?”

“还不是那褚墉,先前被你伯父和堂兄们打了一顿,泼了金汁,扔出了门,后来听说回去就大病了一场,和赵家女郎那事也被传了出去,那赵家没脸见人,却因此迁怒上了褚墉,不仅搅黄了他原先说定的差使,便是那县学也上不了了。”

陈氏一说起此事,笑得满脸的褶子更深了许多,乐得连眼睛都看不见。

元令辰也笑了:“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褚墉心比天高,看不起农户,一心要攀高枝,如今将他打回原形,让他一辈子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氏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心情极好地就要进庖房做午食。

转身的时候看到元令辰手中的东西:“这是何物?”

“原先不是说桑叶不够,这是能代替桑叶的,用这个东西喂养出来的蚕,甚至还会吐出彩色的丝来。”

陈氏一听,眼底都要冒出光来,看着元令辰手中的东西就跟看金子一样:“彩色的丝,如此说来,岂不是可以略过了染色这一步?”

陈氏养了半辈子蚕,自然知道其中的区别。

因着布料染色成本高,许多颜色艳丽的布匹都是只供权贵使用。

他们这样的庶民之家,也不懂如何给绢布染色,卖也只能卖些素娟。

若是他们真能织出彩色的布来,那其中所获的利益恐怕要远胜于种香蕈了。

元令辰递过手中的东西:“按理来说是如此,我们何不尝试一番?”

陈氏将本就干净的手往腰际擦了擦,像是担心弄脏了那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果然是天上之物,着实精巧,只是这么些,够用吗?”

“且试试就知道了。”

陈氏一想,也有道理,便将她带进了蚕室。

“前两日孵化的蚕,到了明日就要进入眠期了,如今它们的食量还不大,待二眠后,食量就要大了,我原先就想着过两日再与你提一提这事……”

元令辰看着架子上那些黑褐色小小的蚁蚕,别开了眼睛。

前世她虽也是农女出生,却是跟着她祖父,学些医术,倒是不曾学过蚕桑。

后来祖父过世,她进了宫,就更没机会接触这些。

如今乍一看这些黑漆漆的东西,到底显得有些不适应。

但还不到让她变色的地步,便面不改色地跟在陈氏后面,听她说着话。

“你别瞧着它们如今黑漆漆的不好看,再过几日,就又不一样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直到了蚕室最里面,陈氏拿出一个小篮子:“婵儿,这该如何解开?”

“给我试试吧。”

元令辰将那东西接了过来,再从角落里寻了两个大筐,在系统指点下,拉开一个口子。

随后就是让陈氏大开眼界的一幕。

之间那拇指般大的容器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了一大堆红色饲料。

两个筐根本不够,眼见着就要漫出来,元令辰眼疾手快地将那口子一合。

那饲料才不往外涌了,只元令辰看了看手中,竟是没觉得容器里的东西少下去多少。

陈氏目瞪口呆了半天:“这果真是神仙之物。”

第五十六章 四伯

陈氏直到出了蚕室还有些恍惚,她已经见识过不止一次的神仙手段,但没有哪一次能给她这么大的震撼。

同时心里也想着,元锦宁那两口子真是鼠目寸光,放着这样好的孙女不要,非要作死地磋磨。

她又庆幸自家当初拿田地赎人的事,做得太对了,否则如今哪能有这般的运道。

陈氏的心里一下子冒出了很多想法,直到元锦安赶了牛车回来。

照例是喜滋滋地搬了米粮进门。

这么几日每日都有米粮,早将家中粮窖堆的严严实实,也给了元锦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自外面世道乱起来,他从未有如今这般踏实过,做起事都是干劲十足的。

甚至还不嫌疲累地主动提起去搬断木。

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自开春以来,雨水充沛,那些断木可都分量不轻,元令辰又岂会让他去受那个累?

便摇摇头,只道是要再等几日。

“宿主,钱洄有消息传来了,道是在战乱之地带来了好些人,再过半月就能到了。”

元令辰其实早想好了那些人的去处,她打算叫钱洄带人遁入深山之中。

一来可以帮她种香蕈,二来那样的深山老林,也无人涉足,神不知鬼不觉。

有钱洄在,也不用担心虎狼之患。

而且,有他们在山林中,他们家也可以有个退路。

古今杀良冒功之事屡禁不绝,待真到了兵荒马乱之时,难说不会有人打上庶民的主意。

提前有个准备,总好过坐以待毙。

再有就是,万一彩蚕之事泄露,引起了人的觊觎。

她便打算带着家人入了深山,有钱洄在,千军万马他们都能守住。

待她爹衣锦还乡,自然一切危机可解。

她自然也知道有陆序魏林在,不大可能会有退入山林的一天。

但求人不如求己,她不想总事事都让别人给她善后。

而是更习惯自己将后患一一抹除。

这日午后,在用上那些饲料前,元令辰先将真正的彩蚕挑了出来,放到了蚕室最里面。

并交待陈氏和元宝珠:“这些蚕是真正的彩蚕,吐出的彩蚕丝,是上面的人指定要的,万万要尽心些,而且,它们是只吃桑叶的,无需用饲料喂养……”

陈氏虽不明白,但早将她的话奉为圭臬,也不问为何这样,只满口应了下来:“既然是上面的人要的,你即便不说,我们也是万分精心的。”

她们能有这样的好日子,不都是靠着上面的人保佑嘛,那塞满了粮窖的米粮可都不是做假。

放眼整个上元村,谁家的米粮有他们那么多的。

也就是自家人处事低调,不喜张扬。

不然非得惊掉那些人的下巴。

她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这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呢。

上面的人给了他们这样的好日子,不说给他们养些蚕,即便是叫她当牛做马她也是乐意的。

她说完,还轻咳一声,将元宝珠的注意力从小山般的饲料中拉回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元宝珠如今对元令辰也是打心眼里服气。

只说如今餐餐有肉,精密白面地养着,她人都圆润了一圈,气色都红润了不少,农户人家的女儿,谁家能有她这样的福气?

原先她被退了婚,名声上本该不好听,换了旁人,说亲应该更难才是。

可到了她这里,却又不同了,就这两天,冰人就接连上门,要给她说亲,还每个条件都不差。

只她有如今这样的福气,早已心满意足,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只想着就这么在家做个老姑娘,一辈子都跟着自家侄女。

元令辰自是不知她的心思,只看着她做事卖力,就放心了几分。

……

接下来的几日平平淡淡并不见波澜,倒是元令辰想着山上有些药正好采收,将禾山往筐里一塞就打算孤身上山。

可刚到了山下,就听身后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婵儿?”

元令辰回头:“四伯,您也要上山?”

这些日子她可是知道,几位伯父家中都忙着插秧,按理说是没那功夫上山才对。

故而看到元致之,她颇有些惊讶。

元致之一笑:“是啊,忙完了农事,去山后看看,那里有我下的套子。”

对着元令辰,元致之也没有那种长辈的架子,态度还颇为熟络。

他也不是傻的,自侄女和弟媳妇回了他爹娘名下。

他爹娘的日子也不知好过了多少。

族中都有传言,日日都是大鱼大肉,那滋味,真是馋的附近几家的孩子日日嚎哭。

可没法子,那肉在别人家的碗里,即便馋死都无人理会。

元致之是知道自家爹娘能力的,要说他们能在短短时间将日子过成这样,他是不信的。

唯一的变数,就是沈氏母女。

当然他也不会认为自家侄女这点年纪就能做出那样的大事。

只将一切归结到了沈氏头上,毕竟她的来历,族长一直讳莫如深。

他可不会像旁人那样认为沈氏只个是个来历不明的。

真是那样,族长定是不敢收留的。

再看沈氏的行事做派,说她只是个普通农女,根本就不像那回事,倒更像是城里来的。

似那等人,手中有些不为人知的技艺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是他那堂叔两口子,错把明珠当鱼目,不仅不好好笼络,还将人往死里得罪了。

也活该他们没有这等机缘。

元致之心里转过许多道弯,实则不过是几息功夫。

“婵儿也上山?”

“是啊,听祖母说这山脚的林子里有春笋,便来碰碰运气。”

“那片竹林家家都要来碰运气,到这时辰早被采完了,若是早些时候,倒还能得些。”

话说完,见元令辰有些失望的表情,元致之接着道:“前面那林子里倒有些红果子正当时,你既然来了,不如跟我上去看看,待我给你摘了红果子再回。”

他想着那红果子是自家孩子年年都要馋几回的零嘴,想来自己这侄女也是喜欢的。

果然见着元令辰露出惊喜的神情:“多谢四伯。”

元致之见此,心里也高兴,便当先走在前面。

也没发现元令辰一手揉了揉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脸。

才走了三十来步,元令辰筐里的禾山就有了动静,只见它突然从筐里窜了出来,跳到了元令辰肩上。

竖起了身子,如临大敌。

这样反常的举动禾山还从未有过,从前它看到猎物都是一头扎过去,直接开撕的。

这时系统的提示同时响了起来:“宿主,你右前方五百步之外有一只吊睛白额母大虫正在向你靠近。”

作者有话说

作者笔力有限,如有喜欢本书的作者撒花欢迎,有合理意见的作者虚心接受,但不接受无脑黑,特别是书都没看明白就开喷的,请珍惜自己的人品。

第五十七章 有虎

系统的话里不见紧张,元令辰却是心头一紧。

她轻喊了声:“四叔,有虎。”

她不敢喊太大声,怕惊扰到对方。

前世她曾跟着慕容太后去狩过猎,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射杀成年大虎,除非百发百中百步穿杨,还要有十足的运气。

若是单枪匹马对上成年大虎除了葬身虎腹没有其他可能。

他们而人赤手空拳,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元令辰冷静下来,虎性谨慎而多疑,若是被它发现,它有可能不会第一时间发起攻击,如此一来,他们就还有逃生的机会。

“禾山,你去将它引开,小心。”元令辰紧紧抱了一下它,手一松,禾山离弦之箭一样急射而去。

元令辰心中并不好受,但她不能犹豫,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听到有虎,元致之本还有些莫名,这座山已很久没有虎熊出没了,直到山林里一声虎啸传来,他才悚然而惊。

“婵儿,快,快走。”

他急慌慌地拉起元令辰朝着山下跑去,根本顾不上元令辰为何叫禾山去引开猛虎,全副心神只顾着逃命了。

直到进了村,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二人形容狼狈,面色惊慌,遇上的村人俱都莫名:“这是怎么了?”

“我们听到了虎啸声。”元令辰抢先答了。

她并非是要出这个风头,而是无法解释,如何会比元致之先发现了五百步之外的猛虎,毕竟她的示警是在虎啸声前。

而她八岁,身量本就不高,若按常理推断,也该是元致之先发现猛虎,然后再提醒了她。

元致之忙是点头,事实上,他并没有看到虎,但虎啸声却做不得假,他同样没法解释,他侄女为何会比他先感知到危险。

但直觉告诉他,此事应该听侄女的,不应节外生枝,便将元令辰的说法认了下来。

村人们见此,面色俱是一肃。

没一会,族长也闻讯赶来:“你们真是遇见了虎?”

“我们听到虎啸声就跑了。”元致之此时尚有些惊魂未定,回答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族人们自然也不怀疑。

“那必定是了,村后这座山,延绵数百里,深山里是有虎的,曾经也有过猛虎下山的事发生,你们暂时不要上山了,夜间也少出门,禁闭门户,以免那虎下山伤人。”

回去路上,元致之还有些担忧,元令辰却是心不在焉。

“婵儿?婵儿?”

“嗯?”元令辰回过神,扭头看向元致之。

“我是说,禾山它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

禾山体型小,行动敏捷,但虎同样敏捷,而且掌力惊人,禾山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被一击毙命。

但当时那样的情况,若不叫禾山牵制住那只虎。

恐怕她和她四叔都要成为猛虎的腹中餐。

元致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婵儿,方才若不是你反应快,四叔怕是已葬身虎腹了,你救了四叔一命啊。”

“多亏了禾山示警,否则我也发现不了。”

“也不知道禾山是否安好?”

二人说着回了家刚一推门进去,就见一道血红的身影急射而来。

元令辰下意识地抱住,待看清怀里的东西,惊喜地笑出了声:“禾山,你回来啦?没伤着吧?”

她将禾山身子翻来覆去地看,在禾山亮晶晶的眼神中,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给你烧点水,洗洗。”

禾山猛地摇头,指了指山上的方向,随后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大虎已经死了?”

禾山点点头,示意元令辰上山将虎尸搬回来。

她有些犹豫,这山上有虎下来,说明后山的套子极有可能出了岔子,也有可能下来的不止一只虎。

若是为了捡虎尸,将家里人搭了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宿主,有我在,只要你们腿脚利索些,就不会有事。”

这时元锦安自外面进来:“要去就快些去,方才听族长说要召集人上山打虎,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

到时可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那,那我去叫人。”元致之反应快,拔腿就跑。

三兄弟火速抄了家伙过来了。

元锦安看了眼元令辰:“婵儿,你就别去了,有禾山带路,我们能找到虎尸。”

元令辰想了想,点头。

现在上山危险,她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会带她去的。

还不如自己偷偷跟在后面。

元令辰素来懂事,谁都想不到她会阳奉阴违,父子四人提着东西上了山。

他们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拐角,有个妇人的影子一闪而过。

倒是元令辰扯过了陈氏的衣袖:“祖母,我好似看到了二伯母,她会不会生事?”

她二伯母吕氏,原先也算个明理之人,可是元令覃死后,听闻她大病了一场,性情大变。

有时还总是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家,让人不寒而栗。

“她是恨上了我们,不过婵儿不用担心,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话是这么说,陈氏心里还是闪过一丝忧色。

“总归还是小心些,祖母,我追上去和他们说一声。”

“去吧,若是追不上就回来。”

元令辰忙跑了出去,不给陈氏后悔的机会。

追上之后却没有马上将他们喊住,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了她和元致之遇上虎的地方。

元锦安等人在禾山的指引下找到了已经气绝的那只虎。

血腥味蔓延开来,元锦安抽抽鼻子:“动作快些,引来旁的东西就不好了。”

那虎身上伤痕累累,一张虎皮斑驳得不成样子。

最致命的一处伤是喉间的一道咬痕,上面还在冒着血。

他们手脚麻利地将虎尸用绳子绑好,套上两根手臂般粗的竹竿子,四人一人一边抬着虎尸下了山。

快到山脚的时候被元令辰拦了下来。

“婵儿,你怎么来了?”

元令辰没有说自己是跟着他们上来的,只道:“我方才见到二伯母,见她面色不好,怕她使坏。”

说着目光在虎尸身上扫了扫:“这虎尸身上的伤口,除了那处致命伤,大部分不是禾山所为,恐怕这山上还有别的猛兽。”

能对虎造成威胁的,怕也不是个善类。

元锦安想了想:“不错,这虎尸伤痕累累,却更像是被猛兽抓咬的痕迹,我们这样下去,有些不妥。”

他说着,抽出一把砍刀,在虎尸身上砍了几刀,又在虎尸喉间连刺了十几刀。

将整具虎尸都砍得不成样子。

还在几把刀上面都抹了血,还没忘了自己身上。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在身上抹了血。

第五十八章 白眼狼

四人满身狼狈地扛着虎尸下了山。

族中果然有人探头探脑地在窥视,见他们下来,有人飞奔着去报了信。

然后一群人像早就约好了一样围了上来。

“安叔,可真是老当益壮啊,这把年纪还能打虎,真是厉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围着虎尸转了一圈:“可我怎么看着,这虎身上这么多抓痕呢?哟,这眼睛都没了一只。”

吕氏告诉他,他们父子四人鬼鬼祟祟上了山,他就觉得其中定是有事。

打虎可不只是四人就能做到的,村里哪次打虎不是成群结队一起上山,还每次都有人永远都下不了山。

哪里是他们这样轻轻松松地将虎尸扛了下来的?

人已经越聚越多,族长也闻讯赶来:“九弟,听说你们打了虎下来?”

元锦安有些惭愧:“我们上去的时候,这虎已经受了重伤……”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说了,谁都已经明白了。

可方才那人还有话说:“可我听说,你们之前上山是听到虎啸就跑了的,那到底谁在说谎?莫不是为了独吞这虎,故意诓骗我们吧?”

这话让族长大怒:“元承之,你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

独吞,诓骗,都不是什么好话,对着一个长辈出言不逊,是族长决不能容忍的。

元承之有些不服:“我是实话实说,一只虎尸价值多少,大家都明白,他们想要独吞,这说不过去吧。”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要分一杯羹?那以后你自山上拿下来的东西,我们是不是也要分一分?”元致之和元承之是同辈,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元承之被他噎了一下:“那虎又不是你们凭本事打的,凭什么你们独吞?”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出来:“我们没有说谎,我和四叔上山,听到虎啸声,马上就跑了,后来回了家,四叔才想到,那虎啸声中像是带着极大的痛楚,我们才猜测这可能是一只受了伤的虎……”

这么一解释,马上有人恍然大悟:“方才我亲眼看着他们慌不择路地跑下来,连气都喘不上,可见跑得有多急……”

“我也看到的,照理来说,听到虎啸声,谁还有那心思去想旁的什么,当时的反应肯定是跑,他们下山就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想来是后来脱了险,才想到的。”

既然不是刻意隐瞒,大家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至于自己上山打虎,那是他们胆子大,运气好,毕竟只凭着一声虎啸,谁能断定那只虎受得伤有多重。

万一判断失误,那可得搭上全家人的命。

换了他们,也不敢这般涉险。

这时候族人们又哪里好意思再说要平分了这虎尸。

纷纷说起了好话。

“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这事不管怎么怪都怪不得他们,就跟路上捡了银子一样的道理,谁捡到那是谁的本事,难道也要和全族的人分了?明明是自己贪婪,还要怪别人不将东西分给你?不嫌害臊?”

“就是,你那么大公无私,不如将你家里的东西给我们分一分。”

元承之没想到没多大功夫,原本中立的族人就将矛头对准了他。

他一时有些气恼,恶人都由他做了,他们却坐等着收好处,一看形势不对,就将他推出去抵罪。

最无耻的就是他们。

在族人的声讨声中,元令辰对着元承之道:“承之叔,我看你素来直率,凡事都喜欢直言不讳,定不是那个背后使坏的小人……”

元承之一听,不由得通身舒泰,可不就是这样嘛,他就是这么一个耿直的人啊。

“要说这么多人,还是婵儿最明辨是非。”他原先还觉得这元令辰太过伶牙俐齿,他原本好端端的局面,都被她破坏了。

现在一听她在帮他说好话,顿时觉得这孩子就是跟天上的仙童一般,心善。

“那承之叔,到底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啊?”

“可不就是你那个二伯母嘛,我可告诉你,那个妇人你可要小心了,她心里憋着坏呢。”

“原来承之叔也是被人利用了,我们险些误会了您。”

元承之心想,可不就是这样嘛,他就是被人当刀子了。

这时人群再次议论起来。

“婵儿二伯母,那不就是吕氏嘛,这做人儿媳的,怎么能这样呢?”

“这是不孝啊。”

“心肠也太黑了,从前也没见她这般啊……”

“那是你不知道,人的坏心思能全都摆在脸上吗?没见人家都是拿人当刀使。”

“还是婵儿聪明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婵儿那是随了珉之,珉之是自小聪慧的。”

一家人顺利抬着虎尸回了家,元锦安朗声大笑。

笑完之后一个劲地对家人夸起元令辰:“这次啊,多亏了婵儿机敏,三言两语反败为胜,还乘胜追击,彻底将吕氏的脸皮扯下来往地上踩了两下,过了今日,我看她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陈氏听完元锦安的话,一脸得意:“那是,我们家婵儿那脑袋瓜就是好使。”

那一脸骄傲至极的样子让元宝珠有些无言。

但她也没有出言反驳,眼底的喜色,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元令辰他们走后,原本躲在暗处的吕氏气得脸都要扭曲了。

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太过刺眼,让她不敢在那里停留,匆匆往家里走。

此时元易之的面前却是站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被指着鼻子数落,元易之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你是怎么教的妻?这吕氏是越发不着调了,她是对公婆有多不满要上赶着找他们的麻烦,竟还撺掇着旁人去出头,可真是出息了……”

“覃儿没了之后,她就这样了,我也没了法子。”

“奥,她女儿没了就去找公婆麻烦,是她公婆害死的她女儿?你也不管教她,还觉得她做得很对吗?我就问问你那个心是怎么长的?被吕氏撺掇得爹娘也不认了是吗?”

元易之有苦难言,他也不能说女儿的死另有隐情,不然又爆出女儿谋害小姑的事,那是死了都不会安宁。

可她女儿的确是因为他爹娘而死,元易之心里不是没有怨的,他怨爹娘不留情面,怨他们心狠手辣。

他浑然忘了,当初元锦安是答应过他若是元令覃有悔过之心,就放她一条生路,是元令覃自己死不悔改,才叫陈氏下了决心。

元易之的沉默让对方心里就是一惊:“难怪有人说,你自女儿死后再不曾登你爹娘的门,原来真是存了这个心。今儿这一遭算是我白来了,对着个白眼狼费了半天口舌,呸!”

第五十九章 虎皮

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易之站在原地,许久,才垂着头进门。

次女元令芨站在房门外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欲言又止。

没多久,吕氏阴沉着脸回来,被元易之数落了一通。

说她即便心存不满,也不该使计针对爹娘,还拿旁人做了筏子,如今落了人口实,在族中也不好做人了。

连带着一家人都在族中抬不起头来。

吕氏不服气,顶撞过去:“是他们狠心害死了覃儿,他们让我不舒坦,我也要他们不舒坦。”

她说话时眼神发直,神情颇有些不对劲。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元易之烦了,反驳道:“当初要不是你非要将她带过去,她早就跑了,又怎么会丢了命?”

“我怎会知道他们那么心狠手辣,活生生的一条命就这么被他们折腾没了。”

二人在里面争吵,元令芨带着元令月站在外面,她们本是想劝解的,后来知劝解不进,都沉默地转身走了。

元令月年岁小,还有些懵懂:“二姐,大姐她真的是祖母他们害死的吗?”

元令芨摇摇头:“我不知道,大姐她应该是做错了事,祖母才要惩罚她的。”

“可是做错事就要死吗?我也经常做错事,娘她虽然打我,却没让我死。”元令月的声音还很稚嫩,却像是一把巨锤重重地敲在她的心里。

元令芨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觉心里沉闷得很。

大姐犯的事的确是该死,但她不该死得那么惨,那是生生痛死的。

她死前那股刻骨的恨意,让她至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

元锦安家里人来人往都是过来看虎的。

“这么大一只虎,怕不得有四百斤吧?”

“听闻一斤虎肉换半斗米粮呢。”

米粮一斗约有12斤,一斗值钱六十文,这一斤虎肉就要三十文,谁家吃得起?

“那得是新鲜的虎肉,如今天渐热了,肉放不了太长时间。”

族人们都是看看,一直到人走完,都没人要换个一升半升的回去吃。

陈氏也有些着急,打到虎的喜悦渐渐消散了许多。

她担心的是,虎肉卖不出去,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元锦安同样着急,和儿子们商量了,正准备送到城里去卖,就见族中的猎户元凛之上了门。

看着院中的虎尸,叹了口气。

他着实是觉得可惜。

“安叔,我刚从县里回来,就听说你家里打了虎,特意过来看看。”

元锦安一听他的口气,心里就是一沉:“可是有什么不好?”

“唉,何止是不好,如今很多地方闹了虎患,甚至还有虎闯进了城里,自我回来时,城里就有不下十家人在卖虎肉,猛虎伤人之事,更是多达了数十起,葬身虎腹之人不下百人……”

“这么严重?那我这虎肉?”

“虎肉味道本就一般,虽说滋补,但价高,农户人家哪里舍得拿金贵的米粮换……虎皮倒是值钱,也好卖,可你这虎皮……”

这才是元凛之叹气的缘由,好好一具虎尸,竟是要这么砸在了手里,换了谁,谁不叹气?

“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无措之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那这虎骨竟是无用吗?”

元凛之想了想:“倒也有人收虎骨,但价极低廉……”

元令辰皱了皱眉,前世虎骨酒之盛名可远盛于虎肉,如今竟是无人问津……

至于虎皮,虽是破损了些,但前世她曾学过一门专用于缝补皮毛的手艺。

若缝补完了,虽不能卖上完整虎皮那个价,至少表面上看不出破绽来。

似这样拼补过的皮毛,那些真正的权贵之家自然看不上眼,但毕竟是成年大虎的虎皮,有些财大气粗又喜炫耀的商人,应是会有些兴趣。

正这么想着,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宿主,这虎皮……”

“这虎皮,你也想要?”

“在华夏,这种虎是早已灭绝的,哪怕是一张斑驳不堪的虎皮,能卖上的价,也是天价,这张虎皮要是卖出去,你就能直接把钱洄买下来了。”

元令辰心头也是一喜,她正愁能源点不够用,而钱洄,是每日吃能源点的大户。

若真的能如系统所说,以一张虎皮买断了钱洄,那于她而言,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元令辰心里有了主意,见着元锦安正和元凛之说话,也不打扰他们,只拉过了一边的陈氏,在角落耳语了一番。

“祖母,如今这样的情况,要想将虎肉卖出高价怕是难了,我见着方才几位伯父跟着祖父上山,也都是冒了险的,总也不能叫他白忙活一场,不如将虎肉让他们三家分了,是拿去卖也好,自己吃也好,都叫他们自己安排,我们只留了虎骨和虎皮……”

陈氏面露不舍,她是知道,这虎是禾山打的,即便是想补贴一些给自家儿子,但也没想一下送出那么多虎肉,她想的最多也就一家给几斤虎肉,其余的是要自家留着的。

陈氏倒不是不顾念儿子,而是心里明白,如今五房和他们才是一家子,凡事应该先紧着五房来,其他几家暂时应往后排一排。

“婵儿,这虎骨可不值几个钱,再说这虎皮,斑驳成这样,怕也是无用了,我们忙活半日,总不能尽为他们忙活吧?”

“祖母不用担心,这虎皮我缝补一番还能卖个好价,虎骨泡的酒也是上等的好药,我们只有赚的,可亏不了。”

顺便还能笼络一番人心。

经此一遭,她那几位伯父,也是该知道,需紧跟着他们家才能有肉吃。

她当然也没指望只凭着这一事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如今只要他们不像二房那样拖后腿,她就已满足了。

以后的事,自然也是急不来,很多事情都是靠的经营。

陈氏还半信半疑,但看着元令辰坚定的眼神,心中也是定了定:“祖母都听你的。”

总归孙女是个有大本事的,哪怕没这虎尸,也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陈氏不由得想起蚕室里一日一个样的彩蚕,只觉得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

元凛之此时还没走,陈氏便找到他:“凛之啊,你素来是硝制皮毛的好手,这虎皮,你还能剥出来吗?”

元凛之伸手拨了拨虎尸,前前后后看了看,点点头:“倒是可以,只是这样的虎皮,即便硝制出来也是卖不了价的。”

“那也无妨的,真卖不出去,我就给家里的小孙子做个袄子……”

“那行,那这虎肉可要我帮忙解了?”

他们两家本就亲厚,这种顺手而为的事,他也乐意帮忙,否则也不会特意上门与他们说虎患的事。

他的话自然让陈氏和元锦安俱都大喜:“求之不得呢。”

第六十章 分肉

“那我回去拿些东西,很快就来。”

说着,就往门外去了。

陈氏又私下和元锦安说了孙女的想法,统一了意见后,招来了三个儿子。

这时三家大大小小的孩子也都围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好在长房元令禹,元令尧,三房元令渊这三人年稍长些,还能看得主。

元锦安交待一声,又叫三个儿媳一同留在外面,才放心地带着儿子们进了堂屋,将满院的喧闹关在了外面。

元励之三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要商量分虎尸的事。

都互相看看,心里颇有些期待。

似心思活络一些的元致之,心里已经在盘算,他们家能分到几斤虎肉,想着,是拿去卖了银钱,还是留给自家人补一补?

直到元锦安清了清嗓子:“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各地都闹了虎患,虎肉怕是卖不上好价了,只你们跟着我上山,毕竟也是冒了风险,我也不好白叫你们吃了这个亏,和你们娘商量了,决定我们家只要虎皮和虎骨,虎肉就你们三家分了,只留下个两三斤给禾山当个口粮。”

元励之等人自进门前就已知道,这虎是被禾山咬死的,自然也知道,他们能拿到的虎肉不会多,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万万想不到,他们爹竟是这般大方,倒是让他们羞愧交加。

元励之是长兄,当先表了态:“那虎皮已卖不上价了,虎骨又不值钱,若是虎肉都尽被我们得了,爹和娘未免太吃亏了。”

元韧之本是不多话,此时也搭腔道:“是啊,爹,这虎本就是禾山的猎物,我们这样分了,它能高兴吗?”

元锦安摆手:“禾山是素来只吃当天的肉,隔了夜的是不吃的,有个两三斤也足够了,剩下的既然说分给你们,你们拿着就是,何来那么多废话?”

其实元锦安自己心里疼得要命。

可是孙女都那样说了,她又是真正当家做主的,他也不好去驳了她,只觉得她大气不贪便宜,但面对几个讨债的儿子,就没那个好脸了。

心想着他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在他的心头再捅一刀。

便也不再理会三个久久不能平静的儿子,当先出了门。

待元励之兄弟出去,迎面就见妻子都围了上来。

“爹怎么说?”元韧之妻子施氏先凑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先问出了口。

只元韧之本就有些寡言,听了她的话没有马上回复,而是在心里打了番腹稿,正要说的时候,施氏已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莫不是不给我们分?”想他们家丈夫冒了风险上了山,无论如何也该给他们分几斤肉,哪怕给孩子尝个鲜也好。

只如今什么都不分,未免太小气了些。

她的不高兴没有完全露在脸上,但多少有些端倪,元励之倒没有发现,还是眼尖的元致之看到了,他笑了笑:“爹是素来大方的,看在我们都出了力的份上,将虎肉给我们三家平分了,他们只要虎皮和虎骨。”

这样的反转让三个女人俱都一喜,方才元凛之的话他们可都听到了,虎皮已卖不出价,虎骨本就不值钱,即便是虎肉也卖不上好价了。

但想比而言,虎肉足有二三百斤,哪怕是卖上猪肉的价,一家也能得个一二两银子。

这在农户人家已经是了不得的进项了。

她们哪里还不知这回是她们占了便宜,自然也再不敢露出任何不满,只剩下感激。

之前的施氏也意识到自己小人之心了,也讪讪笑了:“爹娘可真是大气,我原先只想着能有个二三斤肉就知足了……”

另外两个妯娌都笑了笑,没答话。

倒是路过的陈氏冷哼一声,但因手头忙碌着,没那功夫去搭腔,顾自己走开了。

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

她的这几个儿媳,她如何不知道?

长媳倒还好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另两个,那心思,就是恨不得将她家里所有东西都往自己家里扒拉。

她若真只是每家给个二三斤肉,怕是背地里,还嫌她小气,说什么知足?都是糊弄人的。

陈氏如今底气足得很,背靠着孙女,也用不着顾及这顾及那,故而那冷哼声并不轻。

听在旁人耳中,自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施氏有些尴尬地笑笑,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腆着脸殷切地跟过去:“娘,可有让我帮忙的地方?”

陈氏停下脚步,斜睥了她一眼,也不说要不要帮,当先走了,施氏又厚着脸皮粘了上去。

她心中自然也有小算盘,她公婆如今这日子,十里八乡可没哪家能赶得上的,日日都大鱼大肉地吃着,哪怕是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就够他们受用了。

自然要好好巴结一番。

其他两个见了施氏的作为,也都扎了袖口上去帮忙。

这一日里,陈氏的三个儿子,俱都是满载而归,几个儿媳得了好处,自也不是那等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逢人就夸她们公婆大气,总归那好话也不要银钱,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搬。

而族中人,酸归酸,多少知道元锦安家中如今算是发达了,靠着香蕈搭上了大商人,从中也不知赚了多少银钱。

如今这虎肉竟都是看不上眼,尽都补贴了三个儿子。

而此时,吕氏的作为传开,其中也不知多少人暗中取笑,笑他们鼠目寸光,笑他们不知所谓。

当然也有人说起元令辰的福运,先前的香蕈,自不必说,这次的虎,可也是她第一个碰到的。

而与她同行的元致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齐被人无视了,在族中的传言,就成了元令辰福缘深厚,深山遇虎全身而退不说,还让自家人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这是何等的运道?

再结合陈氏平日里有意无意地显摆自家孙女的话,族中关于元令辰福缘深厚的话题接连几日都不曾消散。

元锦宁原先因为香蕈的事,心疼得好几日都没出门,只觉得一出门听到那些传言,就扎心扎肺地疼,索性避个耳根清净,在家里闭门不出去。

如此过了几日,本以为那些传言总该消停一些了,不想这日才出了门,就有人将最新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边。

这一传却是险些让元锦宁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时候,虎患之事还没有传开,传话的人也尽是捡着好听的话说,也就没有提起那虎皮是没多大用的。

元锦宁便以为他们是捡了一只完整的虎尸,再一联想到虎尸的价值,只觉得胸闷气短,眼前一黑,险些倒了下去。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一眼见着院里的阴氏,一时恶向胆边生,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个败家的娘们,家里的运道全是被你们败坏的……”

第六十一章 阴氏被打

这些年元锦宁看在阴氏为他延续了香火的份上,对她颇为宽容。

越发纵得阴氏不知进退,对元锦宁的敬畏也消散了许多。

这时不明不白地挨了一巴掌,如何肯善罢甘休?嗷地一声扑上前去和元锦宁撕打起来。

“你这个丧了良心的东西,这么多年,我为你生子,为你持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为了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白眼狼,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打我,我跟你拼了……”

这些日子元锦宁为了何事着急上火,她作为枕边人又岂会不知?

为了这事,他们已是起了不止一次口角。

此时又旧事重提,阴氏心里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直接扑了上去,扬手就往元锦宁脸上打。

却被元锦宁一把抓住,他同样疾言厉色:“你还有脸提,当初若不是你眼皮子浅,非要盯着那两亩薄田,那些香蕈岂会落到那家人头上?”

他已气到了极致,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我呸,当初我那样对他们,你放过一个屁了吗?这时候要装好人,不嫌害臊。”

阴氏抽不出手,却又不甘示弱,索性张口往元锦宁脖子咬去。

元锦宁没有防备,被她一口咬伤,自是吃痛。

也顾不上她头上那恶心人的巨疮,只抓着她仅剩的几缕头发,要将她拉扯开。

不料阴氏也是发了狠,死咬着不松口,这更是激起了元锦宁的火气,腾出一只手就往阴氏肚子上揍。

阴氏受不得痛,终于松了嘴,只这一松却是让自己落到了元锦宁的手中。

只见他拉着阴氏的头发,将她扯到了墙边,就这么揪着往墙上撞,以此发泄自己心里的痛意和悔意。

阴氏原还嘴硬不松口,骂骂咧咧地说着咒骂的话。

两三下之后又告起了饶,只元锦宁正在气头上,下手只会更重的,哪里听得进去她的求饶?

甚至自心底还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愉悦感,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撞着。

阴氏的叫喊声,求饶声,渐渐小了下去。

这时已有人听到叫喊声赶来,只元锦宁家中院墙高,他们只听到有人哀嚎,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再绕了些过去,才看到院门半开着,原来是元锦宁进门时,太过气急,忘了合上院门。

此时一眼见着元锦宁的行为,忙是上前将人抢了下来。

又有人去请了元锦春,给她上了些药,才算缓过了气。

元锦宁自又是被族长叫过去一通说教。

但他面上应了,心里却丝毫不将族长的话放在心上。

想着进了他家的门,就是他的人,他就是打一回又能如何?总归不曾将人打死。

此时他关心的只是另一桩事。

“大哥,你看我膝下人丁也不旺,不如将珉之那一家记回我的名下……”

族长本还有些气定神闲,一听此话,立时沉下了脸。

“这事没得商量。”

阴氏刻薄在族中是出了名的,族长对她也多少有些成见,听闻她被打,虽不至于高兴,但对她的同情也实在有限。

沈氏母女又不同,她们是素来安分的,又有珉之的情面在,他本就是对他们更关照些。

原先是元锦宁不肯松口放她们回去,他即便是族长也不大好强制解除人家的父子关系。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那个机会,让沈氏和其女脱离了元锦宁一家,他如何还会叫他们回去?

“大哥……”元锦宁还想继续说。

却被族长抬手止住了:“行了,你当初可是签了文书的,白纸黑字,即便说破天,你也没这个理,且死了这条心。”

他说完直接叫长子将元锦宁撵了出去,竟是多听一句都不乐意。

元锦宁只能悻悻而回。

只心里那个想法却是更坚定了。

……

如此又过了四五天,元凛之硝制的皮毛也到了元令辰的手里。

因着在院里时常有人进来,缝补起来太过招摇,她便进了沈氏的房里,一边与她说话解闷,一边缝补起虎皮。

却没有注意到,正趴在沈氏胸口进食的那个孩子,已不知何时停止了吮吸。

只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元令辰的动作。

随后,竟是突然放声嚎哭,那声音十分凄厉,仿佛是遇上了世间最大的不平事。

不论沈氏怎么哄,那声音都不曾小下来。

不由得六神无主:“婵儿,这可如何是好?”

元令辰放下手中的活,过去看了看,却听那孩子的哭声更响了。

正当她觉得莫名时,系统及时提示了她:“方才他一直盯着你手上的动作,你说他会不会是你的旧识?”

元令辰正要往孩子额头伸的手,顿时就是一僵。

“见过我这门手艺的,除了先太后,就是她的兄长慕容豫。另就是一些宫人了。”

话说这么说,只她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只想到了慕容豫。

慕容氏是武将世家,是晋朝开国时就已存在的勋贵之家。

此后历代都守卫边疆,慕容豫回到京都时,已年过而立。

彼时他嫡妻已逝,也无后嗣,先太后就起意将她许配给慕容豫做继室。

只她本不想嫁人,也就委婉拒绝了。

后来他倒是时常入宫,听说她有一手缝补皮毛的手艺,曾找过她帮忙。

一来二去,也熟识了些。

之后渐有了些传言出来,那时她本就无意嫁人,也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再加上陆序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更是让她心生警觉。

那时慕容豫找到她,说是他本也无意娶妻,不如放任了流言,也能给他们带来些清净。

……

元令辰回过神,看着还在凄厉地哭着的孩子,沉默地出了房门。

那孩子,极有可能就是慕容豫了,当着沈氏的面,也不好出言询问,只出了门,在院外的一处树下坐了下来。

这件事将元令辰笼罩在了重重的迷雾里。

“系统,这事真的与你无关?”

系统顿时喊冤:“天地良心啊,我就是再不着调,也不至于做出这种缺德事啊。”

元令辰一时无言。

“宿主,那也并不一定是慕容豫啊,说不得是别的熟人?”

“我有一种预感,就是他。”

第六十二章 先太后

她记得那次他们放任了流言,慕容豫找她却找得更勤了些。

她也察觉到了些不对,便开始与他疏远了。

后来还是先太后发现她的态度有异,才与她说起了慕容豫的心思。

她清晰地记得先太后的原话。

“我那兄长人虽木讷了些,品行上却是极靠得住的,似那等高官显贵家的女儿,于我看来,还太过娇气,你却又不同,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你救过我的命,为我挡过灾,受过难,你助我良多,我早将你看成姐妹一样,若要你来配他,我还觉得是便宜了他。”

说到这里,她笑着叹口气:“可谁叫他是我同胞的兄长,他都求到了我面前,我若是不助他,怕他还在心里骂我。”

“你啊,年岁也不小了,总也不能跟着我,蹉跎一辈子,他既有心,你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元令辰是在那时候才知道,慕容豫第一次进宫,就对她有了好感。

只是,她素来谨守本分,从未有过那样的非分之想。

哪怕此事被人说破,她也未曾有过半分的窃喜和庆幸。

她在深宫太久,早没了少年慕艾的那种期待和憧憬,心里就如同一潭死水,再激不起任何波澜了。

那时,她清楚的知道,她将慕容豫,看成兄长,看成挚友,却从未将他看成过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个人。

所以,此时此刻,在知道慕容豫成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弟时。

她也能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离去之后,慕容豫那种心如刀绞的感受。

他知道前世那番没有说出口的话永远都不能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他心中愤懑,却有口难言,只将满腔的惊怒,都转为一道嚎哭,久久不止。

这一哭声撕心裂肺,自是将陈氏也引进了门。

她满脸心疼地将人接了过来,轻声哄了起来。

好半天,才算消停下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元令辰也将手中的虎皮缝补好了。

陈氏却莫名发现她的孙女已好几日不曾进过沈氏房门。

前一次进去,还是孩子嚎哭那日,心想莫不是那孩子太会哭,惹了她孙女厌烦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一惊。

原先在族中不是没有长子长女嫉妒弟妹的事,轻些的就是爱搭不理,重些的甚至会在爹娘看不到的地方施虐。

当然这种事发生的极少,她也相信,自家孙女素来是大气的,不会有那般自私的想法。

但看着她那样的态度,多少觉得应该与她沟通一番,这日里,就将她拉进了屋。

“婵儿,你为何不进你娘的屋了?”

元令辰看出陈氏的担忧,解释道:“娘和弟弟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我也不便打扰。”

陈氏年纪摆在那,多少看出些不对劲,只她也问不出什么,又念着孙女素来靠谱,想来也不会做出不着调的事,便也不再多问。

“祖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你既然不想说,祖母也就不问了,只你若是有难处,别忘了找祖母说说,可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您放心吧,祖母,今日倒确实有一事要找您帮忙呢。”

“你说吧,只要祖母能做到,定会帮你。”

“我打算自酿些酒来泡虎骨,只缺些工具,便想找个木匠,打造一套,可我毕竟年岁小,不好出面。”

陈氏笑道:“若只是些简单的工具,你祖父就会打,且叫他得了空,帮你打造一套。”

元令辰一脸喜色:“那自然是好。”

她那工具本就简单,也不难打造,交给她祖父,倒能省了更多麻烦。

这边她和陈氏一说定,就回了自己的房里,将那张虎皮,让系统收了。

“宿主,能源点已到账。是否要兑换钱洄的所有权?”

元令辰闻言,打开了系统面板,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另想到了一事。

“我记得你原先曾经提过可以兑换功法?”虎皮兑换了一百万能源点,最低等的功法刚好价值百万。

“可以兑换低等级的功法,但并不推荐现在兑换。”

“为何?”

“修练精神力并不能频繁地更换功法,特别是你并非这身体的原主,精神力上本就有些受损,若真要开始修练,最好是选择一本更高级的,一直修练到寿终。”

“莫非我不修练好的功法,还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倒不是,你哪怕不修练功法,这一生,你也能安安稳稳寿终,只是你可还记得,前世你身死之后精神力险些崩溃,我花了一年时间才稳固好你的精神力。”

元令辰点头,的确有这么一件事,也是这事,让系统损耗了不少能源点,导致穿越过程中,被人乘虚而入。

“如果你能修练高级功法,待你寿终之后,我便不用为你重聚精神力了,可以直接带着你穿越时空。”

元令辰想到,主脑答应她的,待她寿终之后,让系统带她重生,挽回遗憾。

如今虽然陆序,魏林,慕容豫相继出现,但她最想救的那个人,却没有丝毫消息。

若是她没有和慕容豫一样,重获新生,待她寿终,她是必要回去的。

如此一来,功法的选择,慎重一些,也有必要。

“那就先将钱洄买下来。”

她不是没想兑换最低级的功法给即将到来的那批人。

只是毕竟人心难测,现在说功法为时尚早。

至于以后,她自然也有信心赚取另一个百万。

钱洄回来的那日,她刚将元锦安打造的酿酒工具拿到手。

系统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宿主,钱洄回来了,要他过来吗?”

“不用,让他先带人进深山,若有余力,便叫他查一查虎患的源头。”

这样大规模的虎患爆发,按照常理,也该在史书中有些记载。

可她想了许久,也不曾在记忆中翻出与此次虎患有关的只言片语。

这件事要么就是被人刻意抹除,要么在原先,这事是不曾发生过的。

不论是何种缘由,她都觉得有必要查探一番。

可惜系统的覆盖范围有限,探测不到深山中的情况。

如今钱洄回来,倒是刚好可以帮她查一查此事的根源所在。

钱洄得了她的消息,也没有进上元村,直接带着人在后面的深山里安营扎寨下来,一时倒是不曾有过风波。

此时受了伤的阴氏,也终于有了气力下床。

只面上一块巨大的血污占据了半个额头,加上头上被扯掉了一块的头皮,让她的面目看上去狰狞了不少。

阴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狠戾。

第六十三章 青青草原

有对元锦宁的,自然也有对元令辰的。

在阴氏看来,她之所以挨打,全是被那个小j人害的,若不是她整日里那么招摇,元锦宁又岂会起了那个心思?

他若不起那个心思,他们也就不会有那一次的冲突。

所以说来说去,这事的祸首,就是那个小j人。

阴氏一手握拳,指尖紧紧掐在掌心,面色发狠,神色阴沉。

她想到前些日子,吕氏和她公婆闹翻的事,心里有了一个主意,被子一掀,直接下了床。

穿了衣,甚至顾不上梳洗,就出了门。

在一个水塘边,找到了正在洗衣的吕氏。

“呦,洗衣呢?”阴氏眼底露出一抹算计,面上却是带着笑。

吕氏头也不抬,只顾着埋头洗衣。

阴氏见她毫无反应,心中低咒一声,面上却继续套起近乎。

许久之后,吕氏终于有了回应:“你到底有何事?”

她们原先可并无多大交集,这一大早阴氏反常地围着她转了半天,她如何察觉不出她是有所图谋?

“听说你爹娘将你们一同开荒的田地给了你大哥家?这分家可是分得不均啊……”

“那与你何干?”提起此事,吕氏也没了好脸。

原先除了大房,就是他们这一房出的力最多,可到了分田产时,却是问都不问他们一句,直接分给了大房,她心里自然是气不顺的。

本想上门讨个说法,却被元易之拦住了。

只她的心里,却是越想越不平。

如今被阴氏一提起,自然更加添了几分火气。

“我不过是看不过眼,想说句公道话。”阴氏佯作叹气,继续道:“还有前几日那虎尸,那三家家家都分了百来斤,单单漏下了你家……”

吕氏沉着脸不说话,只端着木盆的手,却是越抓越紧。

她越想越觉得阴氏说的有理,同样是儿子,凭什么偏心那几家?

只她也知道,阴氏来找她,是明晃晃地利用她,而且是一点都不加以掩饰的。

是算准了她会上了她的钩吧。

可她偏偏说不出拒绝的话。

二人站在河边嘀咕了半天。

却不知,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阴氏的独子元璨之先遇上了麻烦。

原先王秀丽被判了流放,元璨之就顺势给了她一封休书,消停了几日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天天在外勾搭那些情窦初开的小丫头。

元璨之人虽长得不好看,但家中有三十亩良田。

倒还真有被他勾搭上手的。

他就几乎每日都要出门去会上一会。

却不知,这日刚出了村子,就见着路边坐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发覆面的老乞丐。

他本不予理会,不想那乞丐见了他就像是见了骨头的狗一样,直接往他身上扑,而且动作极快,让元璨之都来不及反应。

眨眼间,他已被人死死抓住了手臂。

“儿啊,爹终于找到你了啊。”老乞丐颤颤巍巍,老泪纵横,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

元璨之倒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是遇上了疯子,再一见他涕泗横流的样子,更觉恶心,便是被他抓过的手臂,都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

本想将人甩开,可那只抓着他的手却如同铁钳一样,连甩了几下都甩不脱,他又恼羞成怒:“滚开。”

见那老乞丐还不松手,他又提脚要踹,却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踹不中。

正当他暴跳如雷的时候,见那老乞丐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你就是我的儿啊,你可知,爹找得你好苦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将眼泪鼻涕全擦在了元璨之身上。

元璨之简直要疯了,可偏偏这老乞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着他,让他都奈何不得。

“你滚开,滚开,别碰我。”

元璨之想拔腿走人,脚下却被钉子钉住一样,挪动不了半分。

不由得又叫又骂。

村口的动静太大,很快引来了族人的围观。

元璨之看到来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你们快把他赶走。”

族人们闻言,面上一肃,他们虽也不喜元璨之的为人,但他毕竟是元氏族人,万没有眼看着他被旁人欺凌的道理。

便纷纷围了上来。

“哎,你这老丈,为何到我上元村来闹事?”

他们见着那乞丐只是抓着元璨之,并不曾伤到他,也没有立即上手动粗,只是想着与他讲讲道理,将人劝走。

老乞丐闻言忙是摇头:“我只是要找我儿,不曾闹事啊?”

“你要找儿子,怎的找到了这里?这里可没有你的儿子。”那人正觉得奇怪,他们村里上数五十年,都不曾有捡来的孩子,又如何会有这个陌生老乞丐的儿子。

怕不是认错了人。

这时又有人搭腔:“你定是认错人了,元璨之有父有母,不是你儿子。”

老乞丐连连否认:“我怎会认错呢?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本是两情相悦的,谁知二十多年前,她爹娘将她卖入了一家富户,我自是不甘,她回门那天想找她问个清楚,可她却道那男人是个不中用的,要我给她一个孩子,我当时鬼迷了心窍,与她成了好事,后来没过两个月,就传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乱发覆着的脸。

元璨之好不容易脱离了老乞丐铁钳一样的双手,此刻一看他的脸,立时就懵了。

而他身后的人群,已炸了开。

“这眉眼竟这般相似。”

“比锦宁叔还像呢,莫非真是父子?”

人群中声音不轻,元璨之回过神,大喊:“胡说八道,我是我爹亲子。”

只他声音虽响,底气却不足。

人群里也无人搭理他,只顾着自己说话。

这时那老乞丐也还有话说:“那时我远远见着她过得不错,便决定出门闯荡一番,跟着商队一路西去,可惜回来时遇上了劫匪,整个商队,除了我,竟无人生还,我一路乞讨回来,只为了看一眼我的亲骨肉,如今人已看到了,我知足了。”

他叹口气,转身就要走。

围观的人本想将人喊住,但看着他比同龄人还要苍老许多的面容,顿生不忍。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族长来的时候,那老乞丐早就不知去了何方。

元锦宁同样匆匆赶来,听闻人已不见,顿时跳脚:“话都没说清楚,怎能让人走了?”

族长冷着脸,也没了好气:“人要走,还能死拦着不成?莫非还要学那恶霸,将人囚禁起来?”

“可,可那话都没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

这时有人忍不住搭腔:“什么不明不白,我看倒是明白得很。”

元锦宁没见过那老乞丐,自然是半信半疑,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信,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竟是别人的野种。

他怒气冲冲地回了家,对着阴氏,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那阴氏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自是喊冤:“璨儿是你亲子,不是野种。”

“到了如今你还想瞒我?族中早有人说,璨儿与我不像,不仅眉眼不像,身形也不像,我原先倒还信你,如今看来,他果真是旁人的种。”

“你胡说,璨儿小时,族中人人都说,与你小时长得极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莫非忘了不曾。”

阴氏一提醒,元锦宁也想到了此时,终于冷静了点:“那那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会知道?说不得就是个老疯子,来我家里讹银钱来了。”

一提起银钱,元锦宁顿时有了警惕,心中对那老乞丐的话又多了几分怀疑:“我且暂时饶你一回,待我查清真相,他若真不是我亲子,我就叫族长将你沉塘。”

元锦宁放下狠话,甩了门就走。

阴氏浑身抖了一下,眼底闪过恐惧之色。

而另一边,看完了全程的系统,问起了元令辰:“宿主,你怎会知道元璨之并非元锦宁亲子?”

“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亲父子。”

“可这样离间他们,会不会……”

元令辰将发好的菌种挑选出来,将失败的那些放置到一边,做完这些,才回道:“你觉得我做的过分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我若是不来,沈氏就会承受不住丧女之痛,早产产下一子,她自己血崩而亡,而她生下的幼子,也会冻死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冬夜。”

“可是,那都是王秀丽做的啊……”系统并不是同情阴氏,只是不想它的宿主手上沾上鲜血,移了性情。

“原主是王秀丽害死没错,但另一些人是真的无辜吗?若非他们冷漠,那孩子又怎会冻死在那个冬夜里?”

“毕竟是史书上的记载,也未必是真实的,宿主,我觉得……”

“她要怂恿吕氏,放火烧了我们的香蕈,让我们一无所有,如果她得逞,我们会如何?水火无情,若我们没有及时逃出来,那也是一个死,吕氏愚蠢,信了她的鬼话,可你何时也有了这样的善心?……莫非你觉得,我一定要等她放了火,才能出手报复于她。”

吕氏原先倒还算有些脑子,只是元令覃死后,行事越发偏激起来,被阴氏三言两语一怂恿,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竟真的同意要在他们院里放火。

只是这火一旦着起来,要想灭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家里还有沈氏正坐着月子,还有未满月的弟弟。

到时会有什么结果?她不敢想。

所以她在得知她们的计划时,就让钱洄假扮了老乞丐,等在了元璨之必经之路上。

至于吕氏,她自也有另外的方法应对。

“宿主,你这样对你的心性不利啊”

元璨之若真是元锦宁的亲子,这样离间他们的父子,它总觉得有些不妥。

“你以为我自那个地方出来,还能有什么干净的手段不成?”

“可你就不担心,元锦宁没了儿子,又盯上你们吗?”

“他只会千方百计再去生一个儿子,甚至于会暂时将我们抛在脑后。”

在元锦宁的观念里,身后无香火传承,死后无人摔盆送终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加上他年纪大了,对儿子的渴望只会越强烈。

所以哪怕所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他已生不了孩子,他还是会想着再试试。

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后,他才会认清那个事实。

“可他要是真的再生了一个呢?”它是知道的钱洄的话里很多都不是真的,包括元锦宁不中用的话,都是编造的。

但那个人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多年前离家,再没有回来,至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本就是和阴氏一个村的,年纪又相差不大,从小一起玩到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系统正这么想着,却见元令辰手中出现了一个药丸:“这个药,叫绝嗣药。”

第六十四章 滴血认亲

系统叹口气,也不知该如何说。

元令辰多少猜到了一些它的想法,将手头的东西放了放。

“我知你的意思,只是沉塘一事,并非元锦宁说了算,元氏一族上数百年,被沉塘的人也是屈指可数,阴氏若只是通奸之罪,还不足以被判沉塘。”

宗族的权力再大,直接撇开官府将人处死到底显得理亏。

除非有人犯了极其恶劣,会严重影响族中名声的。

才会由族中私下将人处理掉。

而这样的事情必要得了族中统一口径,否则也会有隐患。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族中是不会轻易动用沉塘之刑的。

系统听了元令辰的解释,才松了口气,它前段时间正钻研华夏文明历史。

知道在华夏文明史上曾有一段时间对女子极为苛刻。

便以为在这里也是一般无二,却不想,竟是它想多了。

“那元锦宁竟是吓她的吗?”

“也不全是,依着元锦宁那个心,阴氏若真是与人通奸,怕是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原来如此。”系统先是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心:“如此一来,倒还算是便宜了她。”

“倒也未必。”她知系统好奇,便又解释道:“阴氏那宗族也算是个人丁兴旺的大族,她若因通奸罪被休弃回家,整个宗族都要蒙羞,他们族中适龄的女儿婚事也要受影响,到那时,族中也不会认她,便是嫡亲的亲人都要将她视为仇人,她有家回不得,外面的世道又乱成这样,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还有一个被养废了的元璨之,怕到时还要拖了阴氏的后腿,这母子两个,还有的是苦头吃。

这事的发展一如元令辰所料。

自这日起族中就有了不清不楚的传言,说元璨之并非元锦宁亲生。

传言有鼻子有眼,哪怕元锦宁一开始相信元璨之是他亲生,到了后来,他也是越发怀疑起来。

这时,也不知是谁,在他面前提了一嘴滴血认亲的事。

他就非要在全族人面前和元璨之滴血认亲,以证清白。

这日一大早,就有族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元锦宁家门口。

元令辰早在人群聚集起来的时候,就和元宝珠一起,占到了人群最前面的位置。

她的面前是一个四方的桌子,上面只有一个装了小半碗清水的碗。

元锦宁一家已经出来了,元锦宁在前,阴氏在后,还有一言不发的元璨之。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喊了一声:“族长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往人群之外看去。

前面突然一阵骚乱,有人撞倒了那张桌子。

那碗在桌上滚了一圈,刚好落到元令辰怀里,她的面上还有些懵。

直到族长到了她面前,她才捧起碗,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双手递了过去:“幸好没有摔破。”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惹得族长发笑:“婵儿做得很好。”

大家都看到这碗是自己滚到她怀里的,没有人觉得这个意外事件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滴血认亲自然要继续进行的,族长亲自往里注了小半碗水。

元锦宁率先用刀刺破手指,滴了血进去,元璨之也没有犹豫。

可哪怕他们早有了心理准备,结果仍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血没有融。”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喧哗。

元锦宁先是呆呆地看着碗中的两滴血,待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看着阴氏,一把将阴氏扯到桌前。

一手指着碗,一边嘶声怒吼:“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是我亲骨肉吗?血为何没有融?你说,你说啊……”

元锦宁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一想到自己给人养了那么多年儿子,就觉得头脑发昏,站都站不稳,但他为了要一个答案,死死地拖住了阴氏。

阴氏哪里解释得出来,只好反复说着:“不会的,璨儿就是你亲子,绝不会有错。”

另一边的元璨之同样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怎么会这样,这是假的,假的……”他一把将桌上的碗挥到地上,碗落地,打了个粉碎,血水很快渗入泥地里消失不见。

他声嘶力竭的叫喧着:“你们故意害我,就是为了我家的田产……”

眼见着那三十亩地要落入自己手中,他怎么能接受他并非亲生的事?那样一来,那田地就再跟他没关系了呀。

阴氏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错,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们母子……”

这样的罪名,族人哪里会认,只觉得这对母子是疯魔了,胡乱攀咬人。

便也无人给他们留颜面:“是你自己不守妇道,竟还赖起我们来?”

“我看她啊就是为了夺田产来的,费尽心机要将珉之一家赶出去,为此都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如今是老天有眼,终归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样一个搅家的贱妇,合该休回娘家,另还应该遣人好好问一问阴氏娘家人,是怎么教的女儿。”

“日后那家族的妇人可都要敬而远之,族中再有嫁娶之事,也该远着姓阴的才是。”

族人的话传入阴氏耳中,她才冷静了下来,心中越想越是后怕。

她若真被休回去,娘家也无她的容身之地。

她爹娘早已过世,兄嫂也不是那等厚道的人。

若真的回了族中,那就是比死还要难受。

“不,我不要被休回去,族长,族长,我是被冤枉的。”

族长摇了摇头:“事实摆在眼前,你再是喊冤都无用,与其求我,不如去求求锦宁,他若是宽宏大量,倒还能给你一个容身之地。”

其实对元锦宁家的糟心事,他也真是不想再管。

此时便将球踢给了元锦宁。

阴氏闻言又回身去求元锦宁。

可元锦宁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如何还愿意原谅她?

“呸,你这种恶妇,合该被沉塘,只休了你,算便宜你了。”

他一脚将阴氏踹开,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屋里,没多久,自里面出来,甩了一张休书出来。

另又拖了两个哭哭啼啼的女童出来,直接将她们往地上一扔,就厌恶道:“滚出我家,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这一对女童正是王秀丽留下的两个女儿,王秀丽还在的时候自是对她们千娇百宠。

王秀丽被判了流放后,她们的日子就大不如前了。

元璨之无视了她们,元锦宁更是看都不愿看一眼,只任凭阴氏虐待。

她们的遭遇,和原先元令辰的遭遇何其相似?

便是被赶出来的这一段,都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都是这般一无所有,连一块布都不让她们拿走。

可元令辰并不同情她们。

原主被人虐待的时候,她们可也是幸灾乐祸,冷眼旁观,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心里也没觉得她们多可怜。

第六十五章 袁二牛

景福正文卷第六十五章袁二牛元令辰转身离开,径直回了家。

之后又听人绘声绘色地说了这事的后续,原来那日她走之后,族长就叫人将阴氏送了回去。

那些人将阴氏等人送到,却另有一番说辞。

说是阴氏与人通奸,原是阴家教女无方,若按朝廷律例,阴氏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一番杖刑,还要关上两年才算完。

可他们念着两族世代交好,也就不将人扭送见官了,只将人退回娘家,也算是全了阴氏一族的脸面。

这番话自不是什么中听的话,说得阴氏的族长当场就黑了脸。

也不等人告辞回来,直接叫了族人,就地将阴氏狠狠杖责了一番,直将人打得半死不活,随后扔在了村外,只任由她自身自灭,便是元璨之和他的两个女儿,也被挡在了宗族之外。

他们一行人最终也没有得了阴氏一族的收留,只灰溜溜地离开了。

而那些被族长派去阴家的人,却是被阴氏的族长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不仅不敢给他们甩脸子,还不得不承认是他们欠了元氏一个人情。

日后但凡有事,只管支应一声,他们阴氏一族没有不帮衬的。

族人们这才算勉为其难地回来了。

元令辰听了这消息只是笑了笑,也没觉得太意外。

此时的她已将试管中的菌种一一取了出来。

系统跟她说,菌种是有母种,原种,栽培种之分。

母种虽然也能直接接种,但因数量太少,最好是经过一级一级地扩接,将利益最大化。

只是如今天渐热了,若再不接种,就要错过最佳时机。

元令辰便决定,将这一批母种直接接了种,另再培养一批菌种用于下一次的栽培。

就在这时,元锦安自外面进来。

“婵儿,婵儿,钱朝奉的人给我们送断木来了。”

前些日子,后山闹了虎患,元锦安连叫了几天,都没人愿意帮忙搬木头,他的几个儿子,倒不曾拒绝,可到底也有些踟蹰。

还是她孙女理解他们的难处,只说搬断木的事,钱朝奉会派人来帮忙。

元锦安等了两日,果然见着那些人下了山,心中一块大石就这么落了地。

“婵儿,还不止呢,那木头我看了看,都打上了孔,钱朝奉说,我们只需将菌种种上去就好了。”

元锦安喜滋滋地说着,想着这钱朝奉果真不愧是上面派下来的人,是个急人之所急的大好人。

元令辰见他高兴,也只是笑笑,她拿上装了菌种的篮子,到了院里,果然见着院里整整齐齐地堆了一堆的断木。

钱洄的人大多已回去了,只留下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老老实实地站在钱洄身后,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话。

“这袁二牛原是我在战乱之地买下的人,卖身契是签在了您孙女的名下,从此以后,他就是您元家的仆人。”

元锦安闻言,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哪里能使唤得起人,您还是收回去吧。”

钱洄摇摇头:“您家这香蕈太扎眼了些,难免惹人觊觎,家中多个人,也是个震慑。”

元锦安看了看袁二牛的体型,也无话可说了,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有个身强体壮的仆人,也是好事。

便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

心里却发起了愁,不知将人安排在哪里。

元令辰看穿他的想法,只道:“如今家里还算宽裕,不如在外另建个大些的院子,也能腾出地方放这些蕈木。”

元锦安眼前一亮,建房子,他自然是想的,从前是做梦都想要个好点的房子。

只那时家里连吃食都不够,哪里还有余力建房?

这时乍一听可以建房了,内心的喜悦都要溢出来。

“真的能建房子?”

元令辰点头:“到了农闲时,请人干活,也只需管了饭,若还不够,便再给些米粮,我家中,最不缺的就是米粮。”

那稻米太过扎眼了些,她打算换些粟米,只需三餐管饱,有的是人愿意来干活。

到时再给些米粮充作工钱,怕还有人抢着来。

元锦安乐呵呵地应了,心里只觉得高兴。

到了元令禹过来,他仍是咧嘴笑着。

“祖父,何事这般高兴?”

“家里啊,要建房子了。”

元锦安絮絮叨叨地说着,元令禹倒也不嫌烦,就这么专心地听着。

因断木都是打好了孔的,他们只需往孔里塞了菌种,另将木塞子塞进去就好了。

也不是什么重活,元令禹也做得得心应手。

心里却想着,原先祖父还说是他有一身力气才叫他来帮忙,原来也用不上使力气。

怕是祖父祖母有意帮衬他们家,才寻了借口叫他来帮忙。

元令禹的眼眶有些热,手上的动作却更加麻利起来。

这样一直到了吃午食的时间,手中的活才算收了尾,元令禹干了半日的活,多少有些疲累。

只庖房里传来的那道浓郁的肉香味,给了他莫大的力气,便一鼓作气,和袁二牛一起,将所有断木,整整齐齐地叠放好。

待他将最后一根断木放下,庖房里传来了陈氏的喊声:“吃午食了。”

元令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净了手,发现元宝珠已先从蚕房里出来。

脚步极轻快地进了庖房端菜。

元令禹过去的时候,就见着陈氏一手端了一碗肥瘦相间的肉,另一手端着一碗笋片,中间还夹杂着几块肥肉。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再见着元宝珠手上也端了一碗菜,绿油油的韭伴着黄澄澄的鸡子。

她的另一只手上,端的却是白花花的稻米饭。

这稻米饭的滋味,他也只是尝过一回,那种扑面而来的稻米香,他至今都还忘不了。

这般热腾腾的饭菜,将他肚里所有的馋虫一股脑地勾了起来。

只觉得等待的时间都漫长起来,明明只是她们进门到桌前的一段路,他却觉得等了半天那样长。

只抱着饥肠辘辘的肚皮,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们手中的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竟是不知该从何处落筷。

另一边,元令辰也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饭食,递给了袁二牛。

同样是白花花的稻米,上面有肉有韭有鸡子。

桌上有的,这只碗里全都有。

袁二牛还有些呆滞:“这,是给我的?”

方才主家的人端了哪些菜进去,他多少注意到了,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能跟主家的人吃一样的东西。

也难怪那钱朝奉说这户人家是厚道人家。

元令辰点点头:“在我家里,我们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哎,哎。”

袁二牛接过碗筷,只在院里捡了个地方坐了,大口大口地起来。

饭食还有些烫口,但他却只觉得胸腔里面很暖,一直暖到了心里。

第六十六章 决裂

这日夜里,袁二牛在堂屋里打了地铺,回味着白日里吃的两餐饭,正有些辗转难眠,却听得墙角处传来一道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袁二牛心思也简单,主家待他宽厚,他就必要尽了万分的心,不能让主家的人吃了亏。

故而此时一听到外面的动静,人已悄悄爬了起来。

到了门边,仔细听了听。

确认了声音是自院后传来,他便小心开了门,手上抄了东西,直接绕去了后面。

果然见着有个黑影,背对着他,刚点着了火折子。

他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是一脚,将那人踢到在地。

那人一声惨叫,却是一道女声。

袁二牛也没什么对女人手下留情的心思,抄起手中的长棍,狠狠两棍下去,只听着两声令人牙酸的咔擦声,紧接着就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此时那人已是昏厥了过去,袁二牛这才像拎小鸡一样地将人提了起来,一边往院里走。

此时左邻右舍已被尖叫声惊醒。

有人开了窗,扬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啊?”

元锦安本是在想着造房子的事,也没什么睡意,院外有动静时,就已经起身了,此时见着袁二牛将人拖进来,只问明了缘由,也扬起声道:“家中有人纵火,人已被抓了,我这边也走不开,劳烦去请一请族长,这事非要他在场不可。”

那人一听,也知这是大事,便穿戴整齐,匆匆出了门。

此时有不少人家里已点起了油灯,没一会儿,就有人聚集到了元锦安的家里。

元令辰因着年纪尚小,并不打算出头,便只和元宝珠一起站在屋里,就着巴掌点大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景。

族长匆匆赶来,便是一些年事已高的族老,也顶着夜色到了他们家的院里。

待人都来齐了,元锦安才对着袁二牛使了个眼色,袁二牛会意,直接抓着吕氏的头发,将她的头抬了起来,让人就着火把的光,看清了纵火犯的面容。

族长立时就拧起了眉:“吕氏?”

他的声音顿了片刻,显然也是没想到,纵火的人竟会是她。

倒是一旁有个面容端肃的族老,忍不住伸手指了吕氏,颤着手道:“往你爹娘院里纵火,这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过啊,你,你怎么敢呢?”

此时聚集而来的族人也是纷纷指责。

“真是鬼迷了心窍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来。”

“锦安叔一家可都是厚道人,叔母她也不是个刻薄的,这吕氏怎能做出这种事呢?”

族长的面色也是十分凝重:“九弟,吕氏纵火可是属实?”

他虽然知道元锦安一家不可能撒这种慌,但为了公平公正,有些话也必是要问一问的。

元锦安自是叹气:“我们是早早歇下了,也多亏了二牛及时发现。”

“二牛?”族长有些奇怪,他看向了一旁唯一一个陌生的汉子。

元锦安也不隐瞒:“二牛是我家新买来的下人。”

这话一出,族人的顿时露出了艳羡的目光,还有人窃窃私语:“锦安叔家竟能使唤得起下人了,果真是发了大财。”

“你也不去看看,他们院里有多少香蕈?再加上给商人送货的差使,那商人能亏待了他们吗?”

在族人们眼里,钱洄这样的大商人家里都是有着金山银山的,随便赏赐点什么,就够他们一步登天了,故而对元锦安家里的富裕,不曾有过一点怀疑。

这边的议论声族长也没去阻止,只问袁二牛:“吕氏纵火是你亲眼所见?”

袁二牛点头,说起了自己所见:“方才我正要睡下,听到院外有动静,便出去看了看,果然见着她点起了火折子,还有这个。”

他捡起吕氏身边放着的干草结,上面还有浓浓的桐油味:“这些干草都是泡了桐油的,一旦被点燃,这院墙里的香蕈可都要毁了。”

袁二牛说话条理分明,即便是族长也挑不出不是来。

他想得还更多些:“我看着九弟家里摆放香蕈的地方是搭了草棚子的,这般泡了桐油的干草结一旦扔进来,那这火势怕是不会小,一个不慎,里面的人可都要遭了难。”

他说完,又转向吕氏:“纵火本已是大罪,再加谋害亲长一条,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门外元易之听了消息,跌跌撞撞地跑来:“族长,吕氏她是病糊涂了,并非是有意的,还请族长网开一面,饶她一条命。”

他直接对着族长跪下,连连磕起了头。

族人们正露出些不忍,想为他求个情,却听得族长冷哼一声:“她要的可是你爹娘的命,你这般夫妻情深,可是将你爹娘置于何地?”

元易之闻言,又对着元锦安和陈氏跪下:“爹,娘,你们就饶她一回吧,她并非是有意的。”

陈氏气结,正要说话,却见吕氏面目狰狞,仿佛感觉不到腿上的疼:“我没错,是他们害死了覃儿,我为她讨回公道有什么错?”

族长沉下脸:“元令覃之死,族中早有了定论,你为了脱罪,往你爹娘身上泼脏水,可是罪加一等。”

“就是他们害死了覃儿,是我亲眼所见……”

这时族人们都惊疑起来:“这不能吧,元令覃是被猛兽所伤,那伤口狰狞,我也是亲眼见过,怎会有错?”

“是啊,这说不通啊……”

族长自然也是不信:“元令覃是你爹娘嫡亲的孙女,他们没理由害她,即便是他们要害她,她手上那个伤口又如何解释?”

吕氏没办法解释元令覃手上的伤口,只一口咬定,元令覃是他们害死。

族长摇摇头:“吕氏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明日一早,就送官,按律法判决吧。”

元易之脸色大变,他是知道如今的县官是个什么德性。

那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吕氏一旦见了官,是万万不可能有活路的。

“族长,族长,吕氏她只是一时糊涂,不曾纵火成功啊,我爹娘家中并无任何损失,请族长按族规处置吧。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只是请族长饶她一命,我家中还有三个孩子,他们不能没了娘。”

元易之一边说着,一边磕头,族长摇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吕氏的罪过,不是我说饶恕就能饶恕的。”

元易之见状,又向着元锦安下跪:“爹,求您饶她一命吧。”

元锦安摇头,正要拒绝,却听陈氏道:“绕她一命,也可以。”

元易之大喜:“多谢娘。”

他正要起来,却听得陈氏又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从今往后,我们母子情分就此断绝,你是富贵也好,潦倒也罢,都再与我们无关。”

第六十七章 虎患源头

元易之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娘,这是何意?”

哪怕他因为长女之死怨上了自己爹娘,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与他们断了亲。

故而听到陈氏的话,首先想的,是自己大约是听错了。

只陈氏的心早就寒透了,这时也不再理他,只对着族长道:“还请族长做主,将元易之那一房另起一支,从今往后,他们就和我们再无干系了。”

“你可是想清楚了?”族长其实对元易之也是极失望的,这些日子他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

只觉得是个拧不清的。

但陈氏这样壮士断腕,仍是让他十分意外,元易之再是不着调,那也是陈氏亲子,说舍弃就舍弃,可不是一般的妇人能做得到的。

元锦安也没料到陈氏会这般果决,但一想到家中如今的情形,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他甚至觉得陈氏想得深远,有二房一家在,迟早要拖了他们家的后腿,倒不如现在就一刀两断。

省得日后还掰扯不清。

也道:“就这样吧,劳烦族长了。”

连元锦安都点了头,族长自然也没有不应的。

这边一说定,元易之就彻底慌了:“不,我不断亲,娘,我知错了……”

其实他没有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他只知,自己不能被这么断了亲。

他的爹娘在外的名声素来是极好的,如今有吕氏犯错在先,他们真是断了亲,那就是被千夫所指的罪过,从今往后,在族中再不会有容身之地。

这样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元易之跪着哭求。

陈氏才算看了他一眼:“吕氏见官和断亲,你只选其一。”

“娘……”元易之声音干涩,带着祈求,想让陈氏可以网开一面,不要这般决绝。

可陈氏却别看眼,看都不看他一眼,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

元易之见此,也不知怎么了,一把年纪的人,眼眶里瞬间冒出了泪:“娘,非要如此吗?”

吕氏是不能见官的,一旦见了官,在官府留了意图谋害亲长的案底,他的幼子,此后就再无前程可言了。

他们本还指望着将他送去进学,今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可他的亲娘若是有了污名,此后一生,连进学都难,谈何出人头地?

若是选了吕氏,他爹娘和他断了亲,那他一家在族中再无立身之地,将被人人唾弃,再也抬不起头来。

如何选,都是两难的境地。

元易之双手掩面,内心挣扎了许久。

才沉默地对着元锦安和陈氏磕了三个头,在平整的泥地里留下了一滩泪渍。

如此一来,族人们便都清楚了他的选择。

不少人都暗自摇头。

事情就这样有了定论,系统还觉得意犹未尽:“这样就结束了?”

“吕氏若真因此送了官,她的三个孩子也会就此毁了,祖父祖母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加上元易之的跪求,心软也再所难免。”

好在她祖母也不是一味的心软,提出了和她二叔一家断绝关系,这个做法比单纯地处置吕氏对他们更有利些。

否则以元易之那样拎不清的性子,到最后,也不知会惹出什么样麻烦事来?

“原本吕氏送了官,阴氏少不得要判个教唆之罪,只如今这样不了了之,着实便宜了她们。”

系统虽不支持宿主使什么阴谋手段,但也乐得看到恶有恶报,如今这样,到底觉得有些不痛快。

元令辰这回没有答话,看着院里的人都已各自回了家,也径直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她不是不可以将计就计,让火势蔓延之后再让袁二牛救人。

到那时,不论是阴氏也好,吕氏也好,等待她们的只有一条死路。

但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于她而言,阴氏吕氏之流不过是随地可弃的瓦砾,而她的家人却不异于千金难求的宝玉。

以宝玉去碰瓦砾,着实是不值得。

万一因此让家人有了意外,那些恶人即便死一万次又能如何?

可是她也知道,吕氏纵火若是失败,她的祖父祖母不一定狠的下心将吕氏送官。

只因吕氏名下还有三个他们嫡亲的孙子孙女,若是吕氏因此获罪,那三个孩子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所以吕氏没被送官,其实也是在她的预料之内。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祖母竟会起意与元易之一家断亲。

这亲一旦断了,元易之一家必将被千夫所指,所受的影响不比吕氏见官小。

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吕氏不曾在官府留下案底,她的三个孩子不至于被毁了前程。

只是即便如此,那三个孩子在族中也将是举步维艰,日后的亲事也是难了。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生母吕氏所酿的苦果,他们即便要怨,也怨不得旁人。

……

翌日一早,陈氏就和元锦安一齐出了门。

回来时只平静地告诉他们,从此和二房一家再无联系了,只当陌生人来往就好。

元令辰也只应了,她知道陈氏并不大高兴,也不多话,只回了房折腾自己的酒曲。

本是琢磨着前世的方子,却听着系统道:“钱洄那边有消息了,那虎患找到了源头。”

“他怎么说的?”

“他抽了空,去深山里看了看,却在那里发现了军中叛逃的逃兵,另还有一些流民,足有上千人,因临阵脱逃是杀头的大罪,他们便聚在一起,遁入了深山,靠着打猎为生,有时还下山劫掠过往的商队。”

元令辰面色有些凝重:“是这些人扰了山里的宁静,才使得群兽暴动?”

“钱洄探查回来是这么说。”

“他可有说这些兵逃亡的原因?”

历朝历代,对逃兵的处置都是极为严格的,像前朝,若家中有人当了逃兵,还会连累到亲人的性命。

梁朝虽不曾有这样的律例,但对逃兵的处置也是极为严格的。

战时逃亡,只立斩不赦,戍守时逃亡,至少都是流放三千里。

在这样严酷的刑罚下,极少会发生大规模逃亡的事,除非是万不得已,不得不逃。

“据钱洄说,是朝中有人克扣了军饷,发到军中的粮草,俱都是霉变了的陈粮,甚至还有人因吃了这些米粮致死的,如今军中早已人心惶惶,每日都有人叛逃,今日杀一个,明日就要逃十个,已如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了。”

元令辰一时也没说话,那末帝虽不是什么仁厚之君,但也不至于这般自掘坟墓,即便是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官显贵,也该知道动了军饷就是自寻死路。

是这些人真的糊涂至此,还是另有隐情?

第六十八章 余氏再来

景福正文卷第六十八章余氏再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只听系统继续道:“钱洄的想法是,我们如今有了充足的米粮,倒是可以对这些人笼络上一二,真到了乱世时,也是个助力。”

元令辰估算了自己的能源点,点了头:“此事就叫他出面吧,若能拉拢,自然最好。”

如今也不知有多少流民落草为寇,劫掠钱财,杀人越货之事屡见不鲜,这些逃兵若真能坚守底线不伤人性命,倒也称不上是穷凶极恶之辈,若好生教化一番,未尝不能成为她的助力。

况且,她有钱洄在,也不用自己出面,哪怕最终他们有了异心,她损失的也不过是些米粮。

与日后乱世时朝不保夕的处境看,些许米粮都不过是小财,已值得她赌上这一回了。

那些人的聚集之地是在一个山谷,因盘踞在此有些日子了,整个山谷已建起了不少低矮的屋子,粗略一看,倒更像是一个久居山林的村落。

钱洄站在山坳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山谷中的情况。

山谷中所发生的事,那些人所说的话,俱都没有逃过他的耳目。

包括这山谷是何人主事,又有哪些人和哪些人有矛盾,以及哪些人正暗自谋划着要自立门户。

甚至连某些人睡梦中说过说什么梦话都尽被他收入耳中。

故而同样知道,这一批人自军中逃亡,早已是惊弓之鸟,最为排外不过,他若是贸然露面,怕被当成居心叵测之人。

到时目的达不到,还要坏了她主人的事。

正想着对策时,见着那山谷里出来一队人,看样子倒像是去打猎的。

他便隐在树后,看着他们走远,又悄悄跟了上去。

……

另一边的元令辰,已着手做起了她的酒曲。

院中却来了一位她意料之中的客人。

却正是原先给沈氏接生的八旬老妇,余氏。

余氏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上面放了半篮子鸡子,见着陈氏,先带了三分笑:“你那小孙子,将满月了,我近来得了些鸡子,你倒正好用得上。”

陈氏正要推拒,却见着后面孙氏的声音:“你就收下吧,也是我娘的一片心。”

原来前些日子,陈氏和孙氏闲谈时,曾提过一嘴,小孙子即将满月了,想做些红鸡子分一分,图个喜庆。

孩子满月分红鸡子,本是京畿之地历代的习俗,只是如今世道艰难,连吃饱饭都难,大多数人家已不讲究这些了。

可他们家又不同,靠着孙女过上了好日子。

这有了孙子,自是想他能福寿绵长,便想要给他办得体面些。

只如今村中养鸡的人家不多,鸡子自也是难得。

她长媳何氏原先倒也有两只母鸡,只其中一只早在沈氏生产之后就给她进补了,只靠着另一只,也不知要攒到何时去?

她便起意在别处寻摸一些来。

因着和孙氏交好,自是第一个与她说的。

却不想才没几日,余氏就拿了这么一篮子鸡子来,这叫她如何好意思收?

余氏看出她的心思,也直言不讳:“我这东西自也不是白给你的,我先前托你办的事……”

陈氏一听,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已帮您问过了,钱朝奉倒不曾拒绝,只说可以帮忙问上一问,只那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的,至多也就能得个一两粒,再多也难了。”

“似这般救命的药,自是不可多得的,我明白。”说完,她又摸了摸袖口:“那你可有问一问,这么一颗药,要价多少?”

“这我倒也问了,钱朝奉说,他那友人,本就是济世为怀,不求从中牟利,一粒药一两银子也就够了。”

这番说辞自是元令辰告诉陈氏的,似这丸药,原料并不难得,都是她自山上搜罗而来,只她并不打算以此谋生,一共也只制了三粒。

一粒给沈氏用了,另有两粒,余氏既然需要,她也愿意给她个方便。

若能因此救上个把人命,自也是好事一桩。

但因着外界药材昂贵,她也不打算打破那规矩,否则养足了别人的胃口,倒还给自己添了麻烦。

便估摸着药材的价值,要了一两银子的价。

而余氏一听陈氏的价,反倒松了口气:“我原先想着,这般救命的药,当不会便宜才是,此番前来,是带了我毕生的积蓄,却不想,那医者,竟是这样济世为怀。”

药材要价高昂,她自是清楚,似这样救命的药,即便要价百两都不为过,只收一两,的确是极便宜了。

余氏得了准话,自是高兴万分,将手中的篮子往陈氏手中塞去:“此番多亏了你费心,这一篮子鸡子,你就收下吧,全当是我的谢礼。”

陈氏推拒了一番,见余氏坚持,也只好将鸡子收了:“那药丸的事,等钱朝奉来了,我再帮您问一问。”

陈氏这个承诺,自是说到了余氏的心坎里,她马上笑道:“那自然是好,多谢你了。”

回去的路上,孙氏颇有些不解:“娘,您如今也不给人收生了,为何还要坚持去求药?”

余氏拍拍她的手:“我收生了几十年,名声早传到了外面,这药备着,不仅是保别人的命,也是保我自己的命,保我儿孙的命啊。”

她们那个行当,不乏有人盛名在外,得了权贵青眼的。

可收生之事,成与不成,一半看人力,一半听天命。

似她那些技艺高超,久负盛名的同行,也不知有多少不得善终的?

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殒命,她知道迟早都会轮到自己。

真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有这么一粒药丸在,救的可不止是那一大一小两条人命。

所以,这么一种药,即便是倾尽所有,她都想得到。

孙氏能得了余氏青眼,自也不是那个蠢笨的人,只稍稍想了想,就有些明白了。

她记得三十年前,她曾起意跟着婆母学一学收生的手段。

只那时被婆母严词拒绝了,当时她还觉得委屈,后来是婆母告诉她,这行当有太多身不由己。

做得好可以一步登天,做不好自云端坠下,那就是粉身碎骨……

第六十九章 请不到医

婆媳二人相携离去,路过一处小院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道呼痛声,随后就是尖利地质问声:“请的医为何还不来?是不是你爹不愿出银钱……”

里面一道怯生生还十分稚嫩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娘,您别急,二姐已去请了。”

吕氏的耐心已经告罄,腿间传来的痛楚让她再不能冷静,面上已露出了些狠戾的光。

“都请了大半日了,为何还不来?”

女儿一大早就去请医,却到了现在还没请来,她便也猜到,是中间有了什么变故。

再一想到自她回来之后就再没来看过她一眼的元易之,就更是怒火冲天。

“定是你爹不愿出银钱给我治,他就是一心向着他那对恶毒的爹娘,哪里还管的到我们的死活?”

吕氏的话中带着些怨恨,元令月听了,垂下头。

她爹自将娘带回了家,就再没有过问过一句,一大早出了门,至今未回,哪里曾说过不给她请医的话?

更何况,家中银钱俱都把持在她娘手中,请不请医,不也是她自己说了算?

哪里能将过错推到他们爹身上?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她二姐出门时曾交待过,她们娘这些日子脾气不好,让她千万不能惹怒了她。

免得她怒火更盛,再拿她们来出气。

此时她便也聪明地沉默不说话,只将自己当成个哑巴。

“我问你话,你为何不回话?”吕氏声音刺耳,元令月很是吓了一跳。

她也不知自己又哪错了,再回忆起她爹说的,她娘已是疯魔了的话,也不敢在房里久待,往外跑了出去:“我去寻一寻二姐,娘,您再忍着些。”

元令月在元锦春家门外找到了还等在那里的元令芨:“二姐,娘她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不敢留在那里,就出来找你了。”

元令芨摸摸她的头:“那就不要进去了。”

自她大姐死后,她娘的脾气就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会对她们关切几句,遇上脾气不好时,对她们的打骂就更加不留情面。

这些日子,她们也是苦不堪言,只吕氏是她们亲娘,要打她们骂她们,她们除了受着又能如何?

“二姐,你为何还等在这里?族伯父还不肯去给娘瞧病吗?”

“嗯。”元令芨应了一声,最后回头看了眼院里,见里面的人毫无动静,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只好带着妹妹回去了。

到了屋里,自又是被吕氏劈头盖脸一顿好骂,元令芨压下心中的委屈:“族伯父上山采药去了,暂时不得空。”

吕氏闻言,自是不满:“采药何时不能去采,偏要挑今日不成?”

元令芨给她倒水的手顿了片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水倒了半碗,双手捧给吕氏:“族伯母说,有一味药是极其要紧的,错过了还要等一年……”

吕氏也不懂其中的道道,只将这话当了真,再喝了一口元令芨递来的热水,心中到底舒坦了一些,忍着痛道:“你便去山下等着,他若回来,就马上将人请来。”

腿上的剧痛,她一刻都忍不得,只想快些请了人来正骨,好让自己少受些罪。

元令芨自是顺从地应了,退出了房门,只长长叹了口气。

正要出门的时候,见着自己幼弟哭着跑进门,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二姐,他们不和我玩,还拿石头砸我。”

元令芨心底一沉,双手扶住幼弟的双肩,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见着他额头渗出了血:“是何人打的你,怎打得这么重?”

“他们骂我娘,说她是恶妇……”

元令芨愣了愣,她比弟妹年长,自也是知些事的。

自她听说她娘去了祖父祖母院里纵火时,就知道,他们在族中将会举步维艰。

却是没想到,报应来得那样快。

快得让她们来不及反应,只一夜之间,就众叛亲离,万夫所指。

“二姐,他们为何骂娘是恶妇,娘她那么疼我,怎会是恶妇?”

“娘她做错了事情,他们还在气头上,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元令芨又去了元锦春家中,还是连院门都进不去,只得了一句话:“你不用再来了,你娘的腿我治不了。”

吕氏的伤势,前一日夜里在元锦安家,他就已粗略看了眼,那腿伤势极重,他哪怕去了,都是治不好的。

况且,他私心里对吕氏极为厌恶,更加不愿将自己得之不易的药材浪费在这等恶妇身上,所以元令芨来了几次,他都严词拒绝了。

此时又见着她来,心里也不曾有半点动摇。

只这次元令芨却不再提吕氏,只道:“洲儿他被人打伤了,我只是想求些药给他敷一敷。”

元锦春犹豫了片刻,自屋里拿了些药来:“只这么些了,你拿去吧。”

元令芨接过药,自袖中摸出些铜钱:“多谢族伯父。”

元锦春摆摆手:“这药并不难寻,下回再有什么伤,只管自己去寻。”

按着吕氏所犯的事,她的三个子女,往后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磕磕碰碰再所难免。

元令芨自也是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压下眼中的泪意:“多谢族伯父。”

元锦春看着她转身离去,只摇头叹气。

他的妻室赵氏刚从屋里出来,见他的脸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远去的元令芨:“她是来求药的?”

“是啊,洲儿被人伤了。”

赵氏闻言,自也是叹气:“摊上这么一个娘,日后还有的是苦头吃。”

“若是易之狠的下心将吕氏休弃,他那三个孩子,倒还能好过些。”

“吕氏的腿伤这样重,日后怕是不良于行,若真的被休回了娘家,也是没了活路。易之与她夫妻多年,不一定能狠的下心呢。”

前面阴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吕氏的罪过可比阴氏还要重的多。

元易之若真的起意休妻,早前当着全族人的面就该提了,只看他什么都不说,怕是没那个意思。

元锦春摇头:“吕氏若是就此安分下来,说不定还能得个容身之地,若是继续闹腾不休,那就难说了。”

只看着吕氏如今的样子,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怕还有的闹腾。

第七十章 深山遇险

此时的深山中,狩猎队的人一点点深入密林。

这队人里,为首的是一个叫岳嬴的中年男子,此人身形极为魁梧,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一手提着一把自制的弓箭,手上老茧横生。

此人对山林中的地势十分熟悉,一马当先地带着人在密林中穿行。

不到两个时辰,他们手中已有了不少猎物。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叫林仲山的少年。

这少年不过是弱冠之龄,手中也只有一杆粗制的长枪,可他手中的猎物却是这队人里最多的。

这收获自是惹得旁人艳羡,同时也引起了钱洄极大的兴趣。

这是一个极好的苗子,只要稍加培养,就能成为他主子得力的臂膀。

加上他一路的观察,知道这少年品行上也不差,这样的良材美玉,钱洄已是在他身上打上了自家主人所有的烙印。

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此人招揽过来。

却忽的听到前方密林中传来一道极轻微的声响。

再看着那些人毫无所觉的样子,钱洄的脸上也是凝重了些许。

对这些人,他倒并无太多恻隐,只是不甘心让这么一个好苗子折损在这里。

好在那岳嬴也非等闲之辈,那东西靠近的时候,他也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马上给后面的人打了手势。

那些人相处时日不短,互相已有了默契,只一看他的手势,便知是遇上了危险,都止住了脚步原地戒备起来。

果然没过了多久,就有眼尖的人看到了林中出没的身影。

“岳叔,是虎。”林仲山压低了声音,面色颇有些沉重。

他们遁入深山之后,对附近的几座山都做过些清理。

似那等大型的猛兽,不是被他们捕杀就是被赶走了。

山外又被他们设了套子,那些东西要回来也是不易。

却不想,才没几日,就又有了虎。

岳嬴的面色也不是太好,这些日子,寨子里闹了些矛盾,原先的狩猎队被一分为二。

如今出来的只有一半还不到。

对上虎,他也并无太大的把握。

只不过是存了侥幸心理,才大着胆子带着人出来了,若是此行再将手下的人折损进去,回去也不好交待。

想到此,岳嬴的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只是形势已容不得他考虑了,那虎见着他们发现了自己,面上也露出了凶光。

很快就低吼一声,一跃朝着众人扑来。

岳嬴当机立断弯弓搭箭,只这一剑发的仓促,堪堪擦过那虎的背部,连皮都不曾擦破,就掉入了林子里。

此时那虎已扑到了众人面前。

有人避之不急,正要拿手上的武器去挡,却见林仲山当先提着枪迎了上去。

那虎被他一枪刺中,吃痛之下,发出一道怒吼,声震了整个山林。

林中的飞鸟被惊得四散而逃,林仲山却丝毫不惧。

只他毕竟年少,面对山林中的霸主还是显得力有不逮。

此时同行的人也已反应了过来,纷纷提起了手头的武器迎了上去。

但这只虎太过难缠,哪怕他们人多势众,也只是在它的身上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而他们的人却有好几个被虎咬伤,形势对他们越发不利。

可即便如此,这队人中还是没人选择临阵脱逃,俱是咬着牙迎上去。

那个叫林仲山的少年也是险象环生,那虎身上的伤口多数是被他所刺,此时它就牢牢地盯紧了他一人。

这叫钱洄也坐不住了,他身形极快地闪了出去,在那只虎即将咬住林仲山肩膀的时候,一掌劈在了虎的头部,下一瞬,那虎已是轰然倒地,气息全无。

为首的岳嬴见此,瞳孔蓦然紧缩,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只让他们拼尽了全力仍显捉襟见肘的猛虎,在别人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只一击就被毙了命。

这是何等的实力?

不止岳嬴,其他人同样惊骇欲绝。

但世人都是崇拜强者,他们的骨子里本身就有着一种对强者天然的敬慕之心。

短暂的惊骇过去,人就一个接一个围了上来:“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若不是此人从天而降,他们这一行人也不知要折损几人进去?

到时谁又能知道折损的人中会不会有自己?

此时岳嬴也已反应过来,上前对着钱洄行礼:“在下岳嬴,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钱洄淡笑,仿佛徒手击毙猛虎根本不值得称道一样:“鄙姓钱,是赤松县来的商人。”

“商人?”岳嬴身后的诸人面面相觑,他们印象中的商人,哪个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面对他们的劫掠,也只会跪地求饶,哪里见过这样实力强大的商人?

也是亏得他们命大,不曾劫掠到这位的头上。

否则劫掠不成怕还要丢了命。

与他们的惊疑不定不同,岳嬴显然镇定许多:“原来是钱大朝奉,此番多亏了您出手,否则我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朝奉是当今对一些有名望商人的敬称,而大朝奉更是将其中的含义提到了另一个层次上。

岳嬴脱口就是这般称呼,显然是对钱洄的手段心服口服。

“路遇人有难,出手也是应有之义,诸位不必挂怀……”

岳嬴见他这般谦逊,心中更觉钦佩,极力邀请钱洄去寨中一叙。

钱洄自是推脱:“此番另有要事在身,不便随诸位前往,只等改日,定当上门拜访。”

说完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我在那座山外也有个落脚处,这些日子正请了人种香蕈,诸位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去我那里喝杯茶水。”

他此话解释了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原因,自是打消这些人最后的一丝疑虑。

还有那好奇的,还围着钱洄问起了香蕈的事:“钱大朝奉,这香蕈也是能种的吗?”

“自然是可以的。”

“我家中世代山民,竟是从不曾听说香蕈也能种。”

“是啊,种香蕈真是闻所未闻啊。”

“诸位若是有兴趣,却是可以去我那里瞧上一瞧。”

“好啊。”

种香蕈一事若是换个人说,定会被他们嗤之以鼻。

只钱洄刚还救了他们的命,那样的雷霆手段,又岂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们自心里将他当成了一个奇人。

都打算着和钱洄保持好关系,甚至还有人想着哪一日能得他松口,雇了他们去种香蕈,那他们眼前的困境,也能迎刃而解了。

第七十一章 钱宇

一群人围着钱洄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多数是关心钱洄的香蕈。

只有林仲山,看着钱洄,眼底冒着光。

他们家原是世袭的军户,世代戍守边疆,对实力有一种天然的渴望,方才钱洄那一手,让他心中顿生崇敬,他有意向钱洄请教一二。

可到底年纪小,面皮没有旁人那么厚,挤了几次都没能挤进人群,不免有些泄气。

钱洄将他的表现尽都看在眼里,只面上却不露分毫,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才与人结束了话题,拱手与人告别。

岳嬴见他提步就走,忍不住将他喊住了:“钱大朝奉,请留步。”

“还有何事?”

“这虎是您的猎物,可是需要我等帮您抬回去?”

钱洄回头看了眼,见虎尸身上虽有些伤口,但总体看,虎皮还算是完整,再稍加缝补一番,就能给他主人卖个好价,另还有那些虎骨,正是他主人需要的。

“这虎皮和虎骨我倒是有些用,虎肉我却是不要。”

岳嬴听了此话,面上也露出了喜色:“您若是信的得过我们,不如由我们将虎尸带回去解了,虎骨与硝制好的虎皮我到时再叫人给您送去?”

“那就多谢你了。”

岳嬴忙是摆手:“您太客气了,此番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钱洄走后,林仲山忍不住对岳嬴道:“岳叔,下回送虎皮虎骨,不如就由我去吧。”

岳嬴与林仲山父亲相熟,林仲山说话时,那满眼放光的样子他也并不陌生,当下便道:“你可是对钱大朝奉那一身本事有了想法?”

林仲山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岳叔,我知晓的,那样的本事都是家传的绝学,轻易是不往外传的。”

他并不奢望能学上人家的家传武学,只是想着能得这样的高手指点一二,他就能受益匪浅了。

岳嬴拍了拍他的肩:“你能明白就好。”

林仲山心里想得明白,但总归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哪怕他们扛着虎尸回去,受到了整个寨子热情地迎接。

也没能将他的情绪提上来一星半点。

如此过了几日,岳嬴硝制好了虎皮,另还将虎骨也处理妥当。

林仲山再次对岳嬴提出要一同去送东西。

岳嬴自然也不拒绝,便叫他带了几个人一同出了寨子。

钱洄所指的落脚地是个靠近山外的地方,他们一路过去,也不曾遇到危险。

翻过两座山,果然在一个山脚处找到了钱洄所说的地方。

最先遇到的是一个同林仲山年岁相仿的少年,他一见来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你们是何人?”

林仲山并不大与生人接触,此时倒显得有些拘谨,但既然已自告奋勇地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我们是从对面寨子来的,原先与钱大朝奉说好,来送虎皮和虎骨的。”

那人的性子显然更为开朗一些,闻言爽朗一笑:“师傅与我提过你们,说你们这两日也该来了,果然被我等到了。”

他的话中带着些雀跃,让林仲山心中艳羡。

“你是钱大朝奉的徒弟吗?”

“是啊,我们都是被师傅自战乱之地救下来的,从那日起,就跟着师傅学武……”

林仲山心中一动:“你们?钱大朝奉不止你一个徒弟?”

“那是当然,若非我打不过他们,也不至于被派来这里等你们,诺,他们都在那呢。”

林仲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着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人聚在一起。

人群的中间有两人正在过招。

林仲山忍不住驻足,羡慕地看着对面的人,此时他身后有人惊叹:“他们可真厉害。”

“这算什么厉害的?师傅说,这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而已,真正的内家功夫,那是可以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还能全身而退的……”

“万军之中取人首级,还能全身而退?”林仲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群人,嘴上却喃喃自语。

“师傅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曾见过。。”

“那你们可曾学了那内家功夫?”

“我们如今只是记名弟子,只有到真正入了门才能学更厉害的武学。”

似他们这些人,本就只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只能靠着乞讨为生。

从前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吃一口热腾腾的饭食,也不拘好坏,只要不是馊的臭的就已很满足了。

直到那天,他们遇上了师傅,才算真正过得像个人。

其实他们也分不清内家功夫如何外家功夫如何,只因为是师傅让他们学,他们就拼了命地学。

一番交谈下来,林仲山已是知道带他们过来的少年原先只是一个流民,连个大名都没有,被同伴狗儿,狗儿那样叫着,直到遇上了钱洄,才有了钱宇这个名。

此时他们已到了一处木屋外,钱宇指了指里面:“师傅就在里面,我去通报一声,你们稍等片刻。”

得了林仲山回应后,钱宇进了钱洄的屋。

此时的他面上已没了大大咧咧不设防的样子,恭谨地对着钱洄行礼:“师傅,已按您的吩咐与他们说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

钱宇在这批人中资质是最好的,也是原先过得最不好的。

钱洄出现之后,给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他就将钱洄当成了再生父母。

一心一意地效忠他,可以说是这批人中,最死心眼的一个。

也是因此他才会放心地将这次的任务交给他,果然见他完成得很好。

待林仲山进了门,钱洄只是与他寒暄了几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将虎皮虎骨都收了。

却绝口不提招揽林仲山的话。

而林仲山几次都想将心中的话问出口,见着钱洄神情疏离,只好告辞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却颇有些心不在焉。

……

当天,元令辰就收到了钱洄拿来的东西。

因没避着她家里人,元锦安和陈氏也知道了钱洄又猎了一只虎的事。

但之前他们就对钱洄的身份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此次听说他猎了虎,他们也没觉得意外。

对元令辰缝补虎皮一事更是没有过问一句。

元令辰缝补完虎皮,已是入了夜,照例将虎皮兑换成了能源点。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系统收了虎皮,没一会就为难地告诉她:“宿主,交易过程中遇到了些麻烦。”

“什么麻烦?”

“因为两次虎皮交易间隔时间太短,那边认为你有恶意捕杀野生动物的嫌疑,按照位面交易规则,给你限定了交易额,这张虎皮,我们只能收到一百万能源点。”

第七十二章 申诉

元令辰一时没有说话,系统不免自责:“宿主,这是我的失误,本来应该早些提醒你的。”

系统交易时的规则繁多,帮宿主规避风险本该是系统的职责所在。

如果因为它们的失误让宿主有了极大的经济损失,宿主就有权向主脑举报。

经查实之后,涉事的系统将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它们虽然没有实体,但主脑那边也有专门针对它们的手段。

这种惩罚对所有系统来说,都是噩梦一样的经历。

元令辰感受到了系统的恐惧,叹了口气:“算了。”

当初她选择这个系统,就是因为它傻傻的好控制。

对这个系统的能力,她从没有抱过太大的希望。

如今碰上这种失误,她其实也没有太意外,甚至还有一种早知如此的感觉。

可她越是这样,系统就越发愧疚:“宿主,对不起。”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无用的,不如想想如何补救。”

元令辰的态度让系统有了主心骨,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宿主,按照现行的交易规则,我们可以尝试向主脑申诉,如果能证明这只虎并非是恶意捕杀,那还有可能拿到剩下的能源点。”

当时在交易时所得的能源点其实是有三百万,只是在交易过程中,被主脑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将剩下的两百万能源点冻结住了。

如果他们能提供证据证明这只虎并非被恶意捕杀,那被冻结的能源点还能到他们手中。

但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那这笔能源点将会被罚没,成为野生动物保护的专项资金。

“那我们该提供些什么证据?”

“我联系了钱洄,他给我提供了一段猎杀这只虎的记忆片段。”

钱洄是一个机器人,他的所见所闻都会被转化为数据存储在他的记忆中枢,元令辰作为他的主人,是可以随时提取的。

这个片段里,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当时是有一队人遭到了虎的攻击,他出手只是为了救人,也就不存在恶意捕杀。

元令辰看了系统回放的片段,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毕竟涉及到的能源点数额太大,她哪怕再大方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如今这些能源点有望回来,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将这个片段提供给主脑吧。”

“好的,宿主。”系统的声音已没了原先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它知道,这段视频提交上去,那笔能源点就很有希望被解冻了。

果然,没过了多久,元令辰就得了系统欢欣雀跃的回复:“宿主,剩下的两百万成功被解冻,已经打到我们的账户里了。”

“嗯。”元令辰没有马上要求兑换什么,而是对系统道:“按照现行的交易规则,似虎皮这类的交易品,应该间隔多久交易才不会遇上麻烦?”

她不是没有起过让钱洄帮她在深林中猎虎的念头,只是想到系统说的那边生物灭绝的事例,让她心中有了顾虑。

她并不想让那边发生过的事在这里重演,就只是打算每隔一段时间让钱洄帮她猎一只,既能保证她有足够的能源点,又不至于对虎群有太大的影响。

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就吃了当头一棒。

有这样的教训在,她就不得不慎之又慎了。

“两次交易不短于一年就不会有麻烦。”

“如果今日的情况再现呢?”

“那我们的账号将会被主脑关注,进入重点观察的名单,当违规超过三次,会面临巨额的罚款。此后如果再犯,将会被取消交易资格。”

惩罚不可谓不严厉,元令辰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靠虎皮牟利的念头。

她要赚能源点也并非只有这一个方法,实在没必要挺而走险。

这时,她又想起一事。

“钱洄这样的机器人,还能不能兑换?”

系统静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钱洄的能力太强,不论是智力还是武力,都远远超过了这个位面的最高水平,如果无限制兑换,那对这个位面的发展也是极为不利的。”

换一句话说,如果它的宿主拥有了许多像钱洄这样的机器人,那这个星球上的现有文明是存在还是毁灭,就完全取决于它宿主的一念之间。

主脑那边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不确定因素存在的。

“那你指的限制兑换又是何意?是限制数量,还是有其他条件?”

“我们兑换钱洄的时候是花费了一百万能源点,当我们兑换下一个的时候,价格会有所上涨。”

系统的话有些吞吞吐吐,元令辰就猜到,这个上涨恐怕不是只上涨一点点:“你就照实说吧。”

“我们兑换下一个机器人,所需的能源点是上一个的十倍。”

“也就是说,兑换第二个,需要一千万,第三个需要一亿?”

“按照主脑给出的限制条件,是这样没错。”

元令辰再次沉默,她其实也知道这是主脑的制衡之道。

虽然这个制衡是针对她,但她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这个位面已经成了华夏文明所辖的位面,是不可能任她为所欲为的。

系统有些忐忑:“宿主,其实以你的能力,兑换第二个第三个都只是时间问题。”

“嗯。”

不能兑换机器人,她并不是太着急,钱洄那边已有了好些资质不俗的弟子,只需一部功法就很快能够独当一面。

“你给我看看你说的功法。”

“我目前能够给你提供的功法,一种是温养自身,能够延年益寿,身轻体健的,另一种可以做到精神力短暂外放,虽然威力有限,但比你们现存的功法要厉害得多。”

这个位面是有一些粗陋的功法流传的,这也是系统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在科技文明发展到高级时,才会探测到原先探测不到的某些能源,包括他们修练所需的,在宇宙中存在最多的那种能源。

当再深入发展时,才会慢慢研究出修练的方法。

可以说,华夏现存的某些功法,是无数代人艰苦攻坚的成果。

照理来说,这种功法是不可能被原始文明的人创造出来的。

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在他们和亚尔莉斯文明到来之前,已经有文明在这个位面降临了。

可是据它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看,这个位面并没有其他文明存在过的直接证据。

第七十三章 彩蚕上山

系统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那个神秘的云梦山,那个材质极为特殊的哨子,在它看来就十分可疑。

但可疑归可疑,要想找到更有力的证据,还是需要更多的线索。

系统明显的心不在焉让元令辰也有些疑惑:“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位面是不是有过其他文明存在的痕迹?你还记得那个哨子吗?它的材质十分特殊。”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那个哨子,指腹摩挲了一下。

这个哨子自到了她手上,还从未吹响过,陆序也信守承诺,不曾主动给她来过信。

若不是系统提醒,她都要将这个哨子忘了。

“你是怀疑云梦山和其他文明有关系?”

“我虽然有很大的把握,但仅凭这些,也不能说明他们一定和其他文明有关系。”

“你若不能找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那这也许就是真相。”

“这怎么可能呢?任何一个文明都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被其他文明的系统入侵,如果这个位面真的被其他文明占领,我们在穿越位面时就会受到警告。”

“或许他们也没有察觉到你们来了,或许是他们已经失去了警告的能力。”

系统说的这些元令辰了解不多。

她只是觉得,当其他的可能都被排除时,剩下的那个哪怕再不可能,它都有可能是真相。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们没有证据。”

“你若真觉得异常,为何不报给主脑知道?或许它那边可以给你一些意见。”

“你说得对,此事是该让主脑知道。”

系统说完就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告诉她:“主脑那边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异常,只说再让我们找些线索。”

“没有其他交待?”

“没有。”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继续说一说功法的事。”

系统这才想到,自己差点将宿主的正事耽搁了,马上道:

“宿主,刚才说到的两种功法,第一种需要一百万能源点,第二种需要两百万能源点,你考虑好要换哪一种了吗?”

“第二种吧。”钱洄的那些弟子,如果不出意外,多数会让他们进入靖王大军,用第二种功法无疑更适合些。

元令辰这边兑换了功法,系统就发送到了钱洄那里。

不说钱洄得了功法如何行事。

元令辰这边,元宝珠天不亮就起了身。

她的动作很轻,但元令辰睡得浅,不可避免地醒了过来。

“小姑,今日怎起得这么早?”

元宝珠咧了嘴:“彩蚕将要上山了,我需早些起来做准备,你接着睡,不用管我。”

侄女人小,元宝珠也不忍让她起太早,便只打算自己将事做了。

谁知元令辰听了彩蚕要上山的事,睡意瞬间消失无踪,动作麻利地下了床。

她听元宝珠说过,蚕上山就是结茧的意思。

待蚕结了茧,就能煮茧缫丝,一个月的努力,即将见到收获,她哪里还睡得着?

她坚持要起来,元宝珠也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去帮忙。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此时天才蒙蒙亮,陈氏和元锦安早已起了。

陈氏正做着朝食。

元锦安和袁二牛一人拿了一捆稻杆子堆在了院里。

元令辰就知道,他们要给蚕做“山”

以稻杆子做成山一样的形状,立在地上,蚕就会顺着往上爬,在上面结一个茧。

元令辰和元宝珠洗漱好吃了朝食,陈氏他们已扎好了成堆的“山”。

她便跟着元宝珠将这些“山”往蚕室里放。

此时的蚕室中已是红彤彤的一片,靠近最里面的角落却是一片黄澄澄的。

那里的是真正的彩蚕,是她用来换能源点的。

“婵儿,你说,它们真能吐出彩色的丝吗?”

元宝珠自小就跟着陈氏养蚕,这么多年的蚕养下来,从未见过有蚕吐过彩色的丝。

此时哪怕那些通体火红的蚕摆在她面前,她仍是觉得不可置信。

元令辰知道,她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眼见为实,她如今说的再多,都不如蚕吐了丝,她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就只是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这日里,她在忙完蚕室里的事之后,就帮着陈氏煮起了红鸡子。

陈氏一边将鸡子捞起,一边还和元令辰说起了闲话:“你弟弟都快满月了,你也不进去看他一眼,这些日子,我瞧着它老往门外望,想来也是记得你了,等你去看一看他呢。”

陈氏不知元令辰姐弟俩前世渊源,只想着孙女能和小孙子和睦相处。

元令辰手中动作不停,嘴上含糊地应了过去。

陈氏与她相处时日久了,多少知道了些她的脾气,猜到她是没有放在心上。

只叹口气,正要啰嗦几句,就见着蚕室里的元宝珠飞奔而来,一把拉起元令辰就往蚕室去了。

待进了里面,指着开始吐丝的彩蚕:“婵儿,你快看,真的是彩色的丝。”

身后紧跟着进来的陈氏板着脸,压低了声音:“可别一惊一乍的,此事若是泄露了出去,可是要引来麻烦的。”

元宝珠马上正色道:“您放心吧,这两日我就守在蚕室里,不出去了。”

陈氏这才满意了。

之后元宝珠果然是在蚕室里扎了根,起早贪黑,一丝都不曾懈怠。

她的异常也被袁二牛看在眼里,但他想着来时钱朝奉叮嘱的话,从不多问一句,哪怕看到了什么,也只当不见。

第二日一早,陈氏就挨家送了红鸡子。

满满一箩筐的鸡子,是由袁二牛和元锦安抬着出去的。

不少人见了久久移不开眼。

陈氏一走开,自又是一番议论。

“锦安叔家也太阔绰了,这么多红鸡子,也不知花了多少银钱下去?”

“几十年前,鸡子还一文钱三个,如今是三文钱一个,这一箩筐鸡子至少得值上十几斗米呢。”

有人闻言痛心疾首:“这不是糟蹋银子嘛。”

“糟蹋的又不是你家的银子,我可是听说红鸡子家家都有,我也不与你们说了,要早些回去拿了鸡子藏起来,免得被家里孩子糟蹋了。”

方才那人还觉得可惜:“这鸡子才多大点东西,有这银钱,不如给我们分米粮。”

刚要走那人闻言冷笑:“有的吃还要挑三拣四,你若不要有的是人等着。”

她说完就走,也不多做解释。

倒是另外有人见了,多提点了一句:“如今也不知有多少人等着锦安叔家的福气,就你还傻傻往外推。”

第七十四章 元锦宁的算盘

“你也不想想,沈氏母女俩回来前,锦安叔家过得是啥日子?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回肉腥味,现如今,不仅每餐都少不了肉,竟连下人都使唤上了,前后差别这么大,是何等的福运才能带得起来?”

这人话一说完,马上有人接了口:“我看,这都是婵儿的福运,香蕈和虎且不说吧,那商人我听说也是婵儿先遇到的,若不是她,他们家中哪能有今天?”

这话顿时引起了不少关注:“你说的可是真的?为何我不曾听说?”

“这是孙氏说的,那日里她见着婵儿和那商人在路边说话,担心她遇见了歹人,被拐了去,便上前搭了话,后来还是孙氏将人带进的门呢。”

这时有人拍着腿道:“我想起来了,那日宝珠被退了亲,我正从他们家出来,迎面就见着孙氏带着那商人来了,婵儿的确是和他们一同进的屋。”

“如此说来,锦安叔家时来运转,竟都是和婵儿有脱不开的干系啊。”

“你是不知啊,我原先就瞧着婵儿是个有福的,那通身的灵气,跟菩萨跟前的仙童似的,哪里像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

“我瞧着也是,若不是仙童下凡,哪有那样的福运?”

“这红鸡子听闻都是婵儿亲手给煮的呢……”

这人话还只说了一半,就见着原先七嘴八舌说着闲话的妇人,轰然散了。

都是争先恐后地往自家去了。

那人拍了拍头,也是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嘴上还喃喃说着:“可不能叫人将鸡子糟蹋了,这可都是福运啊。”

这些人并不知道,在她们原先说闲话的转角处,出现了一道消瘦的身影。

正是是元令辰原先的养祖父元锦宁。

他在原地呆立了片刻,也脚步匆匆地回了家。

原先热闹的家中已无旁人,只留下他一人显得形单影只。

这时他也顾不上其他,只从庖房拿了只碗,将分到的红鸡子细细剥了,往自己的嘴里塞,一边吃着一边还不清不楚地说着:“……都是傻的……怎么能将福气分给旁人……”

吃完,还将碗里的壳碾碎了,就着水,全都吞到了肚子里。

随后才摸了摸鼓胀的肚子,满意地笑了。

心里不免又起了将人认回来的打算。

这个念头一起,他又坐不住了,再次出了门。

族长对元锦宁胡搅蛮缠的行为十分看不上,这回也没了好脸。

“珉之的妻儿原先是你亲口同意回归自家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今你张口就要反悔,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元锦宁腆着脸干笑:“族长,您也不问问她们就直接回绝了我,就不担心他们知道了,心里怨您嘛,说不得她们也愿意回来呢。”

即便那孩子有福运又如何?他手中握着三十亩地,就不信她们真没想法。

族长眉心皱得死紧,考虑了一番:“你若真不死心,我就帮你去问上一问,若她们真想回来,那我也不说什么,若她们不愿回来,你就给我打消了念头,不许再纠缠。”

“族长,您就这样跟她们说,只要她们肯回来,我就将原先分给她们的田地还给她们,不,我还多给他们两亩地。”

那孩子若真有这般福运,几亩地又算得什么?给出去越多,他能拿到手的也越多。

这笔账怎么算他都是不亏的。

元锦宁满以为自己提的条件已够优厚了,没想到只得了族长一道冷笑:“你说的我会如实相告,只她们愿不愿意回来,我可是做不了主。”

“是是是,让大哥费心了。”

他心里笃定了元令辰不会拒绝,自族长家中出来就直接上了冰人的门。

冰人一见是他,也是拧起了眉。

元锦宁自将阴氏母子赶出家门,第二日就找上了她。

说是要她帮忙说个能生养的黄花闺女,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反复问了几次才确定了。

当时自己就不大乐意揽了这事,就含糊应了,只说有消息再与他说。

实则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想才没几日,他又急不可耐地上了门。

冰人心中极为反感,只她素来是和气生财,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只道:“您说的那事,我正帮您留意呢,一时半会也寻摸不到合适的人,您不如再耐心等等?”

元锦宁并不信她的说辞:“我家中可是有三十亩田地呢,你只要给我说一个能生养的,我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元锦宁信心满满,冰人却是暗含不屑:“若只要能生养的倒也有,就是模样不大周正。”

元锦宁有些不满意:“模样不周正?不好,不好。”

如今不论是考进士科也好,明经科也好,都是要求模样周正的。

他还指望着生个儿子光宗耀祖,若娶个模样不够周正的,万一儿子随了娘,可不是坏了前程?

“你既要模样周正,又要能生养的,倒还另有一个,却是个寡妇,人品样貌都是上上之选,人还年轻,生个孩子不是难事……”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元锦宁打断了:“寡妇?不行,寡妇不吉利,晦气。”

“若真照您这要求来选,可是要出一笔不菲的聘金呢。”

一说要出银钱,元锦宁又有些舍不得:“我家中可是有着三十亩田地,只要生了儿子,就有享不尽的富贵……”

冰人撇了撇嘴,想着你都年纪一大把了,谁家疼女儿的乐意将女儿推到这个火坑里?

那些愿意的,又有哪个不是贪心那点银钱?

这样明摆着的事,偏他自己想不明白,还真当自家是个什么福窝不成?

她心中不屑,面上仍是挂着笑:“我看不如这样吧,我再帮您留意留意,有了合适的人选,立即就告诉您。”

元锦宁勉为其难地应了:“好吧,那就劳烦你了。”

他这边一脚踏出冰人家的门。

另一边的族长正好跨进了元锦安家的院门。

见着正在院里忙活的元锦安。

含笑打了声招呼:“九弟,忙着呢?”

元锦安应了一声,将手头的东西放下,请了族长到堂屋里说话。

族长和元锦安关系不错,也不与他绕弯子,直言道:“锦宁他,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外头的传言,一心要将婵儿认回去,这些日子,也不知来我这里跑了多少趟,今日我就来问一问你们的意思。”

第七十五章 建房的地

元锦安满心满眼的不乐意:“此事早已有了定论,他们银钱也收了,如今又要将人认回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且不说家中的好日子全是靠着自家孙女才有的,只说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一家人早有了深厚的感情。

这是多少银钱都换不来的。

元锦宁仅凭着几句话又要他们骨肉分离,他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元锦安态度坚决,族长倒也不劝。

“依我看,不如再问问她们自己的想法,若她们也无意回去,我也好想法子叫他死了心。”

其实元锦安作为沈氏她们的长辈,只要他不松口,元锦宁就无法将人认回去。

族长提出问一问她们自己的意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元锦宁再无话可说而已

元锦安果然叫了沈氏和元令辰来。

沈氏听族长说了来意,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了:“我们跟着爹娘过得很好,不曾想过回去。”

族长闻言就笑了,嘴上却是说:“你们若是回去,还能得了他四亩田地,就这样你们也不愿回吗?”

沈氏还是摇头:“我们从未想过回去。”

“不反悔吗?”

“不反悔。”

“婵儿也是这么想?”

元令辰看了眼族长,见他面上含笑,只说:“我都听娘的。”

族长站起身:“你们态度坚决,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强求,今后锦宁若再找上我,我自能帮你们回绝。他若是找你们纠缠,你们也只管来找我。”

他表明了态度,就要出门,迎面正碰到陈氏抱着孩子进屋,又停下脚步,笑了:“这就是你们的小孙子吧,长得可真好,像珉之。”

这话本是族长随意出口的话,可话一出口,他又不免后悔。

珉之如今生死未卜,他在人亲娘面前提他,却是不大妥当。

便将话题扯开了去:“听闻你们今日挨家分了红鸡子,如今全族都沾了你们的光呢。”

送他出来的元锦安摆了摆手:“不过是些心意罢了。”

其实他们原本还打算摆上几桌席面,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可想到自家正结着茧的彩蚕,摆席面又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察觉到不对,还要惹祸上身,只好歇了摆席的打算。

族长将要出院门时,元锦安又想到一事:“原先家中倒还有一事要劳烦族长,您既然来了,也省得我跑那一趟。”

族长本跨出了院外,闻言停了下来:“你有事只管说。”

元锦安憨厚地笑了笑:“这不是家中又添丁进口了,院子就显得小了,我们打算另寻个地方盖个大些的院子……”

族长想了想,问他:“族中地倒是还有些,但若要大些的,却是不好找,不知你是要多大的地?”

朝廷是严令禁止用耕地建房的,只能寻些无法耕种的荒地,可有些荒地虽无法耕种,却可以用来种桑树,族中空置的地其实也不多。

大的就更少了。

“我是想着,村子后头不是有一块地,土里有许多碎石的?也没法种东西,便当做荒地给了我家得了。”

族长没想到元锦安这么大胃口,不免倒抽了口气:“那块地可不小呢?你全要了?”

元锦安挠了挠头,还是憨笑:“这不是家中还要种香蕈嘛,需要的地可不小。”

族长有些犹豫:“这事不好办呐,那么大一块地,若都给了你家,族人那边可不好交待。”

哪怕他是族长,也不能一门心思只偏着一家,否则自己在族中的威严尽失,往后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元锦安自然知道族长的为难,将早就和元令辰商量好的说辞与他说了:“钱朝奉那里新得了个种香蕈的法子,他正寻摸着多寻些人帮他种呢,族人们若是有意,我倒也可以从中说和说和……”

族长闻言,顿时有些明白了:“你家种香蕈的法子是钱朝奉教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可我记得你家是先有了香蕈,才结识了钱朝奉。”

“原先家中那些出了香蕈的朽木的确是婵儿歪打正着捡回来的,后来我们识得了钱朝奉……就在前些时日,他自外头回来,说是得了个种香蕈的法子,就索性找上了我们……”

“原来如此,那族中若是将地给了你们,你们真能说通了钱朝奉,让我们全族人一起帮他种香蕈?”

“我虽无万全的把握,但也有六七分,只是钱朝奉为人严谨,最是不喜偷奸耍滑之辈,族中有些人行事又不大讲究,我瞧着他即便同意,也不会带上所有族人。”

“这自是应当的。”

族中那些人是什么德性,他作为族长,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谁家靠得住,谁家靠不住,他心里是门清。

对于某些不着调的人,族长自己也是十分看不上,自然也不会强行要求带着那些人一起发家。

“这事毕竟是全族的大事,我想着寻个时间召集了所有族人好生商量一番,也该叫他们知道知道,你们家是从中出了大力的,让他们能记着你们的好才是……钱朝奉那边你若是能说的通,最好叫他能出一出面……此事若是成了,那块地我就做主给你家了。”

元锦安满口应了。

族长这才红光满面地走了。

若是他们族中真能跟着钱朝奉种香蕈,哪怕只是从中得些小利,那也是远远胜于从前了。

况且,他九弟家的情况摆在眼前,钱朝奉的为人他多少有些知道,那是不会亏待了自己人的。

他也不求族中家家都能有九弟家那样的境况。

只需有个十之一二,就已经是极好的事了。

若钱朝奉再大方些,说不得他们元氏一族还能重现数百年前的光景。

只要一想到族中十数代族长都没能实现的事,能在自己手中成为现实,他的鼻子就酸的厉害。

他自是不知,元锦安将他送走之后,再次找到了元令辰。

“婵儿,真要将种香蕈的法子传出去啊。”

元令辰刚从蚕室里出来,见他这般,便知他是心中不舍。

“祖父,我们前一日就商量好了呀,那个青砖房若要建成,非得要了那块地不可,可那块地太大,我们不将种香蕈的法子舍出去,要得了那块地怕是不容易。”

上架感言

这是我第二次写上架感言,心情比第一次要忐忑许多。

实话说,这本书的成绩没有上本书好,到现在还没有突破千收,收藏九百多。

我原先很不自量力地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就是上架首定能破百。

现在看来应该是实现不了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在追读,但我想应该是不超过一百个的。

也许连五十个都没有。

要说首定,恐怕只有凉凉两个字。

废话就不多说了,明天上午十点就要上架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耐下心看到这里。

希望喜欢这本书的人能给个订阅支持吧,要我即便扑也能扑到街上。

另外说一些关于上架后更新的。

一般无特殊情况就是一天两更,除特殊情况之外,比如生病什么的……

可能偶尔还会小宇宙爆发一下,来个万更啥的。

另外如果有人万赏也会加更,加更不仅限于打赏当天。

最后还是要感谢各位读者小天使们,要特别感谢大槑槑,从新书发布以来,每天都给我投票,还给我打赏好几次了,真的十分感谢。

最后还要感谢我的责编芦苇大大,虽然我成绩很扑,但一直没有放弃我。

明天第一章的更新时间会在早上十点半前。。。

第七十八章 起哄

景福正文卷第七十八章起哄族老们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元锦安了,俱都往门外挤去,个个都是唯恐落于人后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日薄西山的垂暮之感。

“钱朝奉,听闻您新琢磨出了种香蕈的法子……”

“钱朝奉,您真愿意让我们一起种香蕈?”

“钱朝奉……”

“钱朝奉……”

几个老头子一拥而上,将钱洄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话。

族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这几位族老是族中仅存的长寿之人,因着在族中辈分高,也无人敢忤逆他们,渐渐的腰板就硬了,平日里也多少有些自视甚高。

不能说他们有什么坏心,就是凡事都喜欢插上一手。

此时对着钱洄,这样一股脑地围上去,理解的人会知道他们是心中急切,不知道的还要在心里怪他们失礼。

不过他们都是长辈,他也不好过于苛责,只好笑呵呵地上前与钱洄见礼,将他从叽叽喳喳的老头子中间解救了出来。

“钱朝奉,此番劳您亲自过来……”

他说了几句可套话,引着钱洄入了座,然后才入了正题“听九弟说,您同意让我们族中帮您种香蕈?”

“我的确是得了一个种香蕈的法子,如今正四处寻人来种,你们若有意,自然是两厢得利的事,只不过有一点,我需提前讲明。”

钱洄看了眼族长,又看了眼身边的族老们,神色认真。

族长也不由得正色起来“您请说。”

“你们世代靠山吃山,想必也是知道,这香蕈是素来不耐热的,反倒是天冷还出得更好些。”

这话其实不用他提醒,在座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香蕈多是出在春秋冬三季,夏季虽偶尔也有,却是极为罕见。

“您说得不错,香蕈不耐热,可这与我们种香蕈又有何关联呢?”

“如今天已渐热了,要种香蕈,也需等入了秋才可以,等来年才能出蕈,却不知你们等不等得?”

“啊?”

这是大家都不曾想到的,元锦安原先说钱朝奉正寻人种香蕈,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是立时就能种了,却不想,还要再等数月。

可这时间一长,若中途万一有了变故……

族老们面面相觑,连族长都有些心焦。

“非要等入了秋才能种?”

“不错。”

钱洄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倒头浇下,让他们瞬间清醒了几分。

族长的面上也露出难色“只这样一来,那地的事怕是不好说了。”

他倒不是推脱,而是那田地毕竟是关乎到族产,他虽是族长,可族中也并非是他的一言堂。

还是那么大一块地,他如果执意将田地给了某一家,哪怕那家人是出了银钱的,他也是不好交待的。

一边的元锦安听了钱洄的话,却丝毫不意外,钱洄这样说,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

此时他就顺口说出了早准备好的说辞“不如先召了族人问上一问,若他们等得,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等不得,再说等不得的法子。”

族长听了也点头“如此倒也好。”

“事不宜迟,趁着钱朝奉也在,不如立刻就召集了族人商议好此事。”有性子急的族老已是迫不及待地提议。

族长和元锦安对视一眼,点点头,扬声喊了长子进来“你去将族人都召集过来,就说有要事商议。”

元幽之马上应声,转身去了。

没一会,村中响起了锣声,族人们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有大事召唤,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往祠堂方向跑去。

祠堂外的空地上,没一会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元锦安和钱洄跟在族长后面出来,自是惹了人侧目。

马上下面就发出了一阵私语声。

族长清了清嗓子开口“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全族的大事要商量……”

他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之后问起了族人的意见“锦安为了促成此事,也是出了大力,你们若是愿意跟着钱朝奉种香蕈,那亩田地我就做主折价卖给锦安一家。”

族人们相互看看,低声交谈起来。

两日前族长召集族老们商议的事并不是秘密。

族老们每家也都有晚辈,闲话时提上一嘴,转身这事就在族中传开了。

此时再看到他们一同出现,众人心中便如同明镜一样。

他们心中其实也有一杆秤,若是种香蕈之事不做假,给出一块荒地,他们也是不心疼的。

而且元锦安一家在族中的口碑不坏,大多数人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就在这时,人群前面传来一道略带着尖锐的声音“若按族长的说辞,那地恐怕也不能此时给了他家。”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日屡屡在冰人那里碰壁的元锦宁。

他心中气不顺,也不乐意见着别人好,一抓到机会,就开始刁难人。

可偏偏他说的话,很是说中某些人的心思。

很快有人附和“说的是啊,谁知他是不是和人串通好,故意来诓我们田地的?”

“除非他们也立下字据来……”

这时表态的大多是与元锦宁交好的,也有的是自己有些小心思的。

他们有这样的态度,元锦安也不觉得意外,他与钱洄对视了一眼,都不开口说话,就看着那些人叫嚷。

此时倒也有人看不下去“其实锦安也不是会信口开河的性子,我是信他为人的。”

“数月时间,我们也是等得起的。”

族人们各执一词,看着倒还是相信元锦安家的人居多。

元锦安见着时机成熟,终于开了口“你们谁家信不过我,往前面站一站,种香蕈之事从此就不劳烦你们了。”

这话不咸不淡,让那些原本叫嚷着的人,气焰消下去不少。

他们其实也不傻,都是知道跟着钱洄有好日子过,也多少有些了解元锦安的为人,知道他不是个会胡言乱语的。

之所以出头,有元锦宁起哄的原因,也有从中多占些便宜的心思。

等到元锦安说不劳烦他们种香蕈时,他们心中又不甘心了。

毕竟种香蕈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元锦安一家有如今的光景,不也是靠着香蕈才有的吗?

这样的前景,本就值得他们赌上一把。

“我们也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们的气焰消了下去,钱洄却站了出来,话是对着族长说的“我管不到你们家族内部有什么交易,只看着方才那些人,并不适合种我的香蕈……”



第七十九章 地契到手

族长原先是被元锦安提过醒的,知道钱洄为人严谨,眼里容不得沙子。

此时见他有此反应,很明智地没有开口求。

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旁的族老们见钱洄态度强硬,也很聪明地闭了嘴。

他们可以仗着辈分在族中倚老卖老,但对着钱洄却不敢放肆。

况且,方才那些出言反对的不过是少数,若是为了给他们求彻底惹恼了钱洄,把其他人的机会也剥夺了,那连带着他们自己都要成了族中的罪人。

这样的事,他们可不会做。

族老们的装聋作哑,让那些人开始慌乱起来:“我们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话明显是底气不足,说这话的本就是个墙头草,见有人起哄,便也跟着附和几句。

此时见着钱洄这样的反应,心中不免后悔。

最先起哄的元锦宁却丝毫不惧,他家中有田地,光是收租子就有不菲的收入。

况且他家中只剩他自己,要他去种香蕈,他没那个精力,也并不现实。

因为没有需求,就更是无所畏惧。

“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要我种,我都嫌脏呢。”

这话却是犯了众怒,不少人对元锦宁也存了一肚子意见。

“您既然对种香蕈没什么兴趣,不如现在回了家,省得让您一大把年纪站在这里,累着了。”

“您家底厚,不稀罕做这事,只别家却都过得不容易……”

元锦宁冷笑:“那田地的事,不给个结果,我就不走,你们也一样,元锦安不是在那商人面前得脸吗?就让他帮你们求求,若不然,那块地的字据,你们大可不签。”

这话的确是给了那些人一点希望:“锦安叔,您就帮我们求求吧,我们也并非是有意的。”

“是啊,您就让钱朝奉不要与我等计较,只要肯让我们一同种香蕈,那田地的事,我们再无意见了。”

元锦安摇头:“钱朝奉的事,我做不了主。”

这事本就是他们互相串通好的,故意引了这么桩事出来,就等着那些人发难。

好顺理成章地将那些心思过于活络的人,清除出去。

此时又怎会替他们求?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田地您也不要了吗?”

元锦安张张嘴,正想说话,却听得钱洄一声冷笑:“今你们即便是说干了嘴,我做的决定也不会变,若是再纠缠不休,我便另去寻一家……”

这话的威力太大,族长也不淡定了,马上表了态:“钱朝奉同意让我们族中一同种香蕈,本就是锦安在其中出了大力,你们不思感激也就罢了,还出言无状,如今落得这般结果,是你们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

其实族长看到这里,多少有些看明白了,钱洄是站在他九弟那边的。

此时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帮他们说一说话。

而族人们听了族长的话,也纷纷表示赞同。

即便是一直不说话的族老们,此时也旗帜鲜明地表了态。

“锦安自己发了家,还没忘了族人,这是不忘本,你们该记得他的好才是,怎的还怨念上了?香蕈不耐,大家也都明白,别人都等得,就你们等不得?落了此番下场,能怪的了谁?不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妖?”

“锦安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你们自己不争气,惹了钱朝奉厌弃,莫非还能让锦安担了这苦果?”

“我看,这田地就给了锦安家吧,想必各位都是没意见的,是吗?”

此时大部分得了利的族人当然是没有意见,都表示愿意当场立个字据,同意族中将田地卖给元锦安家。

而那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本是想出言反对。

但如今形势一面倒,族长和族老们又用那种暗含威胁的目光看着他们,即便心中再不满,也是不敢放肆了。

否则惹了族长族老们不满,后在族中的子更加难过。

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元令辰看到这里,就知道这事是尘埃落定了。

田地一事,在大部分族人这里是不成问题的,唯一有可能出幺蛾子的就那么一小部分贪心不足的人。

她知道他们是必要借机生事的。

若是直接出银钱买田地,那些人必不同意,很有可能会借机狮子大开口,而其他族人在有好处可沾的前提下,也很有可能装聋作哑,甚至顺水推舟。

到那时,他们除了要花银钱将那块地买到手,另还要出一大笔钱财让族人松口。

他们那些家底,可就要捉襟见肘了。

所以她才提出用种香蕈的法子相。

因他们家是种香蕈发家的,族人们或多或少会渴望自己也如同他们那样,一朝翻,过上人见人羡的好子。

所以香蕈这两个字,在族人眼里就代表着银钱。

而此时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们会轻易放过吗?不要说几个月,哪怕几年他们也愿意赌上这一把。

至少对大多数族人而言是如此。

而剩下那小部分人,自然是贪心不足,想借机生事,好给自己赢得更多的利益。

对于这些人,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钱洄了。

族人们将钱洄当成衣食父母,趋利的本让他们不敢得罪钱洄,以至于在钱洄提出不让那些人种香蕈时,都选择了明哲保。

到后来哪怕族长说要将田地给她家,这些人也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认下来。

因为此时的他们已经是得利者,他们只想牢牢守住即将到来的富贵。

相比之下,那块田地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接下来的那小部分人,在大势所趋之下,也不敢再生事端。

因为他们此时若是还生事,得罪的就不仅是他们一家,而是全部的族人。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

因那块荒地种不了东西,卖不上普通田地的价,元锦安又给族中弄了这么大一个好处来。

族长在征得族人们同意后,折价十两,将这块不小于十亩的荒地,给了他们家。

甚至还要每家的当家人,都在字据上画了押。

在地契拿到元锦安手中之后,钱洄却说了一个让大家激动万分的消息。

“我于近在深山中发现了一株耐的菌种,若是能培育成功,在入秋前,我们就能将香蕈种下了,入了冬,就能收获了,若非如此,我也不必这么急着找人。”

族长和族老们简直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懵了。

“这……这是真的?”

钱洄点头:“只因事关重大,不得不找一些可靠的人,先前有所隐瞒,实是无奈之举。”

第八十一章 元励之的决定

孙氏眼前一亮,多年的默契让她心中多少添了几分把握。

此时二人已进了堂屋,余氏听到动静也自屋里来了。

陈氏对她见礼时,已被她拉住了手:“种香蕈果真可行?”

“若说稳赚不赔,是不能的,我们哪怕种稻米都会遇上颗粒无收的时候……”

余氏一听就笑了:“你这人啊,看似是老实,实则也是个滑溜的,我也不问你那个,你只说,你家中还准备种上多少香蕈?”

“这事我家中另有当家之人,我说了也不作数,不过多少都会种些。”

余氏只以为她说的当家之人是元锦安,倒没多想。

陈氏的话里多少给她透了些底,香蕈是可种的,至于种多少,都看各家自己的选择。

心中有了数,她也不再多问,笑着摆手:“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此番前来,可是那事有了回应?”

“正是呢,此次钱朝奉过来,已是将那药丸带来了。”

陈氏含笑说着,自袖中摸出一丸用蜡纸包着的药丸。

“此药见不得光,若外头那层蜡纸不揭开,存上三五年不成问题,若是蜡纸有破损,不出三月就要腐坏,是万万用不得了……”

陈氏细细叮嘱了一番,将手中药丸递了过去。

被余氏宝贝一样地收好了。

随后又起回了屋里,取了一贯铜钱。

交到了陈氏手中,陈氏收了铜钱,又陪余氏说了会闲话,就告辞出来了。

孙氏将她送出门,看着她远去,又回了房,与余氏说话:“娘,那香蕈,到底种不种得?”

余氏仔细考虑了一番:“种是要种,只我想着先帮钱朝奉种个一年半载,存些经验,再自己种……”

余氏的法子较为稳妥,孙氏虽然有些遗憾,心底也觉得自家婆母考虑得周全。

此时族中大多数人家都是与他们一样的选择,都是想着没经验,不敢胡乱霍霍家中仅存的家底。

唯有元励之一家,有了一个难题。

“爹,您真的打算要自家种香蕈吗?”元令禹神色有些担忧,显然是觉得这个做法太过冒险。

他虽然是跟着祖父家种过一回香蕈,祖父也不曾藏私,很多事都跟他提点过。

只知道是一回事,真的上手去种他还是不敢。

元励之却有不一样的想法:“我们家中如今这样的境况,已是等不起了,你将要二十了,你两个弟弟也不小了,给你说完亲,紧接着就是他们,我们家中着实负担不起……”

何氏也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其实我们家中有了田地,已是比从前好了不少,前两冰人还来问过我口风……”

说到这里,何氏的声音渐小。

元励之皱了眉:“人家是怀着什么心思你莫非不知?不过是看着爹娘家中好过,禹儿又是长孙,能得了他们几分偏……”

何氏叹口气,她当然也是知道那家人的心思,可儿子娶不上媳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若是错过,也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元令禹看出何氏的想法,神色坚决:“娘,那家子人还是离得远些好,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啊娘,与其这样,不如听爹的赌上一把……”

“可我们哪里来的本钱?”

“我打算将田地抵押给爹娘,问他们借银子……”

“需要的硬木呢?禹儿不是说这时节砍伐的不适合种香蕈,需得秋冬时砍的才好?”

原先他们得了田地,已将去岁冬季伐的木材尽数给了她公婆。

如今他们自家需要,却是没了。

何氏倒也不后悔,当初他们得了田地,她长子又提前学了种香蕈的法子。

此时相比族人他们已是领先了。

既然是占了好处,便也没了那么多的不知足。

“这事倒也有法子……”

他们这里靠着深山,偶尔也会有些匠人过来收木材。

故而山民们见着好的木材有时也会砍了带回家。

能被收走自然是好,若是没人收,就会劈了当柴,或是挪作他用。

在邻近几个村子,多半能寻到些他能用的木材。

何氏听了他的话,也没话说了。

照理来说,他们家中是最不适合买菌种来种的。

可元励之这样坚持,她也不好再说反对的话。

元励之马上起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爹借些银钱,需得在族人们想起来前,先将能用的木材买回来。”

他急匆匆地出了门,到了元锦安家门口。

正见着元锦安进门,他马上喊了一声:“爹。”

元锦安回过头,见是他,也不由得乐了:“你来了,快进来吧。”

说完当先进了门。

元励之马上跟了进去,和元锦安说明了来意。

“你可是想清楚了?”长子有这样的魄力,是元锦安始料未及的。

倒是陈氏,自屋里出来:“他原先就一门心思琢磨着种香蕈,却一直都种不成功,后来反被婵儿歪打正着弄出来了,心里想必也是憋得慌,如今再一听钱朝奉有了种香蕈的法子,他就更加坐不住了,非要种一回出来,给自己挣一回脸……”

陈氏的说法虽没有完全说中,但有一点却是说的没错。

他想证明自己,要亲手将香蕈种出来,了结自己的夙愿。

元锦安长叹口气:“这又是何必?”

他也知道,元励之决定的事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单看他这么多年坚持折腾香蕈就知道了。

他倒是有心要助一助他,只如今家中银钱可都在自家孙女那里,长子要借银子,还是需她点头才行。

可这事也不好叫人知道,便只推脱需考虑考虑。

元励之有些着急,他想着早些将木材买到手,免得横生枝节。

但他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我回去等爹消息。”

正要走,一旁的陈氏眼尖地看到元令辰出来,又见着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陈氏心中有了数,她将元励之喊住,取出了一贯钱:“你先拿去吧。”

这铜钱原是余氏买药时给的,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家孙女,此时她得了孙女的暗示,便将这贯铜钱递给了元励之。

“哎。”元励之高兴地应了声,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铜钱。

随后小心翼翼地自怀里取出一张地契:“这是那亩田地的地契……”

这是他们家中唯一能抵出来的东西,元励之心中是颇为不舍的。

陈氏早见了自家孙女的暗示,也不要他的地契:“你的为人我们有什么信不过的?”

这话让元励之鼻腔一酸:“多谢爹娘。”

第八十二章 陆序的请求

陈氏面上不耐烦地摆手:“行了,银钱也拿了,赶紧走吧。”

元励之心里也惦记着木材的事,就顺着陈氏的话告辞离去。

陈氏一直目送着他出了院门,直到他的人影不见,才回叹了口气。

元令辰上前宽慰了几句:“祖母,大伯他也是有成算的,敢这般行事,想必心中是有几分把握……”

他那大伯早些年就琢磨着种香蕈,对香蕈的了解可以说比她还要多些。

先前一直没有种成功,只是缺了些运气。

元令辰的话让陈氏面色好看了些,忍不住对她道:“你大伯那人,也是个倔强脾气,此次香蕈若是种不成,恐怕要在他心里留下心结。”

“大伯是您一手教养出来的,他的能力,您莫非还怀疑不成?”

二人正说着话,见着袁二牛自院外进来,手中提着一张铁网:“女郎,您要的东西已拿来了。”

这张网是前些子元令辰吩咐了袁二牛去找了铁匠定制的,因工序复杂,直到了今才拿到了手。

元锦安已颇感兴趣地走了过去:“婵儿,有了这张铁网就能做青砖了?”

“嗯,这张铁网能筛出土层中的碎石,余下的土就能烧制青砖,不过这张铁网之外还需做个木框,此事还需劳烦祖父……”

元锦安自不推脱,满口应了。

这入了夜,家中正忙着煮茧缫丝。

元令辰就得了系统的提醒:“宿主,外面来了一只巨雕。”

她手上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出了门,果然在院中见到了一个通体雪白的影。

便猜到,这是陆序说的扶风。

在她观察扶风的同时,扶风也关注着她的举动。

它的眼中带着审视,片刻之后,甩了甩头,元令辰就着月光,看到了它脖颈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竹筒。

她过去将东西取了下来,却见着巨雕还是不动,似乎在等着她的回信。

便压下心底的诧异,回了房,就着油灯细弱的光,打开了那个竹筒。

自里面取出一张卷起的纸。

展开细细看了。

里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也不曾与她寒暄叙旧,只是直入主题说是求她办一件事。

元令辰考虑了片刻,将手中的条子重新卷了收好。

又出了门,见着外面的扶风还是留在原地。

便与它道:“听闻你极通人,我手中并无笔墨,不能回信,你能否帮我传达?”

扶风点点头。

“便请转告,那事我已应了。”

扶风再次点头,振翅离去,没多久,就落到了城中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中。

稳稳地立在了一处窗台上,里面的人已等候多时。

扶风见了人,倏然口吐人言:“您所求之事,她已应了。”

陆序闻言,回拿起了置于案上的木盒,抛向了空中。

扶风再次飞起,在木盒落地前,牢牢地用双爪抓了,再次振翅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序后的魏林目瞪口呆。

“扶风它竟会人言?”

“嗯。”陆序应了一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魏林却险些惊叫:“它是只雕啊?怎会说人言?竟还说得那么利索,你不觉得意外吗?”

陆序眼皮子都没抬:“云梦山所属之物,皆不可用常理推断,扶风会人言,有何不对?”

“可是它从前从未吐过人言啊……”

魏林说到这里,看到陆序平静的目光,悟到了什么,蓦然失语。

他想着自己也许不该知道扶风不在他们面前口吐人言的原因,因为那个原因,可能会很打击人。

便干咳一声扯开了话题:“老夫人的寿宴可不到半月了,这么几让她完成一幅绣品,你也不怕她受了累?”

魏林知道,一件寿礼对陆序而言不过是小事,他可以有很多种法子准备一件让老夫人称心如意的寿礼。

可他大费周章,偏要她来相助。

这要魏林十分不能理解。

陆序淡淡地扫了一眼浑都是意见的人。

懒得与他多言。

魏林却突然福至心灵:“你是知道了她不会主动与你联系,而你若是频繁找上她又怕她心中起疑,将你推得更远,你便费尽心机,折腾了这么一个东西。”

以她的子,若非是难题,她未必肯给他助力。

只有找到一件别人无法完成,对她却并无太大问题的事。

她才会为了他出手。

陆序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常:“靖王世子已到了阵前,若史书记载无误,不出一月,他就将被吴王麾下俘获,你果真不为自己谋划一番吗?”

这一战,靖王损失惨重,此后数年都不曾重振旗鼓,若是魏林此时出现,给靖王化解了难题,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了靖王宠幸。

到那时,世子即便回来,也已尽失了人心。

魏林闻言,不屑一笑:“靖王子嗣众多,我不过是个外室子,纵然机关算尽,又能如何?”

“你若真是有意那个位置,我可以给你一臂之力。”

“我竟不知,你是这般善心之人。”

“你知我所求之事,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我原先就说过,只要你不负她,我就不会阻止。”

“你知她的子,仅凭我一己之力,并无太多的把握。”

他有云梦山势力在手,可以搅得朝局动dàng),甚至可以左右朝代更迭。

唯一左右不了的就是人心。

前世他等待半生,都没让她回一回头,今生他同样没有那个把握。

而魏林是她的心腹之人,她对魏林是素来没有防备的。

若他能得了魏林相助,多少能多些希望。

魏林仍是摇头:“若要以此交换,我绝不能答应。”

陆序早猜到了他会这样说。

“你不愿助我,我也不能强求,只我却还是愿意助你。”

魏林终于有些诧异了。

“为何?”

“若今生,她仍是如前世一样选择,你在朝中,也能给她些照顾。”

“那你呢?”

“我自有我的去处。”

魏林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陆序的话中有些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想追问,却也知道,陆序不想说的事,他追问太多都是无用,只好闭了嘴不说话了。

第八十三章 扶风是什么

另一边,扶风再次到了元令辰门前。

将木盒给了她,就毫不犹豫地飞走了。

元令辰回了房,打开了木盒,取出里面一张精致的素娟,另有针线,工具等物。

在她拿出盒中的绣线时,一旁缫着丝的元宝珠已是停止了动作。

“婵儿,这是何物?”

她忍不住心中好奇,已是起站到了元令辰边。

“这是有人托我绣的绣品。”

“是前些子你娘绣的东西?你竟也会绣吗?”

“我略知道些。”

元令辰动作熟练地整理着绣线,很快就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唯一少的就是一张绣架,她打算白里寻她祖父打一张。

到时再动手,虽是赶了些,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元宝珠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得诧异:“婵儿,这绢布为何与我们的不大一样。”

她也会织绢,可这张绢布却与她往常织的不大一样。

“这是野蚕丝织的绢。”

“野蚕丝?有家蚕为何要用野蚕?”

“我们普通的家蚕结了茧就必要入水里煮一遍,杀死里面的蚕,让它没了破茧的机会,而我手中这张绢布,所用的丝,却是来自一种野蚕,这种野蚕茧不用煮,也能抽出完整的蚕丝。”

“煮茧缫丝不是很平常吗?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元宝珠养蚕多年,自小就知道煮了茧才能缫丝,从没觉得其中有何问题。

此时听了元令辰的话自然诧异万分。

“对农户人家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有些人慈悲为怀,便如同佛门高僧,他们将煮茧缫丝视为杀生,是不用绫罗的。”

元宝珠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绢布:“婵儿,你说我们若是自家驯养这种野蚕,再卖给那些僧人,是否也能大赚一笔?

元令辰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只怕我们已是落了人后。”

“他们养他们的,我们养我们的,也并无妨碍啊。”

元令辰摇摇头:“我们有彩蚕,有香蕈,这都还忙不过来,何必再给自己寻那个麻烦?”

“说得也是。”

元宝珠并非贪心不足的人,一听说不可行,便将那念头抛开了。

直到了天明,元令辰将绣架一事和元锦安说了。

不出两,做好的绣架,就放到了她们房中。

之后的几,元令辰就闭门不出,心无旁骛地沉浸在绣活里。

她的手法很快,下针极稳,哪怕只是对着光芒极暗的油灯,也没有偏过一丝一毫。

元宝珠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她心里跟猫爪子在挠似的,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但看到元令辰专心致志的模样,又识趣地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绣着。

如此过了十来,元令辰的绣活已开始收尾。

元宝珠特意等着她收了针,问起了这些子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婵儿,你绣的为何这样好看?像活的一样,和你娘的也不同。”

沈氏的绣活美则美矣,却没有这样精致。

“这是宫绣的针法,与普通的针法不同。”

宫绣多为宫廷内制,针法细致,用料讲究,求的就是精益求精。

和民间绣品本就有着很大不同。

六百年之后,宫绣已自成一派,出的针法就有上百种,图样更是数不胜数。

可在此时,宫绣也不过是刚刚有了个雏形。

“宫绣?可是宫里贵人们用的?”

“嗯。”

元宝珠猛地扑上去:“元蝉儿,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不会的东西还很多呢。”

“不行,你得教我几招才行。”

她本也是随口一说,元令辰却是顺口应了下来:“好啊,只不过我要求严格,到时你可不要哭才好。”

当初她答应过祖母要让她小姑过上衣食无忧的子。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自己有了一技之长。

只当时她和元宝珠关系并没有十分融洽。

便一直不曾起过那个意,如今又不一样,元宝珠只随口一提,她就当了真。

“婵儿,你真愿意教我啊。”

“明起,就开始教你。”

元宝珠手中的蚕茧已差不多处理完了。

接下来的事倒是不急。

凑空学些东西,并不妨碍。

元令辰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元宝珠也没有叫醒她。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近四更了。

起将绣品收好放到了木盒子里,随后去了外面,吹了那个哨子。

果然没过多久,扶风就来了。

它接了元令辰的木盒,留下了一块玉牌并一封书信就飞走了。

元令辰打开了书信,就着油灯的光看了起来,半晌之后,将书信收好。

这时,系统有些后怕的声音响起:“宿主,那只巨雕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它能压制我。”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忌惮:“我本是想探查一番,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它已是走了。”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的故障?”

“你还记得你深山遇虎的那次吗?我们遇上的虎本就是一只重伤了的。我以为还有别的猛兽在山上,正想探查的时候,也是像方才那样失去了意识,我只当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找主脑排查过故障,可结果却是一切正常……”

元令辰一时无言,心里却另有一些想法。

那次大规模的虎患,照理说不是区区千人能弄出来的。

可当时,除了那个理由,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此时听系统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了些怀疑。

就是不知道它闹出这样的动静,是有什么动机?

“宿主,我怀疑那只巨雕并非是一个生命体,就如同钱洄一样,它也许只是人为造出来的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原先存在于这个位面的文明,一定是一个比华夏文明更强大的文明,如果他们还在,不会察觉不到我们两个系统的到来,所以很有可能,那个文明只是在这里做过短暂的停留,或者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消失。”

其实若要它判断,它是倾向于前者的,因为它无法想象,一个这么强大的文明有一天会消失在宇宙中。

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只是在这里做过短暂的停留,留下了一些痕迹。

第八十四章 魏林的选择

可它同样无法想明白的是,他们为何要将那只巨雕也留在这里?还留下了云梦山这样的势力。

按照科技文明一贯的行事准则,这一切都显得很反常。

系统将这个消息报给了主脑,得到的回复却仍是静观其变,仿佛丝毫都不担心这个未知的文明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它虽不理解,但想着主脑总不会有错,就将这事暂时抛在了一边,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

此时远在高昌县城的陆序,已收到了扶风带来的木盒。

他就着忽明忽灭的烛光,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绣品。

小心地伸手抚过上面细密的针脚,有些神思不属。

直到天边泛起一道红霞,门外响起魏林的敲门声,陆序才回过神。

他看着魏林大步跨进门:“我已决定不去寻靖王,跟着你也一样能守得住她。”

陆序将面前的绣品重新叠好收回木盒里,妥善地放好。

“为何改了主意?”

“这些时,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个去处,到底在何处,直到了昨夜,我才想明白你话中的意思,你说,若她如前世一样选择,你就离开,是不是她最终选了你,你就不离开?那个地方也并非是必去不可的,是吗?”

陆序沉默以对。

“既然如此,你不去那个地方不就好了?莫非你真能放心将她丢在那个虎狼之地?”

“我若留下,自己都不知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便如前世对慕容豫那样,那时产生的杀意不是做假。

若非先帝提前有了部署,说不得最后动手的那个会是他自己。

“可我仍是不想要那个位置。”

那个地方,有过太多的尔虞我诈,骨相残,他也怕自己有朝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终让自己迷失在了那条路上。

……

此时的上元村,袁二牛洪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女郎,烧青砖的窑口已建好了,随时都可以准备烧砖。”

一边的元锦安闻言,忙接口道:“婵儿啊,我们为了这青砖房已耗费不少时了,听闻烧砖还要十来,到那时,离着农忙也不远了,我们去何处寻人来砌墙啊?”

“我们要建的青砖房,族人们还未必会建,我已托钱朝奉帮我们寻人,至于其他零碎的活计,想必找些人也不是难事。”

元锦安松了口气:“原来你早已有了安排。”

“不过烧砖时是需有人昼夜不停地添柴加火,此事若是族人们有闲暇,倒是可以请他们帮忙看一看。”

族中有人建房,按照惯例都是寻了本族人帮忙。

此时他们砌墙已是寻了外人,若是连族人能做的琐碎之事还是要请外人,不免被人挑理。

元锦安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那我便去寻几个靠得住的,可不能叫他们将我们的青砖糟蹋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折返回来:“婵儿,那工钱又如何算?”

“除了一三次的饭食,每再给半斤粟米吧。”

“那我这就去寻人。”

元锦安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边元令辰对着袁二牛道:“我们去看看那窑口。”

元令辰是没有见过砖窑的窑口的,也不懂如何去建这窑口。

当初是系统告诉她,这块地的好处,还有钱洄会建窑的能力。

她才起了意,造个青砖房。

而这窑口,是钱洄带着袁二牛外加一个钱宇,夜赶工建出来的。

袁二牛此时提起建窑的过程还是忍不住惊叹:“此番全是靠着钱朝奉一人,若非有他,这么大的窑口,可没那么容易建出来。”

其实袁二牛心中更惊奇的不是钱洄的能力,而是他面前这个小主人。

在他眼里,钱洄本就是无所不能的。

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却对着这么一个孩子言听计从,这还不足以让他惊奇吗?

他倒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只是想着从前听钱朝奉说起过,这世上某些有大机缘的人,是能觉醒宿慧的,似这类人,多半有大气运加,并且深受仙人护佑。

若能跟在这类人边,多少能沾上些福运,足够他们受用不尽了。

袁二牛从前从未想过自己能遇上这样的人,直到看到钱朝奉对他小主人这般尽心。

又见着他小主人处事沉稳,有丘壑,便也怀疑,她怕就是钱朝奉口中的那个有大福缘的,也不怪连钱朝奉这样的奇人,都甘愿为她办事。

袁二牛想到这里,对元令辰更添了几分恭敬。

这时,他们已是到了窑口所在的地方。

族人们对这个丈高的窑口早已心存了好奇,见着他们过来,忍不住问了起来。

不过多是见着元令辰人小,问的袁二牛。

“二牛,这是你主家的窑口吗?听闻是烧青砖,你们真要建青砖房啊?”

“这事您该去问我主家,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多嘴。”

那人被袁二牛噎了噎,倒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又与旁人说话去了。

族人中有人忍不住艳羡:“拿青砖建房,锦安叔家可真是阔绰……”

“青砖可是用于建城墙的东西,听闻烧制极为不易,锦安叔家何时有了这样的技艺?”

“你没见着前些子钱朝奉忙前忙后地帮忙吗?也不知锦安叔家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让钱朝奉这般鼎力相助?”

“这你是不知了吧?我听锦安叔说,那窑口本也有钱朝奉的一份,只因借了他们的地,便分了他们三成的利,此番建房的青砖,也是赠予他们的,不收一文钱呢。”

“啊?如此说来,这窑口还需寻了人帮忙?也不知给不给工钱呢?”

“你是傻了不成?这样的窑口开出来,定是需寻些常年都有闲暇的人,似我们这样,时常要忙农事的,请了也是添乱。”

那人一想,也觉得有理:“我本还想着趁着农闲还有些时,去寻个活计……”

“再过不久就能种香蕈了,若我们真有锦安叔那样的运道,说不得有一也能住上青砖房。”

“可别做梦了,这青砖房哪是我们能宵想的?”

这人才说着话,远远传来一道呼喊声:“……虎儿,还在那磕牙呢,你锦安叔寻你去烧窑呢,赶紧给我回家来……”

第八十五章 杀良冒功

那人愣了愣,撒腿往家里跑去,只留下一地的艳羡目光。

元令辰此时已站在了窑口下面。

仰头望了望,就收回了目光,随后又见着不远处,挖了一处泥潭,有两头牛轮番踩着泥潭中的泥。

泥潭边上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放在头下晒的青砖。

袁二牛以为她是好奇,给她解惑:“钱朝奉说,青砖在烧制前需晒上几,待成了型才可放入窑口去烧,这里的砖已是晒了好些子了,随时都能入窑。”

元令辰只是随意看了看,也不在此地久留,回去的路上,见着四下无人,与袁二牛说起了闲话:“听闻你原先就是在战乱之地被钱朝奉救下的?”

提起这个,袁二牛不由得红了眼:“我家原先是吴王封地的农户,半年前靖王派兵来打,吴王大败,失了边城,那守将怕被问责,在逃亡途中带兵进了我们村子……全村上下,除了我,无一人幸免……他们到死都想不到,没有死在敌军手中,竟会死在己方守将的屠刀下……”

“那你可有想过回去报仇?”

袁二牛咬牙:“想,做梦都想。”

他犹豫了会,对元令辰实言相告:“我原本去那战乱之地,本是为了投靠靖王大军,只为杀尽吴王守将,为家人复仇,却不想才进了那里,就惹上了祸事,若非钱朝奉仗义出手,我早已首异处了。”

“那你如今可还愿意去投军?”

袁二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您愿意放我去投军?”

“此番前去靖王大军,九死一生,就这样,你还敢去吗?”

靖王接下来的那一战必会元气大伤,此时她让袁二牛前去投军,他若能侥幸活下来,说不得会博出一个锦绣前程,若是马革裹尸,自然是万事皆休。

“敢,有何不敢?”袁二牛斩钉截铁,满目的坚定之色。

原先钱朝奉救了他,提的条件就是让他来保护一家人,要为人奴仆,其实他心中并不甘愿,可救命之恩大过天,恩人有了差遣,他本该赴汤蹈火,哪怕心有不甘,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本以为一生也就那样了,万万想不到,竟还能等来转机。

这时的袁二牛对元令辰是真心感激的:“您放心,我一为元家奴仆,终生都为您效命。”

“我不要你做我奴仆,只我的确有事相托。”

“您若有事,只管吩咐。”

此时元令辰已是进了自家院中:“你进了靖王大军,还需替我寻一个人,寻到了人,也不必前去相认,只需暗中关照一番……”

“女郎所说是何人?”

“此人名唤元珉之,是我的父亲。”

“您请放心,若我能寻到您父亲,定当以命相护。”

元令辰点头,随后自袖中取出了一物,却是一本无名的秘籍。

“这一本秘籍,本是我偶然得之,却正是适合你用。”

袁二牛摇头:“这我如何能受?”

“给你你就拿着吧,若是往后在军中遇上了同样修习此秘籍的人,那便是你的同门了,你若有余力,关照一二也就是了。”

袁二牛这才双手去接,在秘籍入手的一瞬间,砰然双膝落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女郎再造之恩。”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一本秘籍代表着什么,哪怕他手中的只是一本最粗陋的秘籍,都是够他磕这一个头的。

“快起来吧,这些时,你也不用再去窑口那里了,待学会了秘籍中的内容,便将秘籍毁去吧。”

袁二牛自然无有不应,自这起,就窝在院子后面堆放蕈木的草棚子里,埋头苦学。

元令辰安排好了袁二牛的事后,就进了元宝珠的房里。

却见着元宝珠一脸高兴地凑过来:“方才我都听到了,你爹他没死,他去从军了?”

元令辰也不意外,她在和袁二牛说话时,系统就关注着周遭的况,元宝珠在屋里“偷听”的事,系统早告诉她了,这时也不否认。

“这事说出去可是要累及满门的。”

元宝珠马上闭了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绝不往外说。

元令辰也是知道她的,小事上可能会有些迷糊,但在大事上,她是从来没拖过后腿,否则这样的事,也不敢叫她知道。

元宝珠憋了一会,终于又忍不住问:“那爹娘那里总能说吧,我娘她提起你爹,可不止一次都在抹眼泪呢。”

“随你。”

元宝珠得了她应承,正要去找陈氏说一说这好消息,却被元令辰拦了下来。

“先前的彩蚕丝,可是已经好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给你拿。”

她转搬了一个铺了层层绢布的竹筐,里面满满一筐的彩蚕丝,嫣红嫣红的颜色加之蚕丝特有的光泽,十分明艳好看。

元宝珠再次忍不住两眼冒光:“这么好看的蚕丝,织出的绫罗,一定很好看。”

这次的蚕丝元令辰是要织一些高档些的绸缎,专供那些财大气粗的权贵。

至于那小部分金黄色的彩蚕丝,她却打算直接卖蚕丝给系统,因为系统曾提过,那边的织造工艺更为成熟,织出来的绫罗,远比他们手工织的要来的精致。

这倒也省了他们的事。

元令辰将篮筐底下金黄色的蚕丝挑了出来,再从红色的蚕丝中挑出了一些。

“小姑,今便开始学绣艺吧。”

“这么好的丝线给我用?”

元令辰失笑:“给你用的自然不是这个,我已给你备好了丝线。”

她回打开一个箱笼,自里面取出一盘丝线,五彩缤纷,看得人晃眼。

“这都是绣线吗?”

“这里边有金丝银线,蚕丝绒线,也有珠玉宝石,孔雀羽……”

元令辰每说一个,元宝珠的眼睛就瞪大一分,直到最后,已瞠目结舌:“这样的好东西,你还不如给我用自家蚕丝练手呢。”

她脸上写满了你太败家。

“都是假的,这些东西若是真的,我们的家底再翻个十倍都买不起。”

这些都是人造材料,胜在便宜。

这么一盘子,也不过十个能源点,用于练手再好不过。

元宝珠不信:“这会是假的?谁家能做得出这样的东西。”

元令辰笑笑不说话,元宝珠想到自家亲娘时常念叨的话,又问:“莫非是上面来的东西?”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她这才松了口气:“假的就好,若是真的,我也下不去手。”

第八十六章 绒花

元令辰自盘底取出了工具,熟练地将丝线拆开:“今便从最简单的纹样学起。”

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停当,元令辰又自盘中拿出一支炭笔,教她描图。

元宝珠见此有些不解:“婵儿,我见你上手却不曾描图。”

“我初学时也曾学过的,只是后来做熟了,也就用不上了。”

元宝珠是知道自家侄女有宿慧的,也不怀疑她的话,一心一意地学了起来。

元令辰也不藏私,事无巨细,倾囊相授。

直到元宝珠自己上了手。

她才拿出另一工具,细细梳理起方才拿出来的红丝线。

元宝珠面带好奇:“婵儿,这是要做何物?”

“我想试试做一做绒花。”

“你竟还会做绒花?”

元宝珠处京畿之地,虽不曾见过绒花,但往常也是听人说起过的,这东西不如金石玉饰那般昂贵,但对他们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元宝珠起了兴趣:“你方才取红丝线,是为了做绒花?”

“嗯,我们此番的彩蚕丝,要织成绫罗,也织不成几匹,但这绒花用料却不多,也能卖上价,相较而言,卖绒花获利还更多些。”

“那绫罗还织吗?”

“绫罗也织,做绒花,用不上多少料,且如今,我们颜色也不够,不好大量做,今我也只是试着做做。”

“那我们不还有这些吗?”元宝珠一手指了指那盘上。

元令辰将手中的蚕丝往桌上摆了摆,又从盘子里抽出一束人造的丝。

“你且仔细看看。”

元宝珠经了她提醒,对比了一番,果然看出了端倪。

“两束丝线不一样。”

元令辰将人造的丝线拿起放回盘里:“这些假丝线看似没有异常,实则没有真正的蚕丝那样好看。而在京畿之地,能做绒花的人不少,若是拿这些材料做绒花,我们并没有优势。”

而那些彩蚕丝又不一样,彩蚕丝的品质比一般的蚕丝要好上几分,若只单看蚕丝还看不出太大区别,可若做成绒花,在懂行的人眼里,差的可就不是一丝半点了。

再加上她是六百年之后过来,对比此时,知道更多的花样,两相叠加之下,她相信自己的东西能卖上一个好价。

她这样一说,元宝珠就明白了,他们人手有限,若以假的材料做绒花去卖,只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有这样的时间倒不如多养几批彩蚕,这样获利还能更多些。

“那上面就没有更好一些的丝线吗?”

“自然是有的,但那些东西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她其实也能猜到,这又是主脑对她的一个限制,若不然,她拿着这些可以以假乱真的丝线,不论是做成绒花还是织造成绫罗,都能大赚一笔。

元令辰用红色的丝线做了两朵红梅,元宝珠拿到手上,左看右看,不释手。

“小姑若是喜欢,就拿去戴吧。”

“真给我?”话是这么问,手上却是牢牢地捏着,半分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真的。”

元宝珠闻言就嘻嘻笑了笑,打了盆水,一边照着,一边给自己簪花。

元令辰见此,倒也想起了家中如今还不曾有铜镜。

正有些心不在焉,见着元宝珠已戴好了花回来了。

“婵儿,快看看,我还从未戴过这样好看的花呢。”

农户人家的孩子,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一年到头,也就是一根木制的簪子,元宝珠自及笄以来,头上也不曾戴过木簪之外的东西,此时自然觉得万分新鲜。

元令辰见着她高兴,心中也极为高兴。

“小姑若是喜欢,我再多给你做些。”

元宝珠心中颇为意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有这么两朵就够了。”

元令辰看穿了她心中是极为想要的。

“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用着那些兑换来的材料,给元宝珠做了一匣子的花,虽都是样式简单的,但真正做好时,也已是三后了。

元宝珠抱着那个匣子如同宝贝一样,撒不了手。

这几元令辰也不曾再到窑口那里看一看。

只听着钱洄反馈的消息,是那里一切都好。

如此又过了五,钱洄腾出了空,就送了袁二牛去了军中。

家中的一切仍是有条不紊,烧窑的时候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

钱洄临行前留下的菌种也已被她扩接了。

在家中正式开始砌墙时,第二批的蚕种也成功孵化。

此时,族中人也已到了农忙时候。

元宝珠整里带着那些绒花,养起蚕来也更为卖力。

这回元令辰给蚕兑换的饲料已不止一种颜色,如今再走进蚕房里,入目就只有眼花缭乱。

因着袁二牛已经离开,陈氏就将家中的门户把的更严实了些,元令辰也不常出门了,带着禾山一起,守着蚕房的门。

沈氏也时常会抱着孩子与她说几句闲话。

每当此时,她怀中的孩子就会以一种十足哀怨的目光看着她。

元令辰对此颇为无奈,只因着他还小,离不得人,她也找不到单独与他说话的机会,便每次都将他的目光回避了。

子就这样一复一地过去,到了钱洄回来的那一,元令辰家中第二批彩蚕也开始吐丝了。

收到系统消息的时候,一家人还在帮蚕做簇。

元令辰刚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他们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元锦安一听是钱洄的声音,忙去开了门:“钱朝奉来了。”

钱洄客气地与他寒暄,还问起了家中的青砖房造得如何了,元锦安开怀道:“再过半月就能好了。”

这次依着他孙女,建了个两进的院子,这在农户人家已是很大了,再加上是青砖造就,就又显得与众不同。

如今早在十里八乡传开了,若不是正值农忙,都脱不开,说不得还会有人争相前来看闹。

自家的房子引起了这么多关注,元锦安心中是十足地高兴,走在外面,腰板都得格外直。

此时听着钱洄询问,嘴里像是说不完的话似的,巴拉巴拉说了半天。

反倒是陈氏,见着钱洄回来,面上露出了些急切的样子。

她见着元锦安仍是滔滔不绝地说着,忍不住起拉了他一把:“钱朝奉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你不说倒杯茶,竟还在这里说这么多闲话。”

第八十七章 高昌县城

她对元锦安面露嗔怪,转对着钱洄时又露了笑,客气地将钱洄请进了堂屋。

她早先就听自家女儿说起过,幼子并不是失踪,而是去从了军。

她又找了孙女证实,得知真相的她不仅没有松口气,心底的担心却更甚了。

后来听说钱洄带着袁二牛去投了军,就更是坐立不安,盼夜盼,就盼着钱洄早些回来,她好问一问幼子在军中到底如何了。

但此时真的见到了钱洄,又不由得露了怯,双手紧紧握着,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还是元令辰察觉到她的异常,先对着钱洄开了口:“他们如何了?”

当初她担心元珉之和袁二牛的安危,特意吩咐了钱洄,将袁二牛带到之后,不用急着回来,暂时留在那里,若他们遇上危险,他也好暗中助上一把。

有她的嘱咐在前,钱洄才在那里留了那么长时间。

此次他回来前其实已和她通了气,她早已知道了结果,只看着自家祖母这般忧心,才开口替她问上一问。

钱洄也知她的意思,便也实言相告:“他们都无事,你爹他前些子又立了一功,已是升到了什长,我便顺手将袁二牛塞到了他手下,这一战虽是凶险,但他们都安然无恙,靖王此番受挫,已停止了扩张,开始休养生息,短期内应是不会有战事了。”

陈氏闻言,眼底已是冒起了泪花:“珉儿有出息了。”

她心中的感受颇为复杂,即是担心幼子在军中的安危,又念着他这样有出息,心中骄傲。

钱洄看出她的心思,也安慰了几句:“您儿子是有本事的,袁二牛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他们若是携手并进,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袁二牛的天赋他是知道的,是天生的将才,再修习了那个功法,更是一千里。

所以当时将他救下时,他会提出让他来元家为奴为仆,就是为了打压他的傲气,让她主人顺势将他收服。

袁二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有他的救命之恩,加上她主子赠秘籍的再造之恩,让他心悦诚服并不难。

此时再将他安排到元珉之边,便是让元珉之如虎添翼,再过些时,他还会将钱宇等人也送过去。

到那时,元珉之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吃等死,都能混上一个锦绣前程。

陈氏又问了几句元珉之如今的况,得知他并无受伤,一切安好时,终于放了些心下来。

接下来几,家中仍是煮茧缫丝,元令辰在得了彩蚕丝的第一时间,就又做了几朵绒花。

整齐地摆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元宝珠放下手中的绣品,凑到了元令辰面前:“婵儿,这花可是要拿去卖?”

“嗯,我打算拿给钱朝奉,让他代为售卖。”

元宝珠顿觉失望:“为何要托钱朝奉去卖,我们何不自己去卖?”

她已是许多年未曾去过县城了,就想趁此机会去县城看一看。

她的心思摆在脸上,元令辰怎会看不出来?

“小姑想去城里?”

元宝珠眼巴巴地看着她,点头:“想。”

“那明便叫钱朝奉带我们去吧。”

话说完,她又想起,元宝珠已满十六了,若是跟着钱洄去城里,哪怕还有个她都是不大妥当的。

“再叫上祖父一同去吧。”

“哎。”元宝珠高兴地奔到箱笼旁边,细细挑起能穿的衣裳。

只她的衣裳多是半旧的,被浆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

她倒也并不在意,能进城的喜悦已是让她想不到别的。

倒是元令辰,心里琢磨着,她小姑为了养这批彩蚕,废寝忘食了一个月,等进了城,要给她买一新衣裳,让她也能高兴高兴。

元令辰将要进城的事与元锦安和陈氏说了,因她是素来稳重的,二老也没有什么意见。

她又提了要将元宝珠一同带去,陈氏虽有些犹豫,但有着钱洄和元锦安在,她也没有不放心的,考虑了一番后也同意了。

元宝珠早知道自家侄女面子大,比她自己去说更有用,这回听见陈氏果然松了口,别提心里多高兴了。

整夜里都是辗转反侧。

及至了翌天明时分,钱洄赶了一辆马车到了他们家门口,将他们接了就往城内去了。

元宝珠坐过牛车,却是第一回坐马车,这时颇有些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

倒是元令辰,始终都是目不斜视的样子。

这样一直到了高昌县的城门外。

马车外面熙熙攘攘已挤满了人。

排了约莫一刻钟的队才轮到他们。

守城的官兵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马车要搜检,里面的人都下来。”

驾车的钱洄说了一通好话,另又往那官兵手上塞了些银钱,那人才算是放行了。

元宝珠见此颇为心疼:“倒不如我们下车好了,为何要塞银钱给他们?”

还是元锦安与她解释:“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若是不塞银钱,便还有好一番为难,你是个未出阁的女郎,婵儿又还是孩子,若一个不慎吃了亏,也无处说理。”

“爹您往常送菜时也会被为难吗?”

“往常倒还好些,后来二牛来了,送菜的活计就托给了他,听他说钱朝奉将送菜的地改城外了,后来也不曾进城。”

驾车的钱洄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对马车里道:“如今城门搜查严格,不比往常,若被他们这样搜查一番,这菜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哪里还能买得起价?”

“正是如此。”

“有陆家坐镇,这高昌县城还算是太平,似别个县城,已少有人敢带货物进城了,即便是京城都是如此。”

钱洄说着,将车驾到了一处院外,正是元锦安从前送菜的小院。

元令辰知道,这小院是钱洄租下来的,足足租了有一年,此时正好给他们当个落脚的地。

元宝珠下了马车,已有些迫不及待。

连连对着元令辰眨眼睛,元令辰笑了笑:“我们先去找个卖首饰的店,问问她们收不收这绒花。”

元锦安先起了:“那便走吧。”

一行四人出了小院,直接去了西市,那坊市一进去,便是人声鼎沸,接踵摩肩的样子,十分闹。

元锦安和钱洄护着她们二人,一直到了一家叫萃芳阁的店铺。

第八十八章 买衣

此时店铺里客似云来,元令辰打眼一瞧,便先止了步,她略踮起脚,看到不远处悬挂着的一面旗。

转对着他们道:“那里有个成衣肆,不如先去那里瞧瞧?”

元宝珠面带疑惑:“都已到了这里,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钱洄一如既往地含着笑,倒是元锦安,悟到了什么:“你再看那店铺里来往的是些什么人?我们贸贸然进去,似我们这般格格不入,怕还要扰了里面的客人,那店主心里还能高兴了?”

元锦安虽是农户出,到底这把年纪,经的事多了,也能悟到些人世故。

元宝珠却觉得有些委屈:“我们这样又碍不了他们什么事……”

“小姑不想要新衣么?”

元令辰只这一句,就让元宝珠歇了心中的不快,马上高兴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过去。”

她拉着元宝珠进了成衣肆,一脚踏进,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店家正招待着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见有人来,本是有些高兴,只等看清了来人之后,又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

那妇人同样看到了他们,不由得对店家低语了几句,元令辰耳尖,将她们的对话尽数收到了耳中。

“您这衣肆中如今往来的竟都是这些人不成?”那妇人语含讥笑。

倒是那店家,三教九流见得多了,神色倒还算平静:“来者是客。”

妇人嗤笑一声:“也就是你这般好,若是换了我,不得将他们赶出去?省得脏了我的地。”

店家只笑了笑却不再回复。

她的成衣肆开在市里已有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方才进来的四人中,那老者和女郎且不论,只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和走在中间那个孩子看着就有些不凡。

只不过那女郎先进的门,她乍一看觉得来人有些寒碜。

但第二眼再看又有不一样的感觉,凭着她阅人无数的经验,多少有些预感,这四人许是能给她些惊喜。

至于她眼前这个妇人,是素来吝啬的,虽是时常来她的衣肆中选衣,试衣,真正付银钱的时候却是不多。

即便她头上那些珠翠,看着让人眼花缭乱,实则都不是什么好物,值不上几个钱,只能糊糊外行人罢了。

店家的态度让妇人有些不虞:“我瞧着你也无心招呼我了,今这成衣便算了,改我再来看看。”

店家是知道她本就无意掏银钱,此时也不虚留:“那我送您出去。”

妇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干脆,心中就有些羞恼:“不必劳烦了。”

她是察觉到自己在店家面前还没有几个泥腿子得脸,觉得掉了面子,便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店家只是不在意地笑笑,转而问起了衣着最光鲜的钱洄:“几位可要看些什么?”

钱洄指了指边的人:“给他们看看成衣。”

店家闻言笑意更真切了些:“几位可有看中的?”

元令辰扫了一圈,随意指了一件月白色的。

元宝珠却是左看右看,觉得件件都好,店家倒也不烦:“您若是看不好,慢慢看也可,这位小女郎可先进去试衣。”

她伸手招来一个妇人,将元令辰带进了里间,元宝珠自不放心自家侄女一个人被带进去,匆匆指了一件也跟着进去了。

此时那店家又与元锦安说起话:“我们这店中却并无男衣……”

元锦安其实一进门就已察觉到了,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一直等到里面两人出来。

元锦安惊得险些都没认出人来。

他们家中虽是养着蚕,自己却从未穿过丝织的衣物,俱是自采了苎麻,织的麻衣。

元宝珠原先底子也不差,明眸皓齿,肤白貌美,只因着原先的粗陋的衣裳,遮盖了本该有的明艳。

如今这一衣裳换上去,简直是判若两人。

就连钱洄都是点头称好。

“店家,这两件衣裳作价几何?”

那店家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八百文钱。”

元锦安闻言,自袖中掏了一角银子出来,这回店家是真的惊了。

她预想过这群人是由那个年轻男子为主,只以为出银钱的也是他。

却不想这回是她走了眼。

心中那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很快将银子收了,又数出了两百文铜钱,递给元锦安。

银货两讫,一行人就出了成衣肆。

元令辰本是想再去找一家衣肆,却被元锦安阻了:“这里成衣价高,不如扯些绢布回去让宝珠给我做一。”

“既然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元锦安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进了另一家成衣肆,将他的衣裳也买了。

随后再到了萃芳阁,里面人已是少了许多。

有不少人都是面露失望之色,转而去了另一头的铺子。

倒还有一个与元宝珠年纪差不多的女郎,正与那店家说着话,她的后,有一个侍女样的人,另还有几个,约莫是这店里别的客人。

此时里面声音有些杂乱,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喧闹。

其中最尖利的一道声音就是出自那女郎:“我本是听说你家有新的样式出来,才想着过来瞧一瞧,谁知竟是这样的东西。”

她手上举着一物:“似这等乏善可陈的东西,竟还要价三十两,莫不是欺我等年少好糊弄?”

元令辰抬眼望去,见是一支嵌着珠玉的步摇。

只一眼她就看出这是块好玉,虽是小了些,但加上纯金的簪,要价三十两,并不过分。

坏就坏在这支步摇的样式上,虽都是好料,只组合在一起却显得不够雅致。

也不怪那女郎不满意。

此时那店家也是苦着脸:“女郎莫怪,你若不喜这件,我这还有些别的,您不如再看看?”

这女郎是他们店里的老主顾,店家也不想失了这么一个客人,言辞间便有些低声下气。

只那女郎并不领:“你店中若尽是这些东西,便也不用予我看了。”

“女郎留步,您也知道,前些时,我那老爹驾鹤西去了,他留下的东西,也都卖得七七八八……”

那店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企图引起人的同。

只那女郎却不领:“这说辞你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我们也给了机会,只如今你拿出这种东西糊弄我们,未免欺人太甚。”

第八十九章 商城能升级

这话出口,自是惹了人连连附和:“说的是啊,我等也并非开善堂的,原先来你家,不过是你家首饰不错,只如今你拿出这样的东西,我们即便买了戴出去也面上无光啊。”

“你若是能拿出像样的东西,我们看在往常的面上,也不与你计较这些……”

店家也被说得词穷了,那些老客见此,便纷纷摇头要走。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那个原先闹得最凶的女郎。

就在这时,自门口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店家,你家可是收绒花?”

“绒花?”那店家和女郎异口同声地说着。

店家并不是太感兴趣,他们这家店,一直都是卖的金石玉饰,似绒花这样的是不卖的,只因做的人多了,卖不上高价。

加之他此时心里正烦躁着,也不耐烦应付旁人,摆摆手:“不要绒花,你们去别处问问吧。”

而原先走在最前头的女郎已和元宝珠打了个照面,见着她头上的红梅,已是颇有兴趣地开了口:“你那绒花与我瞧瞧。”

元宝珠依言打开了手中的木匣子。

现出了里头一匣子的绒花。

这举动吸引了不少目光过来,四周惊叹声四起。

“这绒花不错,竟这般精致。”

“我原先也见过些绒花,只这般好看的却是从未见过。”

“比之金石玉饰也不差了,竟还有略胜一筹的样子……”

那女郎也是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取,却见那店家一脸惊喜地跑来:“这位女郎,这匣子绒花作价几何,我萃芳阁都要了。”

这话自是对着元宝珠说的。

却是让另一位女郎气得跺脚:“这是我先看中的。”

元宝珠有些为难,看了眼元令辰的神色。

才道:“即是这位女郎先开的口,便只能叫这位女郎先挑。”

那店家本就是理亏,又有四周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他也不好纠缠。

只好眼巴巴地等着,想着最后能留一两朵下来,给他撑一撑门面。

此时那女郎已是取出了匣子里最精致的一只钗。

因着这支钗上的图样栩栩如生,即便元宝珠不说,她也已认出了上面的东西,不喜形于色:“这支钗正是我需要的,你且开个价。”

元宝珠吞了口口水,犹豫地开口:“十两?”

她的话中底气颇为不足,那女郎眉心一皱,她家中虽然家底不薄,但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似这绒花,东西两市,都不知多少人在卖,别家顶多也就一二两,就你家要卖十两?”

她想甩手走人,但手中的东西又着实精巧,她也有些舍不得。

元宝珠本就是底气不足,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一边的钱洄,含笑道:“女郎想必也能看出,我家的东西与别家不同,似别家的绒花,您但凡能找出一家能及得上我家的,这匣子绒花我们分文不取,尽数赠予您了。”

那女郎顿觉哑口,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似这类绒花更是见过不知多少,从前她素来是不戴的,只此番看到这样精巧的,也觉得心中欢喜。

况且这人说的也不错,似这般精巧的绒花,她的确是见所未见。

那女郎考虑片刻之后,已是手一挥:“这匣子里的,我全要了。”

她给后的侍女打了个手势,那侍女上前,取了一锭金子,随后抱起了木匣子,跟着那女郎走了。

元宝珠收了金锭,还觉得在梦中一样。

此时周遭没买到的人觉得不甘心。

“这位女郎,你下回何时还来啊?”

“是啊,我们也想买几支呢。”

绒花虽不是金石玉饰那般值钱,但她们偶尔也买些来戴的。

她们也不是吝啬银钱的人,只觉得这般的好物,卖得贵些也是应当。

元宝珠回过神:“五后吧,五后再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店家见他们要走,忙是将人喊住:“这位女郎,您下次若还有绒花,只管拿来我这里,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他做首饰的天赋不及他那个死去的老爹,但看中的东西却从未打过眼。

似那女郎只能看出那绒花样式好看,做工精致。

他却是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可以说,这样的绒花,不论是从做工上还是材料上都已做到了顶级。

至少在东西两市,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东西。

他的店铺若能拿到这样好的绒花,至少那失去的名声还能挽回一些。

这边元宝珠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已拉着元令辰出了店铺。

“婵儿,我真没想到,这样一支绒花,竟能卖到十两的价。我方才见着那店家,心痛得脸都扭曲了。”

不过元宝珠也不同他,当初她最先问的可是那个店家,他自己不要,才被那个女郎买走。

若是他当时愿意看上一眼,自然结果就不同了。

一行人卖了绒花,又进了一家布肆,绫罗绸缎买了不少。

正要回去时,元令辰又想起了一事。

“还需去找个铜匠,买两面铜镜。”

元宝珠自是惊喜:“我竟是忘了铜镜,婵儿你可真好。”

铜镜是她从前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只因价高,家中负担不起,只好将这心思藏在心底。

却是想不到,今不仅得了新衣,连铜镜都能有了……

元令辰带着他们进了一处铜匠铺。

果然在里面见着了盘口大的铜镜,听那铜匠说,时常有人上门买铜镜,他们铺子里便有打造好的备着。

他们来得巧,铺子里正好剩下两面,多了就要等几。

“那这两面铜镜,作价几何?”

“一面四两银。”

元锦安摇摇头觉得贵了,讲了一番价。

最后以七两银子的价买到了两面铜镜。

出了铜匠铺,又买了果子石蜜等物,才算是结束了这次西市之行。

回去的路上,元令辰承受着系统的叨叨声:“宿主,你若要衣食之物,商城里应有尽有啊,何必耗费那个银钱,去外面买?外面买的东西能有我们商城的东西好吗?”

“可是商城里的东西需要能源点,我能用银钱,为何要花费能源点?”

系统顿时消了声。

许久之后,又冒了出来:“宿主,主脑那边重新评估了你的能力,给了我们一个商城升级的权限,只要你在商城的消费到达一定的数额,就能升级了,到时就会出现许多更好的东西,比如你想要的镜子,那里就有更好的。”

第九十章 系统能源告急

元令辰知道系统说的是什么镜子,前世那种镜子也曾盛行一时。

她也有过,有慕容太后生前所赐,也有后来陆序给的,陆序给的更好些,却被她压在了库房里从未用过。

倒是另一面小镜,直到她死前都还一直用着。

此时元令辰对那镜子虽有些心动,但因着曾经拥有过,也没有太多意动。

系统见了她的反应,便知她是兴趣缺缺,心里有些着急:“还有许多常的东西,便如那厕筹,你不是早已不堪忍受了吗?系统商城升级之后,也会有手纸,比你前世宫中用的还要柔软许多呢。”

这番话倒是让元令辰有些动摇了,六百年之后的宫里很多东西都比如今要齐全。

便如同系统说的厕筹,在六百年之后也被手纸替代。

只如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如厕之后能用的,也是那厕筹。

倒是也曾听过有一些骄奢无度的权贵用绢布的,只那毕竟是少数。

似他们这些庶民,是从不敢想这些的。

她初初穿越而来时,就十分不适应,到了如今,不仅没有适应,还更加无法忍受了。

那样一根手指头一样宽的小竹片,用起来痛还是其次,主要还是不干净。

只是处农户之家,她也不好要求更多,只得那般生生忍着。

系统见她神色,便知她是意动了,再接再厉道:“那商城升上顶级之后,还有一个药剂师的传承,这些药剂可比你会的医术要厉害多了,不说生死人白骨,但一剂药下去,能让濒死之人焕发生机……”

元令辰本是要应了,见系统这般急切,倒还不急了。

“你且说说,这么积极引我花费能源点是何缘由?”

系统的做法没有太多掩饰,显然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这会她也就直接问出了口。

系统果然如实交代:

“系统的运行都是需要能源点的,包括商城的维护,这部分能源点的来源大部分是你交易时系统所能得到的佣金,前段时间因为交易额大,系统运行暂时还没有问题,但近期交易额太小,若按现在的趋势看,再过段时间,系统储存的能源就要不够了。”

“照你的说辞,我即便时常买了商城的东西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吧,与先前动辄百万的巨额交易想比,商城里一些零碎的东西甚至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是,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加大交易量,似那等蔬果之类,若能大批供应,能源点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不过系统也知道它宿主不会同意,否则,早就那样做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小打小闹只收邻近村子的食材。

“如今战乱四起,似这类食材本就价高,若我们大肆收购,必然会使得商人哄抬物价,到时牵一发而动全,反倒让庶民的子越发不好过,是杀鸡取卵之道,不可为。”

“可若是这样下去,能源不够用,怕是会影响系统运行……”

他是知道宿主不会同意加大交易量,才提议让她多消费一些商城的东西,纵然杯水车薪,多少也能有些作用。

“就没有其他的法子?”

“其他的法子倒也有,就是你那个绣艺,包括那个制绒花的技艺,都是极受欢迎的。”

这点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是为何?”

要天然的食材,天然的蚕丝她都能理解,但她也曾听系统说过,那边的制作的工艺十分成熟,做出来的东西也不知比手工做出来的精致多少倍,有了这样好的,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

“一个生产线,一模一样的东西一个时辰都不知能有多少个?哪怕精致到丝毫瑕疵也无,到底匠气重了些,也少了灵,后来那边的手工业也开始复兴,只是愿意沉下心来做这些的人到底是少,真正能做到你这样以假乱真的更是难得。你的东西若能卖到那里,起码也是大师级别的价。”

元令辰认真地考虑了一番。

心中倒也觉得可行,只面上也没有满口应下来,只说要再想想。

这么一想,马车已是到了家。

原先他们出门时,天色尚早,看到的人并不多,只回来时,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提,有那眼尖的已是远远看到了。

再见着一行人俱是换上了新衣,眼里心里更是得不行。

元锦安一家人却顾不上这些,已是提着东西进了门。

陈氏正给沈氏抱着孩子,听到动静出来,也是愣了愣:“怎买了那许多东西?”

元令辰还未说话,元宝珠和元锦安已抢着将县城里的事与她说了。

还一一将买来的东西拿给陈氏看。

陈氏一听说那匣子绒花卖了十两金,已是乐得合不拢嘴,再见着那包袱里解开的东西,更是心中欢喜,她手上摸着鲜亮的衣料,嘴上却含笑埋怨着:“我们这农户人家的,哪能穿那样好的料子?”

元锦安闻言不答应了:“这能算得了啥,原先那商人还是jiàn)籍呢,不能买地置业,不能衣绫罗,现在如何?连官都能当了,太祖时的那些条令,早名存实亡了。”

原先朝廷倒的确有庶民不能穿绫罗的限定,只如今又有多少人在守着?

元令辰有些理解陈氏的担忧,她将另一个大些的包袱打开:“祖母您看,这些都是素绢,穿出去并不扎眼。”

他们买的东西虽有绫罗,却并不多,多数还是些绢布,似这样的布,庶民也有许多在穿,并不妨碍什么。

这时元宝珠也忍不住插嘴:“我们将好料子穿里面,次一些的穿外面,有哪个会来追究?”

虽然她觉得这样的穿法太过奢侈,只她侄女也说,似那等好料子穿着更为舒服,不似粗布那样扎人。

他们低调些,只需自己舒服了,银钱上并不用担心。

元宝珠原先还会舍不得,只这里有一匣子绒花卖十两金的冲击,便觉得这银钱不论怎么花都是舍得了。

元令辰进了屋后,元宝珠紧接着跟了进去。

“婵儿,不如往后我跟你学做绒花吧……”

“做绒花与学绣艺一样,都不能一蹴而就的,小姑只需学好了绣艺就好。”

第九十一章 元易之出事

“你还那么小,却需做那许多事,我担心你累着了。”

元宝珠面上的心疼不似作假,元令辰也领她的。

笑了笑道:“我知小姑好意,只如今你就算是学,想要做到那样的程度也是不易,倒不如一心学了绣艺,往后说不得还能有大用。”

元宝珠做绣品天赋很好,若是肯下功夫,定会有一番好成绩,到时若能被那边的人认可,也能换取一笔能源点。

元宝珠想了想,倒也觉得侄女说的有理,与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倒不如专精一样,等她的绣品也能卖银钱时,一样能给侄女分忧。

“那我便听婵儿的。”

……

元宝珠走后,系统又忍不住冒出来:“宿主,你考虑得如何了?”

“你方才说,顶级的手工制品在那里极受欢迎,这样说来我若是自外面收些好物件也能换取能源点了。”

“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去外面淘换也需要时间,还不一定能寻到好的,倒不如沉下心做一幅好的绣品……”

系统对元令辰的绣品持了一种高度肯定的态度,笃定她的绣品能在那边卖上一个好价。

此时便不遗余力地想说服她专心做绣品。

元令辰却觉得有些不大现实:“一幅绣品动辄十天半月,若因此要赚得大量能源点,怕是不容易呢……”

“宿主,你也太看轻你自己了,你哪怕一两月拿出一幅,也是够系统运行的能源了。”

元令辰摇摇头,她要做的事不少,要她耗费大量时间在绣品上,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系统见无法说服她,便又提了另一个提议。

“你若是愿意将宫绣的技艺汇编成册,倒是也能卖上一大笔能源点。”

元令辰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试探:“似我学的那个技艺,曾经也是不传之秘,若要拿去换能源点未免可惜了。”

“那按宿主的意思呢?”

“不如换成药剂师传承……”

系统显然没料到元令辰会提起这个,瞠目结舌道:“这这这,这是不行的,无论如何都不行的,便是主脑都不会同意。”

元令辰见着它的惊恐不似作假,也不再继续试探,扯开了话题:

“那我们如今离着升级还需多少能源点?”

“还少一百万能源点,升级之后就能解锁常用品。”

“可是有成品的药剂?”

“这是需升到五级才有,而且药剂价格昂贵,所需能源点不菲……”

元令辰点点头,已将心神沉浸在绒花中,不再给系统任何回复。

就在此时,外面有了一阵喧哗。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是元易之出事了。”

它没有来得及说更多,门外已是传来了一道哭诉声。

“求祖父祖母救命。”

陈氏的声音不咸不淡:“我们两家早已断了亲,这里也没有你的祖父祖母。”

元令芨被陈氏冷言以对,不由得委屈大哭。

“爹他去邻县收木材,回来时跌入了一道深坑里,伯祖父说要京中的大医才能看,可我家哪来的银钱?祖母求您借我们些银钱吧。”

“去邻县收木材?”

“只因钱朝奉说,若自备了木材便能多得些银钱……”

陈氏倒也想起了,的确有那么一回事,虽然钱朝奉那边也收了不少木材,但他也提过,若能自备了木材,便能多得些工钱。

因而不论是准备自家买菌种种的也好,还是只打算挣工钱的,都是卯足了劲自外面收木材。

但她想不到,元易之的心,竟这样大,还跑去邻县收。

那可是来回两两夜的路,有那个力气,真倒不如踏踏实实赚些银钱。

陈氏恨铁不成钢,一旁的元锦安却比她更着急些。

“人都命悬一线了,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法子筹些银钱,给他去看一看吧。”

元令辰本已走到了门口,见此,脚步顿了顿。

她与元易之并不熟识,只将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此时听到他这般,心中其实并无太多伤心。

只她也知道,她祖父祖母和小姑又是不同的。

他们相处多年,互相早已有了感,即便原先因为吕氏断了亲。

但要他们眼睁睁看着他死,他们是必定做不到的。

元令辰倒并非是铁石心肠不肯给银钱,她是担心那家子人这回求了银钱,后一有难事便每回都来求一求,到时要想摆脱倒还真有些麻烦。

只如今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陈氏已在元锦安的催促下进了门。

刚好与元令辰打了个照面:“婵儿,这事你已知道了?”

元令辰点点头。

“祖母想借银钱出去?”

陈氏叹了口气,纵然难以启齿,只那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说要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心里终归是不落忍。

元令辰见此,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多话,自箱笼中取出那锭还未捂的金锭。

沉默地递给了陈氏。

陈氏接过,眼中已含了泪,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元令辰先宽慰了一番。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也不好坐视不理,便请祖父请了钱朝奉同行吧,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陈氏点点头就出去了。

另一边元锦安已找了钱洄,将人送到了京里。

期间自是费了不少周折,可即便如此,元易之的伤势也没有太多起色。

按着钱洄与系统说的,元易之从此以后都需在病榻上度过了。

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也被送回了家。

此时还未能下的吕氏自是一番哭天喊地。

元锦安有些不放心,本想留下照看一二,却被吕氏骂出了门。

待回来进了家门,不免和陈氏商量:“我瞧着易之那样的境况,不如将他接回家来,并那三个小的,如今家中这样的况,养他们几个也可以的。”

在陈氏的目光下,元锦安的声音渐小:“我这不也是见着他可怜,心中不落忍嘛。”

“那一家子人,你敢将他们往家里带?我们的彩蚕如何解释?还有禾山,若他们有朝一发现禾山是咬死元令覃的那只猛兽,被他们告到了族中,我们该如何自处……”

陈氏严词数落了元锦安一通,直将他说得底气全消:“你若不愿,那便罢了。”

第九十二章 坚定的陈氏

陈氏一见他表,便知他言不由衷,冷哼一声:“该做的我们都已做了,万没有为了他们一家,将我们自家拖垮的道理。”

“易之总归是我们亲子……”

“他是我们亲子,宝珠就不是我亲女?还有珉之一家,莫非不是我们至亲不成?就为了那家子,却要将另一家搭进去,万没有这样的理,你可别忘了,你能有今,都是靠的谁?”

陈氏固然心疼元易之,只她心里拎得清孰轻孰重。

她愿意花银钱给元易之保命,却知道万不能将那家子麻烦带到自家,否则家宅不宁不说,如今能有的好子也多半会转眼成泡影。

元锦安呢,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只听了陈氏一番话,也只好歇了那心思。

只他方才那样的态度让陈氏心里不踏实,她将手一伸:“原先请医余下的银钱你且还来……”

元锦安下意识地捂住袖口:“这银钱便不用还了吧?”

陈氏气不打一出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偷偷将银钱塞那边去?”

元锦安有些心虚:“你莫不是真这般狠心不成?”

他原先的确是打算将这银钱偷偷塞去那边的,只他还没开口,就被吕氏骂了出来,自家儿子又人事不省,他找不到机会,便揣着银钱回来了,本想另找了机会再送去。

不想自家老婆子这么早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元锦安素来知道陈氏脾气,此时只好将剩下的银子摸了出来:“只这些了。”

陈氏不信,就那样摊着手,直到元锦安将所有银钱都摸了出来,才算作罢。

元令辰在屋里,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到耳中,心里也觉得棘手。

原先他们一家人踏踏实实地攒钱过子,从未起过龃龉。

此番元易之一出事,好好的家就有了裂痕,着实不是件好事。

不过也幸好她祖母陈氏看得明白,不然若按她祖父说的那般行事,也不知要惹上多少麻烦。

正想着事,陈氏已是揣着银钱进了门。

见了元令辰,先将收回的银钱往她手里塞:“你祖父那人,越老越是糊涂,行事也越发失了章法,他若是再寻你要银钱,你只管让他来问我,万不能轻易给了他。”

元令辰其实早知道了他们的对话,此时也不意外,点头应了。

陈氏却仍有些不大放心,想着孙女素来行事沉稳,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实言相告。

“那一家子如今天翻地覆,后少不得还要往我们家跑,你祖父又是素来心软的子,到时手中的银钱也是留不住,索少给他些花用,让他也掂量着些。”

她说完想了想,怕孙女觉得自己心狠,接着道:“祖母也并非是铁石心肠不通理,只那家子人好赖不分,到时彻底缠上咱们,还显得麻烦,都说救急不救穷,我们已出了银钱救了他一条命,已是全了母子分,往后如何,却是都要靠他们自己,万没有我们管他们一辈子的道理。”

陈氏的说辞元令辰也是赞同的,都说升米恩担米仇,那边毕竟是断了亲了,管得太多,说不得最后还要管出仇怨来。

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了距离,也好让那边知道他们的态度,省得让他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祖母说得是,我已是知道了。”

她其实也理解,她祖父只是一时转不过弯,也是他年纪大了,想着儿孙满堂,想着父慈子孝。

故而在那边落难时,一时心软,便忘了他们曾经给的伤害。

可若真要他在两者选其一,他也必定会选择与她祖母站在一处。

只不过是如今还未到那个份上,他才会在两边摇摆不定,指望着两头都能得了好。

……

此时的元易之才幽幽醒转,他见着窗外的夜色,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才就着月光,猜到了来人的份:“阿芨?”

“爹,您好些了吗?”她的声音透着疲惫,还隐约能听出些鼻音。

元易之却没想太多,点点头:“已是好些了,就是提不起劲,我这腿木得很,动都动不得。”

此时元令芨已点亮了油灯,照亮了整个屋子。

她的面上还有未擦尽的泪痕,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元易之心里莫名有些发沉:“这是怎么了?怎的哭的这般厉害?莫不是又有人欺了你们?”

他说着就想起,却不想腰部以下怎么都使不上力。

元令芨赶忙上前:“爹,您别动,如今可动不得。”

元易之这才察觉到不对。

他只记得去邻县收木材,回程途中不慎一脚踩空,落入了路边的深坑,当时直觉腰间一阵剧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已是回了家。

他原以为是路上被人救了,抬回了家,只如今看着自家女儿的样子,却觉得事分明没那么简单。

“你老实与爹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闻得此言,元令芨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忍不住决堤:“……您在那深坑里人事不醒,是邻村的人发现将您抬了回来,伯祖父看了只摇头,道是要京中大医看了才做数,我去找娘要银钱,她却……”

说到这里,元令芨话音一顿。

元易之却已猜到了后续,沉声道:“你娘不肯给?”

元令芨哽咽着点头:“娘说,家中没那许多银钱,让我去找祖父母,说是他们欠我们的,那银钱理应由他们出了……”

元易之听到这里,双手已握紧了拳:“后来呢?”

“我便跪下来求她,只她却如何都不肯松口,那时您命悬一线,已是耽搁不得,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求了祖父祖母……是他们拿了银钱,又是祖父请了钱朝奉出面,才将您送到了京中,原先那医馆的人见着我们太过寒酸,还要将我们往外赶,是祖父和钱朝奉好说歹说,那大医才同意收诊……”

“那大医诊了又是如何说的?”他醒来已是许久,那腿却仍是没有知觉,他便知道,多半是不好了,声音便显得十分涩然。

“那大医说,您是伤到了腰,从今往后,是再下不了了。”

第九十三章 一份心意

景福正文卷第九十三章一份心意元令芨说完就掩面哭了起来,床上的元易之更是觉得天都塌了。

那一瞬间浑身上下所有的精气神都像被抽干了,再提不起任何气力,他就那么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如个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元令芨见此更觉伤心,她爹这副模样,家中是塌了顶梁柱。

她们娘本就指望不上,从今往后,家中一切重担都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上要照顾爹娘,下要教养弟妹,还要赚银钱养家……

这一切都仿佛一座天外而来的巨山,牢牢地压在她的肩头,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许久之后,元易之回过神“你便再去求一求你祖父祖母,他们若是心软,说不得能有你们一个安身之地……”

“那爹您呢?”元令芨的话中有些不安。

“我?我都成了一个废人,这般活着也是拖累了你们……”

元令芨连连摇摇头“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时,爹为何说那丧气话?我即便能力微薄,也会尽力将这个家撑起来的,至于祖父祖母那里,还是不去叨扰了。”

自她娘因那事惹了族中厌弃后,她多少学会了些察言观色。

先前她去求了那一回,只看她祖母的神色,也知,下一回再求上门,不一定能如愿了,她祖父倒好说话,为她爹忙前忙后,面上的心疼之色也不似作假。

只她也多少能看出来,她祖父当不了家,若不得祖母点头,他们即便是跪死在门口,都得不到任何帮助。

与其此时去消磨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情分,倒不如忍得一时困难,下回再到万不得已时,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求上一求。

元易之似是想不到元令芨能想得那般通透,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在看到她面上的坚毅之色时,心里也是惊了一惊,只觉得这些日子,太过忽视家中的孩子。

也不知他们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但这样的变化对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而言,多少也算是件好事。

“只这般,却是苦了你。”元易之面色惨淡,语含愧疚。

元令芨苦涩地摇摇头。

但凡有法子,她都不至于将整个家扛在肩上。

可谁叫她爹娘原先将祖父祖母得罪得那么狠,丝毫不曾给自己留下退路。

如今还要求上门,哪还有那样容易?

她几乎可以肯定,若不是这次她爹命悬一线,她即便跪再久,她祖母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这又能怪得了谁,都不过是自酿的苦果,咬着牙都得往肚里咽罢了。

元易之睡去之后,元令芨就吹灭了油灯,轻轻出了门,返身合上了房门。

正要回自己屋里,就听着隔壁吕氏的房中再次响起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她脚步一顿。

自她娘因纵火被打断了腿,她爹娘就时常吵架,她爹索性搬到了另一处空置的屋里。

便是他如今养伤的那间,而她娘,还留在原先那屋。

因着他爹心里怨着她娘,此后也不曾再进她那屋看上一眼。

让她娘的脾气越发暴躁,还时常拿她们出气。

元令芨摸了摸手臂,她知道衣下定还有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

那都是她娘心中不顺时用手掐的。

她知道此时进去,免不了被一顿打骂。

脚步便有些踟蹰,只她自小就被教授了孝悌之道,若是听而不闻,又觉得良心难安。

正犹豫时。

见着自己房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她八岁的妹妹,她面含机灵地左右看看,随后压低了声音“二姐,你别过去了,娘的脾气越发不好,过去还被打骂一番,何必去吃那个亏?”

元令芨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门,犹豫了一会,对着小妹点点头,推门进了房里。

这些日子,她娘整个人的精神都十分不对。

那样阴沉的目光,让她见了都觉骇人。

而且她不肯出银钱给她爹看伤的事,也在元令芨心里扎了一根刺。

哪怕她知道自家并无太多积蓄,但一个铜钱都不出,尽要指望她祖父母,实在说不过去。

她觉得她娘已是变了,变得让她不认识,甚至是害怕。

从前她即便严厉,对她们多少还有些疼爱,只如今却又不同,眼中已再看不见任何温情,只剩下了怨怼。

此时她只想离着她娘远些。

元令芨进门,将门紧紧关上,吐出一口气,还莫名觉得有些痛快。

但这股快意只是一闪而逝,马上又露出了难色。

在她爹面前她说得轻松,其实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让她一人负担起整个家,放在从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她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行事。

元令芨一整夜都辗转难眠,及至了天明,早早爬了起来。

正要出门时,一旁的元令月也睡眼朦胧地坐起身“二姐,你怎的起那么早?”

元令芨放轻了声音“我去外面摸些鱼。”

上元村外有一条河,村民们需引水灌溉,便挖了一条条的沟渠。

那些沟渠水不深,还时常有些小鱼小虾,他们自小就喜欢结伴去那里摸鱼,哪怕那鱼不大,但多少也算个荤腥。

元令月一骨碌地爬起“二姐,我与你同去。”

她娘那样的脾气,她也觉得害怕,也不想独自去面对她的怒火,便聪明地选择与姐姐一同去摸鱼。

出去的路上,元令月双脚踩着晨露,歪着头对她道“二姐,我已经许久未曾吃鱼了,等会我能吃一口吗?”

因着她爹是家中顶门的劳力,从前他们家中所有的荤腥都是先紧着他来。

只一口荤腥本就难得,最后往往也剩不下什么,即便有,她娘也多半会留给弟弟,她们能吃到口的极少。

如今她娘脚伤起不来床,她就想着与她二姐磨一磨,在爹娘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尝上一口。

只一口她就能满足了。

元令芨却是摇头“这鱼不是我们自己吃……”

“那要给谁吃?”

“此番爹能留下命来,多亏了祖父祖母舍了银钱,我们没有能力报答,只能捉些鱼送去,尽一尽心意……”

“不能用别的东西吗?”那口鱼她实在是很想吃。

“我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能拿得出手……”

即便这鱼也是拿不出手,但相较于野菜等物,到底还算口荤腥。



第九十四章 商城升级

元令月有些失望,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自私。

掰着手指想了想:“那我便不吃了,都送去给祖父祖母吧。”

元令芨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出了村子。

……

另一边的元令辰,在系统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起洗漱。

“宿主,商城升级之后还能有漱口的东西哦,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元令辰看了看手中的柳条,沉默地塞入口中刷着。

相较于系统的急切,她的反应颇为平静。

直到洗漱完了,她才放下手中的东西。

“如今的商城中尽是些衣食之物,所需的能源点也不多,我要买功法,你又说那是特殊物品,买了也不能升级,可若是换成普通的,百万能源点,我也不知到何年何月方能升级……”

“宿主,你账户上余额是足够的,可以先将东西买下,升了级再慢慢用嘛。”

其实它宿主若愿意卖绣品与绒花,能源点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但于它而言,能源是越多越踏实,便十分想促成这单交易,让自己储存的能源点能更多些。

“那么多东西,我也寻不到地来放置,即便有那个地,那些衣食之物,也是不耐久存的……”

“你可以存放在系统包裹里,今后还可以慢慢用。”

“先前我要存放药材时,你曾说过,包裹空间不足,如今为何又有了足够的空间?”

“系统运行时,都是需要能源的,能源不足的况下,自是需要缩减一些空间。但你此时若能将商城升级,我也有了足够的能源,帮你储存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商城的东西本就是储存在系统的空间里,不管它宿主买不买下,它都是需花费能源去储存的。

于它而言,买了慢慢用与用时再买,并无太大差别。

“帮我储存衣食,你不另收能源点?”

她原先曾想让系统帮她储存药材,却被它告知,空间不足,若要扩展空间却需花费能源点,她便暂消了那个念头,此时她也担心自己买了那些东西,需储存时再被它索要一次能源点。

系统一听有戏,自然满口应下:“不收不收。”

“储存多久都不收?”

“这个……据我预测,十年之内,这些衣食也都能用的掉的……若是超过十年,却需另收一部分能源点。”

元令辰一时没有回复,等系统再次忐忑起来时,才算开了口:“若真是这样,倒也可行。”

“宿主,你同意了?”系统简直雀跃得要飞起来了,只觉得这两的口舌没有白费,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嗯。”从元令辰的立场看,米粮是无论如何都不嫌多的。

未来两年,靖王虽蛰伏不出,另一些藩王却是变本加厉地开疆拓土,有互相攻伐的有合纵连横的,几乎可以说是各显神通。

在这样的局势中,粮价只会越来越高,直到了最后无粮可买。

她手中有足够的米粮,便能稳坐钓鱼台,不论局势如何发展,她都能牢牢守住自己的家人。

若能有余力,还能救些人命,给自家积攒些善缘。

故而,系统商城的米粮,她是早已打上了主意,总归迟早要换,如今又有系统承诺的愿意无偿给她提供空间储存,她便也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况且,商城早升级,她也能提前兑换些系统说的物件。

那些物件,她心里是早已惦记上了,只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心中越是急切,面上就越要云淡风轻,这样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比如那个无偿给她储存衣食的事,若是换成从前,可没那么容易实现的。

少不得要有一番讨价还价。

……

元令辰这边与系统做完了交易,就进了庖房里。

陈氏正做着朝食,见她进门,自灶台后探出了头。

“婵儿来了?朝食很快就好。”

元令辰其实在门外时已闻到了庖房里飘出的香味,朝食吃的什么,心里已有了数,她倒不说什么,只听着元宝珠进门哀叹出声:“又是粟米粥?娘,我想吃稻米粥。”

因着青砖房还未建好,外间帮忙的人也与他们吃一样的饭食。

陈氏也舍不得用稻米做,每里都是用的粟米,即便如此,族人们也尽是说他们厚道的,这般不加野菜谷糠的清粥,在哪家都是极为难得的。

只他们自家人又不同,吃了那么久的稻米饭,又要回到吃粟米粥的子,哪里还能适应得了?

元宝珠忍了些时,终于是忍不住了。

陈氏刚自灶台里退了火,正起拍着衣裳,闻言怒目一瞪。

“你还嫌是粟米粥?你去瞧瞧,整个族里,有几家能及得上咱们这样,吃得起粟米粥的?”

她一把将锅盖掀起,继续唠叨:“即便是有,我们这粥也与别家的不同,这样稠得连筷子都能立起来的,谁家做得到?你竟还不知足,莫不是过了几天好子,就忘了从前的苦不曾?”

元宝珠瘪了嘴,觉得有些委屈。

元令辰便出言打了圆场:“我前两就听说,新房那里,定的是今上梁?”

陈氏一听她说话,脸上的恼色马上就不见了,含着笑道:“是呢,我今的粥也做得特别稠,让他们吃饱了有力气做活。”

其实在陈氏看来,请人做工,每里有几碗粟米粥已是极厚待的事了。

况且他们家也不止给粥吃,到了午食便是粟米饭,另有两个菜,里面也夹些片,虽不多,但换了别家,是万万没有的。

到了夜食,偶尔还能吃顿汤饼,那些做工的,哪个不是心满意足,干起活都比自家还卖力的?

只元令辰见着元宝珠的样子,心里到底不忍心:“方才钱朝奉拿了些笼饼来,道是给我们尝个鲜,小姑既不愿吃粥,不如就蒸些笼饼,也给外面做工的一人添上一个……”

上梁犹如人之加冠,是建房中顶顶要紧的子,是容不得疏忽的。

他们定的时辰又是午前,朝食若只是喝些粥,怕是有些不够。

总归她那商城里吃食应有尽有,拿些出来,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陈氏考虑片刻,还未说话,元宝珠已是惊喜道:“有笼饼?可是有馅?”

“有和了韭的鲜馅。”

这东西光是一听,元宝珠就已口齿生津:“婵儿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第九十五章 半个笼饼

元令辰笑了笑,自庖房拿了个篮子:“小姑且等着,我去将东西取来。”

“我去帮你。”元宝珠正要跟上去,却被一把扯住了。

陈氏点点她额头:“说你憨,你是真憨,这一大早的,哪里来过什么钱朝奉,定是婵儿去上面求来的,你跟上去,若他们不给了该如何?”

元宝珠一听,恍然:“是啊,婵儿一起来,我也跟着起了,哪里来过什么钱朝奉……”

“你啊,别跟去给婵儿添乱,给你一口吃的就该知足。”

元宝珠连连保证:“我懂了,娘,从今以后,婵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定不给她添乱。”

正说着呢,元令辰已拿了一篮子的笼饼进来了。

陈氏打眼望去,只见着那一篮子笼饼,尽是白花花的,每个都如手掌那般大,就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她心里只感慨一声仙人神通广大,倒不曾往别处想。

“既然是钱朝奉一番好意,我们也不好辜负了,便马上上锅蒸了,也好让他们吃个乎的。”

陈氏手脚麻利地将粟米粥盛到桶里盖好,又回坐到了灶台后面,再次生起火来。

元令辰和元宝珠便帮忙添水,放上了锅架,随后将笼饼一个个放到锅架上。

如此过了约莫半刻钟,已有扑鼻的香弥漫开来。

元锦安带着元令芨姐妹进门时,元令辰和元宝珠正一人拿着一个笼饼吃得正香。

看到他们,两人俱是一愣。

元锦安笑了两声,开口解释道:“芨儿和月儿一早就在沟渠里摸了些鱼,说是来答谢的,想来她们也没吃过朝食呢,便叫她们也一齐用了……”

他说话时,元令月已是盯着元令辰手中的笼饼咽起了口水。

元令辰便有些尴尬,给她也不是,自己吃也不是。

只好笑笑:“祖母正在里面呢,您不如去问问她……”

元锦安也有些尴尬,暗道自己倒也忘了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家孙女当家的事,便顺着她的话点了头:“我带她们进去看看。”

元令辰暗自和元宝珠交换了一个神色,眼底各有深意。

倒是陈氏,此时已听到说话声,自庖房里出来。

“家中的朝食原是准备的粟米粥与笼饼,这笼饼是早间钱朝奉拿来的,道是今是上梁的大子,特意拿了些笼饼来,给家里做工的人添个吃食,另倒有几个给我们自家人吃的,只都有定数,怕是匀不出多余的,那粟米粥倒是有些剩的,她们若想吃,便一人盛个一碗回去。”

陈氏的目光极淡,却有种看穿人心的锐利。

元令芨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只低声道:“我们只是来答谢的,不敢给祖父祖母添麻烦,朝食就不吃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要拉着元令月走,却怎么都拉不动。

一回头才见着元令月正盯着元令辰手中的笼饼,不免有些气急:“月儿,我们回去了。”

元令月有些依依不舍,跟着她走了几步,复又回头看了一眼。

元令辰心下叹气,将手中的笼饼递了给她:“你吃吗?”

元令月下意识地想点头,但见着自家二姐的神色,艰难地摇摇头:“我不吃。”

说完肚子里就响起一阵咕噜声,她有些窘迫,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元令辰将手中半个笼饼往她手中一塞:“我只这半个了,你若不嫌弃,就给你吧。”

元令月松开了元令芨的手,双手捧着笼饼咬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那原先将要落下来的泪,就那么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她只吃了一口,却把剩下的递给了元令芨。

元令芨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吃。”

她这才将剩下的往嘴里放,离开的时候,她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元令辰这边看了几眼。

“等等。”她们快要出门时,被陈氏喊住:“将鱼带走吧,我们不需要。”

这下子连元令芨也红了眼睛:“祖母,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答谢你们……”

在陈氏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中,她的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元锦安心下不忍:“也是她们的一片孝心,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氏又冷笑:“你若只是那街边的乞人,看她们能有几分孝心给你。”

元令芨形几不可查地震了震,眼里的泪也不由得落了下来。

“祖母,朝食再不送去那边,便要凉了。”

元宝珠给了元令辰一个佩服的神色,往常她娘这般凌厉的时候,连她都是不敢说话的。

也就她侄女,能在她娘盛怒时开口打岔,还不会被她迁怒。

陈氏闻言果然返回了庖房里,提了一个桶,另有个很轻的篮子:“婵儿,跟我走。”

元令辰上前,将那篮子接过,两人相携出了门。

元宝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紧走几步追了上去:“婵儿,我帮你拿。”

待他们走了,元锦安对着元令芨宽慰几句:“你祖母是面黑心善的,你们啊也别怪她。”

元令芨点点头:“祖父,我明白。”

元锦安带着她们进了庖房,果然见着里头已没了笼饼,倒是还有几碗粟米粥,放在锅里,用锅盖闷着。

他将其中两碗取了出来,放到了篮子里:“也只能匀出这么些了,你们且拿走吧。”

元令芨本想拒绝,转念又想到还未吃上朝食的爹,便沉默地接了过去:“谢谢祖父。”

……

另一边的元令辰也和陈氏说着话:“祖母方才又何必故意出言伤人?若是不喜她们打发走也就是了。”

其实那两姐妹并不是吕氏那样不明是非,元令月还小,本就是块璞玉一样,后如何,还待雕琢。

元令芨年长些,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但她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无非就是想和他们这边修复了关系,后有个难处,也好再次求上门。

若说坏心是没有的,对她祖父祖母的孝心也是出于真心。

只能说她的真心里还夹杂着私心,并不纯粹罢了。

但这也是人之常,毕竟全天下,又有多少人不怀私心呢?只要她不为恶,便也称得上是个好人了。

“她们今自我们家占了便宜去,往后那吕氏就能打发她们上门来,到时撵都撵不走……”

“其实,也未必呢,如今的吕氏未必能使唤得了她们。”

前一晚元易之家中的某些事,早被系统转述给了她听。

此时吕氏在家中的地位早已摇摇坠,偏她自己不自知,往死里作妖。

等哪一真的将家人所有耐心磨灭了,才是她苦子的开始。

第九十七章 争抢

她伸手取出一个笼饼,塞到了林仲山的手中,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解释道:“你们抬梁的,都有。”

另几个抬梁的一听,也都一拥而上,各自拿了一个,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人吃饱喝足,元锦安才姗姗来迟,见着陈氏的篮子,掀开布来一看,顿时就愣了愣:“笼饼呢?”

他听老婆子说过,笼饼是家里人都有份的,他庖房找了一圈,没有,猜到是他家老婆子防着他将笼饼送人,提前拿到了这里。

就匆匆送走了元令芨姐妹,甚至顾不上喝一口粟米粥,就赶来了这里。

却不想,等着他的除了一个空dàng)dàng)的篮子,再无其他了。

陈氏眼皮子都懒得抬,只伸手将篮子上布盖严实了:“我见你久久不来,便以为你不吃了,笼饼已是给了抬梁的人。”

“吃啊,我何时说不吃了?”

元锦安拍着腿,心疼得唇角都哆嗦。

心想着家中虽有白面,却也不曾发过那样松软的笼饼,看着就好吃,他是傻了才不去吃呢。

只他来得迟了也的确是事实,除了满肚子懊悔之外,也说不出埋怨的话。

元宝珠带着元令辰走到了远处。

她一手自袖子里伸出,将一个笼饼偷偷塞给元令辰:“这是方才娘偷偷给我的,我见着你也不曾吃饱,便再吃一个吧。”

元令辰一笑,也伸出一只手,上面赫然是个一模一样的笼饼:“小姑自己吃吧,祖母也给我了。”

元宝珠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娘她是故意不给爹留的吗?”

这个问题元令辰不好回答,只抬手将手中的笼饼一晃:“小姑还吃吗?”

“吃,为何不吃?”她将笼饼塞进了嘴里,狠狠咬了一口:“其实要我说,是爹他太仁善了……”

元宝珠是打心眼里不喜吕氏的。

自小就不喜欢。

她打小二哥就护着吕氏,家中一应钱财俱都被吕氏一手把持。

孝敬她爹娘时只会一味哭穷,孝敬吕氏娘家却从不吝啬。

以吕氏的话说就是,她爹娘家中儿孙多,不缺他们一家孝敬,她娘家只得一个兄弟,却是需他们帮衬。

便是这样,撺掇得他二哥越发与她爹娘生分了。

若说这是她对吕氏不喜的开端。

那后来发生的事便是让这份不喜更是重上了几分。

她渐渐长大,与元令覃也熟识起来,因着年岁相仿,多少说得上话,几位侄女中,与她是最为要好的。

那时她就时常听元令覃抱怨吕氏不公,家中好物尽都紧着幼弟。

她们姐妹三个只有做不完的活计。

她听说这事之后还与她娘提起过,后来她娘特意去敲打过一番,收效甚微。

此后她娘又是找了她二哥,好生劝了,只他二哥对吕氏太过信任,竟是笃定她的教养并无问题。

一心认为他只需赚银钱养家,家中一应琐事都会有吕氏打点齐全,即便是子女教养,他也认为吕氏并无过错。

那番话后,她娘便冷了心。

还曾交待过她,让她离着元令覃也远着些。

原先她不懂此话深意,直到她差点丢了命……

元宝珠絮絮叨叨地说着元易之夫妻的不靠谱,末了还叹一句:“我固然可怜二哥落得这般田地,但我也觉得娘的做法没错。”

“我了解我娘的子,她虽是嘴上不饶人,但那边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至于坐视不理,只如今却是需保持些距离,免得她们以为我们好说话,隔三差五来求一回。”

元令辰理解元宝珠的说法,同时也理解陈氏的做法,只是她觉得凡事过犹不及,她祖母要想保持距离,便冷淡些,不理她们也就是了,元令芨不是傻子,她能明白她们的意思。

着实没必要故意以恶语相向,那样不仅会使她祖父更加心疼,将他推得更远。

还平白惹了人怨怼。

这样的做法得不偿失。

元令辰细细与元宝珠解释了一番,她才明白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元令辰已起了:“祖母来了。”

元宝珠自也赶忙起了,跟着元令辰迎了上去:“娘,可是要回了?”

“嗯,再过些时候,就要上梁了,我们在此有些不便,便提前回避了。”

按着本朝习俗,上梁时女眷是需回避的,元令辰对上梁之事也无多大兴趣,左右也就是那么回事,此时就爽快地与陈氏一同走了。

元宝珠倒是有些好奇,只她也明白,她家侄女想留下,倒还有可能。

若是换了她,怕还要得了一顿好骂。

便也不纠缠,顺从地跟着走了。

……

元易之见着元令芨手中的粟米粥时,颇有些奇怪:“这粟米粥是何处来的?”

这样稠的粟米粥,在他们家可做不出来,他女儿也不至于这般不会打算。

元令芨神色有些复杂:“是祖父祖母给的。”

她省去了陈氏的态度,只说了是她们拿了鱼上门,祖父母见她们没吃朝食,便给了他们两碗粥。

元易之一听,面上带出了笑:“爹娘他们果然还是念着我们的,你们有闲暇也该多上几次门,他们怜惜你们也能给你们一口饭吃。”

元令芨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爹。”

元易之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只听着元令芨的话,以为和自己爹娘尽释前嫌了,心舒畅之下,将整碗粥都吃下了肚,也忘了问一问,元令芨自己可曾吃了。

直到他沉沉睡去,元令芨合上房门出去,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去了庖房里。

只一进门却见着元令月和元令洲正抢着碗里仅剩的一小碗粥。

元令月紧紧抱着手中的碗:“这是我的,你吃你自己的。”

“娘说她饿了,这粥该孝敬给娘吃……”元令洲丝毫不示弱,他自小就得吕氏宠,此时自然也是向着她。

竟丝毫不顾自己姐姐也还未吃朝食。

他人虽小,却被吕氏养得颇为壮实,加之元令洲是家中的金旮瘩,元令月并不敢下重手,只是倔强地抱着碗,不论元令洲如何威胁,都不肯松手。

“这是祖父给我们的。”

元令芨看到这里,心下发沉:“这是做甚?”

第九十八章 陆家女郎

见是她来,元令洲将手松了松:“二姐,家中有好吃食,不应孝敬了爹娘吗?为何你们偷着吃好的,却不给娘吃一口?”

元令月自是不服气:“你要孝敬娘,为何不将你的给她,却是要来抢我的?”

她们一共也只得了两碗粥,一碗给了她爹,另一碗她二姐分给了她和弟弟,她先前因吃过半个笼饼,已垫了几分肚子。

便也没喝几口,打算留给她二姐,不想元令洲喝完了自己的,却要来抢她的。

元令月觉得委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元令芨。

元令洲却丝毫顾不上她们的感受,只一心维护着吕氏,浑然忘了元令芨姐妹平里对他的关。

“娘说了,我是男丁,后是要顶门立户的,你们却是赔钱货,迟早都是泼出去的水,给你们口吃的就该感恩戴德,怎能自己将好东西私藏了……”

元令洲并不知道这番话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他只是觉得她娘是好的,她说的话定然也是对的。

而站在门外的元令芨却只觉心寒,自她娘脚伤以来,她也曾尽心尽力,换来的除了打骂再无其他了。

她本以为会遭遇这些只是她娘心中不顺,需找个地发泄,却不知她私底下竟给她幼弟灌输了这些诛心之言。

元令芨心下一横,踏进了门,一手将元令洲扒着碗的手掰开,将那碗往元令月手中塞了,才转对着正要放声嚎哭的元令洲道:“你一直想知道娘她是为何断的腿,我今就告诉你,她是要去祖父祖母家中纵火,被人察觉才被打断了腿,这些时,你在外面饱受欺凌,便是因为有一个不孝不悌大逆不道的亲娘……”

元令洲自是不信,他双手用力一推元令芨:“你骗我,我要去告诉娘。”

元令芨却像是放开了心中的包袱一样,冷声道:“你只管去,我不拦你。”

元令洲脚步一顿,哇一声哭开了,他跑进了吕氏房里,没一会,里头就响起了吕氏直冲云霄的怒骂声。

骂她们没良心,不孝顺,连亲娘都不顾,骂她们自私,迟早要遭了雷劈。

直骂的本有些昏昏睡的元易之都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将元令芨喊进去,问明了缘由。

元令芨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元易之听了也是气急:“你便转告她,若再不消停,我就休了她。”

吕氏听了也是硬气,半分都不退让,竟是要元令洲去寻了元易之说话,道是他如今已是个废人,若不惧后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便只管将她休了。

元令洲并不大理解此话含义,只知道她娘疼他,他便要站在她娘这一边。

真的鹦鹉学舌一样将吕氏的话尽数转告了元易之。

倒真让元易之投鼠忌器,奈何她不得了。

此后数,元易之家中都是安生不得,元令芨也是腾不出空再上元锦安家的门,倒让他们家也少了几分矛盾。

……

时隔五,元令辰再次看到了西市里喧闹的场景。

只这里与往却有些不同,原先的贩夫走卒已少了不少。

倒是有不少女郎,在西市外面扎了堆。

且看她们的装束,竟是不约而同地摒弃了金石玉饰,转而以绒花为饰。

这样不同寻常的事,自是惹了元令辰的疑心。

她问钱洄:“前面是怎么了?”

钱洄自近了西市就已耳听八方,得知了不少消息。

此时元令辰的问题,也用不着再次打探:“原是三前陆府办的一个赏花会,陆府的宗子多看了眼其中某位女郎,得了老夫人的问询,那宗子就随口说了一句,她头上的绒花有些别致,只这一言便引发了高昌县贵女争相佩戴绒花的潮,五前那女郎在西市买了绒花的事并不是秘密,那些女郎们闻风而动,据闻为了抢到绒花,一早便有人等在此处了……”

元令辰止住脚步。

以陆府世家之首的地位,也不知有多少人抢着攀附,不说是高昌县,即便是京城怕都不能平静。

她对元宝珠道:“此事既然已经闹大,我们再出面已不合适了,不如将这绒花交于钱朝奉,我们回了那小院等消息吧。”

元宝珠点点头,她虽喜闹,但也知有些闹不适合上赶着去。

便如不远处那些女郎们,哪个不是衣饰华贵,看着就不是好惹的主?

似她们这样无势力依靠的,还是离远些为好。

她将手中的木匣子往钱洄面前一递:“劳烦钱朝奉了。”

钱洄正要接过,已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她们,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就是他们。”

马上就有人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可是五前来此地卖过绒花?”

钱洄见着元宝珠面露怯意,便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挡在后,开了口:“是有卖过些绒花。”

“是你们便好,今且将你们的绒花拿出来予我瞧瞧。”

那是一个颇为傲气的女郎,钱洄也不惧,将手中的匣子打开,那一瞬间就像有宝光闪过一样,让人心中惊艳。

“你这绒花出的何价?都卖与我吧。”

钱洄还未来得及回应,已有人先急了:“我们一早等在此处,你如何有脸独吞?”

这话毫不客气,竟也惹得诸位女郎连连点头:“说得不错,按理来说应是价高者得。”

接话的分明底气十足,却是让其他手中并不大宽裕的女郎心下为难。

只说话的那人家中颇有些权势,她们也不好反驳惹了那人不快。

都沉默着不说话。

“那便请诸位女郎出价吧。”

“我听闻五前你们一匣子绒花卖出了十金,今我便出价二十金。”

她说着还环顾四周,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不少人都垂下了头。

此时她们不曾见到,长街尽头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后头还跟着一队通甲胄的府军。

马车在不远处停了,自另一边出来一个侍女模样的人,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家女郎出价五十金。”

这话一出,引得好一番议论。

“是陆家的女郎,她们不都自持份吗?为何与我们争抢?”

第九十九章 慕容盈

“这侍女我倒认得,她家的女郎原先是陆氏家主姬妾所出,本也不大得宠,前两月更是惹了族中厌弃,被发配到了郊外庄子里,只等着年岁到了就外嫁呢。却不知她哪来的底气与我们相争?”

都说落水的凤凰不如鸡,那女郎在发配前,她们倒还不敢惹,如今她都已失宠,她们哪里还惧她?

“你怕是不知呢,那位女郎月前已回了本族,如今已是得了老夫人青眼,可正得宠呢,我们哪里惹得起?”

“我听闻她此番能得以回族,都是靠了陆氏的宗子。”

原先那位郎君才回归本族,份有些尴尬,她们自是不敢直呼他为陆氏宗子。

如今却又不同,那陆老夫人已当众表态,此为陆氏麒麟儿,此言的深意,她们又如何会不知?

“陆氏如今这位宗子,我也有所耳闻,那手段可真是了得,回族中才多久,不仅彻底站稳了脚跟,还叫原先那备受家主信任的继妻都没了脸面,如今她在老夫人面前都还不及一个庶出的女郎得脸。”

“这你就不知了吧,上月陆老夫人寿宴,宗子敬献了一幅松鹤延年的绣屏,那松鹤不仅栩栩如生,你在远处看,与近处看又是不同的样子,由远及近时,还能见着那鹤在云间飞舞,那松针都在迎风摆动,这般精妙的绣屏,惹得老夫人心怀大悦……”

“如此一来,想必老夫人对那位宗子更是另眼相待了吧?”

“还不止呢,那位继夫人本还出言讽刺,道是老夫人素来慈悲为怀,不忍杀生,这样一幅绣屏,也不知要扼杀了多少蚕蛾……”

“那后来呢?”

“宗子自是解释,那织成绣布的蚕丝,并那些绣线,都是出自一种野蚕,那蚕茧在取丝时却是无需将里头的蚕蛾杀死,如此一来,自然是称不上杀生了,老夫人闻言,当场便道,后她所用绫罗,都是要这种野蚕丝织就,随后更是一言定下了嫡长孙宗子之名分……”

“原来竟还有这等内……”

“否则你以为今西市为何来那么多女郎,不都是冲着那位去的嘛。”

这话一出,她也觉着不对:“你既不知这等内,为何也赶来这里买绒花?”

“苏家女郎那绒花我也见过一回,心中喜欢,便也一同来凑凑闹,只我家中无甚势力,此番怕是要失之交臂。”

这边的女郎们私语声不断,她们也知,陆氏女郎出手,便也没了她们的机会。

不少人已歇了那念头。

也就没人注意,那侍女收了木匣子,将金锭递给钱洄时,开口说的话。

“我家女郎想邀这位小女郎车内一叙。”她抬手引了引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

元令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佯作害怕的样子往元宝珠后缩了缩。

元宝珠见此,将她往后一护,大着胆子道:“山野之人,恐言行无状唐突了贵府女郎,便不叨扰了。”

那侍女仍是含笑:“我家女郎托我带了一物,小女郎见了便知。”

她自袖中取出一张小纸,上面只一盈字。

元令辰却是如遭了雷击一样:“我便去看看。”

“请随婢子来。”

那侍女伸手一引,就要带她前去。

元锦安回过神,忍不住喊了一声:“婵儿,去不得啊。”

“祖父,不必忧心。”

她给了元锦安一个安心的神色,便跟着那侍女去了。

及至了那辆马车外。

她吸了口气,上车。

才一抬头,已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你果真是来了,陆序那小兔崽子死活不肯说出你的下落……”

这样熟悉的语气,让素来坚强的元令辰破天荒地红了眼眶:“您怎知是我……”

“那小崽子拿出的绣屏,我只一眼就看出是你的手笔,还有苏家女郎那绒花,我也见了,便猜到你也一起来了,只那小崽子嘴严,如何都不肯说出你的下落,我只好带了白露来这里堵你。”

马车缓缓驶离了西市,元令辰与慕容盈在车内叙旧。

她本还有些顾忌,在听系统说起这马车有隔音的效果时,也放下心来,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您是如何到了这里?”

“我死后便落入了一个迷迷蒙蒙的地方,隐隐听着有人说话,却听不真切,随后便没了意识,再次醒来却是成了陆氏的庶女,已是被发配到了郊外的庄子。”

后来陆序带着魏林去了那里,她本是要利用他嫡长子的份摆脱了困境,想着与他合作一番。

却不想那人竟会是陆序。

元令辰听完了她的话,沉吟了片刻,道:“慕容将军恐怕也来了。”

“真的?”陆盈坐直了体,显然是极为惊喜:“他在何处?”

“他,在我家中,只我也只是推测,并不能万分确定……”

“为何?”

“他如今只是个未及百的孩子……”

她解释了一番慕容豫的况,陆盈闻言,只稍愣了愣,就哈哈大笑:“你们竟成了姐弟?那他不得呕死了吗?”

她的神中非但没有同,竟还十分幸灾乐祸。

“如此说来,我还非要去瞧上一瞧了。”

这话倒像是,慕容豫若没有这般遭遇,她还不乐意去看似的。

也是元令辰素来知道他们姐弟深,若是换个人,怕还要觉得她和慕容豫并非是嫡亲的姐弟了。

这样华贵的马车驶入了上元村,自又是一番轰动,直至车子在元令辰家门口停下,后面已是坠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甚至还有不少族人自远处跑来瞧闹的。

等到元令辰先从里面下来,周边已是议论纷纷。

“那是婵儿吗?”瞧着形样貌,倒确确实实是他们族中的婵儿。

只又看着这么华贵的马车,那人又觉得怕是看错了人。

“就是婵儿了,错不了,她们早前离了家,听闻是去县城里卖个什么花……”

“这么说,婵儿去了趟县城,又攀上了个贵人?”

这是何等的运道啊!

此时不少妇人已在心中哀叹,这样的福娃娃为何不曾生在他们家。

这样出门就能撞上大运的体质,何愁家中不兴旺啊?

第一百章 又哭了

旁人除了艳羡,已说不出其他了,倒是有人想说几句酸话。

但见着马车旁边通甲胄的府军,再多的话都只能往肚里咽。

这时又有一道明澈的声音入耳:“婵儿,这就是你家?”

这般熟络的称呼,自又是引起一阵诧异。

族人们说话的声音将元令辰的回答都盖了过去,无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只是她的话说完后,马车里有了动静。

那个叫白露的侍女,已抬了手去扶。

另有一个面貌普通的侍女搬了脚蹬来,放到了马车外头。

此时陆盈不过是刚刚起,搭上了白露的手。

远远关注着此处的族人,想着凑近看真切些,却见着那些府军整齐划一地往前踏了一步,直吓得人连连后退,不敢靠前。

只有那胆大的忍不住探上两眼,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以及一彩绣辉煌的衣饰。

陆盈很快在仆从簇拥下进了门,围观的族人自是心中失望。

陈氏自屋里出来,就见着这般众星捧月的场景。

她并不知眼前之人是谁,又为何要上了她家,只看着人家的阵势,就知不是个普通人,这样的人,自不是他们这些农户能惹得起的,忙道:“不知贵客临门,真是失礼了。”

陆盈来的路上已听元令辰说了家中况,此时一见着陈氏,就猜到了她的份。

也含了笑客气道:“是我不请自来,叨扰元家祖母了。”

“祖母,这是高昌陆氏的女郎,今我们卖绒花时认得的……”

陈氏多少能猜到,仅凭着绒花是不可能得了陆氏的贵女另眼相待的,只怕是她们还有别的渊源,说不得就是如钱洄一样,都是上面的人派来的。

这么一想,她是更了几分:“果真是贵客,快请进屋用杯茶水。”

她将人引进堂屋,正要去端茶水,却被元令辰阻了。

“祖母,茶水之事交与我就好。”

陈氏闻言,猜到她们有体己话要说:“那也好,我去看看你娘那里,客人就交于你了……”

沈氏这些子子不大爽利,陈氏也不放心将她撇开不管。

陈氏一走,元令辰就对着陆盈道:“我前些时得了些好茶,你来了正好给我品一品……”

“能得你称一句好的,必然是了不得的好茶,今我如何都不能错过。”

“且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此时陈氏也与沈氏说着话。

“娘,方才为何有那样大的动静?”

“那是婵儿的友人,我估摸着她们是在上面就认识……”

陈氏将陆盈的来历一说,又说了她家孙女与那人颇为熟络,不像是萍水相逢。

却不知她们正这样说着,怀里的孩子再次啼哭起来。

元令辰刚端了茶水进门,听到那孩子嚎哭,便问陆盈要不要去看一看,却被陆盈拒了:“且等我喝完这杯茶水,再去。”

陆盈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果真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水,才跟着她出了堂屋。

自堂屋出来,再走过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才是沈氏的屋。

这时里面的孩子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氏正无措时,见到元令辰来了,着急忙慌地道:“这孩子又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陆盈闻言笑道:“元家祖母,不如让我试试,我家中幼弟自小是我一手带大,哄孩子我拿手呢。”

陈氏心里是不大信的,婉拒道:“我家这孩子,与别家的不大一样,平里是不哭的,只他一哭,又不似别家的那般好哄……”

“您放心吧,我定能将他哄好。”

她说的笃定,又有元令辰在一旁帮腔。

陈氏只好应了,自屋里抱了那孩子出来,说来也怪,那原本嚎哭的孩子,一到了陆盈手中,竟是立刻就消停了。

陆盈细细看过那孩子,对元令辰点点头,随后对陈氏道:“元家祖母,这孩子与我投缘,我可是能多抱一抱他?”

“自然是可以,不如就在堂屋里稍坐。”

“那样也好。”她回对着后白露等人道:“你们去外头等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那些侍女不敢违抗,行了礼就退下了。

元锦安与元宝珠就是在这时进的门。

原本走在后面的元宝珠见着元令辰安然无恙,正要上前,又见着正抱着孩子与陈氏相谈甚欢的陆盈,顿觉自己是看花了眼。

还是陈氏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她才上前见了礼。

她心中极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个买他们绒花的女郎,会登了她家的门,甚至还会给他们带孩子。

这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只她也知不能大咧咧地问出来,只将疑问藏在心里,想着有机会需问一问自家侄女。

这会因着元令辰家人都在,陆盈并未找到单独与慕容豫说话的机会,盘桓了半后,见着天色已不早,便与陈氏告辞,随后带着人走了。

她一走,自是有族人蜂拥而至,甚至连族长都惊动了。

“九弟,方才那位可是陆氏的贵女?”

族长与普通的族人比,是多了几分见识的。

马车上的族徽虽不显眼,但也被他看了个真切。

元锦安还是乐呵呵笑着:“听闻是陆氏的女郎。”

“你们怎会与陆氏的女郎结识?”

族长的话一问出口,在场的族人俱都竖起了耳朵。

“宝珠和婵儿捣鼓了些头花,说是要拿去县城卖,本也没指望着卖出去,却不想得了陆氏女郎的青眼。”

元锦安知道自家孙女人小,不适合出那个头,话中便将元宝珠也带了进去。

族人们闻言,果然七嘴八舌地问开了:“宝珠竟有这能耐?往常怎也不曾见过。”

“要我看,整里和这么一个福缘深厚的孩子待一处,即便是个榆木旮瘩都要开了窍了,何况宝珠本也是聪慧的。”

因着元令辰的福缘已在陈氏有意无意的宣扬下,在所有族人心里根深蒂固了,不论他们家有什么好事,他们都会自发地将一切功劳归到了元令辰上。

而且方才元令辰与那女郎同车而回,元宝珠却是坐着自家车子回来的,族人们都有目共睹。

这真正的功劳在谁上,就是明摆着的。

“宝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元宝珠自是知道这事能给她带来很大的好处,但她也不想将自家侄女的成果据为己有:“这是婵儿想的法子,我不过是照着做罢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择手段

“果真如此吗?”

“千真万确。”元宝珠眼尖地看到有人面露狐疑,将早想好的托词说了:“我娘说,婵儿是被菩萨点化过的,否则也没有那样的福运。”

这话若是早两月说,族人许是还要质疑,只如今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即便他们不信也不行了。

原先问话的族长许久都没了声音,回过神后,也顺着他们的话道:“婵儿的福缘的确是好……”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攀上陆氏的女郎,另还有那钱朝奉,轮地位许是比不上另一位,却是掌握着他们族中是否能兴旺的关键。

想到此,族长又忍不住向元锦安打探消息:“听闻你们进城里是钱朝奉陪同,他可有说那香蕈的事?”

“您不提我倒差点忘了,方才钱朝奉是有说过,那菌种已是好了,三后,他就带着菌种过来……”

族长开怀一笑:“好好好,我这就叫他们去准备。”

此时已用不着族长在复述,在场的族人都已听了个真切,便都欢呼着回了家。

便是族长,都觉得脚步轻快了几分,他们家在族中算是有些底子,与家中商量之后,已是决定自家买菌种来种。

这些时,也收了些木材回来,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菌种了。

听到菌种好了的消息,他自是比旁人更多了几分期待。

另一边的元易之也得了消息,他看着传话过来的元令芨连声叹气:“如今我这副样子,香蕈也是种不成了,不如将余下的木材卖与族人,想来也有人愿意收的。”

“那木材得之不易,若是卖了不免可惜,不如叫我试试吧,说不得种成了呢?”

元易之摇头:“香蕈并非种下就能得了,你年岁小,怕还是不成……”

元令芨闻言也泄了气。

她也是去问过的,种香蕈是个体力活,仅凭她自己,的确是很难做成。

弟妹都还小,也指望不上,可若是不种香蕈,他们又该以何为生?

眼见着交岁赋的子又临近了,可他们家中却已是山穷水尽了……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家门,又听到族人们的议论声。

那些人见她出来,也不理会她,旁若无人地说着人闲话。

“听说没有,婵儿出门又结识了贵人,族长说那是陆家的女郎呢。”

“这事族中早传遍了,还用得着你说……”

“这未免也太邪门了,一个八岁的孩子……”

“婵儿那是菩萨点化过的,可万不能说她的不是,否则被菩萨知道,你还能落得着好?”

那人自是不信,边上又有人插嘴:“你也不去想想,那些得罪了他们家的,有几个能得了好?锦宁家不说了吧,如今只剩着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过,那氏,王氏,都没了好下场,还有易之家,如今闹得夫妻离心,双双瘫在了上……还有先前说他们家谣言的……”

那人越说,听的那个就越觉着害怕:“行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信了,往后我也不说他们闲话了……”

元令芨将她们的话俱都收入耳中,随后合上了院门,心里有了计较。

这元令辰出门时,被元令芨堵在了门外,她自袖中摸出几个野果子,就要往元令辰怀里塞。

“婵儿,这是我自山上采的野果,给你几个尝一尝。”

元令辰自是不要,推拒了一番,却推拒不了,再一见着元令芨的神,便知她是另有目的。

她将果子收下,转就要回院里。

因着人小,脚步也迈不大。

元令芨却是心中一急,疾走几步挡在元令辰面前:“婵儿,你等等,我想与你说说话。”

元令辰本就是想试探一番,元令芨若是单纯想给她野果,那她不大可能会挡住她的去路。

若是另有目的,想来也不会放任她拿了果子就走。

果然这一试就试出了人心。

她心中也有些失望,原先元令芨虽也有小心思,也不至于将主意打到一个孩子上。

而此时的元令芨,已是有些不一样了。

“你不是给我送果子的吗?”她扬起头,与元令芨对视。

元令芨有些狼狈地别开眼,她也不知为何,在一个孩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险些让她落荒而逃的东西。

只如今家中这样的境况,她实在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问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

“婵儿,你卖给陆家女郎的是什么花?”

对一个孩子话,元令芨心中觉得罪恶,说出的话也带着明显的心虚。

“祖母说,那件事不能往外说……”

元令芨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是外人……我们是血脉至亲呢……”

“可是,祖父祖母都不认你们了,你们自然是外人。”

这话元令芨也不知该如何接,正狼狈时,听着背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你有话只管对着我问,何必去婵儿的话?她才八岁,你也不嫌害臊。”

她说着,自元令辰手中拿过了那些野果,将东西往她手上一扔,拉着元令辰就往院里走。

元令芨自觉理亏,已默默落了泪,直到院门被重重合上,她的形才颤了颤,将泪抹干净,回到了家。

陈氏对着元令辰一番耳提面命:“我早说,那家子不是好的,往后可得离着远些……”

“我明白了,祖母。”

元锦安回来时,陈氏就将这事与他一说,他当时还觉不信:“阿芨是个好的,她怎会做这种事?”

“你不信我,莫非还不信婵儿?”

元锦安这便转头问了元令辰:“婵儿,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

他这才信了:“她可真是糊涂了,哪里到了那个地步了?”

这点陈氏却是比他看得明白:“吕氏这些子咄咄bi)人,连元易之都要让她三分,让她们姐妹更艰难了几分……人在走投无路时,走上歪路,也并非不可能……”

她心里也是唏嘘,原先她见着那姐妹俩的困境,已有了些回转。

想着那两个也不容易,若她们真的可堪造就,暗地里也能拉拔一把。

却是想不到,人心善变,短短几的挫折,就能让一个人摒弃了心中的底线,开始不择手段起来。

对一个孩子使手段,是陈氏素来厌恶的,这又亲眼见着元令芨这般行事,对她的同,自也消磨了大半。

第一百零二章 卖菌种

元锦安虽是恨铁不成钢,嘴上仍是不忘给元令芨说上几句好话:“毕竟年岁还小,心上有些欠缺也是难免,且不久后就要交岁赋了……”

陈氏斜了他一眼:“你怕也是老糊涂了,这绒花可是婵儿的东西,你说她费尽心思打听这东西要做什么?无非就是要走那邪门歪道,抢了我们的路走罢了,你倒还真当她是个好的?”

“我们那路哪是她说抢就能抢的?凭着她那点能耐,还嫩着呢。”

话虽如此,元锦安心里多少有了点疙瘩,对着元令芨已存了几分防备。

陈氏也不多话,见着元锦安已长了心眼,便将这事揭过不提了。

“青砖房准备得如何了?我想着早些搬到那里,有些事也省得提心吊胆的。”

那个两进的院子,院墙也不低,二门进去就是一个颇为封闭的地方。

因防着人,后头也不曾开侧门,将蚕室置在那里,倒是能放心些。

“新房那里需另打些器具才算齐全。”

元锦安口中说着,心里也知道陈氏的忧心。

为了防止搬迁时那些彩蚕被人瞧见,新孵化的那批蚁蚕并未用上那些特殊的饲料,而是摘的桑叶喂食。

另一批真正的彩蚕,那蚕种被她们收了起来,并未孵化。

只这样一来,却不能拖上太久,否则今岁的进项又要少上许多。

“明钱朝奉来分菌种,分完菌种我们就准备搬家。”

这边元宝珠本有些心不在焉,此时一听搬家,眼睛都亮了:“搬家?何时搬家?”

“我已问过了,五之后是个好子,正适合搬家,不如就定在那天,另外我想着是不是摆上几桌,让族中人也沾一沾喜气。”

元锦安的提议让陈氏眉心一皱:“这摆席面会不会太张扬了些,如今我们家在族中已够扎眼了……”

“我们摆不摆席面都已够扎眼了,也不差这点,婵儿你说是不是?”

元令辰点头:“祖父说的倒也可行。”

她也无所谓摆不摆席面,只见着元锦安想摆,便想着让他如了愿,高兴一番,总归也花费不了多少。

元锦安得了她的话,兴致勃勃地去准备了。

……

分菌种那,族人们一早就等在了祠堂外的平地上,翘首以盼。

直到头升得老高,才见着钱洄带着人来了,后还有人搬着几个箩筐。

里面沉甸甸的,因上头盖了粗布,也见不到箩筐里面,但族人们心中都明白,这就是菌种了。

这时族长匆匆上前,与钱洄寒暄过,问起了正题:“钱朝奉,这菌种也不知该如何分呢?”

“谁家要买菌种的,先买了,余下的,再按各家准备的木材分,不过在分菌种前,我也有些丑话需说在前头……”

说到这里,他厉眼扫过心思各异的族人:“此次若有人将香蕈种坏了,下回再有菌种时,这家子就要往后排了,若连年都种不成,那我便要衡量一番他们的能力,确定没那个能力的,就只好将机会留给别家了。”

这话的意思,族人们都明白,说的种不成倒并非是真的种不成,就是防着他们私自将香蕈卖去别处而已。

他们中虽然很多人都老实,但也不是个个都本分的,总有几个想要投机取巧,为自己谋私利。

比如将香蕈偷卖去别处,却谎称香蕈出得少,或者种坏了的。

族长也不愿意有些人胡作非为坏了族中名声,到时还连累了全族都没了香蕈种。

便顺着钱洄的话道:“这些时,族人们都已将种香蕈的要点倒背如流了,只要不是真的榆木疙瘩,就定能种出来的,今我也将话放在这里,若真有人要当那邪魔歪道,族中也是容不下的,到时自去寻了去处,却是不许再留在族中了。”

这话不可谓不厉害,此时不少人都将小心思收了起来。

倒还有些人贼心不死,只这些人并不知,他们早已被钱洄盯上了。

他们若老实不作妖倒也能相安无事,若非要折腾点事出来,他也有手段收拾他们。

“钱朝奉,我们若是要买菌种种,却不知要价几何啊?”

“一斗菌种一两银。”

底下不少人都狠吸了口气,只族长还算平静,他是知道香蕈价值的,一斤就能卖上五六百文钱。

他们这一斗菌种买回去,只需出个两斤就能回了菌种的本,另还有些木材的,以及其他的花费,也并不多,要的只是些力气。

只农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了。

这么一想,他便觉得一两银一斗的菌种也并不贵。

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家底有他家那样厚的却并不多。

此时其他人虽已意动,无奈家中底子薄,除了望洋兴叹也别无他法。

人群中的元承之见状也是眼底发,只他们家家底同样不厚,若要他自己出银钱,那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但他素来心思活络,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便思忖着是不是找人借些银钱。

只环顾了一周,也没见着能借他银钱的,族长家倒是有些底子,只他知道,他们家本是打算买菌种种的,怕也腾不出多的银钱来。

元锦宁倒是家底厚,只他在族中可不受人待见,元承之对他也并无太大好感,便也不想对他开那个口。

另有一家是余氏家,他知道他们家同样家底不薄,只那余氏不大看得上他。

他也是开不了那个口。

算来算去,就只剩一家了。

他想着那家子都是厚道人,若是硬着头皮开口,许是能求到,也说不准。

他在人群中转悠了一圈,也没见着人,便拉过边的人问上了一嘴:“锦安叔怎的没来?”

“你又不是不知他们家和钱朝奉的交,要菌种哪里需要来这里等,钱朝奉早将菌种送他们家了,这会自然看不到他们人。”

元承之顿感失望。

他挪了挪脚步,想去元锦安家看看,又见着此时族长已是开始掏银钱了。

便有些着急,担心等他回来,菌种已没了他的份。

正当六神无主时,边那人再次说道:“锦安叔倒是不曾见着,只他们家的婵儿,还在那树下玩呢。”

那人下巴一抬,他果然见着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小小的影。

他也不知怎么的,就那样冲她走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被嘲讽的元承之

两人打了个照面,元令辰率先喊了他。

“承之叔。”她笑了笑,这笑有些无害。

元承之先是犹豫了一番,随后定了定神:“婵儿,你是素来聪慧的,又是受菩萨点化过的,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吗?”

他也不知怎么的,会对元令辰产生这样的信任感。

其实要说起来,他与她家还是有过过节的。

便是当初她家打了虎下山,他受了吕氏挑唆,还带人去堵过他们。

后来被眼前这孩子三言两语说得下不来台,在他被族人指着鼻子骂时,又是她四两拨千斤地帮他化解了。

那样的经历之后,他就对这孩子多了几分关注。

也知道,面前这孩子有些聪慧得过分了,后来又听说她曾被菩萨点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合合理,并无半分反常的。

也是因为如此,他此时才会选择站在元令辰面前。

“承之叔,想说什么?”

“我想自己买菌种,可我没有银钱,听闻你与钱朝奉相熟,便想你能不能替我说句好话,让我赊一份菌种回去……你放心,待我真种成了香蕈,那银钱定当双倍奉还,若有盈余,我还分你一半……”

这一月来,他细细研读过钱朝奉给的那方法,知道只需掌握了要点,香蕈并不难种。

所以他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将香蕈种出来,即便除去给钱朝奉两倍的菌种钱,再加上分给元令辰的一半盈利,他还相信自己能留下不菲的银钱。

只因他知道,一批菌种,若是能种成功,便能连续收获三至五年。

他不似别的族人那样明知大有可为,却因着银钱而束手束脚,不敢放手一搏。

他的骨子里就是有一股冲劲,看准的事,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做下去。

元令辰思考了片刻,对他道:“你若是失败了,又该如何偿还钱朝奉的菌种钱?”

“这……”元承之并未想过这点。

此时元令辰提起,他便有些语塞,不过很快,他就道:“我若是种失败,便无偿给钱朝奉种香蕈,直到银钱还清为止。”

他的神色坚定,让元令辰也起了帮他一把的想法。

“你跟我来。”

这边钱洄正与孙氏说着话。

孙氏和她婆母本是打算不买菌种,要帮着钱洄种上一年。

当时就是想着香蕈这种金贵的东西,那菌种定然也不便宜。

却想不到,菌种的价比他们想的还要低上几分,她又想起自家老姐妹的话,便决定要买个半斗菌种回去。

“钱朝奉,我们若只需半斗,可是能卖?”

“自然可以。”

“那您能否稍待片刻,我回去取了银钱来?”

钱洄刚点头应了下来,就听不远处元令辰的声音:“钱朝奉。”

她声音不响,钱洄却很快转朝着她去了。

“有何事?”

元令辰三言两语将事一说,又指了边的人:“他就是我族叔了……”

钱洄看了他一眼,道:“你若要赊欠,倒也是可以,不过却需立下字据。”

元承之掐了把自己的腿,感受到一阵剧痛,才惊觉这事这么容易就成了。

他找上元令辰本是想着试上一试,却不想这孩子在钱朝奉那里的面子竟真有那么大。

只几句话一说就成了。

他心里惊喜万分的同时,像是担心钱洄反悔一样:“这是当然,我这就去寻中人立字据。”

他们说话并未避着人,但并不是所有族人都有元承之那样的魄力,甚至还有人暗地里笑他傻的。

这一两银子本已是天价,他却还要将银钱往上提上一倍,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元承之是在族人讽刺的目光中,签下那张字据的。

这时族人们才知道,元承之不仅要加倍支付菌种的银钱,还需将一半的盈利分给元令辰。

这样一来,他就更是惹了人嘲讽。

觉得他果真是穷傻了,为了赚银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样明摆着吃亏的事,他竟还是上赶着,还生怕人家后悔一样,迫不及待地签下了那张字据。

这时族中愿意买菌种去的都已买好了,除了元励之家,族长家,还有孙氏家。

另有一个让元令辰也颇感意外的,便是她四叔元致之家,他们也买了半斗菌种。

元令辰是知道他家并无太多家底的,这五百文钱怕也是他们全部的积蓄了。

只看着他乐呵呵的样子,她便知,他也是心中有成算的。

……

这之后,族中人除了忙着田地里的事,就是忙着种香蕈了。

在村里往来游dàng)的人也少了许多,去别家串门的就更少了。

只有元令辰家,又有着另一种闹。

“九弟,九弟,你快去帮我瞧瞧,我们那香蕈种的可对?”

虽说族长已是将钱洄说的要点吃的不能再透,真正做时到底有几分忐忑,想着族中唯一种过香蕈的元锦安,便都要上一回门,请他看上一看,家中的香蕈种的对是不对。

这边元锦安鞋子都没穿正就被族长拉走了。

前脚才走,后脚孙氏又上了门:“老姐姐,今你可无论如何都得去帮我瞧上一眼,否则我这心里怎么都不踏实。”

虽说他们家不差那几百文钱,只这菌种是孙氏背着她婆母买下的,回去之后她婆母虽也不说什么,但她自己心里却是很没底气。

就怕因着她的自作主张,让家中赔了银钱,惹了她婆母不喜,到时还有了矛盾。

陈氏无奈地擦擦手:“香蕈能不能种成哪是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不管看不看的出来,你且给我看上一眼,我这心才能放回肚子里去。”

“那行,我就跟你走一趟。”

元致之上门时,扑了个空,他失望回去了。

待元承之上门,也没寻到人,只他更活络些,拉着元令辰走了:“婵儿,你是素来聪慧的,想来你祖父母种香蕈时你也是见过的,可是能帮我瞧上一眼,那香蕈种的好是不好?”

他已是接连上了三次门,俱是扑了空,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元令辰的年纪,只是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能拉走一个是一个。

根本想不到,自己拉走的那个才是最为有用的。

第一百零四章 冰人再来

元令辰到了元承之院里,看着满满当当的木材,有些惊讶。

“您都已种好了?”

她倒并非惊叹元承之种香蕈的速度,而是知道元承之准备的十数根木材,是种不下一斗菌种的。

族长他们家倒还好些,因着他交友甚广,十里八乡有不少宗族的族长都与他相熟,只需招呼一声,自会有人搬了木材上门,一斗菌种也不在话下。

元承之却又不同,他没有那样广的人脉,光是挨家去收,怕是没那么容易。

元令辰话中的言外之意,元承之并未听得太明白,但因着元令辰对他的帮助,他也没想着欺她年少,老老实实将所有事交待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旁人只看着我游手好闲,无甚担当,只我也多少是有些友人的,那三教九流中人,我也认识一些。有他们帮忙,自外面收了些木材,那可是人家藏得严严实实的好料,若非看在我友人的面上,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出让了……”

元承之絮絮叨叨说着,元令辰也不打断,只沉默地听着。

直到他说完,才开口道:“您种的香蕈,与我祖父祖母种的一般无二,想来并无太多问题,若不放心,待我祖父得了空,再喊他帮您看上一看……”

她也没有说更多的,几句话后,就回了家。

才到了门口,见着了自孙氏家中回来的陈氏,她的边,却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冰人。

因着她人小,冰人说话也并未避着她。

“……那王家的小郎,品行样貌俱是出众的,家中也有些薄产,我瞧着配得上你们家宝珠。”

陈氏的神还算平静:“此事我还需考虑一番,过几再给你答复。”

冰人笑了笑:“毕竟是终生大事,是该考虑周全,只那王家的小郎,着实是出色的,便是县城中的女郎,都有意相看她的,你可得尽快给我个准信,免得错失了良机。”

“我省得,若有了决定,我立刻去寻你。”

“那成,我就等你回应。”

她说完就要走,被陈氏拉住了:“都到了门口,喝杯茶水再走。”

“不了不了,天也不早了,我该早些回去。”

陈氏仰头看了看天色,只见着当头照来的光,哪里是天色不早的样子?

冰人见她面色,便知她是误会了,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正避着那元锦宁呢,这厮为了给自己说亲,如今是连脸皮都舍了,都要来寻我一回,我已是疲于应付,若非今来寻你,你们上元村,我都不敢踏足呢……”

因着上回褚家那门亲事,险些坑害了元宝珠,冰人心里也是不好受,便时刻留意着好的儿郎,要先说给元宝珠挑一挑。

此次这王家的小郎,倒是样样都好的,家底也厚,便试着来说上一说,若真能成就良缘,也能抵消几分心中的愧意。

这便也顾不上那烦人的元锦宁,拾掇拾掇就来了上元村。

也是她运道好,刚一进村,就见着了迎面走来的陈氏,这便赶忙上前说了自己的来意。

陈氏听她道明缘由,倒也理解了,她对着元锦宁同样无甚好感:“他都这把年纪了,竟还要说亲?”

“可不止呢,他还非要寻个年轻能生养的……”

陈氏惊奇:“竟还这样挑三拣四?”

“他啊只当自己那地是个福窝呢。”

冰人也不知是不是多来的烦心事有了发泄之地,对着陈氏就吐起苦水,此时她也不说要回家了,被陈氏拉着进了屋,还奉上了茶水。

这茶水却是上回元令辰招待了陆盈余下的,这筒茶在系统商城里算是最次的茶,比前世陆盈喝的贡茶虽要好些,但也好不上多少,当时只得了陆盈的交口称赞,却也仅有称赞而已。

陆盈是素来衣食优渥的,眼皮子也不浅,并不曾开口讨要,这筒子茶便这么留了下来。

只冰人却又不同,茶水还未入口,就已有了扑鼻的茶香,再喝上一口,更觉惊喜:“我竟不知这茶还能这样喝……”

她原是听说,似那等权贵之家,煮的茶需有主料,茶引,配香……

其过程更是十分繁琐。

却不想,只这么一杯汤色澄澈的茶水,就能有这样沁人心脾的滋味。

陈氏笑了笑答:“这茶本是钱朝奉自外得的,匀了我们一些,我们也不知如何煮茶,便用了这暴殄天物的法子,只用烧开的水冲了,却不想也能有这样的好滋味。”

冰人也不怀疑,如牛饮水般将一碗茶水下了肚,打了个饱嗝,方对着陈氏歉然道:“这茶水着实好喝……”

陈氏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方才说那元锦宁……”

冰人多少知道陈氏家中与元锦宁家有些过节,此时见陈氏打听他的事,也不觉意外。

因着看不上元锦宁,也没有给他遮掩的意思,一五一十将元锦宁的作为说给了陈氏听。

“我先与他说了个模样不周正的,他嫌弃人丑,要误了子孙,后又给他说了个寡妇,他又觉得人晦气,恐被她克了,非要说个黄花闺女,邻村倒确实有个好的,因家里穷,倒也愿意将人嫁了元锦宁,只他们要的聘金不低,元锦宁又嫌人要价高,要我给他压一压价,我哪做的来这事?况且,人家好好的一孩子,我硬给说了这样的亲,也是坑害了人家……”

前两个,本就是冲着元锦宁的家底去的,她自也不觉得如何可惜,只后一个却是个好孩子,冰人也不忍亲手将她推火坑里。

那次向元锦宁提起,也是因着那孩子父母再三提起,她便随意提上了一嘴,还特意强调了人家要的聘金高,果然见着元锦宁打了退堂鼓。

陈氏一听已是来了兴致:“你说的那家子可是邻村卫家的?那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郎,做活样样拿手的?”

冰人说起那人也是唏嘘:“正是呢,那孩子不是我说,也是个好的,只摊上了那样的爹娘……”

陈氏颇有些认同地点头,那家的女郎,她也曾见过几回,做活是勤快的,人也老实,又长了副好样貌。

往年说亲的人也不少,只她爹娘多少有些待贾而沽的意思,迟迟不给女儿说个人家。

却不想,果真是存了那个心思:“那他们家中要了多少的聘金?”

第一百零五章 不嫁

“足有二十两呢。”

陈氏眉心一皱:“有那二十两银,都够去买个人了,何必跟那家子结亲?恐怕还要结出无穷的麻烦事来。”

“那孩子今岁也都十八了,就因着那家人咬死了要二十两,至今还未说成亲事,否则就凭着她的品貌,哪里至于蹉跎到今?”

话说到这里,冰人也有些琢磨出了陈氏的用意:“那家孩子,你可是看中了?”

她是知道,陈氏有个长孙,将要及冠了,还未说上亲事。

若陈氏真有意给她长孙张罗一番,凭着他们家的家底,出个二十两银子,想也不是难事。

不想陈氏摆摆手:“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只那样的爹娘,谁家敢去结亲?”

“人都成了你家的人,他们即便再撒泼又能如何?”

自古至今,出了嫁的女儿都是需冠了夫姓的,礼法上来说,夫家才是自家,娘家反倒成了外家。

这亲疏有别,从没有哪家女儿损了夫家利益都要倒贴了娘家的。

除非是她能将夫婿拿捏住,让人心甘愿地看着她补贴了娘家。

其中自然还要有一对老实不计较的公婆,否则这样的媳妇,谁家都是容不下的。

陈氏听了冰人的话,自是想到了吕氏,当初吕氏也是一心向着娘家兄弟。

还笼络住了元易之,当时她也是诸多不满,只看着自家儿子那样,也无可奈何,总也不能硬生生让儿子也离了心。

她原以为自己的退步能让一家子人维持住表面的太平,却不想后来那一连串的事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这事且再看吧。”

陈氏的退缩,让冰人有些着急:“照理说,我不该与你说这话,只那孩子着实是个好的,你们若真与她结了亲,也是将她拉出了火坑里,她是知道好歹的,定不会做出那忘恩负义的事。”

其实这事与冰人本是不相干的,她就是见着陈氏家是个厚道人家,将人娶进门,也不会亏待了去。

她若能促成此事,说不得就是救了一条人命,既然是功德无量的事,她也愿意竭力促成,当是给自己积点德。

陈氏闻言,有些无奈地笑:“这事哪有那样急的?我总归也得去探探人爹娘的口风,我这当祖母的,哪里好自作主张定了长孙的亲事?”

其实做祖母的,给长孙定个亲事,也是常有的事,但陈氏却不乐意抢着做那事。

况且冰人说的那女郎,也并非是最合适的人。

冰人素来会察言观色,此时也不再催促,只起道:“这事也分说清楚了,我也不久留了,方才说的事,你可要好生考虑一番,尽早给了答复才是。”

陈氏心里存了事,虚留了几句,见冰人坚持要走,便将她送出了门。

回来时先寻到了元宝珠,见着她正专心致志地做着绣活,坐了下来:“宝珠?”

“嗯?”元宝珠抬起头,见着陈氏神色,知她有事要说,将手中的东西搁了:“娘,有事要说?”

“方才冰人又上了门,要与你说亲呢。”

元宝珠想起先前的褚墉,面色就是一变,连连摇头:“娘,我不嫁人了,我要侍奉你们到老。”

“傻孩子,那事当个玩笑话倒还罢了,你若真立了女户,一辈子不嫁人,我和你爹即便到了地下都不安心。”

“娘说什么呢?你们定然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哪里真有那个能长久地活下去的?可莫再说傻话,娘与你说正经的呢。”

“总之,我不想嫁出去。”

在家里衣食无忧,凡事都有她侄女打点着,还有疼她的爹娘,何必嫁去别家,给人家当牛做马?

“你都没听我提一提是哪家的人,就这样否了?”

“那您说吧,我听着呢。”

她一手拿起搁桌上的东西,再次埋头绣了起来,分明就不是认真听的意思。

陈氏气结,却也拿她没法子,也不管她是不是认真在听,只顾自将那家子的况说了:“那家子是东王村王家的,王家在本县也是个人丁兴旺的大族,他们家在族中也算是富户,家中有十亩田地,那小郎自己也出息,是凭着本事考上的县学,听闻在县学也是小有名气……”

她们家虽有银钱,田地却是没有的,并非是买不起。

而是无处可买,那些有田地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出卖田地的,即便有人要卖,也是先问了亲邻要不要,亲邻不要,才可卖与旁人。

并且买卖田地时,还需亲邻签下字据,若非如此,那田地买了也是无效。

个中手续复杂,又有许多说道,使本朝的田地交易始终不大盛行。

以上这些自都是针对庶民,似那等权贵要想买卖田地,却有各种特权,极少会受到限制。

也是因此,庶民可买之地就越发少了,几乎都是要凭运气才能买到。

而恰恰在庶民的观念里,有田地才能直腰板,有田地才有了立之本,这也是冰人一说,她便急着找上元宝珠提起此事的原因。

陈氏满以为元宝珠多少会有些心动,却不想她还是头都没抬:“负心多是读书人,我即便嫁人,也不嫁读书人……”

陈氏见说服不了她,便将希望投到元令辰上:“婵儿,方才你也是听见了,那人你觉得如何?”

原本这样的事不该问一个孩子,只她家孙女是有宿慧的,不可用常理来论,此时也存了要元令辰劝上一劝的意思。

却不想元令辰也是摇头:“且不说那小郎品行如何,待到战乱波及京畿之地,再多的田地都要沦为焦土。”

况且,靖王称帝之后,对田制又有了改革。

前朝的地契通通都会被废止,田地都需重新丈量,重新分配。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例外,便是功臣之家,凭着前朝地契也可以重新获得同等大小的田地,这些田地,是获得朝堂重新分配的田地之后,额外能获得的部分。

而且这个功臣之家,并非只是功臣一家,其全族都能获得这样的特权。

这便是宗族的重要之处。

此时陈氏听了元令辰的话,果然有了犹豫之色:“如此说来,倒的确是不大合适。”

陈氏有一腔女之心,自是不希望元宝珠有朝一失去田地,颠沛流离,若真是这样,她倒宁愿养女儿一辈子。

第一百零六章 吕氏娘家

元令辰闻言却道:“其实田地多寡倒只是其次,若那小郎果真品格端方,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配,总归以我们的家底,也不至于让小姑吃了苦去。”

陈氏摇摇头:“若真是不计较家底,我倒觉得那林家小郎不错,另还有那钱家小郎……能被钱朝奉看中的人,哪个不是比那个素未谋面的靠得住?”

陈氏一双利眼,早将钱洄带下山的人来来回回观察过好几回了。

要说最中意的却是那林仲山,不仅人长得高大,样貌也是顶顶出色,另外还听闻有一手本事极为了得,待到了战乱时,总是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更能护住她女儿。

“那两位小郎,后说不得与我爹一样,刀头舐血的,祖母真放心?”

这么一说,陈氏果然打消了念头,她连连摆手:“不成不成。”

她心里其实十分清楚,林仲山与钱宇后若真能去了军中,极有可能会搏出一个不差的前程,只这前程却需用命去搏,她是万万舍不得拿她女儿的终去赌的。

倒不如要个稳妥些的,哪怕后过得苦些,也有他们帮衬。

他们这边说着话,元宝珠手中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娘,我不嫁读书人,您若非要我嫁人,我宁愿嫁个林小郎那样的。”

陈氏立时就后悔自己嘴快:“宝珠啊……”

她开口想劝,只是元宝珠态度坚决:“总归那王家的,我不中意。”

陈氏知道此时劝不了,也只好道:“那成,这事便先不提。”

因着将要乔迁,陈氏手头也是忙得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

此时吕氏的面前,却坐了一个形瘦削,面突无的妇人。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吕氏的嫂子,李氏。

“小妹,你可好些了?”

李氏面露关切之色,说着就要上前查看吕氏的脚。

只一掀开被子,便闻到自里头传来的一股恶臭味,她顿时变了脸色,又见着吕氏一言不发的样子,一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小妹啊,你怎的成了这样子?我竟是今才知……”

吕氏仍是面无表,她心里知道,她们吕梁村,离着上元村并不远,她出的那事早在十里八乡都传开了。

兄嫂又岂会不知,当时不曾上门,不过是瞧着风口浪尖,怕损了脸面,如今风头过去,便又想起了她。

李氏见吕氏不理会她,又哀戚了几分,还掉了两滴眼泪。

“大嫂来寻我可是有事?”

“并无要事,只是听闻你出了事,来瞧你一眼。”李氏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闪烁:“顺便问你打听个消息。”

吕氏扫了她一眼:“有话便直说。”

李氏这才坐直了子,眼底闪过一抹光,哪里还有方才那悲痛绝的样子?

“听闻你们上元村攀上了一个大商人,要带你们种什么香蕈?”

那事原先在邻近村子也有传言,也有人问起上元村的人,却得了人矢口否认,道是那香蕈哪那么好种?都是以讹传讹的。

那打探消息的一想,倒也是那么回事,也不怀疑,只当是谣传。

直到了前两,菌种发到了上元村,他们才惊觉,那种香蕈的事竟是真的。

这时也不免有人埋怨元家人不厚道的,有那么好的机会还藏着掖着不往外说。

待这消息传到吕梁村,吕氏娘家人哪里还坐得住,自又是想起那个嫁到上元村的女儿来。

这才有了李氏今之行。

吕氏多少猜到李氏的来意,这时倒也实话说了:“是有这么回事。”

李氏见着她的声音平淡,并无半分波澜,不由得急了眼:“这么大的事,你怎能瞒了我们?这是多好的机会?”

若吕氏早与他们说,说不得他们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呢。

“我倒是想给你们传消息,只我这样子,也不见你们来瞧我一眼,族人们又被封了口,我如何给你们传消息?”

李氏一听也觉理亏:“那我听闻你公婆那家子与那商人交好,可是能问一问有没有多的菌种,你们吃,总也得给我们喝口汤吧?”

吕氏冷下脸:“嫂子不会不知,我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吧?要我回头求他们,做梦!”

她面露狠色,让李氏心下恼怒,只她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段:“母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你主动退一步,还能得了他们的好处……”

“嫂子今来,若是为了说这事,便不必再说。”

李氏叹声气,起了,佯作伤感:“我临来时,你兄长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劝一劝你,即便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了洲儿打算一番……”

这番话倒是让原先坚定的吕氏神色缓了缓,她一想自己嫂子的话,也觉得有理。

如今她和元易之落到这番田地,怕也失了做活的能力,如今还能靠着家中积蓄撑上些时,待没了积蓄,她的幼子可不得受苦了?

她也不能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让自家儿子吃了苦:“那嫂子说,我该如何?”

“自是你低一低头,好生去求一求你公婆,他们但凡有一分慈之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潦倒而不管的。到时随意漏出一点,就够洲儿受用的了。”

李氏的话中分明带着些蛊惑的意味,吕氏还真被她说动了:“前次闹成那样,两家又早断了亲,我即便低头又能如何?”

“他们若不原谅,你便跪死在他们门口,他们总归会心软的。这都是为了洲儿……”

“嫂子说得对,洲儿就是我的一切,为了他我即便真的跪死在他们门口又能如何?”

“我听闻再过一就是他们乔迁的子,你到时……”

李氏细细嘱咐了一番,便要告辞了,临行前,踟蹰了一会:“你也知道,你兄长他,子骨不好,这些时,家中银钱也已用尽了……”

她一脸为难的说着,吕氏一听,就知她的意思。

“嫂子也知,如今家中这般光景……”

她本想诉诉苦,却被李氏抢了白:“小妹说得哪里话,你若能说的你公婆回转了心意,想要多少银钱,不还是你张张口的事?”

吕氏也是知道那对老东西是素来心软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她纵火之后还放了她一回,后来即便断了亲,元易之出事,不也是出了大笔的银钱?

第一百零七章 怒怼

此番她低一低头,说不得真能得了他们心软,到那时,要多少银钱都不是难事。

这时吕氏也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过死脑筋了。

她早该将那两个老东西的银钱都哄来才是,到时银钱握在自己手上,想将他们揉圆搓扁,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坚定。

再一想着自家兄长家里素来穷困,若没了她接济,子便越发艰难,哪里还忍心,自枕下摸出几文钱:“我手上也只这些了,再多也没了。”

李氏推也不推,含笑着接过:“多谢小妹。”

……

到了乔迁那,元锦安早早起来准备,家中的一应要搬去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只才开了门,还未见着前来道贺的人,却见着一道影跪在了还未透亮的天色下。

待人一抬头,他顿时蹙起眉心,厌恶道:“你来做甚?”

“爹,我是来赔罪的,我是鬼迷了心窍,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爹娘可怜我,不与我计较……”

元锦安心里别提多腻歪了,他就觉得吕氏定是故意来添乱的,知道今是他们家的好子,专程过来添堵来了。

“你给我滚远些,看你那嘴脸,我这心里就不舒坦。”

他边说着,边还挥起扫把:“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能得了我们不计前嫌,若不是为了那三个小的,就凭你那没脸没皮的样子,我多看你一眼都觉碍眼,似你这等不孝不悌的恶妇,便是拉去沉塘都不为过,竟还有脸跪我们院门口?我还嫌脏了我家的地。”

元锦安的扫把柄毫不留地照着吕氏的上打去,却见她纹丝不动地跪着,这时自角落里窜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亲家,亲家,且慢动手。”

元锦安斜了她一眼,虽是停了手,面上仍是没有好脸色:“我道是谁,原是你们这一家子在背后挑唆,怎么?我家的便宜,还占的不够多,还要上门打打秋风?”

这话说的,那妇人再厚的面皮都有些顶不住,她那满是褶子的面上僵了僵:“亲家说的哪里话,是我这闺女不懂事,我原也不知,她对你们做了那事,这不,知道后,马上带了她前来赔罪了。”

她讪讪笑着:“亲家,你看她也知错了,看在家中几个小的份上,便饶了她一回。”

“别,你这一口一个亲家的,我们可当不起,整个上元村,谁不知,我们已与他们家断了亲,从此以后,是再不想干的,怎么,如今三言两语就要反悔?”

元锦安虽是可怜那几个小的,但大是大非上素来脑子清醒,他知道吕氏这样的人,原谅了就是给自家埋了祸根,此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着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的。

可吕氏的娘却不这么想:“这父子之间,哪来那么大的仇怨?都不过是些误会,哪里就到了要断亲的地步……”

她这边絮絮叨叨说着,却不想,话还只说了一半,就有一盆倒头而来的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那一瞬间蔓延了全的冷意,让她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此时她耳边也响起了一道怒骂声:“我倒还没去找你,你竟是还敢恬不知耻的寻上门,我倒还想问问你,是如何教出了这样的恶妇,连公婆都要毒害?”

吕氏娘回过神:“这都是误会,我家孩子原先素来是老实的。”

这要是换作往常,她被泼了这么一盆水,无论如何都要撒泼一番,狠狠讹上一笔才肯罢休。

只她这时倒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家儿子有事要求上门,满脑子只想着与元锦安家冰释了前嫌,也不敢将他们往死里得罪了。

所以哪怕这回在人家门前,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也使不出任何脾气,不仅如此,她还得耐着子好言相劝。

陈氏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竟还是老实子?照你这意思,竟还是我们的不是?”

“亲家言重了,言重了。”

“今我也不与你废话,你只管将人给我拖走,若不然,我便叫了族人将你们打出去……”

吕氏娘知道元氏一族的威力,知道他们素来团结,十里八乡的,就没哪个外姓人敢在上元村找麻烦的,这时难免有些发怵。

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家儿子的话,也知道陈氏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心里又安定了不少。

她还想上前说两句好话,却见着陈氏已是拉着元锦安进了院门,随后彭一声将院门关了,院墙里还传来陈氏冷冽的声音:“只给你们一刻钟,立刻滚出我家。”

吕氏娘是没想到元锦安和陈氏这样油盐不进。

原先他们那是素来软和的子,即便知道他们女儿补贴娘家也不敢吱声,只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果然有了银钱,腰板就得直,有底气。

却说另一边,陈氏关上了门回了房,却找上元令辰商议起了对策:“我方才试探了一番,怀疑他们另还有事,若不然,以那老虔婆的子,如何会肯咽下这个哑巴亏?”

元宝珠忍不住插嘴:“娘方才为何不直接叫爹去喊了人?”

“喊了人,真起了冲突,说不得就要见血,今是我们入宅的好子,可不能为了此事损了运道。”

元令辰看了看门外:“恐怕吕家人也是算准了这点,才掐着今这时辰上门呢,他们算准了我们不会轻易动粗。”

如此一来,他们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走了。

“哼,他们真以为我看不透他们的盘算?这样拙劣的手段,不过都是旁人玩剩下的。”

元令辰见着陈氏有成竹,也不再多话。

元锦安却有些忧心:“这样放任不管,可不会惹出麻烦事吧?”

“能有什么麻烦的?他们要做戏,我们便好好奉陪一场,我倒不信凭着我们在族中的人缘,族人们还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话若是换了从前,陈氏还没有那样的底气,只如今族人都种上了香蕈,正是有求于他们的时候,更还有些,心里也感激着,他们家真遇上了麻烦事,怕没有几家会选择袖手。

何况还有族长在,经了此事之后,原先就待他们颇为亲厚的族长,对他们更枕了几分,陈氏多少能感受到一些变化,知道族长是必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此时说话自是底气十足。

第一百零八章 落空

“祖父,不如这样吧,待族人们来了,您便去透个底,便说是钱朝奉的意思,后香蕈若是种成,工钱不以银钱结算,而是以米粮……”

元锦安有些不解:“这与吕氏那事有何关联?”

“您只管那样说就是了。”

“那成,祖父便听你的。”

他转念想到一事:“婵儿,先前提的那笼饼,钱朝奉那边可是有眉目了?”

前次那样好吃的笼饼,元锦安自己没吃到,再听着那边做活的人连声赞叹的话,心里早已痒的不行,两前就乘机提出,要元令辰再和钱洄商量商量,弄些笼饼来。

这样鲜馅的笼饼,拿出去有面子,再一个是他自己也馋得很,只想着趁机会尝上一口。

元令辰的系统包裹中,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里头各式各样的面点更是应有尽有,此时也不心疼,对元锦安道:“都有的,待钱朝奉来了,便能带来了。”

若不是这笼饼不耐久存,她前两就会拿出来了,也省得元锦安惦记着。

陈氏和元宝珠是知道那笼饼并非钱洄拿来的,但这回她们都没有告诉元锦安的意思,只相互看看,面上带着笑。

元锦安自是不知她们的想法,已高兴地去做准备了。

这般一直到了天透亮,院外也渐有了人声,元锦安再次去开了门,不出意外地看到狼狈地跪在院外的吕氏。

至于吕氏的娘,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按着京畿之地乔迁的习俗,是要择了吉吉时,将东西及时搬入新居,因着东西繁多,需不少人帮忙。

一般都会有人提前到了主人家,等着吉时,将东西搬入新居,待将新家安好,才可等着开席。

因着这个缘由,没到一刻钟,元锦安家的院子里已是站满了人,都是前来搭把手的,后来的人见着院里已满满当当,便站在了外面等着。

难免看到跪在外面的吕氏。

因着吉时未到,还有人三三两两聚一起说起闲话。

谈论的话大多都是围绕着吕氏。

跪在地上的吕氏几不可查地露出一抹笑,因着低头跪着,倒不曾有人瞧见。

她心里也是颇为得意,想着世人都是同弱者,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他们门前一跪,可不就得引了族人同?

她还打算待人再多些,好好演上一回,好叫族人们看看,那对黑心的公婆,心肠究竟有多硬。

到时他们若是原谅了她倒还好,若不原谅,也该将他们的名声搞臭,让他们也尝一尝人人喊打的滋味。

吕氏想得很好,却不想,事的发展远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人群中一开始倒的确有几个声音说她可怜的。

“我瞧着她也是真心悔改了,锦安叔何不就原谅一回,这血脉亲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易之家那样的境况,也着实是可怜……”

这两人才起了个头,便被旁边的反驳了回去。

“我瞧你也是傻了,就吕氏做的那等恶事,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锦安叔若真是心狠,该告了官,将她判了死刑才算大快人心。”

“不错,这样的恶妇,留她一命,已是可怜了那几个小的,你还想如何,莫不是那火不曾烧你家,你便觉得无甚要紧?”

“若不是锦安家为族中打算,族中哪里能得了这样的好差事?”

“说的正是,方才锦安与我说,钱朝奉已与他透了底,此次香蕈若是种成,那工钱是以粟米结算,每斤香蕈,给半斗粟米呢。”

“竟有此事?”

“是啊,听闻如今城中有银钱的都要将银钱换作米粮,转眼间,京畿之地的米价又上涨了不少,想来等入了冬,那粮价更不知要涨到何等地步,钱朝奉却于此时承诺以米粮抵工钱,也不知锦安在其中出了多大的力……”

这时,那些原先已有些动摇的自是顾不上吕氏了,纷纷说起了元锦安他们的好话。

“锦安叔一家都是厚道人啊,足可见这吕氏是坏透了的……”

族人们的想法也简单,元锦安一家都是好人,而得了他们厌恶的吕氏自然是恶的不能再恶的恶人,否则以他家那样厚道的人家,如何会这样不留面?

此时吕氏边原先站的人都忍不住挪了挪脚步,好似她跪的那地有多脏,生怕自己踩到了脏东西。

他们说话时也没避着她,更有甚者,在听到那消息后,对着她连啐了好几口,指着她鼻子骂她是搅家的祸根。

吕氏觉得委屈,自然要反驳:“你们被他们骗了,那姓钱的就是个商人,商人逐利,哪肯给你们这样的好处?”

这事吕氏打心眼里是不信的,只族人们哪还听她的?

“呸,你这恶妇果真是存了歹心的,若是真心悔改,如何此时还要冲你公婆泼脏水?”

“我原就瞧着她贼眉鼠眼不似好人,如今果然是露了本,锦安叔家不理会她想是看穿了她不怀好意……”

“锦安叔是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何时诓骗过我们?这事若不是真有谱,他哪里会对我们这般直言?”

如今田地的收成才多少?一季顶多就出两石,堪堪二十斗。

这还是最理想的收成,若有个天灾,粮食减产,绝收都是可能的。

况且,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田地,需租了地来种,还需交上五成田租,另还有苛捐杂税,待交完这些,也剩不下多少米粮了。

因此,他们虽是农户,对于米粮的需求,却不比旁人少。

如今有一个米粮抵工钱的差使,可不得得了他们的感恩戴德?

吕氏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被人啐了好几口,气得直掉眼泪:“他们是素来恶毒的,怎会有那样的好心?”

钱洄便是这时上的门,后还有几人搬着箩筐。

族人们见他来了,俱都朝他围了过来,甚至还有原先在院里的,也跟着跑了出来。

有那子急的已是抢先开了口:“钱朝奉,我们那工钱以米粮结算可是真的?”

钱洄早收到了元令辰传来的消息,此时只含笑道:“自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多谢钱朝奉了……”

“此番你们却是谢错了人,若不是有人竭力替你们说好话,我也不会同意这事……”

第一百零九章 陆盈再来

族人们想都不用想便知此人是谁了。

“我早说了,定是锦安他说了好话,否则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那吕氏还说他们的不是呢,果然不是个好的。”

“我瞧着她定是别有用心,说不得是看着锦安家好了,要来沾一沾好处呢。”

“今天没亮,我还瞧见有人进了吕氏家门,因着天色暗,倒也没太瞧清,你们一说,我倒还想起来了,那几人和吕氏娘家人长得像呢。”

这人是元易之家的邻居,那边一举一动都不大逃得过她的眼。

“八成便是他们了,听闻他们原先也是时常上门的,次次回去都不空手,这回想来也是瞧着有便宜占,便又贴上来了。”

“如此说来,此事竟还是他们撺掇的不成?”

“这还用说?那家子人素来无利不起早,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外面的传言,自有人传到陈氏的耳朵里。

她也是没想到,还没轮得到自己出手,这事就已解决了。

她还觉得有些遗憾,此时便对着来人叹气。

“这倒并非是我们心狠,原先那吕氏就一心撺掇着易之贴补娘家,孝敬我们的反倒寥寥,十多年过来,我们也不曾说她什么,便纵得她越发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以至于因着一时怨气,就想纵火烧了我们的房子……”

她说着还红了眼睛,惹得来人也是心有戚戚:“我都明白,族中谁人不知,你家是顶顶厚道的人家,别的不说,光说这次,若不是你们在钱朝奉那里面大,我们哪能得了这样的好处?”

陈氏摆摆手:“我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哪能说那样外道的话……”

“如今族中也就是你们,做了好事,还不宣扬,若换了旁人,早就嚷嚷得人尽皆知了。”

陈氏心想,他们不宣扬,自会有人替他们宣扬,他们又不是那圣人,做了好事还默不作声的。

心里那样想着,面上自然免不了客几句:“我们也没做什么……”

她如今也想明白了,一味的老实低调只会给人欺凌的底气。

倒不如多个心眼,她不为了害人,只为了能守住家人不被人所欺罢了。

此时的门外,吕氏边上已无人理会了,她的娘家人更不知去了哪里,也无人站起来给她说一句好话。

她原本就受伤未好全的腿,已是更加剧烈的痛起来,额头也有了大滴大滴的冷汗。

可无人留意到她的况。

因不远处有族人疾奔过来报信:“陆家女郎来了……”

陆盈的排场,自不是旁人可比,哪怕她这次已换了不一样的马车,随行的人却是没换。

那人印象深刻,一眼便认了出来,不假思索地就跑来报信。

他人刚跑近了,转角那马车已驶了进来。

元令辰已被陈氏拉了出来迎人,她与陆盈打了照面,笑了笑,也不多话,将人直接迎进了门。

此时的族人才看到陆盈的样貌,他们中并无太多墨水,也不知如何形容眼前人的美貌。

不过他们也知些分寸,只看了一眼,便都别开了目光。

此时人已被元令辰请进了屋里,陈氏贴心地将元宝珠也一并拉走了,只留她们二人说话。

陆盈一见着她便大倒苦水:“我本是第二便想来寻你的,却被那小崽子了足,你说他哪来那么大胆子,连我的足都敢?”

她与元令辰分非同寻常,她初初进宫时,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并无太多的心计。

却因着一朝得了盛宠,被全宫上下视作了眼中钉。

其中都不知经了多少的明枪暗箭。

若不是有元令辰,她也没那运气爬到最后那个位置。

故而对着元令辰,她有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仿佛只有她在边,自己便能得了安心一样。

陆盈并非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就不忍让好不容易有了良籍的元令辰再次成了奴婢,故而提都不提让她跟着自己去陆府的话。

只将她当成了好友,一得了空,便想来寻她说一说话。

但她这样的想法却是惹了陆序的忌惮,自她从上元村回来,便被陆序了足。

这些子好一番斗智斗勇,才让自己成功脱了。

这便马不停蹄地再次上门来了。

这时她还不忘在元令辰这里给陆序上一回眼药:“那小崽子如今是越发嚣张,不将人看在眼里了,当初他若不是得了我们相助,哪里能有他的今?”

那些帝王心术,可都是她们倾囊相授的,若非如此,今生的他要那样容易将陆府的人摆弄于股掌之间可没那么容易。

元令辰闻言笑了笑:“不过是个孩子,与他计较那些做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将陆盈都说的愣了愣:“莫不是那小崽子最后也没得偿所愿?”

陆序的心思,可以说满宫上下,少有人不知的,就差明晃晃写脸上了。

他天资聪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那些用人之术,将满朝的老狐狸,压制得死死的。

她以为,这样的人,真心想要一个人,也不会是难事。

只看着元令辰提起他的神色,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陆盈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外面传来的喧闹声盖了过去,自也没人注意到她们里面的对话。

元令辰摇摇头:“您想哪去了,我与他,是绝无可能的。”

“那前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陆盈也知道,此时此刻不适合说这些,只她心里实在好奇得很,这一个问题已在她心里存了许久许久了,可偏偏,陆序和魏林,没一个肯为她解惑的。

元令辰看了看门外,听着外面闹的声音,轻声道:“也并无特别的事,只您的庶弟,留下了一个庶子,那孩子生聪慧,我将他托付给了张先生……”

陆盈听到此处,自是想到慕容氏覆灭的惨状,她知道要将慕容氏的后人自屠刀下救出来有多难,更不提还要将人教养成才。

“那位张先生可是张邕张老先生?”

张邕是个名扬天下的大儒,门生遍布朝野,除了他,也没谁有那个底气收留慕容氏的后人了。

第一百一十章 织锦机

“正是他……”

“你为了促成此事,想必是废了不少心思吧。”

与张邕的博学齐名的,便是他那个宁折不弯的牛脾气,可想而知托他办事有多难。

元令辰摇头:“若非他自己天资好,得了先生看中,我便是费尽口舌都是无用。”

“你以为我不知吗?张邕的嫡妻原先是受过你恩惠的,若非有你的面在,那孩子都送不到他面前。”

“都是我该做的。”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前世的陆盈始终对她以礼相待,二十年如一,从不真正将她当成奴婢。

只这一点,便足够她为她殚精竭虑了。

陆盈点点头,想到一事:“你瞧我,光顾着问这问那,竟忘了还给你备了贺礼,我这便带你去瞧一瞧。”

正要拉着元令辰出去,便听着外间传来一道声音,是吉时到了。

此时院里已有人动了起来,陈氏也来敲门:“婵儿,该去新居了。”

元令辰应了一声,便与陆盈一同出去了。

一路到了新房外,她才知,陆盈所说的贺礼是何物。

那是装满了三个马车的东西,各被一块红绸盖着,并不见原貌,待陆盈的人掀开红绸,族人们已先惊呼出声:“这是何物?”

此时马车上那东西还只是些零散的木块,并不成型,族人们自是不识得。

只元令辰,一看里面的东西,已有了些猜测:“这是织锦机?”

她虽是问句,其实心里已是有了八成肯定。

前世她在宫中可没少见着这东西。

这是用来织造云锦的机子,造价高昂,并且打造起来颇为繁琐,真正装好时,高能达一丈半,长近两丈,宽半丈。

这样的庞然大物,织造出来的东西自也是不同凡响,可以说前世宫中的龙袍凤袍大多是出自这种机子。

因这机子庞大,用起来也是颇为繁复,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也仅能织个二三寸。

故而不论是前世今生,云锦的价格都极为高昂,有一寸云锦一寸金的说法。

陆盈含笑道:“果然是瞒不过你,这的确是织锦机……”

这时族人们离着远,并未听到他们的谈话,只陈氏和元宝珠却并未错过。

“织锦机?”陈氏别看只是一个农妇,可她常年不离蚕桑,又处京畿之地,对织锦机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东西原先在她心里那是比天边的云霞还要遥远,平里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因那东西是本朝才出现,打造的工艺又只有大工匠才有,有些小木匠甚至都未曾见过,使得这种织机至今都还只在极小的范围内传播。

整个高昌县,也就城里有几架,似他们这样的乡野之地,就只是在人的口耳中相传。

原本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乍一到了她们家,陈氏心里所受的冲击可想而知了。

也是她这一嗓子,让不少族人都听了个真切。

“是织锦机啊……”有人喟叹一声,只他心里太震惊了,只说了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另一些知的人也是如此,只顾着惊叹了。

直到有年轻些的,不明所以的人询问出声:“织锦机是何物?只光听着这名,莫非是织锦的机子?”

其实这织机的名一出,不少人心中已有了猜测,但那锦缎是何物?那是与金子一样金贵的东西。

能织锦的机器,那得是花多少银钱才能打造出来的?

正惊异间,已有人反应过来给他们解了惑:“织锦机自是织云锦的机子了,这物件可了不得……”

“叔,我懂了,我即便不知织锦机如何,也知那云锦的价值……”

边上还有人顺着气:“这岂不是说,锦安叔家有了这机子,就能进斗金了?”

“这倒不至于,我听闻这机子是需二人合力花上一整才能织个二三寸,这东西繁琐着呢……”

“您怎会知道这许多事?”

“你是不知啊,我当年……”

那人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当年,而另一边,陆盈带来的工匠已将那些零碎的东西搬进了他们家。

元锦安早已乐呵呵地领了人进去,陈氏却有些担忧地拉过元令辰去了一边。

“婵儿,这么金贵的东西,给了咱家不是糟蹋了,我们也无人会用啊。”

这种机子只想想就知道是极复杂的,似她们这样的农户,哪能织的了那个?

“祖母,这种机子,我会用呢,到时我教了小姑,我与她合力,已能织了。”

“只我们还有蚕要养呢……”

“若是这样,去外面买个人做工也是可行的。”

买人原先并不在她的打算中,只有了织锦机又不同。

他们的彩蚕丝本就比普通染色的丝线好上不少,织成云锦,说不得能将云锦的品级提上一层。

云锦价格本就高昂,他们若能织得比别家好,不愁赚不到银钱。

“买人做工啊?倒不如寻了你几位伯母帮衬呢……”

如今有了青砖房,她们是打算在后院多养些蚕的,若是进了外人,万一嘴快说了出去,到底麻烦。

倒不如寻了自家人。

“这织锦机您也知道,一也就织个二三寸,都是需花力气下去的,伯母们上了年纪,并非是最合适的……”

原先她娘倒还能试试,只她还有个小的要照看,暂时也腾不开手。

陈氏想了想:“若真要买人,倒不如将邻村那孩子买了,她那对父母,本就是如水蛭一样扒着她吸血,想来她心里也是想摆脱的。”

“只人未必肯入奴籍。”

“这倒好办,我一会就去找何氏说上一说,将她说给令禹,如此便成了自己人,那孩子做事勤快,人也老实,不会耍那些花花肠子,来我家做活,倒正合适呢。”

元令辰一想,点头道:“此事便听祖母的吧。”

她堂兄的婚事,她祖母有权决定,她却不好干涉太多,此时一听陈氏说,她也应了下来,总归还有系统在,那人不论靠不靠得住,都有系统盯着,也不怕她惹出麻烦来。

不过她也相信,能得她祖母这般夸赞的人,品行上应当也是靠得住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说亲

此时的何氏跟着两个妯娌进了装织锦机的屋子里,门外便是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族人,而她们因着是自己人,还能进了屋里看。

这般亲眼看着织机搭建起来,心里也是羡慕得紧。

“我们何时也能拥有这样一架织机啊……”

何氏回头,见着张口说话的施氏,回道:“我们哪能有这样的运道?”

另一边张氏也接口:“除非我们也能得了贵人的青眼……”

“你若是想着这个,倒不如好生将家中香蕈种出来,那倒还有几分可能。”

何氏这话一出,施氏便不说话了,他们五房人,除了五房本就是跟着他们爹娘过的,二房被逐了出去,剩下的三房,也就他们没有选择买菌种。

这些子,族中也有些闲言碎语,说好话坏话的都有,也有传到她耳中的。

她心里也是没滋味的,不免开始后悔。

何氏察觉出她的心思,也觉得自己那话过于直接了,便宽慰道:“你也不用急,左右不过是一年功夫,待积攒了经验,再自家去种,还更稳妥些。”

施氏一听,心中好受了些,只还是免不了叹气。

当初她那当家人找他们大哥商量之后,本也是打算买菌种的,却被她硬生生搅了。

这回若是别家没种成倒还好说,若是别家都种成了,到时她少不得要得了几句埋怨。

正当忧心时,陈氏过来了。

何氏已先反应了过来:“娘,您来了?”

施氏和张氏也不由得站直了,此时她们本应在庖房的,却来了这里躲懒,还被自家婆母抓了个正着,不免有些心虚。

虽说庖房里的饭食都已好了,可笼饼还没上锅,此时离着午食已不远了,若被陈氏发现,少不得要数落几句。

陈氏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只对何氏道:“你随我来,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何氏觉得莫名,只瞧着自家婆母的神色,猜到并非是坏事,赶忙跟着陈氏出去了。

施氏和张氏也不敢久留,都往庖房去了。

陈氏带着何氏进了后院,避开了人,才道:“禹儿的亲事,你可有了打算?”

“原先因着家中境况,一直没有进展,可这两,我们族中种香蕈的事传了出去,倒有几个上门探我口风的。”

“说的是哪几家?”

何氏不知婆母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但看着陈氏神色,也知她不是生气。

便一一说了。

陈氏想了想:“我这里倒也有一个,就不知你中不中意了。”

“娘看中的人,我自是中意的。”

这话虽有奉承的意思,但多少是她心里的想法。

何氏清楚她婆母的为人,若不是那人真的好,她是不会轻易张这个口的。

而且姜毕竟是老的辣,她婆母看中的人,总归比她看的要靠谱些。

“孙家庄孙老二的长女,你觉得如何?”

何氏一时没有说话,倒并非不满,而是那个孩子她也有所耳闻,要论人自是极好的,可那对爹娘却不是好相与的,她虽是不惧他们,但那等麻烦,也不大想沾染上。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那才是她心中最顾虑的。

“娘,他家要的礼金我们出不起啊。”

“礼金我倒能给你出,可她进了门却需给我家做五年活……”

陈氏可不想让另两个儿媳误以为谁家娶儿媳都会由她出了银钱,若真是那样,不得乱了?

“我也实话与你说,我是看中了她手脚麻利,能给我家搭上手,若是换一个,我可不出那个礼金的。”

“那是自然的。”

何氏心里思忖了一会儿,想着若是换了别个,是需自家出银钱的,自家如今这样的状况,也拿不出多余的银钱。

那香蕈也不知是否真能种出来,若万一种失败了。

那几年之内,他们只能顾着还债,长子的婚事就要彻底耽搁下来。

若是那家的,虽是往后多了麻烦,只进了他们元家的门,便是元家的人,她做婆母的,也不是那等好欺的,若有人敢来她家作妖,她同样能将人赶出去。

而且何氏也听出了她婆母的意思,此时她若是点头,是立时就能将事定下了的。

这是明摆着的好处,她若不应就对不起婆母那番心意了。

“我都听娘的,娘说如何就如何。”

陈氏这才满意地笑了:“那我明便寻了冰人来,将这事给定下来。”

何氏大喜过望:“那我家中可要准备些什么?”

她是想到这婚事能很快定下来,却想不到她婆母会那样急,但对她而言,这亲事自是定的越快越好,恨不得马上就将人娶进门才好。

“你家中暂也不用准备什么,只等着冰人的消息吧,此事能不能成还说不准呢。”

何氏这才冷静下来:“娘说的是,是我着急了。”

“行了,马上要开席了,你先去忙吧,有了消息我再与你说。”

“哎。”

何氏一脸笑意地回了庖房,两个妯娌见了,自是好奇:“大嫂遇上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

“娘说她看中了一个女郎,要给禹儿相看相看……”

她也知道,这事迟早会被她两个妯娌知道,此时瞒了一时,到后她们知道了,怕还要说她藏着掖着不痛快,倒不如如实说了。

施氏颇有些好奇:“大嫂,是谁家的女郎啊?”

“这事倒不好说,八字没一撇,若万一不成,还误了人家名声。”

施氏一听,也觉有理,倒没追问。

此时锅里的笼饼已是好了,张氏自灶里退了火,吸了吸鼻子道:“这笼饼也不知如何做的,怎的这样香?”

“白面和做的东西如何能不香,不仅香还松软呢,我即便是在县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笼饼。”

何氏的话让另两个深以为然地点头:“县城的笼饼我也见过,没有这样白的,也没有这样松软……”

“说不得就是自京城来的,想来钱朝奉人缘那样广,连种香蕈的法子都能弄到手,弄些笼饼又算得什么?”

种香蕈那样的法子,原先谁家琢磨出来过?便是元励之,也是琢磨了许多年只得了一场空,个中艰难他们都看在眼里。

钱朝奉弄到这样的法子,足可见神通广大,这样想来,弄些与众不同的笼饼更是易如反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红绸

她们边说着话,便将笼饼盛起,等着开席。

元令辰已与陆盈一起进了她的房里。

这是独属于她一人的房,因是青砖所筑,房门一关,里头就已安静了许多。

陆盈对她的新居也十分好奇,拉着她四处看了起来。

“婵儿,这里有一道门。”

陆盈自知道元令辰今生的小名后,也觉有趣,已与元家人一样,将她唤做婵儿。

元令辰顺着陆盈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着一道推拉的木门。

“原先钱洄与我说,给我准备了一点意想不到的东西,想来便是这个了。”

她一手将门推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摆了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些子,元令辰也看了不少系统给她看的科普片。

这里头的东西,她也不陌生。

只陆盈却是不解:“婵儿,这些都是何物?”

元令辰还未回答,却见着元宝珠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婵儿,为何我屋里头会有一间奇怪的小屋子?”

“这是钱朝奉送我们的礼物。”

“那这些物件到底有何用?”

“这上面是一个储水的器具,应是连着另一间房的,自那里匀好温的水,顺着管子送入那个储水的器具,这里另有一个机关,打开后,会有温的水流向下面的浴桶……沐浴好之后,打开浴桶底部的塞,桶里的脏水便会自动流入地下,这便能省下搬运的力气……”

“至于此物,却是个清器,那等五谷轮回之物,可接了水直接冲入地下……”

元令辰说完,陆盈已先冒了光:“如此说来,这等之事,只凭自己就能做好了,何须人来伺候?婵儿,这般好物,你便叫那人也帮我弄一个。”

“等他来了,倒也能问上一问,不过这些物件搭建起来兴师动众,怕你们府上不一定同意呢。”

“我省得,若不是有把握,我怎会对你开这个口?”

如今那陆序几乎都要将陆氏族长架空了,族中有事,不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此番为了让她过来送织机,陆序可是欠了她人的,这般的小要求,想他也不至于会反对。

陆盈有成竹,元令辰自也不多话,以她们的交,这样的事算不上为难。

况且此次这织机是帮了她大忙的,给陆盈些回报也是应有之义。

这时她又想起一事,转对着元宝珠道:“小姑,原先那红绸我们放哪了?”

元宝珠原先急慌慌地进门还没察觉什么,待到了后来,与陆盈站在一处便有些不自在,此时如蒙大赦:“在我屋里收着呢,我这就去拿。”

元宝珠另要学宫绣,这匹红绸于前几才织成,因她侄女先前说暂用不上,她便收起来了。

此时再听侄女提起,她马上回了房,珍而重之地将层层绢布包裹的红绸取了出来,回了元令辰房中。

此时元令辰与陆盈已分宾主坐了,正说着话。

见她回来,元令辰道:“这是我们自家织就的红绸,堪堪得了一匹,我想着你先前是素来喜红的,便给你留了。”

元宝珠手中的那批稠,是用最普通的白娟包裹,陆盈乍一眼瞧去,还不觉得如何。

待元宝珠小心地揭开层层白娟,露出红绸一角时,陆盈是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了,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色竟如此浓艳?”

陆盈觉得惊艳,即便是织染工艺已然登顶的前世,要见到这样一匹着色均匀,又艳丽到炫目的红绸,也是极为不易的。

她忍不住将红绸展开,嘴上不住地道:“连一丝瑕疵都不见,称得上是浑然天成了……”

“还不止于此呢,这红稠入水不掉色,不论如何浆洗仍是浓艳如初。”

陆盈眼底更亮了:“这样的料子若传出去,怕是又要如那绒花一样遭人哄抢了……”

这话出口,她已是想通了元令辰的目的:“你是想将这红绸卖入权贵之家?”

元令辰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点头道:“听闻你在陆家颇为受宠,你穿出去的东西,自是会有人费心打听的……”

陆盈得意一笑:“要我帮你自也是可以,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元令辰只看她神色便知不是要为难,想来这要求并不会强人所难,便点头应了。

“后你家中再出了什么好东西,可要先告知我才是,似这等料子,后再有新的,可也不能忘了我。”

“好,后若还有别的,定当第一个告诉你。”

陆盈这才满意了:“待我回去便找个最好的匠人给我裁衣,定要将你这匹红绸的光彩散发到极致……”

“此事若成了,我定当好生谢你。”

元令辰知道她素来言出必行,将这事托付给她之后,便暂时丢开了。

此时外头已开了席,元令辰与陆盈都未曾出去,自外头端了吃食进来。

陆盈一眼就被盘中的笼饼吸引了:“这是笼饼?与我们府中的可不大像。”

此时的饮食是远不及六百年后的,陆盈即便处陆府,也已许久未曾尝到能另她惊艳的吃食了。

这回只一闻着这香味,就已胃口大开,她先夹了一个放入口中。

待那一口鲜美的汤汁溢散开,她已是被这美味勾的眯起了双眼,待咽下一口,才对着元令辰连连点头:“好吃,这笼饼是谁人做的?”

“是钱洄自外头买的。”

“我怎的不知有这样厉害的庖人?”

以陆氏的势力,各行当的翘楚,早被他们网罗过一遭了,似这样厉害的庖人,又如何会错过了?

“我也不知呢,不过下回倒可以问上一问。”

陆盈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已控制不住地夹了第二个。

这般一直吃了三个,才摸了摸撑到的肚子,对她道:“我已是许久未曾吃到这样好的吃食了。”

此时的席上,这笼饼同样得了一致的夸赞。

“我原先听着我家虎子说这笼饼如何如何好吃,还有些不信呢,今尝到才知,这果真是顶顶好吃的东西。”

“锦安叔家这回可是下了老大的本,又是白面又是的,我瞧着我拿来的贺礼还有些轻了。”

这是原先谁都没想到的,按着往常的惯例,摆席也多是些清粥,配着些野菜,连油腥都少见,哪里像今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硬菜的。

“如今说这个也无用了,锦安叔家这样厚道,且将这个记着,下回他们若需要帮衬了,我们都卖力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劳你费心

“这话说得有理,你说若要我再补一回贺礼,如今家里的境况也拿不出,但我们强体壮的,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后锦安叔家若有事,我定第一个来帮忙。”

他说着还大大地咬了口笼饼:“上数十年,我都未曾吃过这样好吃的吃食。”

“按着你家那样的境况,你怕是自娘胎出来,都未曾吃过这样的好物吧……”

有人哈哈笑着,倒未见恶意,话意中也多是调笑。

那人先是有些尴尬,随后豁达一笑:“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叔也不给我留个脸面……”

这话自是惹了旁的人都大笑起来。

另一边的元锦安见此,也是会心一笑。

他主张办这个席面,其实也不全是因着脸面,多少也有些拉拢族人的意思。

将族人们的关系拉近了,后家中有个不便之处,也能张个口。

否则人家见着他们家起来了,只会越发与他们疏远,哪里会有如今这样和睦?

不过元锦安也知道,此时的和睦有香蕈的功劳,也有后来孙女提的米粮的原因,只不管如何,他的目的总归也是达成了。

这吃席的人散了之后,陈氏拉过了元锦安,疑惑道:“我们那屋子,怎见着另有一间小屋?那里头的是何物啊?”

“那是钱朝奉带人做的,稍后我与你细说。”

钱洄做那东西的时候,并未瞒着他,但他并不知那东西到底是何物。

直到房子建好,他才得知那间房的用处,他本是想立时与家人说的,只转念一想,不如给家人一个惊喜,便想着等乔迁那再说。

元锦安带着陈氏进了后院,提起屋里那个特殊的小屋子,本以为会得了全家的惊喜,却不知只喜到了陈氏一人。

便是沈氏都早在元令辰的解释下,知道了那屋子的作用。

元锦安自是觉得气馁,但随即想到自家搬了新居,已有了全新的开始,便又高兴起来。

与他们家的其乐融融不同,另一边的吕氏正受着娘家人的数落。

“只是说两句好话的事,都被你办砸了,你说我们还能指望你什么?”

吕氏的大哥痛心疾首地说着:“原先说的好好的,让你说几句软和话,待他们回心转意,自有你数不清的好处,你说说你,怎的那么沉不住气?”

“你大哥说的不错,为了你,娘连老脸都舍了,腆着脸去说好话,为此还挨了一盆冷水,偏你不争气,三言两语就露了底……”

一旁站着的李氏倒没说话,只那眼神,分明也是谴责的意思。

吕氏其实早看清了他们的真正意图。

只她自小,她爹娘便时常与她说,公婆丈夫哪怕对她再好,也只会将她当成外人,不会真正向着她。

只有娘家人才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他们才会全心全意为她打算。

就是这句话,让她十几年如一地帮扶娘家,就是盼着自己有难处的时候,娘家人能帮衬她一把。

只是想不到,这么些年,除了将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原先说好的血脉亲却是越发没了踪影。

以至于她真正落了难,原先亲密无间的亲人,俱都是换了另一副嘴脸。

此时的吕氏忍得了腿上的剧痛,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寒意。

“事已至此,说再多又有何用?”

吕氏大哥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态度:“娘,您看看,到了此时她还冥顽不灵。”

吕氏娘本就只得了这一个儿子,平里就是千依百顺的,此时听得他抱怨,对吕氏更是不满。

甚至还将原先在元家的委屈俱都倾倒了出来:“你这个不孝女,如今是连娘和兄弟都不放在眼里了……”

吕氏也是干脆:“如今我这里也无甚东西可给你们了,何必还来我这里枉费心机……”

她冷言冷语地说着,直将她娘气得半死。

可此时的吕氏已是认清了他们的面目,哪里还肯与他们虚与委蛇?

吕氏娘怒骂她一通,见吕氏仍是无动于衷,终于骂骂咧咧地带着儿子儿媳走了。

此后竟是再不曾登门……

却说陈氏惦记着孙子的婚事,翌一得了空,便去寻了冰人。

才到了门外,就见着气急败坏自里头出来的元锦宁,双方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都是冷哼了一声,各自走开。

那冰人本已是焦头烂额,见了陈氏自是喜出望外:“你可来了,若再不来我便要再去寻你了。”

“你原先说的王家小郎,我觉着并不大合适,暂时便不说了吧,只孙家那位女郎,我家老大媳妇也是中意的,还要劳你去给我说一说。”

冰人听了一拍手:“你放心,我这就过去孙家庄。”

陈氏将手上拿的一提东西往孙氏手上一塞:“便劳你费心了。”

冰人一看那东西,忙是推拒:“这可使不得,如今事还没说成,哪能收了你的礼?”

陈氏再推:“我也知此事不好说,不管成与不成,都不能叫你白跑那一趟……”

陈氏话说得漂亮,冰人心中自是跟吃了蜜一样,这般推拒再三之后,便将东西收了。

待陈氏走后,她将那东西打开,见着之后,不免咋舌:“竟是粟米。”

她一手掂了掂,约莫是两斤的样子。

这两斤粟米在陈氏家自是算不得什么,只除了她家之外,哪家不缺米粮?出手就送人粟米的,不论是在哪家,都是顶顶阔绰的手笔了。

冰人将那袋子粟米细细地藏好,拾掇拾掇便出了门。

正巧见着她家当家的自外面进来。

“你去何处?”

“原先与你说的元家的亲事,有了些眉目,我正要去孙家庄呢。”

“你说的可是那元锦宁?我可与你说,他的事,你可少沾手,到时费了心思还讨不了好。”

冰人笑道:“我省得,我省得,只这回是要说给元锦安的长孙,那个叫令禹的,人品样貌也都是顶顶出色的,最要紧的是,那人家是处处没得挑的。”

原先倒还穷些,只如今却又不同了,有那样的祖父祖母帮衬,何愁子过不好?

她对面的当家人听了,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那家子倒的确不错。”

冰人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音:“方才陈氏过来,出手便是两斤的粟米,这般大方,于于理,我也该多尽些心。”

她当家的一听,神色便是一松:“理当如此,那你便快些去吧。”

冰人应了一声,忙是出了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孙兰

那孙家庄冰人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地进了村。

迎面走来几个妇人,还十分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因着冰人在临近村子十分有名气。

那些妇人还有心与她聊上一会儿,只冰人有事要办,寒暄了几句,就借故走了。

这一走,自是惹了不少猜测。

“瞧着她步履匆匆,莫不是又要给人说亲?”

“我瞧着是,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被人相中了……”

孙氏一族也算是人丁兴旺的宗族,族中适龄的孩子有不少,此时这些妇人猜哪个的都有。

也就是在她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自另一边来了一个身形略有些修长的少女,她的眉眼是长得极好的。

只那脸色却不大好,带着些长期吃不饱的蜡黄,那衣衫也颇为陈旧,将那副好样貌遮掩了大半。

她远远走来,背着一大捆木柴,见着扎堆聚一起的妇人们,一一打了招呼。

这些妇人倒还算友好,还有人与她寒暄“是兰儿啊?你去山上捡柴了?”

孙兰走到她们近旁,一边提了提背上沉重的木柴“爹娘忙着农事,我在家中得了闲,便去捡些干柴来备用。”

另一个妇人瞧着她手上的划痕,皱起眉心“你那二弟呢?怎不见他帮忙?”

其实她心里不是不清楚,孙兰爹娘偏心眼,将儿子当宝,将女儿当牛马。

孙兰眼底暗了暗“二弟他前些日子伤了手,正在家中养伤呢。”

只两句话的功夫,她背上沉重的干柴越发往下压了,她前面的妇人见此,摆摆手“好了,莫要在此耽搁了,快家去吧。”

孙兰应了一声,背着沉重的柴走了。

也就不知身后那些妇人们惋惜的话。

“这个孩子,真是可惜了,摊上这样一对爹娘……”

“见着兰儿,我倒想起了,方才冰人去的方向,可是兰儿家,莫不是给她说亲的吧?”

“那哪能呢?二柱两口子要价那样高,与卖女无异了,谁家愿意沾惹上?”

“那也未必呢,我可是听说,上元村那元锦宁到处托人说亲呢,就是要样貌好的黄花闺女,他家有三十亩田地呢,要拿出二十两银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我也有听说,只宋家的冰人,当不至于说这门亲啊。”

“说不得收了人银钱,如今这世道,只要有了银钱,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你说得有理,这事还得告诉族长知道。”

他们孙家庄同样有不能卖儿卖女的族规,若非如此,孙兰也不会被留到十八了,早被她那对狠心的爹娘卖出去了,如今他们要价二十两的礼金,其实也是踩着族中的底线。

原先他们不说什么,是想着若真有个好的后生,愿意出二十两银将孙兰娶了,说不得还能让她跳出火坑。

只元锦宁又不一样,一只脚都进了棺材,这样的人,如何能是良配?

“是啊,不能让兰儿刚踏出一个火坑,又进了另一个火坑,二柱两口子若真要这样将兰儿卖了,我们族中人可不答应。”

这也是平日里孙兰太懂事了,始终给族人一种软弱好欺的印象,加之她样貌好,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来,故而族中的妇人,打心里就比较护着她。

另还有一个原因,是族中出了卖儿卖女之人,全族的名声都要受了影响。

到时他们在外人眼里,就要成了那等见利忘义之人,说不得还要碍了自家孩子的婚配,这样的结果,是她们绝不愿意看到的。

此时都气势汹汹地去找族长告状了。

这一切,孙兰自是不知,她背了那捆柴到了自家门口,却见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妇人站在门外。

“这位婶子,可是要寻我爹娘?”

孙兰将那捆柴放下来,直起身子开了门。

“我是寻你爹娘呢,你这是去打了柴?”

“嗯,乘着天好,多捡些柴备着。”她将门外的干柴背进院里“婶子在屋里稍坐,我让小妹去寻了爹娘来。”

她给冰人倒了水,刚叫来了自家小妹,却见着有族人进了自己家,当头的正是他们的族长。

孙兰一一叫了人。

“兰儿,方才那人来你家中可是有说什么?”

孙兰摇头“爹娘不在家中,我正要小妹去寻呢,她也不曾跟我说什么……”

族长见着孙兰跟前还不及她腰间的孩子,摆摆手“她那脚程,才能走多快?你去将你爹娘寻来,客人我们给你招待了。”

孙兰反倒松了口气,她原本也是担心自己妹妹年岁小,怕怠慢了客人,才起意让妹妹寻人,她来待客的,此时见着族长都来了,也没那些忧心了,放心地出了门。

只想起族人们的神色,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加快了脚步,到了田间。

她家堂屋里的冰人,已和孙氏的族长打了照面。

双方寒暄之后,就入了正题。

孙家族长性子急,也不与她拐弯抹角,直接问起了她的来意。

冰人笑了笑,见着堂屋里兴师动众地站了半屋子人,莫名地对此行多了几分把握。

再见着族长等人的神色,也有些猜到了他们在紧张什么“我是为一桩亲事而来。”

这回答却是让屋里的人炸开了锅。

这一瞬间说什么的都有,却唯独没有高兴的。

族长打了个手势,将族人们的意见压了下来。

“却不知说的是谁家。”

“是上元村元家的。”

这会子,有人又忍不住嚷嚷起来“族长,我说的不错吧,她果然是为那家子说亲来了。”

“这不是将兰儿往火坑里推吗?”

“这事我们可不能答应……”

“不能答应,绝不答应……”

此时孙氏族长也沉了脸,但话还是要问个清楚“可是上元村的元锦宁……”

冰人摇摇头。

“那是谁家?”

“是元锦安的长孙,元励之的长子,叫令禹的,今岁十九,那孩子人品样貌都是顶顶出色的……”

“元令禹?十九?”

族长喃喃说着,此时恍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那家子可是种香蕈发了家的,如今都住上了青砖房的那家人?”

若说是从前,他哪里会记得清楚,也是这段时日元锦安家太出名的,那是人茶余饭后,都要说上一嘴的人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耻

“是他们家。”

这时族人们才知自己是误会了,觉得过意不去的同时,也觉震惊。

“竟是他们家呀,那兰儿能嫁进他们家,可是有福气啊。”

“可不是嘛,听闻他们家中米粮都有山那么高,那肉啊,要用整个屋子来放。”

“那也未必呀,可别忘了,他们是分了家的,元锦安两口子,是跟着五房过的,日后有个家产也分不到长房。”

谁叫他们是分家之后才发的家,这时候不管有多少财产,都要归了给他们养老的那一房。

“那他们是长孙长媳,即便不能跟着他们过那样的富贵日子,但若能得了他们帮衬,不也比嫁个普通的农户人家好?你可别说,我是没闺女,若是有,我也惦记着他家呢。”

族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门外,孙兰已将他爹娘寻了回来,刚进了院门,便听着了族人们的谈话。

上元村元锦安家的发家过程,如今在他们族中几乎已成了传说了,有一段时间,族人们闲谈时三句都不离他家,孙兰的耳朵也几乎要听得起茧了。

只她从没想过,她也会有一日与那家人扯上关系。

她可也听说了,那家人是认识大商人的,如今全族的人都沾了他家的光。

日后且不论能不能享福,至少在族中是能挺直腰板做人的。

孙兰的心里有些热,但她心里清楚,这门亲事,能不能成。

还要看她爹娘。

她知道她爹娘的性子,因着家里穷,便想着将她卖出去,好给她弟弟娶媳妇。

若不是族中人拦着,她是早就被他们卖了的。

此时又如何会为了她打算,怕是还要狮子大开口呢。

孙二柱两口子进了屋,见着族长,孙二柱先憨厚地笑了“族长,您来了?”

又见着另一边坐着的冰人,嘴上的笑更咧开了几分“这不是宋冰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嘴上说着疑问的话,实则在院里已听到了些,知道冰人给他长女说亲来了。

元锦安那家子他自然也知道,出手可比元锦宁那个一毛不拔的大方多了。

他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再提提价,既然要卖,自然也要卖个好价。

只顾忌着族长亲自坐在这里,怕得了他反对。

想着如何能多得了银钱,又不至于惹了族长恼怒。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明摆着算计人的表情,即便是族长都不由得心生厌恶。

“元家那亲事不错,兰儿也到了这年岁,也是该定下来了,想来二柱也不会反对的。是吗,二柱?”

他作为族长,虽在族中权柄不小,但各家嫁娶之事,他能干涉的也有限。

如果孙二柱要将孙兰许给元锦宁,从中收取高额聘金,他还能借着元锦宁年事已高的缘由,怀疑他们有卖女嫌疑,强行干涉一番。

但孙兰若和元令禹定下亲事,这便是正常嫁娶,要收多少礼金,他是不能太多干涉的。

能做的也就是如此时这样威胁一番,但听与不听却全凭孙二柱一念之差了。

不得不说,族长还是颇为了解孙二柱的,此时的他顿时面露了难色,却不是对着族长,而是对着孙兰“兰儿啊,爹没本事啊,不能给你二弟娶媳妇,只能靠着你帮衬了,你不能让你二弟绝了后啊。”

他一手捂着脸,干嚎着,孙兰的娘见此,也呜呜地哭了出来,二人竟都绝口不提要多少礼金,而是让孙兰自己提。

这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孙兰不提,便是害的自家弟弟绝了后,这样的指责,哪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能承受的住的?

可孙兰也是知道的,自己若提了,一旦元家那边不应,自己便再没了名声可言,日后也没哪家愿意将她娶进门了。

可此时的孙兰,哪怕是面临着这样两难的境地,她也没哭。

只是沉静地看着自己爹娘做戏,良久之后,才开口问他们“爹娘可有为我考虑过半分?”

孙二柱只顾捂着脸干嚎,她娘更是别过了脸,仿佛这样就看不见听不着了。

孙兰却不放弃,执拗地看着他们想要一个答案。

这时已有族人坐不住了。

你一眼我一语地指责,可孙二柱却是铁了心,咬死不松口。

这样的厚脸皮,让族人也没了法子,对着孙兰道“兰儿,你可万不能自己提那个要求,否则你即便嫁过去,也抬不起头来,你二弟娶不进媳妇,与你又有何干?可万不能听他们的,坑害了自己。”

孙兰的弟弟孙威本是在外面玩,听着有人说他家中来客了,本不欲理会,只那人又说是给她长姐说亲来了,他便扔下了同伴,往家里去了。

他也不是关心孙兰,只是惦记这门亲他家中能得多少银钱。

他火急火燎地就回了家,才一进门,就听着族人说让孙兰别管他的话。

他立时就气得火冒三丈“这是我家的家事,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

那族人早看他不惯,再见得他这样嚣张,更是激起了三分火性“你爹娘要将你长姐卖了,你也不给她说几句好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多少礼金那都是我爹娘说了算,关你们何事?”

他说的理直气壮,却不知那人也嘿嘿一笑“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要礼金的话也该由他们自己谈吧?”

孙二柱闻言,也顾不上嚎哭了,心里一横“既然如此,那这亲就不结了,我们便给兰儿立个女户,往后由她给我们养老。”

族人们都要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如今哪家疼爱女儿的父母会忍心自己女儿孤独终老的?若留下来过好日子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孙二柱家,又是那样贫穷的。

谁不知他们家是将孙兰当下人使唤的,说要留她一辈子,那就是要将她使唤一辈子。

这时族长都坐不住了,他要拍桌子起身,却被冰人阻了。

她拍拍衣摆起身就要走“我也说了那么多年的亲,从没哪家是需二十两礼金的,你家女儿年岁也不小了,人家有那银钱,何必来说你家?你们若是咬死了不松口,那我也不必留下来费那个口舌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定亲

冰人说的漫不经心,孙二柱却是听进去了。

他一想,竟觉得有理,往年要价二十两都没人要,如今都十八了,再不将人嫁出去就真要砸手里了。

况且,错过了元家,也不知还有哪家能拿得出那银钱的。

元锦宁倒是有,可他更抠门,他再看着族长的意思,元锦宁那门亲多半也是说不成。

倒不如各退一步。

他转头看了眼孙兰,见着她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心里暗骂了声,只好硬着头皮与冰人谈起价来。

“那不如十五两,再少可不成了。”

冰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顶多给五两。”

孙二柱觉得不满意“这也太少了。”

他看了眼冰人无动于衷的样子,狠狠瞪了一眼孙兰“死丫头,你哑巴了?”

孙兰硬起心肠“婚姻大事,全凭爹娘做主,您想要如何,只管提,只要爹娘高兴,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到时若真嫁不出去,大不了就是一死,也省得拖累了爹娘……”

她这话一出,孙二柱就慌了,孙兰若真死了,那可就是竹篮打水了。

他将冰人拦住“五两也太少了,十两银子,这门亲我就应了。”

此时冰人哪里还管这些,孙兰的话也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知道有她的态度在,这门亲也就差不多成了,哪里还管孙二柱说什么,提起脚就要走。

孙二柱这才急了,牙根一咬“行行行,五两就五两。”

冰人嘴角一弯“此事即是成了,便请各位做个见证,待我择了吉日,便叫上元家人将婚书写了……”

孙二柱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狠狠瞪了眼孙兰,显见着是要找她算账。

冰人看到他的神色,在他出手前就冷声道“我们要的可是全须全尾的人,孙兰若是掉一根头发,你们可是一文银钱都别想拿到手。”

孙二柱闻言,果真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了。

冰人得胜而回,直接去寻了陈氏,将这事原原本本与她说了。

陈氏也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惊喜“你可真有能耐。”

冰人满不在意地摆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收了你米粮,自然也要给你分忧,况且,此次也是多亏了孙兰态度坚决,若非如此,也没那么容易呢。”

若没有孙兰以死相逼,孙二柱哪那么容易会松口,还不是怕她真死了,他们一文钱都得不到?

“我省得,带她进了门,只要她心向着我们家,我定当好生待她。”

“有你这句话在,我就放心了,我瞧着两日后便是好日子,不如赶紧将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出了变故。”

陈氏与冰人议定了两日后如何行事,便将冰人送出了门,回来就找上了元令辰。

与她将这事说了,末了与她商量道“我瞧着孙家那孩子也是个好的,此番她这样向着我们,我们若不给些态度出来,怕她还要惹了闲言碎语。”

陈氏也是个护短之人,孙兰即是要进她家的门,便是他们元家的人,也不能看着她在外被人欺了去,此时能护着自是要护着的。

“祖母想如何行事?”

陈氏顿了片刻,道“我原是听闻县中某些大户,成亲时,会给一套头面的,只那头面多为金银玉饰,要价不菲还是其次,最怕那孙二柱见财起意,将那头面据为己有,反倒便宜了他们……”

“让小姑给她做身嫁衣?”

这身嫁衣原本该由孙家准备的,只看着孙二柱的性子,想也不乐意花那银钱,倒不如他们这边备好了送去,让孙兰不至于失了体面。

至于这件嫁衣她能不能保得住,元令辰并不想去操那个心。

她也想看看,没他们的帮助,孙兰能不能保住这一件嫁衣。

陈氏倒没想那么多,她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

她这边寻了元宝珠说好,又去元励之家里寻了何氏,将这事一说,何氏大喜过望。

待陈氏走后,她叫来了元令禹。

“方才你祖母来了,先前与你说的那亲事,成了,过两日便请了冰人将婚书写了,再择吉日迎娶。”

元令禹觉得意外“今日便说定了?”

何氏笑道“你祖母办事,是素来利落的。”

这时元令禹两个弟弟进了门,闻言也凑了过来“娘,大哥要成家了吗?”

“大哥成家就要分出去过了?那我就不能与大哥住一屋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何氏,她对元令禹道“如今家中这样的境况,也没那余力分家盖房,你祖母倒也说,能将原先他们那老房子腾出来暂借给你们住。”

说到这里,她怕元令禹误会,多说了几句“你可别误会了你祖母,他们并非吝啬那房子,只是他们儿孙多,担心只顾着我们一家,另几房心里不服气。”

“娘,我省得的,自我们得了那亩田地,叔婶们虽不说什么,但他们心里惦记着呢,此番我们再得了那房,他们是再好的性子都要坐不住了。”

何氏见他明白,放下了心“你能明白就好,那房子你们也不能久住,最多两年,便要自己想法子盖个房,也省得惹了那些闲言碎语。”

“我明白了。”

何氏走后,元令禹两个弟弟忍不住将他拉走“大哥,未来嫂嫂你可曾见过了?”

“远远地见过一回,并不曾说过话。”似乎是觉得弟弟们的目光太过灼热,他别过脸去,耳根子却悄悄地红了。

孙兰的样貌,在临近村子都是出名的,早两年他也曾远远见过。

只顾念着男女大防,并不敢靠近而已。

那时候上元村也不止他一个对孙兰有好感的。

若非她那对爹娘太过贪心,她也不至于蹉跎到今日。

不过若不是如此,这样的人也轮不上他娶了。

元令禹心里高兴,面上也带出了些。

元令尧见着他神色,哪还不知他的心思,便挤眉弄眼地对他调侃着,三兄弟便这样勾肩搭背地出了家门。

如此过了两日,陈氏便与何氏一道随冰人去了孙家庄,回来时,告诉他们,婚期定在了一月后。

又过了大半月,元令辰与元宝珠合力将孙兰的嫁衣做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嫁衣

这嫁衣虽未有太多繁复的纹饰,还是看得元宝珠很是眼热。

“小姑若是喜欢,待你出嫁,我给你做一身更好的。”

元宝珠有些羞赧“婵儿说什么呢,我是不嫁人的。”

元令辰笑了笑,很给面子地没去反驳。

她熟练地将缝制好的嫁衣折好,又自妆台上取出一个木盒,盒子一打开,当先便是两朵精美的绒花。

陈氏见了,笑道“有这一身嫁衣,还有绒花,算是给孙兰做足了脸面。”

元令辰将东西细细包好,一边对着陈氏道“祖母可有想过,另两位伯母知道我们对孙兰亲厚之后,会作何选择?”

“按着她们的性子,多半会求我给他们家的孩子也说门好亲,也好省了说亲的银钱。”

元令辰将那包袱打上结“我们也不缺银钱,若舍了银钱便能寻些与我们亲厚的嫂子,也并非是坏事。”

陈氏算了算,长房令尧已有十六了,三房的令渊,也有十五了,都是该说亲的年岁了,四房的令阳十三,还有长房幼子令棠,也有十二了。

后面两个虽年岁小些,但如今他们全族都在种香蕈,外头已有不少冰人闻风而动了。

那些冰人可不是人人都似宋冰人那样,心存着底线的,到时说进一个搅家的,时不时过来折腾上一回,也太过糟心了。

陈氏原本是不大想理会孙辈的婚事,经了元令辰提醒后,也觉得由自己把把关不是坏事。

“这也是你做给你几位伯母看的?是要她们主动开那个口?”

“您若主动给他们说了亲,他们领不领情还是其次,一旦有个不顺心的,还要埋怨您,可她们开口又不一样,是她们求着您帮忙的,日后一旦有个不好,她们也没那脸怨您头上。”

元令辰说着话,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陈氏“再过三日便是迎亲的日子了,还需将这东西给那边送去。”

陈氏正要接过,却被元宝珠抢了去“婵儿,不如我们同去吧,那孙家庄又不远……”

她是知道的,她家侄女若不去,她娘指定也不让她出门,故而不论做什么,她都想拉着侄女一起。

“小姑若要去,便跟着去吧,我另还有事呢。”

婚期也没几日了,她并不想凑那个热闹,有那时间,倒不如将织锦机弄好了。

陈氏横了元宝珠一眼“我们若都走了,家中的蚕由谁照看?”

元宝珠脖子一缩,躲在了元令辰后面,好似这样陈氏就看不到似的。

不过她也知道,陈氏说的对,家中的彩蚕即将结茧,也不能无人照看,家人们都有各自的事。

嫂子要看顾孩子,祖父照看着香蕈,侄女又要忙着织锦机,她若和娘都走开,蚕房里就要没了人。

元宝珠虽是遗憾,但她也知道轻重,倒没觉得不高兴。

却说陈氏出了门,想到孙二柱素来是不要脸面的,若是这样直接上门,手中的东西还不一定能到了孙兰手中,便折道去寻了自己的老姐妹孙氏。

“老姐姐,你不在家中忙着迎亲之事,怎的上了我家里来?”

孙氏本就是孙家庄的人,陈氏娶个她娘家的孙媳,她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陈氏也笑“我正要寻你帮忙呢。”

孙氏一听就来了兴趣“你有何事?只管说来。”

“也是为了孙兰那事,她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爹娘都是不着调的,想来也不会替她打算,我家中给她备了一件嫁衣,想给她送去,又怕她爹娘从中作梗,就想着托你娘家人帮个忙,避开孙兰爹娘,将这嫁衣送到她手中。”

孙氏闻言,也有些惊到了。

“你们给她准备了嫁衣?”

女子的嫁衣,本是需自家准备的,农户人家的孩子,若家中爹娘疼爱些,家中又宽裕的,也能扯些布做件新衣。

但也只是新衣而已,多半也不会有真正的嫁衣,只因那等颜色越艳丽的布料,所需耗费的银钱便越多,农户之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还有些家中爹娘漠视的,或是实在贫困的,是连身新衣都没有的,只一身破旧的衣裳,便被送去了夫家。

而在旁人眼里,后者总是会被看轻些。

以孙兰的情况,想都不用想,便能知道,家中爹娘不会给她任何帮衬,不要说嫁衣,连陪嫁的东西都不会有分毫。

“既然进了我元家门,便是我元家人,我们也不能叫她被人看轻了,她爹娘不给的脸面,我们家给。”

“这事你既然找上我,我定是给你办的妥妥贴贴,你且等我一等,我去换身衣裳,这就带你去孙家庄。”

她先进了余氏屋里跟她说了去向,又回了自己屋里,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风风火火地拉着陈氏回了娘家。

孙氏她爹娘俱都不在了,倒有几个兄弟,她此时就带着陈氏进了她大哥家。

也没见着自己兄嫂,只见着自家侄孙女。

“莲儿,你祖父祖母呢?”

孙莲本是在院里做活,一听孙氏的声音,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起身迎了出去“是姑婆来了?祖父祖母去串门了,我这就去寻人。”

“倒也不用去他们,我隐约记着你与孙兰交好,可是有此事?”

孙莲一听是她,连连点头“您说兰儿啊?我是与她好呢。”

“那你去将她叫来,需记着,只叫她一人。”

孙莲虽不明白,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另一边的孙兰,更不明白,一脸茫然地被孙莲拉到了她家。

只一眼便见着堂屋坐着的陈氏孙氏。

孙兰顿时有些局促,陈氏她是见过的,定亲的那日,冰人便是带着她与她未来的婆母去了她家。

那时她才知道,她是被陈氏相中才有了这桩亲事。

此时她不知陈氏来意,心里只觉得忐忑,但出于礼貌,还是上前叫了人。

陈氏也不说那些虚的,对她招招手“兰儿,你过来。”

孙兰踟蹰了一下,大着胆子走过去。

陈氏笑了笑,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打开看看。”

孙兰看了陈氏一眼,见她面含鼓励之色,伸手将包袱打开了,只见着那一角,便被惊呆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迎亲

这是一块青稠的料子,因包袱只打开了一个角,并不能看到全貌。

再打开一层,才露出了里头绣工精巧的纹饰。

她心里有了猜测,将手缩了回来。

“这我不能收。”

似这等青稠的料子,是专用于做嫁衣的,而且得是那种体面的人家才用得起。

似她们这样的出身,穿了也是糟蹋了衣裳。

她甚至不敢拿手去碰,就怕自己满手的茧子刮花了这样的好料子。

陈氏将手中的包袱往孙兰手中一塞“既然是给你的,你便收着,往后来了我家中,只需心向着元家,便也算没有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心。”

孙兰压下泪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地被她咽了她知道。

她知道,元家心诚,她若是再拒绝,便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

她只将感激的话留在了心里,只想着日后一定要千倍万倍地报答才好。

陈氏也是没想到,他们家中只用了一件最普通的嫁衣,就将孙兰的心收得服服帖帖,从今往后,真的全心全意只为了他们家,连一丝异心都不曾生过。

此时她对着孙莲道“这身衣裳也不知合不合身,还需借一借你的屋给兰儿试上一试,若有个不合身的,我还能带回去改改。”

孙氏见此,忙对着孙莲吩咐道“莲儿,快去。”

孙莲应了一声,拉着孙兰进了自己屋里。

她显然是比孙兰还要高兴。

“兰儿,我方才囫囵看了一眼,没看太清,你快穿上让我看看。”

孙兰见她期待,将包袱四角都摊开,把嫁衣取了出来。

露出了里头的木盒。

孙莲极为好奇地将木盒拿在了手上。

“这个木盒里又是什么?”

虽是这么问,倒没有自己上手去开,而是将盒子递给了孙兰。

待孙兰将木盒打开,拿出里头的绒花时,

孙莲眼里已满含了羡慕“兰儿,你可真有福。元家什么都替你想好了,不仅给了嫁衣,还给了绒花头饰,这下你可是能体体面面地出嫁了。”

不仅如此,恐怕还要羡煞了全村未出嫁的女郎呢。

孙兰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便又在眼底氤氲“嗯。”

“你快将嫁衣换上,我姑婆她们可还等着呢。”

这嫁衣里三层外三层颇为繁复,待她们将衣裳换好,已过了好一会。

此时的孙兰完全是换了个人似的,便是与她多年姐妹的孙莲都有些看呆了去。

“兰儿,你穿这身嫁衣,可真好看。”

孙莲不免想到了自己。

她也是定了亲的,婚期也已近了,就在两月后,只她家中的境况,也只是够她做身新衣的。

原先她对着那身新衣倒还颇为高兴,今日看着孙兰的,心里也有些没滋味。

倒不是对着孙兰,只是对自己的未来,莫名地忐忑起来。

孙兰看着身上的嫁衣,爱惜地摸了摸,只手上都是茧子,她也不敢用力,只轻轻用手拂过。

没一会儿,眼里已是挂了泪。

自她知事起,面临的就是做不完的活,爹娘只顾着使唤她,从不问她一声累不累。

有时连饭都吃不饱,甚至还有好几次饿晕在田间的,回去不仅得不到好脸,还会因做不成事被一顿好打。

她从不敢有怨言,甚至都忘了,自己也是需要有人关怀的。

元家的这件嫁衣,不用说都知道是用了许多心思在里头。

只是她何时被人这样用心相待过。

“兰儿,你怎的哭了,你该高兴才是。”

孙兰忙是将泪抹了“我是高兴的。”

“我们快出去吧,莫要让姑婆她们久等了。”

陈氏原还有些着急,待看到自外头进来的孙兰,哪还想得到别的,只觉得满室生花了,她甚至感觉到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她赞许地点头。

“瞧着是正正好的,那我便放心了,家中另还有事,也不多留了,这便告辞了。”

孙兰要出门去送,被陈氏阻了,她又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也知道此事不好出去,便将人送到了堂屋外。

随后将衣裳换了回来。

刚将衣裳放到包袱里。

听着孙莲支支吾吾地开口“兰儿,我想与你商量件事。”

“何事?”

“我那婚期是两月后,你身形与我差不多,我想着,你那嫁衣到时可是能借我穿上一日?”

她那件新衣与孙兰的嫁衣想比,那可真是天与地的区别,她也想穿一件真正的嫁衣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出嫁。

哪怕这件嫁衣是人穿过的,她也毫不在意。

孙兰垂下头想了想,这身嫁衣是万万不能带去自家的,到时想都不用想会被自家爹娘拿去换银钱。

她原本就打算将嫁衣给孙莲保管,只是这样贵重的东西,即便她和孙莲多年的情谊,她也不敢完全相信。

就怕她万一有个疏忽,或不尽心之处,让嫁衣有了不妥。

孙莲提出的这个要求,倒是让她心中一动。

“你要想借这身嫁衣,倒也可以,可我也有一事托你帮忙。”

孙莲马上点头,连连保证“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义不容辞。”

“你也知,嫁衣我不能带去自家,我将它托付给你保管,待到出嫁那日,你需在族人眼皮底下将嫁衣给我送来,需得人尽皆知才行,到时你要亲手将它交到我手里,在那之前,无论谁人来说,你都不能将嫁衣给出去。”

就这要求,孙莲哪有不应的,孙兰的嫁衣便是她的嫁衣,她是誓死都要将这嫁衣护好的。

“你放心,我定当给你护的妥妥贴贴的,绝不让你爹娘打上这身嫁衣的主意。”

孙兰穿不上嫁衣,那她也别想穿上这身嫁衣了。

即便是为了自己,她都要保证这嫁衣万无一失的。

这日之后,孙莲果然信守承诺,将这嫁衣看得死死的,即便是她娘因着好奇想看上一眼,都被她断然拒绝了。

也是亏得她在家中受宠,否则怕还要被一顿好打。

这样直到了迎亲那日,孙莲果真是大张旗鼓地将嫁衣送到了孙兰手中,还逢人便道,这是元家祖母为孙媳妇准备的嫁衣,这样一来,更是惹得孙家庄的女郎们满心的艳羡。

“元家出手也太大方了……”

“兰儿可真是有福啊……”

“她是苦尽甘来了,可我们怎的就没这样的运道呢?”

“也不知元家有几个兄弟,可曾说亲了没有……”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认亲

说这话的却是个听了消息赶来的妇人,她家中是有个及笄的幼女的,正想着找个人家呢。

听闻元家这样的手笔,自然是惦记上了。

有她这样想法的还不在少数,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那妇人的问话竟是无人回应。

此时她们已簇拥着孙莲到了孙兰家中。

孙二柱得了消息,本想将那嫁衣截下来的,只还未动手,孙莲便已嚷嚷出声。

说他是强盗行径,连女儿嫁衣都要抢。

那声音,十分尖利,几乎是响彻了半个孙家庄。

孙二柱没了辄,只好让孙莲进了屋里。

此时的元家已是万事俱备,因着两族离着不远,孙兰家中的情况也早已传到了上元村。

族人们担心他们结亲遇上麻烦,大半的族人都自发地来了他们家,主动要求一起去迎亲。

因着人实在太多,元锦安便挑了一些身强体壮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护着元令禹去了孙家庄。

孙二柱本是要借机为难,只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族长,再见着来势汹汹的元家人。

果然不敢耍横,只得乖乖让人将孙兰接走了。

……

上元村的施氏和张氏正跟在忙碌的何氏后头,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着消息。

“大嫂,这么多菜色想是花了不少银钱吧?”

张氏才问出口,便被施氏挤到了边上“我听闻都是爹娘出的银钱,另还有五两银子的礼金呢,大嫂,这可是真的?”

何氏头都不抬,只顾自己忙碌“爹娘家中得了织锦机,正需人的时候,看中了孙兰,这才给禹儿说了亲,娘说了,她们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了,也不能每个孙媳进门都由她们出银钱。”

“那往后爹娘家中可还缺人?”

“那可指不定,不过我是与娘说了,往后令尧,令棠的婚事全由娘做主了。”

“那娘是应了。”

“原还不应的,只她看着我诚心,也勉为其难应了。”

“那银钱……”

“娘说若她满意自是愿意出银钱。”

何氏满怀深意地说完,施氏张氏已迫不及待地寻理由走了。

她笑了笑,她那两个妯娌只看见了眼前的好处,却是不会想到,这事会留下的隐患。

往后他们家的儿媳俱都是和祖父祖母亲近,连带着儿子都要感念祖父祖母的恩德。

而她们若和公婆一条心倒也罢了,若不是一条心,日后儿子儿媳站哪边可还说不准呢。

何氏只想家中和睦,能过上好日子,不想去计较更多,只她那两个妯娌,却不定能那么想的开,日后一旦有了不顺心,可就悔之莫及了。

可她又怎会去提醒他们?

她自觉是得了好处的,又怎会去拆了自家婆母的台?

却说施氏和张氏寻到了陈氏,将心中的想法一说,陈氏自是推脱。

“如今我也不得闲呢,怕也没那精神给你们家说亲,你们且自己相看吧。”

陈氏记得孙女说的,不能她们一说便应下来。

需得她们三请四请才能松口,否则日后生了埋怨,倒成了她的不是。

“娘,我们也不急,您可以慢慢相看,我们能等呢。”

“万一我找的不顺你们的心意……”

“娘的心意就是我们的心意,只要您喜欢的就成。”

陈氏也不说应还是不应“到时再说吧。”

二人失望而回。

陈氏本想去寻元令辰,只想到自家孙女已在房中忙活了三日,正在绘制什么图,她隐约知道那图十分要紧,不能轻易去打断,在门外徘徊了一会,便走开了。

屋里,系统忍不住提醒。

“宿主,今日可是迎亲的日子,你真的不去看看热闹?”

元令辰头也不抬“无甚热闹可瞧,有那时间,倒不如早日将云锦织出来。”

织造云锦不是那么简单的,织造前的准备更是繁杂,而织造的关键恰恰是在花本上,一旦花本出错,织造出来的锦缎就必然会有瑕疵。

这些她不放心交到别人手上,只有自己经手才放心。

元令辰足不出户,元宝珠一人也觉得无甚意思,便也早早地回了家中。

翌日便是认亲的日子,元令禹带着孙兰来认亲,元令辰这才第一次见到了孙兰。

他们一走,陈氏就问起元令辰。

“婵儿,你觉得如何?”

“我瞧着她目光清正,想来不是那等惹是生非的,只是……”

陈氏心头一紧“还有不妥吗?”

“那手粗糙了些,不是太适合做织花工。”

“那不是还有个挽花工?”

陈氏这些日子也听孙女提过一些,知道那织锦机需有二人配合,一个在上做挽花工,一个在下做织花工。

二人配合默契,才能将云锦织出来。

“便暂让她做个挽花工,让她三日之后便来吧。”

……

高昌城陆府,陆盈所在的小院中。

白露满脸喜色地进来“女郎,您定制的衣裳我已给您取来了。”

陆盈直起身“真的,快给我瞧瞧。”

待白露将那件新衣取出,即便是见惯了好物的陆盈都有些移不开眼。

“女郎,我用着余下的料子去试过了,果真是不掉色,那料子入水,泡了一整夜,捞起后那水仍是干干净净的。”

陆盈闻言失笑“我那好友,可是素来没有虚言,你何必去试?”

元令辰说的,陆盈本就深信不疑,根本没吩咐白露做那事,此时白露邀功不成,便有些尴尬“婢子只是想着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陆府即便是最好的衣料,也是做不到不掉色的,浆洗之后,再好的料子都要黯然失色,因而陆府的女眷,除了那等极不受宠的,极少会将一件衣裳上身两次。

在白露看来,陆府都做不到的事,区区一个农户之女,又如何轻易做到?

陆盈见白露对元令辰有些不以为然,心里不大高兴,说话也冷硬了几分“我那位好友,可不能以常理来论,她是福缘深厚,有仙人庇佑的。”

这话是原先她听着陈氏说的,此时便搬来堵自己侍女的嘴。

白露也不能理解为何自家女郎,明明与那人只是萍水相逢,却要这样护着她。

只她也知道,自己做奴婢的,不好去干涉主子的事,再见着方才自家主子不高兴的样子,白露也不敢多话了,只在心里,将元令辰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暗暗决定,下次见了那位小女郎,还需更客气上几分才是。

第一百二十章 东市的铺子

却说陆盈试过新衣,又坐不住了,琢磨着再往上元村一行。

只才出了院门,就被一个面容有些丑陋的侍女拦住了去路。

似这种样貌的侍女,全府上下也就那一个,便是陆序专为了堵她而寻来的,平日里也做些跑腿的活,但多是为了对付她。

陆盈也不知这样丑陋的侍女他到底从何处寻来的,总归陆府上下,哪怕是远在乡间的庄子里,都不会寻到半个长成这副尊荣的。

陆盈见了她,再好的心情都消散了“我已一月未曾出府了,今日你还要拦我?”

每次去见一回她都要被禁一月的足,也不知那人到底在小气些什么,她明明是个女人,莫非还能将他的人拐跑不成?

这样严防死守,未免太过分了些。

那侍女躬了躬身,恭敬道“婢子不敢,此来只为了传话。”

陆盈神色稍霁“传的何话?莫非还要我送什么物件?”

虽说陆序那用完就翻脸的行径十分可恶。

但他若还要继续送什么,她还是十分乐意代劳的,总归也不花她的银钱,还能将功劳据为己有,他还得反过来欠她的人情……

最要紧的是,她能乘机与自己的好友见面。

总归又不是她吃亏……

那侍女自袖中取出了一张契纸“公子有言,您见了就能明白。”

陆盈接过白露传来的契纸,看了一眼,心中已有了数,这又是借机给那边送银钱去了。

“这是东市一间旺铺,恐她不收呢。”

元令辰的性子她还会不知吗?直接给她送这样一间寸土寸金的铺面,是万不会接受的,说不得还要怀疑这铺子的来路。

那侍女见了她的神色,笑了笑“您定是有法子的,婢子这便告退了。”

陆盈再一想便想明白了陆序的真实用意,不由得乐了。

出门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见了元令辰,自是对那红绸好一顿夸,末了与她商量“婵儿,我近来得了东市一间旺铺,不如我们一同开个绸缎铺子,如何?”

元令辰本是在画意匠图,闻言手就顿了顿,索性将画笔搁了“东市的铺子?”

高昌县城有一东一西两个市,西市的东西略次一些,去的也多是些商户,庶民。

东市的货品更好,出入的也多是显贵之家。

他们的云锦若能卖去东市,那获利自是成倍地涨。

因着对陆盈多年的信任,她倒没有想到其他,考虑了片刻之后道“若要开铺子,只凭我家,只怕供不上那许多绸缎。”

陆盈有些为难,想说什么,但想着那样大咧咧地问出来有些不妥。

元令辰见着她神色,知她是想问染料方子,斟酌了片刻。

“那染料颇为复杂,并非我不肯给,而是给了也无人能做成。”

陆盈这才明白“这也无甚要紧,我另寻些好料子去卖。似你家这样的好料,也不能她们要多少,就能有多少,这样反倒卖不上价。”

“那便这样办吧。”

陆盈走后,元令辰寻上了陈氏,说起了铺子的事。

陈氏闻言大喜“开铺子?这是多好的事啊。”

她瞧着元令辰面有难色,笑意敛了敛“可是有难处?”

“家中彩蚕不能见光,养蚕缫丝不能假于人手,可我们家中人手已是不够了。”

陈氏也有些慎重起来,考虑了半晌“婵儿可有何想法?”

“我想着另去买几个人,给我们织稠。”

养蚕缫丝还是由她们自己来,只拿着彩蚕丝给他们织,这样人家顶多以为那蚕丝是提前染好的。

“我当是何事呢,买人也是应当的,如今家中也不缺银钱。”

“我想自己去挑人,可能需外出些时日。”

这才是她为难的缘由,她知道这个要求,要说服家里人不容易,只她在这个偏安之地待太久了,也是该趁此机会出去看看。

陈氏一听就急了“这可如何能行,你才八岁,如何能外出?还要去好几日?”

元令辰早猜到陈氏的反应“会有钱洄陪同,他的本事不凡,不会有事的。”

陈氏稍稍放了点心下来,只还是忧心“你若要买人,县城中也有牙行,买些人不也省力?”

如今自家孙女早成了家中的主心骨,她要离家,陈氏光是听着就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我听闻通江县有世代织锦的织工,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原先没有买人的必要,她便想着将她小姑和孙兰教会了,也能省下些麻烦。

但如今要开铺子,家中的人手势必不够,买人已成了急需解决的事。

既然注定要买,倒不如买几个精通织锦的织工。

也省了她的心思,毕竟织造云锦太过繁琐,若只靠她一人之力,也是捉襟见肘。

而她小姑和孙兰,要学会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如此一来,她所知的那些繁复的纹样,更不知要何时才能织造出来。

“通江县离着这里可不近的,你能拿到路引吗?外面那样的世道……”

“路引并非难事,祖母不用担心,我此行除了寻织工外,还另有一事要办,总归早晚要有此行,此时去了也好。”

其实若只是寻织工,和陆盈说一声,要多少都有,实在不行,由钱洄去寻也是一样。

但她心中一直有个顾虑,那便是他们这么多人自六百年后而来。

会不会因此改变了既定的历史。

别的不说,只凭着陆序掌握的势力,他一旦有个动作,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全局。

这样一来,她前世所知的历史,还能信几分,便有待斟酌了。

她虽是有钱洄充当她的眼睛耳朵,但自己没有亲眼见过,总归是不太踏实,趁此机会去外面看看,更利于她掌握此时的局势。

另外就是,在家中久了,静极思动,她也想着去外头游历一番,等彻底乱起来,出门可就更不易了。

陈氏见说服不了她,只好勉强同意了。

“那你出去,可万万要当心些。”

元宝珠知道元令辰要出远门后,巴着门框小声道“婵儿,你不如带着我同去吧。”

她满以为自己声音轻,陈氏不会听到,却不想才一开口,身后已响起一道咆哮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远门

“外面世道这样乱,你不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婵儿是有仙人护佑的,你有吗?”

自家孙女要出门,已是将她的心都挖空了,女儿若再跟去,她索性也不要活了,死在她们跟前算了。

陈氏提着元宝珠的耳朵走了,元令辰无奈笑了笑。

她知道祖母是舍不得她出远门,怕她遇上意外,只她也不是那等莽撞之人,若不是确定钱洄能护住她,也不敢在这样的乱世还往外跑。

却说孙兰早间才得了消息说三日后要去祖母家中做活。

到了午后,又听了自家婆母说,暂时不用去了。

她有些慌乱,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急得都挂了泪。

何氏解释道“并不是你的原因,只你祖母家中另有些事,织锦的事暂时要耽搁下来了。”

孙兰这才松了口气“祖母家中是有了麻烦事?我们可是能帮衬的?”

何氏闻言就知道,自家这儿媳也是个心想着她公婆的,倒也不生气,她素来知道,该糊涂时要糊涂,若凡事都要计较,那这日子过着也无甚意思了。

这便耐下心解释“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听你祖母说,要去城里开间绸缎铺子,如今家中都忙着铺子的事。”

“开铺子?我们农户也能开铺子?”

她可是听说开铺子得是商户才行,若只是农户是开不了铺子的。

“你还不知吧,你五叔家的婵儿与陆家女郎相识,那铺子就是他们一同开的,以陆家的权势,开间铺子算什么?”

元令辰的福缘早已传到了族外,孙兰也是有所耳闻的,与陆家女郎结识的事,她也听人说过一嘴。

可她原先只以为她和陆家女郎只是萍水相逢,却不想竟能好到一同开铺子的地步。

她觉得十分惊奇“婵儿还那么小,陆家女郎就对她这样厚待?”

“你可别瞧着婵儿年岁小,那福缘深厚着呢,我听你祖母说,她还是有宿慧的,原先家中还有过仙人显灵,想来那陆家女郎也是看中了她的福缘,你想啊,那铺子有她一份,仙人又护着她,那铺子不得财源广进啊?”

孙兰恍然大悟“娘,还是娘您厉害,我都不曾想到这个。”

孙兰的奉承让何氏觉得心中熨帖,便多给她提点了几句“总归你往后去了祖母家中,对待婵儿也该好一些,万不能因着她年岁小就轻视了她,我可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我冷眼瞧着,婵儿至少能当你祖父祖母半个家,说不得,如今家中的当家人都已换人了。”

孙兰大惊“啊?这如何可能?”

“还不止如此呢,我瞧着那钱朝奉对婵儿的态度过于好了,想来也是看中了她的福缘呢。”

何氏懂得察言观色,但是很多事情,看破了也只是放在心里,之所以对孙兰提点这些,是孙兰进了他们家,算是自己人,若她有个不妥,还要牵累了自家。

故而对着孙兰,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将自己的知道的俱都说了。

末了还嘱咐一句“这些话,你可都得烂在肚子里,若是传出去一句,说不得我们全家都要得了你祖父祖母厌弃。”

孙兰连连点头“娘,我省的了,往后去了祖父祖母家,就要对婵儿好,要听她的话,您与我说的,我谁也不说……”

何氏赞许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对了,这个是你祖母拿来的,指名了是给你的。”

她取出一个陶罐,递到了孙兰手中。

孙兰接过一看,只见着里头散发着药味的膏状物“这是何物?”

“这是给你擦手的,你祖母说,这段时日,要将你的手好生养一养,今日起,你也不用做活了,便在家中好生歇着。”

“这如何能行?”孙兰做惯了活,自记事起,何曾歇过一日?今日乍一听让她歇着,甚至都手足无措起来。

“你将手养好,就是对你祖母的帮衬了,往后他们用到你的时候多着呢。”

说着她还指了指墙角的半袋米粮“这是你祖母送来的,说是这些时日你不做活,但该算的米粮还是算给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好生将手养好。”

何氏也知道,这话一出,她的这个儿媳,是彻彻底底要被她婆母收伏了。

果然见着孙兰眼里噙了泪。

她叹口气,之后又忍不住笑了“你可别辜负了你祖母的一片心意。”

总归是孙兰是他们家的人,得了她公婆看重,得利的也只会是他们家,她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连这样的味都要吃。

孙兰捧着陶罐,重重地点了点头。

……

翌日,钱洄的马车天不亮就等在了门外,沈氏双眼含泪,拉着元令辰的手不放。

“就是几个织工,何需你亲自去寻?”

元令辰知她心里不好受,宽慰道“通江县的织工更好些,况且我们家中的情况,也不能随随便便带几个织工回来,那品行才是最要紧的,若不是亲自看过,哪里能轻易往家里带?”

沈氏还觉得舍不得,但她也知,自家女儿考虑得周全,即便不舍,也不得不将手放了开。

“那你在外,可莫要饿着了,冻着了,若是想家了,便早些回来,哪怕没有织工,还有娘在呢,总归你弟弟听话,不哭不闹的,娘即便不在他身边,也无碍的。”

“娘,定会尽快回来的。”

沈氏这才放心了些,还待交待什么。

听得陈氏道“婵儿自己有分寸呢,你只管放心就是。”

话是这样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还是偷偷别过脸,抹了把眼泪。

自家孙女可从未出过远门,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会不会在外面受了委屈。

若不是家中实在走不开,陈氏都想跟着她同去了。

想来想去,着实是不放心。

元令辰好不容易告别了家人,上了马车。

他们一行三人,除了她与钱洄,另有一个钱宇,听钱洄说,钱宇的那功法已有了些成效。

迫不及待想去军中了,如今靖王领地无甚战事,便顺路将他带上了。

此时在外驾车的就是钱宇,钱洄与元令辰坐于车内,说着话。

才行了不到半日,就听得半空中一道嘹亮的雕吟声,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官驿

钱宇有些凝重的声音响起“前方被一队车马堵住了去路。”

马车再往前就要上了官道,只面前这个唯一的入口,却被那队人马堵得严严实实。

钱宇只一看对方的排场,便知他们并非常人,他们一介庶民,该如何开口让他们让道?

只如果他们绕道,就要绕上很远的路,天黑前都找不到一处歇脚的地了。

钱宇陷入了两难。

车内的元令辰只一听那声嘹亮的雕吟声,便已猜到对方的身份。

再有系统满怀忌惮的声音“宿主,又是那只雕。”

“对方来的是谁?”虽然她已确定那是陆序的雕,但他本人是否来了,她也不能确定。

系统还未来得及回话,自那队人中已出来一人。

“可是婵儿来了?”

元令辰听着熟悉的声音,掀开车帘一角,看到人群簇拥着的人,不由一笑“魏林?”

魏林顿时喜形于色“果真是你,这可真是巧了。”

元令辰看了看他们的阵势,惊讶道“你们也要远行?”

“是啊。”魏林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山主云游到了通州,在那里失去了踪迹,我们正要去寻呢。”

“竟有此事?”

“昨日就得了消息,今日一早我们就动身了,却不想行到此处,就得了扶风提醒,我们才知你也过来了,特意在此等你呢。”

魏林的话让元令辰将大半疑虑压了下去,可心底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了眼对面车队里始终没有动静的马车,又看了眼神色坦然的魏林“那你们此行是去通州?”

魏林点头“通州那地方势力错综复杂,又是关系到老头子的安危,不得不慎重些。”

通州本是前朝都城,四面环山,六水并流,据天下之险,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照着此时的局势,那地方定也不平静。

云梦山山主失踪,陆序亲自过去寻找,好似也找不出错处。

他又素来是一言九鼎的,说过的话当不至于食言才是。

这样一想,她又信了几分,此时魏林又问起“你是要往何处去?”

“我要去通江县寻几个织工。”

“那可真是太巧了。”

通江县本就是通州辖下,与通州城离得并不远,他们一路行去,有大半的行程是重叠的。

魏林见元令辰也露出笑意,顺势提议“那我们不如同行吧,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他不知钱洄的本事,若是知道,恐怕就要慎重考虑考虑将元令辰放到陆序眼皮子底下是否妥当。

此时他只顾忌着元令辰几人势单力薄,想着途中关照他们一番。

元令辰见着魏林的喜色不似作假,便料到魏林原先的确是不知她要远行的。

想来真是她多心了。

此时既然已经遇上,又是顺路的情况下,若还不同行,也说不过去。

“那就劳烦你们了。”

一旁的钱宇显然没料到,元令辰还会与眼前这队人认识。

心想着她果真是福缘深厚之人,到哪里都能得了厚待。

之后的一路上,元令辰的马车也被纳入了陆家府军的守卫圈中。

钱宇在外驾着车,见着那队甲胄临身,目不斜视的府军,心下暗暗称奇。

他几次想要和他们搭话,却每每都得不到回应。

他也不恼,还暗暗和车内的元令辰打听起来。

“小女郎,这是谁家的车马?”

陆序出行,并未挂起陆府的族徽,钱宇便只觉得他们气势如虹,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家。

“他们是陆家的。”

“竟是陆家。”

钱宇从前虽是个流民,但陆家的赫赫威名他也曾是如雷贯耳的。

这时他也不敢多话了,竟是比之前要拘谨了许多。

一路无话,日落之前,车队到达了一处官驿。

那驿长一听是陆府的人,亲自迎了出来。

“不知是大公子亲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本朝各处驿站的驿长,背后都是有势力倚靠的,甚至于很多都是出自大家族的旁枝,便如这个驿长,就是出身陆氏旁枝。

他能得了驿长之位,也多是靠着族中的保举。

他这样的级别,也接触不到陆府的争斗,总归最后谁胜出他就效忠谁。

此时对着陆序,自然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这样一路点头哈腰地要将人迎进门。

不想原先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陆序,下了马车后,停下了脚步。

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驿长左右看看,果然在后头见着一辆形制普通的马车。

那马就是一匹十分普通的老马,与陆家的那种千里良驹格格不入。

但驿长在这个地方迎来送往,什么世面没见过,只一眼就知道,那里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便疾走几步想要迎上去奉承一番。

只还未过去,就眼尖地看到陆序扫来的那个冷眼。

顿时讪讪地一笑,那脚步哪里还迈得过去?

直到见着里头的人下来,当先是一个眉目舒朗的郎君,随后再下来一个女郎。

这女郎身量不高,面容也颇有些稚嫩。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却已初露了些林下风气。

这样的女郎,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教养出来的,莫不是哪个世家出身的不成?

可他再看着那女郎的衣着,却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料,似那等世家女郎,又怎会穿的如此不起眼?

他这边还在惊疑不定。

另一边陆序已与元令辰说上了话。

“这一路可还适应?”

这语气乍一听分明带着些主人家对随行客人的疏离。

犹如无话可说,随意出口的客套话。

元令辰却丝毫不在意,点了点头,也颇为随意“都挺好,没有不适应的。”

“那便好,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就找魏林,他会给你安排妥当。”

“多谢了。”

“不必言谢。”

话说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驿长见此,只以为元令辰一行人只是普通的客人,便将他们一行安排在了另一处小院里。

这倒是给了元令辰许多的方便,殊不知,另外那个最大的院里,陆序得知了驿长这样的安排,面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这一夜,陆序房里的油灯一夜未熄。

翌日晨起,面色就有些不好,及至出发时,他都未发一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通州

元令辰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锦衣玉食惯了,不适应驿站的吃用。

只留了个心,顾自己上了马车。

不想还未到午时,那老马突然脱了力,没一会就倒在了地上,动都不动了。

元令辰觉得蹊跷,这马虽有些老了,但也没有到这样脆弱的地步,只行了一日半就倒在了途中。

“系统,你可有看出什么不对的?”

“没有异常。”

此时钱洄也是察觉到了不对,下了马车查看,回来只对着她摇头。

元令辰抬头看了看,前一日在空中盘旋了一天的扶风,已不知去了何处。

这时队伍已停了下来,魏林过来查看了一番“这马已是力竭了,你们不如与我们同乘吧。”

此时荒郊野外,也别无他法,元令辰只好点头应了。

陆序的马车宽敞,坐下五六人绰绰有余,只钱宇见着陆序心里就发慌,自发地坐到了车夫边上。

后面几日,都很顺利,直到进了通州城。

这一路极少说话的陆序开了口“你若只是寻些织工,在通州城就能寻到。”

元令辰认真想了想。

通江县本就是通州城辖下,若说好的织工,通州城同样不少,只不过,通江县才是蚕祖的故乡,在那里蚕桑之风更加盛行而已。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通州城,倒也可以先在这里留上几日,若有合适的,再去通江县也不迟。

“那我们便在通州城盘桓几日。”

“通州城有我一处宅院,你若不嫌,可暂居几日。”

这一路上,陆序始终恪守承诺,真的只将她当成好友,无疑让元令辰自在了许多,这时也没多想,点点头应了下来。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了城东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里停下。

里头迎出来一个年轻的管事,见过礼之后,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陆序对着此人显然亲近许多,他的话也是有问必答,与对着旁人截然不同。

几句话之后,元令辰就听明白了,这里的人都是云梦山门人。

她见着那管事有事要说的样子,知道不便打扰,和陆序说了一声,由魏林带着去了后院。

那里早有两个侍女等着了。

这两个侍女面容极为普通,只行动举止却挑不出任何错处。

当先向她见了礼,自报了名字,一个叫摇光,一个叫玉衡。

这两人明显是以摇光为主,她有什么问题,也多是摇光应答。

待她听说元令辰此行是来寻织工时,明显惊了惊。

“您若要织工,只吩咐一声便可,何须亲自前来?”

能与他们未来山主同行,又能入住了这太微院的,如何能是等闲之辈?

“我需找一些身家清白的。”

这么一说,摇光便明白了,这是不想找个与云梦山牵扯太深的。

“那倒也好办,待到了明日,我与玉衡带您去个地方,那里想是有您要找的人。”

“那就多谢你了。”

她随摇光进了一处小院,说是小院,其实占地不小,里头还有一个开满了莲花的荷塘。

清风徐来,还带着阵阵荷香。

说来也是奇怪,如今本是有些炎热的,但她一进了屋,却只觉一阵清凉之意,丝毫没有燥热之感。

这是在别处都没有的。

她不免又想到系统曾说过的云梦山的特殊之处,便处处留意了几分。

只是她不管如何看,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

问系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将这事暂时放开了。

……

翌日晨起,摇光与玉衡早早等在了外面。

待她洗漱好,吃完朝食,便带着她去了一处牙行。

才到了门外,已有一个伶俐的牙人迎了出来“几位可要看人?”

“你们这里可有织工?”

“织工,自然是有的,只这织工也分三六九等,就是不知您要哪种了?”

“自是需最好的,似那等歪瓜裂枣的,你也不用拿来糊弄我。”

“这是自然的,只是前两日来了锦绣坊的东家,那等好的,都已被挑走了,倒还有几个剩下的……”

他们这个牙行是通州城最大的牙行,素来是以信誉为上,似那等以次充好的事,他们是素来不屑做的,就怕砸了招牌,故而此时他也是实言相告,并无欺瞒。

他的话摇光也是不怀疑的,她先将元令辰带来这里,就是冲着这牙行的信誉好,此时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一连跑了几家牙行,都寻不到合适的人,这让摇光也颇有些脸红。

“原先在通州城是素来不缺织工的,今日也不知是何缘故,竟是连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元令辰面上并不见急色“想来是我们运气不好。”

此时玉衡倒想起了一处“实在不行,不如去城外看看?”

“城外?你是说那处?”

“那是何处?”

“那是通州城流民聚集之地,里面鱼龙混杂,许是有您要的人,只是那地方并不大安全……”

元令辰看了眼钱洄,对她们道“去看看也好。”

去的路上,摇光就与她提起了流民的来历。

“通州城治下,有六水环绕,其中最大的一条江便是北边的通江,近年来通江时常泛滥,那些流民便是以此而来。”

这些流民并非只有通江县的,但因着通江县受灾最为严重,其中有大半都是自那里来的。

“前面便是了。”待马车停下,摇光就要下去“前面颇有些混乱,女郎不便前行,待我们上前问上一问。”

“你们都是女流,不如叫钱洄去吧,他身手不错,想来吃不了亏。”

摇光有些愣了,随后想到自己并未提起过身怀武功的事,正要说的时候,见着钱洄已经下去了。

再一见着元令辰关切的目光,只觉得心头一暖,也再说不出自己身手很好的事了。

元令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钱洄与前方流民交涉。

对摇光道“似这类流民,恐怕多是通江县治下农户,我若是要找些织锦的,却不知要去何处寻?”

“能织锦的多为匠户,似这类人,有一技傍身,倒不至于流落到此,恐怕还得去城中寻一寻,只是如今各个牙行连好的织工都难寻,要想寻到织锦的更是不易,除非动用云梦山的势力。”

元令辰摇摇头“还不到那个地步。”

“若不然便只能等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靖王手书

通州这样的大城,因着山川水利之便,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通江以北已沦为一片焦土,各家兵马若要南下,下一步,便是要夺取通州。

以通州为据点,越过泺水,再往南,便是千里沃土,一马平川。

因着如今各路兵马都已对通州城虎视眈眈,城里的官员早已是惊弓之鸟一般,也顾不上城外的流民了,只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那些流民一无衣食,二无药材,每日都有许多人死去。

钱洄过去时,里面的情况十分不好。

这里本是一片树林,只那些树,伸手能够的到的树叶子,都已被摘没了。

地上的野菜野草更不用说,他一路走去,还看到有人在啃树皮的。

那些人俱都是身形浮肿,显见着是因长期饥饿造成的。

钱洄哪怕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在看到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时,面上也现出了些凝重之色。

他的出现,让原先正在啃树皮的老者停下了动作,也不知是不是饥饿所致,他的反应已有些迟缓了,呆愣了片刻,也不说话。

钱洄心知他是太饿了,没那力气说话,便也不说别的,直入了正题。

“这位老丈,此地可是有织工?”

那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摇了摇头。

钱洄再看到林子里,几乎找不到一个能站立起来的人。

知道这样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折返了回来。

上了马车,对着元令辰摇摇头“……那里的情况很不好,因着长期饥饿,那些人俱都是身形浮肿,连站立都难,若再没有吃的,也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带他们来的摇光玉衡也颇为惊讶,她们只知此地有流民,却不知已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元令辰一说要下去,摇光忙是拦在了她面前“女郎,可使不得,那些流民善恶难辨,若万一起了歹心……”

“他们已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即便有歹心,也没那力气,有钱洄在,他们近不了我的身……我只是想过去看看,若他们真的可怜,我们便买些米粮,帮他们一把。”

当初元锦宁那边弄来的一袋银钱可还在她系统包裹里放着呢,她留着那些银钱,就是想着若遇上走投无路之人,给他们一些帮助,也给自己积攒些善缘。

只她也不是打算什么人都帮,若有些人本就是心术不正的,她便是帮了也是留下个祸害。

摇光一听她这样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女郎心善,婢子不该阻止,只您要过去,需离着他们远些才是,省得有那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元令辰点头“我会当心的。”

摇光这才放了些心下来。

他们再过去的时候,那老丈还倚在树桩子上,只头往一侧歪着,半睡半醒的。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似是不解他们为何又过来了。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一块糖,递了过去,那老丈眼前一亮,伸手接过,连蜡纸都来不及撕开,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塞。

那糖一入口,他的脸上便露出一种十分满足的神色,待糖全都下了肚,老者的脸上已多了些精气神,他连声道谢。

元令辰见他有了些力气,才开口询问道“老丈,这里可是有织工?”

那老丈摇摇头“原还有些,后来死的死,跑的跑,留下的只有我们这些老弱了。”

元令辰环顾了一圈,果然见着留下的都是些病弱。

且以年长者居多。

元令辰又问了些话,那老者都一一答了。

他们这一群流民,因着水患,离乡背井,本是想着到了州府能得到帮助,却不想,城中的官员对他们视而不见,不仅不给他们入城,便是连救济都不曾有一点。

他们的家乡不仅有水患,还有兵祸之患,他们也不敢回去,便决定在此地落脚。

起初他们倒还能在四周寻些野菜果腹,那江河中也能捕些鱼虾,倒不至于饿死。

但他们人多,那河里的鱼也不多,即便有也不够那么多人分的,等到野菜野草都掘尽了,能入口的东西便更少了。

这时那些年轻体壮的陆陆续续选择了离开,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弱。

他们也不敢离着城池太远,怕遇上野兽,便只在附近寻些吃食。

渐渐的,能入口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的体力也渐渐接不上了……

元令辰再看了眼站都站不稳的人,回身走了,那老丈动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再次合上了眼睛。

“玉衡,你随着车夫,回城中买些粟米来。”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她。

玉衡接过银钱,上了车。

摇光看着远去的马车,对着元令辰道“女郎,那里应是没有您要找的人了,为何还要这样助他们?您该知道,送米粮,也只能救得了一时,待我们走了,他们也只有饿死一条路。”

“能救得一时算一时吧,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绝境,说不得最终会有转机呢。”

摇光不太明白元令辰的意思,只随着她再次回了那处林子里。

这时元令辰走到了一个老妇人面前,蹲下身给她诊了脉。

见她只是因着饥饿,并无其他病症时,仍是从袖口取出一块蜡纸包裹的糖,撕开了蜡纸,塞到那老妇人口中。

一连看了好几个,直到玉衡随着车夫回来。

“女郎,一共买回了两石半的粟米。”

元令辰上了马车看了看,实则是让系统将筐里的粟米都换成了商城里的。

出来时对着玉衡道“若是将全部的米粮给了他们,恐怕还要给他们惹出些矛盾,便先给他们三斗粟米,过几日再看。”

玉衡闻言,自车里取了个麻布袋子,果真只取了三斗粟米。

那些人得了粟米,千恩万谢,元令辰临走时,分明看到那老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也没有停留,只与他们说,过几日再来看他们。

刚回了小院,就有人来报,说是陆序有事寻她。

元令辰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跟着来人走了。

待见了人,他也没有多话,只给她递了一张信笺。

元令辰同样默不作声地接过,仔细地看了,目光在落款处停留了片刻。

“靖王的手书?他要夺取通州?”

若真按着史书上记载,通州起初并未落在靖王手中,而是落入了吴王手中,而且通州城失陷,应当是在一年之后。

那时靖王可还蛰伏不出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织工

一旁的魏林开口“靖王封地不产粮,他能在短时间内壮大,全靠着陆氏本族的支持,本次与吴王一战,族中对靖王世子的行为十分不满,已是提议让靖王改立世子。”

那位世子本是被靖王扔到军中积攒些声望,却不料他在军中大耍世子的威风,不仅惹得诸将离心,还害的主将战死。

此番不仅是陆氏族中,即便是靖王麾下亲信,都已对世子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靖王不同意改立世子?”

魏林嘲讽一笑“靖王诸子,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那世子至少还占了嫡长的名分,若是换一个庶子,谁也不服谁,恐怕还要惹出大乱子,另就是那靖王妃,手段颇为了得,早暗中笼络了不少势力,有这些势力在,世子的位置也没那么好动。”

“若是这样,世子之位一动,靖王麾下势力势必要经历一番清洗。”

也难怪前世的靖王蛰伏了三年不出,待他再次剑指天下,其兵马所过之处,已无人能挡了。

元令辰将手中的书信还给陆序“他莫非是要借助云梦山的势力,一举站稳脚跟?”

云梦山若是出手,靖王面临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不出两年,靖王就能兵临京都城外,改朝换代,易如反掌之间。

只是云梦山素来超然物外,极少卷入这种权利之争。

但那也是以前,陆序此人,可不是那种按规矩行事的人,帮与不帮,全凭他高兴而已。

陆序伸手接过书信,放到了案上“你如何看?”

“若能尽早平息战火,也是好事。只不过靖王此人刚愎自用,若是不经历一番挫折,恐怕于国于民不利。”

似靖王这样的人,极容易自我膨胀,一朝大权在手,便容易做出些祸国殃民的事情。

便如前世,一朝登极,就开始大兴土木,于各地搜罗美人充实后宫,及至他驾崩,后宫佳丽已达上万人,他还怕自己死后太过冷清,竟颁下遗诏,令上万后妃殉葬。

“你若是对靖王不满意,倒也不是不能另外扶持一人。”

他说着,目光却是扫向了魏林。

元令辰同样看向了他,魏林见着她的神色“你若真希望我去做,我也可以的。”

即便那不是他所想,但只要是她想,他就会尽力去做。

只是他的想法,元令辰又岂会不知?

她摇摇头“靖王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想来有你们在,他无论如何都是翻不了天的。”

这一路上,她也知道了陆序在云梦山的地位,以他所掌握的势力,加之他有的那些手段,要将靖王压制住,并非难事。

若实在不行,便叫靖王提前驾崩,另立新主,也能省下不少事。

至于吴王和祁王,比靖王更为不堪,也没有什么扶持的必要。

陆序听了元令辰的话,压下心中的愉悦“那便再晾一晾他吧。”

此时的靖王还不知陆序在云梦山真正的地位,给陆序来信,也多是存着让他牵一牵线的心思。

若非如此,他哪里只会轻飘飘地一封书信打发?恐怕日夜兼程,只身入险地都要来拉拢一番的。

陆序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错,还有心思问起元令辰今日的行程。

“你那些织工寻的如何了,可要我相助?”

“去了几个牙行,并无上等的织工,能织锦的也不曾见到,后来去了城外,遇上了些流民,见着他们可怜,给他们留了些米粮。”

其实元令辰另外还有些发现,只不过还未得到证实,此时也就没有和他们说。

“你若是需要米粮,来这里拿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去外面买?”

他是知道,元令辰此时并无太多家底的,也不想她花太多银钱在不想干的人身上。

“花的那银钱,并非是我自己的,总归是为劫富济贫……”

因着闲来无事,元令辰也有了些心思说闲话,便将与元锦安的恩怨说了,倒没有细说禾山在其中的作用。

不过她知道,以陆序的势力,以及扶风的能力,禾山的特异之处,恐怕瞒不过他的耳目。

果然待她说完,陆序已状似无意地开口“那只叫禾山的狗,颇有些奇特之处,你该谨慎些,莫要将它的能力显露太多出去。”

元令辰知他是好意,点点头“如今它渐大了,也不叫它常出去,只在家中守着家里人。”

陆序点点头“若是有个为难之处,便来寻我,我总归是能护住你的。”

“我若真遇上了难题,自然会寻上你们的。”

虽然元令辰不想麻烦陆序,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若说万无一失,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尽量护住自己,实在不行,她也不至于一人死扛,该求助时也要求助。

“既然来了,就用了午食再走,聚在一起不易,离了这里也不知又要何时才能见了。”

此时已近午食的时间,元令辰便顺势应了下来。

这一顿饭自然是宾主尽欢,加之那一路上的相处,陆序仿佛真的放开了前世执念一样,将她当成了魏林一样的友人,这让元令辰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放松了对陆序的戒心。

此后两日,一到了饭点,陆序便使人来叫她,之后竟渐渐的成了习惯。

这让摇光也是心中诧异,心想着果然是能入住太微院的人,竟是真的与众不同。

这日里,元令辰用过了朝食,便又带着摇光玉衡去了城外。

此时那些人有了吃食,已是比前两日精神了许多,多数人都已能站起来了,见了元令辰更是热情,甚至还有人对着她跪下磕起头。

“是恩人来了,多谢恩人活命之恩。”

元令辰将那些人扶起“各位都是长者,可万万不能跪我。”

原先与她说过话的老丈闻言,当先站了起来“恩人说的是,我们不跪了,我们给恩人立长生牌位……”

“对,立长生牌位,让仙人保佑恩人福寿绵长,万事顺遂。”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后头一个老妇人探出头来“我原听他们说,恩人是要寻织工?”

“正是呢?您莫非知道哪里有织工吗?”

“我知道,我就是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也是惊讶“你竟是织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拆穿

他们虽是一同逃难,但原先各自也是不认得的,自己若不说明自己来历,旁人也无从得知。

也是因此,那老妇人一提起,就引得了诸人惊奇。

唯一不觉意外的,便是那个老丈。

通江县本是蚕祖故乡,那里出来的人对蚕桑就比别处的人更懂些。

他自那次无意中看到她手中的茧子,就已对她的身份有了些猜测。

元令辰其实也一样,前几日给老妇人诊脉时,就看到了她手心的茧子,她前世也接触过不少织工,也就猜到了这老妇人的真实身份。

这时摇光忍不住问“那你原先为何不说?”

老妇人面色一暗,她伸出一只手“一年前,我曾伤过手,自那之后这手就不如从前灵活了,也使不上大力,前两日听你们说要找织工,便没有出声。”

“那今日又为何说了呢?”

“我瞧着恩人诚心要寻些织工,我虽年岁大了,但也愿意随着恩人去,哪怕上不了机子,还能传授些技艺,就是不知恩人愿不愿意收留我这把老骨头?”

她也活了一把年纪,自有自己的识人之术,她这位恩人,看着年岁小,但并非是等闲之辈,跟着她总也比留在此地,自生自灭来得好。

“您若愿去,自然是极好的,只您那一身技艺,真愿意倾囊相授吗?”

她是知道通江县的织工,有一些世代口耳相传的秘技,这些秘技素来是不外传的,即便是嫡亲的女儿,都是学不到的。

这位老妇若真愿意将自己所会的倾囊相授,那她可是捡到宝了。

“我那些技艺本是要留给儿孙的,只我那些儿孙也都无甚出息,甚至于大难临头,抛下我和老头子就各自逃难了……”

在她随后的讲诉中,元令辰了解到,这位老妇人姓江,这边逃难的人也都是喊她江氏。

江氏与她那当家的原是跟着她那些儿孙一同自通江县出来的,一路到了通州城外。

之后因着城内官员漠视,有不少身强体壮的选择离开了这里,她的那些儿孙也顾不上他们,将他们扔在这里便结伴离开了,此后再没有回来过。

她那当家的后来得了急症死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她指望不上儿孙,本已是绝望等死了。

却在这时遇上元令辰,捡回了一条命。

前两日她无意间听人提起救了她命的人是要寻织工,便琢磨给自己留条生路。

也让自己那身绝技不至于因此失传了。

当问到愿不愿意签下身契时,江氏也十分豁达“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只求能得主家善待。”

她这样一说,元令辰就应了下来“那您今日便随我回去吧。”

江氏既然是她家的人,自然不能将她留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若真有个意外,对她来说可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其余的人亲眼见着江氏这样找到了主家,也是颇为艳羡。

这群人中有不少人都是来自通江县的,那里的人,几乎只要是妇人,都会织些绫罗绸缎。

且各家都有自己的技艺,原先她们也是觉得自己年岁大了,做不了太久的活,怕被人嫌弃,就一直没有说话。

可江氏的作为却是给她们打开了另一扇门,她们虽是年纪大了,不能长时间上机子,但她们那一身技艺却是可以传授出去啊。

况且,她们能流落到这里,几乎都有和江氏一样的遭遇,既然儿孙指望不上,她们又何必傻傻地给他们留下那一身绝技?

纷纷表态,愿意跟着元令辰走,甚至愿意自卖自身,只求能得了善待。

这些人元令辰自然也是来者不拒,便都同意让她们跟着自己走。

这些妇人另有几个家人,她也表示愿意将他们一同收留了。

此时这片林子里只剩下五个人,见着自己的同伴都有了去处,他们也开始着急了。

原先人多倒还能互相照应,只这会别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乎是不可能寻到生机的。

“恩人,我等虽无一技之长,也愿意给您家里看个门,还望恩人不弃,给我等一条生路。”

元令辰见着他们都已是风烛残年了,想着自己也不缺米粮,哪怕用不上他们,给他们另盖些房,再给些衣食,让他们能安享晚年,也是一份功德,便应了下来。

“我家中倒无需人看门,但各位若是信的过我,便与我一同走吧。”

“多谢恩人。”

到了此时,这片林子里十八位老弱,便都有了去处,但这么多人,若要全部安排进城里,倒有些难度。

如今城门进出可都是要凭证的,哪怕钱洄有那能力伪造,但有这么多人在,也不好解释。

她只好将目光转向了摇光“你们可有法子将他们弄进城?”

“虽是可以,但颇有些麻烦,一来一回也需些时间,不过主子在城外另有一处庄子,倒能将他们安置在那里。”

“那就劳烦你去问上一问,若是可以,便将人安置过去。”

“倒无需这样麻烦,原先主子曾说过,您若有要求,我们照办即可,无需再去问他。”

元令辰点点头,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待将那些人安置好,再回了城里,已是到了午后了。

这时她因惦记着织工的事,已起意要与陆序辞行了。

不想刚到了陆序的主院外,就听得里头传来了一道怒骂声。

元令辰脚步一顿,知道此时不该进去,正要转身离开,见着魏林匆匆而来。

她一指里面“这是怎么了?”

“那是山主,他游历到通州,听闻齐家有一部家传食谱,因着一时贪嘴,便潜入了齐家去做了下人,为了将自己安插进庖房,还动用了云梦山的势力,他甚至还威胁帮他的人不准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

魏林说起这事,都觉得羞愧,堂堂云梦山山主,几乎能将整个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存在,为了去一普通小世家做下人,使尽了手段,若是传出去,他们哪还有脸见人?

元令辰也觉得有些惊奇,云梦山,不论是前世今生,都是被世人奉在云端之上的存在。

她想象中的云梦山山主,即便不是一个不苟言笑,气势非凡的人,那也该是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互相伤害

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玩世不恭,甚至于方才她听到的那几句怒骂声,几乎是与那骂街的泼妇无异了。

魏林见着她的神色,叹了口气“老头子行事素来不以常理出牌,若非如此,陆序也不至于派那么多人盯着他了……”

正说着话,那原本还在屋里破口大骂的人已是风一般地从里面出来了。

见着门外的他们,停下了脚步。

魏林已恭敬地对他行了礼,元令辰自也不会做那等失礼的事,也对他行了一礼。

老头子绕着元令辰转了好几圈,末了捋了捋须道“你便是那元家的小丫头?”

元令辰点头应了声是。

他便嘿嘿一笑,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恼怒“果真是个妙人,也不怪他如此煞费苦心。”

说完意味深长的一笑,就这样走了。

元令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面色有些凝重。

“魏林,我此来本是为了辞行,我在城外已寻到了七位织工,只她们年事已高,并不适合上织机,还需另找两个年轻些的,想去通江县一行,恐怕要自此分别了,烦你转告一声,我们今日就启程。”

话说完,已见着陆序自里面出来,他的面色也有些深沉,元令辰也不多做解释,对他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魏林见她如此,正要赶上去解释,却听着陆序说“罢了,你留不住她。”

“老头子那话是何意?莫非这一切真是你刻意算计?”

这话陆序没有回答,可魏林见着他神色,却蓦然想通了。

元家的织锦机本就是他所送,他是算准了元家人手不够,随后又送了陆盈一间旺铺,促使她们在城内开铺子。

这样一来,她就极有可能会起意在外买人,而全天下,真正织锦技艺高超的匠人大多汇集在通江县。

哪怕不是通江县,也会是在临近的地方……

退一步说,她哪怕不曾起意远行,他也会有另外的手段促使她做下这个决定。

这样机关算尽,魏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说元令辰回了那间小院,心里颇有些不平静。

她原先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从路上的偶遇,到后来老马的力竭而死。

她都过怀疑的,只是那一路上陆序的表现太过冷静,让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也险些忘了,前世的他做出的那一切。

临走之前,元令辰取出了一块碧青色的玉牌,以及一个碧玉哨子,递给了摇光“烦请你帮我转交给你家主子。”

摇光见着她手上的东西,有些愣神“这,这是云梦令啊,还有这个碧玉哨子,那是山主之物,婢子……婢子不敢转交。”

她垂下头,不敢看元令辰的脸色。

元令辰见着她害怕,也不欲为难她。

“那便劳烦你帮我寻了魏林来。”

“好,好,婢子这就去。”

摇光一听不用她转交了,顿时如蒙大赦,退出门外后,便小跑着出了院子,将魏林寻了来。

魏林人还未进门,解释的声音已自门外传来“婵儿,你可要相信我,这一切我都不知情。”

“那你便将你知情的告诉我。”

魏林如今虽为陆序办事,但心里还是向着元令辰,这时也不再隐瞒。

“我只知道,那架织机是陆序寻人打造的,另有那个铺子,也是他送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色“我原先也是想着那些东西于你有用,就,就瞒了下来,况且,若没有你的那幅绣屏,他也不能那么快得了老夫人的欢心,你也不欠他的。”

其实若论价值,那绣屏可比那架织机值钱多了。

如今见过那架绣屏的都卯足了劲要找到那个绣娘,即便是陆府都是不遗余力地在找,她若是再拿出一幅绣品,即便是再高的价,都是有人愿意出的。

区区一架织锦机,又算得什么?

元令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劳烦你将这两件东西还给他吧,我并不需要。”

魏林见了她手中的东西,神色有些复杂“这是云梦令啊,你若手持这令牌,便可号令云梦山门人,这是仅次于山主印的东西……”

那个碧玉哨子他是知道的,但是那个云梦令也到了她手里,他还真不知情,原先他只以为那织锦机是为了还绣屏的人情。

原来,并不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贵重,我才不能收。”

魏林见着她冷硬的面色,欲言又止了一会,终是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

转身走了。

一刻钟都不到,又回来了。

将那两样东西又递给她“他说让你留着防身。”

元令辰没接,魏林继续道“他已决定要回云梦山了,往后你也不一定能见着他了。”

此时陆序的院中,王羽去而复返,他歪在椅子上,一脚还高高挂着。

他的面前是负手立在窗前的陆序,此时他的面色有些冷。

“算计而来的感情可不会长久,她如今才只有八岁,你也太过急切了。”

王羽一边晃着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五年时间,模糊掉她记忆里关于你的一切,待到那时,你才有一线希望,否则你在她心里,永远都只会是前世那个人,她对你的防备也只会越来越深。”

王羽的话看似很有道理,陆序却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报复,因为他叫人将他自齐家绑了回来,自己不好过,便也叫他不好过。

所以才会在见到她的时候,一语就说破他的意图。

她是聪明人,有些话根本无需点明,只那一句已经足够她想到所有的事情了。

可也是这样一句话,让他之后的诸多谋划都落了空。

陆氏族中那东西已落入了他手中,他原先选择留下,不过是因为她还在。

如今既然已被她看破,留下来也只会加深她的防备……

“我回山,你也与我一同回去……否则,今日之事,不出三日便会人尽皆知……”

王羽纵然玩世不恭,但他还是要脸面的,否则也不会在潜入齐家的同时,还叫手下的人帮他隐瞒行踪了。

这时哪里还坐得住,几乎是立时就窜了起来。

“你……你这是蓄意报复……”

王羽气得在原地转圈,他虽是拆穿了他的计谋,但也给他想了补救的法子,不过就是暂时见不了面,用得着这样报复他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赵福玉

陆序铁了心要带他回去,他再是怒骂都没用了。

能得扶风承认的人,即便是他都无法撼动的。

王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陆序回了山,魏林却是追上了元令辰的马车。

“我不想再回山中了,决定也去靖王军中。”

他不打算与靖王相认,只想着去军中攒下一份功劳,往后也能给她助力。

否则一直夹在他们中间,也不是件好事。

“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你可是想好了?”

“跟着他,本非我所愿,迟早都要离开的。如今世道虽是艰难,但于我却未必不是个机会。”

元令辰原先就听系统说过,陆序与魏林都是身怀武学的,甚至还十分不俗。

比外面流传的要好上不少。

此时她就没有将兑换出来的秘籍给他,只给他拿了些药丸。

“这些药本是我自制的金疮药,你带着防身吧。”

这些药她做了不少,本是要给她那个爹和袁二牛带去的,此时魏林决定要去军中,她便给他匀了一些。

马车一路西行,还未走半日,便听到系统提示“宿主,前方来了一队流民。”

此时钱洄也察觉到异常“前方来人了,我过去看看。”

马车在路边停了,这时前方果然来了一队乌泱泱的人,举目望去,俱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魏林见此,颇有些惊讶“这是……”

“瞧着他们来的方向,像是通江,渠川两县……”

“这,莫非又遇上了灾祸?。”

“且等钱洄回来再说。”

那边钱洄已与流民搭上了话。

寥寥几句话之后,一脸凝重地回来了。

“通江县城外,有靖王兵马出没,这些流民,本是因着水灾居无定所的灾民,此番靖王兵马异动,他们恐被战火波及,才居家迁徙至此。”

魏林有些不解“靖王兵马异动?这不至于啊!”

前世靖王可都是蛰伏不出的,毕竟那样大的损失,还被陆家断了供给,这要短期内恢复,可没那么容易。

“那些流民说辞便是如此,此事已不是秘密,不仅是城外的灾民,即便是城中人,都已想方设法往外逃了。”

“如此说来,靖王闹出的动静还不小?莫非他另有什么倚仗不成?”

魏林怕她误会,解释道“那日他使人送来的手书,陆序已是回信拒了。”

元令辰再次看了看车外源源不断的人流,对着钱洄道“既然通江县已不安全,我们就不去了,那些流民本是通江县过来,便在这里问一问有没有织工,若是有,就带回去,若没有,就暂不寻了。”

在没有弄清楚靖王意图前,她不打算继续前行了,虽然有钱洄在,安全无虞,但那样的险地,能避还是避开些。

钱洄再次去了流民中,回来时,带了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来。

小的不过及笄之龄,大的与她娘差不多的年纪。

她们显然也是知道,此次是个极好的机会,虽然要为人奴婢,但也比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强。

“你们可都会织锦?”

那些妇人闻言,纷纷表示自己会,倒是那个年岁小些的,有些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她这个表情,倒让元令辰注意到了“你叫的何名?”

她愣了会,才知元令辰是与她说话,结结巴巴地道“叫……赵福玉。”

“赵福玉?”元令辰自语了一句,只听着名,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姑。

再见着赵福玉那副模样,也不像是吃过太多苦的样子,只看着那双手,就是干干净净的,与她那堂嫂孙兰截然不同。

“你可会织锦?”

“我娘和嫂子织锦时,我看过几回,并未上过织机,但想来应是不难的。”

这一言倒是让元令辰更有了些兴趣,要知道,通江县的织工,对着自家的技艺可是看得极重的,素来是传媳不传女。

似这样的人家,女儿根本连织机都不能靠近,偷看被发现都免不了一顿打。

这赵福玉不仅能看着她们织锦,竟还能看上不止一次,想来她家中对她是真的疼爱。

而且,那织机仅看几次可是学不会的,赵福玉放下此话,是真有此天赋还是她口出狂言?

“你抬起头来。”

赵福玉闻言,听话地将头抬了起来,元令辰粗粗一看,只觉得她长得眉清目秀,颇有些养眼,再看她的眼神,澄澈坦荡,倒不是说虚言的样子。

“你家中还有何人?”

“我与家人走散了,如今只剩着我与我幼弟……”

她说着,元令辰已注意到了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三四岁的小童。

“你若跟着我走,不知打算如何安置你那幼弟?”

“我……”她垂下眼睑,咬了咬唇“我能带着我幼弟吗?”

元令辰笑了笑“我家中可不是开善堂的,端看你如何选了……”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了另外几人“你们也一样,若要跟着我走,便要将你们家人俱都舍弃了。”

这时在场的人都不平静了“我带着我孩子也不行吗?我让他也一同入了奴籍,只求您能救他一命。”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好好想一想。”

说完,她就将车帘拉下,再不说话了,不论那些人如何跪求,她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最先做出决定的,便是元令辰一早看中的赵福玉,她一手将自己幼弟护着“如今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将他丢下不管……”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另一些人见元令辰无动于衷,便知她是来真的,更加心焦起来。

如今世道乱成这个样子,若能找到主家,倒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没人收留,她们也只能在城外自生自灭。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那样横尸荒野了。

“我夫家已是无人了,只剩一个五岁的幼女,您若是愿意,让她给您侍女也好,请主家发发善心,将她也一并收了吧。”

“我说了,家中并不开善堂,我也不需侍女。”

那妇人求了许久,见着元令辰还是不理会,只好带着幼女走了。

谁知还没走远,就被喊了下来“你可以留下。”

妇人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有些发愣,只脚步却这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她紧紧攥着自己女儿的手“您是说我吗?那我女儿?”

“也一并留下。”

她说着又回头对着钱洄道“还有那个赵福玉,劳烦你去将她找回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程

“那我们呢?”剩下的几个见着元令辰没有留她们的意思,便有些着急,等不及询问出声。

元令辰声音平静“我只需两个织工。”

这时她们哪里还不知这只是一个考验?心里也有些不服“可我们并未做选择啊。”

“机会稍纵即逝,她们先做了选择,我便选了她们。”

那些人无法理解,再三求过之后,便这样离开了。

只是面上都不大好看,甚至有几个眼底还闪过一抹怨恨,因着她们已经转身,满以为元令辰不会看到,却不知她身怀一个系统,早将她们的表情如实地告诉了她。

却说赵福玉本已入了人群里,见着钱洄又来找她,颇觉得意外。

一问才知那只是主家给她们的一个考验,若他们此时抛弃了家人,那往后再遇上抉择,也有可能会抛弃了主家。

钱洄这样一解释,她终于恍然。

再见着一脸懵懂的幼弟,忍不住哭了“真的能带着我幼弟吗?”

“她已同意了,快跟我来吧,我们还要尽早赶回去呢。”

“我这就来。”

流民中她没了亲人,便和平日里说的上话的几人一一告别了。

此时元令辰问了另一个妇人的名姓,得知她姓姜,夫家姓周,她那个幼女小名阿满。

正说着话,钱洄已将人带了回来。

元令辰见着天色,他们要在天黑前赶回通州,再要租上几辆马车,将她买的人送回上元村。

否则便还要再等一日。

只她还没忘记,另还有件事没做,她看向钱洄与钱宇“如今局势不明,你们还要继续西行吗?”

魏林笑道“我们过去说不得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钱宇赞同地点头。

钱洄看出她的担忧,说道“他二人武艺不俗,结伴而行安全无虞,倒不用我们护送了,不如就此作别。”

他一说话,钱宇自是没有意见,连连点头。

魏林心里有些不舍,但又不想让元令辰深入险境,想了想,也应了“那我们便就此分别,你可要多保重。”

元令辰点头“你们自己也要当心些……”

因着有外人在场,她也不便多说,叮嘱几句之后,将原先要给元珉之的东西都托付给了魏林,他们有多年的默契,只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魏林便已明白了。

他将包袱背在背上,便与钱宇并肩走了。

元令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不发一语。

“你若真是担心,待将你们送回家,我再回来看看。”

顺便还能将他们送到元珉之那一处,只需更改一些文书,便能名正言顺地将人安插过去。

“事不宜迟,我们还需在日落前赶回通州。”

之前找的那十几个人都年事已高,若只靠步行,也走不了那么远,还需租些马车,将人送回去。

好在通州城有不少车夫愿意跑远程,要寻些马车倒并不难。

姜氏与赵福玉本还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听到元令辰的声音“你们都上马车吧。”

“我们不敢和主家同坐,只坐车辕上便好了。”

“此去通州还有半日路程,不好耽搁,速速上车吧。”

她们这才听话地上了车。

见着元令辰这般年岁,都有些吃惊。

原先虽听着声音知道人年岁不大,但那张脸却被帘子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半个下巴,也就没想太多,此时见了人才知,是真的这般年幼。

但面前的人已是她们主家,她们也不敢出声询问,只垂下头,半挨着坐了。

“无需这样拘谨,我家中本也是农户之家,只需你们谨守本分,做事尽心些,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话一出,二人更是疑惑,只看着眼前这位女郎谈吐气质,根本不似农户人家出身,另还有外面赶车的仆人,说是大家出身的郎君都有人信,如何会是农户人家的下人?

元令辰看出她们的惊奇,又道“赶车的那个姓钱,是个商人,他与我家中长辈有些渊源,我此行跟着他来,他对我多些关照而已。”

二人这才明白了,心里也没有多少失望,她们本也无甚见识,似那等家大业大的,她们还怕规矩严苛,自己适应不来。

农户人家,自有农户人家的好,总归她们只要有一口吃的,能有一条活路也尽够了。

至于什么富贵,在这样混乱的年景,那是太过奢侈的东西,是想都不敢想的。

马车一路疾行,在天黑前到了通州,租了马车,接了人,便连夜往上元村赶了。

那些车夫本还有些意见,待见着一路上钱洄安排得井井有条,即便是吃食,都比食肆中精细许多,哪里还顾得上抱怨,即便夜宿在林子里,都没了什么怨言。

元令辰买下的那些人更是没有话说,原先他们都已餐风露宿惯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的?

只要吃饱,便已是极满足的事了。

这一夜,除了钱洄一夜没闭眼,其他人,俱是睡了个好觉。

待到了天蒙蒙亮,一行车马再次出发,之后的几日,倒是寻到了客栈落脚。

直到了上元村外,远远地见着沈氏抱着孩子立于一棵树下。

不远处元宝珠过来“嫂子,该吃午食了。”

沈氏有些依依不舍,最后往路口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笑逐颜开“你看,是不是婵儿回来了?”

马车行进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已见着当头那驾马车上的钱洄。

元宝珠也是欣喜“正是钱朝奉呢,是婵儿回来了?”

这边马车一停下,元令辰已从上面下来了“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饿了吧,快回去吃些东西。”

沈氏见着女儿,一直提着的心便这么落了回去,母女两个相携着回了家。

路上,元宝珠忍不住道“婵儿,你这一去这么多天,可把我娘和嫂子担心坏了,她们每日里都轮流着来村口等你呢。”

元令辰闻言,有些不赞同“娘……”

“婵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远行,不见着你回来,娘如何放心?”

这边刚进了门,陈氏已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她将手一擦,双手拉着元令辰,左看右看,见着她果真无事,才长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往后祖母可不许你再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求助

陈氏拉着她进屋,嘴里又念叨了几句。

末了问她“那织工你可是寻来了?”

元令辰原来一直没找到插嘴的机会,此时听陈氏问起,忙道“共带来了二十二人,倒并非全是织工……”

她将自己遇上流民的事说了“……我见着他们都是老弱,心下不忍,便将他们带了回来……另还有两位织工,各自带着一个家人,我想着,将这些人暂安排在外院,待另盖了房,再让他们搬过去……”

他们原先从族中买的荒地就有十多亩,自家盖房用了一半还不到,另外一个角落里建了砖窑,倒还有另一处仍是空着。

上次建房,本就有许多的青砖剩余,用来建几间房也足够了。

陈氏一想,他们那个外院,也有房子空着,那些人挤一挤倒也够了,至于内院,除了他们住的屋子,另几间都是打算用于养蚕的,也不便让外人进去。

孙女这样安排倒也没什么不妥,她便应了“既然如此,就先将他们安顿下来,只是……”

陈氏看了眼门外衣衫褴褛的人,轻声道“只这么多人,可是需要不少衣食。”

“这我自有法子……”

陈氏见她心中有数,猜到是有上面的人相助,也放下了心,出去将人安排妥当了。

回来时,避开了人,又对她道“今岁家中佃的十亩地,收了十五石稻谷,昨日刚收进门,因着原先你交待过,那田租还未去交过,那家帮我们种地的,也需给了米粮……”

“另外,里正那里已传了消息出来,两日后便要交岁赋了,那边,令芨又来求了,说是家中艰难,想让我们帮衬一把呢,我拒是拒了,只怕她不肯死心……”

陈氏说起这个,心中也觉得膈应,元令辰同样面色发沉“祖母如何打算?”

“我听族中人说,吕氏筹不到银钱,已起了意要将令月卖了,她同你一般的年纪,若真被卖了……”

“她要卖女,族中就没个说辞?”

“如今家家都盯着我们,都指着我们骨肉血亲,会帮他们渡过难关呢……”

“照这样说来,令月真被卖了,到头来还成了我们的不是?”

吕氏那是走投无路,逼不得已,而他们却是明明有银钱却见死不救……

“他们家若是交不上岁赋,照着规矩,会将他们所需缴纳的份额平摊到族人头上,族人们自己都还艰难,哪里还管得到他们?到那时,吕氏要卖女,他们真会睁只眼闭只眼。”

朝堂上的人,可不会管庶民死活,他们只会嫌收到的岁赋太少,所以哪一家若是有困难的,照着惯例,都会将份例平摊到族人头上,以保证上层人的利益。

“那此次祖父可有表态?”

“他固然是可怜那孩子,心里是想着帮衬一把的,只是有上次那事在,他也没脸提那要求。”

“此事我还需再想想。”

这事若只是被族人说几句闲话,她倒还不惧。

可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日元令月离开时的表情。

那分明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真放任吕氏将她卖了,如今外面这样的世道,她还能有命在吗?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免不了被人欺凌的命运。

可是这次将她救了下来,下回吕氏若还故技重施,他们又能如何?难道真要被她一次次利用不成?

元令辰想着,这事的突破点许还是在元易之身上,此时他被吕氏所制,不过是因着吕氏笼络住了他唯一的儿子元令洲,让他投鼠忌器不敢休妻。

可若是他的伤势能够好转,有机会另娶个妻,有了第二个儿子,那元令洲还会有这样重要吗?

元易之固然无脑,可若真是任其自生自灭,恐怕她祖父祖母也不会真的忍心,到他们再次走投无路,难保他们不会再次起意拉拔他们一把。

与其这样没完没了,倒不如让元易之那伤势彻底好了,让他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

这样他哪怕穷些,但只要不是活不下去,她祖父祖母就不会事事都想着他,也给自家省些麻烦。

至于他的伤势,其实原先系统就已帮她看过,她还真知道有个方子能治。

那个方子是前世太医院的不传之秘,原先她觉得元易之此人不知好歹,是非不分,便不乐意将这样的方子浪费在他的身上。

可如今为了给自家省下些麻烦,也只好便宜了他。

“祖母,其实二伯那伤势,许是能治也说不准。”

她祖母虽是口中说着不管元易之了,其实心里还是无法彻底丢开的,元令辰也不好当着她的面直呼元易之的名字,便还是称他二伯。

而且她话也没说得太满,不然被陈氏知道她原先是有意不去治,难保不会心生隔阂,毕竟元易之是她亲子,论起亲疏,她这个孙女还更远上一层呢。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她在陈氏那里份量不至于那么轻,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有可能产生的误会。

陈氏听了她的话,果真眼底亮了亮“能治?”

“也说不准呢,得试试才知,原先我是有些顾虑……”

“祖母都明白,那家子的事是不好轻易沾惹,这事还是难为你了。”

“不过问诊一事还需钱洄去,我毕竟年岁小,传出去也不好解释。”

陈氏一听,顿时肃然“此事也急不来,且等钱朝奉忙完自己的事再说也不迟。总也不能为了那家子让你惹上麻烦。”

她原听孙女说过,这些流民在族中安置颇有些麻烦,户籍上都需进县衙存过档。

否则一旦被人告发,全族都要有麻烦,她是不知钱洄如何将这些人的户籍安置妥当,但他素来是神通广大的,这事应不是难事才对。

“钱洄此行不仅是去县城,另还需再往靖王封地,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几日,况且二伯那伤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下回元令芨若再上门,暂且就将银钱给了,待二伯伤势好了,再去收拾吕氏不迟。”

他们这边一说定,便各自去忙了,元令辰进了粮仓里。

将里面的米粮俱都让系统调换了。

随后就去寻了那些织工,将他们带到了摆放织机的房里。

“这三架便是我家中的织机。”

除了一架织锦机,另有一架旧的普通织机,以及一架织罗机,织罗机是她临行前让她祖父去县城置办的,如今还是崭新的,还未用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内乱

这原是为了铺子而筹备,如今她已然知道陆序与那铺子的关系,便不打算去占那个便宜了。

但该织的绫罗还是要织的,到时如何处置,却还需另外计较,总之好的东西不怕卖不出去。

“女郎,这三架织机,需四人上机,不如另两架交给我们?我们年岁虽大了,但胜在人多,每人轮流织上一二个时辰……”

前些时日,她们还在外颠沛流离的,如今有了这样安稳的日子,她们也不乐意每日里干坐着,只想多做些事,也好让自己能安心。

元令辰笑了笑“我另还有位嫂嫂,她是不曾织过绸缎的,明日起也会过来,到时还需你们教导一番,另外这架织锦机,也是要它快些用上才是……”

说着看向了赵福玉“在场的人中,只有你是暂不会织的,如今有那么多老织工在,你有不会的也尽管问,需尽早学会了才好。”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学会的。”

接下来几位老织工也是纷纷表态,表示一定竭尽所能将赵福玉教会。

“至于另外一架,各位若是得空,轮流织上一段也是可行的,但最重要的还是需将她们几个教会了……”

她直觉里赵福玉是会给她带来惊喜的,也是这样,才会明知她不会织锦的情况下,还将她带了回来。

若赵福玉争气些,那她说不得能早日将记忆里那些复杂的图样拿出来了。

……

第二日天不亮,孙兰已是起了身。

一旁的元令禹也睁开了眼“你怎的起那么早?”

“昨日里祖母已来说了,让我今日就过去。”

“那也无需这样早,这时祖母他们都还未起身呢。”

“我听闻祖母他们自外面请了不少织工来,这时候哪里还用得上我?恐怕还是存着帮衬我们一把的心思。”

织锦的法子便是想学都无处学的,她若是能学会,便多了一技傍身,总也比在土里刨食的强。

她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明知祖母是有意帮衬她,还做那等蹬鼻子上脸的事,恭敬些总不会有错。

元令禹支起身“那你便早些去吧,需吃得饱些,才有力气做活。”

“我明白,你放心。”

孙兰这边做了朝食,自己吃了一份便赶去了元令辰家里。

到的时候,见着还大门紧闭,便在外面等了等,直到有人开了门,见着是她,开口道“您便是主家的长孙媳妇吧?”

孙兰乍一见着陌生的老丈,还被吓了一跳,缓过神之后只顾着点头。

那老丈闻言就笑了“我姓冯,给主家管个门,您下回过来,只管喊一声,我就在门内不远。”

他们几个人也没有一技之长,却得了主家的衣食,觉得过意不去,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轮流给主家看门,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光吃白食的强。

孙兰随着他进门,见着里头正吃完朝食,有人端碗,有人擦桌,还有人扫地,人虽多,却不见杂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这些人在,孙兰甚至在这间大房子里,看到了更多的烟火气。

陈氏见了她来了,面上露出了抹笑“兰儿来了?吃过朝食了吗?”

孙兰点头应过。

又说了几句话,陈氏才叫了一个老妇人,将孙兰带进了放织机的房里。

此时的深山中,原先那个逃兵与流民共居的寨子里,却正在经历一场内乱。

其中劣势的那一方正是原先给元令辰家里盖了青砖房的岳嬴与林仲山。

他们身后的人已是越来越少,岳嬴一手护着林仲山,无奈带人退入了深山。

另一方的人本要去追,却被为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拦住了“他们已是丧家之犬,已不足为虑。”

“大哥,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我们不能再龟缩在山林中,修整一下便下山……”

却说岳嬴带着人一路疾奔,到了原先钱洄的落脚处,却只见着钱洄的几个徒弟。

一问才知,钱洄外出还未归来,他顿时就陷入了绝望。

此时有个叫钱英的开口问道“你们可是遇上了麻烦?”

他见着岳嬴一行人,身上俱是血迹,也猜到了些他们的遭遇,但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岳嬴长叹一声“我们那寨子里原是有两批人,一批是与我们一样,自军中出来,另一批人便是路上遇到的流民……那波流民一直不太安分,其中有个叫赵铁牛的,甚至还想着学前朝太祖,自立为王。”

钱英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前朝那位太祖,说是庶民,但谁不知道,他曾是救过云梦山隐士的命,那位隐士,为报救命之恩,用尽了人情,才为他招揽了一批能人异士,生生将他拱上了皇位,那赵铁牛莫非也是有着贵人相助?”

最后那句,听上去好似问话,其实多是嘲讽。

知些时事的人都知道,此时世家大族势力极大,甚至能够左右朝廷政令。

这些世家素来是看不起庶民的,怎会甘愿让一个庶民爬到他们头上?

前朝那位太祖之所以能上位,那是顶着云梦山之名,那些世家不敢冒犯。

似赵铁牛之辈,那些世家可不会放在眼里,他不冒头还好,一旦冒了头,可不会有他的好下场。

这个道理,岳嬴也是看得明白,赵铁牛但凡有一成成功的机会,他都不会这样断然决然地拒绝。

钱英又想到一事“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啊,你们是军中出来,为何连一群庶民都打不过。”

岳嬴神色一暗“那赵铁牛见着笼络我不成,便花言巧语策反了我手下的人,若不是被那些人背后捅了刀,我们又岂会有这等损失?”

“那如今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赵铁牛将我们赶走,必定不甘心这么龟缩在山林中,说不定会起意下山,自这里下山,最近的村子就是上元村,如今钱大朝奉不在,元家人恐怕有危险……”

钱英闻言,顿时也着急起来“那事不宜迟,我们快快下山助他们一助……”

他师傅临行前可是再三嘱咐过,要他们照看着点上元村,特别是元锦安那一家,若是等他回来,知道上元村遭了难,可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

钱英师兄弟俱都是学了那功法的,只是没有钱宇那样快,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心生畏惧的。

一群人各自回屋拿了家伙就带着岳嬴一行人下了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禾山出马

这满身血污的一行人到了村里,就被见到的族人宣扬了开。

待到他们进了元锦安的门,族长已匆匆赶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

岳嬴对他拱了拱手“我们那寨子里有人作乱,他们屠杀了我手下的兄弟,打算自立为王……此番我下山来,便是为了报信。”

族长一听,脸色都白了“是在那座山中?”

元锦安也有些慌乱“那后山不是有钱朝奉的人在?他们怎能做得了乱。”

钱英等人闻言,也都上前“师傅如今不在山上,我等也不知那里竟生了那么大的乱子……”

而且他们习武资质不及钱宇,即便提前知道了,要对上他们,也没什么胜算。

族长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立刻就急得团团转。

内院里的元令辰同样着急,但她显然比族长镇定许多。

她看着进来报信的陈氏,沉声道“明日便是交岁赋的日子,此时各家家里都堆着满仓的粮,他们若真要下山,极有可能会在日落前就来,恐怕已是在路上。”

“是啊,要自立为王,必定是要招兵买马,他们没那银钱买粮草,极有可能会下山来抢。”

真到了收岁赋时,那样多的米粮和布帛,是需大量军马押送的,他们不敢打军队的主意,但必定会赶在交岁赋之前,进村劫掠一番。

陈氏一想到此,便觉得脊背发凉“如今钱朝奉也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元令辰暗中问系统“钱洄行到何处了?”

“他已到了靖王封地,若全速往回赶,只需大半个时辰……”

元令辰一听,心里就有了数“祖母,还需去提醒族长一番,不能让那些人下山……”

这时已长大了不少的禾山巴着她的腿,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她便猜到,它也想上山相助。

“祖母,叫禾山一并过去吧,有它在,也能保护族人安全。”

“这可不行,禾山的实力若是泄露出去,就给了吕氏攻讦我们的机会。”

“祖母放心,这事我已想好了对策,此番吕氏不出头还罢了,若真敢拿禾山说事,我便要她自食恶果。”

吕氏屡次作妖,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已不打算再姑息了。

她的话陈氏哪里会怀疑“那便叫禾山去吧。”

若要将那些人挡在山上,必是要派一些成年的男子去抵挡,可人若是这样过去,势必会有伤亡。

这些人可都是各家的劳力,哪怕损失一个,都会对全家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到了下回,若有人家交不出岁赋,那就成了全族的负担。

另外,万一那群人真的下了山,那就如狼入了羊群,整个家族都会面临一场灾祸。

这样的节骨眼,也不能再将禾山藏着掖着了。

陈氏去了外院,将那些人可能会马上就下山的猜测一说,族长十分重视“事不宜迟,我马上召集族人,让各家都派人上山抵御。”

没一会儿,便听着全村各处都响起了急促的锣声,族中各家都派了人,往后山方向去了。

便是元锦安都不例外。

元令辰正抱着禾山叮嘱着“你此番跟着祖父上山,定要好生护着他,若有余力,再照看一下我那几位伯父……”

这边说完,又对着元锦安交待了一番。

正要出门,见着刚来他们家的几个老丈,整齐地站在门口“这样以身涉险的事,怎能让主家亲去?不如让我等代劳……”

元锦安自是摆手“有禾山在,我也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并无太大危险。”

“听闻山上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如何也不能让您上山,不如叫我去吧。”

这些人俱是和元锦安差不多的年岁,其中有一个比他略年轻些,见着元锦安推辞,便劈手抢了他手中的家伙,三步并两步地走了。

“哎……这……”元锦安想伸手去拦,却被元令辰拉住。

她一边给禾山使了眼色,见着禾山撒开腿跟了上去,才对元锦安道“祖父,此番他愿替您涉险,若是平安归来,我们便保他此后半生衣食无忧……”

她这话是对着元锦安说,也是对着其他人,趁此机会立一个典范,让他们知道,忠心的人她必不会亏待了去。

当然其中也有她的私心,毕竟刀剑无眼,哪怕有禾山在,也不能保证没有万一,若真有个万一,她也不希望那个人是她的至亲。

元锦安想想还是不放心“不行,我还得追上去,和励之他们几个通声气,让他们离着禾山别太远了……”

“伯父们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他们是知道禾山的厉害的,见着它一同上去了,自发地就会往它边上去,而且,伯父们兄弟情深的,本也不是那等各自为战的,几个人互相照看,应当出不了大岔子。”

再有半个时辰,钱洄便能回来了,有他在,再多的人都是不怕的。

元锦安这才放心了,此时上山的人已是和那群人对上了。

当先挡在前面的便是钱洄的几个徒弟,因着修习了精神力功法,那些人出的招在他们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一样,几乎无人能是他们一合之敌。

这时后面的族人还未有任何压力。

只钱英几人功力还不够深厚,没一会就力有不逮了。

有越来越多的人突破了重围,对上了并无太多武力的元家人。

这些人都是见了血的,杀起人也没有元家人那样束手束脚,刀刀都不留情,十分凶悍。

而元家人哪里经历过这些?多是畏首畏尾,甚至还有抱头鼠窜的。

就在节节败退时,自人群中窜出一个灵活的身影,如闪电般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一片哀嚎。

原本背靠着立在一处的元励之四兄弟,见状大喜“那是禾山啊……我们快过去,离着它近些。”

禾山大发神威,那些人不明所以,不敢贸然向前,一下子陷入了混乱,这就给了族人们喘息的机会。

一直等到钱洄回来,山林中已是遍地的尸首,而族人们大多还全须全尾地站着,并无太大的伤亡。

直到将那些人全都解决,钱洄先带着禾山离开了。

那些未受伤的族人,留下来清理那些人的尸首。

见着他们脖子上碗口般大的咬痕,俱是倒吸口凉气“这都是锦安叔家的禾山干的啊?这么多人,竟有三成人是死于它的口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吕氏又作妖

“而且看着这些尸首,都只有一个咬痕,这是一击毙命呢,也太厉害了。”

这时有胆小一些的忍不住后怕“你说我从前可有得罪过锦安叔那家子?”

“这……”边上的人闻言,也觉得脖子凉飕飕的“锦安叔家都是讲理之人,不至于为着一点口角就下杀手吧?”

“这也说不准啊,你说万一哪日我们不慎得罪了他们家,他们会不会叫禾山一口咬死我们啊?”

“禾山看着就是一只普通的狗,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能力,着实是奇怪,你们说,它会不会是……”

元凛之本是低着头默默做着事,闻言忍不住道“锦安叔那家人你们还不了解,怎会做出那等事?况且乱世中,今日这样的事,定还有不少,若没有禾山,你们可有想过以后会如何?”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凛之,你说的有理,我们族中有禾山这样威风的存在,以后也不用怕有人欺上门了,先前我们竟还那样想,着实是不该。”

“禾山平日里也时常在族中走动,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样子,哪里曾有伤害过族中人?今日还救了我们不少人的命,这就是一只好狗……”

“你们不觉得钱朝奉也是个绝顶高手吗?自他来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将那些人通通都解决了,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人家那是商人,走南闯北,听闻还去过西域呢,这样的乱世,没有点实力,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倒也是这个理。”

“我们还是快些将这里清理掉,天都快黑了,我总觉着脖子里有冷风进来,凉飕飕的……”

这话一出,其他人哪里还敢耽搁,纷纷加快了动作……

此时族长已再次到了元锦安家里,身后还跟着不少的族人。

他见着元锦安,先是长施了一礼。

“此番多亏了钱朝奉与禾山,若不是们,恐怕族中已是遭了大难……”

族长哪里不知道,钱洄完全是看着他九弟家才会出手相助,否则哪里会那么急时地赶回来?

“是啊,锦安叔,钱朝奉可是在,我们都想当面谢谢他呢。”

元锦安心里也是高兴,此时对着族人也是乐呵呵的“钱朝奉已然回去了……”

族长有些失望,可族人们已是问起了禾山的来历。

“叔啊,禾山这样凶猛,不像是普通的狗啊……”

“禾山啊……”元锦安笑了笑,思忖了片刻,道“它的确是来历不凡啊……”

他这语气,族人们顿时来了兴趣“锦安叔,快说说,怎么个不凡法?”

“这事啊,本是我家中秘密,是不该往外说的,只禾山暴露出了那样的能力,若是不说出来,还怕你们胡乱猜测,今日便索性实言相告了。”

族人们俱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是族长都支起了耳朵。

“那是数月前的一夜里,我和我家老婆子齐齐做了个梦,梦见有仙人说,婵儿她是天上星君转世……说我们若是能好生对待她,自有翻身的一天,还说她前世本有一条忠心耿耿的仙宠相伴,此番也跟着一同来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日我们一打开房门,就见着门外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我见着老婆子一点都不惊讶,便出言问了,这才知,我们竟是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元锦安的说辞,族人们自是深信不疑。

原先元令辰的福缘便是深入人心的,如今再有一只大杀了四方的狗。

就问,这样厉害的狗,凡间能有吗?那必须是天上来的仙狗啊。

可别说是什么山间的妖怪,似那等妖怪,可都是只会害人的,而他们锦安叔家的禾山,一看就是仙气逼人,那是浑身都充满着灵性的。

谁敢说它是妖?那必须是仙。

“那叔啊,这仙狗就是来保护婵儿的咯?”

“是啊,那仙人说,婵儿转世尽失了法力,如今这样的乱世,有禾山陪着,也能安全些……”

这样的乱世,若不能给他孙女一个合理的身份,便只能让她压制着,不能显露出太多超出这个年纪的见识来,这样对她而言有太多麻烦了。

可如果能让族人相信她是仙人转世,那她哪怕表现得出格些,也无人会多想的。

而且有前段时间的铺垫在,人人知道她福缘深厚,此时又有禾山救了那么多族人,两相叠加之下,让他们相信自家孙女是仙人转世就容易了许多。

这样一来,她便不用再压抑着,不敢显露出才名了。

因着这日里族中并未遭受什么损失,翌日交岁赋时也没出什么岔子。

元令辰仙人转世的身份,也在她家人的引导中,被族人们深信不疑。

……

吕氏如今的人缘并不好,也没人上门找她说话,她只能让元令洲给她说些外面的新鲜事解闷。

元令洲便每日都去外面听人说,回来鹦鹉学舌一样说给吕氏听。

这日里便说起了族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可这事对吕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洲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族中都是这么传的,他们说祖父家的狗是只仙人赐的仙狗,可厉害呢……”

吕氏闻言,牙根紧咬,恨恨道“那哪里是仙狗,就是只怪物,那是害死了你长姐的怪物。”

她一手握拳,捶着床沿“我原还奇怪,咬死了覃儿的到底是何物,却原来一直就在眼皮子底下……”

元令洲见着她面容扭曲的样子,有些害怕地缩缩脖子“娘,您说什么呢?”

“洲儿,你去找族长,你便说……”

她在元令洲耳边耳语了一番,见着他似懂非懂地点头,才轻轻推了推他“快去。”

元令洲飞奔着去了族长家。

“族长,我长姐死得冤枉,族长,我长姐死得冤枉……”

他一路喊过去,吸引了不少族人,待到了族长家,便将吕氏授意的话,逐字逐句地说了。

大意无非是,那禾山并非是仙狗,而是一只妖怪,而且还咬死了元令覃。

他祖父祖母为了包庇那只狗,便将这事压了下来。

这才使得他爹娘寒了心,她娘也是迫不得已,才起意纵火……

这番话将所有罪责都推向了元锦安和陈氏,却绝口不提元令覃对元宝珠下杀手的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面之词

元令洲一番话耸人听闻,他又只是一个垂髫小童,族长自然不信。

“洲儿,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何意?”

元令洲有些懵懂地摇头:“这都是我娘告诉我的……”

此时族人们也纷纷开口。

“那吕氏是何等人我们还不知吗?那样心狠手辣的妇人,她的话如何可信?”

“仅凭着她的一面之词,就想攀污禾山,可没那么容易的事……”

“是啊,上回若没有禾山,我们哪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他们都是受过禾山好处的,此时又怎会做出那等不知好歹的事?

族人的态度一边倒,便是元锦宁,都不敢冒头。

他心里甚至还暗骂吕氏蠢妇,如今的禾山正是声望高涨的时候,族中几乎家家都受过它的恩惠,这时候攀咬它,不是找死是什么?

果然见着族长的面色沉了下来,他随手指了指人群中几个健硕的妇人:“你们几人,给我将吕氏带来。”

那几个妇人还有些不乐意:“族长,那吕氏的话如何能信呢?如今我们家中也有不少活呢,我们还需省着些力气做活,哪能浪费在那等恶妇身上?”

“今日一事,若不分说清楚,难保日后不会有麻烦。”

说着,又点了几个人:“你去九弟家,请了他们来,也该给他们一个辩驳的机会。另几个去叫易之,此事也该叫他知道个清楚明白……”

族长根本就不信吕氏的说辞,他九弟一家素来本分,哪会做出那等事?

之所以将他们都叫来对质,只是想着还他九弟家一个清白,另外也是受够了吕氏,打着让她彻底翻不了身的主意。

那些人一齐出了门,分了两个方向,匆匆离去,一刻钟后,人俱都带来了。

元易之虽是瘫痪,但整个人精气神还不错,显见着是被精心照顾的。

吕氏就狼狈了许多,因着两个女儿都离了心,伺候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尽心了。

元令洲又还小,她也舍不得使唤幼子,整个人看上去便是蓬头垢面的样子,自她身上甚至还有一股子恶臭。

她看着元锦安一家人的眼神颇有些毒辣,是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的。

这一眼被元令辰看在眼里,系统自也没有错过:“宿主,这恶妇是离疯癫不远了,你们要离着她远些。”

元令辰别开眼,懒得再看吕氏一眼:“原本叫你准备的东西可是准备妥当了?”

“我做事,你只管放心。”

元令辰心中一定,将目光移到了族长身上。

族长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此事你们想来也有所耳闻了,自元令覃意外死亡起,吕氏便口口声声说是九弟一家害死的她,只据我们所知,当时元令覃是遭了猛兽袭击……”

族长话未说完,吕氏已抢着喊冤:“族长,覃儿之死绝非意外,还望族长明察,还覃儿一个公道……”

吕氏如今是有恃无恐,她知道当初她女儿害元宝珠的所有证据俱已消失不见,他们哪怕咬定是她女儿害人在先,都拿不出证据来。

族长被她打断了话,心中不满,面上也没个好脸色:“你口口声声说是禾山害死的元令覃,那你可有证据?”

“覃儿临死前本是由我照看,她伤口上的齿印十分独特,我至今不能忘……”

一边本是牵着元令辰的陈氏闻言,手中力道蓦然紧了紧,元令辰安抚似的用另一只手轻拍。

陈氏垂下头,得了孙女一个莫慌的神情,心中便又不紧张了。

此时已有族人开始起了疑心。

当初元令覃出事,有不少族人都是去看过的,她手上那个伤口独特,很多人都记忆犹新。

前几日的那事更是犹在眼前,两厢对比,真有人发现了端倪。

“难怪见着那些人的伤口我觉得眼熟,原来是曾见过的。”

“令覃手上那个伤口明显更小些,我原先倒没想到那里,如今一想,倒还真能对上……”

“如此看来,覃儿真是禾山咬死的?”

“我觉得不至于吧,禾山原还帮过我们呢,无缘无故,为何要咬死一个人?”

“禾山虽是厉害,但在族中那么久,也没听说伤过什么人啊……”

“我瞧着令覃原先便有些古古怪怪,莫不是做错了什么,被禾山识破……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说得有理,禾山可不是那等凶恶的狗,有一回我去锦安叔家,还不慎踩过它的尾巴,它都没咬我……如今又怎会无缘无故去咬别人……”

“那你可真是运道好,换了我家的狗,你踩一脚试试?定要咬的你哭爹喊娘……”

“这样说来,禾山的确是温和的性子,前几日爆发出那样的能力,也只是为了守护村子,这样的好狗,怎能忍心给它泼脏水呢?”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看着吕氏的眼神个个都不善。

他们的话吕氏也隐约听到了一些,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她忍不住辩驳:“你们都被他们骗了……”

元易之也忍不下去了,怒喝道:“够了,都落到了这副田地,竟还要在这里搬弄是非……”

他原先只当吕氏是个好的,只这些日子,吕氏一次接着一次地闹腾,整个家都快被折腾散了。

此时再次见着她颠倒黑白,哪里还忍得了?

而且他方才看到自己爹娘的神色,心里有种预感,不能再让吕氏说下去,因为那后果,可能不是他们承受得了的。

元易之心中着急,吕氏却像是豁出去一样:“我没说谎,就是他们纵狗行凶……”

“宿主,她怕是真的疯魔了……”

“嗯……”

吕氏原先对着三个女儿虽然严厉,但心中多少还是存着一些爱女之心。

在得知元令覃做下错事时,为她下跪求情,在她祖母拿出禾山时,主动要求先于女儿试上一遍。

只是元令覃不知她苦心,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吕氏承受不了丧女之痛,性情大变,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到了最后,她对她祖父母的恨意已不仅仅是丧女之痛了。

她已不知何时将自己承受的所有不幸都算在了她祖父母头上,她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中再不存温情。

这样的人说她已是疯魔,其实也不算错。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氏下场

吕氏的尖利地声音刺得族长耳朵发疼,他转向元锦安:“九弟,你可有话说?”

元锦安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叹气,他明白接下来说出的话定会造成极大的震动,但如今骑虎难下,已是不得不说。

“元令覃的确是禾山咬死……”

这话一出,周边一阵哗然。

族长也白了脸色:“九弟,这是真的?”

前几日那事了结之后,他曾是报过官的,但因着禾山太过重要,他和族人们商议过,冒险将禾山的存在隐瞒了。

只将一切功劳都推给了钱洄,就是怕上面的人知道了禾山的厉害,将它强夺了去。

后来县衙里也曾派了官差过来查看,那些官差见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早已两股战战,也不敢深扒下去看。

这才瞒住了禾山的存在。

满以为自那日起,禾山能够成为护族的神物一样守护着他们的平安。

万万想不到,竟还会有这等事发生。

若禾山真的如吕氏说的那样,会无缘无故地咬人,那族中冒险将他留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族长只要想想,便觉得冷汗直冒。

元锦安看出族人们的紧张,又接着道:“可禾山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族长此时比谁都要急切,他就怕禾山真的喜怒不定,有朝一日伤了族人性命。

元锦安安抚地笑了笑:“族长不必忧心,禾山并非是那等无故咬人的,他聪明着呢,至于它咬死元令覃的原因,却是元令覃曾起意谋害宝珠,使得她落水险些丧命……”

元锦安将前因后果交待了一通,方才歉然道:“族长,因着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也是不得已隐瞒……”

族长连忙摆手,正要说话,再次被吕氏抢了话:“你胡说,覃儿怎么会去害人?你可有证据?拿出证据来……”

她的声音尖利,另带着几分得意,她笃定元锦安拿不出证据,满以为胜券在握。

不料,原本有些昏暗的一面墙上,出现了一道光屏。

上面赫然就是元令覃伸手推向元宝珠的一幕,随着元宝珠噗通一声落了水,水面溅起浪花,整个光屏也跟着波动起来,马上就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画面虽短,却足够所有族人看清了。

如此神迹,哪容他们不信?

族长当先拜了下去,三跪九叩:“多谢仙人指点……”

族人们如梦初醒,纷纷下拜,只他们心思各异,除了有像族长那样单纯致谢的,还有些也做着一朝发家致富的美梦。

便如其中一位妇人:“仙人保佑,看在老妇人虔诚的面上,是否也能赐一个星君转世的孙女啊……我也不要孙子,只需一个孙女尽够了……”

她以为自己说的小声,其实周边有不少人都听了个真切。

便有人有样学样,提各种要求的,有些人想一夜暴富,有些人想出人头地。

一时间,场面便有些喧闹。

此时族长正起身拍着衣衫,见着他们不像话,重重地咳了一声。

那些人才算老实下来。

“好了,你们若有事,回了家慢慢求,现在却还是需说一说元令覃一事……”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元令覃谋害亲长,让宝珠险些丧命,按照律例,当判处死刑。按照族规,也该族谱除名,不得再冠以元姓……”

“元令覃所葬之地原是族中姑女坟所在,埋葬的都是些族中未曾出嫁就夭折的女郎,那些孩子可都是好孩子,可不能让那个败坏了门风的人葬在那里,该给她迁坟另葬才是……”

按照习俗,女人从夫家,死后该入夫家祖坟,若未出嫁就意外死亡,也是不得葬入祖坟的,需葬在姑女坟。

族人们素来信奉鬼神,担心元令覃葬在姑女坟,反污了那块地,连累了自家死去的孩子。

这时自是群情激愤,个个都嚷嚷着让元令覃迁坟另葬,还要求族长将她族谱除名,再不认她是元家女。

元易之哪里愿意?他急得满头大汗:“族长,请族长网开一面,覃儿她人已去了,别去扰她安宁了……”

“我呸,你女儿死了也是活该,可怜我那招儿,却是要被等大逆不道之人牵累……”

那妇人的女儿是年前病逝的,也是葬在了姑女坟,好巧不巧,离着元令覃还不远,这时她无疑是全族中最着急的一个。

也是最坚定的那个。

元易之一个男子,哪里能是那妇人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她骂得灰头土脸,再不敢出声了。

族长很快拍板定了下来,择日给元令覃迁坟。

这样一来,她便不再是元家女,往后也只是一个孤魂野鬼,连个祭拜的人都不会有。

处理了元令覃,那屡次挑事的吕氏自也不能姑息。

族长与身边的族老们商议之后,对着元易之道:“吕氏不顺父母在先,又有纵火恶行在后,今日再犯口舌,实为乱家之祸根,我今日便以族长身份要求你,将吕氏休弃,你若不从,便自请出族,往后生死,再与元氏一族无关。

元易之起先还觉得犹豫,元令芨忍不住劝道:“爹,洲儿还小,若能得您教导,可能还会扭转些性子,可若一直跟着娘,恐怕……”

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她也说不出吕氏的坏话,说到此,便咬了咬唇,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可这样一句话,却是让元易之如梦初醒:“族长,我同意休妻。”

原先他还怜惜吕氏断了腿,回了娘家要被欺凌,如今却只想着将她摆脱,再不想考虑她被休弃后,可能会有的下场了。

吕氏一手搂着元令洲,破口大骂,有骂元易之丧了良心的,也有诅咒全族人不得好死的。

那神色颇为疯癫……

吕氏被休回了娘家,因着她腿脚不便,族长另派了人将她送了回去。

到了吕梁村,将前因后果一说,也不管那边是什么反应,只将人扔下便回去了。

吕氏的兄嫂和娘都不愿认她,不过最终倒也没将她赶出去,只将她放在一处破屋里,每日送一次饭食,就这么吊着命。

只她也不知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渐渐的也不认人了,每日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些疯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元易之悔恨

元令覃迁坟一事,族中也并无太多重视,草草寻了个远离祖坟的地方,胡乱埋了,也没一块石碑,只一个孤零零的坟头。

此后族人们再要路过此地,俱也是绕道走,甚至还有叮嘱了自家孩子,少往这处跑的。

孩子们人小,也不知大人为何这样教导,但多数是听了大人的话,果真不往这处来的。

倒是元令芨,许是还念着点姐妹情谊,时不时还带着元令月去看一看她。

这日里,姐妹二人刚从外回来,见着陈氏带着元令辰自另一边走来。

元令芨以为她是要讨债,还有些紧张:“祖母,先前自您那边借的银钱,还请您再宽限些时日……”

说起这个,元令芨心中也颇觉羞愧,她祖母不计前嫌,借了银钱给他们交岁赋。

转身她娘便将祖父母告了,这事不论怎么说都是他们家没理,如今她娘虽已被休,但她祖母若要因此讨回他们的欠银,也是应当的。

只是家中着实艰难,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

此番元令芨倒是想错了,与吕氏三番两次忤逆他们相比,她更记恨的是元令芨曾经起意利用元令辰的事,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陈氏对她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这时见了她还有些不耐,不过想着自己的来意,勉强耐下性子:“婵儿新近得了一药方,许是对你爹的伤势有利,我便带她过来瞧瞧。”

她们原是打算让钱洄来,但如今自家孙女仙人转世的身份已被族人接受,他们都是相信她有宿慧的,倒已无需那样小心了。

元令芨果然没有怀疑。

毕竟前几日仙人显灵之事是全族人一同目睹的,似这样的神迹,哪里能做得了假?

既然仙人转世是真,那会些普通人不会的,自也不是难事。

这会她自是欣喜:“多谢祖母,多谢婵儿。”

陈氏不想与她说太多话,态度就不大热情:“你莫不是叫我们站在门外等?”

“不,不是,祖母快请进……”

她开了门,请陈氏和元令辰先进去。

见了元易之,陈氏也是同样的说辞,他明显比元令芨还要激动。

“我,我的伤真的能治?”

“还需看了才知道……”

元令辰走到床沿,给他诊了脉,又问了几句话,随后对着陈氏点点头:“这伤还能治……”

元易之也不知怎么的,鼻尖蓦然一酸:“真的能治啊……”

每日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感觉,真的是度日如年一般,他太想自己走出门去看看了,哪怕让他终日劳作,也比如今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的强。

元令辰见着他那般激动,给他泼了盆冷水:“治是能治,只你那伤,哪怕治好了也做不了重活……”

元易之也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听到这话,也不觉失望,反而是释然一笑:“即便是那样,也已是极好了……”

他的感激不似作伪,这些日子家中遭逢大变。

他见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即便是原来举案齐眉的吕氏,也变得极为陌生。

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他爹娘还愿意拉拔他一把。

从当初重金给他请大医,还有后来出银钱给他们交岁赋,如今还要费心给他治伤。

桩桩件件,都让他心中无比悔恨。

他悔恨当初没有对爹娘更孝顺一些,而是听了吕氏挑唆,与自己爹娘离了心……

他抬起头,想对陈氏说些话,可看着陈氏漠然的眼神,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元令辰给他留了药,施了针,此后每日都来看上一回。

数月过去,元易之已是能下得床来。

又过了几日,元令辰最后一次给他施了针。

“这伤势便算好了,往后还需再注意着些,不能提重物,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

她将针囊收好,叮嘱了几句,便要跟着陈氏离开。

才到了门口,听到后面噗通一声,回了头看着元易之正跪在地上,陈氏面色一沉:“这是做什么?”

“娘,我知错了,原先受了吕氏挑唆,一心贴补她娘家,几次三番让爹娘失望,爹娘不计前嫌,还那样相助于我……”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可陈氏如何猜不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知错了,便好生将日子过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往后你再有难,我们也不会再管……”

陈氏说完拉着元令辰头也不回地出门。

也不管元易之如何在后面痛哭失声。

“祖母,您真不想将他们认回来吗?”

陈氏冷哼一声:“仅凭着一句知错,哪里能抵消得了过去那么多年造成的伤害?”

二人说着话,往家里走去,路上遇上的族人俱都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婶子,婵儿,又去给易之治伤啊?”

陈氏露出了些骄傲的神色:“是啊,今日已是最后一次了,他也算是痊愈了……”

“我听闻易之前些时日就能下床了,婵儿可真是厉害啊……”

元令辰客气地笑了笑,被另一人接了话头:“那还用说吗?易之那伤可是京中大医都束手无策的……”

自从元令辰开始给元易之治伤起,就有举族上下数百双眼睛关注着,到了元易之能下地了,几乎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全族。

寻她瞧病的也多了不少,那些人都不愿登元锦春的门了,凡有个小病小痛的都要寻上元令辰。

她倒没有尽数收了,只将那些有疑难杂症的留下了,开了些乡间随处可寻的药,另一些简单的病症,只让他们去寻元锦春。

这样一来,倒是不曾得罪了人。

元锦春甚至还好几次都在族长面前说她知礼节,懂进退。

算是承了她的情。

祖孙二人与族人们聊了些话,便借故回了家。

原先被元令辰带回来的那批人,俱都有了新的住处,衣食都不缺,算是这般安定了下来。

另一位替她祖父涉险的,更是得了厚待,他们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元令辰多会让人给他带一份去,虽不与他们住一起,但待遇上,是与他们的家人无异的。

这样一来,另几个给家中做事的更是用尽了全力。

其中最让她惊喜的便是赵福玉了,她的织锦天赋奇高,又有着这么多老织工倾囊相授,她成长的很快,虽织锦速度还不快,但胜在稳当,至今也不曾出过什么差错。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云锦织成

期间陆盈也是来了几次,带来了陆序再次离开的消息。

没了陆序帮衬,她的待遇不如从前,但也没彻底失宠,在老夫人面前仍还说得上话。

另就是陆序一走,他们族中有不少忠于继夫人的人频频出手,却连水花都不曾冒出一点,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元令辰婉拒了与她一同开铺子的事,陆盈倒也没什么说道,只说没了她,自己去开铺子也无甚意思,便将那念头暂歇了。

她也不知陆盈那边如何遮掩的,总归她时常往上元村跑,至今还未有人前来找过麻烦。

这日里,她才到家,陆盈又上了门。

“婵儿,你可知,通州失陷了……”

元令辰并不见意外之色,自那次她从通州回来,她就隐约有些预感了,此时听着陆盈带来的消息,还算平静。

“婵儿,你怎么还坐得住呢?这一切都乱了,你知道夺取通州的是谁吗?是靖王……”

“我知道,我上回去通州,就已听说靖王兵马异动,他早就盯上了那里……”

“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陆盈还是觉得难以理解:“陆家都未曾给靖王援手,他到底是凭的什么拿下通州的?前世他可是……”

“你们陆家的势力,就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他好像是一夜之间如有神助,我们至今不曾查出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势力……”

“全天下,能瞒过陆家耳目的势力,恐怕屈指可数吧……”

“除了云梦山,还没哪个势力能比陆家还厉害的……”说到此,陆盈顿了顿:“你是说陆序?可是,他没理由啊……”

“与其让他们这样打生打死,倒不如早日结束了战乱,也给了庶民休养生息的时间……”

“他可不是那等忧国忧民之人……”

元令辰不再说话,陆盈顿时觉得不对劲。

“婵儿,你莫不是知道什么?”

她的目光颇有些灼热,元令辰忍不住别开眼:“我并不知他的打算。”

陆盈露出一个看穿了一切的表情:“那你说不知,便不知吧……”

“对了,婵儿,此番你爹可是又立下了大功,听闻还斩获了通州城守将头颅,连升了三级,他已引起了朝堂某些权贵的注意……你们可要当心些……”

“我有防备的,你放心……”

陆盈还有些不放心:“若真有个万一,你就来寻我,我定会护着你的……”

元令辰其实知道陆盈如今的处境并不是太好,只点点头:“谢谢你,阿盈,我若需帮助,定来找你。”

陆盈这才笑了:“我上回就听你说,第一匹云锦将织成了,今日想来已差不多了,你可有想过,卖去何处?”

好友家的云锦,她曾是看过的,还未织成便已是夺人眼球,若是织成,也不知会是如何的惊艳呢……

“云锦的去处,我已想好了……”

“那另外的绫罗呢?”

“你上回不是说,已有人问起了那红绸的来历?”

“是啊,那件衣裳,我穿了几回仍是光艳如初,可有不少人问我打探过消息了……我说那料子难得,若有人要,还需提前下定金……”

陆盈露出一个快夸我的表情:“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好东西即便没有铺子,也有的是人抢着要呢……”

元令辰失笑:“既然如此,那绫罗你就搬些去吧,只是还需再吊着些,尽量卖些高价才是……”

那些权贵都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敲诈他们,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史书记载若是无误,翻过年便会有一场旱灾,随后又爆发了蝗灾,到那时,又是一场饿殍遍野的人间惨象。

她甚至都起意让钱洄带着禾山去打劫了某些权贵的粮仓,换成商城里的米粮,济一济穷人。

不过如今倒还没到那份上,暂时也急不来,且先将绫罗卖出了高价,收些利息回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直到外头传来元宝珠的呼唤声:“婵儿,婵儿,云锦织成了。”

陆盈显然比她还要激动:“婵儿,我们快去看看……”

她抓了元令辰的手,就出了门。

织室中,赵福玉等人也是十分高兴,个个都是喜形于色的样子。

江氏更是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女郎,您家的丝着实是好,不仅不易断,那色还十分鲜亮,色彩齐全,才能织出这般光华璀璨的云锦。”

他们家中世代织锦,别看云锦价贵,但那成本同样高昂,若要织出上好的云锦,甚至还需金丝银线,孔雀羽线之类的材料。

另还有些颜色,是自昂贵的矿物中提取,若要集齐各种颜色,十分不易。

所以她们哪怕精通织锦,在材料缺乏的情况下,也是无法织出上等的云锦来。

但她们到了元家,各种材料,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又有她们这么多人合力,这匹云锦已可以说是她们前面大半辈子都未曾织成的巅峰之作了。

此时几位织工已合力将云锦展开,元令辰伸手拂过,心下满意。

这匹云锦并不太长,堪堪只能做一件衣裳,即便如此,元令辰也是十分高兴,因为系统早与她说过,那边虽然织造工艺高超,但锦绣之类的工艺,却不如人工的有灵性。

故而上品的云锦,在那里同样很受欢迎。

而且那边复古之风流行,这匹云锦若是裁成衣裳去卖,一定能卖出高价。

“此番辛苦各位了,凡参与了织锦的,每人奖励两斗白面,两斗稻米。”

“多谢女郎,多谢女郎……”

如今这年月,给米粮可比给银钱实在太多了,他们哪怕自己用不上,拿出去卖也是不愁销路的。

这奖励可是送到了她们的心坎里,自是对元令辰千恩万谢。

却说元令辰拿着云锦回了房子,拿出了早准备好的工具,陆盈一看,便知她要亲自裁衣。

她也无意打扰,熟门熟路地去了沈氏那里,因她时常帮着沈氏带孩子,又没有世家女郎的架子,沈氏对她颇为喜欢,见着她来,立时就笑开了:“盈儿来了。”

沈氏性子温婉,陆盈对她也很有好感,此时也笑着与她见礼。

“这小牛犊太壮实了,我怕您一人应付不来,特意过来帮您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余氏被请

提起孩子,沈氏面上更柔和了许多,她看着床上已爬得很利索的孩子,眉眼含笑:“这孩子,好动了些。”

普通的孩子,八个月才会爬,贫苦一些的人家,孩子更瘦弱些,便要比寻常的孩子更迟。

而她家的,虽出生时瘦弱了些,后来家里好过了,她女儿一有好东西都要给她送来进补,不仅将孩子养得壮实,便是她自己,都康健了许多。

这都是自家女儿的功劳……

沈氏回想着过去,有些心不在焉,陆盈已是在床沿坐了下来,将爬过来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

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见着他那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颇为愉悦,随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婶子,孩子可已取了大名?”

“我倒是想了几个,又问了婵儿,她说豫字是极好的。”

陆盈一听便知道自家好友的意思,忙笑道:“这倒是与我所想不谋而合了……”

与沈氏说了会子话,又帮她带了会孩子,见着天色不早,便提出要告辞。

沈氏也不客套虚留,只与她说得了空,时常过来,便将她送出了门。

她走后不久,元令辰收到一个消息。

“宿主,余氏家中来了几个人,将余氏请走了。”

元令辰手中动作一顿:“是哪家的人?”

“那为首的自称是杨家人……”

“杨家……可是那位杨县令?”

“正是他们家。”

元令辰起身,想了想。

钱洄曾帮她打听过朝中的一些权贵,其中高昌县的那几家,她是特意关注过的。

那位杨县令本名杨肖,是商户出身,后来巴上了朝中的尚书令,认了他做干爹,才有机会捐了高昌县令这个官。

“这样大张旗鼓来请人,莫非是要请她接生?”

“听闻是家中有人将临盆了,原先请的稳婆又得了重疾,这才上门请了余氏……”

“我听闻杨家世代行商,家资甚厚,又有朝中高官作为靠山,这样的人家,即便请稳婆也不会只请一个吧?应当早有几个备用的……又怎会快临盆了,才大老远地来请余氏?”

余氏虽说也有些名气,但高昌县本就是京城治下,其中有名气的稳婆也不知有多少,那家人是否真的有必要到这乡野之地,特意来请人?

另一边上了马车的余氏和元令辰一样不解,她虽是弄了那药丸来,但多是留着备用,以免哪日真的遇上了麻烦,束手无策。

可此时她看着端正地坐在自己对面的管事,神情颇有些忐忑。

本想开口询问,又看着对方不苟言笑,一脸端肃的样子,几次张嘴都不知该如何问询。

那管事见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你有事不妨直接问。”

“明府家中,应当不缺稳婆才是,即便有人得了重疾,也不至于到我们这乡野之地来寻人……”

余氏说完,紧张地握了握袖中的手。

那管事瞥了她一眼:“原先明府请了三位稳婆,其中一位在半月前不慎摔断了腿,另一位又患了重疾,如今府中稳婆只剩其一,明府独子前些年遭了贼人毒手,如今他年过四旬,还未留下香火,府里的夫人虽是侧室,可明府对着她腹中的孩子可是重视得很,自然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人身上……”

余氏勉强笑了笑:“却不知是何人向贵府举荐的老妇人?”

“是韦氏。”

“韦氏?”

韦氏与她可并不熟络,甚至于前些年还曾接下过梁子。

如今又怎会那样好心举荐她前去。

这其中必定是有鬼。

只是如今她人都上了车,要想反悔也已来不及了。

马车在城中一处宅院的侧门处停了。

余氏下了车,跟着那人一路进了内院。

经人通报之后,余氏被带进了内室,老远就见着一个高高耸起的肚子。

第一眼,只觉惊心。

再一看那位侧夫人年岁,心中更是一沉。

这位侧夫人倒是颇为和气,见着她,先露了几分笑:“您就是余媪?”

余氏垂下头,恭敬地伏倒在地,行了个大礼。

“杜鹃,快将余媪扶起来……”

余氏余光打量着上首的人,见着她面相和善,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以目前的情况看,她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两说呢。

他们这位县令可从不是什么善人,又是关乎到他的香火,若这位侧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

随便给她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够她搭上一条命的了。

关乎着身家性命,余氏也顾不得其他,直言道:“不知夫人可是能让老妇人看看?”

“自然是可以的……”

余氏这才上前,细细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良久之后道:“您怀的是双胎?”

“正是呢。”

余氏又问了几句,心底越发沉重,倒是那位侧夫人,还是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样子。

她不是不想一走了之,可她知道,前面已有两位稳婆用各种理由避祸去了,她若再出什么“意外”,就要引起杨家人的怀疑,到时反而弄巧成拙。

也是好在自己还有保命的药丸……

余氏摸了摸袖口,察觉到里面的药丸还在,心里无疑踏实了许多。

她便这样在杨家住了下来,三日后,听到侧夫人屋里传来的一道惊呼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元令辰也听到了陈氏的惊呼声:“婵儿,你快来。”

元令辰放下手中快要做好的衣裳,疾步跑出门:“怎么了,祖母?”

“你春日里种下去的香蕈,长出来了……”

“是吗?”元令辰顺着陈氏手的地方,蹲下看了看,果真见着蕈木上冒出了指甲盖大的香蕈,密密麻麻的,有不少。

“如今天渐凉了,算算时日,也是该出了……”

陈氏看着堆积如山的蕈木,心里估算着此次能卖上多少银钱,算着算着,嘴角便咧开了一抹笑,久久都未曾消下去。

他们的蕈木因为量多,本就是摆在外面的院子里,此番陈氏喊了一声,连织室里的人都被引来了。

那些人凑了会热闹,回了织室便和另几个说了。

赵福玉自来了这里,便一心学习织锦,几乎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村中的很多事她都不大知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谢

这会自然觉得惊奇:“我原先还奇怪为何要在院中堆那么多木头,原来竟是香蕈啊……”

江氏等人与她不同,她们除了要教赵福玉等人织锦外,就是轮流上一会机子,闲暇的时候更多些,偶尔也和村里人说些话的,自然知道些村里的事。

这时听着赵福玉的话,江氏就接了口。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如今村里几乎家家都种着香蕈,只我原先也不曾放在心上,不想竟真能种出来。”

因没说什么坏话,她们说话也不避着孙兰,还有人主动去问她的。

“听闻您家中也是种了香蕈的?”

这些老妇人教了孙兰不少纺织的法子,对孙兰而言,与师傅并无两样,故而平日里对她们也颇为礼遇,此时与她们说话,也是极为和气。

“是种了一些,只我们的种得迟些,许是要开了春才能出。”

这些香蕈本是她嫁来前种下的,分家时,她公婆也拿不出旁的,便将蕈木给他们分了一些。

“我家原先也是山民,素来听闻香蕈是在秋冬时出的最多,到了春日里便不大多了,为何你家的却是春日才开始出……”

孙兰笑得腼腆:“听我当家的说,我们种的香蕈更特殊些,可以出春夏秋三季。”

“夏季的香蕈可是值钱呢,您家中若真能种出夏季的香蕈,恐怕是财源滚滚,往后享不尽的福气呢……”

孙兰虽是听元令辰说过她家的蕈木菌丝长得极好,知道很有可能种成功,但面上还是谦虚了几句:“都只是赌上一把罢了……”

元锦安家中的香蕈再次大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族。

原先族人们是知道,元锦安家第一批香蕈并不算是完全种植出来的,多少有运气的成分。

所以哪怕钱洄说那法子能种出香蕈,他们也不敢冒险一赌。

可这次的消息一传出,就有不少人开始悔恨了。

“早知如此,便也咬咬牙,将菌种买了,这样到了来年香蕈一出,就再不愁吃穿了……”

“原先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锦安叔家第一批能种出香蕈,是婵儿福运好,捡的都是能发出香蕈的木头,哪成想,真有那么容易能种出来啊……”

就在族人纷纷自责的同时。

远在县城的余氏,却是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那位侧夫人年岁小,又是怀着双胎,孕期也不禁饮食,将两个胎儿倒是养得极大,可这样的怀相,真到了生产时,就是九死一生。

她眼见着侧夫人的力气声音越发轻了下去,再看着另一个稳婆六神无主的样子。

牙根一咬,就出了门,见了门外的县令和其夫人。

她先行了礼,才道:“明府,侧夫人的情况不大好,老妇这里有一丸药,不知是否要试一试。”

县令还有些犹豫,那正房夫人已厉声呵斥:“这等来历不明的虎狼之药,你也敢给侧夫人用,若是伤到了她腹中孩子,你可担待得起?”

余氏又对着她垂下头:“夫人若有疑虑,可寻了疾医验一验。”

她在杨府已有三日,这位夫人对着侧夫人腹中的孩子并不大期待,并且时不时的还会流露出几分恶意。

她原先就有些怀疑,那位侧夫人这样的怀相许是与夫人的刻意纵容有关。

此时再看着她反应,就更加笃定了几分。

她知道自己此举必要得罪了夫人,可是里面的侧夫人若是生不下孩子。

那县令也不会放过他们,权衡了利弊之后,她还是决定,给那位侧夫人用药丸。

毕竟也是三条人命,那侧夫人为人也不错,眼睁睁看着她死,她也是于心不忍。

县令考虑了一会儿,听着里头叫喊的声音渐弱,心里也多了几分着急,他已年过四旬,急需一个儿子。

若这次失之交臂,下一次也不知要到何时才会有了。

“来人,去请医……”

原先为了侧夫人生产,杨府就备着疾医的,不到半刻,那疾医就被人带进了门。

余氏取出了那丸药,撕开蜡纸,将药丸递了过去。

又过了半刻,疾医才将药丸还给了余氏,略过夫人有些凌厉的目光,对着县令道:“明府,这药丸无害,正适合生产之人服用。”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夫人的威胁之意,但他也知道,这胎对县令的重要之处,若是他这时说了谎,一旦被拆穿。

以县令那个性子,恐怕将他千刀万剐都不够解恨。

与手握实权的县令想比,这夫人只是一个深闺妇人,他到并无太多担心。

这边余氏进了门,将药丸给侧夫人用了。

见着她恢复了些气力,才用袖口擦拭了额头的汗。

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将第一个孩子生了下来,余氏将那孩子裹好,递给一旁候着的侍女,心里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知道那县令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子嗣,侧夫人是生是死他并不见多上心。

故而保住了第一个孩子,她自己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那位接过了孩子的侍女同样高兴:“明府,是位小郎。”

县令闻言,果然极为高兴,连说了三个赏字。

待到了第二个孩子出来,听闻是个女郎,他的兴致顿时消了大半。

“此番辛苦你们了,将小郎抱与我瞧瞧。”

县令所有注意力都被孩子吸引了,那夫人趁此机会将余氏等人打发了,便是赏银也微薄得很,只有一把铜钱,再无别的。

但对余氏而言,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幸事,什么银子,她根本不想计较。

便什么都不说,退了出来。

那夫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也不派车夫将她送回去。

余氏自己寻了个车夫,付了几文车钱,回了上元村。

也不回家,而是去找了元令辰,见了面,先是谢过了她的药丸。

元令辰问她:“您怎会认为这药丸是我给的?”

余氏一笑:“我原先也没有想太多,直到听说你治好了易之……我想着你这药应当是你特意给你娘准备的……”

元令辰笑了笑,不说是还是不是。

余氏又道:“你放心,你有药这事,我不会往外透露。”

第一百四十章 韩氏姐妹

元令辰谢了她,却问起了另一事:“既然用了药丸,想必过程颇有些惊险吧?”

她心里并不指望余氏会信守承诺,此时也没有太在意她的说辞。

反倒对余氏此行的遭遇有些好奇。

“何止是惊险?那侧夫人怀的是双胎,胎儿个头大,她年岁又小,若没有那丸药,多半是凶多吉少。”

“那您要用药,那家人就无人反对?”

“说起这个,我倒觉得那位正房夫人态度有些微妙,我此行怕是已将她得罪了。”

余氏回忆着,将自己的所见说了。

“那您接下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余氏摇摇头:“她既然放了我回来,应当也无暇来对付我了,毕竟真正能对她产生威胁的,不是我,而是那位有子嗣傍身的侧夫人……”

“照您的说辞,那位县令恐怕对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颇多重视,侧夫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那位大夫人若不能因此泄愤,难保不会迁怒于旁人……”

若没有那丸药,这侧夫人可不一定能平安产子呢。

余氏坏了她的事,恐怕早被人视作眼中钉了。

“那可该如何是好?”

“您若不离开上元村自然无事,若是离开,就不敢保证了。”

余氏有些犯难:“经了今日之事,恐怕我在高昌县的名气还要更盛些了,若往后再有找我的,一般人家我还能应付,似杨家这类人家,我也拒绝不了啊……”

“您年事已高,偶尔犯些糊涂,想来无人会责怪的。”

余氏此来本是为了求药,听了元令辰的话,便将这念头打翻了。

那药丸虽能保命,但也不是万能良药,一个不慎,还是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余氏得了提点,也不再提药丸的事,心满意足地离了她家。

一旁的陈氏忍不住道:“婵儿,你今日为何与她说这么多话?”

自家孙女从不是多话的性子,今日却主动提点了余氏,这让她觉得不解。

“我也没想到,她手中的药丸能用到杨家人身上,此番那位夫人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她若还是到处跑,难保不会被那夫人害了。说不得还要将火烧到我们这里呢。”

“这……真有那么严重?”

“倒也并非是一定,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陈氏见着她话中还有些未尽之意,忍不住问道:“你不如仔细跟我说说,也好让我安心……”

“那杨肖虽只是高昌县县令,但他的义父戚榕官居尚书令,而且戚榕本是世家出身,世家之间势力又盘根错节,轻易不好招惹,可余氏手上的药丸偏偏用在了杨家人身上,这就极有可能会入了戚家的眼……”

“可我听闻那些世家都是养着府医的,即便是稳婆也多是用的自己人,我们乡野之人,即便名气再高,恐怕也入不到世族的眼吧……”

“这味药是我给娘备着的,自药性上说,是极好的,他们的府医,可不一定会有那样的本事。”

这倒不是说,他们的医术一定比不上她,而是她手握的药方,是如今的医者无法得到的。

陈氏有些明白了

“原先你要我告诉她,这药是钱朝奉那里得的,以他的本事,想来无人能撬开他们的口,可你会医术的事一传出去,就被余氏猜到了那药丸来历,万一她要是将这事说了出去,我们家里可是要有麻烦。”

元令辰见着她面露忧色,宽慰道:“他们若真要为难,我也有法子应对,祖母不必担心。”

她提点余氏,只为了少些麻烦,可麻烦若真是上了门,她也是不惧。

这日夜里,上元村果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因着有禾山守着,那些人也不曾得手。

那位夫人一计不成,便使人在县城中将余氏收生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几日功夫,余氏的名气就已稳压了同行翘楚。

一时间,真有不少人过来请她的。

但她一律装傻,那些人也没法子,只好失望而回。

这消息传到杨肖夫人耳中,让她恼怒万分,拿起手中的茶盏就朝着跪地的侍女脸上砸去:“拿那贱婢没法子,如今竟是连村妇都对付不了,都是废物。”

那茶盏并未砸中,在那侍女身后溅起无数碎片,将那人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告饶:“夫人息怒,是婢子无能。”

她正要训斥几句,听着外头传来一道笑声:“姐姐因何事动怒?”

话音刚落,自外头进来两个人,当先一个妇人与杨肖夫人颇有些相似,年岁也相仿。

另一个却要小些,但看她样貌,却赫然是元宝珠退亲那日出现在她们家中的赵家女。

原来杨肖的夫人与那位妇人本是嫡亲的姐妹,杨肖夫人为大韩氏,其妹为小韩氏。

那位小韩氏嫁入赵家,只得了一女,千娇百宠。

即便她与褚墉有了首尾,珠胎暗结,如今风头过去,仍是无事人一样跟着她娘走亲访友,十分自在。

大韩氏起身迎了过去。

“妹妹怎的来了,也不使人通报一声,我好出去迎你。”

“自家姐妹,哪用得着那么客气,此来只是为了与姐姐说说话。”

大韩氏笑了笑,请了她们入座,让人奉上了茶水。

“方才见着姐姐动怒,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您?”

大韩氏闻言,挥手将随侍的人散去,才对着妹妹道:“你也知,自应儿走了,夫君膝下一直没有个一儿半女,前几日那贱婢给他生了双胎,他便将那母子三人捧上了天,已有好几日不曾来我房里了。我本想将那孩子抱在膝下抚养,也被他拒了,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姐姐何需担忧,不过是个小儿,能不能长成还是两说呢,总归是来日方长……”

“我原先本是买通了婢女,专给她喂些大补之物,那贱婢出身不好,何曾见过那等好物,自是敞开了肚子吃,这才将她的胎养成那个样子,本以为生产时她会难产而亡,却不知被一个乡野来的稳婆坏了好事,我如今对付不了那个贱婢,本想杀了那稳婆泄愤,不想派了两次人手俱都没了音讯……”

“竟有此事?”

“我后来又使人散播了些那稳婆擅接生的消息,想将她引出来,不想她竟如此狡猾,至今仍是称病不出。”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阴谋初现

“姐姐说的那个可是那个上元村的余氏?”

“正是她。”

“原是上元村人。”

小韩氏的面色不大好。

“妹妹莫非与那上元村的人也有过节不成?”

“不瞒姐姐说,我们芝儿原先便是被上元村的人污蔑,是那些人胡言乱语,害了芝儿名声。”

这话大韩氏哪里会信,赵兰芝的事,她早有耳闻,她的名声在高昌城早已臭的不能再臭。

虽不知赵兰芝珠胎暗结之事是真是假,但与孝期男子不清不楚却是全城的人都知道的事,说是别人污蔑,她是不信的。

但关乎自家妹妹脸面,她也没有直接拆穿,而是惋惜地看了眼赵兰芝:“如此说来,那里的人果真是山野刁民……”

“姐姐若要对付那余氏,可要算上我一份,我可是要为芝儿讨回公道的。”

大韩氏对妹妹的说辞心下不屑,但面上还是满含笑意的:“却不知妹妹是如何打算的?”

“姐姐屡次出手都无功而返,定是上元村有人护着她,我虽不知是谁,但再派人过去却是不合适了……妹妹有一计,不仅能替姐姐出了那口恶气,还能让他们全族人都遭了殃……”

大韩氏眸光一闪,原先她只是想对付余氏,可出手几次都失败,她也想到是上元村有人护着。

此时她是将元氏全族人都恨上了,自然也顾不得什么无辜不无辜,只想着自己能出气。

她们倒没有联想到钱洄身上,只因当初上元村人上报时说的是,他们被流民袭击时,是一个路过的商人出手相助。

那商人虽然厉害,但人家既然是路过,就不会在上元村久留。

这样的想法,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将流民那事略了过去。

“……妹妹说的是何计策?”

“再过些时日,又要交岁赋了,轮到他们的时候,姐姐只需使人从中做一做手脚,便能叫他们半年心血白费……”

本朝的岁赋是分夏秋两季征收,分别在夏收,秋收之后,如今正值秋收,过几日待米粮晒好入仓,便是再征岁赋时。

这事她上回就想做了,只是关系到岁赋,她们一介商户,根本担不起责任。

但她姐姐是县令夫人,她若做下此事,即便被拆穿,县令为了自己,也会将这事遮掩过去。

再不济,他们还有戚家做靠山,即便告上朝堂,也会有人力保。

总归龙椅上那位一心只求长生,只要不妨碍他求道,外面即便天塌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姐妹两个自以为计划缜密,信心满满地安排了下去。

因着她们远在县城,元令辰暂时倒并未得知她们的谋划。

她家里正忙着收香蕈。

族中与他们家关系好的,也纷纷跑到了他们家来看。

便是族长都亲自来了,他看着一框框摘下来的香蕈,颇有些眼热。

“九弟啊,这里怕不是有三十斤了吧?”

元锦安正搬着一筐香蕈过来,闻言开怀一笑,将篮筐搁在了地上。

“我竟是想不到,我们自家种的香蕈,比山林里捡来的蕈木都长得多,此番却是收获颇丰……”

“这才只是一天的量,若是出完,也不知能有多少……”

“原先钱朝奉就说过,我家这里的蕈木,出个千斤不成问题……”

“千斤?”族长瞪大眼睛:“那不得六七百两银子了?”

他心里偷摸摸地估算了下自家的蕈木,与他九弟家的数目差不多。

那岂不是说,他家的若是运气好,也能收获那么多?

再不济收个百来斤,也足够他们翻身了。

若能像他九弟家,收个上千斤,那岂不是说……

族长一边想着一边咧嘴乐着,元锦安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族长?族长?”

他一手在族长面前挥了挥,直到他回过了神。

族长一把握住元锦安的手:“九弟,此番你们可是给族里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原先他想着,自家那点蕈木,有个几十斤已经极好了,万万想不到,这一日就能收那么多。

这香蕈哪怕不能日日收,但出完这一季,来年还能再出,而他们的投入才多少银钱,这可是获利数百上千倍的东西。

族长能想到的,族人何尝想不到,除了元励之,孙氏,与元承之那几家,其他族人,不少都是捂着胸口出门的。

倒还有想得豁达的。

“其实,我们也不亏啊,钱朝奉不也承诺过,每斤香蕈,给半斗粟米,我们不说种出上千斤,有个百斤,就已远胜我们地里刨食一整年了,这样的好事,何处去寻?”

“凛之,你说的有理,我还想着今岁多伐些木,来年也不去租地来种了,全家都给钱朝奉种香蕈。”

“说的是啊,这香蕈若真能收获那么多,我们何苦还去租地?不仅要靠着天吃饭,另还需受了地主盘剥,倒不如去种香蕈……”

元令辰听到他们这样说,倒是想起了一事,正好族长也在,便与他直言道:“族长,种香蕈的木材都有树龄要求,我们若是毫无顾忌地伐木,怕是过不了几年,后山便无木可伐了,长远来看,却不是件好事,还需想个法子才行。”

族长倒没小看元令辰人小,还仔细考虑了一番她的话:“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我们自山上伐了多少树,就需种上多少,到了秋冬伐木时节,也可以同族人们一起,进深山伐木……”

“这倒也是可行,这样吧,我回去召集了族中长辈商议一番,你的提议我也会与他们说一说……”

族长对这事极为重视,毕竟香蕈的产量摆在这里,他们若真能以种香蕈为生,那何必还去租了别家的田地来种?

这是元氏一族的机会。

族长风风火火地走了,待与族老们说了此事,族老们本还觉得族长小题大做。

后来一听是元令辰的提议,纷纷改了说辞。

“既然是婵儿的提议,那必然不会有错,说不得是上天示警呢,我们万万要重视些。”

“我也觉得婵儿说得很有道理,后山才有多少树?哪里经得起我们全族人毫无顾忌地砍伐,必须要立个规矩才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幕后黑手

几人商议之后,又和族人们商议了。

因是为着后代计,族人们虽觉得麻烦,但细细想过,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元令辰家的香蕈,明面上都是钱洄过来收走,其实是被元令辰卖到了系统空间,换成了能源点。

这样过了几日,又到了收岁赋的时候。

上元村的岁赋一般都是各家统一交至里正处,再由官家派人押送至县城。

其中缴纳的米粮绢布,俱是需里正与官差检验过,确定了并无问题,才算是通过。

里正倒从无为难之处,见着族人过去,也都是笑呵呵一脸和善的样子,直到族人们交完岁赋,才携着整理好的册子出了门。

为首的官差见着他来,颇为有礼地与他打招呼。

“此番押送岁赋至县城,明府怕您受了累,特让我等准备了马车……”

里正觉得奇怪,他们那个县令可从不会有那么体恤的时候,事出反常,他难免多问了一句:“往常可没有马车的……”

官差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光:“原是前些日子明府家中喜得了一子,这几日他心情大好……”

里正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辞,待上了马车,又觉得不大对劲。

衙门里的那些个官差,虽只是小吏,可也素来眼高于顶,他一介乡野之地的小小里正,为何能得了他们笑脸相迎?

往常可没有这样的态度。

里正心里起了些许警惕之心,上了马车后,时不时地掀起车帘看一眼后面满载着岁赋的车。

马车行至半途时,听着后面传来几道杂乱的声音,他正想掀开车帘去看,却被车外的官差挡住了视线。

“那是另一批收岁赋的人,正巧与我们顺路,两队人同行,更稳妥些。”

里正看了看后面,见着自家的车队并无不妥之处,便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他想着那些官差同样肩负着押送岁赋的重任,若中途出了岔子,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便料想那些人不敢不尽心。

待车队入了城,到了地方,另需两税使的人亲自核验过。

只这一验,却验出了问题。

“你们上缴的米粮并非是今岁的新粮,而是发了霉的陈粮,便是那些绢布都已**生虫……”

里正大惊:“这怎么可能?这批岁赋是我亲自核验的,并无问题啊。”

这上缴的东西有问题,他们这些核验的通通都要获罪,里正转头看向负责押运的官差:“核验时并无差错,那就只能是运送途中的问题,这批岁赋定是被人调换了。”

那官差倒还算镇定:“您说话可要三思啊,调换了岁赋的罪责我们可担待不起。”

“可当初核验时,你们都是亲眼所见,村民们上缴的岁赋并无问题。”

里正说的肯定,那官差却还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们负责押送的,哪里敢监守自盗?那可是要受责罚的,说不得是那些村民偷奸耍滑,定是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我们……”

那两税使的手下颇为不耐地挥挥手:“不管这岁赋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一干人等俱都逃脱不了失职之罪,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另派人去上元村收税。”

那批官差早知有人会将他们保下来,俱都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束手就擒了。

里正被押下去前,却还在高喊着:“这位大人,当务之急还需查清那批岁赋到底去了何处,若是再度征税,这是将村民往死路上逼啊。”

“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我等监守自盗不成?这话我可得好生与明府说道说道,少不得要去求个公道……”

两税使的手下也不傻,见着他们这般态度,也察觉出其中有些不对劲。

但他懒得去管哪些庶民死活,只想着尽早将岁赋收齐了,对着里正也就没了好脸色。

“我等做事,用不着你来置喙。”

说归说,此事最终还是层层上报,传到了两税使的耳中。

那人闻得此事,连眼皮子都不眨,随意将来人挥退了。

“多大点的事,也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去查?朝廷给你们发俸禄,可不是为了解决这等小事。”

这话的意思也是支持手下再度征一次税了。

消息当天就传回了上元村,族长在家想了许久,去找了元锦安。

将那事一说,随后愁眉苦脸道:“这才刚交了一次岁赋,又要再交一次,族人们还要不要活了?”

那些官差瞧着就来者不善,若是哪家交不出来,可要遭了殃。

他作为族长,也不忍让族人们因此遭了难。

元锦安见着他神色,知他是有事要说,直接问他:“族长找上我,可是有什么想法?”

族长见他已猜到自己来意,觉得那话有些难以启齿,但又想着如今的状况,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此番族中实在是艰难,不知是否能叫钱朝奉通融一番,预支些种香蕈的米粮给族人?”

族长是真心为了族人着想,他瞧着那些官兵凶神恶煞,颐指气使的样子,想来也不会给他们通融半分。

到那时若有人被伤及了性命,那些官差只需随意搪塞一句族人不配合交税,便是死了都是白死……

元令辰本是在房中,听了系统的话,直接去了外院,见了眼睛都急红的族长。

“族长,我家中倒还有些存粮,绢布也还有些,族人若是需要,便算是借给他们的,往后赚了银钱,还我们便是……”

此事她其实已有了怀疑的对象,具体如何,已叫了钱洄去查探。

此时借族人米粮绢布,也不觉得为难,总归她这回损失了多少,都会叫那幕后黑手,倾家荡产来还。

族人那边之所以叫他们还,只是不想让他们养成索取的习惯,到时若万事指望着他们家兜底,往后再分说不清楚了。

“婵儿既然同意,族长便随着我来吧。”

元锦安自元令辰那里拿了钥匙,将族长引到了一间屋外,族长粗略一看,就见着那屋比旁的屋要更大些。

待元锦安开了门,他见着里头堆积如山的米粮,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珠。

“这么多米粮。”

“婵儿说外头世道不好,粮价只会越涨越高,我们便将家中能动用的银钱俱都换了米粮和绢布……都在这里了,族长自叫了人来搬走吧。”

“好好好,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叫人。”

族长解决了心事,脚底生风地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遭了报应

这时的他甚至来不及细想为何他九弟家掌管粮仓钥匙会是他孙女。

元锦安一家愿意出借米粮绢布一事,马上就被族人知道了,自又得了一番感激涕零。

这般成功地打发了前来收税的人,到了夜里,钱洄查探的消息也经过系统告知了元令辰。

“我只想到这事与那县令夫人有些关联,却不想还有赵氏女那等麻烦在……”

有权指使官差的,统共也就是那几家。

而有动机害他们的,屈指可数。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县令夫人,其次是陆家那边,毕竟她与陆盈走得近,陆盈又是陆序那一派的,她这边被牵连到也是正常。

但她没想到,陆家那边倒还没动静,那赵氏女却按捺不住了。

“宿主,你想怎么对付他们?”

“就叫钱洄与禾山到杨家赵家韩家的库房都去走一遍,一根针都不用给他们剩下……”

接下来的乱世,灾民只会越来越多,搬空某些权贵的库房,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此时韩氏姐妹犯在她手上,总该让她们受些教训。

“宿主,你若要搬空他们三家的库房,那里面的东西就只能作为交易物品,而且所获的能源点,只能用于做善事,你不能挪为私用。”

“若是这般倒还真有些不妥。”

她倒不是因为不能挪为私用的事,而是她知道,那些商户的库房是有着很多奇珍的,这是代表着这个文明的印记,若是尽数卖给系统,这些东西就将在这个位面消失。

那样数百年后,子孙后代就无缘见到那些奇珍了。

她原本要那些东西也不是为了和系统交易,而是要钱洄改头换面一批批卖出去,换了钱财米粮,再发放给灾民,但系统的说辞却让她打消了那个念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说说看。”

“就是需要一定的托管费用。”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能源点……”

“这个……你也知道,系统运行是需要能源点的,你将我喂饱了,我才能给你干活啊。”

“说说价吧……”

“百万能源点……”

“你莫不是坑我?那价值百万的米粮存放在你空间,你都未曾收我能源点,若这样算来,你原先莫非还是做的亏本生意?”

“宿主,不是这样算的,我那系统空间有限,若要给你存放东西,便要再扩容一次,大部分能源点都是用于扩容,保存物品所需的能源点倒不是太多,宿主,你不如考虑考虑,一次付费,终身受益啊……”

“你往后不另外收费?”

“不收不收,这是一次性收费……”

“可我如今并无百万能源点……”

原先那件云锦衣裳也只是换了十万能源点,毕竟是赵福玉的练手之作,那些彩蚕丝也多是用饲料染的,能卖上十万已是高价了。

加上她数个月慢慢攒下的,也不过是十数万,根本够不上百万。

“宿主,你不是正在绣一件天然彩蚕丝的大件嘛,那件绣品必然值钱,我给你估算了下,卖上百万不成问题。”

经过大半年的饲养,元令辰家的天然彩蚕已不止金黄色一种了。

她闲来无事,便凑了些丝线绣了一副绣品,本以为顶多也就值个十几二十万,不想能卖上百万。

“你不用觉得怀疑,你那绣艺,举世难寻,卖到那边,至少也是收藏级别的,百万并不过分……”

“原来如此。”

元令辰纵然知道她的绣品值钱,也没打算放弃香蕈和云锦。

因为一人之力到底有限,她一年到头,也绣不了几个大件。

往后的能源点,其实还是要指望着香蕈这里。

至于云耳,她本是已提上日程了,但后来又想着不如再缓一缓。

按着靖王如今的情况,应当是得了云梦山的支持,极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攻入帝京,改朝换代。

她的有些计划也需做一些调整,不一定能顾得上云耳。

而且有了云锦,家中也着实没有更多精力去种云耳了。

倒不如等她那爹有了出息,他们有了足够的底气,多买些人弄个庄子,专用来种云耳。

如今便先顾着香蕈,养些彩蚕,再织些绸缎云锦,已是尽够了。

系统见着元令辰有些心不在焉,催促道:“宿主,你那绣品都快好了,不如今夜就收了尾,我好给你传送过去。”

那可是百万能源点,系统也是能从中得些好处的,为了能源点,它显得比元令辰更为急迫。

元令辰回过神来,照着系统说的,将那副绣品收了尾。

让系统收了,果然换了百万能源点来。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钱洄还在县城未归,元令辰召了禾山来。

自系统商城兑换了一支染色剂,将它的毛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才满意地点点头:“禾山,你马上去县城找钱洄,用你这个铃铛空间,运些东西回来……”

禾山这些日子,正闲得发慌,一听有事做,顿时来了精神,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翌日一早,三家失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高昌县城。

那三家所在的地方一连数日,都有嚎哭声不绝。

庶民们却是额手称庆,那三家互为姻亲,因着朝中有靠山,没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此番一夜之间库房被端,城中就渐渐有传言说他们是遭了报应的。

传言说得有理有据,没两日便在城中传遍了。

元令辰正与系统清点着本次所得。

不说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光是米粮就有两万石,她在系统商城一转手,就换了二十万石。

元令辰给禾山顺了顺毛:“禾山,你在家中暂无什么事,便替我去战乱之地跑一趟,那里想必有着不少流民,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就给他们留些米粮……另外若是沿途有什么穷苦人家日子不好过的,也帮衬一把……”

禾山闻言,先是有些跃跃欲试,随后又犹豫起来,摇摇头,抬起前爪指了指她。

元令辰便有些猜到,它是怕它走了,家里遇上危险。

“你出去时,钱洄会留下来。”

钱洄虽也有一个空间,但并不大,放不了多少东西,若拿着米粮去,没多久就要回来一次,不大方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另有一事

听闻钱洄不出门,禾山才放心地出去了。

“系统,你问一问钱洄,里正那事可有眉目了?”

自她听钱洄说起,里正在被抓时还惦记着上元村的人,便叮嘱了钱洄,想法子将里正弄出来。

只一日过去,还未有眉目,她想着里正年岁不小,在牢里多待一日,便要多受一日的罪,就忍不住再次问了。

不想系统的声音颇有些耐人寻味。

“他已是被别人救了。”

“被人救了?”

元令辰也觉得诧异。

前一日还听说另一批人被县令夫人寻了由头放了,岁赋有失的罪责压到了他一人头上。

不过一日功夫,他就被人救了?

“可查到是何人做的?”

“听闻是他的旧友,钱洄并未查出任何异常。”

元令辰若有所思道:“既然救出来了,这事就暂不提了,我另有一事让他去办。”

……

杨肖自得知了自家库房被洗劫之后,派了官差全城搜捕了三日,都未寻到任何线索,直将自己急得满嘴是泡。

这日里,听得手下官差回禀仍是一无所获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们杨家被洗劫的可是好几个库房的东西,其中银钱米粮也不知要有多少,那可是他们好几代人一点点攒下来的。

一夜之间都消失无踪,他是死了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杨肖身边的赵长庆和韩正甫同样愁眉不展。

“我瞧着这事颇有些蹊跷,照理说我们三家这么多奇珍异宝,要想一夜之间运出城中,闹出的动静定然不小,可我们问了那么多人,三日前那夜里分明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赵长庆顿时露出些喜色“韩兄的意思是,那些东西还在城中?”

韩正甫摇摇头:“我倒是希望还在城中,可那么多东西,若在城中,早该搜出来了。”

杨肖闻言,沉下脸:“你们说会不会是另外几家?”

“我们各家也都有眼线放着,这么大的动作,也不是区区几个人就能做成的,可那日里风平浪静,即便是陆家,都未曾有过半分异常。”

赵长庆左右看看,眸光闪烁道:“莫非真如传言所说,是遭了报应?”

杨肖嗤笑一声:“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如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贾吏卒,有哪个是干净的?那报应不找他们,偏偏盯上了咱们?”

“其实这倒也并非没有可能,否则如何能有这般离奇之事?”

这样一说,连杨肖都开始怀疑起来。

“我听闻前些时日,徐真人已出了关,我们不如寻他指点指点迷津?”

这三日里,他们几乎要将整个高昌县都掘地三尺了,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陆家都有了不满。

他们也不敢继续大张旗鼓地查,只能寄希望于别的地方了。

“可是我听闻那徐真人深受圣人宠幸,以我等身份,要想见他恐怕还有些困难。”

杨肖摇摇头:“你有所不知,那徐真人虽道法高深,可我听爹说,他平日里也喜些黄白之物,若能有让他入眼的东西,说不得也有缘一见……”

“要让他入眼的东西,可我们的库房都被洗劫了一空,哪里还能有好东西相赠?”

“说来也巧,就在昨日,我听闻有人手执了一卷《金丹秘要》,于东市售卖,我们若能将此书弄到手……”

“这事我倒也有听说,只那《金丹秘要》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卖的人又是个乞丐,这如何能信?”

“我已请了高人看过,十之**是真的。”

“可他要价千金呢。”

“你是傻了不成,整个高昌县,除了陆家,谁家不给我这个县令三分薄面,我便说他卖的书是假,晾他也不敢说个不字,到时,那书该如何处置,不还是我们说了算?”

杨肖颇为不屑地开口。

只韩正甫却摇了摇头“我们原先那事就有些不明不白,倘若再犯事,也不知面临的会是什么……我想着还是稳妥为上,花些钱财,买过来也就是了。”

另两个一听,也觉得后怕,如今银子几乎被洗劫一空,再犯事说不得还会有性命之忧。

赵长青还有些舍不得银钱“可我们库房都被劫了,全家上下百余口人等着衣食呢……”

他们虽是库房被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中仍是能凑出一些值钱东西的。

千金对他们来说,也是拿得出来,可这样一来,全家都要节衣缩食了。

他如今都恨不得把一个铜钱掰成两个用,哪里还舍得花那么多银钱去买一本不知是真是假的书?

“我们没了银钱,可我们还有田地房舍。”

“那怎么成?田地房舍可都是族产,哪能轻易卖了旁人?”

“只要将那本书买到手,得了徐真人指点,我们丢失的东西说不得就能回来了……况且,给了田地才是有迹可循,万一那书有问题,要寻他也容易……”

毕竟田地不同于其他东西,一般人得了田地也不会轻易买卖,哪怕他与旁人交易了,他们也能顺蔓摸瓜找到人。

想来想去,给田地说不得真是一个好法子。

“那还等什么?我们速速派人将那书买过来。”

“不,我们亲自去。”

三人步履匆匆赶到东市,果然见着坊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有人围在那里。

隐隐听着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这乞丐,手中的《金丹秘要》可是真的?”

问话的人声音尚显稚嫩,略还带着些轻视。

而他面前的乞丐,却是披发覆面地席地而坐,手上还拿了只油鸡腿,旁若无人地啃着。

杨肖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了人群里,见着其中一个面容俊逸的少年郎,顿时堆起了笑“原来陆九郎也在……”

陆九郎冷眼瞥了他们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原来是杨县令,听闻您家中库房被人洗劫一空,今日不去捉拿贼人,竟还有闲心来这东市闲逛?”

若是换了旁人,首先便要尊称杨肖一声明府,哪能这么毫不掩饰地出言讥讽?

可杨肖那官职来路颇有些不正当,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里,是多看他一眼都嫌碍眼的。

更别提,他认的那个干爹,可比他大了没几岁,这般卑躬屈膝,连骨头都没有的人,如何能得了人尊敬?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丹秘要

陆九郎一番冷嘲热讽,马上便引得不少人发笑。

高昌县可不是寻常的那种县城,本就是京城辖下,又是陆家宗祠所在,这里的家族多少都和陆家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

杨肖虽然有尚书令撑腰,但人毕竟只是干亲,戚家未必将他放在眼里,论靠山他们可都是不怕的。

当初之所以容忍杨肖来做这县令,也不过是好拿捏罢了,何曾真的将他当成个人物了?

这种奚落,杨肖见过不少,此时也不敢给在场的人甩脸色看,甚至还一脸谄媚地陪着笑。

“在下本是听闻《金丹秘要》现世,想着一睹为快,不知您也在此。”

陆九郎挑了挑眉“怎么?你也对这书有兴趣?”

这话本是杨肖想问陆九郎的,见着他先问,便干笑着点点头“这可是岑仙人羽化前的遗作,在下自然也想见识见识。”

这时那乞丐已是啃完了一只鸡腿,他将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往身后一丢,就斜躺了下来,以手撑着后脑勺,另一只满是油的手掀开已打了结的头发“你们都对那《金丹秘要》有兴趣?”

陆九郎有些不耐“闲话少说,将那书拿来与我瞧瞧。”

他一发话,旁人纷纷附和。

此时杨肖已没了说话的底气,便只垂眉顺目地站在边上,努力降低存在感。

那乞丐仍是用那只抓了鸡腿的手,探入怀中,将一本泛黄的古籍取了出来,上面不仅有一个很明显的油手印,隐隐还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

陆九郎有些嫌弃地捂住口鼻,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拿开拿开。”

其实他对这书并无太大兴趣,家中也无道人供奉,他们家族对于那些金丹之道,也多是嗤之以鼻的态度,他若花重金将书带回去,多半还会吃了挂落。

之所以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好奇罢了,顶多就是凑凑热闹。

故而此时他看着老乞丐递到面前脏兮兮的古籍,瞬间失去了看一看的兴趣。

一脸菜色地挤出了人群,暗暗咒骂了一声晦气。

他并没发现,自己转身时,那乞丐眼底露出的笑意。

陆九郎一走,围观的人也跟着他散去不少,余下来的就是对这书感兴趣的人。

陆家的势力,根本无需巴结那些道人,但他们又不一样,若想保住家里的地位,不得不去巴结朝中某些说得上的道人,而这本《金丹秘要》,恰好是他们与徐真人结交的问路石。

除了一心逢迎的人之外,另有些本身就是道士的。

因着上头的那位崇尚道法,也不知有多少道人将徐真人视为毕生奋斗的目标,就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如徐真人一般得了圣眷呢。

这些道人平日里也修习些炼丹之道,见着这书,自然能看出些门道来。

有些道术精深些的,看了这书,都忍不住连连称好,再要往下翻时,才发现后面的已被蜡封住了。

意犹未尽的同时,又觉得遗憾“这书作价几何啊?”

他一开口,已有人窃窃私语,只因问话那人颇有些来头,算是道门为数不多的天赋之人。

他的问询,自是透露出了某个信号,不少人已在心里暗自决定,即便得罪了这位师兄,也要将这本书收入囊中。

“要价千金,不二价。”

这些道人哪怕身家不菲,可也没人能一下子拿出千金来,一时陷入两难。

杨肖趁此机会又冒了出来“我拿两百亩良田的庄子与你换。”

那乞丐眼皮子都不抬“我不过是一介乞人,拿了你的田地,有何用?我只要银钱……”

“你无需担心我会反悔,我可以马上将地契给你。”

虽说求田问舍先问亲邻,但他毕竟是县令,有些事情根本无需较真。

规则都不过是给庶民遵守的。

那乞丐犹豫了会,问了其他人“若没有人出得起千金,这书就两百亩良田卖与您了。”

周围马上窃窃私语起来,可他们的确拿不出千金,只好摇摇头走了。

杨肖得了那书,揣着宝贝一样,连夜到了京城,通过戚榕的手送到了徐真人的府上。

这徐真人说是道术精深,但哪里真能窥破得了天机?

只抬手胡乱掐算了一番,煞有其事地道“你们此番破财,本是惹了天厌。”

杨肖立时就惶恐道“敢问真人,我们该如何行事为宜啊?”

“便回去想一想,这些时日可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若是有,还需诚心忏悔为是……”

徐真人其实心里很清楚,似杨肖这等一朝得势的人,平日里定然没少做坏事。

这样说,总归不会有错,至于指点了他们还没有转机,那必定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他们自己的心不够虔诚。

“可我们着实想不通到底做错了何事?还请道长明示……”

徐真人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此为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们丢失的钱财可还能追回……”

徐真人手中拂尘一甩“若心诚自然有望……”

他身后的童子闻言,便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该说的,真人都已说了,你们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了上天震怒,不如回去想想,到底做错了何事,若是及时补救,说不得还能得了天道垂怜……”

杨肖三人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另一边,钱洄却是寻到了元令辰那里。

他将地契递给她。

“那假方子有什么用意吗?”

“当初沈霁一案,末帝虽非祸首,也没少推波助澜,沈霁死后,沈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无异于灭族之恨,此仇,不能不报。”

“您哪怕不出手,他也活不了几年,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自然不只是针对他一人,原先那戚家,也没少落井下石,虽不是祸首,也与帮凶无异,就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她给钱洄的书,里面夹着一张假的丹方,那丹药服一粒的确能够提神醒脑,但久服就易上瘾,时间久了,就容易毒发而亡。

到时,敬献丹方的是戚榕的干儿子,与她又有何干?

至于那祸首,她虽知道是谁,但那家人,没有那么好动,此时剪除他一只臂膀,往后再慢慢对付。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人相助

“听闻靖王此番得了高人指点,那吴王兵马已被打得一蹶不振,看他来势汹汹,万一提早攻入了帝京,你这一番谋划岂不是要落了空?”

“等越过冬,便有一场大旱,到时地里颗粒无收,靖王恐怕也是捉襟见肘,旱灾过后,另有一场蝗灾,各家都是损失惨重,靖王扩张的脚步自是要因此放慢了,我想着两三年内,局势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段时日,足够他们咬得你死我活了。”

别看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但也是有不少人忠于梁室的。

毕竟皇朝更迭,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人青云直上,便有人因此跌落泥潭,有些人为了保住荣华,也会拼死拱卫梁室。

便如那陆家,也只是暗中支持着靖王,并没有将此事捅到明面上。

戚榕献丹方一事,若一朝被告发,自会有人拼死反扑。

哪怕戚家树大根深,都会被人咬下一块肉来。

更不提,靖王那性子多疑,一个胆敢弑君之人,哪怕是弑的是前朝君主,可这样一个对天子毫无敬畏之心的人,他敢用吗?

钱洄听了她的说辞,便将这事搁下了,反问起了另一事“如今城中关于三家失窃之事,众说纷纭,最深入人心的莫过于天谴之说,您原先吩咐过,要转移了他们的注意,我原是要做的,却发现早有人在我之前将那事抹平了。”

元令辰有些意外。

钱洄说的那事便是韩氏姐妹动了岁赋的事,若要让杨肖等人知道,家中财物是因岁赋被劫,虽不至于怀疑是她所为。

但必定会联想到天谴之说,说不得还要上门巴结一番,好让上天将那些奇珍还给他们。

可她不想被他们扰了清净,便嘱咐了钱洄,别让他们寻到上元村这里。

至于韩氏姐妹,她是没打算放过她们,自有别的招数对付。

“我知道了。”

陆盈与那继夫人一派也并不对付,她还在想为何上元村这般风平浪静。

原以为是那陆家人不屑出手对付他们,如今想来,恐怕还没那样简单。

至于是何人出手,她也有了些猜测。

此人必然深知她的脾性,还要有足够的势力能做成那事。

除了他,也不做他想了。

元令辰的心里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此事虽说已有人出手,但该关注的还是需关注些,可莫要出了什么差错,这些时日,你便待在县城,若万一有个纰漏,也好及时与我说。”

钱洄的本事,自县城回到上元村,并不需多少时间,哪怕家中发生危险,他也来得及赶回。

倒无需时时将他留在上元村。

钱洄也明白她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去了。

……

杨肖三人自回了高昌城,便大张旗鼓地排查起自家人近期的动向,意在查明前些时日是否有人触怒了神明。

不到两日,果真被他们查出了些端倪。

这日,天色已不早,整个杨府灯火通明。

杨肖,赵长庆,韩正甫三人,黑着脸坐在上首。

听着杨府管事禀报的府中事,面色阴沉,如乌云罩顶。

听到后来,杨肖已忍不住拍案而起“那贱妇,往我对她信任有加,她竟是要害我子嗣……”

韩正甫面露尴尬“杨兄,且勿动怒,此事还需再问清楚些才好……”

管事知韩正甫不信,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前些时日,夫人妹妹与赵家女郎来访之事,府中上下无人不知,那日里夫人屏退了左右,三人在屋里密谋了许久,并暗中指使侧夫人身边的侍女白芷对小郎下毒手,多亏了杜鹃及时发现,才躲过了一劫,此后夫人便将那侍女杖毙了,没两日,杜鹃也暴毙而亡……”

光是这里就有了两条人命。

杨肖虽也视人命如草芥,但绝不容许有人将主意打到他子嗣头上。

“她竟这样容不得人?”

“小人再细查时才发现,自侧夫人有孕时,夫人便已明里暗里地针对侧夫人,甚至早先就买通了白芷,专给侧夫人喂些大补之物,指望着侧夫人难产而亡……”

管事越说越是惊心,杨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室,竟有这样蛇蝎的一面。

便是韩正甫,都有些害怕,但念着族中利益,此时他免不了为自家妹妹辩驳几句“这内宅之争,也属平常,总归死的都是些奴才,想来上天不至于因此事发难于我等……”

他心里也明白,若自家妹妹真被冠了这么个罪名,那三家的关系可就危险了,他们韩家如今可要仰仗着杨家过活呢,此时若两家交恶,对他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杨肖自然也明白,休妻于杨家并无好处,神色便有些缓了下来。

管事见此,提醒道“明府莫非忘了前些年偶遇的游方道士?”

“杨兄,这游方道士?”

杨肖陷入了回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当年我路过江边,遇见一个落魄的游方道士,彼时他已两日水米未进,倒在路边,无人理会,我本也不想理会,是一个打渔女见他可怜,给了他几条小鱼干,那道士心中感激,说要给那女子批个命,我一时好奇,便带着人驻足了……那道士说她命中带福,旺夫旺子,是福荫子孙之相……”

赵长庆想到了什么,问道“莫非那打渔女就是你府中那位……”

杨肖点点头“我见着那女子容色不凡,又有那样好的命格,便起了意将她纳入了府中……”

“可这与我们库房被劫又有何干?”

“我后来再次遇上了那个道士,又得了他几句提点,说我既然迎了福星进门,便要善待于她,若她有个不好,杨家便要遭殃……”

“游方道士的话如何能信?况且他们母子也并无任何损伤,这事也不能怪责给我妹妹?”

韩正甫还待说什么,却被杨肖阻了“游方道士也不尽是无能之辈,市井之中有得道高人出现也非稀奇事……”

赵长庆也忍不住插嘴“原先那徐真人可也只是一个游方道士……”

“这当中虽说也有高人,但多半还是欺世盗名之辈,我看不能尽信。”

杨肖面色发狠“不管那恶妇是不是被天弃之人,我但凡查明她使计暗害我儿,便休了她。”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陆盈难题

“杨兄,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赵长庆也打起了圆场“如今正是需我们三家同心协力之时,如何能因此生了嫌隙?我想着不如将嫂子叫来问问……”

杨肖摆摆手,吩咐了管事将韩氏带来。

待说明缘由,韩氏大喊冤枉。

可那管事也是有备而来,人证物证早已备好,一番指认之后,韩氏顿时面露土色。

那侍女不仅招出了韩氏数次谋害侧夫人一事,另还说起了许多韩氏姐妹的密谋。

其中自然也包括上元村岁赋一事,只是韩氏做的恶太多,上元村那事虽是被杨肖得知了,但与人命相比,委实算不得大事,他也就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可赵长庆却坐不住了,嚷嚷着也要回府休妻。

“原先我倒不知,为何多年,我膝下只得一女,原都是那毒妇害的。”

韩正甫更急“杨兄,赵兄,请听我一言。”

赵长庆拂袖“你还有何话好说?”

“事已至此,我们三家更应守望相助啊,这时若是传出我们三家联姻破裂的消息,可并非是好事。”

他们三家本就是因利益而联合,一旦有他们不和的风声传出,难保不会被群起而攻之。

“况且,此番若说天谴因她们姐妹而起,未免草率了些……”

韩正甫自知理亏,费了不少心力,许诺了不少好处,才勉强将二人的念头打消了。

三家中,杨家明显底气更足,杨肖此时也是不客气道“我可以同意不休妻,只她必须入了家庙修行,往后再不得插手府中庶务,待风声过去,我便将侧室扶正……”

言下之意,还是要休妻。

赵长庆也是赞同地点头,他也理解杨肖的做法,那渔家女虽是出身低了些,架不住人有福气。

又给杨家添了子嗣,这子凭母贵,将侧室扶正,这儿子出去自然也让人高看一眼。

韩正甫没了法子,事实上,他对那两个给自己添了麻烦的妹妹也是十分失望,此时他也只是想保住三家的关系,哪怕这关系已有裂痕,也不能随意弃了。

韩氏姐妹的事很快传到了元令辰的耳中。

“虽没有让她们名声扫地,但于家庙之中清修,往后便只能穿些布衣金钗,用些粗陋饭食,对锦衣玉食惯了的她们来说,真不如被休回娘家呢。”

在家庙中清修,凡事都需亲力亲为,也没有侍女仆役,族中也没有供养给她们,全凭着自己养活。

便如同入了冷宫一般生不如死。

韩氏姐妹有如此下场,她并不感到可惜。

却说杨肖三人费尽了心机,都没能将遭了“天谴”的原因寻出来。

岁赋那事因是有人作梗,虽是查了出来,却早被人带偏了,里正那事也只是得知他是有别的后台,至于那后台是谁,却也无从得知。

这样翻来覆去,查了又查,都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地方。

月余过去,杨肖几人也几乎对丢失的财物不抱希望了。



这日里,陆盈再次上了门。

给她带来了一匣子的金银。

“上回带去的绫罗,共卖了有五百两银,我想着你家中人多,花销也大,赶紧给你带来了。”

元令辰接过木匣,道了谢。

陆盈此来显然不止是送银子,没一会,便又说起“靖王身边出现了一位军师,听闻六韬三略,无一不精呢,便是靖王,都尊其为师。”

“是云梦山门人?”

“靖王虽不曾说他真正来路,但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

“如此一来,朝中也不能平静了吧?”

“若没有云梦山相助,按着梁室的气数,还能撑上五六年,只如今史书怕是要改写了,朝中自也是人心动荡。”

陆家虽说位居世家之首,但朝代更迭,多少也会受些影响,否则也不会早早站队靖王。

若按前世那般发展,靖王上位,陆家仍有数百年荣华,只如今云梦山横插一脚,只怕陆家的权势要打些折扣了。

元令辰看出她的心思“你在担心?”

“你说他会不会就呆在云梦山,不再管陆家的事了?”

元令辰摇头“我也不知。”

她并不太想去猜陆序的心思。

陆盈见此,叹口气“你说我如今不过是个庶女,前程俱都握在继夫人手上,他若不管我,那我就只能被人捏圆搓扁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元令辰一眼,眼里还真的泛了红。

陆盈何时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元令辰心中像被巨锤捶了一样,莫名有些难受。

她握住陆盈的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听说他们已在给我相看人家了……”

元令辰闻言,也有些担忧“此时相看人家,可未必是好事。”

陆盈原先若非站在陆序那边,也不会被继夫人嫉恨上,哪怕是失宠,但在庄子里,人家还未必会记起她,总比如今刻意针对要来得强。

陆盈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前世她都已习惯了元令辰给她出谋划策,今生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陆序,而是她。

元令辰其实知道,在外的陆盈,并没有这样脆弱的,此番表现,多半只是对着她撒娇。

只是她还偏偏硬不起心肠。

“陆序的为人,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他定是早就留下了后手,你且再等等看。”

哪怕此时定下婚事,要走完三书六礼,还需不少时间,陆家是名门世家,素来是要脸面的,不会那么草草将女郎嫁出去,而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谋划了。

陆盈心道那狼崽子何曾对旁人心软过,也就是你,才能让他事事上心,若换个人,即便死在他面前,都不一定能让他眨一下眼睛。

便如前世,慕容家全族获罪,都未曾见他有任何不忍,此时她哪里还敢将希望尽数托付于他?

“婵儿,你还是替我想想办法吧,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元令辰顿觉心软“好好好,我帮你想想。”

陆盈得了她承诺,立刻喜笑颜开,哪里还有半分伤心的样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序,收到了扶风传来的信。

见着上面的内容,思忖了片刻,便提笔在上面回复了一句话。

扶风眼尖,见着上面的字,有些意外。

“你还是心软了……”

它原以为陆盈那事他不会管,不想他一听说陆盈去了元家,便又改了主意。

陆序波澜不惊“些许小事,何须让她劳神?”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在我们母星

扶风不赞同道“不过是一个低等位面的原始人种,放在我们母星……”

“够了。”陆序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书信折好“今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

扶风将书信接了,又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此时不高兴,便将原本不吐不快的话咽了下去。

只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

这个星球,连做他们殖民星的资格都没有,这里的人种,注定是要被踩在脚下的。

它的主人身份贵重,和那女子本就是云泥之别……

哪怕她有另一个文明做靠山,只那个文明,目前连打通位面壁垒的能力都没有,如何能与他们争锋?

想归想,主人的命令扶风也不敢违抗,很快就将陆序的回信送到了高昌县城。

在城南一处低调的院落里,停了下来。

一个青衫男子正将一个老者送出院外。

目送他远去。

回身时看见扶风,将那信接了。

看了上面的内容,了然一笑,负着手进门。

扶风听着他口中哼唱的小曲,恨铁不成钢“你也与主子一样,正事不管,尽管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青衫男子脚步一顿,正色道“主子的事,无关大小,只要他吩咐的,就是正事。”

“你们就不想回去了吗?我们在此都有千年了。”

“千年……”青衫男子轻笑一声“我倒是觉得,留在此地挺不错。”

他们的星舰出了意外坠毁,通讯系统也出了问题,若没有机缘,即便再过千年都回不去。

除非母星的人能找到他们,只是宇宙之大,他们所在的位面就如同海中的一滴水,要找到他们,比大海捞针还难,若非如此,凭着他主子家中的权势,也不至于千年还未曾找到他们。

他们不是没有察觉到,那女子身怀的系统,只那个系统所在的文明,于他们而言,也不比原始文明好上多少,他们根本连他们文明的信都捕获不到,更别提给他们传消息了。

既然注定回不去,又何必那样急切。

既来之,则安之。

他回过神,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扶风“你如今的想法有些危险,可万万莫要触了底线。”

扶风双翅一收,落地化为一个白衣男子,面容颇有些倨傲。

“我做事自有分寸。”

他是人工智能,早在出厂时就被设定好了,不得做出有违主人意愿之事,若有违抗,他们的所有情感,会被统统抹除,便是记忆都不复存在,一切将从头开始。

所以它哪怕十分想对那女人下手,但碍于那个规则,迟迟没有动手。

青衫男子转身进屋,神色有些不好琢磨“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话,主人可不是那等任你摆弄的人。”

扶风看着他背影,许久未语。

……

翌日晨起时,元令辰已是收到钱洄的消息。

彼时钱洄人还在县城,消息是经过系统传来。

“陆家主母的确有意给陆盈相看人家,接触的那几家,都不是什么好归宿。”

“可有定下人家?”

“倒不曾有人家定下,昨日夜里陆家五郎与继夫人房里的侍女有了首尾……”

“那侍女应当是陆家家主的人吧?”

“听闻曾被陆家主收用过一次。”

“看来阿盈那事无需我们操心了。”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这事只是一个警告,若是那继夫人再不知收敛,自会有凌厉的手段对付他们,想来那位能笼络住陆家主,应当不是愚蠢之辈……”

陆盈毕竟只是一个庶女,那位应该也知道,针对陆盈对她的野心并无太多帮助,若因此激怒陆序,更加得不偿失。

她若还有理智,应当不至于再针对陆盈了。

“你让钱洄给阿盈递个消息,让她安心些,此事很快便会有转寰。”

系统应了声,便去和钱洄传消息了。

陆盈收了消息,马上安了些心下来,在家中闭门了数日,果然见继夫人消停了许多。

又过了些时日,她按捺不住,又往上元村去了。

到了元家才发现,他们家里正热闹着。

“是何事这般高兴啊?”她忍不住问道。

元宝珠与陆盈相处久了,也熟络了许多,此时见她也不再拘谨,笑着回道“我们家中又要添丁了……”

陆盈又追问了一句,方知,是孙兰有了身孕。

元令辰知道孙兰在娘家时是有些亏损的,虽到了他们家补了一些回来,但怀上的孩子却不大稳当。

她便做主让她回家养胎,不仅给她放了假,还每月都给她送些细粮补身子。

何氏得知之后,自然是千恩万谢,心里别提多感念了。

三房的施氏听说了这事,脑子又转开了。

与元韧之商量“渊儿转过年便要十六了,也是该说门亲了,如今孙兰有了身孕,爹娘家中正缺人呢……我们的儿媳进门,可不得先考虑咱们吗?”

“即便要给渊儿说亲,也需慢慢相看,哪里能急得来,等他成了亲,说不得孙兰也生完孩子了,我们若还横插一脚,不是让爹娘难做?。”

施氏撇撇嘴“大哥四弟家都有香蕈种着,合该让爹娘照顾我们家才是……”

如今村里可都在传,种香蕈获利如何如何。

她早悔得跟什么似的,见着那几家种了香蕈的,心里也是酸的不行。

再见着那两兄弟,心里也平和不下来。

“你这是什么话?他们可不欠我们的,况且当时我要种香蕈,也是你死活不乐意。”

他们家原先也是有些积蓄的,咬咬牙也能将菌种买了。

虽然此后日子会过得艰难些,但香蕈一旦种成,获利也很丰厚,当初他都是算好的,偏偏被施氏搅黄了。

他本就心里有些怨言,再听着施氏明晃晃算计的眼神,心里更不舒服了。

可施氏并未注意到他的不悦,还在顾自己说着“他们日子好过了,帮衬我们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总之你给渊儿说亲我不反对,但休想将主意打到那件事上,你若一意孤行,害我们兄弟伤了感情,我可饶不了你。”

元韧之放下了狠话,倒真将施氏镇住了,此后也老实了一段时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主子分忧

那日陆盈过来找元令辰,与她说了婚事的事,又去寻沈氏说了会话,告辞走了。

很快就到了年关,陈氏琢磨着要去买些年货,便找元令辰商量。

“这是你们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年,家中又过上了好日子,我想着好生操办操办才是,如今也要开始置办些东西了。”

“似那等衣食之物,我早让钱洄备好了,祖母将其他东西买了就好。”

说着自袖口摸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陈氏。

陈氏推拒道“哪用得着那么多。”

“如今家中也不缺银钱,您若看着好的,买就是了,若是银钱不够,再寻我要。”

元令辰其实知道,他们家的家底远不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之所以和陈氏这样说,只是不想让她再像从前那样,看上什么东西,都需反复盘算,才能狠得下心买。

她曾不止一次目睹陈氏精打细算,唯恐糟蹋了银钱的样子,只她看着,却只觉得心疼。

陈氏活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着买,从未有人跟她说过看上什么只管买这种话。

但这话无疑让她极为受用,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祖母知道了,这回定当多买些东西。”

“小姑翻过年要十七了,也并无别的首饰,您不如带上她,给她买些金石玉饰。”说着,又从袖口摸出了些金银,塞入了钱袋里。

“宝珠她就是个农家女,那金银玉饰,哪是她能消受的?”

话是这么说,陈氏心里还是觉得很熨帖的。

她明白,这是孙女信守承诺,答应她要让宝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如今家里好过了,孙女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女儿。

“家中也不缺这点银钱,况且,您不是想给小姑说门好亲吗?那也要将她打扮得好看些才是。”

其实好亲不好亲的,着实和首饰搭不上关系,这样说也不过是个托词。

陈氏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见她是真心实意的,也不拂了她的好意,便应了下来。

心里想着,她这个孙女,对她女儿,是真的没话说,考虑得比她这个娘还要贴心。

“你说的那首饰,祖母也不懂,不如你同去,也好给她挑一挑。”

“那也好。”

翌日一早,仍是由钱洄带着他们同行,及至了县城里,直奔西市而去。

当初他们卖绒花的首饰店已易了主,倒还是做的首饰生意。

许是快过年了,铺子里生意颇有些红火。

元宝珠拉着她进了铺子,里头约莫有十来个人,那掌柜的很年轻,身着一袭青衫,正舌灿莲花地推荐着铺子里的首饰。

而在另一边,有个白衣男子静坐在角落,此时他的心情约莫不大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寒气,看着不大好惹。

路过的人纷纷避开他,在他身前留下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见着元令辰一家人过来,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别过脸,装作没看到。

在他眼里,这女子着实不知好歹。

他主子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她,还要蹬鼻子上脸,也不知哪里来的胆色?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冷哼一声。

倒是那青衫男子,已撇开了正待付银子的客人,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几位客人,可要看些什么?”

话是问的他们,只那目光看的却是元令辰一人。

这让她觉得意外,但她没说话,还是钱洄开了口,青衫男子听他说明来意。

笑意更浓了些,直接弃了其他客人,转而给他们介绍起来。

这时正巧有两个女郎自外面相携进来,左边那个满脸傲然的女子见了元令辰几人,顿时对着旁边的人嗤笑一声“我原是听你说,这家铺子的首饰如何如何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身边的人尴尬一笑“来都来了,不如看看再走。”

“我可不想有一日与那等山野村妇戴一样的首饰。”

那女郎颇为不屑地扫过陈氏与元宝珠,目光落到元令辰身上时,目光更是深沉了几分。

青衫男子见状,笑意不减“想来这位女郎定是出身豪门大家,却不知是哪一家?”

原本还有些傲气的女郎噎了噎,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还是她身边那人解释道“姐姐是韩家女郎……”说完像是唯恐别人不知道,又添了一句“明府是她的亲姑父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便都明白了。

“可是那个家中被洗劫一空的?”

“那还用说?就是她家,那银钱现在还未曾找回呢。”

“还怎么找,听说现场干干净净,连一个脚印都未曾留下来,我倒觉得,十有就是天谴。”

“那韩家一百多口人,金银钱粮俱都消失不见,她竟还有银钱买首饰?”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想来不至于买不起首饰吧?”

“你是有所不知,前两日韩家还有族人因为领不到月银撒泼呢。”

周遭人的话让韩家女郎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你们胡说什么?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叫姑父治你们的罪。”

铺子里的人其实并无太多权势,杨肖又是恶名在外,韩家女这么一威胁,那声音还真的小了许多。

也有人怕惹祸上身,匆匆离开的。

没一会,铺子里的人便走差不多了,那掌柜,看着客人走了,丝毫没有可惜的样子。

“女郎若看不上小店的东西,烦请自便吧。”

说完又对着元令辰笑了笑,这样殷切的态度,即便是元令辰也察觉出不对来,不过此时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韩家女身边那人已急急地解释道“掌柜的别误会,她不是这个意思。”

这家的掌柜后台很硬是整个西市的共识,自他们来了这里,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其实不乏有身世不凡的,照理说,这样的作为早该被人针对了,他们还能好端端地开着店,足以说明他们并不简单。

韩家女郎不肯罢休,有种被戳中心事的羞恼。

“我们走,我倒要看看,他们的骨头有没有嘴硬。”

青衫男子看着她们离去,转身又对着元令辰献起殷切。

他和扶风的想法不同,主子既然对这女子青睐有加,他们作为下属的,自是要为他分忧的。



第一百七十章 冤家路窄

他的表现毫不掩饰,让元令辰都忍不住侧目。

只顾及着还有旁人在,有些话不好接,便装傻搪塞了一番。

那人看出她的意思,笑了笑,转而给他们介绍起首饰来。

却说另一边,那韩芳怒气冲冲地回了家,直接去找了韩正甫。

仗着自己在家受宠,张口就告起了状。

“爹,那萃芳阁的老板不将韩家放在眼里,明里暗里地挤兑女儿,您一定要好生教训教训他。”

韩正甫本已为了族中事焦头烂额,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女儿的意气之争?

只含糊应过去,便挥手将她打发了。

韩芳哪里肯罢休,伸手就将韩正甫手中的东西夺了“爹,人家摆明了不将我们韩家放在眼里,您就这样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人家欺到我们头上吗?”

“你以为我不想为你出头吗?只如今族中这样的光景,已经不起折腾了。”

韩芳别过身去“你若不愿帮我,我就是去找大姑,她素来疼我,定是愿意帮我的。”

“给我站住。”韩正甫着急忙慌地将她喊住“你大姑最近正在清修,不得去打扰。”

韩氏自数月前就已足不出户,杨家和赵家只对外声称她们正给家中祈福,倒不曾说她已被贬到家庙一事。

韩芳自然也不知情。

“大姑已清修好些时日了,往日里她是最疼我的,我去寻她定不会不见我。”

韩芳说的韩正甫也清楚,她妹妹膝下并无子嗣,对他们家的孩子素来疼宠,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也养成了几个孩子眼高于顶的性子。

他们虽不敢明面上得罪高门大户,但普通的商户之家,是任他们拿捏的。

时日久了,便越发跋扈起来。

韩正甫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你大姑那里不用去寻了,萃芳阁我亲自陪你走一趟吧。”

萃芳阁的底细他是查探过的,并无世家的影子,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可就是这样,才让他们忌惮。

如今这样的局势,不得不防啊。

另一边元令辰几人已被那东家引进了里头的隔间,这是原先那东家专用来招呼贵客的屋子。

里面空间不大,倒是布置得颇为雅致。

经过钱洄有意无意的试探之后,他们已是知道这东家名姓,姓宋名青衡。

他虽没有告知自己来历,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听了他与钱洄一番交谈,元令辰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元宝珠并不知个中内情,正对一套银制头面爱不释手。

宋青衡还热情地给她介绍“这是整套的头面,虽是银制,可这做工却是无可挑剔的,戴出去也不扎眼……正适合您呢……”

这一番话说得陈氏都颇为意动,他们本就是农户出身,有一套银头面已是极体面了,若再戴更好些的,反倒容易惹人觊觎。

“这套头面的确不错,却不知要价几何?”

宋青衡本想说你们若喜欢,尽管拿走,但见着元令辰的神色,也不敢太过急切,思量了一会,报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

“二十两银。”

这样的首饰,元令辰见过不少,用料上倒无需太多,最难得的是工艺,二十两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

她便对着陈氏点点头。

陈氏会意,取了二十两银出来,将那套头面收入了囊中。

正要出门时,见着外面被层层围了起来。

宋青衡笑意不减“找麻烦的上门了,诸位稍待片刻,我将人打发了,再送你们出去。”

说完迤迤然出了门。

韩正甫正被拦在门外,见着他出去,压抑不住怒气“这就是你们萃芳阁的待客之道?”

宋青衡轻笑“若是好客上门宋某自是扫榻相迎,可若是恶客,便只能恕我礼数不周了……”

“这高昌县可是权贵云集,你这般嚣张,就不怕得罪了人?”

“得罪人,我自是怕的,可其中却不包含韩家。”

“你这是欺我韩家无人?”

宋青衡摇头“我只是见着你们气数将近。”

韩芳忍不住出言“爹,您何必与他多话,将这萃芳阁抄了便是。”

韩正甫抬手止住她的话,他其实心里清楚,萃芳阁是块硬骨头,若真有那样好抄,也轮不着他们。

此番上门只是为了探探萃芳阁的底,此时自然不会明着撕破脸皮。

“你这是何意?”

“韩家气数只在趋舍之间。”

只这一言,却让韩正甫消了怒气“多谢指点。”

他转身就走,韩芳心有不甘,紧追了几步“爹,你为何信他的话?不过是哄你罢了。”

“宁信其有。”

这话若是数月前有人与他说,必然被他嗤之以鼻,只府中库房失窃,他们迟迟找不出偷盗之人,现场又是干干净净,连他自己都信了天谴之说。

说不得就是从前做了恶事,惹了天怒,如今韩家岌岌可危,便是他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爹,那您就不管我了吗?”

韩正甫不再理她,径直登车离去。

韩芳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萃芳阁的门,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提步走了。

宋青衡亲自将元令辰等人送了出去。

因着陈氏还要买些东西,一行人继续在西市逛了起来。

才没走几步,自人群里挤出一人来。

那人一身灰扑扑的衣裳,面容也沧桑了许多,因着他动作有些快,元宝珠一时没有避开。

正要被人扑倒,就见着钱洄用手一推,那人连连后退,倒在了半步之外,动都不动了。

周围行人连连后退,面露惊慌。

这时便有一个妇人哭嚎着挤出来“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陈氏立时就拧了眉。

元宝珠还有些愕然,因着二人与原先大不一样,她几乎是不敢认了。

她一脸询问地看向元令辰。

得了她点头回应“就是褚墉和他娘。”

“他们怎的落魄成这样?”

原先褚墉虽是穷了些,但还有一副好皮囊,他又素来好面子,出来总是干干净净,举手投足也都是读书人的派头。

只如今才多久不见,便已与普通农夫一般无二了。

元令辰未来得及回复她的话。

另一边褚母已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来人哪,草菅人命啦,有没有人来评评理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送官

陈氏见着她本已是心中厌恶,再见着她这般,又有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顿觉丢人,心里的火气也蹭蹭地往上窜。

“我们好端端地在路上走,你儿子不知从哪里扑过来,谁知是不是要害人性命?推他一把也不算重,这就人事不醒,怕不是装的?”

“伤了人还有理了?这是没天理了呀。”

其实刚才褚墉扑过来有不少人都看到的,但此时见着他人事不省地躺地上,难免觉得心软,也说不出指责的话。

再心软些的忍不住劝起了褚母“不如先带他去医馆看看,莫要留下什么伤才好。”

“我们哪有那个银钱去请医啊……”

那人更觉得不忍,转身对着陈氏道“那人虽不该莽撞地扑过来,只你们伤人也有责任,瞧着你们做派,想来也不是缺银钱的,不如发发善心,给些药钱……”

陈氏也怕出了人命,便有些犹豫地看了元令辰一眼。

元令辰还未说话,系统已忍不住嚷嚷起来“宿主,他们这是碰瓷啊,故意来讹你们银钱的。”

方才褚墉的动作元令辰尽收眼底,钱洄推他的力道并不重,显然不至于昏迷的。

另还有他正轻颤着的眼皮,可以肯定,他们是早有预谋的,只不过演技拙劣了些。

此时因着人多,她也不好出头,便看了钱洄一眼。

见他上前几步,蹲在了褚墉身前“我瞧着他伤势极重,不如由我们送他去医馆看看,该出多少药钱,我们出也就是了。”

“伤了我儿,还想息事宁人?门都没有,我要报官,告你们。”

褚母这话明显底气不足,钱洄如何看不出她是吓唬他们的?

心里有了底,还有闲心配合他们“报官可万万不可,那县衙也没那么容易进的,不如我们私下解决了。”

褚母这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你们不仅要赔我们银钱,我还要她嫁我们家,还有二十两,不,五十两嫁妆……”她一手指着元宝珠。

面上那志在必得的神色吓得元宝珠连忙躲在了陈氏身后。

陈氏一手将女儿护住,口中也忍不住骂出声“你做梦。”

“你们若不愿,那我就只好报官了。”

如今这县衙可没有那么好进,城里城外的人,遇上事,多半会选择私下解决,宁愿损失些银钱,也不会进那县衙。

只因那县令,搜刮起来可要严重多了。

元家虽也有些家底,可她笃定他们不敢进县衙。

她却不知,钱洄方才的示弱,只是为了套出他们的目的,此时已然知道他们的算盘,哪里还会如了他们的愿?

“若真要报官,那便去报吧。”

钱洄拍拍衣服起身,就要回到元令辰身边。

褚母闻言就有些慌了,她对着人群使了个眼色,便听得有人道“我瞧着他们也不是有意的,不如赔些银钱,让他们自去请医也就罢了。”

那人心中其实也在骂褚母误事,本是说好只要银钱,偏她贪心,还要白捡一个儿媳,也不想想,人家如花似玉的女郎,凭什么嫁她们家去?

如今闹得下不来台,若不是看在银钱的份上,他都不想再管。

他却不知,只他这一言,却让元令辰和钱洄心里都有了数。

“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光赔银钱如何能行?我瞧着非要去医馆不可。”

“这医馆哪有那么好进,你们那些家底怕都要搭进去。”

那人嘴上说得好听,钱洄却早已看出他的意图。

“这银钱自是没有人命重要,想来她当娘的,也不至于罔顾她亲儿子性命吧?”

这样一说,众人也开始怀疑起来。

照着正常情况,亲儿子人事不醒,自是先要将人送医馆,再谈银钱的事,哪里有放着人不管,先谈银钱的?

钱洄坚持去医馆,那人便哑口了,连连对着褚母使眼色。

褚母这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有人说情,我也不与你们深究了,你们赔个二十两银子,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她也没想到,这家子人遇上了事,不想着息事宁人,还要将人送医馆,那医馆能是随便进的吗?

“二十两银,我们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我瞧着令郎,可有些不大好。”

他走过去,状似无意间用脚踩住了褚墉的指尖,这一脚用了暗劲,下一瞬,褚墉已是尖叫着坐了起来。

“啊——疼……疼疼……”

钱洄意外地转身“倒是中气十足的样子……”

围观的人更是添了几分怀疑,便是原先给褚母帮腔的人,此时都不再说话了。

这时,人群中又出现一道怒气冲冲的女音。

“分明就是你使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先在萃芳阁失了脸面的韩芳,她身后还有浩浩荡荡一群官差。

方才在那铺子里,连她爹都被驳了脸面,她自然是怀恨在心,既然对付不了萃芳阁,她便将这些都算到了那几个庶民头上,特意等在此处,就等着他们出来好教训他们。

却不想这一等就等出了这么一出戏。

她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便直接去了县衙,叫了官差来。

那些官差早知她是韩家人,哪里敢不听她的话?直接就跟着她来抓人了。

她一手指着钱洄“明明是你伤了人,竟还在这诡辩,你们将他们通通拿入大牢。”

有现成的把柄在,整治这些庶民不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韩芳和褚墉也是相识的,原先和褚墉珠胎暗结的赵家女和韩芳是表姐妹,往常也时常一起玩,褚墉原先长得一副好相貌,便是韩芳也曾对他颇有好感。

但此时的褚墉早不似从前了,落魄又邋遢的样子让韩芳多看一眼都觉恶心。

也就没有认出他来。

褚墉也怕她认出来,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韩芳带来的官差已冲进来抓人了。

“等等——”钱洄出声阻道。

“现在要求饶,可晚了。”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句,将我们送入了牢里,再想将我们送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了,你可想清楚了。”

韩芳冷哼一声“既然将你们送进去,就没打算让你们出来。”

钱洄得了元令辰的吩咐,并不反抗,任由他们绑了。

陈氏还有些慌乱。

“祖母别怕,我有法子脱身。”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事了

陈氏是素来不怀疑元令辰的,此番见她说的笃定,心里不免松了松。

只还忍不住提醒“我见着他们来势汹汹,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那些官差若铁了心要拿人,他们一介庶民,也无从抵抗。

若一心拒捕,说不得还要牵累了全家。

元宝珠同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得了她一个安心的神色,也放下心跟着官差走了。

离开前,元令辰余光瞥见一角青色的衣衫,对着那人摇摇头。

随后那人已迈出了一步的脚,又缩了回去。

一行人渐行渐远,围观的人群也各自散了,。

褚母正要带着褚墉开溜,却被一个笑眯眯的人挡住了去路。

褚母有些惊慌,正要绕过他,却见那人也往边上移了一步。

这是故意挡着他们的路了。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们母子去路?”

“有些疑问想让你二人帮我解解惑。”

……

韩芳将元令辰等人押入了大牢,吩咐了狱卒好生“招待”他们,便受不住里头的恶臭,早早走了。

那狱卒在牢中混的时日久了,自也不是那等老实的人,韩芳一走,便对着元宝珠动手动脚,想要占些便宜。

陈氏爱女心切,上前挡住了他。

“可别给脸不要脸,进了这地方,还想再出去,可没那么容易,你们若是老实点,说不得还能多活几日,若不老实……”

他有恃无恐地威胁着,见陈氏不为所动,抬手就要打她。

电光火石之间,只觉手腕传来一道剧痛,那手已无力地垂了下来。

人也捧着手哀嚎出声,手上的剧痛已让他想不起去质问是何人出手伤的他,只凄厉地嚎着。

头上也是青筋毕露,汗水连连。

这番惨相让紧随而来的其他狱卒俱都胆寒。

“是何人行凶?”

元令辰害怕地躲在陈氏后面“那里有人……”

问话的人见着同僚的手并无伤口,再见着元令辰人小,只如一个单纯无辜的孩子,一脸无害的模样。

心里已信了几分。

随后又感觉到这牢房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寒意。

“是什么人?”

“是一个穿囚衣的女子,她说她死的冤枉……”元令辰说着,一手指着角落里“就在那……”

她说得煞有其事,面上的害怕也不似作假,几个狱卒顿时觉得有一股凉意自脚底往上窜。

不约而同地想起前两日死在这牢房里的人。

哪里还敢在这牢房久待?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便是原先蹲在地上哭嚎的人也忙不迭地跟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元宝珠才忍不住问她。

“婵儿,真的有冤魂吗?”她说着还害怕地左右张望。

“骗他们的……”

“那你怎知这里曾有个女子?”

“那根木头缝里卡着两根长发,还有那血迹,看着就是这几日的……”

另外就是这间牢房曾有挣扎的痕迹,那人应是在这里受到了极残忍的对待。

这些元令辰都没有说出口,怕吓到元宝珠。

“那怎知她已死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

照着那人受的伤,根本撑不过两日,再有系统告诉她的,这牢里只有她们三个女囚。

那之前那个去了哪里,也很好猜了。

陈氏敏感地察觉到元令辰心情不佳,扯开了话题“婵儿,你打算如何脱身?”

“我们进来时,他们将钱洄押到了另一头,此时他应是已脱了身,若我所料没错,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出去了,回去还能赶得上夜食。”

她说得轻松,便连陈氏和元宝珠都放松了许多。

……

却说韩正甫自西市回去,眼皮子莫名跳得厉害,自心底又涌现出一抹强烈的不安来。

想来想去,还是出府去寻了杨肖。

二人方才坐下,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见着有人回禀。

“明府,韩家女郎方才去了县衙,调动了一批人,说要去追捕什么犯人。”

杨韩两家此时已不如从前那般亲密了,杨肖对着韩氏早已是恨之入骨,对着韩家人自然也无甚好感。

不过是此时两家一同落了难,犹如一根绳上的蚂蚱,摆脱不掉罢了。

其实心里见着韩正甫都膈应得很,再听到韩芳对他的手下呼来喝去,心里的不悦更强烈了几分,恰好韩正甫在,难免要说道几句。

“韩芳也不小了,一个女郎,整日里争强好胜的,可不是好事。”

韩正甫不敢反驳,连连应是“是小女顽劣,待回了府,定当好生管教。”

“此番看在你的面上,我便不追究了。”

“多谢杨兄。”

“方才你说去了萃芳阁?可是有什么发现?”

“只得了一句话,说韩家气数只在趋舍之间。我心中有些不太踏实,便过来找杨兄合计合计。”

“萃芳阁那东家我原先也派人去试探过,派去的人都如泥牛入海般,至今还未有消息,恐怕其实力不容小觑,他的话,说不得有几分可信。”

韩正甫一听,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韩芳做的事,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他并未留太久,一碗茶水之后,便打算离开了。

就在这时,杨家的管事匆匆跑来。

“明府,韩家祠堂塌了。”

韩正甫本是要将手中茶碗放回案上,闻言手一抖,那茶碗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才颤着音道“你说,谁家的祠堂?”

“韩家的祠堂,方才您府上已有人飞马来报,人正在外头等着。”

韩正甫顾不得多问,一手将那管事拨开,踉踉跄跄地跑了。

杨肖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似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一时没想起来“听说韩家祠堂年年翻修……”

“小人也觉得奇怪,他家祠堂年份也不长,今日也不曾有恶劣天气,您说莫不是真的遭了天谴?”

杨肖回头看了眼自家管事,恍然想起什么“糟了。”

“你快使人去查探一番,方才韩芳到底抓了什么人?”

韩芳前脚才指使官差抓了人,后脚韩家祠堂都塌了,此时又想到萃芳阁那东家的话。

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连连将管事叫回来“先将人放了,再慢慢查探。”

他才不管关进来的人是真犯了事还是假犯了事,总归他认定韩家祠堂倒塌一事和韩芳脱不了干系。

他若置之不理,万一下一个塌的是他杨家的宗祠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仙师

另一边的韩正甫见着自家下人,已急急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下人面露难色“小人也不知啊,突然平地一声雷,祠堂就塌了,大管事带人去查看了,叫小人过来给您报信……”

韩正甫心中急切,也来不及听他解释,人已走到了五步之外。

那下人察觉,马上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们说话并没避着人,杨家的下人也听得真切。

这消息马上传开了。

“你听说了吗?杨家祠堂塌了?”

“我方才已听人说了……”

“好端端的祠堂能塌了?也不知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我倒是听说,在韩家祠堂塌的时候,韩家女郎刚关押了几个人进去。”

“韩家小辈仗着夫人的宠爱素来胡作非为,如今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

杨肖的动作比元令辰所料快得多,两刻钟后,就有人传了杨肖的令,要他们速速将韩芳关进来的人放出去。

那狱卒手上的痛刚消了一些,想着里头还未得手的人,觉得不大甘心。

“大管事,那是韩家女郎送来的人,我们这样放出去,夫人那里如何交待啊?”

那管事如何看不出他打的算盘,心想那夫人都落得这般田地,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要交待?

他冷哼一声“这是明府的命令,速速放人。莫非这夫人的威风比明府还大不成?”

“既然是明府的命令,我等自是不敢违抗。”

那人带着管事亲自将元令辰等人接了出来。

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元宝珠看,元令辰不免又想到先前那个在狱中备受了折磨的人。

想着这些人坏事做尽,看着就不是好人。

便顺手给他们撒了把药。

这种药能将人内心的恐惧无限放大,心里想什么,眼前就会出现什么。

再加上她之前在牢房里提过的那个女子,想来也能提醒他们曾经犯下的恶行。

元令辰回了家,第二日果真得了钱洄的消息,说那几个狱卒总是嚷着见了鬼,说有冤魂索命之类的。

有自杀的,也有痴傻的,总归没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除了这个,钱洄另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便是褚墉和她娘为何会出现在西市。

“原先褚墉与赵氏女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被逐出了县学,还有赵家处处针对,连抄书的活计都丢了……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些朋友,便被带上了这条路,听闻有不少人受过害,不过他们专挑些无权无势的庶民,又人多势众,那些人担心被报复,多数是选择花钱消灾,也无人去告发……昨日那韩家女郎若不出现,说不得会有更多人冒出来找麻烦……”

他见元令辰面露疑问,适时给她解了惑“褚墉他娘不懂规矩,是前几日听闻褚墉走了这条路,硬要加入的,因着她贪心,已接连坏了几次事,那为首的都起意要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去了……”

“似这等骗术,着实上不得台面,若不将那伙人端了,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

“这倒不是难事,不过,另还有一事,恐您听了不大高兴。”

“何事?”

“有人对杨肖说,您福缘深厚,能帮他们找回失窃的宝物。”

“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查不出来,我知道的时候,杨肖已得知了关于您的事,应该很快就会找上您。”

“他有知道库房失窃是我们做的吗?”

“这倒没有。”

元令辰颇觉头疼,能在钱洄眼皮子底下将她卖了的,除了那边的人,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只她想不通,那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是有仇,应当一击必杀,而不是这样不痛不痒地找些麻烦。

可若说没仇,为何明知她不喜这些麻烦,还要将她拖入这个漩涡里?

若是这样,先前帮她的意义何在?

此时的萃芳阁,宋青衡背着手踱步“你到底怎么想的?明知主子不喜你自作主张?为何要给她找这些麻烦?”

他们其实都知道,库房那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扶风此番作为虽不曾将她做的事尽数抖到杨肖那里,但无疑给她带去了麻烦。

扶风翘着腿,此时心情舒畅,便好心回了他一句“我不喜她,给她寻些麻烦,仅此而已,总归不曾伤她性命,也不算违背了规则。”

宋青衡神色凝重“你这是在试探主子的底线?你可知被他知道,会有何后果?”

“我们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总不能真为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处置我吧?”

“我原就与你说过,你这个思想很危险。”

只为了自己喜恶,就能违背主人的意愿,哪怕此时他找的只是一个小麻烦,可宋青衡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样。

“此事我会如实向主子禀报。”

扶风笑了笑“随你。”

宋青衡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

消息传到陆序那里时,上元村也迎来了杨肖一行人。

元家安和陈氏早被元令辰通了气,听杨肖说要单独见自家孙女,也不觉得意外。

将元令辰喊了出来,便都避开了。

杨肖倒没摆什么县令的架子,见人走了,直接对着元令辰长揖到底,口称仙师。

元令辰眼皮跳了跳,也不知那人是如何与杨肖说的,竟会让他如此信服?

她一时没接话,只定定地看着他,倒让杨肖更为忐忑起来。

“听闻仙师是星君转世之身,原先我三家遭难全因冲撞了仙师,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求得仙师谅解,再有就是想求仙师指点一下迷津……”

杨肖在来之前早派人查过了元令辰的底细,这才知道原先他府中遭劫前,是韩氏姐妹派人得罪了这位。

后来韩家祠堂倒塌,也是因为韩芳将他们押入了大牢。

另还有那些狱卒,想都不用想,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这些消息,他不知道还好,一知道,心里就忍不住后怕。

因着先前有徐真人的话在先,又有之后查到的那些事在后,他此时是无比肯定,眼前这人就是他的救星。

杨肖的姿态放得要多低有多低,一点都看不出县令的威严。

元令辰只一想,心里就有了计较。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行善积德

杨肖既然已站到了这里,想必心里是有足够底气的。

况且她虽不知道他的人为何要将她的事抖出去,但人既然已这样做了,应当是给了杨肖足够的线索。

这事她若再否认,难免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只若是这样应下杨肖所求,也不符合她劫三家库房的初衷。

想及此,元令辰沉吟了片刻“让我谅解倒也不难,但天意难违,明府若想要明路,怕也不易。”

这话不仅没让杨肖气馁,反而眼底一亮。

要知三家库房失窃已有数月,他们根本找不出任何人为的痕迹,心里早已信了天谴之说。

这天命难违他自然知道,故而也知得了天道厌弃,那财物定也是回不来了。

可他没想到,只走了这么一遭,这事就有了转机,这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

“却不知我等该如何行事,只要有那一点希望,在下都愿意一试。”

“你们三家遭受天谴,最要紧的原因,便是平日里不修因果,不积善功,这才使得天道震怒……”

元令辰话说得不客气,杨肖却是丝毫都不敢反驳“还请您指点。”

“若能行善积德,不做恶事,不为非作歹,不鱼肉百姓,你们的财物倒还有回来的可能。”

这个法子还是宋青衡那里的得的启发,与其拿了他们的财物一点点救济灾民。

倒不如劝恶人向善,以那三家的实力,比她一己之力要有用得多。

他们若从此不做恶事,一心向善,那批财物,还他们也不是不行。

总归他们若不老实,她还可以再洗劫一次。

另还有一点,系统空间扩张要百万能源点,她空间里的财物,要一点点拿出去换成米粮钱财,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她盯紧的家族也不止这三家,往后源源不断的东西进来,定是来不及售卖的,如此一来她另要出能源点扩张系统空间,这动辄百万的支出,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总归如今的杨韩赵三家已是收敛了不少,又有这次教训在,想来他们也不敢再次为非作歹。

元令辰的话与那徐真人并无太多不同,杨肖自也不怀疑“还请仙师指教,这行善该是如何行善?是需行小善还是大善?”

“若积小善,三月之后方有转机,若为大善,不出三日,财物可尽数追回。”

杨肖眼底爆出无尽的希望“那这大善该是如何的?”

元令辰淡淡扫他一眼,满脸的高深莫测“近来我观天象异变,来年恐有大灾,你若能平抑粮价,下安百姓,自是大善。”

杨肖心里一惊,想着今岁风调雨顺,至今未见天灾之象。

若此人预测为真,恐怕是真的有经天纬地之能。

他再次对元令辰一揖到地。

“多谢指点。”

杨肖得了指点之后并未久留,留下了一大车的礼,便告辞离去了。

才回了家没多久,韩正甫和赵长庆就登了门。

“杨兄,听闻您得了高人指点?”

杨肖有些诧异,他自得知了那事,就忙叫人核实消息了,可并未派人告知这两位。

“你二人怎知我去寻了人指点?”

赵长庆和韩正甫互相看看,各自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三指粗细的条子。

这条子上面内容字迹俱都相同,显然是出于一人之手。

“这是我们晨起发现在床头的。”韩正甫说着,还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得亏是那人对他们并无恶意,否则此时他们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杨肖同样想起前一日晨起时发现在床前那封信,一手探入衣襟,取出一封厚厚的信来。

“我是昨日自床头发现,里面字迹与你二人收到的完全一致,不过这里的消息更完整些,因着昨日不知真假,使人探查了一夜才确定。”

韩正甫此时无疑是三人中最高兴的“看杨兄红光满面,想来是得了好消息。”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们,我的确是得了好消息,只这消息,还未知是真是假。”

“杨兄不如说出来,我们合计合计?”

杨肖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韩正甫,一边道“这封信涉及到一人,只是一个八岁的女童,此人听闻是仙君转世之身,颇有福缘,我们三家之所以库房失窃,便是冲撞了此人……”

韩正甫一边看信,一边正色道“我倒的确曾有耳闻,似那等福缘深厚之人,是得天护佑的,若有人不慎冲撞,便可能惹祸上身……信中说这女童是有大福缘之人,但凡得罪她的,俱都遭了报应……看来此事确有几分可信。”

赵长庆闻言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信“这上面说她那养祖父一家因未善待于她,如今已是分崩离析,不仅她那养祖父已是孤家寡人,失了香火,她那继祖母更被休回了娘家,另有个王氏,本也算她的婶婶,就因得罪了她,因盗窃被判了流放……”

说到这里,赵长庆倒吸了一口气“这些可都是真的?”

杨肖点点头。

韩正甫指了指信中某处“这还不止呢,你看这处,她那亲祖父家中因着为人厚道,如今已是走了大运,如今家中境况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般看来,这孩子,的确是有福缘啊,就是不知她是否有本事感应天意了……”

“此事我已去问了,也得了回复……”杨肖将元令辰的话转述了一遍。

“来年有天灾,这恐怕是徐真人都无法预测的吧?”

“此事若为真,那这女童说不得真为星君转世之身。”

“她既然这般言之凿凿,我想着不妨信她一回,若她说的是真,那我等家财说不得还有回转余地,若她所说是假,自然也要为戏耍我们付出代价。”杨肖沉着脸道。

韩正甫应道“事不宜迟,此番我们还需约束一番自家小辈,在此事定论前不得让他们在外作恶才好。”

赵长庆也连连点头“那我们这便回府了……”

二人回了府,各自去约束自家小辈。

韩家这边,韩芳因先前闯了祸,韩正甫最先找的便是她。

不想才一开口,却见着韩芳十分不以为然。

“您怕不是被人哄骗了吧,不说别处,单说高昌城,又有那几家是干干净净的,便是那陆家,都没少做恶事。为何别家不遭天谴,偏要针对咱们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来找主人

“还不是你先去冲撞的那人,我可告诉你,得罪了她的,至今还没有能得了好的,全都遭了报应,似这样有大福运之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一个不慎就要大祸临头。”

“她既然有您说的那样厉害,那说不得我们库房失窃就是她所为呢,还需什么行善积德?将她抓出来严刑拷问,不愁得不到那批财物下落。”

“你无需再多说,只需照办,若要被我知晓你阳奉阴违,便不要怪我不念父女情分。”

韩正甫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韩芳的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这个念头没出现多久,又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们三家那么多财货,真要运走,怕是运个三天三夜都运不完,更不提还要这样悄无声息的,现场更是未曾留下任何线索。

这样的手段,除非是那人通天彻地,否则是万无可能做到的。

即便真如他女儿所想那样,仅凭着他们三家,也无法将人家如何。

毕竟那是连陆家都做不成的事,而她却做成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根本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所以他们就算怀疑又如何?再怀疑也只能照着人家说的办。

况且没有真凭实据,万一那批财物真的是上天惩罚他们所为,那他们贸然得罪了那人,不是罪加一等又是什么?

韩正甫可不是韩芳那等脑子冲动的,他懂得趋利避害,权衡利弊。

在没有万全把握时,是不会去自寻死路的。

韩芳见着韩正甫的背影,自然觉得委屈,哼了一声,也扭头回了房。

她到底顾忌着韩正甫,不敢真的去外面惹事了,倒是因此消停了一段时日。

却说陆序,自得了宋青衡的消息后,许久未曾说话,只他周身的气势却让扶风也倍感压力。

许是受不住那压力,扶风没了在宋青衡面前的自信,有些忐忑道“我只是给她找了些小麻烦。”

陆序看都不看他一眼,声音不变喜怒“规则第一条,你自行处置。”

扶风抬头看他,觉得难以置信,不过是给她小麻烦,竟要按照最严厉的处罚,还要他自己动手,这与自行了断有何区别?

他虽是人工智能,可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啊。

“我……”他欲辩解,可看着陆序一脸我意已决的模样,心知说再多都是无用,只好咬咬牙自行启动了那道程序。

他并不知,待他失去意识之后,宋青衡匆匆赶来。

却只见着一道白色的影子扑腾着离开的画面。

“主子,这是……”

陆序望着它离去的背影,并不说话。

宋青衡其实明白自己主人的考量,扶风的性格已经发生了偏转,此次敢顺着自己心意行事,下次难保不会做出更加无法挽回的事。

此时处置了他也是未雨绸缪,说不得于他也是好事。

……

千里之外,上元村,元令辰听到一声雕吟声。

随后在自己房中的窗台上,落下一个巨大的身影。

“宿主,它它它怎么来了?”系统永远忘不掉被这只巨雕支配的恐惧,扶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压制,而它却拿扶风无可奈何。

元令辰也不知是何原因,她看着扶风有些反常,往常扶风过来不是送信就是送东西,从没有这样只立在窗台上却什么都不给的。

“扶风?”她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音,扶风眼珠子明显灵活地转了一下,扑腾着翅膀喊着“主人,主人。”

那声音颇为欢快,这让元令辰更加迷惑,她仅有的几次和扶风的接触,并未得他如此热情对待过,更不提直接叫她主人了。

至于它会口吐人言之事,元令辰倒没有太多惊讶,毕竟系统早与她说过,扶风极有可能也是人工智能。

“你怎会来这里?”

扶风歪了歪脑袋,一会儿之后,回道“找主人。”

元令辰自它眼里看出了一些懵懂之色,就像是一个不知事的婴儿一般,与往常大不一样了。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不在这里。”

扶风摇摇头“主人,主人。”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的声音带着些同情“它原先的意识应该被抹除了。”

“怎会如此?”

“人工智能也有可能产生自我意识,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情绪,一旦他们做出有悖于主人意愿的事,主人就有权将他们的情感记忆全部抹除,从头开始,它应该就是犯了错,才变成这样的。”

“可它怎会来找我?”这话出口,她就想到了一事“是碧玉哨?”

“应该是了。”

“可我已将碧玉哨给了你保存,你不是说你的空间无人能窥见吗?”

在通州城,陆序走时,并未将云梦令和碧玉哨收走。

而是坚持留给了她,之后她便将这两样东西给了系统,此后再未拿出来过。

“扶风所在的文明,应该是比我们文明要厉害许多,能感应到空间里的碧玉哨并不是难事。”

“所以,它如今认了我为主?”

若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应该就是这样了。”

元令辰并不觉得惊喜“此事总归透着些蹊跷,还需问清楚才是。”

“那人又不在,你去何处问?”

“萃芳阁。”

她几乎能肯定,萃芳阁与陆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原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却并未说破,只如今,她却不得不去问个清楚。

她找到宋青衡时,已是翌日午时,此时扶风还颇为粘人,紧紧跟着她,寸步不离。

宋青衡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见着她半分意外都没有。

唯一有些复杂的就是看到扶风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声气。

“扶风已认您为主,您便好生待它吧。”

“这其中到底有何内情?”

扶风本就有主人,突然成了这样,她自然要问个清楚的。

“它做了错事,惹了主子不喜,给了它一些惩戒,如今这般也好……”

宋青衡最后那句话颇有些深意,元令辰并不大明白,本是想继续问,但见着宋青衡脸色,也知有些事不好多问。

可扶风作用她很明白,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如今只如一张纸一样,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下的。

“我想着它毕竟原先有主人的,这般跟了我,我也受之有愧,不知您可有法子将它带回去?”

“它做了错事,相当于背叛了主人,主人已不会要它,况且,要重新认主,除非让它再死一次。”

元令辰本就有些哑口,又有系统在一边说着“对人工智能而言,抹除记忆跟死一次也没有太大区别。”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过年

元令辰说服不了宋青衡,又见着扶风懵懂的样子,也无法狠下心要扶风再自毁一次。

想着有机会能给他送些什么,也许不能一次还清这么大的人情,但总比越欠越多来的好。

“扶风我就厚颜收下了,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宋青衡面上露出一个极为真诚的笑“一定转告。”

因着进出西市不便,来之前,扶风就已化作了一只巴掌大的鸟,俯在她的肩膀上,眼睛半睁着,似在睡觉一样。

却是不知,这样收敛起所有锋芒的它对旁人而言会有多大的吸引力。

刚出了西市,还未走几步,她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这鸟我要了,多少银钱?开个价。”

元令辰抬眼望去,见着是一个样貌平平的女子,身着一身侍女服侍,面上却颇有些冷傲。

她不由得侧目,再一眼又见着不远处亭亭而立的女郎,从前并不曾见过。

便摇了摇头,说了声不卖。

钱洄本是去赶车,回来发现她被人堵了,忙是跳下了马车,护在了元令辰身前。

那侍女看他一眼,觉得二人也不想是有权有势的样子,便轻蔑一笑“想来她是你家孩子了?那我与你说也是一样。”

她一手指了指元令辰肩上“这鸟我家女郎看中了,你们开个价。”

钱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元令辰肩上的扶风,同样坚定地摇头“不卖。”

“你可知我家女郎是谁?她可是陆家的女郎,你们若是识相的,就乖乖将它交出来。”

这侍女鼻孔朝天的样子,钱洄看了也颇不高兴,说话也不留情面“陆家女郎,哪怕是最不得宠的,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可不似你们这般,我倒是瞧着,你二人行迹可疑,别是为了诓骗我家的东西吧?”

侍女神色一慌“我家女郎只是不喜张扬。”

钱洄利眼扫过不远处那人“衣裳也是半新不旧,怕也浆洗过不少次了,陆家的女郎何时寒碜成这样……还有她戴的头面,铜鎏金的货色……”

他说着还一边摇头,周遭原本听到动静驻足的行人也忍不住附和。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高昌县人,有一部分世代居住在县城里。

这里又是陆家发迹之地,是他们本族所在,陆家女郎是何等牌面,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的确是从未遇到这般落魄的女郎。

此时众人理所当然地质疑这二人的来历。

这不仅让那侍女羞愤交加,便是不远处那位都不再故作矜持了。

“我是陆家出来的,我有凭证。”

还不待她将东西拿出来,又听钱洄轻笑道“谁又能知道你这凭证是真是假?”

说完,乘着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护着元令辰上了马车。

待到马车驶远,那女子才回过神来“竟被他们跑了。”

“女郎,这便算了,我们再寻其他的吧。”

这女郎的确不是陆家的女郎,但她和陆家却并非全无关联,说的自陆家出来也不算谎言。

她其实是陆家主继夫人娘家的侄女,因着半年前家中败落,便过来投奔了继夫人。

一连在陆家住了半年,但如今陆家上下早被宗子陆序控制住了,她虽能在陆家得个容身之地,却不能像正经的陆家女郎一般得到厚待。

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

想着讨好一番陆家老夫人,好让她得些优待,但手头着实有些紧,似那等奇珍,她也没有银钱买。

方才见着那鸟,觉得稀奇,又见着那两人并无权势的样子,想着压一压价,便宜些将那鸟买了。

也能给老夫人逗个乐。

不想竟是被他们跑了,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算了,我们还是回吧。”

马车上,元令辰同样在与钱洄讨论这个人。

“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在陆家的地盘上,哪里真会有人敢冒充陆家的人?

所以钱洄原先的说辞,她并未十分相信,但他说的其实也没错,陆府的女郎出行,不至于这般寒碜。

便是陆府的旁枝,都不至于这般落魄才是。

“若没猜错,此人应当是继夫人娘家的亲戚。”

陆家毕竟与元令辰有些关系,钱洄的关注自然也多些,关于陆家某些事,也是知之甚详。

所以他在看到那女郎时,记忆中已将关于那人的事都翻了出来。

“我们如今势单力薄,若明面上和陆家对着干,并没有好处,方才那样说,也只是脱身之计。”

那人虽说只是无关紧要之人,但毕竟是陆府出来,若半分颜面不给,也是折了陆府面子。

他自然也知道,陆家那位宗子与他主人相识,他又在陆府只手遮天,很大可能会站在他主人这边。

但有些麻烦,能避免自然也要避免。

马车一路疾驶到了家,陈氏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嘴上忍不住念叨“你可算回来了,你说这一大早的就急着出门,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陈氏的话里以唠叨居多,对元令辰做的事,极少会来干涉的,也不寻根究底,只看着她平安回来,心里的那根筋就这样松了。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元令辰拿出了不少商城里的吃食,看得元宝珠眼睛都直了。

她已经习惯自家侄女时不时拿出来的东西,这些吃食且不算,另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如那等漱口的,净面的,沐浴的……

林林总总都不下十种,如今她看着侄女拿出来的东西,早已见怪不怪。

平日里甚至懒得问这些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

不过今日,难得过一个好年,元宝珠心里高兴,还颇有兴致地与她说起了笑“婵儿,你说,你是不是会传说中的袖里乾坤之术?”

说着还好奇地拿眼去瞅元令辰的袖子,直将她闹得哭笑不得“我哪会有这种神通?”

她是知道元宝珠并无恶意的,她这小姑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嘴严实得很,他们回家那么长时间,从未见她将家中的事往外说过。

这也是她放心将商城里的东西拿给家人用的原因。

元宝珠围着她闹了好一会,才出了房门去给陈氏帮忙了。

这是她们在这个家过的第一个年,如今又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陈氏心里高兴,着实买了不少菜。

再有元令辰拿出来的小吃食,整个庖房已是堆得满满当当。

三人挤在里面,不是磕上这个,就是碰上那个,但陈氏显然极为高兴,那张嘴咧着就没停下来过。

元锦安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小筐冬笋,陈氏见了,问道“你去挖笋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给个台阶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冬笋鲜美,今日又是年三十,族中定是有不少人天一亮就上山去挖的。

此时天色已不早,那块竹林早被人刨了一遍又一遍了,她家老头子出门才多久,想来也不至于挖那么多来。

元锦安摆摆手“哪能啊,我在门口看到的。”

“是有人放我们家门口的?”

“是啊,一转头,见着易之那小子着急忙慌地跑走了,叫他头都不回一下。”

陈氏听了心里也有些复杂,前面十多年,二房孝敬他们的着实有限,她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有芥蒂的。

如今断了亲,又不一样了。

特别是他伤好之后,已不止一次在他们家门口放东西了。

陈氏也知道,那家人如今也不好过,自己都那样艰难了,却还想着他们。

毕竟是自己亲骨肉,陈氏哪怕嘴上说得再狠,见着他这样,心里也是不好过的。

元令辰见着她的神色,心里也有些感慨。

元易之伤好那一跪,她已是能感觉到他诚心悔改。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元易之从前对她祖父母并不算孝顺,甚至为了吕氏和元令覃还数次与她祖父母做对。

久而久之,心便渐渐寒了,可元易之到底是她祖母亲儿子,哪怕再心寒,心里总还是有一份牵挂的。

这些日子过去,看着他那样艰难,她祖母怕是早就心软了。

此时缺的也就是那一个台阶。

“祖母方才不还嫌菜太多了,庖房放不下了吗?我想着不如给各家送些过去,也是份心意。”

原先给长房田地时,他们曾说过,不让儿孙养老的话,过年也没指望他们送年礼过来。

故而一应东西,自家早采办好了,想不到那几家人都没忘了这茬,陆陆续续送来了不少东西。

不仅有她几位伯父,和元令禹那家,便是村里人,都有好几家送了东西来,说是给禾山添些吃食。

东西虽不多,但也是个心意,他们也没推辞,这积少成多的,家里的菜的确是吃不完。

陈氏的确是说过菜吃不完的话,但她从不觉得这是负担,反而十分高兴。

毕竟这象征着儿孙孝敬,邻里和睦,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如何会嫌呢?

不过孙女的意思,她也是明白的。

“的确是该给些回礼,方才来送过东西的,还有你几个伯父家,都送些去吧。”

“祖母您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陈氏见着她投来的安心的神色,心中就有了数。

元宝珠被元令辰拉去帮忙,元锦安也一道凑了过来。

“婵儿,你打算怎么送?祖父来帮你。”说着撸起袖子就要来帮。

“方才族中来送东西的有十三家,这几家每家送些米粮吧,这东西比饭菜要实在些,几位伯父家中除了拿些米粮,便再送些肉和菜。”

香蕈还未收获,族中人日子可也不好过,元令辰送出去的东西,都是送到了人家心坎里,得了不少夸赞。

轮到几位伯父家的时候,她多塞了些东西进去,有鱼有肉,有米有菜,足够做一桌丰盛的饭食了。

几家都是一样的东西,并没有特别偏袒哪一家。

元令辰分好东西时,元易之正端起一碗稀薄的豆糜,放到了元令洲的面前。

只元令洲却倔强地别开眼“我不吃豆糜,我要吃笋要吃肉。”

元易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再看了一眼乖乖捧着豆糜喝着的姐妹俩“家中只有豆糜吃了。”

元令洲不信“爹明明去挖了笋。”

元令月放下手中的碗,一本正经地道“只有两株笋,要留着夜食吃的。”

元易之其实还从地里挖了些冬日里常有的野菜,加上两株笋,也能做个两三碗菜。

在平时,这些饭食也不算差了,但今日是过年,但凡日子过得下去的,都不至于像他们这样紧巴巴的。

他其实也觉得愧对孩子。

“洲儿,待到明年,爹再给你买肉吃。”

“我不要,我要去找娘。”他腿一蹬,自凳上跳下来,拔腿就想往门外跑。

还是元令芨眼疾手快,一把保住了他,只她这些日子吃不饱饭,也没有多大力气,二人一同栽到了地上,滚了滚。

元令芨还忍着痛,元令洲却已不管不顾地嚎哭起来。

嚷着要去找娘。

元易之大急,将他抱了起来“可有伤到哪里?”

左看右看,也不见哪里有伤,倒是元令芨,手掌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只一动就钻心地疼。

元令辰和元宝珠到了院外,只听得里头元令洲的嚎哭。

元宝珠将背上的筐往地上一放,一手揉着肩“洲儿都被吕氏带坏了,好几次在村里看着我,眼里都藏了刀子呢。”

“他人还小,好好管教,说不定也能扭转过来。”

若实在扭转不过来,那元易之年岁也不大,再娶妻生一子,也不是不行。

两人说着话,敲响了院门。

元易之正抱着元令洲哄着,听到外面有人喊门,忙应道“来了来了。”

一旁的元令月已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是小姑,我去开门。”

元易之忙是跟了出去,见着外面不仅是元宝珠,还有元令辰,二人亲密地手拉着手,地上还有一整筐的东西。

他想将人请进门,却被元宝珠婉拒了“娘那里还有许多事要帮忙,我们就不进去了。”

元令辰也注意到了元令洲仇视的目光,也知他是将吕氏被休一事,怪罪到了他们头上。

倒是元令月,对着元令辰开心地叫着“婵儿妹妹。”

这几个月,元令辰也时常在村里见到元令月,见着她小小一个人,每天都要去地里挖野菜,难免想到被阴氏压迫时的自己,有时候也会塞些东西给她吃。

一来二去,便熟识了许多。

可以说,二房那一家子,元令辰最喜欢的也就是元令月了。

她对元令月笑了笑,自袖中拿出一包东西,是用绢帕包着,还打着结的,元令月并不知是什么,但也开开心心地接过,道了谢。

回去的路上,元宝珠忍不住问她“你为何对月儿这么好?”

元令辰笑了笑“我喜欢看她眼里有光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婵儿妹妹给我的

元易之抱着元令洲,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把元令洲放在地上,双手提起背篓,入手颇沉。

及至了庖房里,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往外取。

当先是一条一尺多长的鱼,用草绳串着,尾巴还摆动得极为有力,只看着就知是刚从水缸中捞出来的。

再下去是一块肉,带着一大块的肥肉,看着就让人心中欢喜。

另还有些腌制的兔肉,以及好几样素菜,拿完这些,还能看到几个零散的香蕈,最底下是两袋米粮,入手也是沉甸甸的。

此时的元易之不仅觉得手中的东西沉,便是心底也是沉甸甸的。

他看着这些东西,心里酸涩难当。

过去的十多年,自己何尝给过爹娘这些好东西,俱都是吕氏看不上的歪瓜裂枣拿去糊弄。

事到如今,竟然还要爹娘来接济他。

这些东西看着就是用了心的,可就是这样,才让他越发愧疚。

他狠狠地给自己打了一巴掌,随后抱着篮筐流了泪。

跟着元易之进庖房的元令芨,见着她爹泪流满面的样子,三步并两步地进门。

“爹,您怎的哭了?”

元易之转头见是她,忙将泪收了,一手抹了把脸“爹没事,爹是太高兴了,今日过年,能给你们做顿好的。”

他絮絮叨叨地跟女儿说起话来“……原先本是我们不好,让你祖父母寒了心,爹经了一场大难,才想明白,这世间最无法割舍的便是骨肉亲情……”

元令芨看着面前堆了一地的东西,重重地点点头。

院子里的元令月得了元令辰的东西,宝贝般地抱在了怀里,本想回了房与自己姐姐分享,只还未进门,就被元令洲扯住了头发。

“你那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元令月双手拢得更紧“这是婵儿妹妹给我的。”

“我是男丁,有东西理应先给我。”

“我不给,你放开我。”

元令洲霸道惯了,没有达成目的,自然不肯罢休,手上越发用了力。

元令月头上吃痛,哇一声哭了出来,这动静自是将里面的父女惊动了,一前一后自庖房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他来,元令洲倒还收敛了些,他将手一松,指向元令月怀里“那是我的东西。”

元令芨已一手护住了妹妹“这是婵儿给月儿的,爹和我都亲眼见着的,怎么成了你的?”

“娘说了,家里的东西合该由我先挑,我挑剩了才能给你们挑,我说是我的自然是我的。”

这话元令芨也明白,其实不止是他们家,族中几乎家家都是这样,有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男丁,因为他们是要延续香火的,而女儿却迟早都是给别家。

不仅如此,族中对女子的教养也颇为严格,自小就要会做各种活计,若是笨手笨脚又懒散的,去了婆家是要被嫌弃的,另还要带坏了娘家名声。

至于儿子,那是娶媳妇进门,凡事都有爹娘看顾着,自是不用担心去外头受了委屈。

故而不管是哪家,对女儿总是要苛刻些。

也就是他们祖母家,才对着女儿千娇百宠的。

她倒不知道,元宝珠其实也是能干的,家中活计样样都做得颇为勤快,不管去哪家,都不至于会被人嫌弃。

即便是元令辰,外人看着也是受尽了宠爱,但该做的活她也从不会偷懒,不过这些她自然是不知的。

此时也没那个心情去想这些。

她见元易之不说话,便知妹妹手上的东西是保不住了。

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她即便心里觉得委屈,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是一转眼看到妹妹默默流泪的样子,心里犹如针扎了一般,忍不住对元易之求情“爹,不如先看看是何物,若是可以,便给妹妹留一份吧。”

其实那绢帕挺轻薄,从里面透出的形状看,极有可能是吃食,元令芨是想着,多少给妹妹保下一点,哪怕是一口也好。

元易之看着两个孩子,点点头。

元令芨接过那个小包,摊开在桌上,里头果然是一些糖和小巧的点心,东西并不多,她便将里面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人一半,分别推给了弟弟和妹妹。

只元令洲拿了自己那份还觉不够,竟是将元令月的那份也抢了。

元令月急红了眼,直哭道“那是婵儿妹妹给我的。”

只是元令洲早已跑远了,哪里还去听她的话。

她一时气急,也追了出去。

元易之家的事,其实早被系统看在眼里,转眼便告诉了元令辰。

她正在择菜的手,微微顿了顿“祖母,我出去一趟。”

陈氏自灶台后探出头“早些回来,别耽搁太久了。”

元令辰人已到了庖房外,听到陈氏嘱咐,回道“很快就回。”

找到元令月的时候,正见她蹲在墙角默默地哭,元令辰心里觉得内疚,她本是想着过年了,给她送些吃食,却想不到,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

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元令月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婵儿妹妹,我把你给的东西弄丢了。”

“那就是一些普通的点心,没了就没了,我给你带了更好的来。”

她自袖中又取出了一包东西,塞进了她怀里“你藏好了,别被他们瞧见了。”

元令月有些犹豫“我是不是将你的吃食都吃了?”

在他们家,即便是日子最宽裕的时候,她娘都舍不得给他们买这么好的东西,便是她弟弟都吃不到。

她虽然知道祖母家不缺吃食,但想来,这么好的东西,也不多的。

“我还有的,祖母给了我很多呢。”

元令月这才放心“婵儿妹妹,以后我有好吃食,也一定给你留着。”

“好啊。”

她知道元令月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二房那一家,也就只有她,是真正的心思纯净。

在吕氏那样的教育下,还能维持住本心,十分可贵。

元令辰回家时,和灶台前忙活的陈氏说道“我瞧着二伯虽对孩子关爱有加,但在教养上面还少些细致,洲儿那个性子,若再迟些,可就扭转不过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香蕈收获了

元易之如若真的有那能力管教,也不至于那么久过去元令洲还那么跋扈。

这事原本也不该由她来说,只她看着元令月这般被欺凌,心中也不大舒服,难免多考虑一番。

“都已断了亲,也轮不上我们操心。”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开始盘算了起来。

元令辰点到即止,陈氏心领神会,只有元宝珠,没有想到其中深意。

还傻呵呵地插着嘴,让元令辰与陈氏颇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这天的夜食,十分丰盛,全家人都吃得极为满足。

最让人惊喜的是,她的弟弟终于开了口说话,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是将祖父祖母娘亲小姑认了个齐全。

遗憾的是,轮到元令辰这里,却迟迟不肯叫一声姐姐。

不管如何哄都是没用。

这让家里人都十分着急,就怕他们亲姐弟不亲近。

但这孩子不开口,也是无可奈何。

只有元令辰猜到了他的心结,还打起了圆场,只道自己并不着急,往后总有机会。

家人这才松了气。

待翻过了年,雨水就渐少了,村外那条河,水位也降了不少,元令辰便是在这时提出要养些鹅。

因着家里并不缺米粮,陈氏也就随了她。

元令辰还叫人在屋外空地上用青砖垒了个鹅圈出来。

随后又从城中买了五十只小鹅。

族中有不少人说他们浪费银钱的,便是陈氏都有些惊了。

“怎的买那么多?”

“今岁这旱灾恐怕免不了,而旱灾之后,是最可能出现蝗灾的,买些鹅,在还未成灾前,多少能吃些掉。”

“若真有蝗灾,仅凭着五十只鹅,恐怕也无济于事。”元锦安望着鹅圈里的小鹅,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这自然不是主要目的。”元令辰顿了顿“我先前听说,京城权贵斗鹅成风,前些日子,还有一只鹅卖出了三十万两的高价。”

这其实不是听说,而是被载入史册的。

元锦安原先并不曾听说这事,此番听着孙女一说,顿时倒抽了口气。

“三十万两?不是三十两?”

普通的鹅也就二三两一只,这已是庶民之家望尘莫及的肉食了,可京城一只斗鹅竟然能卖三十万两银子,这是元锦安无法想象的。

“是三十万两,不过那鹅也不是普通的鹅,我也想着试试,看看能不能养出一只好的来。”

若是别家,许是不能养出那等极品好鹅,但她有禾山有钱洄在,倒还真说不准,总归试试也不亏。

话说到这份上,哪里还有人说得出反驳的话?

特别是元锦安,对待那些鹅可比侍弄庄稼还要尽心,每日都要去看上几回。

元令辰派出去的禾山回来时,那些鹅已长大了不少,她便叫禾山将鹅放到了河里,此时河床已裸露了不少,但河里还有一些流淌的水,倒并不影响它们凫水。

一连数日过去,根本不用元令辰费多少心思。

元锦安本还有些担心禾山将白鹅放丢了,还不放心跟过去看了几次。

回回都只见着禾山走在前面,身后两排大白鹅摇摆着尾巴跟在后面,队伍十分整齐,偶尔有掉队的,禾山也能及时发现,活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十分稀奇。

村里人原来还有不少围观看热闹的,没过了几日,便都已顾不上了。

只因族长家中的香蕈已率先出了芽,虽说这芽极小,但几日之后,就密密麻麻地出了不少。

这日之后,族中陆陆续续有人家传出喜讯,整个上元村都跟过年一样,十分热闹。

族长家的香蕈是第一批出的,收获得也最早,第一批二十斤香蕈满满当当地装在箩筐里,看着就十分喜人。

因着原先商量好,有香蕈先送去元锦安家。

他的长子元雍之便想帮忙端去,却被族长一把打开了“去去去,这香蕈我要亲自送去。”

元雍之也不觉委屈,笑嘻嘻地跟在了后面。

而在他们身后,又跟着一长串的人,浩浩荡荡地跟了过去。

元锦安早已收到了消息,开了门迎了出去。

族长见着元锦安,老远就呼唤起来,声音十分洪亮“九弟,我们送香蕈来了。”

元锦安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

族长将筐香蕈往石桌上一放,搓了搓手“听闻钱朝奉门路广,不知我这香蕈能不能直接兑了米粮?”

如今外头的粮价涨的越发高了,那些粮商也不怕米粮砸手里,见着他们无甚靠山,就漫天要价,他们哪里还买得起?

只想着钱洄原先说过种香蕈给米粮,便想着过来问一问,他们的能不能也兑了米粮。

“原先钱朝奉倒提过,你们若要米粮也能兑,一斤香蕈兑粟米一石,或是稻米六斗。”

族长在心里一盘算,自开春以来,雨水已不大有了,这定然是反常的,如今各处也都有传言,怕是要闹旱。

这一闹旱影响的可是一整年的收成,还有岁赋,如今的朝庭可不会因着天灾而减免岁赋,到时一年两次的税定也是不能省的。

这样一来,家中所需的米粮就多了。

换成粟米无疑更踏实些。

“便先换了粟米吧。”他打算先换了足够的粟米,待够儿孙们吃一年了,再换成稻米。

元锦安带他过去开了粮仓,让族长再次见识到了满仓的米粮。

这回族长家的几个儿子俱都跟来了,看到之后也不免咋舌,元锦安笑着解释了一句“这里头大部分是钱朝奉的……”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明白了。

将米粮一筐筐地挑出去,在院子里排了好几排。

围观的人早已议论开了。

“这是实打实的二十石粟米啊,十亩地的收成呢……”

“我瞧着都是今岁的新粮,我原先还担心他们会拿陈粮糊弄咱们呢。”

“不说是你,我也担心呢,如今倒好了,即便是闹旱也不怕了。”

“多亏了锦安家啊,若不是他们,族中都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我们原先还心疼那片荒地呢,如今想来,这都是他们该得的……我也算是心服口服了。”

族长一家子挑着米粮回了家,后头坠着长长一条尾巴。

不少青壮都主动上前帮忙,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仿佛今日领粮的不是别家,而是自家一样。

自开春以来,笼罩在族人头上的阴云,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春日的阳光照射下来,不知暖了多少人心。

第一百八十章 元锦宁的亲事

继族长家之后,第二家收获的便是元励之家,前后只差了一天。

元励之前些年就开始琢磨着种香蕈,虽折腾了几年都没有什么成果出来,但对于香蕈的了解,必然是比旁人要多的。

加上帮忙种植的元令禹曾在元锦安家帮过忙,细节上就比族人知道得多些。

故而他们家种出来的香蕈,品相上要比族长家的要好上不少。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族人们都是心服口服,所以得知了他们多得了米粮时,也无人表示不服。

倒是有人按捺不住开口询问“锦安叔,那我家若能种出这样好的香蕈,是否也能多得些米粮?”

米粮这种安身立命的东西,放谁家都是不嫌多的,更何况如今这年景眼瞧着就不好了,多屯些米粮心里也踏实。

元锦安十分理解他们的想法,并不觉得他们贪心。

笑道“你们谁家若也能拿出这样的香蕈,米粮只有多的,绝不缺斤少两。”

他家孙女早想到会有人问,故而早就和他通了气。

她手头是不缺米粮的,只要香蕈收进来,无论如何都亏不了,况且马上就要闹旱,多给些米粮,也算是尽些同族之义。

接下来几日,另外一些族人也都有了收获。

按照原先约定,除了族长那几家自己买了菌种的,另外的种出一斤香蕈给半斗粟米。

但元令辰考虑到年成不好,又给他们加到了一斤香蕈一斗粟米。

这样一来,更是皆大欢喜。

除了原先那几家借机使坏,没能种得上香蕈的,见着家家都是一担担的米粮往家中运,别提有多眼红了。

只他们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是因此记恨上了元锦安一家人。

私底下没少说道他们家如何如何的,但也只是私底下,明面上也不敢真的和他们家起冲突,顶多也就是说几句酸话刺一刺。

可陈氏呢?她如今是万事顺遂,心里高兴,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只将他们无视了个彻底。

可就是这样的态度,让那些人更是恨得抓心挠肺。

与他们同样难受的,还元锦宁,自阴氏被休后,他是一心想要给自己再说个媳妇,奈何他看得上眼的通通看不上他。

看得上他的不是为银钱,便是长得寒碜。

元锦宁心里着急,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寻个勉强过得了眼的,不料他话才起了个头。

就被冰人摆手拒了“你原先嫌人家长得不够周正,我便另给她说了一家,今日都去下过定了。”

元锦宁瞠目“就她那个模样谁家乐意娶?”

“也是你们元家人,叫承之的。”

“那就是个混子,家里又穷成那样,谁家乐意将女儿嫁他?”元锦宁嘴上不屑,心里却是酸得很。

冰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今时可不比往日,元承之那家如今已是翻了身,光是聘金就出了两石的粟米,这十里八乡,也算够体面了。”

元锦宁觉得下不来台,咬咬牙,心一横道“不就是两石粟米,这是看不起谁呢?我也能出……”

说完又觉得自己冲动了,就开始后悔,面上也露出一抹明显的痛色。

冰人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如何还看不出他的心思?

摇摇头“要是原先啊,你想出两石米粮说不得还真能说上一个好的,可如今说得不好听些,你们族中谁家拿不出两石米粮?人个个都盯着你们族中的小郎呢,谁还乐意嫁给你啊?”

这话元锦宁就不爱听了,胡子都要竖起来“我怎么了?我家中有三十亩田地……”

冰人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艳阳高照的,收回目光之后,似笑非笑道“那也要看你那地能长出粮食来啊,光是有地能当饭吃?”

“你,你,你……”元锦宁语塞了半天“那你说能如何?”

冰人极隐晦地看了眼里屋,状似为难道“我这里倒的确还有一人,原也与你说过的,本是个寡妇。”

元锦宁拧起眉“就没别的了?”

“也就是她才愿嫁给你了,而且她不要聘金。”

一听不要聘金,元锦宁贪婪的本性就探了头,他虽也有些银钱,但存粮却不多,真要他拿二三石米粮,私心里是极舍不得的。

难得碰上个不要聘金的,寡妇就寡妇吧。

元锦宁一定下来,又担心再次被人捷足先登了,急急地要冰人给他去说和,冰人却摇头“天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再说?”

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冰人将他送出去,见着人走远,才暗骂一声“呸,为老不尊的东西。”

待回了屋里,见着里头已站了一个身量尚小的女童。

她却一点都不惊讶“我听闻原先你在他家可是受尽了虐待,为何这回却要暗中帮他?”

元令辰笑得一脸无害“毕竟做了他八年孙女,自然是想给他些回报。”

冰人看着她,分明自她的目光中触到了几分凉意。

她也曾听说眼前这孩子是有宿慧的,又有仙人庇佑,必然不同于常人,想来她要做的事应当不会是错的。

总归她也早看元锦宁不顺眼了,让他吃些教训也是好的。

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见着元令辰要告辞了,一直将她送到了村外,另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你孤身一人,真不用我送回去吗?”

元令辰看了眼一直默默跟在她后面的禾山,笑了笑“真的不用,我有禾山呢。”

冰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眼前这只半大的狗,露出些不大相信的表情“它真能护得住你?”

禾山一听就竖起了耳朵,冲着冰人呲了呲牙。

它本就长得比别家的狗好看,这会即便露出凶相,也是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

却逗的冰人咯咯直笑“行了行了,快回去吧。”

心里却是暗自想着,这只狗莫不是懂人言?否则为何她一质疑,就马上不高兴了。

看来这孩子仙人转世的传言果真做不得假,连身边的狗都这般有灵性。

这样想着,看向元令辰的目光便更加柔和了。

她目送着元令辰离开,看着一人一狗在夕阳下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互相追逐着远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阴氏来了

待人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随后才转身离开。

只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只见着自家当家人宋安扛着锄自地里回来。

便迎了上去,说了几句话“今日地里如何?”

宋安摇摇头,一脸沉重“如今已连灌溉的水源都不足了,到了夏收说不得就是颗粒无收的境况。”

“那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若天意如此,也是没了法子。”

这事早有了心理准备的,二人只寥寥说了几句,就又说起了别的。

“我方才远远瞧着你站在村口,可是有事?”

提起这个,冰人的心情都好上了不少“是元家那个小福宝。”

说起来,她膝下也没个闺女,瞧见那个玉娃娃似的孩子,只觉得喜欢,这会提起她也是满脸笑意。

宋安觉得奇怪“她来做什么?”

“噢,原是她祖母要她带些话,另还送了些米粮来。”

冰人有意扯开了话题,直觉告诉她,那孩子找她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宋安听闻有米粮,果真眼前一亮“真有米粮?如今这米粮可精贵着呢?他们也忍心送出来?”

回了家,果真见着冰人拿出来一只沉甸甸的布袋子,忍不住上手掂了掂“怕是有十来斤了,也不知她一个孩子如何搬那么远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孩子原先吃的苦可不少,早两年便要出门打猪草了,这十斤的米粮,想来也难不倒她。”

冰人说起这个,心里越发觉得元锦宁面目可憎,那么好看的一孩子,也能狠的下心亏待了。

“如今米粮珍贵,回头可要好生谢过他们。”却是不提将米粮还回去的事。

冰人知道宋安的心思,眼见着要闹旱,的确是该给自家留些底气下来。

而且她也听说,整个上元村,元锦安家中是最不缺米粮的,否则方才也不好意思真的将十斤粟米尽数收了。

她也是想着,等渡过了难关,再谈其他的。

至于那孩子托付的事,她自然会办得妥妥贴贴,并且打算烂在肚子里,连她那当家人那里都没打算说。

却说元令辰一路和禾山追逐着到了家,还未到门口,已见着有人倚着门框翘首以盼,正是抱着孩子的沈氏。

“婵儿,你可算回来了,你祖母已是念叨了好几回了。”

“方才有些事耽搁了……”

庖房里的陈氏已做好了饭食,见着她来了,将热在锅中的饭食一样样拿了出来。

“婵儿,你方才去哪里了?你小姑寻了你全村都寻不到你,幸好有人看见你带着禾山出了村。”

“我去找了宋家的冰人说了些话,另给她带了些米粮过去。”

这事她没打算瞒着陈氏,一是家人都靠得住,二是万一冰人与她家人提起,若没与家人通气,反倒容易露馅。

陈氏正摆着饭食,左右都是自家人,便问她“你去寻她有何事?”

“您还记得我们原先在西市遇上的褚墉吗?”

“这两件事有关联?”

“那一群人平日里专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先前我让钱洄将那些人一锅端了,省得他们出来祸害别人,却不想这一查查到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陈氏来了兴趣,便是一边的沈氏和她手上的孩子都忍不住支起了耳朵。

热÷书精会神地听元令辰讲述起来。

“便是在查褚墉的时候,钱洄发现他原来与阴氏母子还有联系,听闻元璨之如今已不如从前那样胖了,轮廓里还能看出几分元锦宁的样子,褚墉便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彻底瘦下来,若真长得像元锦宁,那原先滴血认亲一事便做不得数了。”

毕竟样貌摆在那里,元锦宁未必能狠的下心不管不顾。

“所以你才要元锦宁尽快娶一门妻,这样阴氏即便回来,也没有那个心思来对付我们?”

“冰人说的那寡妇也不是善茬,又年轻貌美,而阴氏有亲儿子护着,二人谁胜谁负都还不好说。”

“那万一在元锦宁娶妻之前,他们回来了呢?”

“我会叫钱洄拦着的。”

此番也多亏了褚墉凑到了她面前,否则还没那么容易发现元璨之和阴氏的盘算。

可她既然知道,便不会叫阴氏随随便便回了上元村。

元锦宁那事,冰人一反常态,变得十分上心起来,原先说的那寡妇,本就是冲着元锦宁的三十亩地来的。

也不是安分的人,只想着将元锦宁熬死了,她好带着那些田地改嫁给别人。

所以将那二人凑成一对,让她去和阴氏互撕,元令辰心里根本没有任何负罪感。

这场婚事办得极为仓促,只因冰人说的,再过几日就有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正适合婚娶,元锦宁便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

寡妇胡氏更是没有任何意见,什么都不问,便同意进门了。

不过冰人做事还是极为细致的,该有的一样不少,虽排场小了些,但也是正正经经的明媒正娶,连官府那里都是盖了戳的。

冰人这事办得十分漂亮,不仅元锦宁满意,连元令辰都极为满意,私底下又给冰人塞了不少谢礼。

如此这般,等阴氏耻高气扬地带着元璨之一家子回来时,却只见着元锦宁与那胡氏蜜里调油的亲密样子。

她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与元锦宁胡氏撕打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气得狠了,一对二竟是没有落得下风。

这样一场全武行进行到一半,族里已有人闻询赶来了。

这些日子族人们都过得不错,隔三差五还能沾上几次荤腥,故而族长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声后,马上就有人上前将三人分开了,三下五除二,基本没费什么力。

元锦宁原先都没看清来人是谁,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一脱身就想指着来人怒骂,待看清阴氏与站在院里作壁上观的元璨之之后,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因如今的元璨之已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和他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不是他亲生的,他都不信。

这样一想,原先自己受的那顿打也不觉得痛了“你是璨之?我儿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阴氏撒泼

元锦宁预想中父子相认的感人场面并未发生,只因另一头被族人们拉开的阴氏已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元锦宁你个烂了心肝,坏了肚肠的,我们才离开几日,你就勾搭上了那个下贱的破烂货……不要脸的奸夫,我挠死你们……”

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往胡氏那里扑去。

元锦宁一回头便见着这般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对阴氏怒喝“你给我住口。”

可阴氏哪还听她的,继续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胡氏本是躲在族人后面哀哀哭着,听着阴氏的骂声,更加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我本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室,怎成了那般不要脸皮之人?倒是这位伯母,我看着面生,却不知是郎君哪家的亲戚?”

这番话明面上没什么不对,实则暗藏机锋,先表明了自己乃是元锦宁的妻室,再讽刺了阴氏年岁太大,最后暗示她早已被休弃,根本管不到元锦宁的家事。

阴氏简直要被气炸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娼妇,我跟你拼了,别拦着我。”

还未扑过去,又被族人牢牢地按到了地上。

族长见着这般乱糟糟的样子,忍无可忍,暴怒出声“够了,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要撒泼滚你娘家去,什么东西……”

阴氏是见识过族长厉害的,在他面前还真不敢放肆,但想起自己受的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族长,您可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元锦宁狼心狗肺,薄情寡义啊……”她挣脱开族人的手,这时也不喊打喊杀了,只坐在地上拍着地叫喊着。

出口的那番话也不知怎的,不仅没让族人心生同情,还连连引人发笑。

族人可不同情她,似她原先在族中做的那般大死,早已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再加上他们家家受过元锦安家的恩惠,又有元令辰小福宝的名声,再想起阴氏曾经对他们的苛待,更是恨得牙痒痒。

见着她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只有拍手称快的,也乐得围观看好戏。

族人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族长却是颇为头疼。

原先阴氏是因不守妇道被休,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滴血认亲以失败告终。

可如今的元璨之,一看就知是元锦宁的种,那之前滴血认亲那事定然是出了什么纰漏,结果自也做不得数。

阴氏被休的缘由站不住脚,她又给元家留了子嗣,合该将她接回来才是。

可好巧不巧的,元锦宁刚在前几日又娶了一房妻,人也是明媒正娶娶回来的,总不能不明不白将人送回去吧。传出去他们元家竟是这般言而无信,那还要脸面不要?

贬妻为妾那就更不行了,若有人上告官府,那也是要挨板子的。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法子,阴氏那性子,要抓个休妻的把柄一抓一个准,可他看着元锦宁那般在意子嗣,万一执意要将阴氏接回来,可就麻烦了。

这事着实遭心,他也是打算甩手不管了。

“锦宁,你怎么说?”

元锦宁更是为难,他看了眼胡氏,再又看看阴氏,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本他娶胡氏只是为了延续香火,如今亲子回来,他理所应当要舍弃了胡氏,将阴氏母子接回。

可胡氏才嫁进没几日,对他又素来和顺,那个动辄撒泼耍赖的阴氏和她完全是没得比。

要他轻易舍弃,着实是舍不得。

可若是留下胡氏,万一和亲儿子离了心该如何是好?

胡氏是素来懂得察言观色的,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

当下就哀哀地哭了起来。

元锦宁哪受得住这个?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

心想着,他是老子,做儿子的还能对他如何?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若真是与他离了心,他还有胡氏在,再养个儿子,不比元璨之那个资质平庸的来的好?

他心一定“胡氏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哪能让她受了委屈,璨之是我亲子,想必胡氏也会善待于他的,至于阴氏,既已回了娘家,那男婚女嫁,也不想干了。”

元璨之气恼道“爹,娘与您夫妻几十年,哪里比不上她了?”

其实阴氏的作为他也十分看不惯,在外没少丢他的脸面,她是死是活,他根本不想管。

之所以开口给阴氏撑腰,不过是见着胡氏美艳,将她视作了威胁。

怕她笼络了元锦宁,生下儿子,倒是岂不是要与他争田产。

他可是早将田产视作自己的囊中物了,如何愿意生生让人咬下一块肉来?

元璨之的想法几乎是摆在脸上的,胡氏见了心底不屑。

这便用绢帕掖了掖眼角“姐姐跟了你那么多年,又有了子嗣,的确不是我能比的,要不然还是我走吧……”

这般委委屈屈的样子看得元锦宁心都要碎了,哪里忍心说出让她走的话。

忙是拉住了她的手“说得什么话,我怎的忍心弃你于不顾。”

元锦宁的手干瘦如枯枝,胡氏又生的美艳,那手更是如青葱白玉似的,两只手搭上一起,十分辣人眼睛。

再有元锦宁故作轻柔的语气,让围观的族人腹中翻江倒海的。

一旁的族长也露出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行了,我们这便回去了。”

因担心阴氏还要再惹事,族长手一挥,就打算让族人将阴氏带出去。

只还未出门,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元族长,这做法可有些不厚道啊。”

族长见着来人,面色有些凝重“你们来做什么?”

眼前这些人,都是阴氏娘家人,来意如何,他心里已如明镜一般。

“做什么?自然来讨个公道。”

阴家来的人附和道“就是,原先你们诬赖我们阴家女不守妇道,我们只是不跟你们计较,如今真相大白,莫非你们还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揭过去。”

“怎么说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

“不给交待我们可就留下不走了……”

“听闻元家富庶,最不缺米粮,想来不至于慢待了我们吧?”

“我也不挑别的,有鱼有肉也就可以了。”

赖在他们这里,还要他们管饭食,可真是好大的脸。

族长不怒反笑“你们自家人是个什么德性,你们自己不知,竟还有脸上门讨要说法,我若是你们,羞也要羞死了。”

这话说的,阴家诸人俱都大怒,另有阴氏添油加醋的哭嚎声,更是让阴家人义愤填膺。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乱棒打出去

不过他们的情绪可不是完全发自内心,阴氏出嫁都那么多年了,在娘家人缘也不如何?哪里还会有人真的向着她。

之所以一呼百应,不过是想着元家富庶,借机捞点东西回去。

阴氏自然也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她甚至还知道,那些人选择在最后一刻出现的目的,不就是让她知道,没有娘家人,她什么事都做不成,从今往后,她也只能乖乖地听娘家人的话……

可她也没法子,事到如今,也不得不顺着他们。

这便当着两族人的面再次诉起苦来,说原先自己和元璨之被人冤枉,赶了出去,差点丢了一条命,在外过得如何如何艰难,好不容易可以堂堂正正地回来,却发现家里已没了一个容身之地。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拿手抹着眼泪鼻涕,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元族长可还有话说?”

“阴氏为人如何我们族人心知肚明,且不说她素来尖酸刻薄,容不得人,只说原先珉之的妻女便是因着她苛待生生被逼出了家门,此后又在族中多次惹是生非,这样的人,无疑是乱家之祸根,你们作为其娘家人,不仅不知反思,还觉得她受了委屈,聚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闹上门来,口口声声要个说法,这就是你们的教养之法?”

这话可不好接,若说不是,那他们此行便站不住脚,若说是,那可是要连累所有未出嫁的女郎了。

阴家族长颇觉得为难,只他们人都已经到这了,空着手回去,也太不甘心了些。

“她还在娘家可不是这样,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是谁家教养不好,可还不好说。”

这话就有些无耻了,阴氏自进门以来做过多少事,族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那是一来就开始作妖了,可不是后来才移了性情的。

“阴氏自进门以来二十余年,这本性可不曾变过,你想将这盆污水泼给我们,可真是打错了算盘,我话就放在这里,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接纳阴氏为我元家妇。”

这话说得着实硬气,硬生生将阴氏的后路给堵得严严实实。

族长早看着阴氏不满,好不容易将人赶了出去,如何还肯轻易松口让她回来?

那胡氏虽也不是什么好的,至少不曾对别人生过歹心。

“哼,我今日可不是为了与你讲这些道理,总归你们无故休弃我们阴家女,已对我们族中名声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此番你们必须赔偿我们十石米粮……”

饶了半天弯子,终于图穷匕见。

他们说话时,族长身后也站了不少族人,此时俱都是怒目而视“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敢跑来我们元家撒野?也不问问你爷爷的拳头答不答应。”

“这青天白日的,做梦也不寻个好地,信不信老子让你们一个个都横着出去?”

他们可好不容易才过上了些舒心日子,自己都还没过够呢,就有人妄想捡那现成的?

可不得引起众怒吗?

原以为他们这样说了,阴家的人怎么也该收敛一些了,可他们不,那阴家族长还颇为嚣张地对族长道“你们既然给脸不要脸,那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族长冷笑“既然早已决定撕破脸皮,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没得让人作呕。”

阴家族长也不恼“你就不想知道元珉之的下落?”

元珉之的下落,族长再清楚不过,可他一看阴家人的态度,心底一沉,莫非他们也知道了珉之的下落。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族长心里转过了无数道弯,面上却做出焦急的样子“你知道珉之在哪?”

这样子像极了一个想知道自家后辈下落的长辈。

阴氏族长本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这样说不过是想诈一诈,哪成想这老狐狸根本不上钩。

“元珉之出门的那日,我们族中可有人亲眼见着,他并未往县城去,而是上了官道,一路向北去了,这北方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想来你也清楚,你说这事若要官家的人知道……”

说了半天,不过就是猜测,族长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全是不屑“你要告尽管去告,要东西,没有……”

“你可别后悔。”

族长转身就走,头都不回一下,这会的他不得不硬气,此时他一旦露怯,才是真的被人抓住了把柄,到那时,全族都要遭了殃。

阴家人从不是那等懂得知足的,他们只会抓着他们的把柄,一次次地吸他们血,他们一次妥协,便要次次妥协,那他们挖空心思努力这么久,不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这一走,族中人便像得了命令一样,乱棒将阴家人打出了上元村。

此时不少妇人又将仇视的目光盯到了阴氏身上。

“你怎么还不走?还有脸赖在村里不成?”

“扫把星,一来就没好事,趁早滚出去,别来这碍眼。”

阴氏哪里敢回娘家,那娘家也没她的容身之地,还不如厚着脸皮赖在上元村,她可是听说了,如今上元村已是富得流油,这样的好处,谁不沾谁就是傻子。

而且她来之前,就是先去找了娘家人,想让他们撑腰,可他们来是来了,也是有条件的,便是要她盯着元家人的一举一动,有异常就要她报去阴家。

若没有消息传去,她即便回了娘家,都会被赶出来的。

都明摆着的结果,又何必挣扎?

阴氏返身扑回了元锦宁家,抱着元锦宁大腿惨兮兮地哭了一通,说是不与胡氏争抢了,只求一个容身之地。

元锦宁见着她,纵然心里厌恶,看在元璨之的面上,也不好做的太绝,又有胡氏在一旁“说情”,只好同意让她住到原先沈氏住的屋子里。

那屋子长久没人住,早发霉发臭了,阴氏本还有些不乐意,想让元璨之说上几句好话,却只见元璨之无动于衷的样子。

只好灰溜溜地去了隔壁那破败的房子。

心里却将整个元家人都恨上了,想着总有一日,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好看。

而她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胡氏,即便如今是胡氏占了正式名分,可她有子嗣傍身,还能比不过那个没下过蛋的?

她这边暗搓搓地开始想主意要将胡氏赶出去,倒是忘了来之前想好的要对付元令辰和沈氏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与县令有交情

族长自元锦宁那里出来,径直上了元锦安家,这次元珉之的事非同小可。

他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跟他们一家子商议一番,特别是想问一问九弟家小孙女的看法。

毕竟人来历不凡,见识上说不得比他们更独到一些。

族长到了元锦安家,见着四下无人,将元锦安拉进了堂屋。

“九弟啊,此番是有一件紧要的事来问问你们。”

族长神色凝重,元锦安也不由得重视起来“是何事?”

“关于珉之的下落,不知你们可有听说?”

元珉之离开前,是来找过他的,托他照看家人,他的去向,虽没有明说,但也隐晦提过。

他一猜便猜到了他的打算,为了不辜负他的信任,这事他一直没往外说过。

所以他也不确定九弟一家到底知不知情。

元锦安的面色闪烁不定,顾左右而言他“这事……”

族长一双利眼,只看着他的目光就知道,他们一家子也已知情了,这样倒也好办了。

“你也不用瞒我了,珉之出门前曾来找过我一回,他的去向我再清楚不过。”

元锦安明显松了口气,族长毕竟是族长,在他面前说谎,他自己都没那个把握天衣无缝地圆过去,一个不慎,还影响了相互之间的信任。

此时听到他说知道元珉之的下落,便也不再卖关子“族长问起这事,可是有什么麻烦?”

“方才阴家人去了锦宁家,你不在怕还不曾听说,当初珉之离家时,被人见着并未往县城去,而是上了官道,一路向北而去,阴家人怀疑他并非是出了意外,我担心他们不管不顾告上了官府,那官府中人哪是讲理的?那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若真被他们知道,恐怕我们全族人都要遭了殃。”

元锦安一听也担心起来“这事虽说捕风捉影,可若是官府执意定罪,我们恐怕真要倒了大霉。”

“阴家人本是以此作为要挟,讹我们一笔,我想着他们素来贪得无厌,此次被他们得逞,相当于承认了珉之的去向,今后反倒处处受制,因而严词拒绝了。”

“族长是担心他们不肯善罢甘休……”

“是啊,这便马上来了你家。”

元锦安想起一事“说起来,那位杨县令还与我们家婵儿有些交情,若能得他相助,阴家人即便去告,也能及时被压下来,就是不知人家肯不肯通融了……”

阴家又不曾有靠山,挖空心思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了,只要走通了县令的路子,将此事压下来,那阴家即便蹦哒得再厉害都无可奈何。

族长也明白这道理,不过事关重大,他还是想着亲自见见他们族中的小福星,若能得她一句准话,他也能放了心。

“既然如此,不如找婵儿问问,也好给我吃颗定心丸。”

元锦安也不推辞,去内院叫了元令辰出来。

族长果然迫不及待地提了这事“婵儿,听闻你和杨县令有些交情?”

“便是前些日子,大张旗鼓来我家的,说是来求个指点。”

这事族长还有印象,只是当时杨县令并未表明身份,族中人都不知来的竟是他们的父母官。

此时族长得知,马上喜不自胜“如此说来,你还真能说得上话?”

“那就要看何事了,也不一定能说得动他。”其实她早知族长来意,此时只是无意说破。

便全当不知。

“是关于你爹的事,阴家人想以此为威胁,狠狠敲我们一笔。我担心他们撕破脸皮直接告上官府。”

“这事倒是能去说一说。”

到目前为止,杨肖还是挺相信她的话的,这些时日正挖空心思做善事呢,整个高昌县吏治都清明了不少。

哪怕没有她的话在,杨肖也不大可能会直接处置了他们家。

阴家又没有什么切实证据,只凭捕风捉影地几句话,还不值得杨肖冒这个风险。

毕竟得罪了她的后果,他们三家是结结实实尝过的。

如今三月期限即将过去,她也许也该加深一些杨肖的信任,该去做些事了。

“族长,此事暂时还不用担心,只要他们没有确切证据,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这边族长得了她的话放心地离去了。

另一边离开的阴家人却是越想越不甘心。

“族长,便这么便宜了他们不成?”

这样灰溜溜地被人打出来,着实太憋屈了些,不少人都在嚷着要去讨回公道。

阴家族长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冷哼一声“本是好心提醒他们,人家既然不领情,便别怪我无情。”

“族长,我们不如这样……”

那人凑到阴家族长耳边,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果然见着族长眼前一亮“那便这么办,今日便先回去,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县衙,告状。”

一群人信心满满地回去了,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这一次往县衙一行会遭遇些什么。

满脑子想的只是元家人被打压下去后的凄惨境况。

这边元令辰送走了族长,便叫系统喊了钱洄过来。

“我原先与杨肖说过,若他们做三月的善事,他们那事便能有转机,眼见着三月期限将过,你便去他们库房一趟,将我商城兑换的米粮放个两万石进去,另再给一成财物。”

她没打算一下子将所有东西都还给他们,否则接下来连年天灾,还怕他们不尽心,便这样吊着他们,待天灾过去再做打算。

之所以选择米粮,是想让他们将米粮用在该用的地方,若不然,接下来的东西她可不打算还回去了。

而理由也简单,便是他们赈灾不尽心……

钱洄得了东西,当天夜里就到了三家库房,先去的是杨家。

这时杨家的库房早已变得空荡荡的,也就是角落里,剩下一些刚放进来的东西,可也是少得可怜。

杨肖自从得了元令辰的话之后,连做了三月的好事,这几日眼见着期限将至,每日里一得了空,便要来库房里亲自瞧上一眼。

到了夜里,更是要待到天明才肯离开。

就想着亲眼见一见,他们的东西到底会不会回来,又会怎么回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想嫁进上元村

不仅是他自己,另外几个库房,他都派遣了大量人手,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库房围了起来。

甚至在库房里面都派了人守着,这事若真是人为,要将东西搬进来定然不会逃过他的耳目。

这日里,杨肖仍是亲自守在了某个库房里,此时早已夜深人静,他身后的管事连连打起了哈欠,便是杨肖自己都有些受不住犯起了困。

也就是眯了会眼睛的功夫,灯火通明的库房里,凭空出现了堆积如山的米粮。

杨肖最初以为是自己眼光,甚至还用手揉了揉眼睛,直到确定是真的,才猛地飞奔过去。

“竟是真的……竟是真的……”他哈哈笑着,简直像疯了一样。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旁人自然不会知道,杨家本就是经商起家,钱财几乎是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而这些丢失的东西,他原本都已不抱希望了,可这一夜,却是让他再次燃起了希望。

“那位仙师果真是有些神通,阿福,明日一早,备些礼,我要亲自去谢一谢仙师。”

翌日一早,杨肖果真备了重礼去了上元村,见了元令辰自是好一番感谢。

元令辰也不与他说阴家的事,只随意说了几句话,便将他打发了。

只杨肖早将她视若神明一样,哪里会在意她这个态度,更加觉得她高深莫测,只打算回去之后,要多多行善,争取将剩下的财物也要回来。

却说阴家人,天不亮就自家里出发,到了午后才算到了县里。

此时县令早已从上元村回去了。

这日里还乖乖地坐在县衙当值,阴家人一来,马上就有人报到了他这里。

当时就升了堂。

阴家族长见了杨肖,张口就将元珉之说成了通敌之人,言之凿凿,信口雌黄了一通。

又再三强调了元家富庶,油水很足的话。

他原先就听说过,这位县令只爱银钱,为此都不知有过多少冤假错案。

想来他这么一说,县令也懒得去查,十有**会将元家人捉拿了,再乘机敲上一笔。

这样元家人倒了霉,知道了他的厉害,下回他们再要上门,就不至于会有那么嚣张的气焰。

还不是他想要什么,就能拿什么?

阴家人想得很好,却不知此时的杨肖早已不是从前的杨肖,哪怕贪婪的本性未变。

可在他眼里,乡下人即便再富庶,那能比得上他们杨家世代积攒的财富吗?

况且,如今知道有天谴这事,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搜刮民脂民膏?

他还担心自己辛辛苦苦搜刮来的东西又被老天爷收走呢?那他何苦这样费力不讨好?

眼前这些刁民,想来便是要来害他的,他决不能姑息了。

杨肖惊堂木一拍,咬牙切齿道“大胆刁民。”

阴家人一见着他怒了,心里先是窃喜,想着县令果真是如他们所料,被元家人给气着了。

阴氏族长拱了拱手,还想再添油加醋说几句“明府真是明察秋毫,似他们这等刁民,万万不能姑息了啊。”

“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各打五十大板,扔出府衙。”

阴家人傻眼了,这县令不按常理出牌啊,这按惯例不应该派人捉拿了元家人吗?

“明府,我们冤枉啊……”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为何原先一告一个准的事,到今日却不灵验了。

“哼,你们还冤枉?我看你们就是心怀不轨,给我押下去。”

阴家人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差役押了下去。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道道凄惨的呼痛声。

杨肖冷笑一声,起身离去。

这里发生的事,很快就被元令辰得知了。

却是杨肖派来邀功的,元令辰并未出面,只让他家祖父谢过他们好意。

杨肖等人,并非是好人,她并不想有过多来往,之所以虚与委蛇,不过是想利用他们给高昌县的庶民一些喘息的余地。

不过她也知道,只凭着杨肖等人,也无力左右京城那些权贵,他们也只能做到不层层剥削,在高昌县城范围内帮助一些灾民。

接下来的日子,旱情越发严重,便是他们村外的河水,也到了接近枯竭的地步。

另还有他们的香蕈,没有水,也是会影响产出的。

好在他们村子背靠着山,倒还能引些山泉出来,这些日子钱洄一直没有出门,便是帮她去办这事了。

他们这里因有香蕈在,全族人几乎都有稳定的粮食来源,只需守好了香蕈,便不缺那点吃食。

可外面却已慢慢断了粮,眼见着又要到收岁赋的时候,外面早已怨声载道。

也就是这样,更衬得上元村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宋家那位冰人,自上次与元令辰达成了合作之后,时常会上他们家来,闲话家常,有时是找她,有时是找她祖母。

明里暗里也会打听一些族中适龄的小郎。

听冰人说,上元村不缺米粮,在整个高昌县都不是秘密,如今都不知有多少女郎,做梦都想嫁进上元村来。

甚至有些县城里的人家,都开始来她这里探听消息了。

只因如今的城中已有不少粮铺开始关门,即便是有银钱都买不到米粮了。

官府倒是有大量的米粮,只京中不下令开仓放粮,杨肖那边也顶了很大的压力。

那三家原先得了元令辰还回去的两万石米粮,倒是不敢不尽心,但对整个高昌县而言,这两万石,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这日里,冰人再次上了门,又给他们带了些消息回来“我听说前线战事吃紧,京中的人打算将余下的米粮充作军粮,已不打算开仓放粮了。”

这事其实元令辰早已知道了,此时禾山已带了粮出去,钱洄也一直都在临近的县里走动,可他们能救的,也只是少数,杯水车薪罢了。

“您是如何得知的这消息……”

“便是原先县城里要说亲的那家,他家啊可算是疼女儿,前前后后来了我这里八回,就想将家中的小女儿嫁到上元村,这消息便是他们带来的,你们也知道,县城里消息总是传得快些。”

陈氏也是有个千娇百宠的女儿,很能理解那些父母的心情,不说给自家留条后路,至少能保住家中孩子的命。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陆序下山

“不知那家女郎是何等样人?”

冰人一听便知有戏,也不枉她这些日子跑那么多趟。

“那女郎今岁十六,姓吴,人品样貌也都不差,对了,还识文断字呢。”

“识文断字?”陈氏起了些兴趣。

“她家祖父早些年还在县学当过先生,只不过这些年,县学里学风越发不好,他们又得罪了人,在县学也待不下去了,此后被人处处打压,三月前才有了些转机,不想又遭了天灾,如今家中都无米粮下锅了。”

县学的先生可都是有品轶的,虽只有从九品下,但也是吃的朝廷俸禄,绝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打压便能打压的了的。

再想到冰人所言,那家子是在三月前见了转机,元令辰便猜想,那家人许是和杨赵韩三家有些牵扯。

她只将想法藏在心里,此时并未插嘴打断冰人和陈氏的话。

便又听冰人道“那女郎家中另有一个幼弟,也就婵儿那般大的年岁,因着家中着实艰难,他们也不要什么聘金,只求让小的一并过来,每日给几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也就是了。”

陈氏眉心一皱“竟有这般艰难了吗?”

“如今倒还不到这地步,不过我隐约听那女郎的爹提过一嘴,说是此次大旱之后,十有**会有蝗灾,若真是如此,他们家中恐怕在劫难逃,只求两个孩子能有一条生路,倒是绝口不提他们自己如何。”

陈氏不由得想起孙兰那对爹娘,听闻上元村有足够米粮之后,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一次次被何氏打发走,之后时常在村口耍赖撒泼,大骂孙兰不孝,又说他们家六亲不认。

此时陈氏倒挺希望能结个省心思的亲家,若那家人真的明理,他们倒也不介意多给些米粮让他们度过难关。

陈氏看了元令辰一眼,见她是同样的意思,心里就有了些数。

“这样吧,改天你若得了空,便安排我们相看相看,我家老大家中还有一子今岁十七,年岁上倒是挺相配,若真是个好的,我也能做了主。”

冰人得了准话,一拍手“那便这样说定了,待我回去就去问问他们。”

心想着那女郎可真是好大的福运,竟能被他们家里看中了。

当初孙兰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可如今呢,公婆和气,丈夫体贴,衣食无忧,在这样的世道,已是极美满的事了。

……

冰人的速度很快,隔日就有了信,又过了两日,就安排着双方见了一面。

陈氏对那家人也挺满意,问了何氏之后,便将这事定了下来。

光是聘金就给了五石粟米,若不是担心太过招摇,何氏还想再多给些,足可见她对这门亲有多满意。

那家人显然是没料到,元家竟厚道至此,原只是想将两个孩子保住了,他们自己都已打算听天由命了。

听到有转机,便将元家人视作恩人一般。

因着吴家十分缺米粮,一定了亲,元家便将米粮抬上了门,五石粟米抬到吴家,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纷纷跑来看热闹。

待看到沉甸甸的米粮一抬抬搬进吴家时,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今儿是吴家定亲啊?也不知是何处寻的人家?竟能拿出那么多米粮……”

“整整五石,一点都不掺假的。”

“吴家那身无几两肉的女儿都能卖出这么多米粮,我们家那个咋没那好命?”

“我家那个若能得个一石米粮我都要笑醒了……”

如今城中将近一半的粮铺都无粮可卖了,尚还开着的几家,那粮价也已高得离谱,早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他们虽是住在城中,但也只是城中最普通的庶民,没比农夫好上多少,至少农夫还有地,他们却是没有的。

“我听说吴家大女要嫁的是上元村的小郎……”

“上元村?”有个妇人声音蓦然拔高“可是那个全村都会种香蕈,还搭上了大商人的上元村?”

如今的上元村在整个高昌县那可是不要太出名。

也许在世家眼中算不了什么,可在庶民眼里,那可是如雷贯耳一样的存在。

比如说上元村的人学会了种香蕈的法子,全族人都种起了香蕈,香蕈是何物他们还不知道吗?原先可是一斤能换一石米粮的东西。

如今虽然换不了这么多,可人家认识大商人啊,就愿意给他们源源不断的米粮。

在如今这样的灾年,地里已是绝了收,可还有这么个地方,只凭着香蕈就能换到那么多米粮,可不就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吗?

在场的不论是出于何种心思,总之对着早已破落的吴家,都是抱着羡慕嫉妒恨的态度。

“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给他们说成了这么一桩亲事……”

“这么多米粮,都不知能吃多少天了……”

元令辰在回去的路上,暗自吩咐了钱洄“方才见着围观的人里,颇有些不怀好意的,这些日子,你也盯着些,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人在绝境时,容易做出泯灭人性的事情,她不想让吴家的人因此遭遇什么不测。

“另外,我想在上元村用青砖围一堵墙出来,接下来的日子定当不平静,还是小心些为上。”

这事钱洄本也想提的,见她已经想到了,也不多言,只点头应了。

元令尧的婚事定在了一月后,在这之前,钱洄便聚集了族人在村外建了一丈多高的院墙。

将整个村子围得铁桶一般,即便有人起了歹心,面对那么高的院墙,也是无可奈何,倒不是没有人借助绳梯爬进去过,可进去了便再没出来过。

几次过去,便不再有人敢起那个心了。

一月之后,元令尧顺利迎娶了吴阅微,因孙兰怀孕,陈氏便叫吴阅微来家中给他们织绫罗。

这日起,元令辰家中便时常会出现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郎,如小尾巴一样跟在吴阅微后面。

这个小郎叫吴知著,便是吴家那个托付到他们家的幼子。

倒并非是吴家人非要塞过来,而是何氏瞧着喜欢,又见他们姐弟情深,主动将人接来小住的。

元令辰多了一个玩伴的消息,没能瞒得过宋青衡的耳目。

当天,一封语焉不详的信便到了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几日之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了高昌县。

车内一个老头子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你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过是一个小娃娃,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

陆序扫了他一眼“再聒噪,就回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太“卑鄙”了

王羽立刻闭了嘴,那山上都待了几十年了,他早就待腻歪了,好不容易能当个甩手掌柜,他才不回去过那等苦逼兮兮的日子呢。

特别是要他面对着这么个毫无人性的死小子,不就是多嘴说了一句话把他的人给吓跑了嘛。

至于回去天天给他穿小鞋?他要再留在山上,都能活生生的憋屈死。

这回他即便是死,他都要死在山下,这辈子都不要上山了。

马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半晌后,听见陆序不带情绪的声音“你不是要去云游?再不走就要人送你回去。”

“我这不是想要将功折罪嘛,想着有什么能帮一帮你的。”

王羽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明明他才应该是强势的那个,可偏偏面对陆序,那是什么脾气都没有。

原先倒还好些,可那次回山之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开始乖乖听他摆布了。

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精神力压制,在这一方面,弱者对强者很难产生反抗的情绪,这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潜在的求生欲,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反抗,应该服从。

陆序神色有些不屑,王羽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想起身讲讲道理,但在陆序下一个平淡的眼神中,速度极快窜出了马车“你既然无需帮忙,那我便告辞了……”

这声音很快就消散在了嘈杂的人流中,陆序仍是面色不改“去找宋青衡。”

“是。”自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如风如影,辨不明方向。

……

这日里,陈氏刚留吴知著吃过了午食,便有族人匆匆来说。

“锦安叔,村外来了一个叫宋青衡的,说是您家旧识,人已被拦在了村外,我见着他神色颇为焦急,想是有急事……”

因着如今外头流民越来越多,上元村又是出了名的世外桃源,那些流民无枝可依,便不约而同来了此地。

有些人是单纯想得些助力,还有些人自是有别的盘算。

幸而前些日子在全族人的努力下建起了围墙,族中两个出口都有不少人轮流值守,便是钱洄与扶风都昼夜不歇地给族人看起了门户。

如今的元家早不似从前那般一盘散沙,有元锦安一家在,几乎是一呼百应。

此时值守的族人一听是元锦安家的旧识,一刻都不敢耽搁,马上飞奔着跑来报信了。

他说话的时候,元令辰也得了系统的确认,便对着元锦安点点头。

元锦安马上对着来人道“就是我家旧识,带我去看看。”

原先族中就有规定,谁家有访客,便要谁家亲自去接,一旦接进来的人在族中惹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麻烦,那这家子都要被赶出上元村。

“锦安叔,这边过去村口还有好些路,不如我将人直接带进来吧。”

这也就是他们家,若是换了别家,即便是有人去接,他都要再三盘问过的。

元锦安也不想搞那个特殊“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

“祖父,我跟您一同去。”

系统在察觉到宋青衡过来时,就一并告诉了她,同行的那人,此时他的情况有些不好,她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着亲眼看一看。

毕竟也曾是旧识,总不好不闻不问,更何况,还有扶风那个人情在,她更是想尽些心。

钱洄没有说什么,但紧紧地跟在了元令辰身后。

一行人很快到了村口,果然见着宋青衡一脸焦急地往门内张望。

见着元令辰来,顿时面露喜色“小女郎。”

元令辰上了马车,见着里头面色青白,昏迷不醒的人,先给他号了脉。

果然脉象混乱,命悬一线。

她想问问缘由,却也知此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先进去再说。”

宋青衡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双手拉起缰绳,正要进去,却见有人挡在了前面。

“为何我娘家人来,不给进,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却能放进去?”

元令辰心里本就是憋了口气,见着她跳出来,也毫不客气“把她给我扔出去,这么想见娘家人,便送她去和阴家人团聚。”

面前这个出言挑衅的正是被胡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阴氏,也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胡氏那边讨不着便宜,便将她当成个软柿子来捏。

若是原先,元令辰还有心情耍弄她一番,这时却是懒得理她。

阴氏这些时日,在族中蹦哒的次数不少,早有人看她不顺眼了,元令辰一发话,值守的人二话不说,就要将她往外面扔。

被元璨之一把抢了下来“谁敢把我娘扔出去?”

“你再多说一句,连你一起扔。”

元璨之去抢阴氏本是因为阴氏能帮他对付胡氏,这时一听连自己都要被赶出去,顿时有些发怵,不过元令辰原先是被他欺压惯了的人,此时听她说话这般强硬,便有些不能适应,嘴硬道“你有什么资格扔我?”

“扔出去。”她只喊了一声,便进了马车。

马上有族人一拥而上,将那母子二人死死扣在地上,待马车进了村,才将二人一同拖去了外面。

之后的事情元令辰并没有关注,她已问起了宋青衡,陆序受伤的缘由。

宋青衡有些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生死不知”的陆序,长叹了口气“事关云梦山隐秘,却是不好解释,总之,主子他精神力受了重创,此番恐怕难过生死关,云梦山虽说势力遍布天下,但有野心的不在少数,陆府那边更是危机四伏,我想来想去,还是在您这里最为安全……”

宋青衡说话的时候,元令辰一直在看他神色,见他神色坦然,并不像说谎的样子,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且不管他的话中有几分可信,陆序生死一线的确是事实,她也不好真的见死不救。

“既然如此,你们便留下吧。”

“我却是不能在此久留,主子重伤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要引来轩然大波……”

元令辰理解地点点头“那便把他交给我吧。”

宋青衡生怕她反悔一样,马上应了“多谢小女郎出手相救,我既已将人送到,便不在此久留了,还需去处理一些善后之事。”

将陆序弄进了内院,宋青衡逃似的驾车走了,出了上元村,长舒了口气。

心想着他家主子着实太卑鄙了些,为了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对着自己都能下得了这般狠手。

虽说目的并不单纯,但那伤可是真的不能再真的。

但愿那位永远也不要得知真相吧。

宋青衡驾着马车,抬头望天,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沉重。

第一百八十八章 陆序伤势

宋青衡的心思,元令辰还无暇去猜,此时的她再次给陆序探了脉,问起了系统“他这伤势,可有什么法子?”

“精神力上的伤势极难治愈,我能给些帮助,但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只能待他醒来,慢慢调养。”

“那他何时能醒?”

陆序的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医治,只能寄希望于系统。

“这也说不好。”

元令辰又看向身后的钱洄,也只见着他摇头。

“他这样的伤势,我们帮不上忙,否则宋青衡也不会将他带来这里了,想来他也是没法子治。”

都没法子,元令辰不再多问,又看了眼毫无苏醒迹象的人“钱洄,他就交给你了。”

这并非是她想偷懒,只是她与陆序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大理得清楚,她也不想最后更加复杂起来,而且钱洄的能力她也清楚,细致起来只会比她更细致,由他来照顾,也许对陆序的伤势更有利。

“您放心,我会好生照顾他的。”

元令辰正要起身走开,一手被紧紧抓住,

他用的力道有些大,如在她手上生了根一样,挣都挣不动。

而他本人,只见眉心微皱,却并无苏醒迹象。

家人们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特别是她那个乖巧地跟在沈氏后面的弟弟,此时看着陆序的目光像是冒着火光,看到他手上的动作,更是恨不得眼里能甩出刀子来,好将那手连根切了。

“婵儿啊,这到底是谁啊。”

她孙女如今可都有九岁了,已是要注意男女大防的年纪了,这突然带这么个人进来,让他们心里如何踏实?

元令辰挣不开陆序的手,索性也不再挣扎“这是陆盈的兄长,原先我们去通州,曾欠下他人情,此番他遭了难,也不好坐视不理。”

陈氏惊道“是陆家郎君?他为何要来我家养伤?”

陆家那样的家族可不是他们能攀得上的。

“他们族中不大太平……”

沈氏是素来知道大家族那种明争暗斗的,此时倒是颇为理解,再注意到自己身边满含着敌意的幼子,想了想对陈氏道“娘,人既已来了,我想着不如收拾间客房出来,总也不能一直住在婵儿房中,说出去也不大好。”

家中的客房已许久未有人居住,一时也住不了人,其他几间房,不论是陈氏的,沈氏的,元宝珠的,都不方便让一个外男住进去,当时便送到了元令辰房中。

可这毕竟是权宜之计,元令辰也有九岁了,她的房里,也不好让一个男子久住。

沈氏只提了一嘴,陈氏便重视起来,拉着人去收拾客房了。

元锦安和元宝珠也一并跟了出去,床上那人虽是昏迷不醒,可他们哪怕站在屋里就已倍感压力。

都想到外头透一口气。

待他们走后,屋里除了陆序,就剩下元令辰与钱洄二人。

她如今被死死扣着,一步都走不开,索性让钱洄搬了条矮凳坐在床边,与他说起了话“外面流民越发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我想着由我们家出米粮,族中人出力,煮些粥送出去。”

村外的那些流民,大多数是没恶意的,其中夹杂着一些心术不正的。

他们村里若一直没反应,那些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极有可能会拧成了一股绳,到时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源源不断的暴民。

可若是能给他们些希望,让他们保下命来,说不得那些人心怀感激,还能成为他们的助力。

“这事您可想好了由谁家去做?”

“外面流民太多,只给一家也忙不过来,便由族长选几家家里困难又不惹事生非的。仍是以米粮充作工钱。”

钱洄一听便明白了,她这是有意要帮一帮她那二伯家了“那我便去了。”

村外,阴氏与元璨之被赶了出去,元锦宁心疼儿子,求遍了族老,都无人理会,他不得已,便拿他们曾经被他收买的事威胁,非要将元璨之带回族中。

那些族老也是要脸面,更是深知,此事被捅出去对他们的影响,只好点头同意将元璨之带回来,至于阴氏,却是死不松口,定要将她赶出去。

同时在心里,也都狠狠地记了元锦宁一笔,在元锦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结下了梁子。

阴氏和元璨之被赶出去后,并未离开,一直在门外苦苦求着。

“让我们进去吧,我们真知错了,下回一定不敢了。”

守门的人早看他们母子不爽,此时不耐烦地将阴氏推开“你早非我元家妇,厚着脸皮死赖下来也无人来赶过你,可你看看你,自回了村,干过几件人事没有?”

另一人马上接口“另还有你那娘家,尽是干些猪狗不如的丑事……还要将我们告上县衙,也不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脸?”

这人不提这事倒好,一提起便再一次引了众怒,说什么的都有。

阴氏本就受不得激,此时见着元家人不讲情面,回村已然无望,便不再求人,反与他们对骂起来。

“那是你们元家人无情无义,若是你们肯给米粮,何至于将他们逼到那个份上?”

阴氏始终觉得两家关系不浅,元家过上了好日子,带上她娘家,那是天经地义的,元家人不给米粮,就是狼心狗肺,天理不容,

她娘家人即便去告也是应当的。

“我们有米粮那是我们的事,凭什么便宜了你家?还什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让我们给你醒醒脑子吧?”

“本就是你们的错,若不是你们不肯给米粮,我们族中人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更不至于连累的我有娘家都回不了?”

阴家去告状的那些人通通被打了五十板子,那是结结实实的五十大板,阴家的族长还未抬回家便咽了气,另有半数人都没熬过三天。

也就是几个命硬的,逃过了一劫,自此之后,两家人就结了死仇,阴家新任的族长扬言要给自己爹报仇,与元家人不死不休。

他们倒并非一开始便这么硬气,原先本是要上门索取赔偿,被族人打了出去。

这就是阴氏原先对元令辰说的,自家娘家人来进不了村的事。

“你回不了娘家,那是你自己死皮赖脸,不知羞耻地在赖着不肯走,与我们有何干?”

“行了,与她说不通道理,赶走也就是了。”

阴氏本还要撒泼,见着门内元锦宁焦急地出来,面色一喜“你来接我们回去吗?”

元锦宁哪里还顾得上她,只与守门的人解释了一番,说是要将人元璨之带回家。

守门人为难道“可是……”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陆序与慕容豫的初次交锋

“这是族老们同意的,若不信便去问他们。”

那人神色有些松动,阴氏见状,就要往前凑,竟是完全忘了方才自己与人对骂的事。

“你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守门的一听“锦宁叔,璨之是您亲子,您要接回去,我们也不好阻拦,可阴氏是早被休弃了,已不是元家妇,住在村里名不正言不顺……”

阴氏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我就算被休,那也是璨之的亲娘,他乐意养着我,关你屁事……”

那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族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元璨之不是那等孝顺的人,指望着他养?

这一眼让阴氏有些不安“璨之,你将我带回去……在外面我会饿死的。”

元璨之却不想再理她了,阴氏这种脑子,只会拖累了他,原先他怕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去帮她。

他头都不回地跟着元锦宁进了村。

阴氏想跟上去,却见守门的人脚步一挪,挡在了她的前面。

“我要回去,让我进去……璨儿,璨儿……”

这事转眼就有人告诉了元锦安,元锦安又与元令辰说了。

她倒也没怎么惊讶“元璨之毕竟是元家血脉,族人们不会轻易将他往外赶,阴氏没被放进来,已是全了我的脸面,不必在意这些。”

毕竟是她叫人赶出去的,若这么会时间,二人都被接了回来,那打的就是她的脸,如今这样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年岁摆在这,族中不可能是她的一言堂。

况且,元璨之私下谋划的那些,足够他将自己作死了,回来还是不回来,都是一样。

七日过去,陆序还是没醒,幸而她的商城里可以兑换一些营养剂,这些东西并非是药剂,而是自食物中提取出来的营养素,所以被系统划归到了食品那一类,这些营养剂要价不低,足要一万能源点一支。

可也是有这些营养剂在,七日过去,陆序还是与刚来时一样,并未见太多憔悴。

他原先扣着她不放的手,在听她说要洗漱时,便已松开了,但她离开得久了,好不容易稳定了些的精神力便会有不稳的迹象。

元令辰哪怕对他没那种心思,也不是会狠心看他死的人,每次也不会离开太久。

她那弟弟自从得知是她在寸步不离地照顾陆序时,也每日都会来她身边陪着,因走路还未太利索,只能扶着墙,慢慢走,陈氏和沈氏知道后,不知有多欣慰。

可她们并不知道,他来是来了,却从未喊过元令辰一声姐姐,看向昏迷的陆序时,也会露出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这日元令辰吃过夜食,刚推门进了房里,就对上了一双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

“你醒了?”

她进了门,将原先要喂给他的营养剂,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陆序是何等眼力?自她进门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东西,只他没在这东西上纠结。

“你是谁?”

“受人之托,照顾你的人。”

系统告诉她,精神力受创的人,可能会有记忆混乱或者记忆缺失的症状,能不能好要看运气,有些人几日就能恢复,有些人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陆序受的伤不轻,极有可能会永远丢失了那段记忆。

元令辰原先就以想好,若陆序果真失了记忆,就不提他们的过往,如果他一直想不起来,也许也不是件坏事。

陆序微微皱眉,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没有说实话,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他没有选择逼问,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元令辰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我去给你做些吃食。”

陆序探究的目光一直追随她出门,元令辰只觉芒刺在背,待后一只脚也踏出房门,才微微松了口气,她返身将房门合上。

却不知在她走之后,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了房门,扶着门框进了门。

他走到陆序身边,看着他的目光满含着敌意。

陆序觉得这目光有些熟悉,但自己的记忆极为杂乱,一时也想不起与眼前这孩子有什么恩怨。

只看上去十分不讨喜,便也不打算搭理他。

元令辰端着粥进门时,见着他们二人气氛不大对劲,想着前世他们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陆序都已失忆了,还这么不合眼缘。

陆序已很自觉地撑起了身,半靠在床头。

元令辰正要坐下喂他,却听着身边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他自己有手,自己吃。”

陆序心下不快,想着这孩子果真不讨喜,便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若是自己可以……”

话还未说完,便听着他道“不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事对他隐瞒,下意识里就不想让她如了愿。

元令辰想着他的确是昏迷多日,也狠不下心放任不管,只好一勺一勺地喂进了他口中。

她身后一道极为不善盯着陆序,却只得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差点将人气得暴走,他想立刻离开,却又不甘心给他们独处的机会,哪怕快要气到炸裂,也不得不咬牙切齿地继续看下去。

在一碗粥将要见底时,他终于找回了些理智。

“醒了,就送去客院。”

陆序挑了挑眉,也不知是惊讶他为何有这样大的火气,还是惊讶他小小年纪,说话已这么利索。

元令辰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弟弟聪慧,不必觉得惊讶。”

“聪慧是聪慧,可这性子,却是要好生磨练一番。”

他满脸都是我为了这孩子好的样子,元令辰回身看了眼“豫儿,去找娘吧。”

她哪里看不出来这二人天生气场不合?只想着支开一人,省得他们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

陆序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元令豫却是气到跳脚,他狠狠瞪了眼陆序,又幽幽地看了眼元令辰,想着,果然不论是前世今生,她都是向着那人的。

他气哼哼地走了,到了门外,却驻足了许久,才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她前世也从未对他有过那样的心思,今生既然已成姐弟,于他也已成了定局,他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将她置于万夫所指的境地。

所以,他定会好生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万不会露出分毫。

可这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陆序得偿所愿。

他冷哼一声,才扶着墙离开。

第一百九十章 元令芨的心思

另一边的陈氏很快得了陆序醒来的消息,马上找了元令辰商量。

“原先他在昏迷,祖母也不好说别的,只如今,人已经醒了,倒是不好再给他留在你屋里,毕竟是客,还是搬去客院妥当些。”

此时元令辰刚拿着空碗进了庖房,正舀了水在洗碗,闻言手中也不停,只道“祖母安排就好。”

陈氏是早就将客院备好了的,得了她的话,马上让元锦安找了陆序商量。

待他支吾着说起来意,陆序也不为难,爽快地应了,当晚便搬去了客院。

之后在元令辰有意无意的回避下,二人极少有见面的时候。

元家有个俊俏小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上元村。

自这日起,时常会有族中的女郎上门,有替自家长辈送东西的,也有找元宝珠请教女工的……你来我往,十分热闹。

这日里孙氏也来串门子,想起如今族中的传言,问起陈氏“你家来的那个郎君,到底是什么来头?瞧着一身的贵气,怕不是普通人吧。”

“那是钱朝奉的故人,来我们家住段时日。”陈氏嘴严,哪怕与孙氏交好,也无意透露出陆序的真实身份。

“这样好的样貌,也不知订了亲没有。”

陈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倒是不知。”

“你就没想着问问,你家宝珠这般年岁了,若是能成,不也是皆大欢喜?”

陈氏忙是摇头“高攀不上。”

那人自来了那么些日子,她都看在眼里,只她那孙女能得他几分青眼,另一些女郎,不论是她女儿也好,族中千方百计上门接近他的女郎也好,从未得过他一个正眼。

摆明了要碰一鼻子灰的,何必去讨那个没趣。

况且,她那女儿也是个不开窍的,与这样芝兰玉树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也没见她有过什么想法。

一心只惦记着与她那孙女玩闹在一起。

孙氏深知陈氏为人,她不看好的,即便劝说再多都无用,可还是忍不住道声可惜“你们这近水楼台的还无动于衷,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倒是蠢蠢欲动了。”

说着,指了指院门,陈氏一抬头,就见着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门外,手中挎着一个篮子,正要敲门。

见着陈氏利眼扫过来,她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微微避开她的目光“祖母,我爹让我来送些东西。”

陈氏的语气有些平淡“前两日,你已来送过一回了。如今非年非节的,即便有东西,也无需回回都往这里送。”

她活了这把年纪,元令芨的那些小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不说是她,便是孙氏都有所察觉了。

只不过人各有志,元易之又是与他们家断了亲的,即便要管教也轮不上她来。

陈氏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元令芨即便心里有些盘算,到底也要些脸面,做不出那等死缠烂打的事,便连院门都没进,就失望离去了。

孙氏看着她离去时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对着陈氏道“我瞧着她,心气可不低,如今家中也没个管教的,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好事。”

她是出于好意,元令芨并非是那等无可救药的,不过是过惯了苦日子,一朝见着翻身的希望,就一时被迷了眼,若能好生管教,说不得还能扭转回来。

“此事我已有数了。”

二人交好多年,也都不是蠢笨的人,有些话点到即可。

孙氏也不多留,又说了些话,便起身告辞了。

陈氏送了她出门,也无心做事了,只进了内院,敲响了元令辰的房门。

坐定之后,斟酌了半晌。

“婵儿,那位陆家小郎,你可有什么打算?”

自陆序搬去外院后,元令辰除了用饭食,极少往外去,得了空便在房里做起绣活,回避的意思很明显。

可陈氏也知道,凭着那个小郎的身份,若真有意,他们一介农户,也是无可奈何。

“他迟早要走的。”

这么一说,陈氏心里暗松了口气,她是素来知道孙女懂事明理,但也怕她如同别人一样,被富贵迷了眼,一心想去攀那高枝,如今听到她的话,心里就有了数。

“可我瞧着,他对你可不一般。”

“他如今失了记忆,想也不至于对我这个还未长开的孩子有什么想法,祖母不必在意。”

这话也不全是宽慰的话,陆序有前世记忆时,只将她当成前世的元令辰,自然会忽略了她如今的年岁。

可如今他已全然不记得他们前世的渊源,对着她一个九岁的孩子,想来也不至于有那等想法。

陈氏复杂地看了眼元令辰,她这孙女,还未长成,已让人移不开眼了,再过几年,也不知会如何呢,到时哪怕没有陆家的小郎,也会有其他的小郎……

她眼底浓重的忧色没有逃过元令辰的眼。

“您忘了?我是有福缘的,总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

“你这样一说,祖母便放心了,只如今还有一事,想寻你商量一番。”

“是何事?”

“今日元令芨又上了门,说是送东西来,可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另有目的,她那个糊涂爹,也不会管教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还要被个小辈拿捏了。”

这事元令辰也知道,可以说,整个上元村,也没有比她更清楚实情的了。

原是两日前,元令芨来他们家送东西,无意间见着了陆序,一眼就入了心。

今日来送东西,本非元易之的主意,而是元令芨主动,甚至还寻了理由说服了元易之,才有了她此行。

不想她祖母一双利眼,将一切都看的明明白白的。

“那祖母怎么打算?”

“便给他说门亲,找冰人寻个贤惠能持家的。”

“牵线搭桥虽是好事,可祖母也别忘了,我们是断了亲的,还需寻个稳妥些的法子。”

“我想过了,这事我们的确不易出面,好在冰人口风也紧,叫她看好了人,直接寻他说就是了,只要冰人不说,也无人会料到,那亲是我们请托的。”

元令辰原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可以在后面推一把,却没有立场直接去插手那家人的事。

“这事您不宜出面,还是我去吧,我带上钱洄。”

“这样倒也行。”

翌日一早,钱洄便驾了车送元令辰出村。

村外粥棚正施着粥,自村口出去,很长一段路,都挤满了流民。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温峪此人

元令辰的马车出去,守门的族人纷纷与她打招呼。

多是叮嘱她出门当心的。

外头排队领粥的人,见着马车出来,有些好奇。

有些脑子灵活点的,还问起了盛粥的人“那个马车里的,是不是出米粮救济我们的那家?”

“你怎的知道?”

“我这人记性不错,来了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外头的马车进村倒见过几次,但这辆马车,却是自你们村里出来的,这是第一次见你们村里有马车出来,而且这马一看就不凡,想来平日里都是吃的上等的粮草,按我的推测,你们族里能有那样底气的,恐怕也不多,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一家。”

他们二人的对话,边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才知道,那家人就是出了米粮救济他们的人家。

顿时有不少人,对那辆远去的马车投去了感激的神色。

“那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若不是他们家,我们都熬不到今日。”

“如今整个高昌县,除了陆家,也就是你们家有这样的善心。”

马车其实并未离开太远,这些人的话也被系统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元令辰听。

“陆家也开始救济灾民了?”

“应该是陆序下山之后做的事,听闻他们各个庄子外都开始施粥,救济了不少灾民。”

前世陆府也是有赈灾之举,但并未这样尽心尽力。

这事过去,待靖王真的大军压境,只待陆氏倒戈,便会有不知多少人来响应。

“如此一来,梁室是真的气数尽了。”

元令辰到了冰人家,与她说了来意,另又给了一袋米粮,便得了冰人满口应承,说是一定会将事情办成。

她也没有久留,说完了事,便回去了。

只马车行到半途,便被人拦了下来。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郎,瘦骨嶙峋的,身上还有不少伤痕,看着便是饱受了欺凌,可他的面上,却没有颓丧之色,只有满脸的坚毅与不服输。

元令辰起了些好奇心。

“你为何拦我马车?”

那人一听元令辰的声音,先是有些愕然,可这情绪一闪而逝“我娘得了重病……”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何要拦下这辆马车,只是见着马车驶来,鬼使神差地跑来拦了下来。

因为除了这上面的人,他也不知该去求助谁了。

可让他意外的是,马车里的人,也只是个孩子。

果然,在他说完话后,里面的人不曾给他回复,他便有些失望地退了回去。

下一刻,驾车的人已跳下了马车,将里面的人请了出来。

“你叫什么?”

原本萍水相逢,那人拦了她马车,她虽没想过见死不救,可也不打算与这人有太多交集,更不打算问人姓名。

可这系统自见了此人之后,便尖声嚷嚷着,这是一个修练精神力的奇才,不出两年,必成大器,让她一定要将这人收入麾下,否则日后一定会后悔。

“我叫温峪。”

元令辰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温峪,是史书中的一代名将。

郇朝建立之后,曾数次出征北狄与南越,将郇朝国土向外扩张了四成。

史料记载温峪此人六亲不认,残忍嗜杀,曾一举坑杀北狄十万平民。

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狠人。

史书中对温峪的评价,毁誉参半,元令辰也没有想到,会遇上一个与温峪同名的人。

毕竟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也不在少数,仅凭一个名字,她也无法确认,此温峪,是否为彼温峪。

“你是何方人氏?”

“是惠安县人。”

元令辰又看了他一眼,随后一指钱洄“他会医术,你带我们过去看看……”

“在这里。”

他将元令辰与钱洄带到一棵树下。

钱洄诊了脉“是吃了不净之物,用些药便能好了。”

元令辰随身带着一些常用的药丸,回了车里,取了几颗药递给了温峪,并交待了如何服用。

温峪没想到令她娘险些丧了命的重症,在人家眼里,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治,险些要给他们跪下了。

还是钱洄看到,及时将他拉了起来。

元令辰与钱洄走开时,温峪一直目送他们离去,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马车里,系统激动道“宿主,你为什么不将他带回去,这样的天赋,错过了你会抱憾终身的。”

“今日我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带进村里,那很快,便会有无数个生了病的流民堵在村外,请求我们收留,到时又该如何?”

系统顿时哑口,半晌,又小声嘀咕“可这样好的天赋,不招揽过来多可惜?”

“谁说不招揽了?此事我会叫钱洄去办的,林仲山他们那寨子里人也不少,也帮我们种着香蕈,他们母子去了那里也有个保障。”

结合系统说的练武天赋,还有年岁,姓名,以及他的家乡,元令辰几乎能确定,两个温峪实为同一人。

对于此人,她并没有什么偏见,虽说史书中他的名声不大好,但史书其实也不能尽信。

便如六亲不认,残忍嗜杀,至少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苗头,另外坑杀十万北狄平民之事,其实也不是没有缘由。

北狄是北方游牧民族,时常南下劫掠百姓。

他们不仅是劫掠钱财米粮,还杀人如麻,几乎是他们骑兵所过之处,都留不下什么活口。

北狄人个个骁勇善战,几乎是全民皆兵,不论老弱妇孺,都有可能给你致命一击。

温峪原先出征北狄时,也差点因着一时仁慈被暗算几乎全军覆没,以至于后来对着北狄全族恨之入骨,这才有了后来坑杀的十万平民。

其实在元令辰看来,北狄历年来犯本朝边境,犯下的累累罪行,早已罄竹难书。

若不将他们一举捣毁,今后遭殃的也是边境的百姓。

可以说,没有温峪,就没有后来边境百年的和平。

马车到了村外,刚好见着宋青衡过来。

便带着他一同进了村。

“小女郎,我家主子,可好些了?”

宋青衡前几日已来过一次,得知了陆序失忆的事,此番问的便是他是否有恢复记忆。

“我见着他人已无大碍了,只那记忆恐怕还未恢复。”

宋青衡也有些急了“怎会这般严重?”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想起了从前

他下手的时候可是掌握了分寸的,就是看着严重。

即便是暂时的记忆混乱,却不至于那么多天还不好。

莫非真是时运不济?若真是这样……

宋青衡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元令辰。

那他主子那条追妻之路,怕不得要披荆斩棘?

毕竟原先算计得好好的事,临时还出了纰漏,往后再要寻那样好的机会,可是极不容易了。

宋青衡心事重重地进了元令辰家,果真见着院中正给元锦安帮忙的陆序。

他忙跑上前“我来,我来,放着我来……”

陆序停了手,看了他一眼“你是青衡?”

宋青衡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倒不是因为他问的话,而是陆序眼中的冷淡不似作假。

这是真的失忆了?

他呆愣了片刻,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慌“主子,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

陆序看了他一眼,刚好他也有些事要了解。

二人进了屋,元令辰也回了自己屋了。

没一会儿,响起了系统颇有些气恼的声音“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一个个的,都这样能耐?”

“怎么了?”

“我本是觉得那人的伤有些蹊跷,想探探他们的底,可他们进去之后,便屏蔽了我的探查。”

而且是有目的地屏蔽了它,它几乎能肯定,他们是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当初扶风就能压制住你,再来一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往后敬而远之也就是了。”

总归他确实是失了记忆,往后也不一定还会与他们再有交集。

说不得就此断了联系,这也是好事。

他们在说着陆序与宋青衡,那边同样也提起了他们。

“您还记得您来这里的目的吗?”

“不记得。”

“您是为了那位小女郎来的……”宋青衡将陆序的来意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您是不得不回山了……”

陆序虽然失了记忆,但对元令辰总是存在一些探究之心,此时倒没有马上应了宋青衡所求,而是另说起了一事。

“元珉之上峰有意给他说亲?”

“这事原也是随口一说,元珉之自己已给拒了,倒是那家的女郎,对他颇有些上心,恐怕一时不肯死心,青权便想着来问一问,这事是管还是不管?”

元珉之此人是他主子特别留意的人,当初说过,有什么消息都要及时报给他的。

宋青衡本是为了送这个消息而来,原以为他主子失了记忆,对这家的事不会继续关注,却不想,还是如往常一般上心。

他心里暗暗想着,往后有关这家的事还需如从前般重视才是。

“你将这事透露给她知道,且看她如何取舍……让青权暂且不管,若元珉之果真不愿,再出面不迟。”

“您是想让他们去靖王封地?”

元珉之这一年升迁得极快,不仅有他们暗中相助,另还有两个得力臂膀,加之自己争气,如今已是入了靖王的眼,这样炙手可热的人才,不仅拉拢的人多,算计的人同样不少。

只凭着他自己,要挡过那些暗箭怕是不易,另还有一个宋青衡担心的,便是人心易变,如今的元珉之念着旧情,能拒绝与上峰联姻,可往后还能次次拒绝?

这么一想,他便有些理解自家主子的意思了。

说来说去,还是放不下。

即便失忆了,还是忍不住为她去盘算。

宋青衡得了陆序吩咐,果然去寻了元令辰说起了此事。

她倒没有太多惊讶,只说自己知道了。

宋青衡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您可有什么打算?”

“还未想好,倒是你那主子,伤也快好了,回去总不会有人再对他不利吧?”

“正要向您请辞呢,主子已决定要回了。”

陈氏原本还有些为难怎么打发那些春心萌动的女郎,一听陆序要走,马上就松了口气。

“我知陆小郎贵人事忙,便不虚留了……”

宋青衡哪里还看不出来,自家主子在这里并不大受待见。

只陆序也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怎么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客客气气地和元家人告了别。

临走时,复又回头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元令辰,若无其事地进了马车。

“主子,您原来不打算长住吗?为何又改了主意?”

“那小丫头,看着就知是未开窍的,她的心不在儿女之情上,如今留下并不能有什么收获,反而让她心生怀疑。”

这语气,让宋青衡想到了什么“您这是……”

“我想起了从前的记忆。”

这记忆并非是前世有关陆序的记忆,而是关于宋青衡那个真正的主人的记忆。

这个答案让宋青衡又惊又喜“这样岂不是因祸得福?”

主子恢复了记忆,那他们能回去的几率无疑就大了许多。

陆序的心里却远没有宋青衡那样乐观,要回去也没有那么容易,虽说他也很想回到母星。

可他们的星舰已坠毁,几乎没有还原的可能。

要想回去,说不得还需借助那小丫头身后的势力。

可这也没那么简单,只凭着那个人工智能,他就能估算出那个文明的实力。

要找到他们的文明,除非撞上大运。

可这至少也是个希望。

……

陆序走后,族人中有不少人旁敲侧击打听他的事的,都被陈氏胡乱搪塞了过去,也不知有多少情窦初开的女郎碎了芳心的。

元令辰家里,却还没那心思去想有的没的。

陈氏听了元令辰的打算,惊呼“你打算去寻你爹?”

元令辰点点头“此事我原先已在考虑了,爹他如今在靖王军中太扎眼了些,那地方明枪暗箭不少,我担心他吃了亏。”

这其实并非最关键的原因。

还有一个便是宋青衡说的,联姻一事。

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将元珉之推了上去,若平白被旁人摘了果子,她怎能甘心?

哪怕宋青衡说元珉之已是严词拒绝了,也难保下回不会心动。

想来想去,还是亲自去盯着比较好。

陈氏还有些犹豫“可是,此去靖王封地,足有千里之遥啊,而且去了那里我们也没有户籍,那就是流民……”

第一百九十三章 怕被遗弃的扶风

“以我爹如今的地位,给我们安排户籍并无太多问题,哪怕他安排不了,有钱洄在,也能保我们平安无事。”

她是打算将家人一并带去的,毕竟在她身边才更安全些。

元锦安与陈氏在上元村住了一辈子,突然要离了故土,难免犹豫不决。

还是沈氏规劝“其实婵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按农书上说的,旱灾过去很有可能还会有蝗灾,到时定然饿殍遍野,哪怕是陆家,都难以救济那么多灾民,等到灾民变暴民,京畿之地恐怕无法太平。”

“可是靖王封地素来贫瘠,产粮极少,我们去了那里不更加危险?”

“宋青衡告诉我,靖王得了云梦山相助,其治下灾民都得了赈灾粮,情况比我们这里要好上不少。”

虽然还是饿肚子,但还不至于到挺而走险的地步。

“可我们走了,你伯父他们家该如何?”

“我会将扶风留下来看顾他们,它的战力比禾山犹有过之,真有了战乱,跟着它躲进后山,安全无虞。”

她最担心的还是元珉之那边,上元村这边她太了解了,轻易出不了岔子。

元令辰将一切都考虑妥当了,陈氏与元锦安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不过,此行北上千里,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有些事还需提前做了准备。

倒也不急于一时。

之所以此时说出来,也就是给家人通个底。

……

这日入了夜,温峪正半梦半醒间,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他本就觉浅,又素来警觉,从未有过人近身未曾发现的。

好在就着月光,多少能看清些来人的样貌,正是白日里救过他娘性命的。

他也不傻,知道眼前这人半夜来寻他定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也不嚷嚷,跟着钱洄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您可是有事寻我?”

“我瞧着你也是个爽快的性子,便不与你绕那等弯子,白日里我见着你天赋异禀,于武道之上应当会有些成就,我有意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收,收徒?”此时的温峪不过十四岁,虽比寻常人多了份坚毅,却远没有十年后那般杀伐果决。

故而一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便有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温峪所站的方向正对着一轮明月,他面上的表情也被钱洄收入眼底,他也不催促,就等着温峪做决定。

“那,那我娘怎么办?”他们家中就只剩下他和他娘两个人了,若习武的代价是抛弃自己亲娘,那他是决不能同意的。

哪怕他很想习武,做梦都想。

“你娘可以跟你一起。”

话音刚落,温峪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像是担心钱洄反悔一样,动作利落地行完了叩拜之礼。

温峪生父早丧,自小就体会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所以在消除了唯一后顾之忧后,果断地将拜师一事落到了实处。

钱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娘服了药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温峪就止不住地高兴“已好很多了,方才还醒来与我说了好些话呢。”

“你那些师兄,都在深山中习武,我本打算将你二人也一并带上山,可你娘那情况暂时还走不了那么远的山路,你们便再多留两日,到时我自会来接你。”

温峪哪里会反对,只剩下点头了。

这般过了两日,温峪他娘已是好了许多,这日天还没亮,母子二人便寻到了与钱洄约定的地方,跟着他上了山。

待将人安顿好,他又去了原先种香蕈那地方,扶风早已等在了那里。

此时的扶风与前段时间比又变了样,不再是刚苏醒时带着些懵懂的样子。

隐约有了与元令辰初见时的严肃之色。

钱洄也没有多言,带着扶风进了原先自己所住的屋子里,点开了一个机关,露出了床下黑黝黝一个洞口。

走下去,便是一个地窖。

钱洄将带来的米粮都往里面放了,因着外面形势不好,他们也不确定流民那里何时会乱起来,便提前准备了足够族人用上许久的米粮,以供应急之用。

这是原先元令辰早和扶风交待过的,这时它也只是点头。

只是出来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主人要将我独自留在这里吗?她不要我陪吗?”

“都是暂时的,顶多两年,我们也就回来了。”

扶风垂下头,沉默不语,它也不知为什么,十分担心主人不需要它,害怕有朝一日被主人丢弃,它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主人对它很好,就是忍不住担心。

钱洄回去之后,将扶风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令辰。

寥寥几句话,却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才有些好奇地问起钱洄“作为人工智能,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吗?”

“我们的性格都是高度模仿人类,你们有的,我们基本都有。”

“待到了那里,若是稳定了下来,你便回来这里待上一段时日,换它过去那边。”

钱洄的性子足够稳重,从不会有那种认为自己不被需要的想法。

此时听了元令辰的决定,一点都没有觉得委屈,很快就应了下来。

“对了,在离开之前,还需你与禾山再去做几件事情。”

钱洄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某些京中权贵,甚至一些世家大族,库房中都屯了不少米粮,可除了陆家,也没有哪家愿意拿出来救济灾民的,我想着让你与禾山多跑几趟,将那些世家的米粮都兑换成我们商城的……”

一兑十的比例,这么多米粮,已不知能养活多少人了。

倒不是没想过将那些人的宝库也都搬了,只是那些家族不如那三家好拿捏,若从杨家那里得知她的事情,难保不会心生歹意。

况且她人也将走了,总不能留下个烂摊子,坑了自己族人。

另还有就是,那些世家,每家都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这些东西放在空间里,她还需花费数十亿的能源点重新扩展空间。

倒不如兑些米粮来得实在,神不知鬼不觉,还能救上无数条人命。

当晚,钱洄便带着禾山行动了起来。

最后,将元令辰的空间塞满了米粮,才算暂时停了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元璨之要惹事

“您打算如何处理这批米粮?”

“送去宋青衡那里吧,就说是救济灾民所用。”

她的那个系统,恐怕早被宋青衡他们看穿了,倒也无需遮遮掩掩。

陆家的存粮,她也让钱洄去查探过,并不能撑太久,她知道,以陆序的能耐,又有云梦山作为后盾,应当不至于陷入困境。

但她已受了陆序不少恩惠,另还有赠送扶风的情面在,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从此两不相欠吧。

元令辰的这一批足有百万石的米粮,着实将宋青衡惊得不轻。

当天还亲自来了上元村见了元令辰一面。

“您为何要将那么多米粮尽数给了我们?您可知,这些东西能让您得到多少人的感激?”

“元家世代为农户,如今在村外设粥棚已属出格,再引人注目一些,得到的绝不会是善果。”

“高昌县隐有传闻,元家有女为星君转世之身,福缘深厚,得天眷顾,您若以此为契机,再用百万石米粮去赈灾,定能被世人奉若神明,到那时,任何强权想要与您作对,都要掂量掂量,这样大的好处,您就不动心?”

“那个传闻,不都是你们放出去的吗?这才是扶风被放弃的原因吧。”

若要取之,必先与之,扶风将她的特殊之处卖给了杨肖,让杨肖认为她能窥破天意,因他的证据充足,她要反驳都反驳不了。

将她高高捧起,让她得意忘形,兵不血刃,就能将她毁灭。

元令辰答非所问,却也隐隐给出了一个答案。

她若真的按宋青衡所说的做,那所得的结果,也许不会比扶风算计的结果来得更好。

宋青衡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您,扶风是主子给您的补偿,从今往后,您就是它唯一的主人。”

这也是永绝后患的法子,他们的人工智能,也许会有自己的情绪,会违背主人的意愿,但唯独有一件事是绝不会做的,就是伤害自己的主人。

“扶风的价值,并非只是一句补偿能抵得上的,这些米粮,便是我给的回报。我只一个要求,你们不得挪为私用……”

“这是当然。”

宋青衡乐呵呵的应了,在如今这样的天灾之下,百万石米粮,已不仅仅只是米粮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民心向背。

这样的好处,即便是云梦山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元令辰亲自将他送出门,看着他的马车慢慢驶离。

而车中的宋青衡,却是再一次哼起了小曲,显见是心情极好。

元令辰并不知道,宋青衡此次回去,在与宋青权的通信中,不止一次地提起了元令辰此人。

说此女心智坚定,不为外物所惑,堪为主人良配。

这让宋青权在还未认识元令辰时,就已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他们主人所在的家族,在母星势力极为庞大,他们已无需与其他家族联姻来扩张势力。

这样的家族,挑宗妇时,看中的绝不止是她的出身,更看中的还是她的能力与心性。

宋青衡与宋青权,是素来知道他们的主子需要怎样的人来相配,元令辰能得宋青衡这样的赞赏,就足以让宋青权产生极大的兴趣。

这些元令辰自然无从得知,此时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

正是元锦宁前些日子娶的胡氏。

其实她也不是特意来找元令辰的,本是要找陈氏私底下说几句话。

却是碰巧遇上正在门口送客的元令辰,她深深看着那辆马车的眼神,让胡氏看在眼里。

她又想到族中的某些传言,素来擅长钻营的她,很快就有了接近她的想法。

可这想法只存在顷刻间,因为很快,元令辰就已察觉到她的存在。

一道带着凉意的视线已经直直望进她的心里,这是一种看透了一切的了然,仿佛让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这一眼看得胡氏有些狼狈“我,我有话说……”

元令辰收回目光,也不等她,转身进了门“进来吧。”

她其实已经猜到胡氏要说些什么,若换个时机,她不一定有耐心听,此时又不同,解决了灾民的事,她心情不错,乐意花些时间给她。

“你都知道些什么?”

胡氏心里一惊,抬眼看着元令辰了然于心的神色,忐忑道“晨起时,我无意中听闻元璨之联合了几个族人,要与人里应外合,抢夺了族中米粮。”

元令辰冷笑“他也就这点出息了。”

自己没那能力赚取银钱米粮,只能想些旁门抢夺别人的。

“你,你不惊讶吗?”胡氏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选择对一个孩子说出这件事来,就是撞见了她,不由自主地就选择了相信。

“我不仅知道这事,我还知道是哪些人与他合谋的。”

她有系统在,族中有个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她。

元璨之对元家有恨,恨之入骨,但他空有野心,并没有自立的能力,只能想方设法回了上元村。

可是天灾无情,哪怕他们有三十亩田地,可地里没粮食收,便只能坐吃山空。

元璨之在得知家中米粮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多时。

就将主意打到了族人头上,打算与人里应外合,将元家端了,抢了米粮,自立门户。

族中那些与他合谋的人,几乎都是当初没种上香蕈的,本就心里憋着气,又眼看着其他人过上了好日子,心里也是恨得不行,被元璨之一哄,就轻易倒戈了。

他们约定夜里三更就要行事,元令辰早得了系统的消息,根本就不着急。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胡氏竟也能得知他们的计划,并且还过来告密了。

这倒是让她颇为意外。

“你为何不去告诉族长,而要来寻我们家?”

胡氏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听说你是得天眷顾的,还有禾山,钱朝奉都十分厉害……”

“禾山与钱洄厉害,他们都知道,这样还要铤而走险,定然是很有把握,你就不怕吗?”

“元璨之与我,早已撕破脸皮,他们若是得逞,也不会放过我。”

“这事我知道了。”

胡氏听出这是要送客的意思,识趣地告辞了,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他们要毒死禾山,引开钱朝奉。”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众怒

她其实是想留在这里的,否则元璨之一旦行事,第一个要害的就是她,刀剑无眼,她还真怕就此送了命。

本以为送了这个消息,他们就会收留她一夜,只她眼前这个人却是眼皮子都不抬,任由她离去。

“要不我还是留在你家,人多也安全些。”

元令辰扫了她一眼“你今夜若不回去,他们便能猜到计划败露,若因此缩了回去,又该如何是好?”

胡氏愕然“原来你是在等他们动手?”

“若他们不动手,族中怎会下决心将那些吃里扒外的人赶出去?”

家里的事,她几乎都安排妥当了,迟迟不动身,就是等着他们动手,否则即便是走了,也走得不安心。

她并不担心说出这些胡氏会倒戈,因为胡氏比她更怕元璨之将这事做成。

只她这个样子,却让胡氏更加畏惧了几分“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却有些凌乱。

“宿主,你吓着她了。”系统冷不丁冒出来。

“她的小心思有些多,适时吓一吓,有利于族中和谐。”

这个胡氏也不是什么安分的,等他们一走,也不知会惹出些什么麻烦事,临走前震慑一下,让她心存忌惮,便能少些事端。

但她也不全指望这个,毕竟扶风还在,她闹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可她就是让她心存顾忌,知道她即便不在,也能操控得了族中事。

……

这日夜里,元璨之偷摸着出了门,他先是到了村口的围墙处,与原先密谋的人碰了头。

“璨之,你这法子真有用?禾山可厉害着呢,寻常可对付不了。”

禾山对上流民的那次,元璨之并未亲眼见过,他心里是觉得族人们夸大其词了,故而这会根本不将那些话放在眼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半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

他眼一眯,冷笑了一声“这种药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需碰上一点,即便是仙狗又如何?照样让它归西。”

这话让身边围着的人也面露兴奋之色“我听闻钱洄午后就出了村,也不知去了何处,这样一来,也省得我们想法子将人引开……”

“只需将这只狗毒死,这全族的米粮可都归我们了……”

他们还在做着美梦。

身后却传来一道沉沈的声音“是吗?”

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预想到了即将到来的胜利,根本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还有人得意地道“那还有说?原先对着钱洄,我们还有些担心,那狗也不过是只畜牲,还能对付得了我们?”

他还在得意洋洋地说着,身边的人却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马上有人侧头望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连腿肚子都哆嗦了起来。

“族长……”

方才那说话的人并未察觉到不对,还满不在意地说着“族长?族长都老糊涂了,尽想着偏袒外人,何曾考虑过我们……”

方才喊族长的人吓得肝胆欲裂,忙出手将那人扯住了,他噗通一声下跪“族长我们知错了,我们是鬼迷了心窍……”

此时已有人点起了火把,原来族长等人过来时,未免惊动他们,只将火把扎了,却并未点燃,此时五六根火把一并点燃,周围马上亮了起来。

这些人才看到族长身后浩浩荡荡地来了几十个人。

元璨之反应过来,反手将那鸡丢在了地上“族长,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我们就是聚一起说说话。”

“说说话?是不是还要顺便赏赏月色?”

“族长……”那些人即便再厚的脸皮,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族长也懒得与他们废话“都带走。”

……

胡氏躺在熟睡的元锦宁身旁,彻夜难眠。

可这一夜,她预想的狂风骤雨始终没有来临,元璨之自出去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般再没了消息。

但也是这样,让她意识到了那人到底有多可怕。

心里又是忌惮又是后怕。

她嫁进上元村,本是为了三十亩田地而来,可来了之后,再见到族人种的香蕈,便又不满足于区区三十亩田地了。

她想将种香蕈的法子也拿到手,这样哪怕离开了上元村,也足够她富甲一方。

所以这些日子,她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不少消息。

有关那家人的,也有关那个大商人的。

然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们种香蕈的菌种并非是自己培育,而是那位钱姓商人培育好才给他们的。

她很快就猜到,这菌种才是种香蕈的关键,要想真正得到种香蕈的方法,就要先学会种菌种。

所以在得知元璨之的计划后,才会想去找陈氏。

不仅是借机对付元璨之,还是想找机会接近那位商人,套出种菌种的法子。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在遇上那九岁的女娃时就露了怯。

这样厉害的孩子,让她根本生不出算计的心思。

这个想法,在她晨起站到祠堂外时,才彻彻底底地确认了。

与元璨之合谋的一干人等,全都五花大绑地跪在祠堂外面。

人群前面族长与族老们的脸色黑的可怕,这是要清理门户的架势。

胡氏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不远处元锦安一家人,她关注的那孩子正被陈氏牵着手,笑容满面地与元宝珠说着话,丝毫没有前一日面对她的冷淡。

若不是她时而瞥过来的那抹冰冷的视线,胡氏都要怀疑,昨日看到的人是她的错觉了。

在在她有一次看到元令辰扫来的目光时,胡氏才老老实实地站好了。

心里原先那个念头,也暂时歇了下去。

元璨之等人出卖宗族的行为是犯了大忌,族中群情激愤,众口一词地要将他们通通赶出上元村。

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元锦宁都无法开口辩驳。

只因他们是被族人抓了现行的,根本无从抵赖。

可元璨之到底是他唯一的子嗣,外面这样的世道,被赶出宗族,便连活路都没有了。

“大哥,外面那么多流民,就别往族外赶了,您哪怕打他一顿我都认了。”

族长本就心里气得恨了,再听到元锦宁的话,更是怒骂出声。

他身后原先与元锦宁交好的几个族老都看不下去了“他可是存心要断了我们元家的根啊,这种包藏祸心的歹徒,从根子里就已经烂了,我绝不同意他留在族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家

元锦安忍无可忍“该分的也都分了,不该分的,也不劳你们惦记了,都回吧,别杵这碍眼。”

他这态度其实已是迁怒了元励之与元致之,方才两个儿媳一唱一和,他们明明有机会阻止,却毫无作为,将自己当成个哑巴,其实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元锦安气就是气在这里,这时也打定了主意,不再给他们分什么好处。

施氏和张氏,自认理亏,本还想说几句好话争取一番,却见元锦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们再眼巴巴地看向陈氏,却连一个眼神都捞不到,便是元宝珠都紧跟着陈氏走了。

沈氏一手牵着儿子,也慢悠悠地出了门,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样一直到他们离去的那一天,元令辰都再没有提过窑口的事。

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一行人分了三辆马车,在天还未亮时,悄悄地出了村。

驾车的三人分别是钱洄,岳嬴,林仲山。

岳嬴与林仲山此行也是为了投军,因他们会驾车,便主动给他们驾了车。

元令辰与沈氏元宝珠坐在第一辆车上,由钱洄驾着,元锦安和陈氏喜静,只他们二人坐在一处,驾车的是林仲山,元令辰将禾山也放在了他们车里。

后一辆车上是岳嬴,里面坐着赵福玉姐弟与姜氏母女。

一路行去,劫道的有不少,不是被他们提前避开,便是被钱洄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并未遇上什么意外。

只不过越往外走,一行人的心越发揪在了一起。

元宝珠刚出来时还颇觉得新鲜,很快就不敢掀开车帘看了。

只是时不时的,自车外还能传来一道道异样的气味。

头一日,马车所过之处,已遇上了不下五具尸骨。

沈氏是素来有善心的“这天灾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也并不只是天灾,未尝不是因为**。”

灾民数量真正开始爆发,是在夏收之后,那时地里颗粒无收,却还要拿米粮去应付收税的官差,庶民们交不出足额的岁赋,便只能离乡背井,使自己成为流民。

可离了乡,到处是劫匪,仅有的一些米粮都保不住,最终也只能落得曝尸荒野的境地。

这意思沈氏自然也懂,若非朝廷暴政,元珉之也不至于会下定决定投奔靖王军中。

她轻叹一声,面上露出些愁绪。

元令辰宽慰道“其实如今这样的情况,已不算差了,听闻陆家各个庄子都在施粥,应当能够撑上一段时日。”

在史书中,有关这次的灾情,有两句话“饿殍遍野”“人相食”。

如今这样,比原先已不算差了,路上尸骨,其实未必都是饿死的。

毕竟比天灾更可怕的,还是人心。

“听闻陆家的庄子遍布各地,他们若是能坚持下去,恐怕要功德无量了。”沈氏并不知道,自家女儿给了陆家百万石的米粮,此时听她这样说,神色便松了松。

“他们会坚持下去的。”即便坚持不下去,她也有系统的支持,大不了卖几样奇珍。

比起人命,这些珍宝总归也是死物,偶尔卖个几件,也并无什么妨碍。

一路上,遇上那些没有歹意的流民,元令辰也会给些吃食,再提醒他们去寻陆家庄子,虽说不是全部人相信,但也有很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的。

元令辰也不止是随口说说,她有系统在,只要它搜索到陆家庄子所在,都会给她一个大致的方向。

她便将那地方指给流民,倒真有不少人找到地方,捡回一条命的。

那些人在感激陆家的同时,也将这一行人的样貌深深记在心里,只等着有朝一日,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一二。

元令辰并不知道此时她的一时善念,会在日后给她多大的福报。

此时的他们已是到了一条宽阔的河边,便是通州南边的泺水,只要渡过这条河,便是到了靖王的地盘。

只不过,如今的泺水边,早已没了渡船,他们要想过河,也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即便有渡船,过了河也需避着那边的兵马,否则被当成奸细,就不好解释了。

“这地方也有兵马巡查的,不能在此久留。”

“先往后走,想个万全之策。”

正要往回走,就听到一道乐呵呵的声音“竟在这里遇到了小女郎,真是巧啊。”

元令辰循声望去,正看到一脸笑意的宋青衡“你也在此?”

“我们也要过河呀。”

她这才看到宋青衡身后不疾不徐的那道身影,也不知是不是失忆的缘故,此时他看着她的目光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但这样反而让元令辰自在了许多“那可真是巧了。”

宋青衡本是要再次谢一谢米粮的事,还未开口,就被元令辰用眼神阻了。

他笑了笑,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此时江边有微风徐来,河的对面,却有一艘船破浪而来。

很快就到了他们河边上。

船头只立着一人,青衫墨发,剑眉星目。

待他上了岸,宋青衡笑着上前,口称青权。

元令辰是上了岸后才知道,眼前这人竟是被靖王奉若上宾的青权先生。

只不过这青权先生为人颇有些傲气,对他们虽客气,却不与他们多说话。

临行前,倒是主动给了她一块牌子,道是在靖王封地,只凭这一块牌子便可畅行无阻。

用他的话说,没哪个不长眼的会上赶着找麻烦。

元令辰对这句话还是持了保留态度,毕竟这世上多的是不长脑子的人。

不过,这牌子对她的确有些用,若她此时没有带家人,说不得还会执意拒了,但有家人在,她也想给他们多一层保障。

便道了谢,将牌子收了,转身却从商城里用能源点买了一批米粮,打算让钱洄送到了宋青权府中,充作军粮之用。

这批米粮是用能源点换的,足有一万石。

只因这牌子的确于她有用,而她同样知道,此时的米粮也是宋青权所需。

这样便算是互不相欠。

此时双方各自分别,元令辰一行人再次坐上马车,并未在通州停留,而是往西而去,到了元珉之所处的荆城。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荆县

荆县离着通州另有一日多的行程,是靖王封地中靠近边陲的地方。

元珉之因先前拒绝迎娶上峰之女,便被打发到了荆县,相当于被贬到了后方,闲置了起来。

荆县的官员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他上峰的授意,对他并不大友好,自来了之后,受了不少窝囊气。

这便是元令辰进城前,让钱洄打听的元珉之的境况。

荆城是一个边陲之地的小城,自西而来的客商,多半会在荆城落脚,算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这个城池鱼龙混杂,靖王便专派了一队兵马驻扎于城外。

即便在城内,守卫也是颇为严格的。

据钱洄打探来的消息,那队兵马正是由元珉之统领,他多数时候是驻扎于城外,偶尔也会回城中休养。

钱洄在与元令辰说话时,元宝珠颇感兴趣地插嘴道“我五哥都当上四品官了?手下还带着好几千的兵马?”

她的眼中都要冒出光来,沈氏听了,也忍不住抿嘴笑着。

元珉之能从一介农户,当上那么大的官,让她们都与有荣焉。

他们并不知道,元珉之如今的情况并不算好,靖王如今正处在扩张期,若一直不能在前线立功,那往后论功行赏时,也就轮不上他了。

元令辰见他们高兴,也没有去泼那个冷水,只交待钱洄“去找找城内有没有合适的住所,暂时先住下来。”

“我们不去找你爹吗?”沈氏与元珉之离别将近两年,此时只想早些见着人,看看他好不好。

“爹此时并不在城内,还是等他回了城再说吧。”

元珉之身边可有不少眼线盯着,他们贸然相认,便是直接到了明处,还不如自己先安顿下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相认。

钱洄进了牙行,许久之后,出来带着他们到了一个三进的院落。

“那牙行已没有二进的院落,这已是最小的了。”

“大点就大点,早些安顿下来才好。”

院子大也有院子大的好处,至少有些事情做起来也不用束手束脚。

总归租房子的银钱她还能拿得出来。

赵福玉和姜氏已利落地帮他们收拾起了屋子,元令辰却带着元宝珠去了最里面的那一进。

“这几间倒是适合当蚕房。”

来的时候,他们带了彩蚕卵的,只等将地方收拾好,便能准备孵化,此时天还未彻底冷下来,倒还能再养一批。

二人将所有屋子一一看过,给陈氏他们留了两间好的,又各自挑了一间中意的,收拾了起来。

元宝珠特意挑了与元令辰相邻的,屋子里面东西不算齐全,但该有床榻椅凳都是有的。

唯一让她不能适应的就是没有家中那个小屋子,这让元宝珠的心情低落了不少。

另一边的元令辰暂时还没心思去想这些,正仔仔细细地将屋子收拾好。

待姜氏收拾完别的屋进来时,她已将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了。

姜氏意外之余还觉得不好意思“您怎的自己动了手?该等我来收拾才是。”

她们一直将自己当成下人,此时看到主家自己动手整理屋子,只觉得是自己失职。

元令辰却不在意这些“天色不早了,若每间都交给你们,也来不及,总归也不费什么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姜氏见她是真不在意,才松了口气,感激道“那我去别处看看,就不打扰您了。”

元令辰点头,看着她离去。

吃夜食时,因有岳嬴与林仲山在,分了两桌,元锦安陪着他们一道。

陈氏沈氏,元宝珠与元令辰一道。

虽分了席,却还在同一间屋里。

元宝珠压低了声音,凑到元令辰耳边,颇有些跃跃欲试“听说荆城有一夜市……”

荆城民风较为开放,城中并无宵禁,待入了夜,街上也是灯火通明,直到午夜才会各自散去。

陈氏坐在她身边,将她的话收入耳中“夜市里虽有不少好东西,可里面鱼龙混杂,我们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为好。”

荆城连通西域,往来客商不少,这也促使了荆城的商品贸易极为繁荣,人员流动也很是频繁,这样一来,在安全上便难以保障。

元令辰吃完饭食,将碗筷放了“小姑若要去夜市,不妨再等一天,今夜钱洄另有事要做,恐怕不能陪我们前往。”

元宝珠将目光移向元令辰脚边安静趴着的禾山“我们还有禾山……”

“禾山要照看家里……”

元宝珠虽有些失望,但想着荆城的确不如上元村安全,懂事地没有纠缠。

另一张桌上吃饭的林仲山捧着饭碗,有些心不在焉。

当初他们寨子里那场大乱之后,他就成功拜入了钱洄门下,后来一直隐在深山修练,极少下山。

短短数月,他的精神力已有不小的提升,五感上也要异于旁人。

元宝珠那话虽是压低了声音,却完全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想说,自己身手不错,不如让他陪同前往,但在看到陈氏的神色时,又担心人家怀疑他的用心。

这样想着,手中夹菜的速度已慢了不少,甚至有好几筷都还夹空了。

他的反常被岳嬴看在眼里,心里不免盘算开来。

林仲山的父亲于他有救命之恩,临终时,将家中唯一的血脉托付给了他。

他是一直将林仲山当做自家子侄的,他的终身大事,他也是琢磨了许久。

元家的幼女,他也不是没想过,性情上不是太稳重,可本性却是不错,先前他本也想问问元家的口风,只还未问出口,就得了他们要远行的消息。

索性他们也有意投军,便提出与他们同行的请求。

只这一路过来,他才知道,元珉之已是官居了四品。

这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升迁的速度,已不是可怕能够形容了。

倘若靖王真的能如愿坐上那个位置,那元家可就要一飞冲天了。

这个可能并没有让岳嬴欣喜,相反还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元家如今这样的地位,还能看得上林家吗?

他再看了眼林仲山,心头微叹。

林仲山最终也没能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将元宝珠约出去,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

第一百九十九章 钱洄送粮

这边钱洄得了元令辰的吩咐,连夜将米粮送去了通州城。

此时宋青权心无旁骛地与宋青衡对弈,就在钱洄进城的那一刻,宋青衡落下一子,笑言“承让了。”

宋青权面不改色“此时说胜负,言之过早了吧。”

宋青衡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整了整衣衫,先出了门。

钱洄早得了元令辰的话,知道他们手段不凡,也没有刻意隐匿身形,果然在进门的一刻,见到了负手而立的宋青权。

他的身后,是永远笑脸迎人的宋青衡。

钱洄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承蒙青权先生关照,我家主人已在荆城落脚,她特意准备了一份谢礼,还请先生笑纳。”

不待人拒绝,宋青权面前的空地上已堆成了一座不小的山。

他看了眼胜券在握的宋青权。

“替我谢过你家主人。”

钱洄的声音已然远去“不必言谢。”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府中的人,这些人俱是**凡胎,哪里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

最先过来的那人仰起头,看着凭空出现的小山,一手揉了揉脖子“先生,这么多米粮,是何处来的?”

关于这位先生,通州有传言说他是靖王亲往云梦山迎来的。

云梦山那是何等的地位,前朝开国的两位国公,那都只是云梦山最普通不过的门人。

甚至还有人说,那两位国公,不过是云梦山山主的仆从。

这些传闻出处已不可考,但云梦山的强大与神秘,那是毋庸置疑的。

甚至有传说,云梦山的山主一脉,本是天上谪仙人。

这些传言,他本是将信将疑的,可如今这样摧毁他认知的一幕,发生在眼前,这让他如何怀疑?

宋青权已转身离去“使人将这些米粮,搬入粮库,充作军粮。”

他走后,不少人围了过来“这些都是从何处来的啊?”

“定然是先生所为。”

“我也觉得是,不然为何在一刻钟前突然要将守卫撤了。”

“是啊,一刻钟前,这块地上,可不曾有什么东西呢。”

“这么说,先生真是传说中的仙人?”

“**不离十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浑然不知,离去的宋青权已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中。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钱洄真的会有此行。

之所以撤掉守卫,是因为宋青衡的猜测。

他说,那位女郎素来不喜占人便宜,得了他的牌子,定然会想法子给他送一份厚礼。

他自然不信,便与宋青衡打了个赌。

想不到才一刻钟,便等来了那人,一万石米粮,虽不足以支撑军中所需,但比之他给的令牌,显然是要珍贵不少。

这样的做法让宋青权颇有些欣赏。

他在这个星球已存在了千年,这里的女人多为男人附庸,她们理所应当地享受男人给予的一切。

这样的人,他不至于轻视,但也绝不会将之看做一个值得平等沟通的人。

而元令辰,也许将会是仅有的几个例外。

当然前提是,他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已将那人自心中剔除了。

否则按照他那针尖般大的心眼,他恐怕也不敢与那人结交呢。

宋青权眼前的陆序正负手立在一幅绣屏前,神色专注地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早他一步出现的宋青衡,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眼前这幅绣屏,应当是那位亲自所绣,他家主子用的理由便是给他那便宜祖母贺寿。

可她定然不知,云梦山另还有个“心灵手巧”的人工智能。

所以在拿到那幅绣屏时,他家主子拿出了第二份材料,交给宋青衡复制了一份。

复制品作为贺礼送去了老夫人那里,正品却被他主子留了下来,做成了绣屏,走哪带哪。

这事除了他与宋青衡,还没第四个人知道,从前的扶风应当也知道,但如今想来也是不知了。

宋青权只看了两眼,便别开了目光,不是这绣屏不好,而是怕有人要小气。

陆序自绣屏中收回目光,见着宋青权复杂的神色,心念一动,将绣屏收了。

一手很自然地摩挲着食指上一枚银白的戒指,那绣屏此时便是放在了那戒指里面。

“人已经来过了?”

宋青权点头“送了一万石米粮。”

陆序轻笑一声“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迫不及待地要与她划清界限,执拗地不肯接受他给予的东西,即便是迫不得已接受了,也会想办法加倍奉还。

“您已恢复了记忆,为何不告诉她?”

“那只会让她竖起浑身的防备。”

原先他受的伤也只是看起来重,之所以去上元村,只是为了让她知道,他已失忆了。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他暂时也不打算出现在她的面前。

宋青权没有多问,说起了正事“靖王已听闻陆家拿米粮赈灾一事,有些不满,想让我们多给些米粮,一举拿下帝京。”

“告诉他,帝京中那些世家个个都是肥羊,没必要只盯着我们一家。”

“他如今正左右为难呢。”

以靖王如今的兵力,攻入帝京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没有足够的钱粮赈灾,怕赈灾不力,反惹得民怨沸腾。

他也不是没想过先坐上那位置,再勒令世家出钱出力。

可那些世家个个树大根深,没那么容易撼动,不止如此,他还更担心被陆家坐收了渔利。

所以才会叫云梦山多出力,让他不仅能打下江山,还能收获无数民心。

“那你便推上一把,让他不再为难。”

宋青权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按如今的形势,靖王若提前改朝换代,便要面临无钱粮赈灾的局面。

他要么向世家低头,得个三瓜两枣的,要么与世家撕破脸,将钱粮抄了,只这样又会有两种结果,靖王胜,则世家被灭,陆氏一家独大,世家胜,靖王地位不稳,仍是要向陆家服软。

至于陆家,只凭赈灾一事,就获得了无数民心,靖王只要不想引起民愤,就不敢对陆家开刀。

所以他才那样急切地求助云梦山,因为在他眼里,只有云梦山才能制衡得了包括陆家在内的世家。

只他并不知,如今的云梦山,也是陆家人说了算。

第二百章 来自西域的宝马

那日元宝珠没去成夜市,颇觉得遗憾,翌日便有些欲言又止。

元令辰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午后与陈氏商量,去夜市逛逛。

陈氏是习惯早睡的,听她提起,便摆摆手“我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你们要去便去。”

元令辰又问了沈氏,她倒有些意动,但带着孩子,总也不大方便,便摇头拒了。

另几个也大多不去,只林仲山与岳嬴表示要去看看。

荆城的夜市不仅仅是有货物的交易,另还有些专卖小食的摊子,再往西去,便有整条街的勾栏瓦舍,酒楼茶坊。

每到入了夜,这些地方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如今各地都闹旱,夜市本不该这般热闹。

只靖王封地有云梦山相助,粮价虽是虚高,却还不到无粮可买的地步。

城中往来又以商人居多,这些商人也不是缺银钱的人,所以他们一路行去,也只见着一路繁华,并不见多少颓败之相。

因带了两个女郎,钱洄行走时刻意避开了笙歌鼓吹之所,专挑些小摊小贩聚集之地。

元宝珠像是对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一路都看得目不暇接。

只手上,却是紧紧牵着元令辰的手,时刻都未曾松懈过。

“宿主,隔壁街上有个马贩,快过去看看。”

元令辰脚步一顿。

她一停下,元宝珠便察觉到了“婵儿,怎么了?”

“我想去那边看看。”她一手指了指系统说的那方向。

元宝珠一看,前面多是些卖吃食的小摊。

许是旱情影响,东西也不多,价还挺高,买的人多是些不缺银钱的商人。

他们家中只是自家侄女拿出来吃食就样样不是凡物,外面那些普通的,她也着实没什么兴趣。

便也折了方向“那就过去看看。”

系统说的那马贩,所处之地是转角一个偏僻之地,原先那辉煌的灯火仿佛刻意避开了这地方,十分隐蔽不起眼。

身后跟来的岳嬴低声道“这里的马都是病马。”

这个地方虽是昏暗,但他也是和林仲山一样,得过钱洄教导的,从前他也从过军,对马匹也不陌生,眼前这些马是优是劣,他一眼就看出了究竟。

这时见着元令辰径直往马贩那处去了,担心她受了骗,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元令辰轻点了点头,谢过了他的好意。

只脚步却未曾慢过分毫。

元宝珠素来信任自家侄女,知道她看中的东西定然不会差,拉着她到了马贩跟前。

那马贩已好几日不曾开张,难得有客人来,马上就殷勤地凑了上来“客人,可是来看马?”

“你这里都是些什么马?”

马贩仿佛没有料到这一行人里问话的只是这么个小丫头,再听她连马都不识得,明显是个外行,心里便有些轻视。

但他毕竟是做买卖,面上仍是殷勤备至的样子“我们这马,不是我夸,可都是西域来的好马,每一匹都是千里良驹……”

他说话的时候,元令辰已绕着几匹马走了一圈“听说西域来的宝马猛利不驯,只我瞧着你这马站都站不稳了。”

前世的魏林曾给宫中养过马,听闻跟着某些专司养马的老太监,学过几手。

后来也在她面前显摆过几回,故而对于马,她虽不算是完全懂,看个皮毛还是可以的。

其实也根本不用细看,她面前四匹马,的确如岳嬴所说,都是活不过半月的病马。

不过她知道,系统从不会莫名其妙让她白跑一趟,这几匹马中,定然是漏可捡。

此时钱洄已买了一盏灯来,这灯一明一灭的,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可就是这么几分微弱的光,让她看到了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元令辰拿过钱洄手中的灯,再次照了照,才看清这是隐在最后面的一匹枣红色小马。

这马极为瘦弱,也是病得最重的,可它的眼中却没有多少萎靡不振。

她已是起了将这马带回去的心思。

但还是先私下问了系统“这马回去你可有办法治?”

她虽有医术在身,可治马与治人到底又有区别,这马她也没有太多把握治好。

“有是有,但我需要能源点。”

元令辰皱起眉,一时没有回话,这在旁人看来,便是犹豫不定的样子。

那马贩见着她神色,再接再厉道“这匹马可是西域汗血马,您若是看中了,可以给您便宜些。”

元令辰并没有马上回他,而是再次与系统交流起来“你需要多少能源点?”

“一万点能源。”

“这马我要拿商城里的米粮换,若可以,便与你做了这个交易。”

系统曾说过,不能买卖商城中的东西,但她曾经拿米粮抵过工钱,也拿米粮换过香蕈。

这时再拿米粮换马,便是她进一步的试探。

系统沉默片刻“成交……”

元令辰这才看向那马贩,她的神色颇为沉静,是一种远超于这个年纪的淡然,还有一种看透了人心的了然。

马贩有些忐忑“这马您要还是不要?”

“你开个价。”

许是被元令辰方才那个神色镇住了,原先他想狮子大开口的想法竟反常地消散了不少。

犹豫了片刻之后,咬咬牙,给了一个自认为公道的价“五十两。”

如今战事吃紧,真正的好马其实是无价的,即便是最普通的马都能喊上一二十两的价,更何况,他这马的确都是好马。

元令辰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您既然不是诚心要卖马,我们也不好夺人所爱。”

一言不合就要走,让那马贩瞬间有些慌乱,他已几日没开张了,再耽搁下去,可就只能卖马肉了。

也就是如今闹饥荒,这些病死马的肉还能贱卖出去,若是换个好年景,可就更不值钱了。

他咬咬牙“四十两带走。”

元令辰脚步微顿“听闻荆城一斗粟米已卖上了三百钱?”

马贩不知她话中意思,不过她说的也是实情,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我们这边还不算坏,总算还有粮可买。”经过荆城的往来客商可都不是家底薄的,不仅带动了荆城的贸易,还将城中庶民的家中条件提升了不少。

故而如今虽是闹旱,荆城之中受的影响却还不大。

不过元令辰是知道,再过不久,蝗灾一来,即便是荆城的百姓都不会再这么从容了。

第二百零一章 努力给女儿攒嫁妆的元珉之

便如京畿之地,若真只是旱灾,还不至于波及那么广,其中旱灾只是一部分原因,归根结底还是**。

便如商人囤积米粮,官府不曾开仓放粮,甚至还有苛捐杂税雪上加霜。

凡此种种,才使得泺水之南的庶民流离失所。

而在靖王封地,只要云梦山还有粮,这里的灾情便不会如南边那样严重。

可若只凭云梦山,能不能撑到蝗灾结束,还是未知呢。

一旦云梦山都没了粮,荆城乃至整个靖王封地,恐怕也要落入南边那样的局势了。

这些元令辰能想到,马贩自然也能想得到,只他倒还不知接下来还会有蝗灾,只是对云梦山的实力并没有太多底。

他不知何时云梦山也会没了粮。

所以在元令辰提出以米粮换马时,他的眼中冒出的光芒甚至都盖过了元令辰手中那盏闪动不已的灯。

“真的?”马贩有些惊喜道。

“我只能出三十斗粟米。”

马贩冷静下来,盘算了一番“三十斗太少了,五十斗。”

“你这马不过是病马,我买回去,有九成可能要病死,即便是卖马肉,就它那瘦骨嶙峋的样子,也卖不了多少银钱……”

元令辰说着,颇为不屑地看了眼角落里的小马。

许是她的目光太刺眼,那马已忍不住站起了身,甚至还想冲她撅蹄子,只到底病的重,没一会儿,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此时便是系统都忍不住插嘴“这马有灵性,性子也野,恐怕还不好驯服。”

马贩还想继续挣扎“我这马可不是病马,只不过是经了长途跋涉,一时不适应,水土不服而已,你看它那眼睛,那身姿,这可是一匹绝世好马,千金不换的汗血马……”

“三十斗粟米,你若卖,我马上叫人回去取米,若不买,也不用多费口舌。”

元令辰说得坚决,一旁的元宝珠眼珠子一转,插嘴道“我虽不知什么宝马不宝马,只知不管多金贵的马,一咽了气,也就是一滩烂肉而已。”

马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想也觉得有理,这马即便再好,也是活不成了,只见着它已瘦成皮包骨头,想来即便卖肉都卖不上价,倒不如换了三十斗米粮。

“三十斗就三十斗。”

元令辰笑了笑“我们这就回去取米粮,两刻钟之后就来。”

他们离开后不久,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伴着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寻到了这里。

这少年面容俊逸,对着身边那男子却颇为尊敬“元叔,就是这里。”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离了陆序去投军的魏林,而他身边那人正是此时该在城外练兵的元珉之。

那马贩许是想不到,这好几日没开张的生意,竟接连来了两批客人。

只眼前这位客人,似乎没有先前那几位好说话。

“客官……”马贩腆着脸上前,想说话,却听着元珉之重重一哼“这马哪是什么好马?我看都活不过三日。”

他之所以来这里,是魏林告诉他,这里有一匹好马,却是生了重病的,若能买回去救回来,无疑是一本万利。

只元珉之也不是那等傻的,打眼一看就知这马是救不回来了,这就不是捡漏,是破财了。

魏林又何尝不知,这马买回去九成是要死的,可这马是汗血马,而且是上等的宝马。

即便只有一成的把握,也是值得买回去一试的。

他连连对着元珉之使眼色,元珉之早与他有了默契,心里有了数,却还想压一压价。

魏林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心里连连叹气。

别看着元珉之如今官居四品,只他手下亲信,无人不知,他老家有个让他念念不忘的糟糠之妻,还有个宝贝得不行的女儿。

元珉之人生的两大目标,一是给自己的发妻沈氏挣一个诰命,二是要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攒一份丰厚的嫁妆。

这两个目标便是他战场上勇往无前的动力。

也是这两个目标,造就了元珉之抠抠搜搜的性子,是恨不得将一文银钱掰成两文用的那种。

明明他的库房中,光是立功的赏银就有了上万两之多,他却还是会为了几两银子讲上半天的价。

魏林知道,他们一时半刻怕是回不去了。

此时元珉之果然已与人讲起了价,那马贩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讲究,直接要价二十两。

元珉之心里抽了抽,盘算了一下,二十两银,即便讲下价也要十多两了。

花这么多银钱买一匹九成救不活的马,想想都是亏的,便将魏林拉到了一边。

“我想着我如今那匹马也还不错,凑合也能用用,若非必要,还是别买了。”

“这匹小马驹的确难得,若是救活,战场之上定能让您如虎添翼……二十两银,已值得一赌了。”

“再多银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婵儿的嫁妆可还没着落呢……”

魏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着,你那库房一万多两的银钱,难道只是摆设吗?

只元令辰到底是他要效忠一辈子的人,元珉之疼女儿,他当然不至于反对,便打算给他讲道理“你如今花的这点银钱,往后上了战场,都能回来的,有这么一匹神驹在,你立功的机会不是更多了?”

“可马不一定能救活,而我还不知何时能上战场。”元珉之有些惆怅。

他若真能上战场,这马咬咬牙也就买了,只他如今这样,都不知何时才能有转机呢。

若往后真的无望去前线,那他如今攒下的银钱就更要省着点花了。

马贩见着他们窃窃私语,试探道“这马你们要还是不要?”

方才说好价的人都要回来了,若两家撞在一起,他也不好交待啊。

魏林这边还在劝着“元叔,您就信我一回。”

元珉之没法子,挣扎了半晌“我顶多给你十两银……”

马贩一想,十两银,也就能买三十多粟米,只如今粮价一天一个样,明日也不知会如何,这样他倒还不如直接拿了米粮。

连连摇头“最低十五两。”

若是十五两,乘着那些人回来前,让这两个将马带走,他提前收了摊,省的撞上尴尬。

第二百零二章 相认

元珉之还有些举棋不定,余光却瞄见转角灯火通明之处,转过几个人来,中间被簇拥着的人莫名地给他一种熟悉福

他声与魏林嘀咕着:“那孩子,怎的那么像我家婵儿?”

也不怪他不敢认,只因他印象中的女儿长期被他养父一家人欺负,性子上是带着些怯懦的,另加上常年吃不饱饭,人也显得干瘦。

而眼前这个女郎,眉眼之间无一处不精致。

还有那通身的气度,隐能见几分高远风致。

他想,若真是他女儿,那该多好。

可惜,他那孩子尚在千里之外,如今也不知过得好是不好。

想到此,元珉之更显得意兴阑珊,对那马也失了兴趣。

“只给十两,多一文都不要。”

此时元令辰已离得近了,那马贩自也发现了她,直接撇开了他们,转而和元令辰起了话:“您可算来了,我险些都以为您不来了。”

因元珉之与魏林还未走,他也怕被拆穿尴尬,便提前打了铺垫。

好叫人知道,他找下个买家并非是有意。

元令辰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其实在银货两讫之前,这马贩要另寻买主,她也是不能什么的。

但这不代表她会认可马贩这种货许两家的行为。

“好的两刻钟,我似乎并未来迟。”

着看了眼另两人,这个地方,正是灯火阑珊之处,看饶样貌并不十分清晰。

只魏林与她相熟,她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更不提,在她走近之前,他就已经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

故而也猜到,他身边那人,极有可能是她那个爹了。

不过碍于眼前人多嘴杂,她倒没贸然上前相认。

此时元宝珠并未跟来,除了钱洄,另几人也不知元珉之的真实身份。

故而,元珉之除了有得知那马早有人定下的尴尬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只看着元令辰与马贩交涉:“三十斗粟米,尽数在此,就此银货两讫吧。”

马贩收了粟米,就将马牵了出来,由钱洄接过了。

正要走时,元令辰脚步一顿,她其实也没想到,此时能遇上元珉之,而他显然是没认出她,她若贸贸然上去认爹,那场面,想也知道十分尴尬了,可她也不能当做没看到。

为难之际,魏林已极有默契地凑了上来:“女郎,在下对养马尚有几分心得,不知是否有这荣幸瞧一瞧这马?”

元令辰顺势应了:“当然,二位想看便来看吧。”

元珉之从未见过魏林有这样唐突的时候,可他对眼前这个与自家女儿长得极像的女娃也有几分好感,想着将人送回去,省得让她家里亲龋心。

心里又不免想起了自家女儿,一路上还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魏林与元令辰你一言我一语地着话。

其中有一些魏林有意透出来的话,便如那马贩来历。

西行途中的马贩,都非等闲之辈,不仅背靠着权贵,其家资更是深不可测。

荆城之中最大的马贩姓陈,历年来往来西域与中原,贩卖的马匹不计其数,过程中自会有不少病马,残马,对于陈家来,这些损耗与贩马能得的暴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也就不至于拿这些病马出来以次充好,坑害外校

“你的意思是,那马贩并非是陈家马场的人?”

“是也是,不是也不是,陈家家大业大,有些事,也根本不用自己出面。”

“也就是那马贩身后的靠山还是陈家人,但陈家的当家人却未必知道?”

此时一行人已进了偏僻的巷,远离了喧闹的街剩

魏林这才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这匹马是纯正的汗血马,其价值不可估量,那马贩也不一定知道其真正价值,我担心这马的来路有些问题。”

真正的汗血宝马千金不换,即便是匹病马,也并非区区一二十两银子能换来的。

元令辰细细回想先前与那马贩交谈的话。

“方才他信誓旦旦地这马是汗血宝马,十分不俗,莫非也是吹嘘之词?”

魏林似笑非笑道:“那马贩在荆城卖马有段时日了,逢人便自己的马是汗血宝马,每一匹都价值千金。”

“难怪,那么容易就松了口。”元令辰有些恍然:“只这样一来,我们若将这马治好了,按陈家的势力,会不会因此不认账?”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

陈氏虽要早睡,可孙女还未回家,也无心睡眠,便带着元宝珠坐在正屋里着话,那油灯有些昏暗,又时而有风拂过,火苗左摇右摆,衬得灯光忽明忽暗。

陈氏刚挑了下灯芯,就听着外面有人话的声音。

其实有一道声音,极为熟悉,她忍不住出了门。

见着一行六人外带一匹马进了院子,此时月光被云层挡住,唯有元令辰手中一盏灯照着路,陈氏又有些眼花,因而并未看清,多出来的两冉底是谁。

待进了屋,当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元珉之。

陈氏与元宝珠并肩站着,她们二人虽有变化,但没有元令辰那样大,加上两人站在一处,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不过心里是极为震惊的:“族伯母?宝珠?”他又将头转向元令辰,满脸不可置信,想到自己的猜测,手都高忻颤抖:“婵儿?”

他还不知自家已和元锦宁断了亲,此时虽知陈氏是她亲娘,碍于规矩,也只能喊她伯母。

元令辰见他已认出来了,便笑了笑,喊了声:“爹。”

在外面不好相认,但在进门时,她已斟酌着如何与元珉之相认了。

若不然,也不会在夜里将人请进门。

陈氏见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喊自己伯母,只一想便想到是元珉之,她此时也没心思解释断亲那事,上前一把抓住元珉之的双臂,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你是珉之?”

元珉之其实一直都记着陈氏的,也知道,当初自己过继出去,是因闹了饥荒,担心他在家反而不能活下来。

才将自己托付给了金氏,而在金氏在世的几年,他的确是享了不少福。

即便金氏去世,阴氏进门,他受尽了委屈,还有他爹娘暗中接济他。

第二百零三章 夜话

所以对于自己亲生爹娘,元珉之是极为挂念的,总归比之元锦宁与阴氏,他是更记挂自己亲生爹娘的。

此时见着陈氏,也不由得红了眼睛:“你们怎会来此?可是家中出了变故?”

问及此,他心中一急,左右看看不见沈氏,不由得更急。

陈氏忙将他安抚住了:“你别急,家中一切都好。”

她将元珉之拉到一旁坐下,让元宝珠去内院请沈氏来,之后才细细起他离去之后的事情。

待听到自己妻儿在他走后受尽了委屈时,元珉之心疼得都落了泪。

“当初我掩人耳目,北上投军,就是想要摆脱那一家饶掌控,让妻儿能过上好日子,可我想不到,他们竟狠心至此,婵儿还那么,他们怎么下的了手?”

他以手握拳,狠狠捶了捶桌子。

陈氏感同身受,也红了眼睛,但又不忘宽慰:“也是幸好婵儿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后来在族中的干涉下,你们一家才和他们断了亲,这才回了自家。”

听到这里,元珉之又觉得痛快:“这亲断得好。”

当初他是早有意断亲,只在外人眼里,元锦宁与阴氏即便待他不好,毕竟有养育之恩,若他主动脱离,少不得要被扣个不孝之名。

他自己有这污名倒不在意,却不想让妻儿背负那些不该她们背负的流言。

他若早知自己走后妻儿要受那等委屈,也该将一切处理妥当才离家的。

“这事是我思虑不周,让你们受委屈了。”

这话是对元令辰的,她见元珉之愧疚是出于真心,笑了笑:“那都过去了。”

元珉之见她懂事,更觉难过:“爹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明日一早就带你去挑一挑,只要你喜欢的,都给你。”

他不知该如何弥补,只想将自己认为好的,尽数捧到女儿面前,好弥补几分因自己疏忽造成的伤害。

元令辰并未拒绝:“爹可要话算数。”

元珉之见她果然高兴,心里松了口气,连连道:“算数,算数。”

完他又回头真心实意地谢了陈氏:“我离家将近两年,婵儿就有那样大的变化,让爹娘费心了。”

他是了解沈氏身份的,知道她懂诗书,明礼仪,女儿的教养定然少不了她的功劳。

但陈氏是长辈,元珉之又深知婆媳难处,言语之间便将陈氏高高捧起,对沈氏的感激却是放在了心里。

却不知陈氏丝毫不居功:“婵儿的教养,有沈氏之功,另还有她福缘深厚的缘故,我们也并未做什么,反倒是沾了她不少的光。”

这话是出自真心,若没有孙女,他们哪里能有这样的日子,恐怕早在旱情开始时就陷入了困境。

她有意让元珉之知道孙女的好,并不想将那等功劳据为己樱

至于仙君转世的身份,她暂时没想提起,觉得才刚相认,直接出来冲击太大,只能让儿子往后慢慢接受。

毕竟没有女儿落水一事,要她相信孙女星君转世,也是有些困难的。

便是族中人,也是在一件件事情的铺垫下才深信不疑的。

元珉之并未探究话中的深意,继续问道:“那你们怎会来了荆城?”

陈氏先看了眼元令辰,了钱洄的事:“……如今族中跟着钱朝奉种香蕈,积攒了一些家底,那次刚好钱朝奉商队要北上,我们便厚颜跟来了。”

元珉之知道拥有商队的商人都不容觑,特别是如今的泺水守卫严格,轻易也渡不了河。

这个商队既然能过来这里,想来也是颇有人脉,得知他在荆县应当也是情理之中,便不再继续问这个问题。

“方才我见着婵儿出手就是三石米粮,这都是种香蕈得的?”

那样一匹一脚踏进鬼门关的马,便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家里人却是眼睛都不眨地买下来了。

他倒没有心疼银钱,他那些银钱赚来也是给妻儿用的,只要她们高兴,便是散尽家财都是值得的。

“婵儿,那都是给你准备的,你上战场,需有一匹好马,难得遇上了,无论如何都得赌上一把。”

元珉之一听,心里感动到发颤。

想着如今的米粮那样珍贵,女儿却还想着拿去换马。

可他却没那本事,如今只能龟缩在边陲城。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妻儿。

这时,原本被陈氏叫去内院找饶元宝珠回来了,身后跟着沈氏。

元珉之已豁然起身:“阿婙。”

沈氏快走几步,到了元珉之面前,不由得落了泪。

“珉之。”

元珉之情难自禁,顾不得被人看到,直接伸手将沈氏揽入了怀郑

过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你受苦了。”

当初在元锦宁名下,他吃尽了苦头,便起了出去闯一闯的心思。

自那之后,沈氏教他读书识字,不仅学典籍经义,还有兵法谋略。

十年光阴成就了如今的元珉之。

若非沈氏,他不可能投军两年,就位居四品官位。

他若只是个目不识丁的莽夫,根本爬不到那么高。

对于沈氏,他是既爱重又敬佩的,所以即便有不少人对他示好,他也只惦记着家中的糟糠之妻。

他知道,别人可以飞黄腾达不认发妻,他却不能。

这一夜注定无眠,元珉之与沈氏相认,有太多话想,陈氏便将孩子抱去了他们房里。

给这对夫妻足够的时间去叙旧。

洗漱时,沈氏给元珉之端来了水,抿嘴笑道:“你原先是素来不邋遢的,如今进了军中怎的成了这副模样,我险些都认不出你了。”

“这不是没法子,才想着遮掩一番。”

沈氏恍然想到女儿无意间提到的事:“只这恐怕并无太大用处吧?”

元珉之样貌不俗,有谋略,有胆识,升迁之路极为平顺,这样的人自然是某些人眼里的香饽饽。

纵然知道他有妻有女,也免不了有人打他主意。

人家若铁了心要联姻,即便是毁了容都不会在意的。

话到这里,元珉之也无意瞒她,将上峰那事如实了,随后解释道:“那位女郎,本是看中了我皮相,她那外祖,与靖王妃沾亲带故,在军中本就跋扈,我若要重回前线,至少也要等那人歇了那心思。”

第二百零四章 是毒不是病

沈氏其实能猜到,事情并非是元珉之说的那么容易。

她也曾生在簪缨之家,对于某些权贵的行事风格,也是知之甚详。

便如元珉之招惹的那家人,既然已开始打压他,便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否则他一朝翻身,对那家人来说,也是个麻烦。

除非他们能找到一个能压制得住那家人的靠山。

否则再要出头,难上加难。

沈氏眼底闪过一抹忧虑,她其实知道,自家女儿背后也有一个了不得的靠山。

但此时此刻,却不知从何处说起,而且,她能感觉得到,女儿对那人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她总也不能为了自家富贵,违背了她的意愿,便轻叹一声,将那话咽回了肚里。

另一边元令辰并未回房,而是与魏林钱洄一道去看了那马。

也不知是不是还记恨元令辰方才那一眼,一见着她,这马便又要开始撅蹄子。

自回家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禾山见状,冲它凶狠地呲了呲牙。

顿时就见它消停了,甚至还乖顺地垂下头屈膝跪在了地上。

这下便是魏林都惊了“这东西竟然还怕禾山?”

眼前这马虽不大,但看着就性情刚烈不好驯服,本以为要花不少时间才能让它臣服,不想只和禾山打了个照面,便服了软。

“许是与禾山投缘吧。”元令辰笑了笑,将死死巴着她双腿的禾山抱在了怀里。

“这么久不见,我瞧着它也并未长大多少,莫不是长不大了吧?”

这话也不知哪里惹到了禾山,它再次掀了掀嘴皮,元令辰一手给它顺着毛,没一会,便见它颇为惬意地打起了瞌睡。

钱洄蹲下身,查看了地上一滩呕吐物,对着元令辰道“这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中毒?”

“这毒的症状看似与生了病一样,但只要这药一停,很快就能恢复。”

元令辰神色一凝“是陈家内斗?”

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毕竟他们初来乍到,也不曾得罪过其他人,总不能是针对他们来的。

那就只能是陈家内部的事了。

待魏林点头,元令辰继续问道“你知道多少陈家的事?”

虽说祸起于陈家内部,但这马到了她手上,难保不会牵扯上他们。

尽快了解陈家的情况,也好提早有了应对之策。

此时在场的也就他们三人,魏林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

“陈家老爷子陈敏中早年行商时伤过身,名下统共就两房人,长子陈昱宁,为偏房刘氏所出,次子陈昱玄,嫡妻韦氏所出……”

说到这里,魏林顿了顿,元令辰心里有了些猜测。

“先说说这刘氏与韦氏。”照理说,底蕴越深厚的人家,对于族中子弟的规矩就越严苛。

在嫡妻之前,几乎不可能会允许妾室生下长子,这是乱了规矩。

可在陈家,偏偏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陈家家规,在接管家产之前,继承者都要亲身前往西域一行,陈敏中第一次前往西域时,曾在途中遭到劫匪伏击,被一女子舍命相救,彼时陈敏中亲口许诺了正妻名分,只不过陈家早年就已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其中牵扯到各方利益,最后他还是迎娶了韦氏,却默许了刘氏生下了长子……”

“陈敏中给刘氏许诺名分时,应是知道自己已有婚约在身的吧。”

在明知自己有婚约的前提下,仍是给刘氏许了正妻名分,最后却又食言,恐怕那刘氏未必甘心。而韦氏,本就是明媒正娶回来,怕也不甘忍受那等羞辱。

魏林点点头“陈家的妻妾之争在整个荆县都不是秘密,只需稍加打听,便能有无数种说辞。”

翌日一早,还未等他们去查探个中缘由,陈家丢失了汗血宝马一事,便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元令辰得知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很快就确定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系统有些愧疚“宿主,这次是我大意了,我本来想着这马错过了可惜。”

因为那马的症状与生病极为相似,它便没有进一步查探,一时疏忽让它宿主不小心进了有心人的局中。

若非钱洄细心,察觉到了不对劲,恐怕等到事发,他们才会知道,这事不简单。

元令辰早知这系统的不靠谱,这时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这也不能怪你,汗血宝马千金不换,我即便早知道这事是个局,说不定也会心甘情愿入了这局中的。”

她也不是没有底气,只能任由人算计的,这事掰扯到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宿主,你有对策了吗?”

“先叫钱洄查探清楚吧,我至少也得先知道,到底是谁算计了这一切。”

元珉之晨起时神清气爽地出了门,没一会儿,便黑着脸回来了。

见到了内院仔细照顾小马的元令辰,心里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他都听说了,这马流落在外只是个意外,按陈家的行事风格,是定然不甘心,这么一匹宝马落在外人手里的。

定然会想尽办法,使尽手段将马要回去。

他们便只能吃了这哑巴亏,毕竟陈家身后势力很大,大到他这个四品武官都要退避三舍的地步,不说是他,便是他得罪的上峰,都不一定敢和陈家起正面冲突。

这事除了他们服软,也没有其他法子。

这样想着,元珉之便更加愧疚,只觉得是自己太过无能。

“婵儿。”他的声音干涩“你吃了朝食没有?”

他想说这马你不要费心照顾了,即便救回来,也不会属于我们。

“爹,我吃过朝食了。”元令辰回过头,见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睛,便知他是想多了。

心里想着自家的爹这样脆弱,是不是该让他知道,他女儿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弱小?

但是直接挑明,也不知会不会吓到他?

“你可曾听说了外面的传言?”元珉之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打击到自家孩子。

“您说的是,陈家失窃了汗血宝马的事吗?”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竟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元珉之都快急死了“你可知他们查到这马的下落会如何?”

第二百零五章 陈家旧事

“不过就是将我们当成贼子的同伙而已。”

元令辰笑了笑,犹如春风拂面般,竟让元珉之原本焦灼的心都平复了许多。

但很快,他又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神色严肃起来。

“陈家的势力深不可测,若真将我们当成偷马的贼子,恐怕我们全家都要遭了难。”

元令辰仍是从容不迫地喂马,不动声色地将钱洄配的药混了进去。

既然知道这事是个圈套,便只能让这马再多受几日委屈,否则等人上了门,见了这马好得这么快,便又有其他的说道。

这种明摆着的把柄,她可不会给他们。

做完这一切,才回头对元珉之解释。

“我们在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位先生,他说与我投缘,给了我一块牌子,说是有这块牌子在,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就是不知陈家会不会给这位先生面子。”

这马不论如何都是她光明正大买回来的,她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那随便陈家怎么扣罪名都只能咬牙认了。

只她并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

其实在这件事上她可以有别的办法脱身,但见着自己的爹这样担忧的样子,便决定速战速决,将这事给压下去,否则没完没了地纠缠,还让自己家人担惊受怕的。

而且,这样做,也是给她爹透个底,她并非是那等无能的。

这样的选择,也是基于元珉之的对家人的一片爱护之心。

只因昨夜,魏林与她说了许多关于元珉之的事情,包括他平日里省吃俭用,只为了给她多攒些嫁妆的事。

还有每次提到她和她娘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想念。

“婵儿,你与那位毕竟是萍水相逢,他未必肯为了我们得罪陈家呢。”

元珉之怕打击到女儿,尽量说得委婉。

“可是他说,他很厉害,连靖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元珉之更加不信,想着自家女儿莫非是遇上了骗子?

元令辰见状,自袖中取出一块牌子“对了,他说他叫宋青权。”

见到牌子的时候,元珉之有些傻眼了,他曾经有幸见过青权先生一面,也知道这牌子与他腰间悬挂的那块一模一样。

可青权先生素来不与人亲近,哪能是那等与人一见如故的人?

“婵儿啊,不是爹不信你,可那毕竟是青权先生,如今冒充他的人可不少。”

元令辰料到他不信,便将牌子递给了他“听说这牌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您若不信,一试便知。”

元珉之将信将疑,果真将这牌子拿去,折腾了半个时辰,也没在牌子上留下一道痕迹。

他将牌子还给元令辰,与有荣焉地夸她“果真是青权先生之物……我们家婵儿可真厉害。”

说完又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想着自己太无能,护不住女儿,只能让她依靠外人。

可转念想想,若没有旁人相助,此番他们恐怕还要惹上麻烦,便又觉得这是件好事。

他满脑子都想着女儿,甚至不曾考虑,有宋青权在,他要回前线,只需人家一句话。

更不曾想过,有宋青权作为靠山,他的升迁之路将会比从前更为顺利。

钱洄来的时候,只见到元令辰一人,便将自己调查出来的事如实说了。

“那马贩是陈家庶长子的人,因刘氏出身普通,没有韦氏那样丰厚的嫁妆,只能靠着陈敏中的宠爱度日,如今色衰爱弛,便起了贩卖病马的念头,虽不能获暴利,但日积月累,也有不少银钱。”

“那汗血宝马又是怎么回事?”

“人性贪婪,他们贩卖了病马,便不满足于此了,有一次无意间得了那种药,能让好马变成病马,便起意私下弄出马场,卖给相熟的买家,不过,汗血宝马金贵,陈家马场也不是回回都有的,他们还不敢伸手。”

“是韦氏?”

钱洄笑了笑“那药也是韦氏给他们准备的。”

西域那边对汗血宝马看管严格,轻易不会同意外流。

即便有,也多是骟过的公马,前朝曾有帝王用纯金打造了一匹与真马同样大小的金马,前去换取种马,都被言辞拒绝了。

此后也不曾有人成功换到过种马。

陈家虽与西域常有往来,但汗血马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前一次得到汗血马,还是五年前的事。

“韦氏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娘家也是世代与西域通商,如今陈家贩马行走的商道本是韦氏娘家打通的。”

“韦家竟然肯分享?”

打通商道并非是开山填海去造一条路,而是要将沿途各方势力都打点妥当,能让他们不使绊子,甚至于在关键时刻能提供一些帮助。

自荆城以西直到西域,途径数千里,经过的势力都不知有多少,韦家能打通这条商道,恐怕不仅仅是几代人能够做成的。

“这是当初韦氏的嫁妆之一,也是因此,陈家才不肯放弃与韦家的联姻。”

“能将商道作为嫁妆与陈家共享,韦氏在出阁前定然是受尽了宠爱,那当初刘氏的事,韦家应当不知情吧?”

“被陈家瞒了下来,而且,据我所知,在刘氏之前,韦氏曾经怀过一胎,却因意外落了胎,还是个成了型的男胎,自那之后便伤了身子,将养了好些年才好,这才让刘氏提前产下了长子。”

“她落胎一事,真是意外?”

“据韦氏身边的人所传,是被刘氏所害。”

“此事若是当真,也怪不得韦氏如此报复了。”

陈家得了汗血宝马的事,原先定当是被封锁了消息,只他们走的是韦家的商道,韦氏要提前得知消息并不难。

所以在这匹马到荆城之前,她就已经设下了这个圈套,只等着刘氏钻进去。

说到这里,她倒没有对韦氏产生恶感,同为女子,她虽不曾有过孩子,但被人欺到头上,若还不给予反击,未免太窝囊了些。

“我想我们或许该找机会见一见韦氏。”

她无意与陈家交恶,总归韦氏原先也并非是刻意针对她,若能与她达成交易,对双方都没有坏处。

至于刘氏,从钱洄调查出来的消息看,不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

第二百零六章 韦氏

陈家后宅,一处精巧的院落内。

入目只见满院的姹紫嫣红,在将入冬的时节,犹显难得。

院落中的人却无心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各司其职,无声而有序。

这院落的主人是一个略有些丰腴的妇人,样貌很是年轻,也只有相熟的人才知,这妇人已年近四旬。

此时她正手捧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汤,举手投足间,隐能见着几分大家的气度。

她的面前,正恭敬地立着一个站着的妇人,不卑不亢地回着话。

“这消息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一切证据也都指向流云阁的那位,只家主念着旧情,似乎没有大张旗鼓的意思,一心要将此事压下来。”

“不怕他掩人耳目,还怕他太大张旗鼓。”

韦氏放下茶碗,神色从容,仿佛这个消息早在意料之中,勾不起丝毫情绪。

只熟知她的人知道,她的心里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那可是要查一查,到底是何人买去了那马?”

刘氏出货的几条路子,他们都是清楚的,也知道那马最终去了哪个马贩那里。

但马卖出的那日,他们并没有使人盯梢,目前也不知,这马到底去向了何方。

这也是她不解的,毕竟汗血马珍贵,即便以此为饵,也不好自此不闻不问。

“这事无需我们去查,总归马还在城里,插上翅膀都飞不出去。”

她根本不想知道到底是谁买了马去,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太过积极,虽然也不能不管,但派出去的人也只是例行公事般查探一番,根本不曾派出她真正的势力。

一则,是示人以弱。

二则,如今还不是将马寻回来的最好时机,毕竟那药效没那么快过,此时寻回来,也只是给了刘氏脱罪的理由,到时她只需推脱一句,那马的确是生了重病,她们也是阴差阳错弄错了。

按照陈敏中偏心的性子,说不得真会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再过几日又不一样,那马已真正痊愈,再要说是重病,可就站不住脚了。

回话的妇人领会了她的意思“那奴婢便叫人暗中把守住出城的各个要道,万一马出了城也能及时拦下来。”

“他们若真有这个本事弄出城外,便无需追查。”

陈家损失越大,那对母子所需遭受的惩罚也就越重,这事她还留了后手,损失一匹马又值得什么?

她们谈话时本是摒退了左右的,只没一会儿,自外面跑进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来,眉目十分清秀,唇红齿白的,进门就往韦氏身上扑“娘,我回来了。”

韦氏见着眼前这宝贝疙瘩,不仅不高兴,反而大惊“你怎的回来了?不是叫你留在外祖家吗?”

“我想娘了,就回来了。”

“那你外祖母呢,你回来可有问过她?”

“外祖母身子不适,我与舅母说了。”

韦氏伸手将他揽住,心中忧虑,她谋划的那事生怕波及到孩子,特意将他送去了娘家,还给她娘去了封信,让她无论如何多留些日子。

却是想不到,还是没拦住。

“在外祖家一切可好?”

“都好,我还胖了一圈。”说罢有些懊恼了捏了捏自己的脸,显然是对如今的身形不是十分满意。

韦氏失笑,轻声细语地问起了娘家的事情,只陈昱玄某些事也是一知半解,只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再问也就不明白了。

只说了会话,韦氏见他有些困顿,便让人将他带去休息。

又与手下的妇人商议起来。

那妇人见着陈昱玄的背影,有些担忧地对韦氏道“小郎他天真不谙世事,长此以往,也并非是好事。”

这话韦氏如何不明白,她沉默起身,踱步至窗台边,看着满院的姹紫嫣红,缓缓开口“我又何尝不知,只我膝下也就玄儿一个亲子,又是苦求多年得之不易,我总希望他能一生平安顺遂,不想他沾染上后宅的阴私。”

“只身在陈家,有太多不得已,您也不能为他谋划一生,总也该教他些防人之心。”

“玄儿天性纯善,生来不善阴谋算计,我打算给他择一门得力的妻室,也是给他一份助力。”

“您最近时常让小郎长居于韦家,莫非是看中了韦家的女郎?”

韦氏点点头“我让他长居娘家,主要还是防着有心人算计,不过,我也的确是看中了兄长家的幼女,她是素来聪慧的,又十分受宠,娶了她,才能让我没了后顾之忧。”

十八年前,明明是刘氏下毒手谋害于她,害她落胎伤了身,陈敏中还是坚信她的宠妾不会做出那等恶毒的事情。

他将一切证据通通抹除,只对外宣称是她自己不慎落了胎。

自那时起,她的心就死了,她爹娘兄长本是要她和离回家,只她知道,刘氏是以贵妻身份进的门,她前脚和离,后脚陈敏中便能做出将妾室扶正的事。

她怎能甘心让他们如了愿,偏要占着正室的名分,偏要让刘氏低她一等。

这么多年,一步步蚕食陈敏中对刘氏的信任,汗血宝马一事,是她给刘氏安排的最后一个局。

……

元令辰这边还未找上韦氏,又得了一个消息。

元令辰面前摆了不少东西,都是元珉之自他的宝库中取来的,献宝一般地般进了她的院中,这些都是他数次立功上面赏赐的东西,不说有多珍贵,也多是难得一见的。

元令辰对这些东西兴趣并不大,但见着元珉之一脸求夸的表情,还是很给面子地捧了场。

钱洄便是在此时进了门,也不避着元珉之,直言道“靖王来了。”

元珉之十分惊讶“靖王来了,我竟不曾收到消息。”

其实这一日的相处,已让他对钱洄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无法理解,家人口中的大商人,为何要借住他们家,对着自家女儿为何这般恭敬。

这样的主次颠倒让他十分想不明白,本是想找机会问一问女儿,只还未开口,就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这让他顾不得询问其他,一心琢磨起靖王的来意。

倒是元令辰,面上露出些了然的神色。

这一日下来,时常有消息传到她的耳中,也让她知道了陈家的某些动作,一直都是风声大雨点小,这其中应当是被人刻意压了下来。

第二百零七章 胡椒

而这显然不符合韦氏的设想,她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将这事往大了闹的。

有什么威力能比靖王亲至更大呢?

元珉之已坐不住了,正要出门,就见魏林也匆匆来了,显然也是得知了消息。

“元叔,我得了消息,靖王正往荆城赶来,预计明日就要到了。”

元珉之看看天色,已近傍晚,便对着元令辰道“婵儿,原本说好多陪你们两日,恐怕要食言了……”

“爹,您去吧,靖王来荆城,对您也许是一个机会。”

元珉之点点头,又出门与其他人告了别,匆匆出了城。

屋里只剩下钱洄时,元令辰出言问道“靖王是为了马而来?”

“来意不明,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

元令辰看了眼后院的方向,按钱洄先前查探到的消息,刘氏出货的路子不止一条,马贩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多是出些不起眼的货,真正的好货是直接与买主交易的。

此时陈家查探的方向都是在另外几条路子上,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汗血宝马会出现在荆城的夜市中。

其中若再有有心人稍加误导,那么短时间内,他们恐怕还找不到她头上。

过几日,待这马痊愈,再被发现,那么刘氏私下买卖汗血宝马一事便解释不清了。

因为旁人看到的只是一匹健康的马,并不曾见到病态,这样的铁证摆在面前,即便陈敏中相信又如何?

陈家可不止是陈敏中一个人陈家,这样一个伤害到全族人利益的继承者,陈家定然不会接受。

那么素来仁厚的陈昱玄便会进入陈家人的视线中。

“在如今这个时候,靖王不论来意如何,都容易让人自乱阵脚,陈昱玄恐怕要有危险……”

韦氏此举并非是完全针对刘氏,最主要的还是指向了那位即将成年的庶长子。

按钱洄所说,陈敏中私下曾以幼子年幼懦弱为由,提议让年长的长子暂时接管家业,待幼子成年,再行交接。

这其中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因为没有哪家是会让庶出长子给嫡子代管家产的。

这种**裸的算计,本该为人不耻。

只是陈家那位嫡出幼子在外名声总是伴着木讷,懦弱诸如此类的话。

而那位庶长子却是时常能得陈敏中的当众夸赞,这其中有多少水分自是不知,但庶长子的名声无疑是比嫡子要来的好。

所以陈敏中的要求,还真有不少人附和。

韦氏应当也是因此,才选择在这时候给刘氏下了套子。

原本刘氏母子有陈敏中相助,多少是有恃无恐的,可靖王一来,自然给了他们无限的压力。

这时候,就极有可能会有人铤而走险,釜底抽薪。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一封早准备好的信,递给钱洄“将这封送到韦氏手上。”

钱洄接过,看也不看就收入了空间器里,转眼就出了门。

不到半个时辰,这封信就到了韦氏手中,钱洄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放到了重重守卫的陈府。

只这份手段,已能让韦氏慎重以对了。

再加上信中的内容,更是让她露出了罕见的惧怕之色。

韦氏连夜食都没心思吃,便悄悄出了门,直接去了信中所说的地方。

这是一间颇为雅致的茶楼,韦氏戴着帷帽,也无人认出她的身份,只接让人引去了雅室。

推门进去时,只见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女童,手中只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十分无害。

一刹那间,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正要退出时,却见那女童露出一个不同寻常的神色,也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地进了门,还顺手将门合上了。

元令辰站起身,同她见了一礼,称她陈夫人。

礼数周全,却不见谄媚,也不曾有倨傲之色。

韦氏心里本有的不虞尽数消散了“是你找我?”

语气还算和气,元令辰也不卖关子“不错。”

韦氏点点头,面露赞许之色“短短一日功夫就能查出此事真相,很是出人意料。”

她自认为此事还算计划得缜密,收尾也收得干净,便是陈家倾尽全力都不曾怀疑到她头上。

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却能将她所有的谋划说得**不离十,这人绝对不简单,也许她的身后,有一个让陈家都无可奈何的势力在。

韦氏便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决定冒险来赴约的。

她看了看周围“你是一人前来?倒是好胆色。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韦氏心里对这孩子越发欣赏了,一般这个年岁的孩子,即便是男孩,都极少有这样的胆色的。

元令辰自然不会说,自己手中的禾山足以保护她,只是轻笑了笑“您若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我也是没机会找上门来的。”

韦氏手下那个帮她做事的人,并没有被灭口,这才让钱洄顺蔓摸瓜寻了过去,用了催眠的手段,得知了韦氏让他做的事,元令辰也是因此推断出了韦氏的全盘计划,包括靖王在内。

其实根本不用拿出证据,她只是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韦氏此番计划写到了信中,便足够若让她心生忌惮,再提出见一面的要求,韦氏十有**会选择赴约。

果真,才坐下没多久,就见她来了。

“你有什么要求?”

“我只要那匹马。”

“你既然知道靖王将到荆城,就该知他对汗血宝马志在必得,这事我无法帮你。”

韦氏说得坚定,元令辰也不意外她的态度。

“我自然知道,只凭这一点无法让您冒着得罪靖王的危险帮我,不过,我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韦氏起了几分兴趣“你就笃定,你给的东西能让我动心?”

元令辰又笑了笑,以手沾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韦氏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胡椒?”

他们家世代与西域通商,自然知道胡椒的价值,这东西,可是能当货币用的,一两胡椒一两金。

“你有多少?”

“我没有胡椒。”

韦氏皱了皱眉,有种被骗的感觉,可下一刻,又听到一道天籁之音“但我知道如何种胡椒。”

韦氏心里狠狠跳了跳。但她到底也是大家族出身,并非是那等见了利益就忘乎所以的。

“你要拿种胡椒的法子换马?”

“您说笑了,这法子可比汗血宝马金贵……”

第二百零八章 合作

她找上韦氏,不仅仅是为了汗血宝马,主要还是看中了韦氏身后那个庞大的势力,真正的目的还在于胡椒。

汗血宝马充其量只能是顺带的。

韦氏也并非是那等只知内宅争斗的妇人,很快就想到了她的目的。

“你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就是不知夫人愿是不愿?”

“若只是一个方法就能与我合作,那这荆城之中能与我合作之人都不知有多少了。”

“听闻韦家在介南也有庄子,专种胡椒,却不知每年能有多少产量?”

介南位处大梁的最南边,那里气候炎热,最是适合胡椒种植,韦家在那里有庄子的事,并未张扬,外人自然也不知道。。

韦氏没想到她连这个都能打听得出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实不相瞒,至今还未有成效。”

她不是不知,在谈判上,自家一旦透了底,便是失了优势,在此时此刻,见着眼前这人万事了然于心的样子,也猜到,这事刻意隐瞒并无太大意义。

元令辰并未答话,反倒净了手开始煮茶,壶中升腾的水汽蒸蒸而上。

韦氏先按捺不住“你想怎么合作?”

以她娘家势力,弄些胡椒种子并不难,难是难在种不出来,原先他们只是在荆城试种,失败之后转向南方,距今五六年过去,虽是种成了,亩产却不过一二斗。

便一度怀疑,这胡椒是否适合在西域之外的地方种植。

偏偏在这时,遇上了一个声称懂得种胡椒的人。

“两成利。”她专心地往茶汤里放东西,韦氏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随后又听她淡淡道“若亩产不到四石,我只取一成利。”

“四石?”这个数字让韦氏都无法保持平静“你能保证?”

元令辰抬头与她对视一眼“除非有天灾**。”

韦氏看到她那个眼神,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却没有马上答复,反而扯开了话题“听你口音,应当是南边的人,却不知是来自哪一家?”

她身后的陈韦两家在荆县乃至整个西北根深蒂固,一手把持着通往西域的要道。

她自认为自己身后的势力不容人轻视,可眼前这人,却有胆量在她的地盘狮子大开口。

这样的人不是有恃无恐,就是狂妄自大。

韦氏其实更倾向于前者,只因她面前正煮茶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韵味,这种气度,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至少她见过的贵女也不少,小小年纪有这样从容不迫,还自带高雅之气的,却是头一遭见。

这人极有可能是来自于京都的世家贵女,若是这样,倒值得她慎重以待。

“我本姓元,家中只是农户,并非出身世族。”

韦氏自然不信,但又见元令辰神色坦荡,不似说谎的样子,心里又不免犹豫。

“这事我暂时无法答复你,不过那匹马,我会尽力替你周旋。”

这话并非搪塞,而是涉及到她娘家的生意,她即便再是受宠,也不能直接替他们做决定。

“那便多谢您了。”

“若有消息,我便去找你,就不知你在何处落脚?”

元令辰并未隐瞒,说了如今的落脚处。

分别的时候,是韦氏先走,出了茶楼,她并未马上离去,而是寻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稍等了等。

没一会儿,见里面的人出来,一人一狗如闲庭漫步般行走在璀璨的灯海之中。

韦氏身边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垂首请示“可要小人去查探一番?”

“不用。”

韦氏不是不好奇,只是方才看着那人的背影,她的心里豁然想通了。

之前那人,那种举手投足间的韵味,应当是经年累月的耳融目染才能形成,哪怕他们韦家自诩豪富,要教养出这样的女郎,也自认是做不到的。

她哪怕明面上只是一个农女,但她相信,她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底蕴比韦家还要深厚的势力。

这样的人,是不能与之为敌的,哪怕只是最常有的试探,最好也不要有。

贸然去查探底细,说不定还要惹怒了她身后之人。

况且,她有种直觉,他们即便查了,都差不到结果。

元令辰出门时,就听系统说了身后有人看她的事,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刻意去引导什么,只如往常一般走在人群中。

直到那道视线消失,才见到等在巷口的人。

“您所料不错,刘氏的人听到韦氏出门,对陈昱玄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人没事吧?”

“已经替他们化解了,他们也不知是我们出的手。”

“倒无需因此去邀功,不过刘氏这人看着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说不定还会有后招。”

“听闻靖王明日进城,城中官员给他设了接风宴。”

若要作乱,那时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静观其变吧。”

……

靖王入城,排场不小,光是随行之人就多达千人,城中人大半都跑去看热闹。

万人空巷的场面着实难得。

元令辰不喜喧闹,并不打算出门,元宝珠却无意间听钱洄说起元珉之会在随行之列,便闹着要去看看热闹。

连陈氏与元锦安都颇为意动。

沈氏自然也不用说,家人们难得一致地打算出门。

元令辰却知道,家中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寻上门,那马需有人看着,便主动留了下来。

陈氏对孙女从没有不放心的,只担心她一人在家不安全“让禾山留下陪你。”

“也好。”

钱洄带着他们出门,元令辰独自留在家中。

本以为不过一二个时辰的事,不会有什么意外,不想才不到半个时辰,便听系统道“陈昱玄被拐卖了。”

“拐卖?你怎么知道是他?”

“那些人说的,应当是受人指使,就被关在巷底那宅子里。”

这地方多为小商户的宅院,不算多富贵,但也不是普通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那些人贩即便是要拐卖人也不大会将人关在这里。

“荆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竟这样巧合,被我们碰上?”

说是这样说,总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有多少人?”

“十几个人。”

第二百零九章 救人

元令辰想了想,钱洄那边应该也走不开,都是她看中的亲人,那边人又那么多,她也不放心。

若要等他们回来,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还没问出口,系统已迫不及待地说了陈昱宁的处境。

“他们要对他下毒手。”

元令辰闻言,拍了拍禾山的背“我们过去看看。”

有系统还有禾山在,从这些人手中救一个人,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自后门出去,穿过寂静的巷子,到了一处院子的后门,外面无人把守。

只那门关得严实,若要进去,恐怕要惊动了里面的人。

正想着对策时,听到系统提醒“有人来了,快走。”

这巷子一眼就能望得到头,左右也没有躲避的地方。

若要禾山出手,定会留下满地的血腥,在陈昱玄这个陌生人面前,她不想暴露出禾山的实力。

她索性心一横,装作迷路的样子,迎面向来人走去。

来的两个人自然也是人贩子,见着元令辰样貌好,又明显是落单的样子,便起了贪心。

“你这孩子,可是迷路了?”

元令辰仰头看向来人,面露懵懂之色,随后点了点头,一看就是很好骗的样子。

那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神色。

半哄半骗地将元令辰带到了关押陈昱玄的院子里。

却没有看到,宅院的墙头上,隐藏着一只半大的狗,通体雪白,蓬松的毛在阳光下亮得发光。

那二人将元令辰骗进了屋,里面的人见他们又带了人来,有些不悦。

“不是说了不要节外生枝吗?”

他们虽是人贩子,可这次得了人家不菲的银钱,只为了将陈昱玄处理掉。

若再加上一个,难保不会有麻烦上身。

可那两人明显不那么想“就在巷口遇上的,这女娃长得好,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送上门的钱财,怎能不要?”

为首那人见人已带来了,也没有往外推的理,便叫人将人绑了。

元令辰装作害怕的样子,连连后退,屋里的陈昱玄被堵着嘴,自他们进来就在呜呜地喊着,元令辰听不到他说什么,但看意思像是要她快跑。

她不但没跑,还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半尺长的东西,敲一个晕一个。

陈昱玄眼前一亮,呜呜声喊得更响了。

元令辰将那些人解决了,给陈昱玄松了绑。

将他口中塞着的一团布条取了出来,问他“没事吧?”

陈昱玄摇摇头,拉着她跑出了院门。

这才红着脸问她“你刚才对付他们的是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并不是害羞,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之色,是一种看到了极新奇的事物而产生的强烈好奇心。

元令辰信口胡诌“我天生力大,他们是被我敲晕的。”

陈昱玄不信“我看你敲击的几下毫无章法,又不曾敲头上,却每次都一击将人击倒,光是力气大是做不到的。”

他曾经看过一些话本,说有人偶得机缘,无意中得了神兵利器,出鞘间能引得风云变色的那种,刚才看到元令辰那样,便以为她手中握的是那种兵器。

元令辰脚步不停,随口敷衍“其实我会些医术,只要认准穴位,就能将人击晕。”

那其实是系统的电击,那棍子也就是一根普通的短棍,是她在家中随意拿的。

陈昱玄还有些不信,元令辰便将那棍子递给他,他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并无异常,才算信了,只看着她目光却是亮晶晶的。

后面一路上,他还一个劲地想拜她为师,学那个认穴的方法。

元令辰颇有些头疼“你可有法子联系上你家人?”

陈昱玄想了想“附近有一家韦家的香料铺。”

“那我送你过去。”

陈昱玄将元令辰当成很厉害的人物,也不怕他们两个孩子出去会遇上麻烦。

刘氏许是十分信任那群人贩子,并没有另派人盯着,二人一直到香料铺里都没有再遇上心怀不轨的人。

韦家的香料铺名盈香阁,还未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里面的管事显然对陈昱玄极为相熟,见着他大喜过望“小郎,您回来了?可太好了。”

原来陈昱玄失踪,险些将韦氏急晕过去,后来便使人将他失踪的消息传到了韦家,让他们帮忙寻找。

不想他们还未派人出去,就见陈昱玄回来了。

管事忙不迭地派人去通知韦氏。

陈昱玄带元令辰过来本是要好生谢一谢她的,被那管事一打岔,再想起她时,已不见了人。

“人呢?”他转头看向管事“你可有看到随我一道来的人?”

管事身后一个伙计探出头“是不是一个玉娃娃似的女郎?十岁上下的年纪?”

元令辰长得好看,自然引人注目,方才那管事全副心神都在陈昱玄身上,倒没注意别的,可那活计是跟在他们身后进的门,元令辰走时,还与他打了照面,这时自然印象深刻。

“就是她,你看到她了吗?”

“她方才就走了。”

陈昱玄失望地垮下脸,心中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失去了一种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样,空落落的。

却分辨不清缘由。

管事出门看了看,外面已不见了人。

回来之后,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失踪的原因,得知是被人拐走,心里也觉得后怕,再一问才知,是被方才那人救了,心里更觉愧疚,待韦氏来时,紧紧抱着陈昱玄落了泪“玄儿,你无事就好,可吓死娘了。”

元令辰其实并未走远,一直在附近等到韦氏出现,才放心地回了家。

没一会儿,巷子里便热闹起来,原是韦氏报了官,将那伙还在昏迷中的人贩子一锅端了。

那时元令辰还在专心绣着绣品。

系统觉得不解“若叫韦氏知道是你救了陈昱玄,你所求之事,她定然全力帮你斡旋,何必做好事不留名?”

“迟早都会知道的,而且韦氏可不是陈昱玄那么好骗。”

待陈氏等人回来,还不知元令辰孤身入了狼窝。

元宝珠还绘声绘色地说起元珉之骑在高头大马有多威风,靖王入城时那浩大的声势。

元令辰原本性子淡,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但元宝珠说得精彩,她竟也颇有兴致地听到了最后。

第二百一十章 云侧妃

元宝珠见她难得有这闲心,得更为起劲,到最后才想起:“我还看到青权先生了。”

元令辰抬起头:“你如何看到的他?”

宋青权那饶性子,显然不是那等喜欢抛头露面的,当着那么多围观百姓的面,不至于做出主动现身的事。

“马车路过的时候,车帘被风吹起,我就看到了……”

元宝珠还记得他们是如何渡过的泺水,对宋青权此人自然是印象深刻,她也听侄女起过,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青权先生。

“原是这样。”

元令辰若有所思。

靖王的到来她大约能猜到,后来韦氏的态度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他是被韦氏引来,为汗血宝马而来。

可宋青权,在云梦山那样的地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而且他应该也是个人工智能,那武力值定然不低于钱洄,这样的人形杀器,用得着汗血宝马锦上添花吗?

若不为汗血宝马而来,那便是为了帮靖王,但这也不通。

宋青权此人,她虽没有太多接触,也能看出是个万事不上心的,下山辅佐靖王已是勉强,为了这点事亲自赶往荆城,这显然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么还有什么事能让宋青权大费周章地亲往荆城?

元令辰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因为陆序那样子,显然是未曾恢复记忆,如今他们也没了交集,不可能为她而来。

倒是有可能为了米粮,只是她觉得,云梦山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山穷水尽。

是为米粮,也不大的通。

元宝珠走后,钱洄见她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可要去查一查他的来意?”

元令辰摇摇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们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钱洄一想也是,在宋青权与宋青衡面前,他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自认为不是他们的对手。

其实不止他们,便是靖王都极为好奇,那个万事不挂心的军师为何会在他临行前心血来潮地主动与他同校

故而在荆城官员提起接风宴时,特别留意了宋青权的反应,见他并未反对,才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这宴席你们可要好生准备。”

一众官员受宠若惊地连连应是。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初提接风宴时,靖王几不可查地撇了嘴,显见着是对所谓的接风宴不大感兴趣,只是见宋青权反常地没有反对,才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宋青权是他极力要拉拢的人,就是想通过他搭上云梦山的掌权者,得到更多的支持。

只是宋青权太高冷,连他也不放在眼中,靖王心里自然不悦,可宋青权背靠云梦山,即便是他,也只有巴结的份。

靖王也不知对他示好了多少次,都被无情地拒绝了,此番却是反常地应了,靖王为了让他高兴,自然也乐颠颠地允了那个接风宴。

待那些官员离去,靖王一手摸着下巴,想着宋青权的用意,直到侍者通报:“王爷,云侧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靖王的声音里带着些急色。

外面的人会意,打开了门。

马上就有一个白衣翩跹的女子款款进门,见着他先行了礼:“见过王爷。”

这声音娇娇软软,靖王险些都忘了此行的来意,一边拉过云侧妃柔若无骨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不出意外地听到一道半推半就的娇嗔。

靖王将人圈进怀里,二人嬉闹了一会儿,才起了正事。

“听闻昨日陈家那匹马失窃了,可是真的?”

云侧妃面露惊讶:“这事妾身尚不知情。”

“你若不知,便找个知情的问上一问。”

靖王虽是为马而来,只他的地位,根本用不着自己出口去索要什么东西。

带云侧妃过来,也是因为她与陈敏中夫人韦氏有些交情,汗血宝马一事还是自云侧妃口中得知。

他还知道,陈家得了汗血宝马,并没有要上贡给他的意思,打算暗中筹备一个拍卖会,将那马私下卖出去。

这让靖王十分不高兴,本是打算派人责问的,却被云侧妃劝阻了,他毕竟身份尊贵,若为这等事问责一个商户,还显得他没那个气量。

不如借着游玩的名义往荆城一行,那时陈家的汗血宝马自然瞒不住了,即便不情愿,也得乖乖地将这宝马拱手相送。

云侧妃慢慢仰靠在靖王胸前,暗中观察着他的神色,不着痕迹地道:“妾身倒是觉得,这马失窃一事有些蹊跷呢。”

靖王冷哼一声:“何止是蹊跷,以本王看,他们就是知道了本王前来,才筹备了这么一出好戏。”

云侧妃张了张嘴,吃惊道:“陈敏中虽不上道,也不至于做出这等糊涂事吧?”

“这事本王定是不会善罢甘休,若被本王抓到把柄……”靖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云侧妃见此,佯作害怕地往他怀里钻。

靖王将她搂在怀里,一手挑开她的衣襟:“莫怕,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了唇齿之间……

云侧妃出来时,发间有些凌乱,她一手拢了拢发髻,看到外面的侍者躲闪的眼神,和善地笑了笑,往自己院里去了。

那里已有热候多时。

她挥退了侍女,要与故人叙旧。

此时的云侧妃没了面对靖王时的娇媚,而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韦家姐姐此时过来,就不怕陈敏中怀疑?”

提起陈敏中时,云侧妃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并未避着韦氏。

韦氏尽收入眼底,知道眼前之人素来厌恶陈敏中,就自嘲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云家与韦家算是故交,云侧妃幼时也时常往韦家跑的,韦氏年长她十岁,出阁前就时常带着她玩,之后她嫁入陈家,过得并不如意,倒是云茜,被靖王看中纳为了侧妃。

她倒想借靖王的势给韦氏撑腰,只是靖王内宅远比陈家要复杂许多,韦氏不想连累了她,便主动与她疏远了。

其中自然也有不让陈家借势攀附的意思。

若非这样,仗着靖王侧妃好友的身份,陈敏中未必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宠妾灭妻。

“你若早就那么想,何至于到了今日?”云侧妃怒其不争。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父女谈话

“好啦,待这事过去,他们便再也伤不到我了。”

只要靖王怀疑上陈敏中,她再放些模棱两可的证据出来,便能将陈敏中彻底拉下水,到时他为求自保,也只能舍弃了那对母子。

韦氏与陈敏中夫妻多年,深知他凉薄的本性,是对刘氏情深义重,可真正到了危及自身的时候,第一个便会将她推出去顶罪。

“对了,今夜那场接风宴,青权先生也将出席,以韦家的势力,应当也在受邀之列,让你兄长好生准备。”

韦氏心中有些酸涩,昔年云侧妃情窦初开,喜欢的便是她的兄长,可惜那时她的兄长早已娶妻,这一番痴恋注定是一场虚妄。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兄长早已儿女成群,可她还是当初那个傻姑娘。

韦氏不免心中喟叹,当初她又何尝不是因此,不忍再让她为自己费心。

云侧妃已面露些疲态,韦氏又见了她脖间的红印,心中更觉难过,如坐针毡般与她告辞。

云侧妃看出她面有异色,只淡淡笑了笑,将她送出院门,默默看着人远去。

韦氏回了陈家,就听她的乳母回报:“那群人贩子都死在狱中了。”

韦氏眼底闪过寒光:“是谁做的?”

“听闻早些时候家主身边的颜安去了府衙。”

这个消息,元令辰同样收到了,彼时元珉之已回了家,正坐在她身边,听到钱洄的话,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婵儿能与爹,钱朝奉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这么两日接触下来,元珉之多少也看出了自家女儿比原先聪慧了许多,此时有疑问,也是当着她的面问,并没有私下去问陈氏和沈氏,因为他莫名地觉得,问她们也问不出什么。

元令辰做事并未避着元珉之,本也没有打算要隐瞒他的意思。

只是有些话即便早就决定告诉他,到了嘴边,也有些语塞,她沉默了一会,其实是在斟酌措辞。

可看在元珉之的眼中,就是满脸的犹豫。

这是有难言之隐,元珉之顿时觉得后悔,想着女儿这么,有些事何必这么着急逼问?

“婵儿若觉得不方便,那就不要了,爹也就是随口一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的,只是不知从何起。”

“爹不急,你慢慢想。”元珉之生怕逼得太紧,吓到了自家女儿。

他面上紧张的神色,反而让元令辰心下一松:“我重病的那回隐约做了一个梦……钱洄与我便是这样的渊源。”

仍旧是对陈氏的辞,可这回对着元珉之起,却莫名觉得歉疚。

可她知道系统的存在不能往外,不是不相信家人,而是担心他们无意间漏嘴,引起外饶贪念。

与其因此将家人置于险地,不如就让他们认为是仙人护佑。

元珉之沉默地听完元令辰的话,面上却越来越凝重,他考虑的东西远比陈氏他们要深远。

“婵儿,这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就是族中人,另还有高昌县的几家商户,其中便有杨家,是戚家那边的人。”

族人那边其实是瞒不住的,他们家变化那么大,又有禾山那次救人,即便不,他们也会想到。

这些传闻,其实在各地也都有,便如那徐真人,便有活神仙的称号,除了他另还有许多假托仙人之名谋取私利的,所以只要不闹大,似真似假的传言,也没有人会在意。

又有钱洄事先替她遮掩,本以为不会有岔子。

可偏偏,扶风那边出卖了她,将她的存在告诉了杨肖,甚至还给了确实的证据,让她即便想否认都不能否认。

其实她急着从上元村出来,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元珉之再听她讲诉了杨肖的事,点点头:“仙人转世这样的名声,虽会给我们带来好处,可同样,也会有无尽的麻烦,你要知道,没有哪个掌权者会容忍一个脱离了自己掌控的人。便如靖王,一旦你的名声被他得知,他极有可能会极力拉拢,而你是一个女儿身,有什么能比冠上他家的姓更名正言顺的?到那时,你除非嫁给一个比他更有权势的人,否则,你的婚事将难以自主。”

“也是幸好你及时离了上元村,否则帝京之中的那些权贵都有可能望风而动。”

便如龙椅上的那位,本就面临着灭国的危机,这时若能有一个得眷鼓人站在他身后,至少在民心上能挽回不少。

元令辰看出她的担忧:“龙椅上的那位,恐怕活不长了。”

那本书中的药方一年前就已经到了徐真人手上,可毕竟是给子用的药,他定然会反复试验,确定没问题才会给子服用,这个过程并不会短,所以她没打算他一年之内就能成事。

不过,那位子常年服食丹药,身子骨也不如常人那样康健,对别人来,许是要一年,在他身上,不定还会更短。

所以杨韩赵三家也是逃不聊,引荐他们的戚家也会倒了大霉,如此一来关于她的传言,也没有了更直接的佐证。

元珉之还沉浸在元令辰消息的冲击中,又听她起高昌县那三家,这回是真的觉得自己女儿不似凡人了。

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能做到的。

元令辰见他这样,解释道:“那三家人作恶多端,鱼肉百姓多年,即便一时为善,也难得长久,一旦没了束缚,便容易故态萌发。”

“爹没有怪你的意思,对待恶人,若一味仁慈,那对受害之人而言,也是一种不公,爹相信你是能明辨是非的。”

“我都有让钱洄调查过,这三家都各有取死之道,即便没有那事,也足够他们获罪了。”

当初那吴家便是被杨家所害,除了他们家,还有不少人家被害的家破人亡的。

选择让他们赈灾,只是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他们若是真正尽心尽力,她也不是不能给他们一条明路,只是杨肖终归是只关心自己的官位,不论如何都不肯开仓放粮。

也是那时,她才确定,那些人是不可能真正做到忧民之所忧的。

顶多也就是碍于她给的束缚,明面上做的漂亮而已。

所以,当初杨肖派人找她邀功,她才避而不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奚落

元珉之了解了钱洄与女儿的渊源,并没有追问更多,只叮嘱了她要将那身份捂严实了,莫要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了去,便放心地去了接风宴。

筹备宴席的人是知道靖王偏爱美人的性情,特意放宽了入席的要求,那些有心攀附的人便各自都带了家中女眷,这场宴席也无形之中成了各家女郎争奇斗艳的场所。

元珉之虽官居四品,可身后并无势力倚靠,又有上峰刻意打压,在这个宴会中只能敬陪末席。

他仿佛早已习惯,并没有表现出愤愤然的样子。

此时靖王与宋青权都还未到场,提前来的也多是些小官。

便如坐在他上首的,都是荆县及临近几县的县令,品级比他还要低上一些,却各自都有无法撼动的靠山。

另还有一些荆县的豪族,如陈,韦,云三家,也各自都来了人,明明无官无品,在坐席上却比那些官员还要靠前。

而像元珉之这样战功赫赫却势单力薄的,在这样的宴席中,时常会被孤立起来,甚至沦为供人取笑的对象。

“这不是都尉大人吗……怎么孤身前来赴宴,您的家眷呢?”来人左右看看,见果真是他一人,冷笑道:“莫不是不将王爷放在眼里?”

元珉之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他。

可边上却有人接了口:“谁不知道元都尉出身农户,腿上的泥巴都还未洗净呢,哪里能找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家眷?”

元珉之当初从军,是用了沈家的人情,军籍中关于他的来历,是被改动过的,所以旁人只知元珉之出身农户,却不知他是京畿人氏。

不过因为沈家早已失了势,那人虽碍于从前的情面帮了他,对外却并未给过太多关照,他在军中被欺凌,也只当不知。

元珉之也不是那等逢迎之人,自那之后,也自觉与那边断了联系。

“听闻他们是数月不沐浴的,平日里也就吃些杂粮野菜,哪里见过这等好物?带来这里,不是污了王爷的眼吗?”

一群人哈哈笑了。

元珉之能容忍他们的奚落自己,却忍不了他们骂自己家人,双手紧紧攥紧了拳。

正要反驳,见着门外进来一个清风朗月般的身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疏离之气,他冷冷地撇过方才肆意嘲笑的人。

“王爷麾下,原来尽是这等碎嘴之人……”

落后他一步进来的靖王觉得牙疼。

如今的他离着那个至高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可越是往上爬,对云梦山的敬畏之心就越强烈。

旁人只以为他是得了云梦山看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连云梦山掌事者的面都还未见过。

他要真正搭上云梦山,非要经过宋青权不可。

此时宋青权不高兴,他哪里敢怠慢?

“将这些人都给本王扔出去。”

正发着怒呢,又见宋青权看向了元珉之:“原先给的那令牌,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压箱底的。”

这是怪他没有提前将那令牌拿出来狐假虎威,从而让他一进门就遇见这种让他不高兴的场面。

宋青权说完这话就入了席,靖王看着他的背影,却没有马上跟上去。

“你是……”他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若是往常,已被遗忘的人他也没那闲心去问,只眼前这人明显与宋青权有些关系,这就让靖王看到了某些希望。

“卑职元珉之……”

“原来是你,本王倒是有印象。”

元珉之在通州一战,斩下通州守将头颅,一战成名,靖王曾因此见过他,破格将他提拔了起来。

只不过他身边将官太多,没多久就将元珉之忘了,此时再见,经他提醒,便又想了起来:“你怎的会来此?”

“卑职已被调至荆城,任折冲都尉一职。”

元珉之是一员猛将,本是适合在外征战,可无缘无故被调至了后方,这让靖王起了疑心。

“本王记得通州一战,你是任职于厉炎麾下,怎会突然调至了此处?”

元珉之扯了扯嘴角:“卑职原先只是五品官职,蒙厉将军抬爱,给卑职升了官。”

这样的调动显然并未经过靖王首肯,这在靖王心中结结实实地扎下了一根刺。

他伸手招过一旁的侍从:“将元都尉的位置移一移,本王要与元都尉叙一叙旧。”

原先本也只有一面之缘,哪里是有旧可叙的样子?

元珉之知道,靖王有此安排,都是看在宋青权的情面上,说不定也是为了试探他与宋青权的关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元珉之的位置恰恰被放在了宋青权的斜对面。

坐下之后,宋青权还颇给面子对他点了点头。

这态度让靖王都有些心中泛酸,想他讨好了宋青权那么久,何时得过他这样温和的态度了?

“青权先生与元都尉莫非是旧识?”

这个问题元珉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吧,从前他都未曾与宋青权说过一句话,可若说不是,那令牌之事也不知如何解释。

“倒的确是有些渊源。”宋青权那话说的模棱两可,可在靖王的理解中,就是确有其事的意思。

这下子他对元珉之更是热情了起来,底下的人见风使舵,对他也是极尽巴结。

此次宴席,陈敏中也带了韦氏来,同行的还有陈家族中长得最娇媚的女郎。

只靖王也不知是不是因汗血马一事迁怒于陈家,对他们并不热络。

陈敏中自是如坐针毡,只有韦氏,看着元珉之若有所思。

原先她见的那位元姓女郎,她虽不曾刻意调查,但有意无意中,对着那地方也有几分关注,元珉之毕竟是四品官职,荆城之中虽不是人人都认识他,但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频繁出入那小院的事,韦氏早听底下的人说了。

也猜到,那家人应当是元珉之的家眷。

可此时她竟然在宴席中看到了云梦山的人对元珉之示好,这就说明,元家人与云梦山有关联。

若她原先猜的不错,那个女郎身后的势力极有可能就是云梦山。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与云梦山之间,绝不只是有点渊源而已,说不定还会有更深厚的关联。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忠心耿耿元珉之

这个发现让韦氏有些激动,她看了眼侧前方韦家人所在的位置。

平生第一次,在这样的宴席中产生一种迫切地想要离席的念头。

可是靖王已到了这里,又如何会这般轻易放他们离开?他可没忘记,自己来荆城的真正用意。

“听闻陈家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不知本王可有幸看上一眼?”

陈敏中有些紧张地起身:“禀王爷,那匹汗血宝马,前日就失窃了,如今还在追查之中。”

靖王漫不经心地挑眉:“这可真是不巧了。”

席中有人早得了靖王授意,发难道:“按陈家在荆城的势力,要寻那么大个的马,恐怕并不是难事吧?”

席间有人交头接耳。

“陈家在荆城也算是大族,两日功夫,足够将荆城翻个底朝天了。”

“莫不是故意的吧,否则为何那样巧,王爷一来,马便失窃了?”

“事出反常,想来是有人作妖。”

刘氏在陈家马场的小动作荆城之中稍有些势力的就有耳闻,那些家族素来看不起宠妾灭妻这等败坏门风规矩的作为,对于刘氏这种出身不好,又爱作妖的,更是打心眼里看不上。

连带着对陈敏中都颇有些意见,其中就有与韦家交好的,将刘氏的存在扒了出来。

“听闻陈家主的宠妾刘氏,近年来对陈家的马场频频伸手,就是不知此次汗血宝马失窃,是不是有人监守自盗了?”

刘氏如今年过四旬,陈敏中已不大宠爱她了,只不过还念着旧情,对她颇多容忍,总归比之韦氏,肯定是要重视些的。

此时也忍不住辩驳:“刘氏处理的不过是些病马,也多是普通的病马,哪里敢向汗血宝马下手?”

“刘氏手中有一种药,能让健康的马呈现一种病态,让人以为马是生了重病,待将马转移出马场,停了药,那马便能很快恢复正常,刘氏可是借此弄出了陈家不少好马,这事在荆城也不是秘密,陈家主莫非是不知?”

“我的确不知。”

这话说出来,不说是靖王,连陈敏中自己都觉得有点假,可事实上,他的确是不知。

这时,又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我听说,原先陈家是想办一场拍卖会,将那马拍卖出去的,偏是不巧,王爷那边一动身,这边马就失窃了……”

在场的人细细琢磨了一番,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陈敏中。

“陈家主,这就有些不厚道了,王爷那可是天命之人,汗血宝马这样的好东西,除了王爷,还有谁能配得上?举办拍卖会,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汗血宝马有多珍贵?即便是靖王这样的,一辈子也只得过一匹,那还是好些年前的事情,那时他的势力还不曾扩张到如今这样的地步,难得弄到汗血宝马,自然是稀罕得紧,但那匹马没两年就病亡了。

这事也成了靖王此生的一大憾事,他封地里的人,也有很多都知道这事。

陈敏中自然也知道,只是旁人哪里知道,为了这匹马,陈家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心中不服气,面上却不敢当着靖王的面反驳:“拍卖会一事,本是无稽之谈,那马本是打算送予王爷的,只是当初那马经过长途跋涉,有些水土不服,小人便想留下来将养些时日,待恢复了,再送予王爷,却是想不到……”

说到这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如今马已失窃,说再多也是无用了。”

陈敏中心中也是懊恼,当初刚得了那马时,韦氏就劝过他,将马送给靖王,虽损失了银钱,却能换得靖王信任,待到靖王登上帝位,便有陈家数不尽的好处。

他的确是动摇过,偏偏刘氏提起办个拍卖会,他也着实舍不得那么大笔钱财,便默许让她张罗。

他若早知道会有今日这样难堪的局面,哪里会容得刘氏胡闹,如今惹了靖王猜忌,这马即便送出去,也没有当初那样好的效果了。

“陈家主说这话还为时尚早,这马可未必追不回,不如将您家宠妾叫来,对质一番,说不得能有收获呢。”

靖王看了那人一眼:“等明日,再传唤不迟。”

他也是要面子的,这样直接将人叫来,反让人觉得他太过急切。

那人也自觉那话有些不妥,便接连称是。

席散之后,元珉之回了家,见元令辰房中还亮着灯,便去寻了她说话。

“婵儿,我想着那匹马,留下总也不妥,是否借机送给靖王……”

这事在席间他就已经有这打算,只这马是女儿买的,若转手送人,他又觉得是辜负了女儿一片心意,两难之时,便想着问一问她的意思。

“这马既然给您了,如何处置,都是您说了算。”

其实她也知道,这匹马留下是个麻烦,毕竟靖王都亲自来了,若马还是落在了他们手中,定然会在他心中留下一根刺。

若顺势送给靖王,倒还能获得他的信任。

总归她已和韦氏搭上了线,有韦家在西域经营多年的人脉在,再弄一匹汗血马,也不是不可能,实在不行,她便要钱洄往西域一行。

“这事还需好生计划一番,若贸然将马送过去,还怕惹他猜疑。”

“您只管将马送去,我会让钱洄出手,将我们摘出来。”

翌日一早,元珉之果然将马送了过去,靖王虽是心中存疑,但对元珉之这样的行为自是大加赞赏。

至于这马的来历,元珉之也不隐瞒,只说自己无意间在夜市看到,觉得这马不错,便买了下来。

却不知是汗血宝马,直到宴席中听说了那事,才回家仔细查看了,这才知这马如此珍贵。

这一番说辞让靖王信了七八分,元珉之走后,他自然叫了心腹之人再去查探了一番。

得出的结果却是刘氏为了一己之私,打上了这匹马的主意。

不想中途出了差错,这才让这马流入了夜市的马贩手中。

元珉之的确是不知情,甚至在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将马送到了他手中。

有陈家人做对比,就更衬得元珉之忠心耿耿……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合作

元珉之送汗血宝马时,元令辰正与韦氏一道在茶楼品茶,仍是上一回的雅室。

待她说了送马一事,韦氏不但不气,还含笑抿了口茶汤:“你这法子恐怕要将陈敏中气个半死。”

明明是自家的马,却被别人拿去做了人情,偏偏人家靠山硬,吃了亏也不能与人为难,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陈敏中何时有过这样憋屈的时候?

元令辰眼底含笑:“当初银货两讫,这马既已售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如何处置,也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其实她也没想到,宋青权会当众给她爹撑腰,只这一件事便让他们立于了不败之地,所以她才同意让她爹放心去送马。

否则,他们势单力薄,贸然将马送去,免不了被人反咬一口,陈家毕竟是本地豪族,靖王起事,还要靠着他们支持,明面上也要给些面子,那样一来,他们即便献马,也不会有那样好的效果。

“有青权先生在,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与你家作对。”

“陈敏中吃了大亏,必要迁怒刘氏,你嫡妻地位定然安如磐石……”

韦氏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轻轻放下茶碗:“此番多亏你相助,上回你所说之事,我已与兄长提了,你的条件他都同意。”

元令辰有些惊讶,韦氏作为出嫁女,她本以为最多也就牵个线,最终还是要她与韦家亲自谈的,却是想不到才一日功夫,她就将韦家人说服了。

那边甚至还未见过她,就同意与她合作,可见,韦氏在其中定然是出了不少力。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薄薄几页纸,推到韦氏面前:“这便是种植胡椒的法子。”

韦氏有些愕然:“你就不怕我们反悔?”

正常不应该请了中人,先定下契约,再将那法子告诉他们吗?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之人。

“以韦家的势力,若真要存了心反悔,即便有契约也与空文无异,而我,能让你们借此牟利,也能让你们血本无归。”

韦氏有些肃然,心中越发肯定,眼前这孩子与云梦山定然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否则如何能说出这番话。

她不是没有怀疑元令辰话中的真伪,可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信了她的话,否则那后果韦家不一定承受得起。

此时的韦氏哪里知道,元令辰所拥有的底气,并不是来源于她认为的云梦山。

而是身边那个近乎全能的人工智能。

有这样的人工智能在,打探什么消息都是手到擒来,韦家能在胡椒上获得多少利益,他们根本瞒不过她。

而她选择不定契约,也有另外一层考量,因为定了契约不仅要请中人,还需去官府备案,如此一来,元家的家底便要暴露在明面上。

可有些东西,暴露的太多,也并非是好事。

韦氏还想说话,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夫人。”

得了允许后,那人轻轻推开了门,在韦氏耳边低语了一番,随后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韦氏对元令辰歉意地笑了笑:“府中有些急事,我得回了,过两日我邀你入府详谈。”

元令辰欣然应了。

韦氏出了门,系统说起了她匆忙离去的原因:“陈敏中得了汗血宝马的消息,气晕了。”

元令辰一手将禾山抱起,入手颇沉。

出了门,日头还挺大,元令辰加快脚步回到了家中,元珉之早已等在了那里。

“爹的调令很快就能下来了,此番许是要随靖王离开。”

前一晚在宴席中靖王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再有宝马一事,更是让这事板上钉钉。

元令辰是早就料到了的,此番也没有太过意外。

只元珉之却是另一种心情,从前他是一心立功,可这次与家人重逢之后,便又牵扯出了更多不舍。

“爹走后,你们要小心陈家。”

这次他们也算是摆了陈家一道,以陈敏中那个性子未必肯罢休,元珉之是担心他明的不敢来,来阴的。

“我会小心的。”元令辰想了想,又与他道:“韦氏也算是与我们同处一条船上,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她也不会无动于衷。”

最重要的自然还是钱洄,有钱洄在,那边要算计她也没那么容易。

元珉之是知道女儿与韦家交易的,此时听她提起韦氏,也想了起来:“那事谈得如何了?”

“已谈成了,我并不打算签契约。”

元珉之虽然惊讶,但也对这事表示支持:“虽是冒险了点,但胡椒毕竟价比黄金,放暗地里也能少些觊觎。”

“那边我会叫钱洄盯着,若他们要背信弃义,我便叫他们也竹篮打水。”

元令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淡,元珉之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话中的锋芒。

总归在他眼里,女儿是无一处不妥帖的。

“如此,爹也就放心了。”

靖王那边事务繁忙,谁都知道他待不了太久,元珉之若要跟靖王离去,便也是这几日的功夫。

元令辰便逛遍了荆城的各大医馆,买了不少药材。

一心在家中制着药。

在元珉之临行前,瓶瓶罐罐装了一包袱。

系统不由得开口:“宿主,你与其弄那么多药,倒不如将商城升级了,弄个防护衣,保管刀枪不入。”

商城升到三级需要消费两百万能源点,且消费额并非是叠加的,也就是说,先前升级所花费的并不算在内。

因为这个消费额只能是购买普通物品产生,到目前为止,她距离升级还需一百九十五万多。

“原先那些米粮都还未用完。”当初给陆家赈灾的米粮,多是京中权贵之家,以及各地的粮仓中换出来的。

先前她花了百万能源点购买的米粮还有一大半没用出去,若这次再接着买,先不说没那么多能源点,即便有,那么多米粮,放在空间里,也并没那么多用处。

可系统说的防护衣,的确让她很动心。

她想到先前卖出去的虎皮,原本说好两次交易间隔一年便不会有惩罚,如今距离前一张虎皮早已过去一年了。

便问系统:“那虎皮现在还能卖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遇

“现在卖虎皮并不违反规则……”

元令辰估算了一下靖王离开的时间,叫了钱洄来:“你去查一查,荆城之中有哪家库房中有虎皮的……”

既然决定要换,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是赶在她爹离开之前。

钱洄知道她的用意,当天便逛遍了荆城各家的库房。

“荆城之中有虎皮的人家一共有五家,除了陈家韦家云家,另还有一个商户家,以及城中的奇珍阁……”

元令辰便打算先去奇珍阁看看,若那边的能买下,也无需再去求人。

当下便与钱洄一道出了门,禾山本想跟着她,却被她留下来看家。

它便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钱洄说的奇珍阁,离他们家不远,一路上,元令辰也自钱洄那里了解了奇珍阁的来历。

“这个奇珍阁颇有些神秘,至今还无人知道,他们到底属于哪一方,只是荆城的人都知道,奇珍阁惹不起,便如陈家,韦家,都不敢招惹他们……”

“为何?”

“但凡招惹过他们的都没好下场。”

“看来的确是有几分手段。”

此时他们已站在了奇珍阁的门前,元令辰抬头看了看那块匾额,眼尖地看到边角上一道不起眼的暗纹,与原先陆序给她的云梦令上的极为相似。

就这一眼,让她对奇珍阁那位神秘的主人有了些猜测。

并没有在门外停留,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跟着钱洄进了门。

奇珍阁共有三层,在这里,虎皮这类东西算不上珍贵,进去没多久,她就已经看到了那张伸展开长达半丈多的虎皮。

还是一张白虎皮。

不远处的伙计看她在虎皮边上驻足,颇有眼色地走了过来:“二位可是对这虎皮有兴趣?”

“多少银钱?”

那人似乎没想到做主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犹豫地看了眼面色不改的钱洄,见他点头,才回道:“这是罕见的白虎皮,又十分完整,价值千两,您也可以用同等价值的货品交换。”

一千两,元令辰其实是有的,不说她们原先卖绫罗的银钱,便是元珉之都给了她不少,买张虎皮不是买不起,她只是在想,普通的虎皮,换成能源点都价值数百万,若是白虎皮,不知会不会更多些……

宋青衡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一幅深思的神色,他看看元令辰,又看看她面前的虎皮,用手肘捅了捅宋青权。

“这小女郎莫非是银钱不够用?”

宋青权瞥了他一眼,不理会他,径直往元令辰那边去了。

元令辰回神时,已见着宋青权到了面前。

她扯开一抹笑:“原来是青权先生,先前多亏了先生为家父解围。”

宋青权点点头,看向那虎皮:“想要?”

元令辰有些明白他的意思,自袖中取出十两银,递给一旁的伙计:“出门并未带够银钱,此为定金,待我回家取了银钱便来。”

此时的元令辰也有些怀念六百年后的银票,但在本朝,却还未有钱庄,交易只能真金实银或者以物易物。

“你若想要,只管拿去便是。”

这张白虎皮虽要价千金,但在奇珍阁却是最普通的东西,眼前这个女郎又是他们主人看中的人。

他便是将整个奇珍阁都送给她,他主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更不提,区区一张虎皮了。

元令辰佯作听不懂:“做买卖讲究银货两讫,若先得了东西,那是坏了规矩。”

她虽知宋青权是出于好意,只她也不想平白无故得了人东西。

两句话的功夫,宋青衡已笑着挤到了他们中间:“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女郎不如随我们上去喝杯茶水?”

“天色已不早了……”

宋青权看出她时有心推脱,淡淡道:“上回的东西……”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元令辰却猜到他说的是上次的米粮。

毕竟是帮她爹解过围,她不好驳了宋青权面子,只好同意去楼上一叙。

并未注意到,宋青衡私底下对宋青权那个挤眉弄眼的神色。

系统倒是看到了,只是宋青权淡淡的一眼瞥来,让它不敢多嘴多舌。

元令辰直接被带上顶层,不出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了阖目养神的陆序,见着她来,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点了点头,并不与她说话。

倒是一旁的宋青衡巴巴地说了不少话,都是围绕着灾情。

末了问她:“不知女郎那里是否还能拿出米粮?”

“云梦山也开始缺粮了吗?”

以云梦山的实力,应当不至于那么早就开始缺粮。

只是宋青衡那个目光又太多诚恳,让她不信都不行。

“缺,很缺,您那里若是方便,不如匀些给我们?我们可以用田地来换。”

“我不要田地,要粮种。”

宋青衡好像想到了什么:“粮种?”

“海外的粮种。”

宋青衡偷眼看了眼陆序:“您若是要这东西,云梦山倒的确是有,您想要也能给。”

元令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撞上一道颇为陌生的神色,比从前清冷了许多,再没了原先那种灼灼的目光。

“那便这样说定了。”她想起身告辞。

“说好的上来喝茶水,方才可光顾着说话了。”宋青衡将她拦了下来,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小罐茶叶:“这是我们云梦山上的茶,您一定要品一品。”

云梦山上的茶自是极好的,前世今生元令辰都有所耳闻,只不过这种茶,可遇而不可求,她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并不曾喝过。

此时宋青衡极力相邀,她也不好驳了人好意,便又坐了回去。

眼见着宋青衡将那罐子茶叶交到了陆序手中,嘿嘿一笑:“这茶十分难得,每岁也就几两,我与青权都不会煮茶,给我们那是糟蹋了好茶。”

不得不说,陆序煮起茶来的确是行云流水,便是元令辰都自认不如,而前世的陆序并不会煮茶。

元令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她眼前的这个人,与前世的陆序,大不一样了,几乎找不到从前那个人的影子。

便如同从小带到大的晚辈,自此消失在她面前一样,甚至于此生都见不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不了嘴

元令辰有些心不在焉地别开眼,并未注意到原先专心烹茶的人,抬眼看来的那道沉沉的目光。

宋青衡也有些察觉到气氛不大对,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直到一盏清茶递到元令辰面前,她抬手接过,道了谢。

“不必言谢。”声音清冽,带着些寒意。

元令辰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没有带出什么。

茶水入口,带着些苦涩,甚至掩盖了扑面而来的茶香。

一直到告辞离去,她都有些神思不属。

宋青衡仍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将她送出门之后,目送她离开,随后哼着小曲转身进门。

回到了楼上,却见袅袅茶香中,自家主子正拿着一只空的茶盏,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宋青衡嘴角抽了抽,一眼扫到案上的某处,那是元令辰方才坐的地方,上面的茶盏已不见了。

“您这般引她上来,就只为了给她烹一盏茶?”

甚至还将人家饮过的空盏,像拿着宝贝一样拿在手中。

陆序将茶盏妥善收好,回了一句:“太小了些。”

他们那个文明平均寿命都能有三百岁,极限寿数甚至超过了五百岁。

某些精神力强者,即便身死,精神力都不会消散,便如他一样,先前也不知轮回过多少次了。

前世之所以成为陆序,也是他自己觉得这般活着太过无趣,打算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便封印了记忆,重入了轮回。

却不想会遇上了她。

对他而言,她也算是无尽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抹色彩吧。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即便是破除了封印,找回了从前的记忆,他也不想就此与她陌路。

只是如今的她着实太小了些,哪怕加上前世的记忆,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孩子。

就算是存了那个心思,他也是下不去嘴,倒不如慢慢等她长成,也让她一点点适应他的存在。

……

却说元令辰到了家,让钱洄回去将虎皮买了回来。

换回了八百万能源点。

此时的她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一口气花六百万能源点将商城升到四级,解锁药材商城,要么只花两百万,攒能源点购买一本价值千万的功法。

元令辰也有些两难,系统说那本功法与她的精神力极为契合,若能修练,有事半功倍之效。

可那个药材商城,她也很想解锁,只因上面有许多珍贵的药材,这是凭她目前这个身份无法在外得到的。

因为拿不定主意,她便暂时没有将能源点花出去。

只是解锁了三级商城,这个商城几乎都是一些防护型的货品,便如系统说的刀枪不入的防护服,能够抵挡一切外在伤害。

但她并没有选择兑换这个,而是挑了一个触发式的防护品,据说能智能识别伤害等级,将一切致命伤害抵消掉大半。

不过这件防护品据说是科技含量比较高,总归比那个刀枪不入的要先进些,所以不仅限量,还十分昂贵,元令辰只买了两个,一个给她爹,一个打算给魏林。

只这两个东西,便花费了她一百万能源点。

不过毕竟能保命的,贵一些她也觉得值。

只有系统不明白:“宿主,那件防护服不好吗?不仅效果好,花费能源点也不多,你如今看似能源点很多,可也是很不经花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件刀枪不入的神器太惹人觊觎了,万一被人知道,她爹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靖王也不是那种大度的人,手下的人有好东西若不给他用,定然是要在心里记上一笔的。

“有云梦山在,他们哪里敢得罪你们?”

陆序那小皇帝,那心思就差写脸上了,谁有那么不长眼敢欺负它的主人?

“与其遇事指望别人撑腰,倒不如自己行事谨慎些,少沾惹些麻烦。”

她不能做到事事不求人,只想尽量不要求到别人头上。

那个防护品,虽不能做到抵消一切伤害,但只要抵消掉致命伤,再有她给的药在,至少性命是无忧的。

因为那个防护品判断伤害的标准,是按没有任何药品的情况下会致命的伤,所以她不担心,这个东西会保护不了她的亲人。

元珉之收到元令辰的防护品时,感动得眼睛都红了:“这般保命的东西,你可给自己留了?”

“我有钱洄还有禾山在,歹人也近不了我的身,倒是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带上这东西,也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元令辰不想说谎,便有些答非所问,本以为能这般搪塞过去,不想元珉之精明得很,根本不好糊弄。

“爹只问你有是没有?”

元令辰无奈点头:“有。”

她若说自己没有,以她爹那个性子,估计死活都不肯收,她这般骗他,应当算得上善意的谎言吧。

“那你拿出来给爹看看。”

元令辰闻言,将原先给魏林的那个拿了出来,元珉之见了,才算放心收了。

这个东西,看似像个护心镜,银白色的,元珉之本以为像金石一样,入手会偏凉,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东西入手还散发着暖意。”

“它不仅可以抵挡刀剑的伤害,您若身处极端的环境,它都能护住您,哪怕您上刀山下火海入冰窟,都能保您无事,如今天气转凉,它自然会微微散发出热意,若是天热,便会有凉意。”

这样的意外之喜让元珉之爱不释手,喜滋滋地将那东西挂在脖子上,宝贝般地放在了最里面。

他这般如获至宝的样子让元令辰露出了些许笑意,又取出一个包袱,放在了元珉之手中。

“这是我这些日子做的一些药丸和药粉,对付普通的伤势最是有效。”

因为原先她就做过不少药给过袁二牛,也给过魏林,钱宇,这时也提前将认识认识他们的事都说了。

元珉之经过这么些日子的适应,早就接受了自家女儿本事不凡的事,对此事虽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是情理之中。

“我原先还奇怪,那几个为何有那么多好药,原来都是出自婵儿之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云梦山的实力

这些伤药效果是极好的,至少比军中给的药要好上不少,他从前有个大伤伤,那几个也从未吝啬过,但也仅限于他这里,别人来讨药是万万不肯给的。

原先他是觉得自己人缘好,如今才知,这都是自家女儿的功劳。

元令辰本还想给他那本功法,只是刚提了个头,就听他道:“秘籍爹也樱”

元令辰颇有些意外:“您是从何处得的?”

“约莫一年前吧,无意中入了个山洞,在一块石头下面,拿到的。”

元令辰觉得蹊跷,这样在话本中才有的事,怎会被他爹遇到?

“我能看一看那秘籍吗?”

元珉之马上自怀中掏了出来:“爹原本也是打算临行前将这秘籍给你的,若是可以,便叫你娘他们一起练,豫儿虽,但我瞧着十分聪慧,自开始练,也有好处,有你看着,爹也放心。”

元令辰将那秘籍接过,心里更是觉得奇怪。

“婵儿,怎么了?”

“这书看着虽是陈旧,但在山洞里应当放得不久。”

这本秘籍用的纸是最普通的纸,若是长久放在山洞中,应当很快变潮发霉才是,还是压在石头下面,若是时间长了,早就烂了。

“可那个山洞,看着不像是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不管如何,这样的秘籍,放在外面都是会引起腥风血雨一样的存在。”

系统告诉她,这本秘籍十分厉害,在它的系统商城中也是少见,而且这并非是残缺的秘籍,它是十分完整的。

“这样来,我也觉得奇怪,照理这样的秘籍,应当用上不易腐坏的纸。”

“可能是手抄本,也不知为何落到了那里。”

“暂时也寻不到原因,这本秘籍爹就交给你保管,暂且不要向外透露吧。”

“我明白,爹放心。”

韦氏原先要请她入府,却不想,汗血宝马一事让陈敏中一病不起,韦氏一时也顾不上她,便提前使人与她致了歉,约好了改日再聚。

宋青衡倒是又上了一回门,是为了米粮而来,上门时却是给她带了一车的种子。

“您要的粮种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瓜,果,菜,花,药材的种子,都是只有山上才有,十分珍贵。”

“你们需多少米粮?”

“您能拿出多少?”

其实双方多少知道对方的底细,相对而言,宋青衡那边知道她的应当多一些,而她对云梦山虽有一些猜测,却有很多未曾证实。

这会也不与他们卖关子:“你们应当知道我是有系统的吧?”

宋青衡笑得眯了眼:“略知一二。”

这话其实还是谦虚了,元令辰并不将这话当真。

“我那个系统喜欢一些纯然的东西,所以云梦山若是能有足够的东西,未尝不能以物易物。”

宋青衡立刻就懂了:“您既然如此坦诚,我们自然也不能有所隐瞒。”

其实他也知道,元令辰告知自己的底细,也有探他们底的的意思,对这点宋青衡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有些事情他们做下饶,却是不好越俎代庖,便只将云梦山的情况告诉了她,关于他们真正的底细,却是语焉不详地带过了。

“您应当也有所猜测了,云梦山的根基其实还在海外……千年前我们来到这里,并没有打算与现有文明起冲突,只是在海外占领了无饶岛屿,在那里发展壮大……到了前朝太祖时期,云梦山在海外的发展遇到了瓶颈,才转回了最初降临的这片土地上……以云梦山如今的实力,甚至已经能够毁灭这个星球上的现有文明,只是我家主子行事低调,不屑与这里的土着相争。”

元令辰不解:“既然不屑相争,为何又要将云梦山的势力渗透至整个星球?”

宋青衡尴尬地咳了两声:“当初我们落到这里,暂时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主子便入了轮回,我们三个作为仅存的人工智能,穷极无聊,便想着做些事来打发时间,一不心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元令辰是真的没想到,云梦山发展至今,全是因为三个无所事事的人工智能要打发时间。

“那你们是以后都回不去了吗?”

“也并非全无可能,只能等待机缘,若是运气好,不定明日就有人寻到了这里呢。”他话时语调十分轻松。

宋青衡虽是人工智能,但他们也是有情绪的。

在这样一个堪称落后的地方困了千年,他们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心态,元令辰也觉得佩服。

“听我的系统,整个宇宙无边无际,即便它所在的文明,都还未触摸到宇宙边界,每个位面都如同这个星球上一颗最不起眼的尘埃,要在宇宙中寻找到一个特定的位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原先的确是不可能,如今倒是多零希望。”宋青衡含笑看着她道。

“为何?”

“您的系统与那个位面的跨位面连接产生的信号,便如同黑夜中的一点星芒,他们若能找到附近,便能顺着这个信号寻到这里。”

这点星芒顶多也就是沙漠中的一只萤火虫,起到的作用也不大,而且他们即便注意到,也不一定能确定他们就在这里。

只能有很大的可能不会错过。

这也是元令辰三番四次拒绝他主人,他还能对她笑脸相迎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都过去千年了,你为何就那么笃定,他们不会放弃寻找呢?”

“那是您不知道我家主人对于整个文明而言意味着什么……他的价值远远大于这千年寻找所需耗费的资源……”

元令辰并不知道陆序的真实身份,也就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能做到让整个文明不计后果地寻找千年还不放弃。

这也许就是系统所的格局,她如今的格局还太了。

“他们若找到了这里,这个星球的人该如何自处……”

“若是有一,您在路边发现了一只蝼蚁,您会如何?”

“应当会视而不见吧。”

宋青衡笑得意味深长:“其实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元令辰觉得他话中有话,别过了脸:“如今这些也是为时尚早。”

有生之年,他们都不一定能回得去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城外庄子

二人虽是各自交了些底,但宋青衡并没有出他们真实的底细。

好在元令辰也不打算深究,毕竟她只是用一个他们很可能知道的消息交换了一个自己并不十分确定的事情,更因此摸清了云梦山的路数,她也不算吃亏。

倒是宋青衡对她的系统有些兴趣:“您方才的以物易物,是否能得详尽些?”

“商城中兑换的米粮不能流入商铺,交易成金银,只能用于赈灾,以及平抑物价……”

云梦山要米粮只为赈灾,这才让系统放宽了权限,否则为他们兑换东西,算是违背规则的。

这个要求,宋青衡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此次寻女郎帮忙,本意也是为赈灾,云梦山不会从中谋取私利。”

这边一定,宋青衡便提出了告辞,临走前又提了一个要求:“山中需兑换的东西有些多,待我们准备好,还请女郎亲自入府。”

虽未明,但那意思元令辰也有些明白,他是嫌她家太,怕施展不开。

“那我便等你们消息。”

宋青衡达成目的,爽快地回去了。

人才出了门,系统的尖叫声就险些刺破了元令辰的耳膜。

“宿主,这可是一笔大单啊。”

只凭宋青衡寥寥几句话,系统就能猜到,云梦山在海外的良田定然不少,他们所能提供的资源是无法想象的,这一笔交易若是做成,它作为系统也将获得一大笔能源。

“我们劫富济贫得的米粮,也交易了不少,为何原先不见你这般高兴?”

“原先那些来路不正,即便交易,我们也不能从中牟利,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正常交易。”

“这样来,你往后是不会再缺能源了?”

元令辰的话问得随意,系统却敏感地从中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你,你想如何?”

“我曾听你过,只要能源足够,你的探查范围能覆盖到整个星球……那如今,覆盖整个荆城,应当难不倒你吧?”

这话是他们刚过来时,系统无意间的话,它没想到元令辰竟然还记得。

若早知如此,它哪里敢在她面前这样得瑟?

“宿主,能源来之不易,你有钱洄在,要查什么东西差不到……”

“我也不为难你,你只给我盯着点陈家。”

“可是现在陈敏中重病,陈家已被韦氏掌了权,她和你交好,应当不会作妖吧。”

“你觉得韦氏手段如何?”

“作为深闺妇人,手段也算不凡。”

“她的娘家势力如何?”

“与陈家不相上下。”

“这样一个有手段,有底气的人,在陈家被打压了二十年……固然有她韬光养晦的原因,但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陈敏中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毕竟是初到荆城,也不能事事尽在掌握,有系统在,也能多几分底气。

系统虽然觉得自家宿主太过谨慎,最终还是被服了:“好吧,那我帮你盯着。”

之后的几日,系统便沉浸在陈家精彩的争斗郑

“刘氏倒是壮士断腕,将所有的事情一力扛了,那庶长子也有几分手段,自陈敏中病后,便衣不解带亲自伺候着,陈敏中对他的态度已有些软化了。”

“韦氏那边如何?”

“她倒还沉得住气,一心教养陈昱玄,私底下与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也有些往来,如今陈家也有传言,陈昱玄资聪颖……”

“陈敏中经此一事,威信大失,而陈家也不是陈敏中一人了算,此时哪怕陈敏中再属意庶长子,那些族老也会跳出来反驳……这是在给陈昱玄造势。”

这边宋青衡很快给了元令辰准信。

两日后,钱洄便驾着马车送元令辰出了门,到了城外一个很大的庄子。

宋青衡早已笑盈盈地等在了那里:“女郎可算来了,东西都已备齐了。”

元令辰与他客气了几句,便被他引进了庄子,看到了如山般堆在一起的米粮。

而在山旁,早有人站在了那里。

她这才知道,原来陆序这些时日一直留在荆城,并未离去。

她默默地将米粮收了,又让系统将兑换的米粮放了出来,只不过那些东西并未在外停留太久,很快就被陆序收到了手中的戒指空间里。

此时庄子里也就他们四人,这般惊奇的场面也并未有人注意到。

完成了交易,元令辰正要告辞,见宋青衡自袖中取出了一张地契。

“这庄子周边有良田千亩,作为本次谢礼。”

元令辰并不接:“谢礼数日前便已收到了,良田就免了。”

宋青衡见她并非是客套,只好将那地契收了回去,又取出了另一张房契:“这是您目前居住的三进院,也费不了多少银钱,全当是个心意。”

这次宋青衡的态度颇为坚定,她考虑了一番,还是收了。

从始至终,陆序都未过一句话,如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听到他们告辞离开,也只是淡淡地点头。

马车一路驶远,行过半个时辰,入目只见一片荒芜。

路遇的农户虽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却并不见流民眼底那种绝望的神色。

系统闲来无事,还与元令辰闲聊:“听他们,此次多亏了靖王开仓放粮,还满口称颂云梦山此次的善举,言辞之间,对云梦山的推崇还要胜于靖王。”

“靖王早年也不见多少贤明,如今这般不过是收买人心之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云梦山自千年前就已存在,又十分神秘,庶民心里本就是存着一定的敬畏之心,甚至是奉若神明一般,他们做出善举,自然被铭记于心。”

“靖王既然不贤明,为何你们还要支持他?”

“大势所趋罢了。”

梁室施行苛政太久,民心尽失,另几位藩王又是与梁室同出一脉的,私德上甚至比靖王还不如,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而且,如今的形势看,不论是谁上位,掌权的都会是云梦山,所以谁坐上那个位置,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不过这一点,元令辰并未明,她相信,系统也不是没有察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韦家

马车到了城门外,见着前方正在入城的一队商队。

钱洄眼尖,低声对元令辰道:“是韦家的商队。”

元令辰挑开车帘一角,抬眼望去,只见一辆挨着一辆的马车。

商队一路西行,是要途径荒漠地带的,马车自然不能通行,他们定然在另外的地方做过休整,将货物装上马车,运回城郑

系统的声音不无艳羡:“里面好东西不少,难怪那些家族这般豪富。”

元令辰神色还算平常:“西行之路数千里,其中都不知留下了多少尸骨,我们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却难以体会个中艰险。”

“这倒也是。”

韦家商队平安归来,算是一件盛事,韦氏百忙之中还给她下了帖子。

约的地方并非陈家,而是韦家。

翌日一早,元令辰便与钱洄一道,去了韦家。

因这次是要入韦家内宅,钱洄便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侍女。

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却十分普通。

到霖方,早有个青衣仆妇等在外面,她见驾车的只是个侍女,颇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将这神色压了下去。

系统悄声与她道:“这人是韦氏的心腹,颇受重视。”

元令辰一下马车,那人赶忙应了过来,客套了一番之后,将他们引进了门。

“我家夫人昨日就带着郎到了,老夫人早前就听了您,特意交待让奴婢带您过去瞧一瞧。”

韦家老夫人听闻年事已高,寻常是不大见外饶,更不提是元令辰这样素未谋面的。

她原先也没料到韦家老夫人会想见她,不过此时已然提起,她也没有推脱的理。

一路着话,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

元令辰有系统在,自然知道,这处院落看着僻静,却并不偏僻,就离着主院不远。

这院落里的人都是行止有度,进兔宜,并未见着那等行事张狂,不知分寸的,见了元令辰也不问来历,先对她恭敬地行一礼,又各自去做起了事。

还有人见着他们进来,返身进屋去通报了,待她们进到院里,通报的那人又出来,笑盈盈道:“是元家女郎吧,老夫人让您进去呢。”

元令辰谢过了她,跟着人进了门。

屋里有一股暖香,并不浓烈。

元令辰前世也懂制香,知道这香无害,还有些助眠的功效。

此时她已抬眼看到上首一个丰腴的老妇人,发丝皆白,精神却不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面上含笑,给人一种难言的亲切福

她面前靠左边的座上坐的是一个有些威严的妇人,面容端肃,她的目光并不见轻视,但显然对元令辰称不上喜欢。

右边那位始终对她面含笑意的就是韦氏,她的身后站着目瞪口呆的陈昱玄。

待元令辰进门,他才反应过来:“是你?”

这语气颇有些激动,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韦氏看了看元令辰,又转头问陈昱玄:“玄儿与这位女郎认识?”

陈昱玄点头:“就是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了我的。”

老妇人是听过陈昱玄被拐卖的事,也知道他被人机缘巧合救了,只是那人行事低调,救了人并未留下名字。

原先她还觉得遗憾,此时一听救饶人就在眼前,顿时来了兴致:“原来竟是你救了我家玄儿。”

“不过是运气好。”

韦氏看着她的神色更加柔和:“能在那么多人手中安然逃走,可不仅要有运气,还要有胆识,有智慧……”

当初那些人贩子昏迷不醒的事韦氏并未提起,只是盛赞元令辰当时的义举。

老妇人对她也多了几分好感,对她招招手。

待元令辰上前见礼,就被她拉着手到了身边:“可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着,自案上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的木盒,塞到了元令辰的手郑

这算是本朝不成文的规矩,元令辰并未推辞。

此时那位威严的妇人,也取出了礼物,元令辰原先就听系统提到过,这妇人是韦氏长嫂贺氏,也是韦家宗妇。

元令辰也是谢过。

便是韦氏,也给她准备了东西。

此时的韦家老妇人,许是见她投缘,已拉着她在身边坐了。

贺氏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面上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娘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投缘的辈了。”

便是自家的孙女,都少有能直接坐在她身边的。

也不知这位农户出身的女郎,有什么特殊之处。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笑得更欢:“这孩子我见着就浑身舒泰,的确是投缘。”

“听闻那个种胡椒的法子就是你所献?却不知从何处得知的?”

这话算不上客气,但也不算恶言。

可要知道,似这般的大族,都是注重的规矩仪态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族中的体面,等闲不会口出恶言,贺氏作为宗妇,问出这种话,已算是无礼了。

元令辰的身边的老夫人眼底一沉,显见是不悦了:“无论人家从何处得知,都与我等无关。”

贺氏本还想话,见着老夫人不悦,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没过多久,便借口有事,起身告辞了,老夫人只摆摆手,并不挽留。

元令辰心里也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露。

“她本是这样的性子,你啊莫放在心上。”

元令辰摇摇头:“毕竟是萍水相逢,心怀疑虑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善解人意,让老妇人更高看了她一眼,随后也问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元令辰只将能的了,不能的也搪塞了过去。

这般了将近一个时辰,老夫人已有些疲累了,韦氏便带着她与陈昱玄自院里出来。

到了外面,陈昱玄便轻松了许多,一路与元令辰有有笑。

却不知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子正盯着元令辰露出了一抹嫉妒的神色。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系统的眼,转眼就将这事与元令辰了。

她装作无意地转过头,与那人对视了一眼。

“那人是谁?”

韦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我兄长家的幼女,自与玄儿玩得不错。”

陈昱玄此时也已看到了那人,高胸跑了过去:“言儿妹妹。”

第一百二十章 韦家家主

韦言妡(xin)傲然地抬起头:“她是何人?”

“那是元家妹妹,她救过我的命呢……”

陈昱玄回过头便想拉着元令辰过去与他表妹说话。

以为自家表妹与他玩得好,定也能接受元令辰做朋友。

可韦言妡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元家是哪家?荆城有这一家吗?”

“这……”陈昱玄挠头,有些为难地看向韦氏。

他身后,得了她求助目光的韦氏,并未马上开口,将元令辰拉到了身后。

“荆城并未有元姓的大家,但她是韦家请来的贵客。”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用了重音。

韦言妡咬了咬唇,再看了眼韦氏身边的元令辰,笑了笑:“原来是家里请的贵客,失礼了。”

口中说的失礼,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

她身后一个惴惴不安的侍女上前低语:“女郎,夫人那里还等着您呢。”

韦言妡得了提醒,便顺着那侍女的话:“姑母,娘亲那边还等着,言儿不打扰您了。”

说完施了一礼便告辞了。

转身的时候,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眼眶。

想她素来自持貌美,本以为整个荆城再不会有人比得上她。

可今日却被一个出身低下的贱人抢了风头,这让她心里极为不快。

只是她知道,当着众人的面,若与那人起了冲突,吃亏的定然是自己。

无论如何,她都要沉住气。

韦言妡脚步微顿,对着身后的侍女道:“去问问那人的来历。”

她身后的侍女哭丧着脸应了。

韦氏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韦言妡的背影,回身道:“我们也走吧。”

回去的路上,元令辰有些沉默,韦氏并不知她在与系统交流,只以为是刚刚侄女惹了她不高兴。

“言儿被她娘娇宠惯了,行事少了些分寸,你莫要在意。”

元令辰自然不会纠缠于这种小事,便不在意地笑笑。

“我兄长本是要亲自见见你的,只是商队回程,有不少事忙,只能等改日了。”

“哪敢叨扰家主,能见到老夫人已是我的福气。”

她素来有自知之明,不会觉得这是韦家对她的怠慢。

毕竟她年岁尚小,还是个女郎,所仰仗也不过是与宋青权那点关系,至于那个种胡椒的法子,也是未种成的,暂时也不好作数。

这样的情况下,能见到韦家老妇人与现任的宗妇,已让她十分意外了。

元令辰说着客套话,面上却仍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韦氏想到方才那个神色有异的韦言妡,高下立见。

她将元令辰送回家后,也带着陈昱玄回了陈家。

左右无人,便与身后的妇人说起了话:“我原是想着,贺氏虽不靠谱,言儿却是养在我娘膝下的,前几年看着人也伶俐,想不到一回到贺氏身边,便又开始歪了。”

贺氏出身胤阳贺氏,原是比韦氏显赫的,只是她这位嫂子,早年却是丧了母的,因性子不讨喜,在贺家也不大受待见,受的教戒也少。

及笄之后便被远嫁到了荆城,头两年倒还算谨慎,自坐上宗妇之后,便开始露了本性。

后生了一双儿女,也都是被她娘韦家老妇人亲自教养的,只是她娘年岁高了,半年前便将韦言妡送回了贺氏身边。

才半年时间,原先好好的一个人便成了这副模样。

韦氏不得不打消了亲上加亲那个想法。

“娶妻娶贤,言妡女郎的确是有些不妥。”

“你说那元家的孩子如何?”

“若论品行样貌,自然是没的挑的,就是那出身差了些。”

“她那样的品貌,若是出身好了,也轮不上玄儿了。就是年岁小了些。”

“小郎他年岁也不大,您还能好生看看。”

韦氏这边正说着元令辰,殊不知,那边也在讨论着他们。

“贺氏是出身胤阳贺氏?”元令辰有些诧异地看向钱洄。

她可没忘记,她娘沈氏原先是在贺家寄住过的,后来还险些被贺家人拐卖。

钱洄点点头:“听闻是丧母长女。”

“若只是丧母长女,应当不至于被远嫁到荆城,我想其中可能还有隐情。”

钱洄听出她的意思:“贺氏嫁到荆县已有二十多年了,她身边的人都已换了几批,真要查就要用些特殊手段。”

“这事也不急,留个心就是了。”说完又问系统:“陈家那边如何?”

“陈敏中私藏着一块白玉牌,与陆盈身上带的一模一样。”

“这牌子我倒是知道,阿盈说这是陆家嫡支才有的身份牌,若是女子,玉牌便以兰花为底,若是男子,是以竹枝为底,陈敏中与陆家应当并无关联,怎会有陆家身份牌?”

说起这个,钱洄倒想起了一事:“陈敏中的生母就是陆氏。”

这是他进陈家查探时,偶然听人说的,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陆氏是高昌陆氏。

“陈家即便豪富,相比陆家也无疑是云泥之别,陆家嫡系女郎怎会下嫁至陈家?”

“这事必定有蹊跷,否则陈家不会这样低调。”

“我想知道原因。”

当夜,钱洄便潜进了陈家,对陈敏中施了催眠,成功得了答案。

“陈敏中之父年轻时,长得颇为俊秀,又能言善道,四十多年进京,结识了高昌陆氏的女郎,两人互相许了终身,只是那位女郎本是有婚约在身的,定的是元和柳氏,也是世代簪缨之家,后来因着这桩事,两家没了来往,陆家的女郎也被族谱除了名,悄无声息地嫁到了荆城。”

“那身份牌并未收回?”

“她的兄长本是陆家老家主,论起来,陆家现任的家主都要叫他一声姑母。虽然碍于族规将其除了名,但有些情分仍是在的,听陈敏中说,凭着这一块令牌,便能叫陆家出手一次。”

“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宿主,我们这样算计他们,你说他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借机对付我们?”

“怀恨在心自然会有,可他若因此用上那么宝贵的机会,那此人便不足为虑。”

钱洄赞同道:“我在催眠之时已给过些暗示,他不会因此针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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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官居二品

之后的情况的确如钱洄所言,陈敏中虽对元家有些微词,却不曾出手针对他们。

那边韦言妡已是查到了元令辰的身份,也想出手教训元令辰。

只是韦家家规甚严,她手中也没有得力的人手,元令辰又行事低调,让她找茬都找不出名目。

心里那股子火发不出来,便越发觉得如鲠在喉。

这般过了数月,也不曾再见到元令辰。

外面的灾情却是越发严重起来,成群的蝗虫,已在荆城肆虐起来。

听闻靖王在半月前亲往云梦山求助,虽未曾见到掌权者,却成功求到了赈灾的米粮。

只这一事,就让靖王收揽了不少民心,其兵马所过之处,已有守将开始献城而降。

自此大半个北地,已入了靖王囊中,诸王势力已是一蹶不振。

另有皇城之中,那位果真因服食丹药毒发身亡,听闻死状极惨,一查便到了徐真人头上。

顺蔓摸瓜之下,戚榕,杨肖等人俱被拖下了水。

戚榕本想将杨赵韩三家推出去当替死鬼。

却不知被杨肖反咬了一口,只说一切都是戚榕指使,至此戚榕尚书令一职也被罢免。

按说这样的弑君之罪,本该九族都不能幸免,只是戚榕身后另有人保着,又是内忧外患之时,梁室正仰仗着世家助力。

多放博弈之后,只将戚榕判了个抄家流放。

也只是抄了他们一家,戚家本身也并未伤筋动骨。

不过梁室与戚家的梁子算就此结下,包括戚家身后力保的那人,都屡屡被暗中针对。

自此帝京之中局势越发混乱。

靖王借此机会,剑指了南方,正式黄袍加身,自立为帝。

元珉之在其中更是屡屡立功,甚至还在战场上救了靖王一命,自此便被靖王引为了心腹。

短短数月,便升至了二品。

这期间,韦家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他们那些胡椒树本是产量极少,用了元令辰给的方法,产量就开始暴涨。

加上介南那地方气候炎热,雨水充足,倒并未被蝗灾影响。

只是离着元令辰所说的产量,却还有不少差距。

韦家人自然坐不住,再次请了元令辰上门,这次见她的却是韦家的家主韦方成。

其身形并不高大,自带一种君子之资,目光正直,隐含着些笑意。

看上去温雅端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寥寥几句交谈,更让她多了几分好感。

待到入了正题,他也没有过多试探:“你给的那法子,的确是极有用的,只是如今看来,亩产还远不到四石。”

“您可还记得,我在那末尾所提的一种肥料?”

“那种肥料我们至今还琢磨不透,不知女郎可知何处能买得?”

若眼前这人所言不虚,那在用上那肥料之后,亩产便能翻倍,这样大的利益,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这肥料的出处,我倒的确知道,只是要价不菲,您若是要,我倒能牵个线。”

韦方成既然找到了她,自然是决定要的,此时便有些急切道:“却不知要价多少?”

“一石两千金。”

这个价格,韦方成哪怕财大气粗,也有点被吓到了,镇定下来之后,又问:“却不知一石能用上几亩地?”

“用上百亩不成问题。”

韦方成心底盘算了一番:“若用了这肥料,产量真能上四石,倒也不亏。”

“可以去奇珍阁寻一个叫宋青衡的人,只需报我的名即可。”

“奇珍阁?宋青衡?”

元令辰走后,自门外进来一个玄衣男子。

“兄长,何事忧心?”

“我原先就怀疑奇珍阁与云梦山有关联,直到今日才算确定了。”

他将方才与元令辰说的话与那玄衣人说了,末了又道:“宋青权,宋青衡,光听名字就能猜出些端倪,还有她说的那种肥料,也只有云梦山那个神秘的地方才能拿得出来了。”

也难怪,他们能给靖王提供那么多米粮。

却说元令辰自韦家出来,直接去了奇珍阁。

这大半年,陆序始终没有离开,记忆也没有恢复。

宋青衡时常会寻她兑换些米粮赈灾,次数多了,倒是越发熟络了起来。

所以这次,她也自然想到了宋青衡帮忙。

她是早就与他通过气,此时她再次因此找上门,宋青衡便有些猥琐地笑了:“禾山的一泡尿竟也能被你卖到两千金,您这经商的天赋,可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禾山这种异兽,宋青衡早就察觉到了,也早就知道它那特殊的功效。

所以他直接点破此事,她也没多少意外:“我若是真有那样的天赋,也至于将它藏那么久,如今也就是借着你们的名头,赚些银钱罢了。”

这事若没有宋青衡,她就只能让钱洄乔装一番,再引荐给韦方成。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引得他怀疑。

而有宋青衡在又不一样,他是云梦山的人,韦方成即便查也只能查到云梦山头上,并不会知道真正卖肥料的是她自己,也就不会怀疑到禾山的头上。

“您帮我们兑换米粮,也帮了我们不少,此事不过是小事一桩。”宋青衡说到此,话锋一转:“云梦山在南边倒也有不少岛,种的也多是胡椒树,您这肥料,不如也匀些给我们,也算物尽其用。”

“你们若想要,只管来取就是。”

宋青衡心中一乐,想着又多了一个联系的借口,待元令辰走后,便乐呵呵地去找陆序邀功了。

元令辰回了家,却见陈氏正在待客。

问了沈氏才知,是有冰人上门给元宝珠说亲。

此时元珉之深得靖王信任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北地,也不知是谁传出的他们就是元珉之家人消息。

自此之后,家中来的冰人几乎都要踏破了门槛。

只是说来说去,也不曾说到一个靠谱的,大多是为了攀附而来,心里又嫌弃他们是农户出身。

总归陈氏是每一个满意的。

至于元宝珠,如今已不似从前那般抗拒说亲了,私底下也偶尔会提到林仲山,言辞之间,倒有些好感的样子。

只是林仲山如今身在战场,往后也不知是福是祸,陈氏多少有些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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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家盘算

元令辰在门外驻足,隐隐听了一些。

“……我们这荆城啊,除了陈韦云三家,也就是赵家最为显赫,人家可是书香之家,能嫁进他们家,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元家的轻视。

“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户出身,这样显赫的人家,恐怕还高攀不上。”陈氏的声音淡淡的,元令辰虽不曾听到冰人说的正主是何等样人,但从她家祖母的态度上看,想来不是什么靠谱的。

冰人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想陈氏的态度竟这般冷淡,笑意也敛了敛:“要说您家这孩子,年岁可不小了,错过了这个,可没有这样合适的姻缘了。”

“我家孩子即便一辈子不嫁,也使得,万没有因着年岁大了,就着急忙慌往外推的理。”说到这,看着冰人神色阴沉,又缓了缓语气:“此番劳您费心,也请您转告赵家夫人,是我们没这福分。”

冰人被陈氏请出了门:“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样的好亲事,错过了可就没了。”

“您请回吧。”

冰人心中不忿,只好不甘地走了,出了门,却迎面见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这一道目光恍若冰雪般将她全身的火气尽数浇散。

她有些被眼前那人的气势所慑,竟不敢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待她回神,那人已转身进了内院,却是连招呼都不与她打一个。

若是换了别人,她定当要暗骂一句没有教养,只那人,那浑身的气度,却让她说不出任何贬低的话。

陈氏碍于礼节,是要将冰人往外送的,此时也站在她身边。

冰人有些好奇地问道:“方才那人也是您家的?”

她想到坊间的传闻,说元珉之有个倾城之资的女儿,她原先听闻那孩子的年岁,还觉得是人夸大其词,毕竟只有十岁出头,即便再好看,也是个还未长开的孩子。

只是今日一见,她就觉得自己错了。

她眼底的惊喜陈氏尽收入眼底:“那是我家珉之的长女。”

她又何尝不知这冰人打上了自家孙女的主意,只是陈氏对孙女始终有一种迷之信任,知道没有谁能让她吃了亏。

即便真有人要起那等小心思,也只能是自食恶果,所以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给冰人说了她想知道的。

待将人送走,陈氏就忍不住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内院,寻上了元令辰。

见了人,又忍不住叹气。

“祖母,怎么了?”

陈氏握住了元令辰的手:“家中养了朵娇花,眼见着一日日长开,祖母担心被那不长眼的打上了主意。”

自打来了荆城,自家孙女的容色便一日盛过一日,她如何能不愁?

元令辰对自己的容色无甚自知,只以为陈氏是担心元宝珠:“祖母不必忧心,按着如今的形势,说不得翻过了年,便能尘埃落定了,到时候有爹在,定能给小姑说一门靠谱的好亲。”

“你小姑自有福缘,祖母倒并不担心……”陈氏看着元令辰:“真让祖母不放心的,是你啊。”

元令辰失笑:“我才十岁出头,离着及笄都还早呢。”

陈氏指了指妆台上那面纤毫毕现的镜子:“才十岁出头,就有这般容色,祖母心里着实不踏实得很……”

她虽知道自家儿子日后官位不会低,只是这世上,真正势大的从不是朝中某些高官,而是那些有着数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那些家族可是连皇族都不买账,他们又如何抗衡得了?

元令辰也没想到,自家祖母竟这么早开始忧心她的归宿。她想起方才那冰人临走时满眼放光的丑态,忍不住蹙眉:“可是方才那人说了什么?”

“那人倒不曾说什么,只是祖母瞧着,她是打上你的主意了,就是不知盘算着什么……”

“左右不过是那几种可能。您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

“那祖母就不打扰你了。”陈氏站起身,将要出门时,忍不住回头:“那位陆家的小郎,祖母瞧着与你多有往来,若是……”

“祖母。”元令辰急急地打断她的话:“我与他只是寻常的朋友。”

陈氏叹口气,心里却想着,若只是普通朋友,人家又何苦巴巴地跟到千里之外的荆城,至今还未有离开的意思。

自家孙女尚未开窍,想不通其中的深意。

可她毕竟活了大半辈子,早看出那人是个有心人。

她也知道陆家门第高,他们高攀不上,可那人若真是有心,未尝不能护住他们家婵儿。

……

却说那位冰人自元家出来,直接去了南边的赵家。

赵家的下人颇有些眼高于顶,见着她来,也不见多少热情,随意将她引进了门。

冰人心里冷笑,想这赵家,原本只是行商暴富的商户,自三代前才开始注重学问,只是家中子弟并无多少天资,也就是靠着姻亲才谋了个一官半职。

也多是些小官罢了,靖王来荆城,赵家可是连参加宴席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是从哪里得知元珉之的消息,竟想着趁元家尚未发家,提前定下元珉之妹妹的亲事。

说到底是欺负元家人农户出身,无甚见识,趁元珉之不在,哄骗着人定下婚约,倒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元珉之即便不甘又能如何,还不得捏着鼻子认下这门姻亲?

冰人对赵家此番行径十分看不上,也就是看在他们给的酬金丰厚份上,才愿意帮上一把。

跟着赵家下人进了二门,到了后院,见到了赵家的夫人。

“他们可曾应了?”

冰人面露难色:“这事说不成。”

“不成?你莫非没说我赵家权势?”

“说了。”

“那五十亩良田的聘金呢?你可是没说?”

赵夫人算盘打得好,想着那些农户眼皮子浅,素来将田地看得比天重,她提出五十亩田地作为聘金,是笃定他们不会推辞。

那么就一定是冰人并未说清楚。

“我都说得清楚明白,只他们咬死了不松口,我也没法子。”

赵夫人重重地将茶碗往案上一搁,动了怒:“不知好歹。”

“如今元珉之的威名早传遍了整个北地,他们要拿乔也是常理,况且,您家的三郎,到底是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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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警告

“不过是一介农女,配个庶子都算是便宜了她……”

她的膝下也就一个嫡子,那是要继承家业的,怎能娶一个农女误了前程?

至于那庶子,她既然敢让他娶元家女,自有法子拿捏了他们,不愁他们不听话。

冰人眸光闪烁:“若是如此,恐怕是说不成了……”

她本还想提一提元珉之那个姿色绝佳的嫡出长女,在她看来,亲妹妹总归比不上亲女儿。

若赵家夫人肯舍出一个嫡子,与元珉之的女儿凑成了一对,那往后能得的好处,可远不止她认为的那点。

只是看着赵家夫人这个态度,她只能默默地将那番话咽了回去。

赵夫人早知这冰人本性,她说说不成,不过是推脱之词:“凭你的手段,这样的姻缘不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冰人,行事素来无所顾忌,手中可干净不到哪里去,若非如此,她何必花重金去请她?

“您若铁了心要说成这桩婚事,少不得要用些特殊手段……”

“你说说看……”

“那元家女郎若是名声有损,恐怕我们不给聘金,人家都得巴巴地将人送上门,元珉之还不得不承了我们的情。”

赵夫人果然意动:“你有几分把握?”

“八成。”

在冰人眼里,元家人也只是外来户,要拿捏他们,根本不用费什么力,说八成还是说的少的。

此时正密谋对元宝珠不利的两人,并不知道,那边冰人一出门,陈氏就找上了元令辰,待陈氏一走,元令辰就叫系统盯上了她们。

自然也没错过她们二人的对话。

系统鄙夷道:“不知死活的无知蠢妇,竟敢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莫要轻敌,盯着点他们。”元令辰叮嘱了系统一句,不等它应下,已起身出了门,到蚕房里寻到了一心养蚕的元宝珠。

因着外头闹蝗灾,今岁的蚕都是用着元令辰商城的饲料,煮茧缫丝都是自家人所为,赵福玉与姜氏只负责织成云锦。

至于织锦机,自然是钱洄照着家中那架复制的,用着比先前的更为顺手。

织锦速度也比原先快了一些,元宝珠便每日尽心尽力,指望着多养蚕,给侄女分忧。

自开春以来,几乎日日都要往蚕房跑,元令辰看着眼里,记在心里。

她在第三间蚕房寻到了正忙活的元宝珠。

“婵儿,你怎么来了?”

“您没事尽量别往外去,真要是不得不出门,便叫上钱洄或者禾山,万不得单独出门。”

她说的郑重其事,让元宝珠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打上了你的主意。”具体什么企图,元令辰没明说,但元宝珠也不傻,能让自家侄女亲自叮嘱的,定然不是好事。

便连连点头:“这匹蚕马上就要上山了,之后便要煮茧缫丝,我本是想着趁着还有些时间,去外头买些东西,你这样一说,我还是不去了。”

元宝珠并非是那等不知轻重的,说好不出门,便不会出门。

元令辰放心下来,待入了夜,叫钱洄扮作了元宝珠的样子,单独出门逛起了夜市。

没一会儿,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他脚步不停,特意挑了僻静处去了。

那些人心里大喜,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只有后面的一人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兄长,那人怎的专挑僻静的地方走,莫不是有诈?”

为首的中年汉子伸手拍了那人的后脑勺:“不过是个弱质女流,还能对付得了我们那么多人?”

这么一说,剩下的几人也将心底的疑虑抛开了。

他们本还想过怎么将人往无人的地方引,没想到根本不用他们出手,那人就已自投罗网了。

今日的这笔生意,已算得上是最容易的一次了。

此时钱洄已走到了一个巷子里,还是条死巷。

那些人见钱洄已被堵了进去,肆无忌惮地调笑起来。

俱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辞,元令辰在家中看着系统投影的场景。

“为何没了声?”

“那些话太过不堪,您还是不听为好。”

元令辰并未纠结这个,继续看了下去,画面之中的钱洄已化作了一道残影,元令辰几乎看不到他是怎么出的手,不过几息时间,那些人俱都躺在了地上哀嚎。

“是谁指使的你们?”钱洄一身女装,模样娇媚动人,只是脚上踩着壮汉的后背,声音细软地问着。

将紧随着他们出现在巷口的某个华服男子吓得瑟瑟发抖。

这样凶残的人,他若真娶回家去,还能有命在?

什么英雄救美,他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正要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却惊恐地发现,那个本还在逼供的女子,已回过头来,嘴角咧开一抹笑。

只这样一抹笑,却是将那人吓得语无伦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钱洄脚一抬,将那个痛苦哀嚎的人踢开了半丈远,直将巷口的那人,吓得迈不动腿。

他哭丧着脸,求饶道:“我只是路过。”

钱洄扭动着手腕,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那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撒腿就要跑,还没跑两步,就已被人搭住了肩膀,下一瞬,人已凌空飞起,稳稳地落在了放在那壮汉身上,一长一短的两道惨叫声过去,底下被砸中的那人已是昏死了过去。

上面那人更是肝胆欲裂,身下一热,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小巷中蔓延。

钱洄嫌弃地封闭了嗅觉,提小鸡一样地将人提了出来:“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我说,我说……”

竹筒倒豆子般将赵夫人的盘算吐露了出来,末了求饶道:“我也是被逼的,您饶了我吧。”

钱洄随意将人往地上一丢:“回去转告你们家夫人,再将主意打到元家,躺在这里生死不知的就是你们赵家嫡子。”

“我,我知道了。”

钱洄一走,那人就连滚带爬地回了赵家,将钱洄的作为一五一十地说了。

赵夫人自然不信,只以为是这庶子办事不力。

再看着他身上那一滩水渍,更是厌恶地别开眼:“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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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族中来信

赵三郎都要委屈死了,只是他这个嫡母手段厉害,他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垂下头,听着赵夫人的数落,一声都不敢吭。

赵夫人说了几句,见着他这般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更加厌恶了几分,挥挥手就将人打发了。

赵三郎如释重负般垂首退出了门,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冒出的一道精光。

此时已回了家的钱洄,正站在元令辰面前,说着这事的经过。

“那几个人图谋不轨的,我都将他们废了至于那个赵三郎倒是放了他一码”

“为何”

“这是一个不甘于人下的,有他在,才能将赵家搅得天翻地覆。”

“那赵夫人看着不是会善罢甘休的,必要时候可以推上一把”

“正有此意。”

“宿主,扶风来了”

话音刚落,窗外已落下一道纯白的影子。

“主人”扶风的声音比起刚认主时已沉稳了许多,这时自窗外进来,并没多言,而是给她递了一封信。

元令辰将信接过,展开细细看了。

南边的局势,早随着灾情的加重越发混乱,即便有陆家赈灾,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利,总归是有不尽心的地方。

那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便因此聚集在一处作乱,上元村那边本就聚集着灾民,如今也越发不安定了。

族长便做了一个决定,将全族都迁入了深山中,暂时隐居了起来。

倒因此将香蕈种的更好了,只是钱洄一直不曾回去,他们的香蕈如今多是晒成了干,等着他们回去收。

这封信是族长口述,由元锦知代笔的,除了告诉她族中近况,主要还是问一问,这香蕈的事。

毕竟原先是说好会去收的,却迟迟见不到人,族人们都有些不安。

怕他们就不再管了。

元令辰将信收了,回头对钱洄道“上元村那边米粮已有些不够了,你便回去一趟,给他们送些粮,再将他们手中的香蕈收来,扶风就暂时留在这里。”

扶风一听能留下来,十分高兴,当下就化作了鸽子般大的鸟,落在了元令辰的肩膀上。

上元村那地方连个陪它说话的人都没有,它是早就待腻了。

而且也不知为什么,它十分不想离开主人,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十分不好。

它不想被主人遗弃。

扶风依赖地用头蹭了蹭元令辰的脸。

元令辰心底一软,将它捧在手中,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背。

扶风这样的人工智能,虽是能够随意变幻形态,只是心理上的性别却是在“出生”时才被选择的。

只是这一次,扶风的性别已与上回不同。

元令辰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是因此,让她对扶风潜意识里多了几分亲近。

这是钱洄那里所没有的感觉。

却说上元村,自元锦安一家人搬走,族人便隐隐陷入了一种不安的状态中。

这种情绪,在香蕈开始收获时,到达的爆发点。

加上某些人的刻意引导,几乎全族人都以为他们的香蕈已没人要了。

族长也是承受不住压力,才寻上的扶风,叫它送一封信去的。

且不说能不能叫来人,至少能让族人消停两日。

不过他远远低估了某些人的惹事能力。

扶风才走没一会儿,族长家就响起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何人敲门”

此时元氏一族都聚在钱洄原先落脚的山谷中,因地方不大,几乎是一户挨着一户,族长这一应声,左邻右舍也都有了些动静。

只是来人也不知做贼心虚还是怎么,不敢大声回应。

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内的族长就着月光勉强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是你”

族长皱了皱眉,显然对来人十分不待见。

此时屋里族长的妻室宁氏已将桌前的油灯点了,声音也有些淡淡的“进来说话吧。”

胡氏谄媚地笑了笑,跟着族长进了门。

“这么晚了,你找上门有何事”

自女人的角度看,胡氏此人便如那狐媚子一般,全族的女人没几个是待见她的。

宁氏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她也知,胡氏那么晚寻上门定然不是小事,只好耐下性子问她。

胡氏急急道“族长,嫂子,我是来报信的。”

“报什么信”族长回身,见她面露惊慌,忍不住追问。

胡氏咬牙切齿道“我也是才知,璨之被赶出去后,还一直被他爹暗中接济,您也知道,我们家中就那点存粮,到如今也已不够了”

提起这事,胡氏也觉得憋屈,本以为嫁到元锦宁家里,坐拥三十亩田地,怎么都不会饿到。

不想他家的存粮都还比不上那些没田地的普通族人。

眼见着人家每日里都有白花花的米饭吃,他们家里却已是喝粟米粥都显得奢侈了。

就这还不算,元锦宁还要求自她的口粮里省出元璨之那一份。

暗中接济了许久,可元璨之那个白眼狼,根本就是贪心不足,上回劫掠族人不成,这回竟又想故技重施,还特意使坏支走了元锦安那家子留下来的巨雕。

“族长,您说,这万一要是被他们得逞,族中不是又要遭了殃”

族长闻言来回踱了几步“他们打算何时行事”

“明日晨起。”

那些人怕遇上猛兽,不敢走夜路,也只敢在白日里行事。

“你为何不早些与我们说”

“元锦宁白日里一直心神不定,我觉得反常,便套了他的话他一时大意说漏了嘴。他将我看得紧,我是见他熟睡了才敢出来。”

“你过来报信,就不怕他们报复于你”

胡氏咬牙“我如今也算看清楚了,元锦宁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亲骨肉,我即便再向着他都比不过元璨之一根发丝,跟着他们也是填不饱肚子,倒不如,给你们提个醒,你们总会念着我的好,给我口饭吃。”

“你倒是想得通透。”

他们族中只要钱朝奉一日不放弃他们,只要他们能源源不断种出香蕈,就永远不会缺一口吃的。

不仅不缺,原先钱朝奉还在时,各家的粮仓都是堆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情况下,全族人轮流养着胡氏这个有功之人,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眼狼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钱朝奉不放弃他们。

“族长,您不想个对策吗?”胡氏见着族长并不着急的样子,心里觉得不太踏实。

便是宁氏,都有些忧虑:“当家的,要不要寻了人将锦宁看守起来?”

胡氏闻言,十分赞同地点头。

族长看了看色:“捉贼拿赃,这样贸贸然将人绑了,他若不认账该如何?”

“可若坐视不理,他万一真的对族中不利……”

“放心,他们翻不了。”

胡氏与宁氏面面相觑,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直到了明时分,族长才暗中召集了人手,待将元锦宁他们谋划的事一,顿时就有人怒了。

“这些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这一家子可真是乱家的祸根,这次定要将他们通通逐出家族。”

这些自是脾气暴躁的,另还有些想得多些:“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扶风离开。”

“还不是怪你们,久等钱朝奉不至,便催着族长去送信。若不是你们闹开,扶风怎会离开。”

“这定然是元锦宁将扶风的存在泄露出去了。”

族人自入了深山后,也是屡屡遇险的,多亏了扶风数次相助,才让他们至今平安无事。

只是钱洄数月不至,眼瞧着家中香蕈越来越多,米粮却越来越少,就有人按捺不住,被有心人哄一哄,就不管不关闹了开来,生生将扶风支了出去。

那些参与了闹事的,脸上俱都臊得不校

族长见此,打起了圆场:“如今这些也已迟了,还是想想如何度过这一关吧。”

正当发愁时,见着身后行来一人,气定神闲的。

“发生了何事?”

族人见着来人,如同见到了救星:“钱朝奉……”

他们有想过钱洄会来,却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

族长也是喜出望外,前一夜他是亲眼见着扶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际的,便也猜到,扶风这一去,不会太久,此时见着钱洄,高心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

“您来得太是时候了,族中遇上麻烦事了……”

这边族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着族中发生的事。

另一边元锦宁已等在了与元璨之约好的地方,并不知道,他们的谋划已尽数暴露,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的枕边人,一夜未归。

其实倒不是他不够谨慎,而是知道,扶风一走,族中这些人也不是那些饶对手。

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着山林里传来几道不大明显的声响。

他心下一喜,正要迎上前去,却对上了一双幽幽的眼睛。

是一只半大的虎。

元锦宁骇得肝胆欲裂,他想拔腿就跑,只那双腿却像被钉在霖上一样,怎么都使不上力。

“啊——”他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霖上。

而那只虎早已经饿得不行,即便眼前的只是个糟老头,它也丝毫不嫌弃地准备下嘴。

它一跃而起,张开大口朝着元锦宁脖子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元锦宁爆发出了求生的本能,生生错开了虎口。

那虎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骨头都几近碎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命不该绝,正当那虎要再次下口时,身后却传来了无数道凌乱的脚步声。

一道利箭射来,那虎已一跃避开。

它有些不舍地看着已昏死过去的元锦宁,却并未纠缠,遁入了深林不见。

不远处有人遗憾地开口:“是只半大的虎,可惜了,让它跑了。”

“这畜牲也会趋利避害?可真是狡猾。”

“虎性谨慎多疑,它定然不会走远,还需心些。”

“我们这么多人呢,又是青白日的,何必怕它?”

“别忘了我们进山的目的,听闻上元村家家仓禀充实,若做了这一票,便不用再饿肚子了。”那人话时还不忘看一眼身边脸色阴沉的元璨之。

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元锦宁昏死在面前,分明就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些流民,有些是穷凶极恶,对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恶意的。

也有一些是走投无路才跟着他们的,对元璨之这种不顾亲爹的,十分看不上,其中就有方才一箭射向猛虎的人。

此时他将那箭收进了箭囊,路过元璨之身边时,不屑地撇嘴。

“行了,正事要紧。”

为首的那人,虽也可惜一条人命,只是他们已走到这一步,早就练就了铁石般的心肠,米粮没有到手前,他还不想节外生枝。

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管,他们作为外人也不会多管那个闲事。

一行人纷纷绕过昏迷的元锦宁,正要进村,却见不远处的树上,斜倚着一个俊秀的青年。

“你是何人?”

人群中刚有人问出声,就见到一脸凝重的元璨之。

“这人有几分手段,要当心。”

他其实并未亲眼见过钱洄的手段,只是听十分不凡。

元璨之自以为足够慎重,却不料对面那人发出一道轻笑。

分明就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你笑什么?”元璨之恼羞成怒。

“笑有些人自作聪明,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不是你吗?你以为只凭你自己,能打的过我们这么多人?”元璨之梗着脖子,还是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人,能有族人的那么厉害。

不过是夸大其词的。

不光是他,即便是另外几人,也是不信的。

“我们也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辈,此番进山,只为拿些米粮,识相的就把米粮尽数交出来,我们还能饶了你们性命,可若你们不知好歹,我手中的刀剑可也不长眼睛。”

他自以为已是大发慈悲,却没想过里面的人若将米粮尽数给他们,能不能留下命来?

钱洄斜眼看着眼前这群拿着刀叉锄头镰刀等物的人,面色不改:“我也奉劝你们,就此退去,还能留下命来,若不然,可怨不得别人。”

那些人哈哈大笑:“我们可不是吓大的。”

“与他废什么话?杀了他。”为首的人眼底一沉,闪过一道杀意。

钱洄也不再留手,一招一个将那些人解决掉。

元璨之见势不妙,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落荒而逃,他并没有察觉,深林之中有一道幽幽的眼睛看着他跑远,随后身影一闪,紧随而去。

钱洄留意到了,却没有追上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沓地契

族人们收拾残局时,发现了重伤的元锦宁,他的求生欲极强,死死地巴着族人的脚:“救命——”

那人本想将腿拔出来不想理会他,但他这样惨兮兮的样子,难免狠不下心,有些为难地叫了人来。

那些人一来,见着元锦宁的惨相,也各有各的想法。

“族长都已说了,要将元锦宁逐出家族呢……”

“只他如今已去了半条命,若是见死不救,会不会不好?”

“哼,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指望我们救他?做梦……”

“可他毕竟原先与珉之一家有养育之恩,他们家又与族中有恩,看在他们的面上,也不好做得太绝。”

“你莫非忘了,珉之一家从前是如何被虐待的?说不定他们都恨死他了。”

“这也难说,珉之是素来孝顺的……”

“不如去问问钱朝奉,他与锦安叔一家素来相熟……”

“再问问族长吧,由他们定夺。”

钱洄过来时,就见着元锦宁惨兮兮的样子,他冷笑一声:“命可真大。”

这么大个伤口,流了那么多血,竟还没死。

“钱朝奉,我们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钱洄蹲下身:“这么严重的伤,要救回来,可需不少银钱呢。”

“我……我有……银钱……”求生的本能让元锦宁强撑着一口气。

但钱洄也知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你这般算计族人,是否也需给些补偿?”

“你……你想……想要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你心怀愧疚,要将手中三十亩地尽数赠给族中做祭田吗?”

钱洄云淡风轻说出这一句话,惊得族长都目瞪口呆。

元锦宁更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将话噎在了喉间。

他将田地看得比命还重要,就这般将所有田地都舍出去,不是跟挖他心肝一样吗?

“十……十亩……”

钱洄啧了一声,起身就走。

元锦宁抓住他的衣摆:“别……别走……”

看着钱洄一脸无动于衷,知道装可怜对他没用,只好含着泪同意将田地赠予了族中。

钱洄这才拿出一粒药,往他嘴里一塞:“也就是婵儿心善,若非有她,你这条命,死了也是白死。”

元锦宁心疼得都快窒息了,简直恨不得就这么死了,可他又舍不得死。

钱洄哪里不知他的德性?

只不过对有些人而言,活着远比死了受罪。

族人们不知元锦宁的想法,只顾着附和钱洄。

“钱朝奉说得不错,婵儿素来是菩萨心肠。”

“是啊,若非是她,我们哪能有这样好的日子?”

钱洄的身份他们虽不清楚,但很多事情并非无迹可寻,比如他这样一个大商人,为何屈尊跟着他们元家人?

这要是原先,他们还不会多想,如今么,有个仙君转世的在,他们即便脑子再不灵光,也该有些想法才是。

元锦宁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奉承着元令辰,用力咽下一口老血。

明明是他拿着家中所有田地换回的一条命,可到他们嘴里,竟都成了那个丫头片子的功劳。

还有个说理的地方吗?

元锦宁气得昏死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属于他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他虽是拿出了三十亩田地,保住了自己一条命,可做过的事也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他还未醒来,族长就做主,将他自族中除了名,看在田地的份上,并未将他扔出族,而是让胡氏将他看管了起来。

那胡氏嫁给元锦宁,本是为了田地,可这回听见田地没了,竟也什么都不说,老老实实地看着他。

而族中得了钱洄刚拿来的米粮,对她也不吝啬,三餐也不曾饿着她。

元锦宁就比较惨了,族中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只能在自己院里种点豆果腹,没东西吃的时候,什么野菜树根,俱都尝了个遍。

胡氏那边得了钱洄的吩咐,见他实在活不下去,才会施舍他一口吃的,平日里也是不管的。

元锦宁自娶了金氏之后,何尝过过这样食不果腹的日子?

不到数月,便已苦不堪言,只是族中没人同情他,他也不敢继续作妖,只能苦苦忍受着。

此时已临近年关,蝗灾也暂时过去,介南那边因着运气不错,蝗灾并未波及过去,又有元令辰给的肥料在,胡椒的产量果然翻了翻。

元令辰除了得到卖肥料的万两黄金,还自韦家分得了二十万两黄金。

这是一笔巨款,元令辰却趁着兵荒马乱,叫钱洄尽数换成了良田,足有两千顷。

厚厚的一沓地契摆在陈氏面前,许久未见她有反应,只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地契。

足足有一刻钟,才见她用力掐了把人中。

“嘶——”这道剧痛将陈氏拉回了现实。

元锦安同样震惊,他们做了一辈子农户,将田地看得比命还重要。

这样的地契,经过他手的,也不足一掌之数,可今日,他竟然看到了厚厚的一沓,这种冲击力,让元锦安此后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婵……婵儿……祖父年岁大了,可不经吓……”

元令辰坐在他们面前:“这些地契来历清清白白,也不曾强买强卖,都是自愿与我们交易的,你们只管放心吧。”

“这么些田地,他们怎么肯卖呢?”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便意味着权利更迭,前朝的东西自然是要推翻重来的,某些人空有田地,却无势力依靠,待新朝建立,手中的地契便会沦为一张废纸,他们可都精明着呢,怎会吃那么一个亏?”

“若是这样,我们买了田地,不也是白费了银钱?”

“我听宋青衡说,靖王有意封赏功臣之家,我们手中的前朝地契都可换成新朝的田地……”

“可我们有那么多呢,不会惹怒他吗?”

“待他登上皇位,便是坐拥了天下,千顷田地也就是九牛一毛,他又岂会计较这些,让功臣寒心?”

与那些世家所拥有的田地比,她手中的田地,并不算多的。

便如那陆家,几乎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田地,靖王真正应该如鲠在喉的,应当是那些世家才是。

“那你从何处得来的那么多银钱?”

“我与韦家做了笔生意,今年得的不算多,待来年,应当还能翻上数倍。”

陈氏倒吸了口凉气:“这还不算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 珉之出息了

元家上数多少代,即便是最兴旺时都不曾拥有过那么多田地。

而她孙女,却只用了一年时间,都不费什么力,就将这些田地赚回来了。

这是何等的手段?陈氏只觉心惊。

元锦安也好不到哪里去:“婵儿,快将这地契收了,放这里不妥当。”

元令辰依言将地契收好,见他们满脸的需要冷静的样子,默默出了门。

“宿主,你吓到他们了。”

“总要习惯的。”

她的祖父母始终将自己当成普普通通的农户,却不知,这样的心态若不改过来,到了往后,是要吃亏的。

如今她拿出那么多地契,也是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待他们见惯了“世面”,往后进了京都,也不至于露了怯。

……

过了年,下了一场大雪,元家所在的山谷中银装素裹的,族人们仓禀充实,还有闲心踏雪赏景。

只有元锦宁,踮起脚尖,小心地自树梢上扫下一捧雪,塞到了口中。

他有些羡慕地看着无忧无虑的族人,再次紧了紧腰带。

正当此时,族长手舞足蹈地自外面进来。

敲锣打鼓地聚集了族人。

“外面来消息了,三日前靖王大军已攻入了帝京……”

族长一大把年纪,已许久不曾高兴成那样了。

族人们纷纷觉得奇怪:“听闻那靖王可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他上位也不知会对我们如何呢……”

此时这般,不是高兴地太早了?

族长笑意不减:“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们了……”

他说着,又咧开嘴,顾自笑了一会儿,可将族人们急得。

“有什么好事?您倒是快说啊……”有那心急的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

族长这才开口:“你们可还记得珉之?”

不远处的元锦宁听到珉之两个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他总觉得,接下来族长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他偷偷地上前,混到了人群后面,听着族人们说话。

“珉之我们自然记得,那可是婵儿亲爹……”

“是啊,可珉之不是失踪了,三年多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没有失踪,他去投军了……投的还是靖王大军……”

“那他现在如何了?”

战场之上,刀剑又不长眼睛,若是期间死在了战场上,即便投军也是无用啊。

“上回钱朝奉来,说他都当上将军了,还救过靖王的命呢……”

人群中轰然一声炸开:“当上了将军,还救过靖王的命……”

“那他岂不是有大出息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可不是说假的,他们族中出了一个有大出息的人,整个元家都能水涨船高。

此时族人的兴奋劲比之方才的族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族长见他们高兴,却还忍不住敲打一番:“这事虽是大好事,可你们也不许声张,如今战事初定,可还有不少支持梁室的势力并未铲除,若要知道我们族中有人立了大功,说不得还要惹祸上身,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族长您只管放心,我们知道好歹。”

这边族人得了消息奔走相告,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只有元锦宁,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心里冰冷一片。

他双手捂着脸,面上全是冰冷的泪。

“你可是后悔了?”身后一道平淡的声音让元锦宁回了神。

胡氏在他身边坐下,此时的她仿佛彻底沉淀了下来,心里没了算计,目光也清澈了许多。

她在元氏一族,也结交了一些人,自他们口中得知了元珉之一家被元锦宁虐待的事。

此时也不免有些唏嘘。

人这一辈子起起伏伏,原先元锦宁得势时,全族人都得捧着他,眼见着他们虐待孩子,也不敢明着给他们撑腰。

可如今呢,元锦宁众叛亲离,连亲儿子都不知所踪,在族中也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厌恶。

原先被他虐待的,却是一朝扶摇直上,成了人上人。

胡氏的话狠狠地戳中了元锦宁的内心,一时忍不住如孩子一般嚎哭起来。

只是这时的他哪里还有人同情?

便是胡氏,都觉得这是他自作自受。

“因果循环,你如今即便再悔恨又有何用?倒不如想想,等会拿什么果腹?”

胡氏拍了拍衣服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锦宁见没人理他,哭声渐消,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忍不住道:“珉之是素来孝顺的,他定然不会不管我,我于他有养育之恩,他若不给我养老,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胡氏还未走远,听到他色厉内荏的话,轻笑一声。

她没有见过元珉之,不知他是什么性子,不好评判,但她见过元珉之的女儿,那位可不是任人摆布的。

元锦宁若是识相,许还能得个善终,若是非要作,下场定然比如今要凄惨许多。

此时的胡氏,也在想,是否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的她可是和元锦宁绑在一根绳上,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

想到此,胡氏又摇了摇头,那人虽然厉害,但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应当不至于迁怒上她吧?

此时被胡氏惦记着的元令辰,早两日便得到了消息,已是准备离开荆城了。

在荆城的这段时日,与韦家老夫人颇为投缘,临别前,她便去了韦家,与她辞行。

老夫人得知她要走,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老婆子我都一脚踏进棺材了,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贴心能说话的,才过了多久呢,你就要走了……”

她这般伤春悲秋的一番话,直接让贺氏变了脸色:“娘这话说的,您还有言儿在呢,她可是您的亲孙女,要说体己话,还有谁能比她更合适的?”

“当初我要将言儿养在膝下,也是你说我年事已高,不宜为子孙劳累,让我安心在院里颐养天年,也不让言儿来打扰我,我也是成全你一片孝心……”

贺氏面上挂不住,这话的确是她说的,可她也是担心孩子与自己不亲近……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自己婆母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却也让她无从反驳。

“娘若是想言儿了,便叫她每日晨昏定省……”

“罢了,如今我也清净惯了,无需给他们立那等规矩。”

她随意将贺氏敷衍过去,自身后取出了一个锦盒,递给元令辰:“这一套头面,原是老婆子出嫁时,娘家陪嫁的嫁妆之一,倒正好适合你……”

贺氏闻言更是气结,自家婆母出身豪富,陪嫁的头面,每一套都价值连城。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也不曾见她送过一钗半镯的,对着外人倒是大方得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药膳方子

贺氏心里泛着酸,一双凤眼也直直看着元令辰,仿佛夹带着刀子。

元令辰本是不在意韦氏看法的,只是这套头面的确是太过珍贵了。

正要推拒,已被老夫人一番话堵了回来:“你这一去,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见,便当是老婆子提前给的及笄礼,切莫推辞……”

她说的坚定,元令辰只好将头面收了。

随即自袖中取出了一个方子:“这药膳方子本是我偶然得之,也曾给医者看过,说是有延年益寿之效……”

这方子,是她早就开好了的,只是考虑到韦家豪富,家中并不缺疾医,她给的方子不一定能用到实处,便一直犹豫着没拿出来。

这时收了老夫人这般重礼,她若不给些回礼,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韦家老夫人并不知这药方的妙处,可也无心驳了她好意,便笑意盈盈地收了。

只贺氏不屑地撇撇嘴,想着这般来历不明的方子,便是扔地上给她白捡,她都不屑一顾,如何抵得上她婆母赠予的头面?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

她自以为不明显的表情,并未逃过韦家老夫人的眼。

离别在即,她不想扫了元令辰的兴,便暂时将心中的不悦压了下去。

反而亲切地拉着元令辰的手,细细地叮嘱起来:“如今虽说天下初定,可各地还是有一些零散的匪患,你们一路南下,千万记得当心些。”

元令辰笑着应了:“好呢,您放心。”

老夫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顾着与她说话,直接将贺氏冷落在一边。

直到元令辰告辞离去,老夫人还饶有兴致地叫了侍女过来:“将这方子拿去给府中的疾医瞧瞧,若无不妥,往后便将这药膳……”

贺氏本以为她收下方子只为客套,从未想过,她竟然真要用上。

“娘,这种方子,都不知是哪个乡野游医所出,怎能入了您口?”

老夫人仿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说:“你真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农女?”

贺氏理直气壮地看向老夫人:“我早些便派人查过,他们的确只是普通农户出身,若真要说点背景,也不过是与沈家有些牵连,至于云梦山,想来只是与青权先生的私交,听闻青权先生只是云梦山普通门人,他也做不了云梦山的主,况且,自那日宴席之后,也未见他们与青权先生再有往来,元珉之在战场上也并未得了青权先生提拔……想来他们的私交也不过尔尔。”

虽然不排除这方子是宋青权所赠,但贺氏其实并不愿相信。

她对元令辰农户出身的偏见,让她觉得,那家人根本不配得到云梦山门人的馈赠,即便那只是一个普通门人。

贺氏始终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即便嫁入韦家,也是她下嫁。

区区农户,更不可能被她放在眼里。

言辞之间便多有轻视之语。

却没注意到,韦家老夫人看似认真听她在说,眼底却满是失望之色。

“行了,你无需再多言。”

她本还想着趁此机会,提点贺氏一番,但贺氏这番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固有的偏见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导。

“我也乏了,你回吧。”

待人走后,老夫人身后一个仆妇轻声问道:“其实奴婢也有些不明白,您为何要用那张药方?”

这个仆妇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他们的情谊早已超越了主仆,老夫人难得有了些谈性。

“那孩子,给的三个良策,让我们的胡椒树起死回生,仅去岁,就获利了百万两黄金,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女能做到的?这样的人若不是有大智慧,便是身后有高人指点……贺氏一叶障目,宁可相信自己所想,却看不到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您是觉得,她背后有高人指点?莫非真是云梦山?”

“我倒是觉得两者兼有……那个孩子是个胸有丘壑的,绝不能等闲视之,至于身后那势力,听成儿说,她与云梦山牵扯颇深,并不只是与青权先生的私交,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您给她头面,也是想借此示好?结下一个善缘。”

“那孩子我的确是真心喜欢……”

……

元令辰自老夫人院里出来,被韦言妡拦在了半道。

韦家这位女郎,明面上不曾有过大岔子,可私下却不是个好相处的,韦家的下人对她都有几分畏惧。

此时见她拦住了元令辰,那位引路的婢女也不敢明着得罪。

只瑟缩着站在了一边。

韦言妡并未恶语相向,面上还有些笑意,只有元令辰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其实她的心里,大约是想撕了她的。

“元家妹妹与我祖母倒是投缘,每回离开都不曾空手,这倒是让我这个正经的孙女好生惭愧。”

元令辰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既然知道惭愧,便该好生反省,须知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围着你一人转。”

这韦言妡自打从老夫人院里搬出来,便极少回去问安,浑然忘了那个教养了她十多年的人。

便是这样才叫老夫人冷了心,若换了个人,被素来疼爱自己的长辈冷落了,也该从中找找原因才是。

可她却偏偏听信了贺氏的话,认为是老夫人太过偏心。

便如同此时,她也只是觉得老夫人宁愿将好东西送给外人,也不给她。

“我祖母院里的好东西,你恐怕惦记了很久吧,这般殷勤地往我家中跑,也不怕踩脏了我们家中的地……”

韦言妡自小就觉得自己是她祖母最疼爱的孩子,也早将她祖母的嫁妆视为了自己的囊中物。

此时乍然听闻她祖母将嫁妆里的东西给了一个外人,自然是火冒三丈。

原先还记得族中规矩,不曾口出恶言,此时却是将规矩抛到了脑后。

“这地有没有踩脏我倒不知,只你这张嘴,倒的确是不干不净。”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卑贱之人,得了我祖母的好处,还要冒犯于我。”

“我得了你祖母的东西,那也是我与她的事,又与你何干?”

元令辰态度平淡,说完也不欲与她纠缠,提步就要走,韦言妡却生生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你不准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别赠礼

可元令辰要走,韦家也无人能拦得住她。

韦言妡眼睁睁看着人离开,牙都要咬碎了。

方才袖手旁观的侍女,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去追元令辰,只是她早已出了门,已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自韦家出来,元令辰又去寻了韦氏。

此时陈家的势力已大半掌握在韦氏的手中,元令辰便直接去陈家寻了她。

听说她要离开,韦氏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十分舍不得。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有话,想冒昧问你一句……”

那话她在心底藏了两年,临别之际,若再不说,她怕往后都没了机会。

“您想问何事?”

韦氏秉退的左右,才开口:“这话按常理来论,不该问你本人,只是我见你素来有主见,又有这样的品貌才学,也不该用俗世的规矩束缚住……”

说到这里,元令辰已有些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她有些愕然。

不过她没有打断韦氏的话,而是认真地听了下去。

“我们相处时日也不短了,私心里我是极喜欢你的,有时也会幻想,有朝一日能与你成了自家人……”

韦氏到底没有捅破那层窗纸,只是她眼底隐隐期待的神色,让元令辰知道,韦氏说的,许是与她想的一般无二。

“伯母,我并无那样的想法。”

韦氏虽有些失望,却没有继续劝说。

“其实,自与你第一回见面,我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只之后与你相熟了,越发觉得陈家的后宅是辱没了你,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同样知道,错过了你,玄儿今后的路将会千难万难……”

“不知您是否有听说,圣人已起意迁都通州,我们家十有八九也会迁往通州……荆城离着通州不远,往后您若有个为难之处,我也定当尽心……哪怕做不成一家人,也是无妨的。”

说这话并非是她善心泛滥,只是如今她与韦家也算是绑在了一条绳上,而韦氏在娘家话语权不低,若再能掌控了整个陈家,那他们在西行之路上,定然能够掌握更多的资源。

而他们元家,也需要的这样的盟友。

当然,仅凭这些也无法让她做出这样的承诺,归根结底,还是她与韦氏投缘。

韦氏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颇为震惊的:“迁都……这么大的事,我们竟不曾收到消息……”

她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伪,因为她知道,元令辰与云梦山走得很近,要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些并不是难事。

而且通州那地方本就是前朝都城,四面环山,六水并流,有天险阻隔,本就是都城的上佳之选。

“此事还未有定论,但希望很大。”这事其实是宋青权提议,以云梦山的手段,他们要做的事,从没有做不成的。

而且,按着史书记载,郇朝国都也是定在通州的。

这事即便没有决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韦氏欣喜道:“若是这般,我们倒也可以定居通州,婵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我膝下只玄儿一子,当初生产时伤了身子,往后也无缘有子嗣了,我一直想有个女儿,不知你是否愿意认我做个干娘?”

元令辰想了想,不曾拒绝,也没有马上应承:“这事我需得回去问了家中长辈……”

“这是自然的。”若不是元令辰他们即将走了,韦氏还想亲自登门去说的。

只是她知道,元家人远行在即,此时打扰,多有不便,便约定得了她家人认可后,正式上门认亲。

元令辰没有反对,已让韦氏喜笑颜开了,她知道,只要元令辰自己同意,她的家人并不会反对。

对元令辰,她数真心喜欢,哪怕她对自己儿子无意,她也生不出责怪的意思。

而能认了她做女儿,韦氏已是觉得此生无憾了。

元令辰走时,韦氏给她准备了一大车的东西,从绫罗绸缎,到珠玉宝石,塞了满满一马车,其中有几样还是西域带来的珍宝。

“这些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就当是我送你的程仪,京都那地方,素来是捧高踩低的,我虽知你是有本事的,并不缺这点银钱,只是有些东西,是有银钱都很难买到的,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若是不受,我便寝食难安,你总不能这般狠心吧……”

说到后来,她甚至都卖起了可怜。

从前的韦氏一直是一个举止端庄文雅的人,元令辰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最后也不得不同意,将东西收了。

其实哪有程仪是这样送的,别家顶多也就送些银钱,可韦氏一出手便是一大车的奇珍。

这里有些东西,出自西域,在本朝并不多见,的确是有银钱都很难买到的。

她心里也琢磨着,给些什么回礼。

一直到了家中陈氏见着这么一大车东西,也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是何处来的?”

“是陈家伯母送的。”她说着,又取出一个木盒:“还有这个,是韦家老夫人给的。”

陈氏打开木盒,倒抽了口凉气。

沈氏刚好过来,也看到了木盒里的东西:“是南珠制的头面,而且是上等的南珠,这么一套,价值连城。”

元令辰知道她的意思,史书中真正开始养殖珍珠,是从郇朝开始,而且养的人很少。

直到六百年后,珍珠仍是十分珍贵的。

更别说是如今,全是靠着捕捞野生的蚌类。

因着量少,极品的珍珠更是堪称罕见,真正的好珠,都是要进贡的。

流落在民间的更是少之又少,韦家老夫人给的这一套,每一颗主子都浑圆无暇,堪称极品。

这样做成整套的头面,更是难得。

“我临别时,给她开了一个方子,她若能用上,还是能延年益寿的,往后若还有机会,再给她点保命的东西……”

那个方子,是前世宫中御用的,比之如今的养生方子,要高明不少。

再加上钱洄与系统的双重算法进行改良,可以肯定,那张方子是最适合老夫人的良方。

真正能做到延年益寿的,韦家人若是相信她,至少能给她延寿十年。

他们若是执意不信,那她也不能勉强。

说到这里,她想起韦氏的话,便与家人们提了。

他们互相看看,并未反对:“只要婵儿愿意,我们自然没有意见。”

第二百三十章 告状

认亲一事虽得了家人认可,但因元珉之不在,韦氏又有心办一场体面的认亲宴。

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可即便如此,韦氏心底还是将元令辰当成干女儿看待。

他们出城时,更是亲自相送了数十里。

临分别,又是好一番的依依不舍。

“我听闻南边匪患频起,你们这一路南下,可千万当心……还有京都那边,你父亲虽是立了功,但那地方权贵云集,那些人最是不好相处……韦家在那边也有商号,我已给他们去了信,你若遇上难处,便去寻他们……”

韦氏握着元令辰的手,细细叮嘱着,面色看不出异常,眼底却有些泛红。

“您也需小心些才是,刘氏那边仍是不可轻视。”她看了看韦氏身边的陈昱玄,又道:“你们此番出来,说不得已被有心人盯上了,若他们狗急跳墙,总归不好,还是早些回去,莫要在外耽搁了。”

韦氏此行虽带了不少人保护,却是些心怀不轨的。

只等着他们回程,便要动手。

韦氏给了个安心的神色:“那便就此别过,待你到了京都,莫要忘了给我来信。”

说着,让身后的人提了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纯白的鸽:“这是韦家驯养的鸽,你且收了,到了京都,便让它送了信来,也好叫我安心。”

这些鸽子不论被带到何处,放归时一定会回到生长的地方,韦家世代驯养鸽子,与西域各方势力通讯。

当初陈家得了汗血宝马的消息能那么快传回荆城,便有这些信鸽之功。

她言辞真切,元令辰并未推辞,顺手就接了过来:“待我到了京都,定然给您去信。”

“那我们便不多送了,一路小心。”

陈昱玄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令辰妹妹,你就要去京都了,往后可还会回来?”

“往后许是要来通州,你若得了空,可与伯母一道来通州寻我。”

这本也是她与韦氏约定的,并不是独独对他说的,可陈昱玄不这么想,只觉得元令辰让他去通州,对他便与旁人不同的。

欣喜地拉着她,让她去信时也给他写几句话。

元令辰本想解释,飞鸽传信带不了太多话。

对面的陈昱玄已敏感地感觉到先头一辆马车上传来的不悦目光。

他抬眼看去,缩了缩脖子:“令辰妹妹,你这弟弟,太凶了些。”

元令豫与陈昱玄一直有些不对付,确切地说,是元令豫单方面对陈昱玄含有敌意。

陈昱玄为此吃了他不止一次亏。

后来每次见着元令豫,便都有些发怵。

元令辰看出他是真的害怕,回头看了眼那辆马车:“我弟弟还小,对你并无恶意,你切莫多想。”

“他已不止一次对付我了。”他是早就想告状的,只是那人不仅欺负他,还威胁了他一番,说他若是说出去,便要加倍对付他。

还说什么他们是嫡亲的姐弟,她定然不会为了外人让弟弟不高兴。

他原本还不信,可那人真是太可怕了,他不得不暂时屈服。

如今即将分别,他也不怕被报复了,巴拉巴拉地将往日里受的委屈一股脑说了,末了还气哼哼地添了一句:“他还不让我叫你婵儿妹妹,说我是外男,不得直呼你小名。”

元令辰这才明白,为何原本总喜欢往她家跑的人在后来极少上门了,哪怕在陈家和韦家遇上,他也有些避之不及,本以为是他忘性大,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在。

这种孩子间小打小闹她本不想掺和,但见着陈昱玄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叹气:“此事我会去问他的,若真是他所为,自会有家规等着。”

陈昱玄听到家规二字,忍不住抖了抖:“家规还是算了,令豫弟弟年岁小,受不得那些。”

他自小就受过不少家规的,知道家规的厉害之处,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元家的弟弟那么小,哪怕顽皮一些也是天性,若因此吃了家规,还让他过意不去。

他并不知,元家的规矩,并不全是那等皮肉之刑,若她弟弟真犯了错,她祖父母与她娘都不会姑息的,但说要因此被打,倒也不至于,可她无意给陈昱玄解释,只是点头应了。

“那你们何时搬至通州?”

此时也顾不得元家那个可怕的弟弟,一脸期待地看着元令辰。

他其实并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只是多年之后,回想起此情此景,他才知道,在元令辰客居荆城的这两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如今还不知,但应当不会太迟。”

陈昱玄还未松口气,身后又有一辆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车辕上宋青衡将缰绳一扔,跳下车来。

元令辰觉得诧异:“你们也打算离开?”

宋青衡点点头,笑道:“如今天下初定,京都那边也有不少事要办,本也打算近期回程,正巧听女郎要回程,便打算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女郎意下如何?”

他话说的坦荡,人又已遇上了,她也不好推拒,只好点头应了:“能与你们同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说罢,又与韦氏告辞:“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我们便走了。”韦氏回身上了马车,待马车一动,透过微微扬起的车帘,看到了对面车上一个清冷卓绝的侧脸。

虽未见全貌,但她能肯定,此人绝非常人。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看着与元令辰寒暄的人,心底有一想法呼之欲出。

……

另一边,元令辰目送韦氏车队离去。

拍了拍肩上如白鸽般的扶风,轻声道:“你跟上去看看,他们若有麻烦便帮衬一把……”

扶风点点头,振翅而去,无声无息地落在韦氏的车顶,半合上双目,似睡非睡。

“宿主,你既然早就知道陈家那边要生事,为何不直接与她说?”

陈家那事其实他们早些日子就得了消息,它本以为宿主会直接告诉韦氏,可一直到分别,她都没有对韦氏说起,甚至任由他们母子送到了这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背主

元令辰走向马车,一边回复系统。

韦氏将陈昱玄看得太重,又岂会忍心将他作为诱饵?

也不会将他一人留在城中。

可他们若不出城,那边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便不会轻易出手。

与其让那些人隐在暗处,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并引了出来。

她相信扶风的厉害,对付那些人绰绰有余。

两个车队渐行渐远。

元令辰与沈氏元令豫坐于一处,想到方才陈昱玄说的话,决定要与元令豫好生谈一谈。

“你为何对陈昱玄不满?”

“他太蠢,配不上你。”

即便这辈子他没机会,也绝不允许陈昱玄这样的蠢货宵想她。

“那他屡次在元家吃亏,也是你所为?”

这事陈昱玄对她控诉过不少次,只她此生对元令豫并不是太亲近,也从未亲口问过他,只是委婉地与沈氏提过一嘴。

但沈氏素来疼爱孩子,也不知元令豫有过前世,想来也不曾放在心上。

此时同处一辆马车,她总要问上一问。

“我是对他不满,可从未针对于他。”

元令辰点头,并未说话。

她其实是愿意相信元令豫的,作为前世慕容家的家主,他有自己的坚持,绝不屑在这件事上说谎。

可是那几件事,是在系统眼皮子底下,莫非它还能看漏了不成?

元令辰的迟疑让元令豫心头一紧,他转头看了眼并排而行的马车。

“有动机可不止是我一个。”

元令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撞上一道平静无波的目光。

“他们也不至于,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所知的陆序,即便再小心眼,也不至于对付一个孩子。

而且听宋青衡说,他们家主子,已是轮回过好几世的人,论起岁数,比她都大上不少。

陈昱玄于他而言,也就是个普通的小辈,也没那个道理去作弄他。

她并没看到,另一边驾车的宋青衡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还偷偷看了眼身后。

他家主人,其实还真没那么大度。

……

此时天色已晚,韦氏一行人并未连夜赶路,而是寻了个陈家的庄子,在那里暂行歇脚。

打算翌日一大早,再赶回荆城。

她并不知道,她的随从里已有人被重金收买,只为要他们母子二人的命。

韦氏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惫,半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

马车自官道下来,拐入一条岔道,却在到达庄子前,停在了半道上。

“夫人,下来吧。”

韦氏清醒过来,心底咯噔一下,刹那间便明白了:“你们是陈昱宁的人?”

这些人本是她自韦家带来的陪房,一家人的身契都捏在她的手中。

此番出来给元家送行,出行前她是叫自己在外院的心腹挑的人。

想不到,那人的手竟能伸得那么长,连她的人都能收买。

韦氏都不用深想就能猜到,这些人早被那边的人暗中收买了,包括她那心腹之人,否则精挑细选了这么多人,又怎会全是心怀异心的。

韦氏紧紧抱着陈昱玄,强自镇定了下来:“你们以为,我母子二人横死在外,你们回去还能有命在?若就此退去,我还能既往不咎。”

“哈哈哈,夫人以为,我等若无脱身把握,能将您二人留在此处?”

韦氏与陈昱宁是他们要保护的人,若他们二人死了,随行的人却平安回去,便是死罪。

除非他们舍弃家人,就此逃亡,可这样一来,便成了逃奴,连户籍都不能有,被抓到仍是死路一条。

背叛的后果太严重,极少会有人选择弑主的。

韦氏本觉得他们不会如此,才放心地送了那么远。

只她真的低估了人心。

“能给你们做出这般承诺的,怕也只有陈敏中一人了,竟是他要弑妻杀子……”

韦氏握了握拳,脸上已沉得能滴出水来。

“夫人既然想明白了,不如束手就擒,我等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还能给您二人一个痛快。”

韦氏伸手拔下发间的金簪,紧紧握在手中。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以为陈敏中即便再不喜他们母子,都不至于对他们下此毒手。

所以对自己的陪房,并无什么防备。

想不到他竟这么早就对他们生了杀心。

此时的韦氏,已是知道自己并无生还的机会了,可即便陷入绝境,她也不会叫这等背主之人全身而退。

她捏紧手中的金簪,正要出去,却听得外面狂风大作,一道道刀剑入骨的声音响起。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韦氏掀开车帘,就着昏暗的天色,看到了外面一地的尸体。

唯一还站立的人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白衣少年:“你们无事吧?”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韦氏下了马车,想对他行礼。

却被他抬手阻了。

“不过是受人之托,不必言谢。”

韦氏觉得奇怪:“却不知恩人是受何人所托?”

这般武功绝世,想来并非是常人,韦氏心中已开始洗漱与她有关联的人,想来想去,也不知哪一家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您方才送别的元家,是他们托我一路相送的。”

他本是想要立刻出手的,只是见着那些人并不大聪明的样子,三言两语就把指使自己的人泄露了。

便想着叫韦氏看清陈敏中的真面目也好,这样下起手来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他这般善解人意,也不知回去主人会不会夸他?

韦氏并不曾发觉扶风的思绪已飘到了别处,此时对元家已是满怀着感激:“原来竟是他们,可我原先并不曾在元家见过恩人……”

“我不曾出现在明面上,却不代表不存在。”

韦氏马上就懂了,似那般底蕴深厚的家族,也有明卫与暗卫之分,在明面上的反而逊色些,真正厉害的,就是那些隐在暗处的。

想不到元家竟也有这样护卫,她还是低估了元家的本事。

“那您跟着我们来了,婵儿可如何是好?”

“他们身边可不止我一人,没人能伤得了他们。”他扫了眼韦氏手中的金簪:“主人吩咐,需将您母子安全送回荆城,您若是需要,我也能留下帮衬一二。”

“烦请恩人将我二人送回陈家即可,婵儿那边也离不得人。”

韦氏也并非是那等无能的,方才被算计,也是有心算无心。

可此时她已是识破了陈敏中的真面目,便不会再轻易着了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将您二人送回荆城。”

“多谢恩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驿吏为难

这边扶风驾着车将韦氏母子送到了庄子里,元令辰那边也寻到了歇脚的地方。

是一处官驿,原是韦氏听她要回程,打点好的,只需凭着信物便能入住。

不过,此时的靖王刚打下江山,百废待兴,倒还不曾将手伸到这等底层的官驿中来。

那接待的驿吏便有些眼高于顶,随意用几个下等的屋子就将他们打发了。

此时天还挺冷,那几间屋子已许久未曾修过,门窗都已有些损坏。

那寒风灌进来,如同冰窟里一般。

他们一行人上有老,下有小,在这地方住上一晚,恐怕免不了一场病。

带他们过来的驿吏并未离去,仿佛就等着她们说话一般。此时系统气哼哼的对她道:“这个官驿,明明还有好几处上房,分明就是故意不给我们。”

元令辰倒不是非要去争那上房,毕竟他们这一行人也没有真正为官的,入住官驿,也不好要求太多。

可这驿吏拿破屋子打发他们,倒显得太刻意了。

她看了眼带路的驿吏,尖嘴猴腮,满目贪婪之色。

见了她的目光,还不闪不避:“如今连年战乱,我们这驿站早就入不敷出,并无那等银钱修缮屋子……”

话里话外,都是要他们出了银钱,才愿意给他们换房的意思。

这话若是搪塞普通庶民,倒真有可能被他们糊弄过去。

可元令辰是何人,怎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哄骗了?

“你们这可是官驿,并非普通的乡野客店,此地又是圣人原先的封地,听闻年年都有银钱下来,怎会沦为如今这般境况?”

“这官场之上层层盘剥,到了我们这里,哪里还有剩的?”

“这倒是怪了,我素来是听闻圣人辖下吏治清明,怎还会有人这般明目张胆地侵吞公款?”

当初靖王黄袍加身,讨伐梁室时,曾怒斥朝廷吏治腐败,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十分猖獗。

其中也提过北地吏治清明类似的话,驿吏自然不敢在此时拆他的台。

“这……”

他本以为眼前这人,只是一个无甚见识的孩子,跟着她的那些人,也不似什么大户出身,以为自己无论怎么说,都不会引人起意,便只用这等拙劣的理由敷衍了。

却想不到,此时竟是陷入了两难。

元令辰也不咄咄逼人:“想来,这中间定然还是有误会的,我们也不求那等上房,只家中有老有小,着实不适合这等屋子。”

那驿吏被元令辰一句话拿住,还真不敢明着将人得罪了,就怕她不管不顾上告,他在上面可是没人撑腰的。

“我还需去问问驿长,若可以,便给你们换一换。”

其实他们这个官驿可不小,空置的屋更是不少,此时也不曾有太多人入住,要寻出几间好的,再容易不过。

之所以带来这里,不过是有意为难一番,好赚些银钱。

既然此路不通,他们也不敢真的撕破脸皮。

毕竟能住的上官驿的,即便不是官,也不是那等简单的,他们虽也有靠山,但也不一定真惹得起。

驿吏一走,沈氏低声道:“其实若能用银钱解决,给点也就给点了,你这般恐怕还得罪了人。”

“这些人素来欺软怕硬,此时将我们带来这里,多半是出于试探,若我们太软弱,今夜定要被他们拿捏,到时我们吃饭要饭钱,用炭要炭钱,用水还要水钱,以他们贪得无厌的性子,不将我们咬下一块肉,能罢休吗?”

沈氏一想,也觉有理:“我本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不到他们竟还有这等心思。”

她绝不怀疑自己女儿的话,方才进门见着那几个驿吏,多少都带着些奸滑,他们要是太好欺负,说不得真被拿捏住了。

“他们若就此消停,自然相安无事,若是非要生事,那倒霉的绝不会是我们。”

那边宋青衡听闻他们的麻烦,本是想找驿长关照一声,只是去的时候,正好听见那驿吏与驿长说话。

“……本是看着那家人老实巴交好下手,不想也是硬茬子……方才三言两语就让属下下不了台……”

驿长神色凝重:“圣人可最厌恶有人背后拆他的台,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若因此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你我可都要遭殃……”

“这应当不至于吧,天高皇帝远的,他们想来也没那本事……”

“这可难说,方才与他们一道进来的那两人,那信物可是非同小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路人?”

“属下早留意了,他们虽是一道进门,全程却无搭话,都是各管着各的,想来也是巧合……”

若非如此,他哪里敢为难那家人。

“即便不是一路人,此事也不宜闹开,否则被那位听到,对我们也十分不利。”

驿长也怕元令辰出去乱说,便妥协给他们换了屋子。

宋青衡转身哼着曲走了。

回去如此这般与陆序一说,并未得了回应。

他想到方才陈昱玄与元令辰控诉的事。

“我瞧着元家女郎许是已将那事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在马车上,她虽然未曾说什么,私下却是问了系统,可系统哪里敢出卖他们,此事又对她产生不了危害,那系统便睁只眼闭只眼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这般什么都不说,反倒让元令辰起疑。

“慕容豫也不无辜。”

慕容豫此人也就是在她面前才显得无害,私底下仍是一个狠戾冷血之人。

又岂会有表现出来那般无害,都不过是表象。

元令辰的确对双方都起了疑心,只是陆序与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官驿,也没有叙旧的意思,又让她觉得他好似没有那等动机。

免不了又将怀疑压下去了几分。

但她本也是谨慎的人,暂时双方都没有全信。

可惜这事问系统,它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不曾留意。

元令辰与它是签过契约的,到底不曾想到系统会畏惧陆序那边的手段,将这事刻意隐瞒了下来。

当然,这也是陆序他们对元令辰并无恶意。

若他们是敌人,那系统即便拼尽了全力也要将这事揭穿的。

这日夜里,那驿吏还主动给元家送了炭,水,吃食。此后一夜也不敢再次生事。

翌日一早,便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直到元家人的马车远去,驿吏才长舒了口气。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乡野茅店

这日他们途径了通州,渡过了泺水。

到了午后,便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路面泥泞难行,又错过了官驿,只好就近寻了间茅店落脚。

这茅店有些小,自然抵不上官驿那般舒服,可为了方便,也别无他法。

陈氏却有些顾虑:“听闻有些乡野的茅店专做些杀人掠货的行当,我们去投宿,会不会不妥?”

这事她是听韦氏说的,当时她帮忙打点好了官驿,送了信物来,便是那时说了乡野之地时常有人住店被劫杀的。

此时钱洄不在,扶风也未回来,她也觉得有些不安。

浑然忘了,跟在元令辰身后的禾山到底有多厉害。

再不济他们后面的马车里还有宋青衡那个大杀器。

那可是比钱洄还要厉害的人工智能。

而且,此时系统已将那间茅店的情况告诉她了。

“那一家已许久无人住了。”

陈氏震了震,叹了口气。

并非所有的店家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也有不少踏踏实实的老实人。

这样的乱世,加上那样的天灾,受难的总归还是普通的庶民。

“好在,这场乱世,已结束了……”

陈氏并非悲天悯人,只是因此想到了自家,他们也只是庶民出身,若没有孙女,这个乱世,他们不一定能安然度过。

此情此景,难免让她有了物伤其类的感慨。

这间茅店有茅屋五六间,外面用篱笆围了院墙,元家雇佣的车夫将马车卸下来,将马牵到了避雨处喂食。

后面宋青衡也赶了马车进来,引着陆序进了屋。

“宿主,屋后有几具尸骨。”

元令辰眼底闪过异色,宋青衡已先一步过去了。

她也取了伞跟了上去,果然见到了已半陷入泥泞的尸骨。

宋青衡查看了一番:“都已化成了白骨,时日已不短了,看样子是逃跑时被利器伤及了性命。”

“既然要借宿于此,是不是将他们埋葬了?”

宋青衡诧异地回头,若是往常,这般无关紧要的人,都不会让他们多看一眼,只他知道,元令辰本就是个古人,哪怕是六百年后穿越而来,她的骨子里还是有入土为安的观念。

谁叫这人是自家主子看上的人,她的话,宋青衡自然没有意见。

他看了眼半边身子已湿透的元令辰:“您还是进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在雨中蹲了半天,他的身上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元令辰本有意留下来帮忙,可宋青衡着实担心她淋雨受了寒。

那可不得把他主人心疼坏了?

孰轻孰重,宋青衡可明白得很。

元令辰倒不是执拗,只是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是她的提议,做事的却是宋青衡,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好。

奈何宋青衡坚持,这时候屋里已有人发现她不在,自前面传来陈氏略带焦急的呼喊声。

“婵儿,婵儿。”

“来了。”

她应了一声,与宋青衡打了招呼,才返身回了屋里。

“婵儿,你去了何处?”

“去屋后看了看,我们发现了几具尸骨,若没猜错,便是原先的店家了。”

这乱世之中,路遇尸骨也是正常,所以在场的人都只是吃惊了一瞬间,很快就想明白了。

陈氏与元令辰想到了一块:“今日我们路遇大雨,不得不在此地留宿,毕竟也是占了他们的地方,不如将他们埋了……”

“不用了。”宋青衡自外面进来:“尸骨我已埋好了。”

“这么快?”元宝珠心直口快,他们自外头进来,还不到一刻钟,这么点时间,够做什么事?

元令辰倒知道宋青衡有这实力,并不觉得奇怪。

她将元宝珠一拉:“我瞧着那边有个庖房,我们不如去做些吃食。”

元宝珠眼前一亮,凑到她耳边道:“我有些想念那个速食的面了。”

这个面也是元令辰商城中的东西,只需用热水一泡,便能吃了,不仅方便,味道也十分不错。

当初商城升级时,她买了不少,此时她小姑想吃,自然是要满足的。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庖房,姜氏与赵福玉本想跟去,却被陈氏拦了:“你们在此歇一歇吧,我过去瞧着就行。”

姜氏有些忐忑:“我们是签了身契的,哪能让主家劳累?”

“无妨的,也费不了多少事。”

赵福玉聪慧些,知道主家有些事不是自己该知道的,有些时候,该糊涂还是需糊涂些,便扯了扯姜氏的衣角:“那我们便躲个懒。”

主家的小女郎不止一次交待过,她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云锦织好,其他的事情,只需忙不过来时搭把手,大多数时候,却是无需管那些的。

在元家这几年,她也看出了些元家的特别之处,也知道,元家与别家是不同的,她能做的就是听主家吩咐,主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主家不让做的,就切记不去插手。

赵福玉的反应让陈氏心中赞许,面上也含笑点头,姜氏这才知道她又自作聪明了。

便有些坐立难安。

另一边的庖房里,元令辰自系统包裹中取了些碗筷来,在元宝珠惊讶的目光中,解释道:“这里的碗筷许久未曾有人用过,要重新洗刷麻烦了些,这些是我自家中拿来的,正好能用。”

元宝珠先前早看到元令辰用过这个袖里乾坤之术,这时再次见到,还是觉得新鲜,双眼冒光地看着她,期待她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元令辰又取出了一口锅,原先灶台上的也放的不严实,一拿就拿出来了。

因两口锅大小一样,放进去刚好合适。

桶中的水已是不能用了,院里倒有一口水井,只是下了雨,水也变得混浊不堪。

元令辰便又自系统包裹中取出了一桶水。

元宝珠惊喜地瞪大眼睛:“婵儿,你怎的准备了那么多?”

“以备不时之需。”她原先有料到半途投不到宿,是做好露宿荒郊野外的准备的,这些东西自是不能少。

元宝珠坐到灶台后面生起火,元令辰便将水舀到锅里。

再自包裹中拿了些速食面,放入水中煮着。

另一边等候的人已闻到一股子异香扑鼻而来,元家那些都是吃过的,惊喜地对望一眼,可元家雇佣的车夫,却从不曾闻过这般扑鼻的香味,忍不住喉间吞咽了几下。

还有一个低声对同伴道:“光是闻到这香,便能将舌头吞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冤家路窄

这边陈氏已闻香寻进了庖房,果然见着她们在煮面。

不由得乐了:“我就猜到,你们定然有打算。”

说着,便要上手帮忙。

待一碗碗的面端了出去,即便一旁始终淡漠的陆序都有些惊讶。

他们那个文明好战,素来以实力为尊,公民只一心寻求突破,始终认为在修练之外用上太多精力是一种浪费生命的行为。

故而,在整个文明,能供食用的食物屈指可数,口味上也是乏善可陈。

他轮回许多世,对吃食一道,也并无太多兴趣。

但今日,却是难得让他有了些食欲。

元令辰在煮面时,虽不知陆序会不会要吃,但看在同行一路,又有宋青衡帮忙埋尸的份上,她也有准备他的份。

这时端到他面前,正想着该如何说时,见他已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

“多谢。”声音一如往常般不见波澜。

元令辰收回手,同样客气道:“不必言谢。”

此时四周已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嗦面声,元家人倒还好,都是尝过这个味道的。

那几个车夫却又不同,他们本身就是庶民出身,替人赶车,混口饭吃,也不曾吃过精细的米粮,这一下子吃到这样的好吃食。

真是恨不得将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

这边元宝珠又端了个盆来,里面仍有半盆子的面,就是担心他们吃着不够,特别加的。

车夫里年岁小刚将面汤一滴不剩地喝了,一听元宝珠说,不够还能再添。

便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只他身后年长些的中年男子将他拉住了。

“人家都还未吃好,你这巴巴地上前,太没规矩了些。”

他们虽说是被雇佣,也说好主家管吃食,可如今这样的年景,灾年刚过,谁家都不宽裕。

哪能任由他们敞开了肚子吃?

每人能分上满满一碗,已是极好的事了,可不能再贪得无厌。

那年岁小的闻言,也有些羞愧:“叔,是我太贪嘴了。”

其实那碗面已是很满了,他已吃了八分饱,可这面的味道实在太勾人了,他那张嘴就是忍不住。

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瞒过陈氏的眼。

这时便和气地笑道:“这面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你们该多吃些。”

有陈氏这番话在,那些人自然不在犹豫,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将盆里的面分食了。

到最后休息时,都是抱着肚子,撑得不行,可心里是极为满足的。

外面的雨已下得越发大了,他们这边才刚歇下,元令辰就自系统那得知了又有另一波人来的消息。

“宿主,你猜,来的是何人?”

“听你这语气,莫非还是熟人?是荆城那边来的?”

系统有些诧异:“为何不是京都那边的人?”

“京都离着这里路途尚远,等闲不会有人前来,即便要来,这往来所需的花费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而且,这一行北上千里,一路上所需的路引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得到的。荆城却又不同,不论是陈家韦家,还是那赵家,都有那实力远行,而且如今这个时机,南下去京都,恐怕也不止我们这一家。”

“那你再猜猜,到底是哪一家。”

“赵家吧。”她在荆城打过交道的也就是那么几家,陈家韦家不大可能,毕竟她去辞过行,若他们真是近日南下,也会与她说起,还极有可能会邀她同行,既然不说,应当是暂时还没那个打算。

除了那两家,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个求娶不成,反要算计他们的赵家。

“就是他们家,上回说的女子也来了,看这架势,是要送人上京啊。”

“赵家人汲汲营营惯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难怪这么久过去,都不曾找我们麻烦,看来是寻到了另一条青云路了。”

这一年,它关注陈家那边更多些,赵家消停了之后,听闻一直在寻什么人,后来还是赵三郎寻到了这么一个人,之后便将这人接近了府中,精心教养,还认了赵夫人为母。

这要说他们没有图谋,都没有人信。

也就是它宿主,即便知道了也懒得搭理。

“靖王也不是那等有情有义之人,赵家想凭着一个女人飞黄腾达,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靖王重色,说不得真的宠冠后宫了呢……”

那女郎别的不说,容貌的确算得上绝色。

“以色事人,能等长久吗?捧得越高,便摔得越重。”

这时门外已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伴着雨声,并不十分明显。

那一行人足有几十人,前呼后拥的,有不少人已被雨淋得满身狼狈。

当先已有几个仆妇模样的人撑了伞,将里面的人迎了出来。

“店家何在?”

陈氏还是颇为客气的,见着一行人形容狼狈,便回道:“这茅店已空置许久。”

她并不知眼前的是赵家人,否则怕还没那么好的脾气。

此时赵家夫人已被人簇拥着进了门。

元令辰他们所处的这间屋子,更大些,摆了几张桌椅,原先本是让人歇脚用饭之处。

他们刚吃完速食面,还未来得及分屋子。

此时赵家人一来,这屋子自然是不够了。

那位赵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将他们赶走。”

陈氏脸一黑:“本就是我们先来,凭什么将我们赶走?”

赵夫人却不理她,反给身边的仆妇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便不屑开口:“我们赵家,可不是你们这等庶民惹得起的,识相点就速速离去。”

他们人多势众,又见元家人老实巴交好欺负,出言便有些无礼。

这种事,他们是早做惯了的,那些庶民哪里能分辨得出他们真正的势力,只需虚张声势一番,就不愁他们不退让。

可他们遇上的偏偏是不同寻常的。

“赵家是哪一家?在下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不曾听过有赵姓世家。”

说话的是站在钱洄身后的宋青衡,他脸上的笑有些古怪。

他们二人本是坐在最里面,是个僻静的角落,与其他人隔了一块地方,赵家人进门,便这么忽略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扔出去

直到宋青衡开口,赵夫人才注意到角落里那满身矜贵之气的少年。

这人未及弱冠,通身的气度,却让人不敢直视。

显然不是个普通人。

赵夫人马上换了一抹笑,也不嫌纡尊降贵了,主动与陆序搭起了话。

“这位小郎,不知是出自哪一家?”

陆序根本不理他,还是宋青衡冷哼一声:“我家主人的来历,你还不配知道。”

赵夫人闻言羞恼道:“你这下人,好生无礼,我不过好言问一问,便这样蛮横,是何道理?”

“亏得夫人还说得出蛮横二字。”宋青衡不屑地笑了。

山野之地,一间无主的茅店,按着规矩,也该是先到先得,一个后来人,口口声声要将先来的人赶出去,被人奚落了,还觉得对方无礼。

这般作态,着实是让人作呕。

几句话的功夫,赵家随行的人已陆陆续续进了屋。

最后进门的赵三郎,眼尖地扫到元宝珠那里,眼底极速闪过一道异色。

也没有提醒的意思,反而退到了门边。

赵夫人身后的位置被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占了去,那人见到陆序,眼底一亮。

还不待说什么,身后又来了一人,却是赵夫人的嫡子赵家大郎,此人身形有些矮小,比那女子都矮了三寸。

见着陆序,他眼底的嫉色挡都挡不住:“娘,您莫不是真的相信他们有来历吧,那些真正的世家郎君,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而他身边不过一个仆人,又与这些贱民为伍,瞧着倒像是虚张声势,否则为何连名号都不敢报?”

虚张声势的事,他们赵家就做的不少,此时这赵大郎自然是觉得别人也是如此。

赵夫人本也有些怀疑,听了他的话,更觉有理。

再说话时,便又无礼了几分:“出门在外,本就是以强者为尊,你们一介庶民,也不配与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

就在这时,自另一个角落里传来一道轻灵的笑声,这笑并不刺耳,反而十分好听。

可在赵夫人眼里,这笑便是对她的嘲讽:“你为何发笑?”

元令辰本是背对着他们而坐,此时回身站了起来。

“赵夫人自诩高贵,不屑与庶民为伍,却甘心给一个风尘女子做母亲,可真是令人侧目呢。”

这赵夫人自视甚高,原先虽听过元家的事,却不曾亲眼见过元家的人。

即便说亲,也就随意拿一个庶子打发,总归那庶子不是自己亲生,也不在意他娶的妻到底如何。

故而,元家人站在面前,她也不认得。

倒有两个赵夫人的心腹见过元家人,可此时也不曾带来,见过元宝珠样貌的赵家三郎,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所以赵夫人始终是将眼前这些人当做庶民。

元令辰这一言,让她勃然大怒:“你这贱婢,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们赵家人,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她并没有发现,在她说出贱婢二字时,陆序眼底闪过的铺天盖地的寒意,宋青衡都不用他吩咐,就已挡在了元令辰面前。

“我看谁敢?”

赵夫人元令辰一言说出真相,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我不管你们来自哪一家,只我也劝你们,出手前掂量掂量,能不能得罪得起韩家?”

韩家是赵家新结识的京中权贵,此番他们送女进京,便是由韩家牵的线。

此时不得已,她只能将韩家搬出来,自以为能震慑住眼前的人。

不想宋青衡仍是一副不屑的神色:“韩家算个什么东西?”

在整个京畿,韩家顶多也就是二流世家,也就是在外头能糊糊人罢了。

对上陆家,还真不够资格。

许是嫌宋青衡话太多,陆序已拧起眉:“啰嗦什么?都扔出去。”

这话让赵家那个矮小的嫡子高声嘲笑:“就凭你们,还想将我们扔出去……”

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道巨力传来,人已重重飞出去老远。

不止是他,赵家那一行人包括赵夫人与那个如花似玉的女郎,都未曾幸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赵夫人肥硕的身躯以头朝下的姿势砸到了一个护卫的身上,那位赵家的女郎也被面容丑陋的护卫抱在了怀里。

这一下让二人又羞又怒,赵夫人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还是那女郎死死拉住了她:“母亲,那人我们惹不起。”

方才他们都不曾看清那人是如何出的人,莫名其妙地一同摔了出来。

有这般的本事,却只是一个奴仆,那他的主人,会是什么身份,她根本不敢想。

更不提那人的主人,有那般的样貌气度,她远远见着,都忍不住心生仰慕。

此时此刻,她已是将此行的目的抛在了脑后,不能再让赵家的人将里面的那人得罪得狠了,否则,她又拿什么去接近那人。

赵夫人被雨一淋,就清醒了许多,心里也有些懊悔,想着不该那样不管不顾将人得罪了。

此时再要进门已无可能了,只好不甘地进了马车。

一行人再次上路,却见前方有一辆马车折返,身着蓑衣的车夫还好言提醒了一句。

“前方有山石挡了路,暂时过不去了。”

赵家一行人没了法子,只好再次折返了去。

只是附近能寻到的也就那一个茅店,再无其他歇脚之处了。

赵家那女郎本就惦记着陆序,便说服赵夫人回到那茅店里,与那人说一说好话,许是能得了谅解。

而她也能借机与那人搭上话。

赵夫人并未注意到她的盘算,见着荒郊野岭又下了大雨,别处也没地落脚,只能同意回去。

这么一折腾,便到了黄昏。

此时茅店里已热闹了不少,除了元家那一行人,又多了主仆三人。

赵夫人携了儿女下了马车,还未走近,就已见着宋青衡斜倚在门边,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

这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渗人。

赵夫人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还是她名义上的女儿,硬着头皮开口:“方才并非有意冒犯,此番回来,是为了赔罪……”

“赔罪?”宋青衡挑眉:“不是前方山石挡路过不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心生妄念

这……”赵家女郎笑容一僵,颇有些尴尬。

照理说,眼前这人只是奴仆,她都这样低声下气了,怎么也该得几分尊重,双方各退一步也就过去了。

哪能像他一样故意为难?

她的心里觉得难堪,对宋青衡更是多了几分怨恨,免不了心存了几分恶念。

可此时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真正对宋青衡出言不逊。

“我们的确是为赔罪而来,不知能否让我等面见你家主子。”

“不必了,请回吧。”

宋青衡挡在门前,一并挡住了她看向陆序的目光。

“我本是荆城人氏,姓赵,名灵玉,本是随母上京的,途径了此地,能与诸位相逢也是有缘,方才之事的确是我们的错,还请各位见谅……此时风急雨骤,又将近黄昏,我等实在无处可去,不知能否于此处落脚……”

赵灵玉掀开了帷帽,露出了一张楚楚可人的脸,眉眼含羞的样子的确有几分动人。

她对自己的容色素来自信,本以为怎么都会引得几分注目,不想里面的人目不斜视地端坐着,眼角都未曾往门外扫一眼,像是不曾听到她说话一般。

屋里的其他人同样装作没听到,齐齐无视了他们。

她身边的赵夫人面露不悦,赵灵玉是他们千方百计寻来的美人,是要送进宫参选的,怎能随意让她勾搭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哪怕这人看着非富即贵,可在确定那人身份之前,她也不敢冒险押注。

她忍不住拉下脸:“你这是何意?莫非忘了应承我们的事?”

赵灵玉心虚地垂下头:“帷帽有些被淋湿了,我只是想叫侍女给我换一换。”

她是有把柄在赵家捏着的,不敢明着与赵夫人对着干。

此时见她不悦,自然得先低头。

赵夫人岂会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不过是碍于外人在场,抹不开面子数落。

又见宋青衡这般态度,也不敢硬闯,只好返身回了马车,在里面歇了一夜。

他们的遭遇丝毫不曾被元家人放在眼里。

此时他们正与方才来的主仆三人叙着话。

为主的是一个蓝衣少年,有些消瘦,还带着病容,他的身后是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小厮,与一个中年的仆役。

他们其实就是赵家人半途遇见的一行人。

那少年自进屋之后,便一直轻咳着,见了赵家人过来,也没有搭腔的意思。

一直等到人走开,才与元家人商量,匀一间屋去休息。

元家人见他身子骨不好,也无意为难,便同意给他们一间。

剩下还有四间屋,是稍大一些的通铺,能睡上四人。

因车夫要赶整日的车,先给他们留了一间。

陈氏与元锦安年事已高,也需有间屋子休息,给他们也留了一间,元令豫还有赵福玉的弟弟,也同他们一道去了。

剩下两间,一间留给了陆序与宋青衡。

另一间却要挤五个人,沈氏和元宝珠,赵福玉与姜氏母女。

“那婵儿你呢?”元宝珠听她分配了所有屋子,却没给自己安排,十分不解。

“我就在这里吧。”

“只你一人?”陈氏也不放心道。

“有禾山还有扶风在。”

方才在赵家人离去时,扶风就已回来了,有它与禾山,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系统在。

即便有人要对她不利,她也是很难吃了亏的。

沈氏也有些不赞同:“这里太冷了些。”

毕竟是茅屋,门窗都不大严实,寒风灌进来,冰冷彻骨。

角落里端坐着的陆序淡淡地开口:“去我那间,我留下。”

他有精神力护体,并不怕寒风,元令辰却不一样,让她在此待上一晚,难保不会染上风寒。

元令辰谢绝了他的好意:“其实每间屋子都一样,我留下就好。”

沈氏仍是不放心:“要么娘留下吧?你去那边?”

“其实那通铺躺过的人多,我不大习惯。”

倒不是完全无法忍受,只是觉得这里更好些。

说起这个,沈氏又忍不住说了她两句:“前一晚在官驿,你也是这般在案上趴了一夜,今日若还这般,如何能行?”

“左右不过几日行程,并无大碍的。”

沈氏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那娘陪着你一起。”

“我也一起。”元宝珠方才就有了那样的想法,只是被沈氏抢了先,这时也忙不迭表态。

元令辰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用。”

她坚持要一人留下,元家人只好随了她。

因通铺那边只有几床陈旧的被子,这般寒凉的天气十分容易受寒。

元令辰便跟着他们过去,想拿出几床被子来。

却被陈氏用眼神阻了。

元令辰懂她的意思,细想也的确有些不妥,只好歇了那心思。

好在马车里还有两床薄被三件冬衣,便由元宝珠去取了来。

陈氏与元锦安那屋里老的老小的小,两床薄被都留给了他们。

冬衣又给三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件。

这样的安排已让姜氏赵福玉感恩戴德,毕竟他们都只是下人,世上也从没有那个道理让主家让步照顾下人家的孩子。

这般厚待,真的让她们感念于心。

都暗暗发誓,要好生做事,才不枉费主家的宽厚仁慈。

元令辰将他们安顿好,才回了方才休息的屋子。

这才注意到,陆序始终未曾起身,就在方才的角落里,闭目休憩。

元令辰前一夜并未睡上太久,这会便有些困意袭来。

可见着陆序没有走的意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不走吗?”

陆序仿佛睡着了一般,并未开口,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下。

还是宋青衡,轻声告诉他:“我家主子也睡不惯那屋子。”

这个说辞,在陆序失忆前,她是不信的,前世的陆序在冷宫长大,什么苦都吃过,一个乡野茅店的通铺,不至于让他避之不及。

可如今的陆序是世代簪缨之家的陆家宗子,哪怕自小被送上云梦山,也从未吃过什么苦。

她还听宋青衡说,云梦山上的吃用比之山下还要精致许多。

这样的经历,说他不适应这里的通铺,她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可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眉心便极轻微地皱了皱。

第二百三十七章 莫吵她

宋青衡笑了笑:“总归这地方不小,我们就坐在这里,不会打扰女郎的。”

他都这样说了,元令辰也不好赶人。

人又着实困得不行,便将禾山放到身后身边,趴在桌上小憩。

直至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陆序这才睁开了眼睛,眸光深邃地看着她的睡颜,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

此时外面的风雨越发大了,寒风透过缝隙钻进门,凉意越发重了几分。

陆序伸手在指尖一拂,取出了一件玄色大氅,起身靠近。

元令辰身边的禾山警惕地起身,口中呜呜叫着,只是元令辰睡得沉,虽有些感觉,却并未醒来。

扶风的心情更复杂一些,它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有些亲切,又隐隐觉得惧怕,一时间竟是忘了示警。

陆序慢慢靠近,禾山有些受不住他的威势,忍不住退了一步。

它回头去咬元令辰的衣摆,想把她唤醒,却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止住了动作。

仿佛它再动一步,便会命丧当场。

禾山本就是异兽,天生懂得趋利避害,知道眼前这个不好惹,可护主的本能,又让它忍不住发出低吼声。

就在元令辰即将醒来的时候,陆序已抬手拂过她的脑后,让她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他手中的大氅才落到她的肩上。

“叫你主人好生睡上一觉,莫吵到她。”

说罢人已转身回到了方才坐的地方,复又坐了下去。

禾山警惕地看了半晌,见他再无动作,才又趴了下去。

自始自终,元令辰那个系统都没有敢吱一声。

元令辰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明,端坐在另一边的陆序,仍是前一夜的坐姿,仿佛从未挪动过半分。

她肩上的大氅早在她醒来之前便已被收走了,她也就不知,前一夜陆序的所作所为。

只有禾山,面对陆序时更多了几分警惕与敌意。

可这份敌意十分隐晦,它也着实不敢以卵击石去挑衅陆序。

至于扶风,也不知为何,对陆序总起不了那种反抗的情绪,甚至鬼使神差地将这事给隐瞒了下来。

它知道这不对,可陆序并未伤害过他主人,这种小事上隐瞒一二,想来主人也不会怪它。

扶风心里有些没底,只好这样说服自己。

元令辰对前一夜的事情一无所知,起身之后便打开了门。

此时雨已停了,外面的赵家人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远处的山上有云雾缭绕,微风徐徐吹来,仍带着凉意,却已不似前一夜那般寒意刺骨。

仿佛那一夜的风雨,只是一场梦。

元令辰出了门,正要往庖房去,另一边的陈氏也拉开了门。

“婵儿,昨夜睡得可好?”

元令辰笑了笑:“昨夜睡得很好,一觉到了天明,比在家里还好。”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昨夜她趴在桌上本意只是想小憩一会,因为在这样的地方,也无法睡个好觉。

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疲累,这一觉睡下去,直到了天明才醒。

醒来后一丝疲累都无,只觉得整个都神采奕奕。

陈氏觉得惊讶:“昨夜风雨交加,你竟一夜未醒?那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元令辰摇摇头:“并无不适,您觉得如何?”

陈氏一手摸了摸额头:“一早起来有些昏沉,想来应是受了凉。”

元令辰翻出了一包药丸,递给她:“您试试这药。”

元家人生病,元令辰给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因她的药效果不错,陈氏是从不质疑的。

伸手将药接了过来,直接就捻了一粒塞进嘴里服用了。

此时另几间屋子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除了三个小的,都有些受寒的症状。

陈氏便将手中的药,一一给他们分了。

三个车夫还不敢收:“我们受的寒并不严重,用药太浪费了。”

因着药材昂贵,似他们这等普通人,有个大病小灾的,几乎都是靠苦熬。

小病熬得过去,大病治不起,只能听天由命。

陈氏这药丸看着就不凡,他们哪里敢收?

“收着吧,这是我们族中的疾医制的药丸,这药都是他自己采的,也花不了几个银钱,你们放心用就是,也不克扣你们的赶车钱。”

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还有些羡慕地说道:“你们族中竟还有疾医,可真是有福运。”

陈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扫过了元令辰,眼底尽是慈爱:“可不是福运嘛,我们族中啊,有个大病小灾的,都是去寻她,有个疑难杂症,也难不倒她,还救过人命呢。”

“他莫非是隐居不出的大医?”

陈氏说的人,若真有这般医术,早就扬名天下了,哪里还会屈尊在族里当个疾医?

只有那等真正淡泊名利的才会这般甘于平凡。

“她啊,行事素来不喜张扬,也算得上是隐居的大医吧。”

陈氏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瞟向了元令辰的。

话说的让她莫名有些脸热:“祖母,我去做些朝食。”

陈氏含笑点了点头,再次与三个车夫说起族中的疾医如何如何厉害。

三人惊叹的声音被元令辰抛在脑后。

她走近庖房,见沈氏与元宝珠都已在了。

“婵儿,朝食吃什么?”

“煮些粟米饭吧,耐饿。”

似前一日那等速食面,也被人问起过从何处而来。

毕竟那么点时间,要将这东西做出来也无可能,只能是他们做好带来。

当时陈氏的说辞是偶遇一个西域来的客商,自他手中买到的做速食面的法子。

临行前家里做了一些,只为路上方便。

也是那三个车夫老实,并没有怀疑。

可这样的东西,拿出一次已是够了,频繁拿出来,便有些出格了。

这这些粟米是她放在马车里当做这一行的口粮,朝食做粟米饭,是最中规中矩的。

元宝珠虽有些失望,可元令辰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反对:“那就粟米饭吧。”

三人动手,很快就将粟米饭煮了出来。

元令辰又自车中拿了些耐存放的菜,一并煮了。

这些东西对元家人而言,已算是简陋了,三个车夫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了朝食,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

之后的几日再不曾见风雨,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高昌县。

第二百三十八章 爹来了

此时的官道往来车马匆匆。

路边却有一队甲胄临身的兵马十分引人注目。

为首那个魁梧的将领探头探脑地看着官道的尽头,那忐忑的样子哪还有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威严?

“怎的还不来?莫不是路上耽搁了?”

他身后一个同样通身甲胄的大汉扯开大嗓门,声音洪亮:“钱朝奉的消息应当不会有假,今日是定然能到的。”

元珉之还有些不放心:“早知如此,该我亲自去接才是,这一路上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婵儿年纪那样小,也不知是否饿着冻着了。”

“如今梁室余孽并未尽数清除,您若一意南下,恐怕圣人那里不好交待。”

自打他们南下以来,便始终与钱洄保持了联系。

数次大战都是靠着他的情报才能取得大捷,特别是京都一战,若非有他,恐怕至今还不能拿下呢。

只不过他来无影去无踪,每次出现都是午夜,除了元珉之与他几个心腹之人,旁人并不知晓他的厉害,只当是元珉之算无遗策。

如今元珉之的地位在军中已是如日中天,原先他那个对他百般刁难的上峰,此时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了。

故而此时,原本该去追击梁室余孽的元珉之才敢擅离职守前来迎接家人,若是换个人,怕是弹劾他的奏折都要将议政殿给淹没了。

“那里有魏林,仲山在,不个个都是天生的将才?哪还用得上我去?”

说来也是惭愧,他麾下的将领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奇才,这样的才干,连他都自愧不如。

甚至可以说他有如今的地位,都是靠着手下这些人,硬生生抬上去的。

这让元珉之心下难安,故而有些机会他也不乐意去争,若不是直接南下会引得圣人不悦,恐怕他都二话不说要收拾东西去接家人了。

这时官道尽头再次出现一队车马,元珉之满含期待地望去:“也不知是不是他们?”

在他看到车马时,元令辰同样得了系统提醒:“你爹他们来接了。”

她掀开车帘一角,果真见着前方乌压压一队人马,有些惊讶:“这么大的阵势?”

“如今的民间谁不知元家军的威名?便是圣人都要捧着他们,摆出这么点阵势又算得什么?你怕还不知,你那爹是擅离职守过来接你们的吧?”

靖王麾下兵马三分,元珉之麾下的便是元家军,历延麾下的为厉家军,另还有何威彭名下的何家军。

这三家兵马,本是以厉家军最为得力,原先元珉之也是在历延麾下做的一个小将,后来元珉之救驾有功,便被调离了历延麾下,独掌一军,此后便如同开了挂一般,立下了赫赫军功。

如今的三家兵马,以元家军一家独大,从军的新兵无不以入元家军为荣。

因为只有元家军,才是真正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几乎只要是他们的兵马所过之处,敌军便已闻风丧胆。

此时前方的兵马已离他们越来越近,元令辰与车夫说了一声,那人便渐渐将速度降了下来。

另两个车夫也是颇有默契,很快便拉了缰绳。

一直到那队兵马附近,元令辰车前的车夫还有些忐忑:“可是这里?”

“你停下便是。”

车夫这才将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的元珉之已是惊喜地上前,看到元令辰当先出来,更是朗声笑了笑:“婵儿,爹来接你们了。”

他这一出声,却是险些将三个车夫吓傻了。

他们是万万都想不到,自己护送的竟是这般的大人物,难怪都不将赵家人放在眼里。

这边元家人纷纷下了马车,互相见过礼。

元珉之这边早有准备好了几辆更宽敞的马车。

“上元村那边许久未有人住,便先不过去了,圣人在京中给我赐了宅院,便先在京中小住,再过些时日,一道回乡祭祖。”

富贵不归乡里,便如锦衣夜行,元珉之如今有了出息,按照习俗,也该回乡告祭祖宗。

这在此时是极为重要的大事。

元锦安不知内情,便有些不理解:“既然回乡,为何还要过些时日。”

元珉之轻咳了一声,神神秘秘地道:“如今时机还不到。”

这事元令辰倒猜到了原因,她早前便有听说,圣人的登基大典定于一月之后,到那时才会有论功行赏。

她爹若此时回乡,便只是一个将军,若等封赏之后,便可能有一个爵位。

而史书记载中元珉之的功绩,是远远比不上此时的。

所以他的爵位,极有可能还会往上动一动。

到那时,再行回乡,便是光宗耀祖,无尽的体面。

元珉之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多少还是有些扬眉吐气的虚荣在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也是他从军的初衷之一。

元令辰看穿了一切的表情让元珉之有些脸热,有意扯开话题,对着三个车夫道:“此行劳烦诸位了,之后的路已无需相送……”

又客气了几句,才转头对着身边的人道:“二牛,给他们结算银钱,便按原先说定的。”

为首那车夫哪敢多收他们的银钱,连连摆手:“按照原先商定的,可还有半日的路呢,该是多少便多少吧。”

眼前这些官爷,虽是看着和善,可那毕竟是官,他们哪敢占那个便宜?

可袁二牛素来是爽直的,此时已掏出了银钱:“给你们便拿着。”

他跟着元珉之时日不短,知道他日子过得抠抠搜搜,可那只是对自己,对待他们这些属下是素来大方的,万不会叫他们吃了亏去,同样的,对着这三个老实巴交的车夫,也不会叫他们为难。

“那便多谢官爷了。”

三个车夫得了银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元家人又上了元珉之带来的马车,临上车前,她才想起什么,回身望去,已不见了陆序的车马。

陈氏见她回头,与她道:“陆家小郎的车马并未停留,径直走了。”

元令辰点点头,也不在意。

马车再次前行,因天色不早,当日已赶不到京城,便进了高昌县城。

翌日一早,才一路往京城而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入京

将到黄昏时,车马才入了京。

元珉之这次的阵仗不小,这么一大队人马过来,连守城的将官都惊动了。

又是好一番的费心巴结才算入了城。

元珉之御赐的宅院位于东城,本是权贵云集之地,因靠着皇城,守备越发森严,往来行人也不多。

车马一路过去,人声减少,直到了一处碧瓦朱甍的宅院外,早有两个机灵的门房迎了出来。

“将军回来了。”

元珉之淡淡应了一声,亲自将元锦安与陈氏扶了下来。

此时府中已有三个管事匆匆而至:“恭迎老太爷,老夫人,夫人,女郎,小郎回府。”说罢还行了大礼。

这显然是早就吩咐好等在那里的,否则偌大的元府,哪能那么快就将人叫回来。

元锦安又是高兴又是忐忑:“快请起,请起。”

一行人进了门,又有满院的下人对着他们行礼,给他们做足了脸面。

这般风风光光地被接进府,往后倒也不必担心什么奴大欺主。

元令辰抬眼望去,将诸人的神情尽收入眼底,包括那几个容色上佳的婢女。

沈氏此时也注意到了那几个人,她转头看向元珉之,面带询问之色,元珉之轻声道:“这是前日圣人赏赐的婢女,你只管当下人使唤便好。”

圣人已不止一次要给他赐美人,他婉拒了几次,已惹得他下不来台,前日再提,却只说给他后院添几个婢女,他便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将人带了回来。

沈氏心里有些复杂:“自你离家那日,我便已料到会有今日,他们毕竟是御赐,说是婢女,哪能真将她们当成婢女?”

元珉之义正言辞道:“我一介武将,本就是一粗人,自然是圣人说什么是什么,他说是婢女,那就绝不能是其他。”

沈氏失笑:“那若下回再赐其他的呢?”

元珉之正色道:“那就只能坚辞不受了。”

他从前答应过沈氏,此生绝无二心,如今他儿女俱全,位居高位,已没有不满足的,圣人若果真因此不满,他大不了便赋闲在家,总归该有的爵位,是剥夺不了的,否则悠悠众口,也没那么容易堵住。

“爹娘若是觉得麻烦,往后再有什么赏赐,便交于我处置吧。”

那几个婢女的事,钱洄早就通过系统告诉她了。

她前世在宫中那么多年,对于这些人,自有法子应对,那些人若安分守己,倒也罢了,若是心存妄念,她也不会姑息就是了。

一行人到了后院。

陈氏与元锦安连日奔波,已有些劳累,便先将他们送进了元珉之择的颐安阁。

沈氏直接入住了主院,与元珉之一道,还有元令豫,他其实并不想住在主院,只是沈氏与元珉之一致拒绝他独住一院,他没法子,只好暂时妥协。

接下来便是元令辰与元宝珠,因他们是女儿家,元珉之也不知她们喜好,便叫下人将合适的院落都收拾了起来,叫她们自行决断。

此时姜氏母女与赵福玉姐弟也被人安排了住处离开了。

元令辰与元宝珠便被人带着逛起了园子。

那管事极有眼色,到了每一处,都会与他们说一说特别之处。

“那凌波院外就有一处莲池,待入了夏,会有满院的莲香……琅华阁里种了腊梅,如今正值花期……还有凌香阁中植了百花,入了春便百花齐放……”

元宝珠是觉得哪处都好的,有些难以抉择。

便问了元令辰:“婵儿,不如你先选,我挑个与你近的便好。”

元令辰想了想:“凌波院与凌香阁相邻,便挑了这两处吧,小姑想要哪一处?”

“那我便要凌香阁吧。”

“那我便住凌波院。”

其实凌波院比较合元令辰的心意,若要她选,她也会选那处,元宝珠能喜欢凌香阁,也算是皆大欢喜。

因着舟车劳顿,择定了院子后,她们便准备各自去休息。

那管事带着她到了凌波院内,里面早有侍女等在了那里。

见她来了,都上前行了礼。

“这些侍女是将军听闻您要上京,特意添置的,您暂且用着,若有个不满,便与老奴说,直接发卖了了事。”

这话看似是对她说的,实则是给那些人的敲打。

毕竟元家是以军功起家,并未有其余世家的底蕴,也不曾有那些世传的奴仆,论起忠心,自然也少得多。

奴大欺主的事,虽不多见,但那等欺上瞒下的事,却有不少。

元令辰年岁幼小,又自小在农户家中,这样的主子,是最好糊弄的。

这些人心思各异,元令辰多少有些察觉。

但她没有当场发作,在那管事走后,只让那些人煮了水,洗漱了一番,再换了身衣服。

便有侍女提了食盒来:“女郎,将军吩咐,您一路南下受了累,今日便无需过去主院用夜食……”

元令辰点点头,她记得,眼前这个是叫白露的,是四个侍女中主事的,算是她的贴身侍女,今岁十六。

另三个分别是迎夏,苏荷,冬青,年岁比白露要小些,都是十四岁。

一顿饭食的功夫,她便将四人底细摸熟了。

白露原先是有主家的,因国破家亡,再度被卖到了牙行。

迎夏苏荷是京城人氏,因灾荒战乱所累,家中养不起孩子,便将女儿卖给了牙行。

还有冬青,她是京畿人氏,原也是农户出身。

这四个侍女,真正伺候元令辰的,只有一个白露,其余三个,只能听白露吩咐行事。

不过,这个白露,明显心不在元家。

“府中下人的底细,叫钱洄去查一查。”

“这事钱洄早已办好了,我们入城前已经将结果给我了。”

“白露原先的主家是谁?”

“戚榕家。”

“又为何入了元家?”

“你爹说要一个细心妥帖的,若从前没有伺候过人,也无法面面俱到,而白露虽是有过主家,可她那个主家,是因梁室获的罪,这样的下人,在新朝的权贵家中还是颇受欢迎的,特别是你家这样,原本没有底蕴的……”

说到这里,系统顿了顿,继续道:“这人虽有异心,但若是利用得好,也无异于一大助力,总之,由我和钱洄在,她威胁不到你。”

第二百四十章 为沈家平反

翌日一早,元家人一道吃过了朝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珉之,你军中事忙,留在家中可妥当?可切莫误了正事。”元锦安担心元珉之太过关注自家人,耽误了公事,便催着他出门。

元珉之却有些不在意地摆摆手:“需攒的功劳也攒够了,接下来的事,自会有人处理,总也该给别人一些机会。”

只要他人还在京,便出不了大的岔子。

难得与家人重逢,他还想多陪陪他们。

元锦安不太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见他不在意,便暂时抛开了。

元令辰倒是在此时得知了一个消息,趁着元珉之在,便问出了口:“听闻圣人将追击梁室余孽之事交给了元家军?”

“是有这事。”

“顺利吗?”

“有几个藏得深,暂时还未有线索。”

“您若是信得过我,便去查一查贾家。”

“贾家?”元珉之极隐晦地看了眼沈氏,果然见她眼底冒出了水光。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我早就查过他们了,但并未见异常。”

贾家也算是底蕴深厚的大家,虽比不上陆家,却足以和贺家比肩。

当初沈霁一案,贾家与祸首无异,那戚家都只是贾家的一条狗。

“听闻戚家害死哀帝,本是被贾家担保,为此还与梁室起了龃龉,为何还会私藏梁帝的血脉?”

“这些世家与梁室之间盘根错节,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割舍开,真正能与梁室撇干净关系的,早已开始谋划了,可贾家这些年仗着皇帝撑腰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何曾有过那个念头?”

如陆氏,贺氏,早在数十年前意识到梁朝气数将近时,便已开始给自己留后路了。

那几家的后辈,梁朝被灭时,没一个在朝中为官的。

反观贾家,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铲除异己。

又有梁室推波助澜,其中都不知残害了多少忠良,这样的家族,早与梁室绑在了一起,根本割舍不断。

“婵儿的意思是,他们还妄图卷土重来?”

“贾家这样的家族作恶多端,迟早要被圣人清算的,留下梁帝血脉,便是他们给自己留的退路。”

“若真是这样,他们定然是早有防备。难怪我们一时查不出线索。”

“贾家毕竟在此经营了多年,你们查不出也是正常,此事叫钱洄去办吧。”

她外祖一家,就是被贾家为首的世家迫害的,当初她叫梁室与贾家撕了起来,一是为了削弱贾家势力,二是让他们某些隐在暗处的东西暴露在明面上。

到如今,钱洄几乎已摸透了他们隐于暗处的助力。

“只是钱朝奉那边,我们也联系不到,只能等他上门。”

“今夜他便会来。”

元珉之没料到,钱洄不但来了,还带回了贾家私藏梁帝血脉的证据。

翌日他便带兵抄了贾家,有钱洄提供的东西在,不出三日,便将整个贾家都连根拔起。

这一招杀鸡儆猴,不仅让元家军的威势再无人能挡,更是让前朝某些隐藏的保皇势力再不敢轻举妄动,整个朝野都清明了许多。

此事最高兴的自然是龙椅上的那个,连夜传召了元珉之入宫奏对。

元珉之是知道这位九五之尊最忌惮的便是世家,此番他一举将贾家连根拔起,仿佛让他看到了希望,对着元珉之自然是更加倚重了。

但元珉之又怎会让他如了愿,毕竟世家若不在,那下一个被收拾的不就是功勋卓著的元家军了吗?

他是那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吗?

元珉之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恭敬有加:“启禀陛下,那贾家与拙荆的娘家本有不共戴天之仇,故而在很早之前,臣便已开始给韦家布局,能一举剿灭贾家,实属侥幸,若要依法炮制,恐怕不太容易。”

这些世家大族若真有那么好对付,皇帝也不会将他们视为心腹大患了。

故而元珉之的话,皇帝根本没有怀疑,只呵呵笑着将这事揭了过去。

并对元珉之说的不共戴天之仇,有了点兴趣:“却是不知爱卿的妻室与贾家有何仇怨。”

元珉之闻言,觉得这许是一个机会,便敛衣跪了下去:“臣妻沈氏本是前朝沈霁嫡长孙女,因被贾家谋害,全族获罪……臣恳请陛下为沈家平反……”

贾家都已经被灭得渣都不剩了,再给他们加一条罪状,皇帝根本没有心理压力,甚至还很乐意。

毕竟沈霁在朝野之中门生故旧不少,在庶民之中也是人人称颂。

给他平反,那就是平白给了自己一个收拢民心的机会,还能顺便踹一脚前朝某个昏君。

“这贾家倒行逆施,迫害忠良,判他们满门抄斩真是便宜了他们……明日早朝你且上个奏本,朕定当为你们一家做主。”

元珉之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算是谢了恩。

翌日早朝,元珉之果然上了奏本。

沈霁当年的冤案便这样被翻了出来,朝臣这才知道,原来元珉之竟是沈霁的孙女婿。

当下便有各种各样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元珉之。

沈家虽是获了罪,但那是世代书香之家,论势力也许比不上陆氏,贺氏。

可论起底蕴,也不输他们,也就是到了沈霁那一代,沈家嫡支人丁不旺,这才渐渐没落了去。

元珉之的晋升之路,本就是奇迹一般,朝中上下没几个是不酸的。

唯一能诟病的也就是他的出身了,可偏偏这样的出身,却能娶一个世族的嫡妻。

真是太气人了。

他们倒有心要给元珉之添添堵,可龙椅上的那位,已金口玉言要给沈霁平反,他们还能说什么?

只好躬身附和。

沈霁一事,就此有了定论。

元珉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有人上了奏本,待听清楚其中内容时。

还是忍不住脸上一黑。

什么叫新皇登基后宫空虚?什么叫所有勋贵朝臣都要献女参选?什么叫参选之前不得自行婚嫁?

这要说不是上面那位的手笔,他就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元珉之偷眼看了看吵的面红耳赤的朝臣,又看了眼前面老神在在,仿佛万事了然于心的帝师宋青权,不由得暗暗着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元宝珠定亲

吵到最后,元珉之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最后的结果,他虽是不满意,但也觉得还有周旋的余地,便见好就收,不在得寸进尺。

心里却是开始盘算起来,该如何将这事糊弄过去。

至于送女参选,那是绝无可能的,打死都不可能的。

一下了朝,元珉之便火急火燎地回了家,直奔陈氏的颐安阁而去。

彼时元令辰正带着自制的点心去问安。

待了两刻钟不到,就见元珉之匆匆而至:“今日朝会,有人提议了大选一事,勋贵,朝臣家中有适龄待嫁女郎都要入宫待选……圣人十分意动,不日便将有旨意下来。”

“这……”陈氏着急地直起身:“这大选定于何时?”

“登基大典之后。”

元珉之看了看元令辰,又道:“婵儿未至及笄,倒暂时无需担心,只宝珠有十九了……”

陈氏一听元令辰年岁不到,便松了口气,又听到元宝珠符合要求时,又免不了咯噔一下。

“宝珠这般年岁,又出身农家,圣人应当看不上吧?”

元珉之摇头:“宝珠是我妹妹,我又手握重兵,有战功在身,圣人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也是他的女儿年岁小,若不然,这桩事怕还要落在她的头上。

“那该如何是好?”陈氏有些着急。

“不如马上定一桩亲。”元锦安插嘴道。

“此时定亲,难免有欺君之嫌,除非信得过的人,伪造一份早些年的婚书。”

陈氏与元令辰对视一眼:“若要寻个信得过的冰人自是不难,可如今谁家愿意冒着欺君的风险与我家结亲。”

“原先仲山倒与我提过……”

陈氏忙是接话:“就是不知他如今可还有意?”

林仲山这样的武将,若是往常,陈氏还是有些顾虑的。

毕竟战乱初定并非不用上战场了,这般刀头舔血的,她着实不放心。

可与入宫比起来,她还宁愿女儿嫁个武将。

“娘若是同意,我便寻仲山问一问,您也去问问宝珠,若行,便尽早去寻了冰人,过了三书六礼。”

元珉之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就得了林仲山的答复。

林仲山是一直中意元宝珠的,奈何陈氏一直不松口,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恨不得当场翻上几个跟头。

当下就要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当做聘金。

至于什么欺君之罪?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另一边元宝珠自也没有异议,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真要入宫,还不定能活几天呢。

况且,她对林仲山也是有一定好感的,虽还不到芳心暗许,非君不嫁的地步,总归是比一个陌生人要好上许多。

更不论,那人还等了她许久。

冰人那边,是钱洄过去办的,不到半日,便将婚书签了。

钱洄还用特殊的方法将婚书做旧了,看着就不像是新写成的。

元珉之见了,对钱洄那能力,更是多了几分信服。

“这婚书既然已到手,圣人那边便有了说辞。”

虽说三书六礼没有过完,但有了婚约,便是有了底气,皇帝也是要面子的,还做不出君夺臣妻的事情来。

不过未免夜长梦多,元家人还是着手准备起婚事来,就等登基大典过去,便将这事提上日程。

……

登基大典那日,果然对功臣有了封赏。

本朝开国功臣名录中,有功之人共计两百余人。

为首的自然是宋青权,皇帝本是要给他裂土分疆,只是他坚辞不受,便顺水推舟封了他为秦国公。

接下来便是元珉之,因他两次救驾有功,这就抵过了不知多少战功,之后兵马南下,其中攻克城池最多的,也是元家军,又有之后对贾家的功劳在,受封时他是排在第二位,封了卫国公。

他之后的便是历延,何威鹏,也被封了国公。

这些国公其实也是分三等的,宋青权那个自是第一等,元珉之的算是第二等,历延,何威鹏算第三等。

之后如魏林,林仲山,钱宇,袁二牛等人,因在元家军中也立下了许多功劳,也都各有封赏。

似陆家,贺家等族,对爵位并无太大兴趣,皇帝便下旨,免除了他们的田税,商税。

这自是对有功的世家,似那等拱卫梁室的,便没有了这等便宜,甚至还被皇帝视为了眼中钉,暗搓搓地等着抓他们把柄。

不过这些暂时与元家无关。

他们正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元宝珠的婚事。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皇帝的耳边。

传话那中官显然是不安好心:“奴婢听闻卫国公家中正筹备着喜事呢,听闻这事办得急,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这中官的声音尖细,皇帝忍不住皱起了眉心:“此事卫国公已与朕通过气了,他家的妹妹早些年便与林仲山定了亲,只是后来林仲山上了战场,元家的女郎才等了这么些年……”

这事说出去还是一场佳话,他若棒打鸳鸯,不是平白落个昏君的名声?

这般想着,对着身边那个搬弄是非的中官多了几分不耐:“你作为御前的中官,可得明辨是非,这般人云亦云,还传到朕的耳朵里,莫非是要挑得我们君臣不合?”

那中官马上跪倒在地:“奴婢不敢,请陛下恕罪。”

他不过是受了人银钱,想在圣人这里给卫国公找些不痛快,哪里想到一脚踢到了铁板。

这下子原先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在心里还生出无限的惧怕来。

“行了,这次便饶了你,滚去殿外伺候。”

中官不敢耽误,连连退到了门外。

却没注意到皇帝眼底闪过的一丝暗色。

中官的话虽不可全信,可元珉之的说辞,同样让他心存疑虑。

元珉之战功赫赫,若真因此欺上瞒下,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回头看了眼另一边毫无存在感的中官,沉声吩咐:“元珉之妹妹的婚事,还是需仔细查一查才好。”

一个女子而已,又是农户出生,他其实并不太稀罕。

他真正在意的,也就是元珉之是不是真的那般赤胆忠心。

身后的中官很快领了命:“遵旨。”

“查探仔细些,莫被人糊弄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元宝珠的嫁妆

却说宫中奉命去调查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那是圣人还是靖王时,就培养出来的死士,轻易不会动用,而一旦动用,就定然会掀起一番风浪。

可以说用这些死士去调查元家人的婚事,也称得上是对元珉之的重视了。

换一个人,还不一定能得这样的待遇。

当然,这样的待遇若被元珉之得知,少不得还要骂一声娘。

不过也好在,元珉之还有个好女儿,在那些人刚靠近了元家时,她便已得了系统的消息。

“死士?这么说那位已对我们起了疑心?”

“那位疑心本就很重,还指望着元家军去对付世家呢,这时自然要将你爹牢牢掌控在手中,任何有可能的疑点他都不会放过的。”

这点元令辰自然也明白。

“来便来吧,也无甚可怕的。”

钱洄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冰人那边,为免万一,还被催眠过,虽然这般行事不大地道,可毕竟涉及到欺君之罪,也不得不用上这等非常手段。

至于上元村那边,有钱洄亲自在那里,倒也无须担心出了岔子。

此时元令辰本是帮沈氏准备着元宝珠的嫁妆。

见她心不在焉,沈氏便喊了她两声:“婵儿?婵儿?”

“嗯?”

“宝珠的嫁妆单子已拟好了,你看看可还有缺的?”

元令辰接过一看,见里头有金银玉器,头面衣饰,凑足了六十四抬。

“就只这些?”

京畿之地盛行的是厚嫁之风,六十四抬嫁妆,不算出格,但也称不上体面,堪堪称得上中规中矩。

沈氏叹口气:“若再要多些,也是可以,只是林家那边,总归家底薄些,宝珠若陪嫁太盛,难免会有人说嘴。你祖母的意思是,面上过得去也就好了,若太出格,怕她嫁过去,夫妻不和睦。”

“再则,这门亲事办得急,许多东西还是从你爹给你攒的嫁妆里挪用的,若再陪嫁更多的,也怕委屈了你。”

有些好东西,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真正的世家大族,嫁妆是自孩子小时就开始攒的,极尽体面。

他们家底蕴差些,攒的东西也不多,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更是不多见,总不能只顾着小姑子,却损了女儿体面。

这一点,元家上下都是有共识的,包括元锦安和陈氏。

他们心里也明白得很,如今家中能有这一切,多是凭着自家孙女,万万不可能为了女儿,却让孙女吃了亏的。

故而不用沈氏说,他们就已提早表了态。

“林家若是那样的人家,那小姑这门亲事结的也太不值了,我想他们也不至于计较这些。”

林仲山的品行她还是相信的,不是那等浅薄之人,至于旁人,顶多也就酸几句,这种不痛不痒的话,为何去在意?

她只在意自己小姑能不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元令辰再细细看了看嫁妆单子,又道:“我瞧着,单子上尽是些贵重的金玉之物,总还是缺了点东西……”

沈氏有些明白她的意思,这些黄白之物的确是俗气了些。

“若是我们沈家嫁女,定还会有些古籍字画,再不济也会有些经年的老物件,只如今我们才刚翻了身,也无处去寻这些好东西。”

元令辰笑了笑:“古籍字画拿出去虽也体面,可小姑毕竟不通文墨,嫁的也并非文官,陪嫁这些反倒不妥。”

“那依婵儿所言……”

“您忘了,我们去岁,在通州附近,买了不少庄子的。光算田地都有两千顷呢。”

“那回虽买了两千顷田地,但也是占了乱世的便宜,如今天下安定,再要买地,已十分不易了。你祖母原也说过,这些田地都是留给你的陪嫁,算是你的私产。”

“那么多个庄子,拿几个出来作为陪嫁,算不得什么。”

以一顷五十亩算,两千顷的田地,大大小小的庄子都有数百个,而在元宝珠的嫁妆里,能有一二十个庄子,也已算体面了。

于她,着实算不得什么。

“既然是你的意思,娘自然也是赞同的,只是我听你爹说,圣上有意重新丈量田地,我们手中的这些……”

“此次重新丈量田地,主要还是针对的那些世家大族,对于功臣之家,自然是有例外的,林家毕竟也立过不小的功,并不会有什么麻烦。”

沈氏还有些担忧:“圣人才刚登基,就对着世族开刀,他们可都不是任人宰割的。”

她也是出身世族,自然知道那些家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自然不是全盘推翻,他们世代相传的祭田是谁都动不了的,真正要的只是他们通过不当的手段兼并的土地,这是大势所趋,谁都左右不了。”

前朝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很多世家大族的田地都是来路不正的。

这就导致了庶民无地可耕,世族无人耕地的局面。

这样的局面若不做出改变,对庶民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可那些世族,又有谁家是干净的,即便是陆家,恐怕也要被拉下水,这样真不会有乱子吗?”

“圣人身后,还有一座大山镇着,那些世家,哪里真的敢轻举妄动?”

“是了,有云梦山在,他们也只能任人宰割了。若非如此,圣人要入住帝京,也没那么容易吧。”

贾家那些世家,在兵临城下之时,并未倾全族之力相助梁室,顶多只敢在暗中做一些小动作。

个中原因,自然有圣人众望所归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云梦山。

“也并非全是因为云梦山……新朝要建立,田地问题是绕不开的,那些世族传承了那么多年,哪会看不清这些,所以真正支持圣人的,大多也是摘得干净的,只有那些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才会一心拱卫梁室,即便起了龃龉,都不得不鼎力支持他们。”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赤胆忠心,都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为了利益,他们是极不希望圣人上位的,可因为有云梦山在,他们又不敢孤注一掷,因为圣人上位,虽会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但并不一定会万劫不复,可若是全力支持梁室,那么极有可能就是满门覆灭的下场……”

“正是如此。”

“若是这样,这田地一事,的确是与我们无碍,宝珠那边,你就放心给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他是个假的元家人

元令辰这就将准备好的地契拿了出来,大小庄子一共二十个,田地有五千亩。

沈氏这便将这些都添到了嫁妆单子上。

这事很快就惊动了陈氏。吃午食时,还特意提了出来。

“婵儿,听闻你给了你小姑五千亩田地做陪嫁?”

陈氏这一语不仅将元宝珠惊住了,便是元珉之都被一口饭呛在了喉间,直咳得面红耳赤。

半晌之后,才顺过了气:“五……五千亩?家中哪来那么多田地?”

他这个国公,虽是有食邑,可食邑和田地,也是有区别的,毕竟食邑只能留在自家,当不成嫁妆。

可她女儿,一出手就是五千亩田地,这让元珉之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他忍不住捏着自己的下巴反思,自己是否还不够努力?否则为何,给妹妹弄个嫁妆,还要自己女儿出手?

田地这事,家中除了元珉之,都是知情的,陈氏便对他解释:“去岁家中赚了些银钱,便买了些田地,我们本就是农户出身,有田地心里才踏实。”

“光是去岁就买了五千亩?”他在心里吧嗒吧嗒地打起了算盘,想着这五千亩地是需要多少银钱才能买得回来。

这一算就倒吸了口凉气:“这少说也得万两啊……”

陈氏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自然不是五千亩。”

“那是多少?”

“两千顷。”

“多少?”元珉之刚拿起的筷子便这样吧嗒一下掉到了桌上,他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两千顷。”陈氏又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元珉之已是有些晕了,因为他那个脑子,一时还真算不清买两千顷田地,需要花费多少银钱。

不止是他,此时在屋里伺候的下人,也已被惊得瞠目结舌。

这是谁告诉他们,自己主家是农户出身的?

哪家的农户能一下买那么田地?莫不是他们对农户二字有什么误解?

此时的元珉之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家中哪来那么银钱?”

“就是跟韦家做了点买卖。”

“荆城那个韦家?那个往来西域的韦家?”

“嗯。”

“这么大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他怕是个假的元家人。

对外还是个一家之主呢,竟是连家里有多少钱财都没摸清楚。

“本是想告诉你的,只你在前线,怕刺激到你,后来便忘了。”

元珉之无言以对。

“哦,对了。”提起韦家,陈氏又想起了一事:“陈家那位夫人韦氏,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她有意与我家认个干亲,看中了婵儿。”

元珉之蹭地站起身:“这么大的事,我……”

陈氏给了稍安勿躁的表情:“这事婵儿也同意了。”

元珉之又默默地坐了下去:“婵儿同意,我自然也同意。”

他其实心里是极不愿意的,这几年他在外征战,最挂念的便是妻女。

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便要认了别人做干亲,就好像将自己女儿分了别人一半一样,十分的不得劲。

沈氏看出他的心思:“其实,认个干亲,多个疼爱婵儿的人,也好。”

只这一句话,元珉之心里便又想开了许多。

“只要婵儿高兴,怎么都行。”

他们这边说着话,另一边却有一个鬼魅般的人影进了颐安阁。

自那里拿到了元宝珠的婚书。

翻来覆去看过之后,才放回了原地。

也有人寻到了宋冰人那里,借着说亲的缘由,打探起了元宝珠的婚事。

宋冰人自是说那婚事是元家北上前就已定下的。

那人深谙察言观色,见她说的坦然,又反复问了些细节。

宋冰人知无不言,根本让人抓不到把柄。

那人自宋冰人家中出来,心里已有了些底。

再次进了元家村,此时的元家人刚从山上搬下来,还未安顿好,各家都有些忙碌。

他转了一会,迎面遇上了一人,是个年岁有些大的老者。

便上前将人拦了下来:“老丈,想与您打听些事,不知是否方便?”

那老丈捋着须,笑得很和善:“方便,方便。”

“听闻卫国公元珉之是上元村人氏?”

元珉之的身世他是早就和圣人通过气的,所以他一受封,元珉之的真实身份便被改了回来,圣人倚重他,也不在意他原先的隐瞒。

故而,自登基大典之后,前来上元村打探元珉之消息的人,络绎不绝,元家人早已见怪不怪。

“珉之是上元村人氏,不是天尽皆知的吗?”老丈一脸的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那您可知林仲山?”

“林小郎,我自然知道,他啊,原先是梁朝军中逃出来的,到了山中避难,之后和珉之家中熟识了……”

“那他可有婚配?”

“婚配啊,那我倒不知,不过早些年,曾和珉之妹妹宝珠定过亲呢。”

元宝珠要成亲的消息暂时还未传到上元村,这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老丈走后,他又在村里逛了逛,只见着一片忙乱的景象,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得空的,也是和先前那个同样的说辞。

之后又问了几人,都找不出任何问题,只好回了京。

其实他并不知道,他进了上元村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早就等在那里的钱洄,在交谈时,他便已被钱洄深度催眠了。

之后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若是有人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就能知道,他在与那位老丈对话之后,直接就出了上元村,并不曾再与其他人说话。

但他注定不会知道结果。

此时的御座前,那位不苟言笑的中官正上报着手下查探的结果。

“十七潜入了元府,拿到了婚书,的确是经年的,并非最近才有,十一去了高昌县,问了冰人,和元珉之族人,都是一样的说辞,并无出入。”

皇帝用手指敲着御座:“既然众口一词,应当不会有假。”

既然元家并无问题,那有问题的自是另有其人。

“宋值那里,是受何人指使?”

这个宋值,本是他靖王府中带来的,本以为也可信,如今看来,是否忠心还有待斟酌。

“那日当值前,他曾与一个宫人说过话,那人是成国公的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衣锦还乡

成国公?好一个成国公。”

回报的中官将头埋得更低,心里也忍不住暗骂成国公将手伸得太长,利用谁不好,竟利用起了圣人的人。

真真是不知死活得很。

只他毕竟是御前的中官,有些事着实不好置喙太多,便做了越发谦卑恭敬的姿态,静候皇帝的吩咐。

果然听着上面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听闻历延有个女儿,在家中颇为受宠?”

“那是历延嫡出长女,其外祖母,与承恩侯府的老夫人是嫡亲的姐妹。”

上首传来一道嗤笑声:“既然如此,便给她指一门好亲,省得老惦记着别家的人。”

元珉之与历延家的恩怨,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原本二人有些龃龉,他也乐得看戏。

可偏有人不长眼,要将手伸到他的面前,不仅蠢,还没有自知之明。

这样的人,看着都嫌碍眼。

相对而言,倒还是元珉之识时务得多。

那中官得了皇帝的话,自下去安排了。

这厉家既然惹了圣人不高兴,那这指婚该指什么样的人,便有说头了。

首先自然不能是看着寒碜的,金玉其外必须是要有的,至于里面有些什么,他又如何知道?

……

元宝珠的婚事,定在了两月之后,毕竟要过完三书六礼,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饶是这样,还有人觉得这婚事办的急切的。

元珉之的同僚们,遇上他,难免旁敲侧击一番。

每当这时,他总要苦着脸自责一番,道是他从前只顾着建功立业,却是忽略了小妹的婚事。

自家爹娘年事已高,也没那个精神操劳这些。

可怜他家小妹,早几年就定了亲,到如今还不曾完婚。

这时每每都有林仲山在边上搭腔,也自责自己当初非要先成家再立业,生生将元家小妹蹉跎至今。

说他对不起元家云云。

两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可真是要听的人无比唏嘘,也将心底那点怀疑尽数打消了。

毕竟这事连圣人都无话可说,哪里轮得上他们说三道四的。

元珉之与元家军那些人又有哪个是好惹的,真的揪着不放,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些人的小心思,元珉之暂时还无暇理会。

他们还需在元宝珠成婚前,回上元村祭一祭祖,顺便也要请一些族中的至亲来京中参加元宝珠的婚宴。

因祭祖一事事关重大,也容不得马虎,早几日便有消息传到了上元村。

此番回乡,元珉之只带着父母妻儿,并一个元宝珠,另一边魏林,袁二牛等人也厚着脸皮跟了来。

一行人便这么浩浩荡荡地回了乡。

上元村那边,早几日便已在准备了,族长身后甚至还发动了全族人,将整个村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这日一大早,就有不少族人等在了村口。

至于元锦宁,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胡氏锁在了家中。

他自是心中不服。

“芳儿,放我出去,今日是珉之回乡的日子,我是定要见他一面的,这养育之恩比天大,他若不见我,天理难容。”

胡氏坐在门外择着菜,眼皮子都不抬:“你那点养育之恩就别拿出来说嘴了,不说你们自小就虐待他,该有的情分也早该折腾没了,只说后来,你们拿了银钱,与他们断了亲,如今又有何脸面拿养育之恩要挟?”

“不过只拿了二十银,哪里抵得了那么多年的养育。”

胡氏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当初金氏临终前可是将那些田地留给元珉之的,也就是他大度不与你计较,生生将三十亩地都留给了你,就这样,你还不知足,还要他的妻儿卖身抵债,这要换了我,我都得弄死你。”

元锦宁被胡氏说得恼羞成怒,忍不住跳脚:“你这蠢妇,莫不是也被他们灌了迷魂汤了?怎的尽胳膊肘往外拐?”

胡氏扫了眼身后那扇门上硕大的铁锁,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元锦宁其实说的没错,养育之恩大过天,元珉之那家子若只是出了二十两银便将这份亲缘断得干干净净,此时定然还要被人说嘴。

谁叫弱者天生会被人同情呢。

可元锦宁偏偏太会折腾,在族中眼中,他们对元珉之一家做下的恶行,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特别是元珉之失踪的那段日子,更是可劲地将他的妻儿往死里整。

元珉之只要是个人,都忍受不了这些。

更不提,战乱时,元锦宁父子做的那些为祸家族的事,如今谁还同情他们?

也就是元锦宁自己还认不清,妄想着元珉之一朝得势,能将他救出水火。

“你说话,你为何不说话?”胡氏的沉默让元锦宁气结。

“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妄想去见元珉之了,我要是他,见了你都恨不得撕了你,还救你?做梦都没这样的好事。”

“你这蠢妇,你这蠢妇。”

元锦宁跺着脚,反反复复骂着一句话。

可胡氏早拿着菜篮子出门去洗菜了。

元锦宁骂了一会,却得不到胡氏的回应,又开始喋喋不休。

“珉之是素来孝顺的,他不会不管我,即便我原先对他妻女严厉,那也是为了他们好,珉之是定然能理解的,待我与他相认,便叫他接了我进京享福……”

“你们这些人,都要合起伙来虐待我,还把我锁在里面不让我们父子相认,若被珉之知道,定要治你们的罪……”

此时元珉之他们的车马已经接近了上元村,三里之外便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迎了。

元珉之虽是有心在族中扬眉吐气一番,但也知道分寸,一行人并没有太张扬。

也就是自家几个人加上魏林袁二牛钱宇等人,另又带了二十个亲兵。

可饶是如此,在族人眼里,也足够威风了。

毕竟他离乡时,也就是穿了件塞着芦花的破棉衣,还到处打着补丁。

可如今的元珉之,一身的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样子,让人几乎都不敢认了。

“可是珉之来了?”族长这两年,苍老得有些快,背也有些驼了,眼睛也有些花。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国公的侄女

远远见着一行人,为首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就是面容有些模糊。

“族长,是我回来了。”元珉之临行前将自己妻女托付给了族长,后来与妻女重逢,也听说了他在族中对他们的照拂,此时对着族长自然也是极为尊敬的。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让族人们松了口气。

他们本还担心元珉之飞黄腾达,会不认族亲,如今看来,元珉之还是那个元珉之。

这样一想,大家也都没了那些拘谨,纷纷上前说话:“珉之,可算回来了。”

“你当年那一走,族中可寻了好久,也是前些日子才知,原来你是去从了军。”

“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族人们毕竟都长在乡野,也说不出那等好听的,就是搜肠刮肚地想与他说话。

元珉之也耐着性子一一回了,后来也是考虑到族长和几位族老年事已高,不宜久站,便让他们坐上了马车,一队人马便这样被簇拥着回了村。

元锦安他们那个青砖房,早被几个儿媳打扫得纤尘不染了。

他们也没上赶着说话,直到族人陆陆续续散去,才被陈氏留着在家用了饭食。

之后便聚一起叙起了旧。

大房那边,孙兰,吴阅微都有了子嗣,长房三子令棠今岁十五,也定下了亲事。

三房长子令渊十八,前两年定了亲,可战乱一过,与那家子已失了联系。

四房长子令阳十六,至今也未定亲。

何氏看了眼陈氏的脸色,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元珉之,又说起了这些时日经历的事。

“自五弟封爵的消息传来,我们几家人,每日都有冰人上门说亲,不论是定了亲,还是没定亲的,都被人盯上了,易之那边的令芨,今岁十六了,听闻前两日,有冰人给她说了县令家的幼子。”

陈氏终于蹙了眉:“他们不知我们已断了亲了?”

“在他们看来,血脉亲情如何都是斩不断的,更不提你们离开前对他们明里暗里的照拂,总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的。”

毕竟有个当了国公的叔父,而且这个国公还是个手握重兵的国公,那些人若有心攀附,又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那二伯那边是何回应?”

何氏闻言,看向问话的元令辰,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当时是拒了,只他前年娶的妻,似有些意动。”

元令辰的本事何氏多少知道,从不敢真的将她当成小辈。

故而她问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令辰也想起原先让宋冰人给元易之说亲的事,不过元易之成婚时,他们已去了荆城。

陈氏看了眼元令辰:“那个宋氏,不是宋冰人自家的侄女?我听闻早年曾伤了脸,年过二十还未有人说亲,后来便说给了易之,那本该是个挺老实的人。”

有吕氏的前车之鉴在,宋氏的情况,他们即便远在荆城,也是有所了解的。

元令辰倒不觉得奇怪:“这人心本就最难揣测,在利益面前,更是脆弱得很。”

何氏深以为然地点头,她要不是早先就知道五弟家的女儿厉害,前几日有人说亲时,她还真不一定能那么坚决地推辞。

就是知道五弟家的便宜没那么好占,才生生将探出头的贪念压了下去。

可二房那个,又哪里知道,他们侄女的厉害之处?

哪怕那个宋冰人有所猜测,但哪里有自家人知道得那么清楚?

何氏看了眼身边的施氏张氏,想来她们也是与她一样的想法吧……

妯娌三人互相交换了眼色,这么多年来,她们还鲜少有这样齐心的时候。

“不如明日叫了易之来,敲打一番?”元锦安忍不住插嘴道。

陈氏摇摇头:“毕竟是断了亲的,轻不得重不得的。”

“且等明日再说吧。”这事钱洄不曾与她说过,想来在他眼里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翌日祭祖前,元令辰见到了二房那家人,元易之明显比原先更胖了些,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有些不同了。

元令芨似乎是长开了,比之从前,又好看了不少,这样的容色,放在京城,也称得上上佳,至少比那个茅店遇上的赵家女郎要出挑些。

但比之元令辰还略逊色些,即便元令辰还未完全长开,但她自带的那种气质,是元令芨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元令月与元令辰同岁,她的容色也已出落的十分不错。

可站在元令辰面前,便衬得肤色都暗了几分。

只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在看到元令辰时,她已睁开元令芨的手,朝她跑了过来。

“婵儿妹妹。”

元令月已许久未见元令辰了,虽不知她为何离开,但这个从前总是在她饿肚子时给她带吃食的妹妹,她始终不曾忘记。

元令辰眉眼弯了弯,仍是自袖中取出一包小食。

只说了几句话,便听到沈氏喊她的声音:“婵儿,快过来了。”

祭祖将要开始了,她们是女眷,虽不能进去,但还是要在外面恭候的。

元令辰应了一声,便要过去,余光看到元令月回到二房那边,正被元令芨轻声叮嘱着什么。

一边的元令洲,虽目不转睛地盯着元令月手中的东西,到底没有像从前那样上手去抢。

元令辰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祠堂里已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去,元易之是最后拉着不情不愿的元令洲进的门。

待祭祖事毕,一行人自里面出来,元珉之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他一手抱着元令豫,一边耐心地与族人们说着话。

落后几步的地方,元易之有些默然地跟在后面。

沈氏与元令辰这边,自也围满了人,本是开春有些寒凉的天气,母女俩竟生生被族人们的热情捂出了一身薄汗。

回去的路上,元令辰借机元离了人群,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慢慢将家走。

她身后通体雪白的禾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玩。

“婵儿妹妹。”身后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元令辰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她回过头,看着五步外的元令芨,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是你叫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元令芨的野心

元令芨在她身后跟了许久,开口将她喊住已是鼓足了勇气。

待看到元令辰转身的那个眼神,原本准备好的话却已不知如何出口了。

“我……”她语塞半晌,数次张口,都说不出话。

元令辰等了一会,周围的人已越来越少。

“有话不妨直说。”

元令辰的表情分明没有什么异常,可看在元令芨眼中,却又像带着点什么,让她有些不安。

又有种被人看破了心事的窘迫。

她又支吾了一会,元令辰终于皱了眉头“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元令芨心中一急,才将话说出了口。

“婵儿,明日……来我家中坐坐吧,月儿她……挺想你的。”

“月儿想我,为何不自己来请?”元令辰的笑有些古怪。

元令芨脸一红“她面皮薄,不好意思说。”

其实方才在祠堂外面,她看到元令辰对妹妹的态度,便已让她去请过。

只她的妹妹,人渐大了,却已开始不听话了,不论怎么说,都只是摇头。

再说便是垂着头沉默不语。

她又如何好去逼她?

可若不将人请去,她到底心里还是不甘的。

“我明日不得空。”元令辰有些索然,转身便要走。

“你怎会不得空?就来我家稍坐坐,叙叙旧也够了。”

元令辰的回绝让她面上挂不住,她急走几步,急切地挡在元令辰面前。

“我说不得空也是看在月儿的面上,不让你当众失了脸面,至于你请我的目的,想来你我心知肚明,不必明说。”

元易之终究是没拗过自己的妻女,同意让县令家的幼子前来家中相看。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相看,不仅仅是看元令芨一人,也是想知道,她这个侄女在元珉之那里究竟有多少份量。

此时他们自不会奢望元珉之能给他们这个脸面,所以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你既是知晓,帮一帮我又会如何?总也不会妨碍到你。”

只要元令辰愿意上她家,被县令夫人看到,便能知道他们家与叔父家里还是亲厚的。

“你想算计我已不止一回了,凭什么以为我会继续纵容你?”

元令芨若上来就表明态度,让她去家中给她撑一撑场面,她虽未必会答应,但看在她还算坦荡的份上,也不会因此看轻了她。

只元令芨终究还是太小看她。

也不知是她许久不在族中,让眼前这人又将她当成了普通孩子?

还是她对他们太好了,让他们生了别的念想?

元令芨脸涨得通红“你若不愿帮我,便罢了,何必说这些诛心的话来?”

此事对元令辰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就是露个面,吃盏茶,又能耽误了她什么?

左右她也不曾偷不曾抢,却平白要受这等奚落。

元令芨觉得委屈“不过这点小忙,你也不愿帮我……”

元令辰看了她一眼,不想再说话,转身招呼了禾山一声,便走了,只留下元令芨一人,在凉风中神色不定。

元令芨的秉性,说恶也不至于,但她多少也有些歪的,否则当初她做出绒花时,她也不会起意来套她的话的,当时她所想,恐怕也是学了那法子,从中牟利。

至于她祖母家会因此受什么影响,她恐怕还不会考虑到。

这事被拆穿之后,她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可人这心一旦生了歪的心思,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所以她哪怕后来时时对她释放出善意,她还是觉得亲近不起来,因为元令芨的那双眼中,已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至于这次,看似她只是在元令芨家中坐了一时半刻。

但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他们家与卫国公家里亲厚的意思,若再多想一层,便是元令芨身后是有卫国公撑腰的。

这样一来,不仅元令芨的亲事再无波澜,待她嫁过去,在夫家也能处处高人一等。

说不得还能打着卫国公亲侄女的名号在外行走,到时她和她的夫家有什么不妥,便只能由她那个国公的叔父背锅了。

元令辰并不想将人心想得那般恶,但她不会给别人利用的机会。

离开前她本也有一番话想告诫元令芨。

她嫁进县令家,若得不到她爹助力,在县令家中,便会极为艰难,毕竟人家本也不是奔着她这个人去的。

若一腔算计落了空,他们不至于敢对国公不利。

可一个不被国公喜欢的国公侄女,却只能任由他们拿捏了。

这番话,她最后没有说出去,只是因为看到了元令芨眼底的执念,她知道,即便说了,她也不会听。

又何必多费那个口舌?

……

另一边元令芨到了家,迎面看到一个身段姣好的女子立在门外。

二十出头的样子,比元令芨只大了五岁,要喊这样一个人当娘,元令芨心里是不愿意的。

可此时她还是柔顺地喊了一声娘。

宋氏的脸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疤痕,笑起来有些丑陋。

“你那个堂妹那里,可说好了?”

元令芨摇摇头。

“她没应?”宋氏有些诧异,倒不曾发怒,只觉得困惑“你原先不是说,你祖父母对你们家颇为关照吗?”

宋氏原先是得过冰人叮嘱的,知道与那家人相处万万不能冒犯。

可县令家的那桩亲事又着实难得,要是直接推拒,她实在舍不得。

这才说服元令芨去请了元令辰。

只来家中坐上片刻,也不用说什么话,在她看来也不算算计。

即便最后借不到卫国公的势,也有理由推脱。

哪里想到,竟是请都请不来。

宋氏见元令芨尴尬不回应,便知她平日里的话许是有些夸大。

“若真是这般,县令家的那门亲,不如就算了?”

县令那边主动来说亲,多半是看在元珉之的面上。

若能得他庇护,这门亲事,自是好的不能再好,若不能得庇护,却反而得了厌烦,那就不是好事了。

宋氏已开始退缩,元令芨却好不容易得了翻身的机会,一时不肯放弃。

“娘,您帮我一回吧。”

宋氏有些为难“你可要想清楚了,若得不到你叔父的帮助,你即便嫁进他们家,也不一定能过得好。”

元令芨点点头“只要事成,不管如何,都怪不得您。”

她已过惯了苦日子,再不想尝试饿肚子的滋味了。

可她们家的境况,若不借着小叔的势,她便只能嫁给普普通通的农户。

她有那样的样貌,如何甘心嫁入农户人家?

只要能嫁进高门,即便千难万难又有何惧?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元锦宁撕心裂肺地哭

元珉之与沈氏正并肩走着,路过一处高墙的时候,听到里面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声。

“珉之,珉之啊……”

元珉之身后的族人一听便知坏了,他们说话说得太投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元锦宁家的院墙外。

此时元锦宁的声音都已喊得哑了,可还是锲而不舍地喊着,元珉之即便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是谁人喊我?”他回身问着陪同的族长。

“是你锦宁叔。”

族长心里也对元锦宁恨得不行,这好端端的,非要给他们整点不痛快的事,着实太没眼色。

可心里骂归骂,面上也不好太疾言厉色,毕竟元珉之那态度他们也没摸清,万一他还念着旧情,难保不会怪他们对元锦宁太过严厉。

这也是他们即便十分看不惯元锦宁,却还是留了一线的原因。

“原是锦宁叔,听闻他原先伤了身子,正在家中养伤?”

族长先是一愣,待意会了之后,便顺着他的话说了“是啊,他伤了身子,伤得可重呢,一直未曾好全。”

元锦宁被自前一日便被锁在了家中,不仅将门锁了,窗户也被堵死。

唯一能见光的机会便是吃饭,可吃饭时也有五大三粗的族人守着,他即便想跑都跑不了。

这般严防死守,就是防着他找上元珉之。

他没了法子,便整日都在家中干嚎,企图引起元珉之的注意。

竟还真的被路过的元珉之听了个正着。

元锦宁听到外面的动静,嚎得更凄惨了。

他想着珉之果然还是念着他的,这就找上门来了。

这时的元锦宁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希望来,甚至在脑海中还浮现出自己被接到京中,躺在金山银山上被无数仆从伺候的场景。

不过他好歹还知道,此时还不是想这些时候,若不把握住机会,待元珉之一走,他就只能被族人捏圆搓扁了。

“珉之,是珉之在外面吗?”他急切地在屋里喊着,只那声音都已嘶哑,怎么听怎么怪异。

“锦宁叔既然重伤在身,便该在家中好生将养,这般高声喊叫,扰了族人不说,还伤了自己身子,万一因此折了寿数,可如何是好……”

在场的其实都不是傻子,多少也品出了些意思,心里虽也惊讶,可也知这怪不得他。

可元锦宁不这么想,他心里都要委屈坏了“我那伤早已好了,我就是想见你一见,当了这么多年父子,总不能说断就断了吧。”

“当初既伤得重,哪能好那么快,即便面上好了,也难保不会留下病根,还是好生在家养着吧。若要见面,往后总有的是机会见。”

元锦宁哪里不知这就是托词?若这回见不到元珉之,那是到入了土都没机会见了。

“珉之,珉之……”他着急地大喊。

却只听得外面族人渐渐远去的声音,他这才遭了雷击般坐到了地上。

只一瞬间,他心底的所有念想,都消失无踪了,他知道,在这个世上,自己已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忍不住放声嚎哭,那声音凄厉得直上九霄,便是路过的族人,都纷纷四散走避,要多远便离得有多远。

元令辰到了家,见着元珉之神色复杂地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您是故意路过那边的吧?”

她一路上也听了些传言,知道她爹与元锦宁算有了个了断。

元珉之点点头“他那般对你们,总也不能让他好过。”

折磨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对付元锦宁,无非便是打破他所有念想。

让他看着他们过上富贵日子,而他自己却穷困潦倒,朝不保夕。

“您当初放弃了所有的田地,其实也是一并放弃了他。”

“金氏叔母是他的原配发妻,夫妻一体,我要与他断得干净,自然不能再要她的田地,若不然,今日也没那么容易将他甩脱掉。”

虽说田地可以赠予族中,但也不能由他赠予,只有将这一切提前撇的干干净净,才能在恩断义绝之时,不至于被人抓住话柄。

元令辰当初敢那么决绝地与元锦宁那家人一刀两断。

之后下手也不曾留情,多少也是猜到,她那个爹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

“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却不知,这三十亩田地,买断了他们后半生锦衣玉食的机缘。”

元珉之眼底寒光一闪而逝“我拿命挣来的东西,从不是用来便宜他们的。”

“那金氏叔祖母那边……”这般断亲,他们真正愧对的就是九泉之下的金氏了,毕竟她对她爹是真心疼爱。

“方才我也正想这事,我打算明日带你们去拜祭一番。”

这事元令辰自然不会反对,往后他们也不能时常回来,如今既然在,去拜祭也是应当。

元珉之家中的动向,自是瞒不过时刻关注的族人,得知他们去祭拜金氏,背后都是赞誉之词。

便是原先因元锦宁那事心里有些想法的,都马上转变了态度。

“我就说珉之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如今不理会锦宁,也是当初他们做得过分,可对待金氏,他从来都是敬重的。”

“对锦宁那家子,珉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总归还是他们自己心太硬,硬生生逼得孩子们离了心。”

“说到底都是种什么因得什么过,当初锦宁他们若能善待孩子,如今进京享福就是他们了。”

“还是锦安有远见啊,在断亲时将自家唯一一亩地都抵了出来,也合该他们有这般福运。”

“说起来,易之那家子不也是猪油蒙了心吗?落得个断亲的下场,如今恐怕都要悔断了肠子。”

这事一提起,族人们都来了兴致。

“也不知你们是否有听说,我们县里新上任的县令有意和他们家结亲呢,看中了令芨,今日就来相看了。”

“这事我倒有听说,可不是说易之不同意,已推拒了?”

“呵,这再大的决心都抵不过枕边风的威力啊。”说话那人意味深长地笑着。

只听的人却皱起了眉头“易之这耳根子软的毛病,也不知几时能改一改,好端端一个人,娶了妻便不知东南西北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宋氏进门,令洲那孩子,已不如从前那般顽劣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亲事黄了

族人们并不知道,当初元令辰找上宋冰人,提的要求便是那人进门,需得是善待家中三个孩子的。

那人既然是宋冰人的亲戚,自然早得了叮嘱,不论心里如何想,对待孩子,也是不得不尽心的。

“虽是如此,可这般急着攀高枝,吃相着实难看了些。人家嫡亲的兄弟都不曾如此的。”

“那几家也不曾有适龄的女儿啊……”

元令辰的三伯四伯,都是有女儿的,只不过年岁尚小,比元令辰还要年幼。

倒不是没人起意与他们家定娃娃亲,可元韧之和元致之也不是那等傻的。

弟弟做了国公,总归不会亏待了侄子,他们两家的儿子也不是扶不起的人,若能得了提携,总好过在地里刨食。

而自家有了前程,还怕女儿嫁不出去吗?

何必那么早就将自家孩子的终身许出去,怕只怕得不到好处,还闹得兄弟离心,这才是得不偿失。

就在族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自村口缓缓进来两辆马车。

那车夫看到有族人聚集在路口,还扯着嗓门问了去元易之家的路。

族人们互相看看,交换了神色,便有人给他们指了路。

待马车过去,便又再次议论开了。

“果然是来相看的。”

“听闻那等高门大户素来讲究,即便要相看,也是寻个名目,由两家长辈带去,装作偶遇般远远看上一眼,瞧着他们这般大张旗鼓,其实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吧。”

“农户人家倒没那么多讲究,只听闻那些大家族素来看中孩子名声。”

“要我看,这般巴巴地上门,保不准是为了谁呢。”

“听闻宝珠婚期将近,珉之他们明日就回京了。”

“难怪要这般急哄哄地上门。”

族人们看法,县令夫人自然不知,此时的她已在元易之家的院门口下了马车。

元易之带着宋氏与一双儿女迎了出来。

他其实并不情愿,只熬不过妻女的劝说,只好应了下来。

可真正看到马车停到自己面前时,面上的忐忑惶恐还掩都掩不住,再看到闵县令也亲自来了,更不是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他其实并不知道,闵县令本也是寒门出身。

梁朝本就是世家把持着朝堂,虽也有进士科明经科供寒门子弟入仕,但真正要往上爬,还是得靠家族势力。

如今梁朝虽已覆灭,可世家的影响仍然存在,闵县令只是前朝降臣,本身便比不上圣人自北地带来的属臣。

自己又是寒门出身,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他也不得不做出那等汲汲营营之举。

可惜的是,他名下也只有一个未成亲的幼子,在年岁上堪堪与元易之的次女配得上,若不然,他也不至于找上这家被断了亲的。

闵县令心里不是不遗憾,只也没法子,面对元易之还不得不以礼相待。

两家人各怀心思地寒暄了一番,元令芨已偷眼看向了县令身后那个有些瘦弱的少年。

以元令芨的眼光看,这少年容色算是上佳的,除了面色有些青白,倒无不妥之色。

可他的表情,却称不上好,想来是看不起他们这个破败的家吧。

元令芨有些黯然地垂下头,可心里那股子冒出来的野心却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闵顾行的确很不喜元令芨,一方面也是觉得他是县令之子,娶一个农女,失了面子,日后在亲友那里难免抬不起头。

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元令芨那个毫不掩饰的眼神。

也许在她自己看来,已经十分隐晦,可看在闵顾行眼里,便是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因此对着元令芨,更多了几分不喜,倒是元令芨身后那个稍小一些的女子,一双明亮的眸子极讨人喜欢。

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爹娘此行真正的目的。

便将心底那抹悸动受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不在意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直到了最后,听到他爹小心地试探:“听闻卫国公于前日回乡了,我等欲要拜见,不知是否方便。”

这官场之中也是有规矩的,他们既然到了卫国公眼皮子底下,也没有不上门拜见的理,人见不见他们又要另说,但他们作为下官,却不能失了礼数。

当然,这其中也有试探元易之深浅的意思,他想知道,这个被断了亲的二哥,在卫国公眼里,到底有几分分量。

元易之为难地摇摇头:“珉之是自小被过继出去,他那个继母不好相与,我们自小并不亲厚,后来他离乡投奔了圣人麾下,才被族中做主让他一家回到我爹娘名下,后来我们一家因做错了事,被逐出了家门……”

他将一切和盘托出,也是为了告诉闵县令,自家与卫国公家中并不十分亲厚。

若他们因此歇了那个心,对她女儿也许还是好事。

若他们还有意结亲,那么也算如了女儿的愿,而有他此番的实言相告在前,他们若不能如愿,也不至于怪罪到他们头上。

这话果然是叫闵县令打了退堂鼓。

他与自己夫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退意。

总归圣人信任的高官不止元珉之一个,没了这家,还能试试另外几家。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卫国公那里不去见总也说不过去。

“就是递个话,若不得空,便罢了。”

元易之仍是摇头:“明府来得不巧,珉之他一早便带着家人上山祭拜长辈了,恐怕今日不一定得空……”

这番祭拜,不是普通的祭拜,光是祭品都要好几个人抬,这般隆重,也不是一时半会能下得来的。

闵县令闻言,不再强人所难:“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他急着回去找下家,也无意在此停留,直接便带着妻儿出了元易之家。

再不曾提两家儿女的亲事。

元易之便知,这事已是黄了,他心里微叹,也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

送走闵县令一家,回头就见着面色难看的元令芨。

“爹,您为何要那样说?”

元易之看着她不掩怒气的神色,颓然道:“是爹太无用。”

他眼底一抹泪光深深刺到元令芨的心里,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做出了质问亲爹的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给元宝珠的惊喜

她将心底汹涌的怒意压下,随之涌现的便是淡淡的愧意:“爹,是我不该冲您发火。”

元易之摆摆手,哪里会真的介意?

宋氏便趁机打起了圆场:“那闵家看着就不好相与,这事不成,未必是坏事。”

元令芨勉强笑笑,到底是在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明明说的好好的,她都做好了嫁进闵家的准备,却因她爹的几句话黄了,若说不怨,如何可能?

可她也不想因此与家人闹翻,那便显得太无理取闹了。

……

亲事黄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元令辰耳中,她显然对这事不是太有兴趣,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彼时一行人已下了山,迎面看到远远跑来一个人,身后是气喘吁吁追赶的妇人。

前面那人很快跑到了他们面前。

“我要入元家军。”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元珉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看了眼身后追来的妇人,挑了挑眉,不说话。

“温峪。”那妇人终于追了上来,出口的话却带着些恼意:“你不可再任性了,娘绝不同意你去从军。”

温母本是柔弱的性子,可面对任性的儿子,却不得不表现出强硬的一面。

“我们温家只你一根独苗,你若有个万一,叫娘如何对你九泉之下的爹交待?”

温峪梗着脖子与她对视:“男儿生于世,当提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何惧战死边野,马革裹尸?”

“你——”温母险些气到晕厥。

可温峪却又到了元珉之面前:“你可敢收我?”

“我并不认得你,为何要收你?”

“我师傅说,我是练武奇才,假以时日,成就必不亚于你。”

“可你娘不同意,我便不能收你。”

温峪有些失望,却不曾纠缠,临走前却再次放下豪言:“我会让我娘同意的,你答应我的,不可反悔。”

元珉之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的确是不错,婵儿,可认得他?”

方才温峪的第一句话是对着自家女儿说,因而想到,他们许是旧识。

“原先闹旱时,在上元村外捡的,后来便一直在山上,钱洄回来后,便收了他为徒,前两日我们回村,他便起意要来,却提前被他娘察觉,关在了家里……今日寻到了机会,才偷偷溜下了山。”

“倒是不错。”

以温峪的身手,若存心要逃,也许十个温母都不是对手,可他偏偏被温母抓了。

直到今日才寻到机会逃了出来,想来也是听说了,他们很快就要走,便跑来碰碰运气。

听到他拒绝,他虽然失望,却没有纠缠,应当来之前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可他还是来了,只怕是真的有决心建一番功业。

“温峪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您若能收入元家军,定能如虎添翼……”

前世温峪并无人教导,都能取得那样的成就,今生她提前叫钱洄收入了门下,其成就应当不会比前世小。

“婵儿对他倒是有信心。”

“爹不妨信我一回。”

“婵儿说他是将才,那必定是将才。”

只不过,还缺番磨砺。

……

翌日,便是原先定好回京的日子。此次进京,何氏施氏张氏妯娌三人跟着他们一同进京,帮着他们筹备婚事。

元励之等人却需在家照料蕈木,只等元宝珠出嫁时,再行入京。

施氏张氏膝下女儿尚小,此行也跟着他们一道去了。

待马车进了京,施氏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出半个头。

她们说是京畿人氏,可真正入京的机会极少,施氏早年倒来过几回,但时间长了,记忆也有些模糊。

而且此时新朝建立,京里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与原先国之将亡的腐败气象全然不同。

更不提原先他们只是底层的庶民,而如今却是国公府的亲眷。

这种心境自是不同往常。

只觉得看哪都是极好的。

这一路走马观花般险些看花了人眼,直到马车离着闹市渐行渐远,人声已渐渐消失不见。

待到下了车,再看到这样的高门大户,心中更觉震撼。

“原来这便是国公府,可真是气派得紧。”何氏忍不住喟叹一声。

她们从前虽也入过京,但东城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却不曾来过,便是靠近都不敢的。

哪里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还能住到这里头来?

此时她们还不知道,国公府的所在,是个靠近皇城的地方,要住到这里,可不仅仅是官位高就可以,还需有实权,有圣眷。

若不然,也只有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份。

何氏三人满怀着期待忐忑的心情住进了国公府。

帮着陈氏沈氏一道,筹备起了婚事,倒的确给她们分担了不少事去。

这日,元令辰将元宝珠叫到了自己院里,却不曾说到底叫她何事?

元宝珠藏不住事,已进了门,便追问起来。

“婵儿,到底叫我何事?”

元令辰带她进了内室:“我原先答应过祖母,让你嫁得良人,一生衣食无忧,只是后来,又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你应当做一个让全京城的女郎都羡慕的出嫁女。”

此时元令辰已将她带到了屏风后面,眼前这一切几乎立时让元宝珠红了眼睛。

“婵儿,你是何时准备的这些?”

眼前是一件青稠质地的嫁衣,层层叠叠,有绸缎独有的光华,另有繁复的绣纹跃然而上,打眼一看,只觉光华四溢。

元令辰伸手拂过嫁衣上的绣纹:“当初给大堂嫂绣嫁衣时,就有这个打算了,后来去了荆城,便一直在准备着,在入京前便已经准备好了。”

元宝珠眼泪簌簌地下来,却不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元令辰伸手指向案上的锦盒:“这是配嫁衣的凤冠。”

元宝珠依言打开,又是一道宝光四溢。

这是一顶花丝镶嵌的金冠,十分的精致,最细微处犹如毫发般纤细,也是层层叠叠,极尽繁复奢华。

她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婵儿,你是从何处找的匠工?”

她五嫂也曾带她去过京都最有名的首饰铺,即便是那里当做镇店之宝的金冠,都比不上眼前这顶。

那家的掌柜,可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这世上再找不出哪个金匠能打造出比他们铺子的更精致的金冠。

她原先还信了,可如今看了眼前这顶,也只能想到货比货得扔了。

第二百五十章 有意激怒

“那匠工,你也见过的,是那位奇珍阁的宋先生,当初在高昌县,他还曾开过首饰铺子……我也是后来才知,他喜欢折腾这些东西……”

这么一说,元宝珠倒很有印象,她的第一套头面,还是在那位宋先生的铺子里买的。

她也没想到,看上去便极有本事的宋先生,还有这样的爱好。

只那位先生,本是跟在陆家那位身边的,而那位对她侄女的态度又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元宝珠便有些担心,怕她与那些高门显贵来往太多,吃了亏去。

“婵儿,那位宋先生本是陆家的人,他们门第太高……”

元宝珠握住了元令辰带着凉意的手,有心想劝说,待看到她沉静的目光时,又仿佛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元令辰淡淡笑了笑,反将她的手握了握“我不会叫自己吃了亏去的。”

小姑的意思,她如何会不明白,无非是想着陆家门第太高,她与陆序的人往来太多,到最后不清不楚的。

陆家那样的门第,也不可能与她家结亲,除非她甘愿委身做小。

可是以她家人对她疼爱,是万不会同意她作践了自己的。

更不提她自己也绝不会那样想不开。

只不过,有些事有些人,并非是自己想避就能避开的,陆序如今掌着云梦山的权,时不时也要与她做一些交易。

对系统而言,或者说对系统所属的华夏文明而言,这样的交易是有极大好处的。

也能省了她四处搜罗食材的心思。

而云梦山有了足够的米粮储备,再有个天灾,便不用担心再会发生饿殍遍野的事。

所以,与陆序,与宋青衡,她一时也无法完全撇清关系。

每次交易时,宋青衡总要想法子给她送些东西,她便借机提了金冠的事,一是她的确需要这一顶金冠,二是觉得无需让他们挖空心思去还她人情。

这些事并不能尽数告知元宝珠,她便转移了话题“小姑可是要试一试?若不合身,还能改。”

元宝珠闻言,暂时将心里的担忧抛开了,满心欢喜地准备上手试嫁衣。

只是还未动手,又听元令辰道“这嫁衣层层叠叠颇为繁琐,我叫白露来帮忙。”

此时的嫁衣与六百年后的嫁衣有所不同,最正式的嫁衣,有着极为考究的规制。

便如她所制的这套,便是照着此时的规制所制,里外共有九层,十分繁琐,一个不慎便会弄错。

元令辰倒可以会穿,可她小姑身量高,而她年岁尚小,总是力有不逮。

元宝珠也意识到了这点“那便叫白露帮忙吧。”

白露本是被元令辰打发到外面候着的,并不知道姑侄二人在里面做些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服侍的主子,人虽小,却很不好笼络,至少处了那么多天,她也自认伺候得尽心尽力,可至今还未得到主人青眼。

甚至于很多时候,都不让她近身伺候。

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表现,她自然不想错过。

这便疾走了几步,迈进了屋子,才一抬眼便见着华光四溢的嫁衣,险些将她的眼都闪了去。

她在戚家时,也见过戚家女郎的嫁衣,比之这件也不知要逊色多少。

连戚家都弄不到的嫁衣,元家是如何得到的?

她甚至连嫁衣是何时何人送入府中的都不知道。

更不提还放在她伺候的主子院里,这怎么看都是不信任她这个贴身侍女,否则这样的事她为何是现在才知?

她咬了咬舌尖,压下心中不满,故作平静地垂下头“女郎,有何事吩咐?”

“原听你说,曾在京中大族中做过侍女,想来这嫁衣应当难不倒你吧?”

“是。”

白露只以为她们是不知如何穿戴,这才找上她,心里还是有些自得的。

想着她们也不过是运气好,一朝成了人上人,论起见识,还不如她一个侍女。

再一想到元令辰在她面前摆的谱,便更多了几分不屑。

若是异地而处,对一个比自己有见地的侍女,她定当会以礼相待,平日里也该多些赏赐笼络,哪会这般不冷不热的,也着实不识趣了些。

白露心不在焉地过去,就近看到那件嫁衣时,更是心中不平。

这样的好物,竟是便宜了这个大字都不识的泥腿子。

便是给她都比让她们糟蹋了的好。

她的心中已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对元令辰露出一抹奉承的笑“女郎,这般精致的嫁衣,整个京都都寻不出第二件呢,却不知是从何处购得?”

她家中是戚家世仆,自小便送到了戚家女郎身边服侍,京中最好的那几个绣娘,她几乎都知道。

没有一个能有这样的绣工,这定然是一个隐世的绣工,也不知元家人是走了什么运?

元令辰冷淡地看她一眼“你在原先的主家莫非不曾学过规矩?”

白露委屈地垂下头“奴婢原先伺候的女郎素来和善,有事从不瞒着奴婢。”

若是原先,她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只如今她知道,元家人就是农户出身,整个元府,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帮元宝珠穿嫁衣的。

元宝珠婚期将近,她料定她们不会对她发难。

若能因此拿捏住她们,那往后这元家后宅,还能有她的几分地位。

至于元令辰会不会因此发落于她,她倒不曾想过。

毕竟她们要在京城立足,也少不了她的提携。似她这般有见识的侍女,在京中也不是时时能见的。

她的心思几乎都挂在了脸上,尽被元令辰看在眼里“你既认为我为人不够和善,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了,你这便出去,叫苏荷,迎夏进来。”

白露错愕地抬头“女郎,她们可没见过这样规制的嫁衣,一个不慎,弄坏了可如何是好?”

元宝珠也皱起了眉,不耐烦地冷声道“叫你出去就出去。”

白露心里不服,到底还是转身走了,想着苏荷迎夏素来不中用,迟早还要求到她头上。

她并不知道,自己出去之后,原本一脸怒色元宝珠又露出了些笑意。

“婵儿,可是故意为之?”

“为何这样说?”

第二百五十一章 缺点什么

“这嫁衣是你亲手所制,定然是知道如何穿的,你只需在一边指点,我就能穿戴齐整了,可你偏要叫了白露来,我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再见着你出言激怒于她,便想着她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你是想引她犯错,借机将她赶出去吧。”

她也是猜到侄女的用意,才冷言将人赶出去的。

“她本是戚家的侍女,戚家获罪之后,便成了官奴,杜管事去买人时,见她为人伶俐,便将她买了回来,却不知府中早有了别家的眼线,这白露三言两语便被人笼络了去……”

“既然如此,直接将人赶出去就是了。”

“总要师出有名,若不然便有人说我们一朝得势,便苛待下人,我们这才刚进京都,与府中的下人本也不大熟悉,若因闹得人心惶惶,也不好……”

“你是想激怒她,让她做下错事,才好借机发落她?”

元令辰点点头,看了眼门外,见苏荷迎夏已忐忑地过来了。

“女郎,白露姐姐说,您寻我们?”

元令辰看了眼她们带着伤痕的手“你们去了何处?”

“我们去除草了。”

“除草?那不是有粗使的婆子?”元宝珠有些惊讶。

元家的内院,自有女眷入住之后,便没有男的仆从了,有些粗活便只能叫粗使婆子去做。

苏荷迎夏等人是要做元令辰侍女的,哪能去做这种活计?

元令辰倒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原来便与你们说过,这种粗活不用去管……”

白露那心思她如何不知,苏荷迎夏往后是要做她贴身侍女的,若做多了粗活,那手便会越发粗糙。

而她的衣饰多是些精细的,特别是那些衣衫,都是蚕丝织就,总用一双粗糙的手去打理,便容易受损。

另外贴身侍女也是关乎着主子的体面,若她的贴身侍女一伸手不是伤痕就是老茧,也是让她没脸的事。

可惜苏荷与迎夏到底没有经历过后宅倾轧,轻易便被白露哄去做了那等粗活。

“是白露姐姐说院里人手不够,叫我们去帮忙的。”

“往后她的话,你们不用理会,只需听我就好。”白露这些日子越发没了分寸,她已是决心要将人赶出去了。

这次叫苏荷迎夏进来,也是见着她们有些慧根,有意教些东西给她们。

“女郎,我们知道了,往后我们只听您的话。”

“嗯,你们过来,将这套嫁衣取下来。”

苏荷与迎夏早便看到了木架上的嫁衣,只不过进来时惹了主人不悦,忐忑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想其他的?

此时心里一松懈,再看到上面的嫁衣,眼睛都直了。

“这嫁衣可真好看。”迎夏赞叹出声。

苏荷却已先一步走到元令辰身边,照着她的指点,将上面的嫁衣一层层拿了下来。

迎夏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去帮忙。

将近两刻钟,才将一整套嫁衣穿到了元宝珠身上。

元令辰看了看,心里颇为满意。

她伸手将锦盒里沉甸甸的金冠取了出来,给元宝珠戴了。

元宝珠的容色本就不俗,这几年跟在元令辰身边,潜移默化地也学到了几分她的举止仪态。

这套嫁衣又是元令辰给她量身定制的,生生将她本就只有七八分的容色,衬到了十成十。

看在苏荷迎夏眼中,便是如同话本中的神妃仙子一般,让人心生惊艳。

元令辰却还觉得缺了点什么,看了片刻之后,才想起“还少了套脂粉。”

她的商城里并不缺这点东西,只是元宝珠极少涂脂抹粉,她便不曾拿给她过。

即便是沈氏,也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样子,陈氏更不用说。

至于元令辰自己,年岁还小,暂用不上这些,故而她商城里的脂粉,还没有机会拿到人前。

好在那里的东西,包装上都刻意模仿了本朝所有的,并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她便去了妆台前,自里面取出了几个胭脂盒。

她的内室里,白露极少让另外几个侍女进去,故而她拿出这些东西,苏荷与迎夏并没有觉得惊奇。

若是换了白露,定然要惊异万分,因为在那个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胭脂盒。

这些自然是元令辰自商城中兑换的。

足足花了一万能源点,这可比米粮要贵多了。

她如今虽不缺能源点了,但这样巨额的花销,说不心疼是假的。

毕竟她需要的功法至今还未曾到手。

“婵儿,这胭脂是你自己做的?”

元令辰不承认也不否认“快坐好,我给你上妆。”

“还要上妆吗?”元宝珠有些退缩“会不会麻烦了些。”

虽是这样说着,人还是很听话地坐到了妆台前。

元令辰正了正她的坐姿“这怎会麻烦?女子出嫁可是一生中最要紧的日子,是需做好充足准备的,今日便给你试几个妆容,挑一个最合适的,待你出嫁那日就用上。”

元宝珠看着她熟练地动作,忍不住夸她“婵儿,你上的妆可真好。”

元令辰手中动作一顿,有些心不在焉。

当初在慕容盈身边,最擅长妆容的其实不是她。

而是另一位贴身侍女,叫吉月,与她一道分到了初初进宫的慕容盈身边。

彼时慕容盈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对话本中的帝王恩宠极为向往。

便将她们赐名为吉月令辰,那时的她还满怀着憧憬。

直到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吉月永远留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冬夜,慕容盈也一朝失宠,被打入谷底。

这般当头棒喝让慕容盈醒悟了过来,而她更加努力地学习,后来,她化的妆容,比之吉月还犹有过之。

而慕容盈也成功走到了那个位置,还熬死皇帝,扶了陆序上位,垂帘听政,一时风光无两。

只是那些死去了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元令辰动作熟练,再次看向镜中时,便只见着容光焕发的元宝珠,她紧抿着的唇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真美。”

元宝珠也惊喜地触了触自己的脸颊,转身对她笑道“是婵儿的妆上的好。”

她不爱上妆,所以不知道,能有这般效果,不仅是靠着元令辰出神入化的技术。

还有她拿出来的妆粉,眉黛,胭脂,都是比外面买的要好上不知多少,两相叠加,才有了这般令人惊喜的效果。

第二百五十二章 御旨赐婚

婵儿,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这一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仿佛在梦里一般。

三年前,她也就是个农女,所忧虑的不过是未来的夫家能能不能多个一亩三分地。

能让她往后的孩子多吃上一顿饭食。

若再贪心一些,便是往后家人能一日三顿吃上白花花的稻米饭。

这已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情。

哪里想过,会有这样体面的亲事。

而她侄女,不仅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背着他们竟还准备了这样的厚礼。

这原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如今却成了现实,如何让她不动容?

“这原就是我该做的。”

元令辰不是那等会说好话的人,元宝珠也是熟知她的为人,知道她做的远比说的多。

便也不将客套话挂在嘴边,只暗暗记在心里。

这日里吃夜食时,元珉之一脸乐呵地进了门。

沈氏起了些好奇心:“何事这般高兴?”

这一言让陈氏元锦安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带着询问之色。

元珉之张张口,看到同样支起了耳朵的下人,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只剩下自家人,说话便自在了许多。

“成国公历延的长女历容,被御旨赐婚了,许了温国公朱参之子。”

“温国公朱参之子?”

元令辰有些惊讶,朱参本是圣人还是靖王时的谋士,在当时极受宠幸。

只是宋青权一来,朱参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及至新朝建立,还是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才将他封为国公的。

不过听钱洄说,最初圣人本无意将他封为国公,还是有人谏言,朱参往年劳苦功高,若不封个高位,怕寒了几位老臣的心,这才在最后,将他的名额添了上去。

这种内情自然不会传到外面,但在知情人眼中,朱参算是不得圣心的。

历延又不同,他是厉家军主帅,这支兵马虽比不上元家军,但毕竟也是兵权在手,这已算得上权臣。

让厉家嫡长女嫁给朱参之子,元令辰能想到的便是历家是否得罪了上面那位……

元珉之却不曾想这些,历容被赐婚,满朝上下最高兴的便是他,故而一得知消息,便已乐得不行。

“是朱参的长子朱宁德,他是早年丧妻,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那历容也是丧了夫的孀妇,这桩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

“若是这般,倒还是厉家吃了亏。”

“这话从何说起?”

“圣人还在北地之时,朱参曾暗中投靠过大皇子陆秉。”

“他是大皇子的人?”

陆秉本是靖王世子,后来在军中延误了军机,害得主将战死,被陆氏族中厌弃,强迫了还是靖王的圣人废了世子,甚至还让圣人与彼时的靖王妃如今的皇后离了心。

据钱洄说,当初皇后的人选,圣人本是属意云氏的,可若是废嫡妻,立侧室,便有宠妾灭妻之嫌,只好将皇后之位给了那位,将云氏立为了贵妃。

但帝后不合的事,满朝几乎无人不知。

若朱参真是皇后那边的人,也怪不得他不得圣心了。

“可历家手握重兵,圣人就不怕历延被皇后笼络了去?”

“那朱宁德并非是原配所出,而是朱参的一个妾室所出,后被记在了嫡妻名下,成了嫡出长子。”

沈氏惊讶道:“若是这般,不是混淆了嫡庶?”

真正的世家大族,对嫡庶看得极重,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万不会有以庶为嫡的事发生。

“这种事,说出来并不光彩,可若是不捅破,也无人知晓。”

“历延那人肚量小,睚眦必报,这事若被他知晓,恐怕少不得要心生怨恨。”

元令辰其实还知道,朱宁德身有隐疾,历容那种强势的性子,哪能容忍得了这些,恐怕到最后又是一对怨偶,可这些话却是不好对她家人直言。

元家人这一顿夜食,吃的有些久,元令辰离开时,天色已晚,内院的石灯幢中已亮起了烛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而在一个石灯照不亮的地方,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聚到了一起。

“你可是看真切了?那嫁衣果真独一无二?”

“我看得真真的,全京都都找不出比这更好的。”

“方才我出府时,听说女郎被赐了婚,婚期定于三月之后,可若有元家珠玉在前,女郎她不是要被稳压一头?”

“您的意思是……”

“你寻个机会,将那件嫁衣毁了。”

“可万一被发现……”

“不过是一件嫁衣,即便被发现,也不至于将你打杀了,若被发卖出去,自会有女郎救你。”

白露还有些摇摆不定,那人却有些不耐烦:“此番事成,女郎那里定会有重赏,你还犹豫什么?”

“好。”白露咬咬牙,心想也不是她非要背主,元家人若是善待于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这也怪不得她……

她回去时,正好碰上吃了夜食回来的元令辰。

当时便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元令辰的眼睛。

“方才遍寻你不着,你去了何处?”元令辰止住脚步,随意问了一句。

“奴婢闹了肚子。”

元令辰也不问她为何闹肚子却是从外面进来,只对她道:“我小姑试的那套嫁衣,就放在我屋里,你明日带着人送去我小姑那里。”

她身后的苏荷有些诧异,她明明记得元宝珠走的时候说过,嫁衣放她自己院里还不放心,不如就留在这里,自己还踏实些。

这才吃了一顿夜食,就变了卦吗?

她虽是心里存疑,却没有大咧咧地说出来,低眉顺眼地跟在元令辰身后。

白露却以为自己得了机会,暗自窃喜。

到了深夜,元令辰已早早歇下。

她的床头却出现了一道人影,手持着一把剪子,缓缓靠近了床榻。

黑暗中不慎踢翻了床头的矮凳,在沉寂的夜色中,这一道声音极为刺耳,几乎是下一瞬,她身后就传来一道惊叫声。

“杀人啦——”

这一道声音几乎响彻九霄,不仅惊醒了床榻上的人,更惊动了整个元家内宅。

那人心神一乱,丢了剪子就要跑,不料自窗外跃进一个黑影,一口咬住了她的脚踝。

一道牙酸的骨折声之后,便是一道惊人的惨叫声。

很快,各院的灯火陆续点亮,元家上下俱都聚到了凌波院外。

此时的凌波院,早已灯火通明。

元令辰早在长辈到来前便已穿戴整齐,端坐在上首,神色辨不分明。

“婵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是受人指使

元令辰还算平静地看了眼倒在一边的白露。

陈氏转头望去:“是白露?这是被禾山咬了?”

她看了眼白露,又看了眼乖巧地趴在白露身边的禾山。

若不是见识过禾山的厉害,此时她都不信这是被禾山所咬。

陈氏此言一出,跟着她前来的侍女眼底都闪过惊惧之色,不约而同地对这只往常只知打滚卖乖的狗,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甚至还有个离着禾山最近的侍女,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些许。

元令辰看了眼一旁战战兢兢的苏荷:“禾山是从不会无故伤人的,是白露意图杀害我,被苏荷叫破,她在逃跑时,才被禾山咬伤。”

白露已是疼得几乎要昏过去,本就是强提着一口气,听到元令辰这样说,忙喊冤:“我没想杀你。”

“没想杀我,为何要拿着剪刀靠近我的床榻?这是苏荷亲眼所见,你莫非还要狡辩不成?”

她故意将那件嫁衣放在了床榻边上,本是叫了禾山,伺机将她咬伤,没想到禾山还没下口,便被苏荷喊破了。

这倒平白让她多了一个人证。

这时屋内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苏荷。

“我本是与白露睡在一个屋,见她自针线篮中取了剪刀出去,便留了心,跟了上去,亲眼见她走到了女郎榻前……”

随着苏荷的讲诉,屋内所有人看向白露的目光都变了。

即便是平日里与白露交好的侍女,看向她时也带着谴责。

其实元家人并不是那等刻薄的主家,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厚道了,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家,本该是他们的福气,怎能这般不知足?

他们心里对白露是不满的,甚至是厌憎的,可主家没发话,他们却不好抢着说话,便生生将要质问的话咽了下去。

可元家人却不会忌讳这些,陈氏已忍不住指着白露的鼻子骂了起来:“我家婵儿素来心善,也不曾苛待于你,你为何要害她?”

人证物证俱在,人又是在元令辰床榻前被发现的,白露不论如何解释都没有信她。

还是元宝珠面露恍然之色:“白日里,婵儿给我看了嫁衣,白露张口就要打听那嫁衣来处,婵儿便说了她几句,不想她还责怪婵儿为人不和善……婵儿不耐烦与她分辨,便叫她出去了,之后也不曾借机发落她,莫非就是因为此事,她怀恨在心吗?”

这话一出,更是无人同情白露了。

这为人奴婢的,不该打听的本就不能胡乱打听,不过才来了几日,与主家能熟到哪个份上?便这般不知轻重问这问那的。

只这一条便已坏了规矩。

被主家女郎说了几句,原也是应当,竟还指责主家女郎不够和善。

这要是换了别家,早该得了一顿好打。

主家都还不与她计较,她竟还怀恨在心,可见这人心是早就黑透了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掰扯出来,白露已是百口莫辩,只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承认自己谋害主子的,这可是死罪。

“我没有要谋害她,我只是心中不忿,想将那件嫁衣毁了。”

元宝珠气到跳脚:“我又何曾得罪了你?竟要无故毁了我的嫁衣。”

众人一听,深觉有理,若说元令辰因着之前口角让她怀恨在心,也说得过去,可那嫁衣是元宝珠的,二人平日里也无太多交集,若说得罪她,也鲜少有那机会。

两相对比,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白露是要谋害元令辰。

“我……”白露有些犹豫,她若将真实意图实言相告,因此得罪了那位,那自己就再无翻身余地了。

可若说元宝珠有何处得罪了了她,她着实捏造不起来。

毕竟对着凌波院的侍女,元宝珠看在侄女面上,素来是礼遇有加的。

便是摆脸色的机会都极少,而嫁衣对一个将要出嫁的女郎而言有多重要,那根本不用明说。

无故毁了人家嫁衣,是要结下死仇,被人恨一辈子的,没有足够的理由,还真的不能说服别人。

“我就是嫉妒你,明明都是庶民出身,凭什么你能有那样好的嫁衣,而我却只能为奴为婢?”

话说出口,白露自己也觉得理直气壮,本也该是这样的,都是庶民出身,凭什么元宝珠元令辰能够翻身成为人上人,而她却只能作为奴婢去伺候她们。

不过是两个无甚见识的农女,何德何能享用这些好东西?

“你不是戚家世仆吗?一出生便注定了为奴为婢,而我们祖上世代都是良籍,与你自然是天壤之别。”

元家的奴婢,虽也有因家族获罪被转卖的,可真正是贱籍出身的,的确只有白露一个。

而她也是因此,在见识上,比之其他几个农户出身的要更多些。

其实这也是元家与那些世家的区别所在,世家的奴婢,都是自小受了教导,伺候起人来,比农户出身的要得心应手许多。

当然,像白露这样的只能说是一个另类,听钱洄说,戚家获罪之后,那些得用的下人早被人挑拣走了,剩下的俱是些歪瓜裂枣。

便如白露之流,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品行上,自也不能抱什么希望。

元令辰并不需要白露这样的奴婢给她什么指点,不说她的亲娘沈氏就是世家出身,她自己也不是那等没底气的。

再不济还有钱洄有系统在,哪里真的能在权贵云集的京都露了怯?

所以哪怕系统告诉她,不用担心她会对她如何不利。

她还是不想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你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只能以谋害主人的罪名将你处置了,看在你未曾伤到我的份上,便饶你一命,不过元家却是容不得你了……”

白露一听,还有些喜色,那人可是说过,要那位女郎将她救出水火的……

只她还没高兴太久,便听到元令辰冷漠地道:“废了她的手脚,将她赶出府去。”

白露惊骇欲绝:“你不能废了我……”

她若是真被废了,还不如死了,死了还痛快些,被废了手脚,那就是生不如死。

可在府中下人看来,元令辰饶了白露一命,已是网开一面了,毕竟她可是有着谋害主人的嫌疑的,而且,这个嫌疑还很大。

白露将求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可看到的只是漠然。

“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马上有人听令来拉人,白露奋力挣扎:“我是被人指使的,是有人指使我毁了嫁衣。”

第二百五十四章 黥面发卖

沈氏身后一位侍女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阻止,已见白露挣脱了架着她的人,一手直指向了她的方向。

“是青竹。”

她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直直跪在堂前:“奴婢与女郎无冤无仇,何故要毁了您的嫁衣?白露她血口喷人。”

白露既已决定与她撕破脸皮,也不会想着手下留情,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她是成国公之女历容的人,混入府中伺机作乱,是听奴婢说女郎那里有一件惊世的嫁衣,就担心被元家压一头,这才怂恿了奴婢来毁了嫁衣。”

成国公与卫国公不合的事,在京都并不是秘密,毕竟当初元珉之被闲置还是历延的手笔。

后来元珉之救驾有功,成了圣人心腹,才被调离了厉家军,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元珉之的今日。

这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二人早已结下死仇,此番被历家人针对,倒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据坊间传闻,元珉之原先被历延针对,是因他不肯休弃糟糠之妻另娶历延之女。

如此算来,历容怀恨于心,更是合情合理了。

只这样一来,青竹背主的罪名却是实打实的了。

这时沈氏也沉下了脸:“你还有何话说?”

沈氏与人为善,不代表被人欺到跟前还不闻不问,历家人此番行事,可算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新仇旧恨叠加,她是连青竹都一道恨上了。

“夫人明鉴,我是杜管事真金实银自牙行买来的,连身契都交到了府中,没有理由听从历家女郎的话啊。”

“你的身契的确是在元家,可据我所知,你还有个同胞妹妹,被卖进了历家……”

青竹连连摇头:“不,我没有妹妹。”

“你以为历家篡改了你原先的户籍,我们就查不出来了吗?”

“不,不是……”

“合溪县,金源村,金大柱家……”

元令辰每停顿一次,青竹的身子便抖得越严重,说道最后,已连连磕起了头:“女郎饶命,我也是不得已。”

“好一个不得已。”

元令辰的态度不喜不怒,让青竹摸不清她的想法,便转身求起了沈氏:“夫人,奴婢真的是不得已,您就看在奴婢伺候得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回吧。”

沈氏沉着脸转过头:“我倒从不知,什么时候,伺候得尽心还能成为逃脱罪责的理由。”

其他围观了全程的下人,也大多看不下去了。

他们本就是主家花了银钱自牙行买的,还没月给他们发月银,平日里待他们也都厚道,这样的主家,他们伺候得尽心些不是理所应当的?

背主就是背主,哪来那么大的脸请求原谅?

她们同为奴婢都觉得羞愧。

可青竹却还不死心,她又对陈氏求起了请:“老夫人……”

本是想着陈氏年岁大了,应当是慈悲为怀的,不料陈氏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对着元令辰道:“婵儿,咱们家中素来是你做主,这两个背主的东西如何处置,还是你说了算。”

元令辰自住进卫国公府,一直都掌着府中的中馈,一开始府中的下人也没有太当真,以为是元家长辈为了锻炼她,其实私底下还是有人给她把关的。

所以虽然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执掌中馈有些不理解,但还从未表示过质疑。

而元令辰这些日子也从未出过差错,故而这事倒不曾在府中闹出过风波。

可今日,是陈氏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正是宣告府中的中馈是由元令辰执掌,也就是说,府中上下,是真真切切都是要听她的吩咐的。

这下子,众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倒不曾有质疑,毕竟今日夜审白露和青竹,元令辰显露出的聪慧已是远远超过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

今日的这一出尘埃落定之后,恐怕再不会有人质疑元令辰的能力了。

“你在府中多日,恐怕有不止白露一个同伙,将这些人供出来,便饶你死罪。”

这回青竹倒没有继续否认,老老实实将自己笼络的人说了出来,但为了膈应元家人,特意略过了一人。

可元令辰也没那么好糊弄:“不曾有遗漏?”

青竹心底一慌,强自镇定:“并无遗漏。”

“那么三日前在假山旁与你密谈的人又是何人?”

这下子青竹是真的怕了,她原本一直以为元家人都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并没什么本事。

哪成想,元令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对府中的掌控,竟已严密到这样的地步。

那人的确与她见过面,可也只见过一面交谈的时间更是不到半刻钟。

她确定当时并无人经过那里,这样隐蔽的事,竟也能被她探知。

“三,三日前奴婢只是掉了东西,寻人问问……”

“我今日既然将这事挑破,便是有充足的证据,你也可以不认,但你这舌头,想来留着也是无用了。”

元令辰这话看着就不像是玩笑,青竹也不敢赌,只好将那人一并供了出来。

“该说的,奴婢都说了,您说过会饶我一命。”

“将她二人拉下去,黥(qing二声)面之后发卖了吧。”

以背主之罪被黥面,即便发卖出去也没哪个体面的人家会花银钱来买,往后最多也就做些打杂的粗活。

可白露与青竹二人,不过是二八年华,她们也有这个年纪的奴婢拥有的野心。

若是被黥面,往后便再没有了前程。

“不……我不要被黥面……”

青竹挣扎着被人带走,至于白露,本就被禾山咬断了脚踝的骨头,哪怕是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医,都不一定能治好她的腿伤,她的表情反而要平静得多。

可临走前,看向元令辰的那个神色,让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深深打了个寒颤。

其他那些被青竹供出来的人,还未来得及做些对元家不利的事,她便将人发卖了出去。

经此一事,元家的下人倒更团结了一些,将那些摇摆不定的都赶出去之后,剩下的便是相对坚定的。

不能说全然忠心,但也算经历了一番大浪淘沙。

……

第二百五十五章 锦绣坊

元宝珠的婚期越发近了,沈氏便琢磨着带元令辰去东市看看,再添些东西进来。

“东市的锦绣坊新进了一种叫鲛绡纱的料子,若能买来,倒是能给宝珠做嫁妆。”

鲛绡纱传说是南海鲛人所织,一匹就价值百余金,还有价无市。

东市那锦绣坊自数日前就进了这一批料子,只到了今日,还未有人能从他们手上成功买到过一根丝。

“这鲛绡纱如今不少人盯着呢,连宫里的人都惊动了,我们此时过去恐怕不合适吧。”

“就是去看看,也并非一定要买到手。”沈氏原先待字闺中的时候,曾有幸得过一方鲛绡纱的帕子。

只是后来家中出了事,这方帕子也没能保下来,一直被她引以为憾。

隔了那么多年,再次听说了鲛绡纱,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也是她久居内院,昔日的手帕交也没了联系,否则这样大的消息,也不至于今日才从下人口中得知。

“那便去看看吧。”其实她的商城里,也有一种纱,与鲛绡纱相似,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她本是想拿一匹出来给她小姑添妆的,所以即便听说了锦绣坊有那种料子,也不曾起意去看一看。

但既然沈氏想去,她自然是该陪着的。

总归一直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

“将宝珠也一道叫上吧。”

元令辰也正有此意,便唤了迎夏来,让她去隔壁院里,叫上了元宝珠。

此时东市里已颇为热闹,各家的女眷进进出出,多是冲着锦绣坊而来。

待到了锦绣坊外面,已有个伙计迎了出来。

那人眼睛也毒,光看着衣饰便知她们不凡,再见她们三人举止仪态,更是慎重了几分。

殷切地带着她们进了门。

“三位客官可要看些什么料子?”

“听闻你们铺子里新进了鲛绡纱?”沈氏也不费话,直接说了来意。

这话一出,铺子里有大半的目光都看向了她们这里。

今日来到锦绣坊的都是些贵人,光看着衣饰,沈氏她们算是低调的。

她们也不常在外行走,故而京中认识他们的人不多。

这时就有人刺道:“如今这京中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来宵想鲛绡纱了。”

其实这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新朝建立,圣人自北方带来的人并非都是世家出身。

如元家这样一朝自农户变新贵的不在少数。

只不过别家没有元家爬得高,可行事却比元家要高调许多。

便如最近发生的几出欺男霸女的恶事,多是那些人家所为。

这些行为自然惹得人怨声载道,可圣人如今只关注着大选的事,对这些小事也多是训斥了一番,也不曾真的予以惩戒。

这就使得那些家族越发有恃无恐。

也导致在京中,这些新贵,越发不受待见。

沈氏三人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锦绣坊里的人见着她们面生,便知不是京中原先的世家。

自然而然将她们归到了另一边。

沈氏并不想与这些人辩驳,这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只看着方才的伙计,等着他说话。

“却不知您是哪家的?”

沈氏皱皱眉:“莫非你们这铺子还是看人下菜碟?我若是寻常人家,还不能看了?”

“这倒不是,只我们东家原先便已交待过,务必要问上一问,您若要看,自然是看得的。”

元令辰其实进来前,已对锦绣坊的东家有了些猜测。

此时见伙计问起,便也问他:“你们东家可是姓宋?”

伙计眼前一亮:“您是……”

“我们是卫国公府的。”

这话果然让这伙计心下大喜,只他还未来得及答话,一旁正与人说话的管事便惊喜地走了过来。

“原来是卫国公府的女眷,还请雅室一叙……”

沈氏看了眼元令辰,见她点头,才对着管事道:“烦请带路。”

“这边请。”那人伸手一引,将她们带进了雅室。

待侍女上了茶水,才叙起了话。

“这批鲛绡纱,一共才有两匹,我们东家原就交待过,要留给卫国公府的。”

“为何要特意留给我们?”

“这事东家并不曾明言,只指名了卫国公府若有女眷前来,便将鲛绡纱卖了。”

“我们若是不来呢。”

“那便不卖了。”

“若是如此,这鲛绡纱……”沈氏正想说鲛绡纱不要了,却听得元令辰开了口。

“你们东家可还留了什么话?”

那管事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您看了便知。”

元令辰将信收了,却没有当众打开看,对沈氏道:“娘,这鲛绡纱您若是喜欢,便买了吧。”

此时她已确定了,这东西是宋青衡的手笔,只她想不通他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总不能是为了让人给她送封信吧?

沈氏犹豫了片刻,终于点点头:“劳烦管事将料子送至国公府。”

鲛绡纱价格昂贵,她们出门也不曾带上那么多银钱,只能让他们将东西送上门,再结算银钱。

这本也是如今惯用的交易规则,可这管事却是摇了摇头:“东家说这两匹鲛绡纱只要价十两,您自取走便是。”

沈氏又看向元令辰:“这……”

“先拿走吧。”她不知道宋青衡到底意欲何为,但说恶意是不会有的。

她能想到的,也约莫是他想借此给她一个人情,往后再次交易时,倒省了还她人情的心思。

宋青衡若是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恐怕是要大喊冤枉。

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元令辰太厉害,让某些人想献殷勤都寻不到机会。

只好借着交易的缘由,想方设法地给她送点东西。

真要认真论起来,云梦山哪里会缺了赈灾的钱粮?

但这事又怎好对元令辰直言?以至于让她误会了他们真实的意图。

却说沈氏带着元令辰与元宝珠一道出了门,迎面却遇上了一个容长脸的女子。

看着二十出头的年岁,容貌还算出挑,可眼中偶尔冒出的阴厉之色却让整个人的容貌逊色了几分。

两边人擦肩而过时,看到沈氏身后的伙计捧珍宝一样捧着的两匹料子,这料子上面本是覆着红绸,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可那人还是脚步顿了顿,将人拦了下来:“这可是鲛绡纱?”

也不怪她这样怀疑,这锦绣坊的伙计,什么好料子没见过?唯一能让他这样小心对待的,也就是这个素来有价无市的鲛绡纱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争执

眼前这女子,伙计见过不止一次,自锦绣坊有鲛绡纱的消息传出,她几乎每日都要来一回,可每每都空手而返。

今日若是被她知道他手中的就是她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东西,恐怕还不能善了。

他小心地看了眼沈氏的脸色,斟酌了措辞:“小人就是帮着送一送,哪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见沈氏并不不悦,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休要糊弄于我。”那女子脸一板,就要发怒。

铺子里原本目送元家人离去的管事,见状已是走了过来:“原是历家大女郎来了?您要问话,只管问我便是,何必去为难一个伙计?”

“那我且问你,这里面的是不是鲛绡纱?”

那管事笑了笑:“是又如何?”

历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你们这是何意?我数次登门都不曾松口,凭什么她们就能有?”

她早就打听过了,锦绣坊此次也就得了两匹鲛绡纱,至今还无人能买到手。

她此时过来,本也是想着碰碰运气,不想迎面就看到有人自里面出来,身后的伙计还手捧着疑似鲛绡纱的东西……

这让她如何不怒?

“这位元夫人是我们东家的贵客,她来了我们锦绣坊,只要我们有的,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元夫人?”历容咬牙,转头将目光盯在了沈氏身上:“你就是沈氏?”

元珉之有原配的事她是清楚的,当初她刚丧夫,那夫家又是个破落户,她便直接回了历家。

无意中瞧见了拜见她爹的元珉之,顿时心生好感,托了她爹去说项。

却只得了元珉之的婉拒,道是他家中有一糟糠之妻,曾发过誓,无论贫贱都不会休妻。

可在当时北地的军中,休妻另娶的也不在少数,便说如今京都那些刚发家的新贵,又有几家没有停妻另娶过的?

也就是元珉之死心眼,无论如何都不肯娶她。

自那之后,她就将元珉之的嫡妻视作了眼中钉,本以为那也就是个无知村妇。

哪里知道,竟是沈氏后人,只不过那沈家,早已破落了,即便是世家又如何,还不是只有被人踩踏的份。

历容记恨沈氏,沈氏又何尝不厌恶她

“原来你就是历家女郎。”

“你既然知道我是历家人,便也该知道,元珉之不过是我爹手下的一条狗,就凭你们,也配和我抢鲛绡纱?”

这话说得嚣张,可在场的人包括历容自己也都知道,不过是虚张声势,如今的元家军可比历家军厉害多了。

历延还反过来要看元珉之的脸色。

可她不想此时在沈氏面前落了下风,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都叫沈氏得了去?

沈氏倒是云淡风轻:“珉之是圣人的臣子,效忠的也只有圣人一个。”

历容这才惊觉自己气极之下失了言。

“你休要巧舌如簧,当初若不是我爹慧眼识人,会有元珉之的今日?如今他飞黄腾达翻脸不认人,竟还让他的妻女与我争抢鲛绡纱?这般忘恩负义之人,何德何能执掌一军?”

“历女郎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鲛绡纱明明是我们自铺子里买来的,早已银货两讫,如今被你拦了下来,便说是我们抢你的?历女郎这个惦记别人东西的习惯可不大好,历家若是这样的门风,成国公恐怕少不了一个教女无方的名声,这家都治不好,如何执掌一军?”

“这锦绣坊中每日为了鲛绡纱而来的,有多少人?明明是我们先来,却被你尽数得了,不是你抢我们的又是什么?”

“东西是锦绣坊的东西,人家偏要尽数卖了我,你又能如何?买卖买卖,本是你情我愿之事,人家都不乐意卖你,如何算是我抢了你的?”

历容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偏那管事还在一旁搭腔:“这的确是我们东家交待的,即便元夫人不来,这料子也不会卖给旁人。”

这意思是历容不管来多少次,结果都不会变。

“你就不怕得罪了成国公府?”

管事十分不在意地笑笑:“虽说在下不认为历家女郎能代表整个成国公府,但您若非要这样想,倒也无妨。”

在场很多不知锦绣坊底细的,都有些震惊于管事的说辞。

可也有些在京都扎根了很多年的家族,他们是清楚锦绣坊厉害的。

“这锦绣坊在东市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小时还常听娘说,她的祖母最喜锦绣坊的料子。”

“若我没记错,应当是我高祖那辈就在了。”

“这鲛绡纱一直都是锦绣坊独有,若是得罪了他们,往后连根鲛绡纱的丝都别想拿到了。”

“原先那贾家可还记得?在前朝那般不可一世,连哀帝都要给他们几分脸面,可他们何时触过锦绣坊的霉头……”

“锦绣坊的这块地,在东市,那都排得上号的,寸土寸金,有多少人眼红?可这么多年过去,人愣是没挪过地……”

“成国公毕竟是北地来的,不知道京中规矩也是难免……”

“听闻历家本是承恩侯的姻亲。”

“承恩侯啊……”有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说起这承恩侯,都快成坊间一大谈资了。

原本自前朝的前朝起,皇后的娘家都会有个恩封的爵位,这个爵位不能世袭。

而且只有元后的娘家才会有。

按理说,这一代的承恩侯能得以封爵并不值得意外。

可整个帝都谁不知道,前面两朝,皇后娘家受封的并不是承恩侯,而是承恩公。

生生被降了三等,可不就是生生往皇后的脸上扇巴掌吗?

不过有些事,知道归知道,毕竟关乎到天家颜面,却是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谈论,顶多也就关起门,私下说几句嘴。

他们互相交换了神色,将这事揭了过去。

“我倒是觉得,这卫国公,不容小觑啊。”

“你与我倒是想到了一起,锦绣坊这么多年,几时曾有过贵客,一共才两匹的料子,尽数给了卫国公府,这是何等的脸面?”

“这样一来,京中若还有人要鲛绡纱的,怕是不得不腆着脸求上门去了。”

“这鲛绡纱是何等珍贵的东西,那可是南海鲛人所织,这样的东西,换作我,舍了这张老脸又能如何?”

“我那小女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说若嫁妆里能有一尺鲛绡纱,那是多长脸的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出嫁

她也不奢求要一匹,有个一尺做两方帕子,也够体面了。

不说在场的人里已有不少蠢蠢欲动要和沈氏攀交情。

只说那历容,已被锦绣坊的管事三言两语激得拂袖而走。

而沈氏,看到历容吃瘪,心里也颇觉痛快,对着那管事客气地点点头,就告辞离去了。

之后的几日,卫国公府的拜帖便多了起来,竟还有下给元令辰,元宝珠的帖子。

此时春江水暖,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这些帖子也多是赏花会的帖,足足排到了三月之后。

元令辰暂将这些帖子弃到了一边,却是琢磨起宋青衡的那封信来。

信上也不曾说其他,只提了七日之后,去城外赏桃花。

宋青衡极少会这般正儿八经地邀她,她便想着是否有些事不好在信中直说,要叫她去面谈。

而且关于鲛绡纱,她也有一些话想问问宋青衡。

便决定还是去赴约。

不过在此之前,钱洄却从上元村回来了。

并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您要的云耳菌种已是好了。”

“那便雇些人给我们种吧。”

“您族中那些人,鼻子可灵,那元承之,已好几次上山来寻我了。”

“他们怎知这事的?”

“伐的树不一样,被他们猜到了,有那机灵些的,也学着我们伐了不少树。”

“这两年他们种的香蕈也不少了,怕是没那精力去种云耳吧。”

“他们不仅自家种,还雇了人,都是自家的姻亲故旧,倒没有忙不过来的。”

“那便将菌种给他们吧,你也不要待在那里了,我另有事要你去做。”

不论是香蕈也好,云耳也好,她都可以放开手了。

总归她这里给的酬劳最丰厚,倒不用太担心他们会偷偷拿出去卖,偶尔有一些,她也不在意。

而且制作菌种的法子还在她手上,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钱洄这样的能力,屈居在上元村,太大材小用了。

……

元宝珠出嫁的前一日,元令辰几个伯父家都来了人。

另还有族中一些长辈,让整个国公府的后宅,都热闹了起来。

倒多了几分办喜事的气氛。

因着迎亲是在黄昏,这日白日里,元令辰并几个族中的女郎便一道去了元宝珠的院里。

元令芨也在。

听钱洄说,是元宝珠并无嫡亲的姐妹,在京中也无熟识的闺中密友,族中便要择几个适龄的来送亲,其实也就是陪着说说话,添几分热闹。

省得屋里冷冷清清,没个办喜事的样。

元令芨与他们虽是断了亲的,毕竟还是血浓于水,又有元易之亲自说项,族长略一考虑,便也同意了。

毕竟元令芨相对而言还算懂事,也不曾闹过什么乱子。

在族中谦逊有礼,对着长辈也算孝顺。

族中喜欢她的人还不少。

元令辰并不关心元令芨来不来,只问起了元令月。

“月儿为何不来?”

元令芨勉强笑了笑:“爹本也是想要她来的,只她自己不愿。”

元令辰眉心微微皱了下:“为何?”

“我也不知。”

元令辰深深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元令芨心虚地别过脸。

她便将这事放在了心上,想着什么时候,去查一查,看看中间是否有什么内情。

但她没想到的是,还不等她去查,何氏便悄悄找上了她。

“婵儿,我有些事拿不准主意,你帮我一道琢磨琢磨?”

她话说得委婉,元令辰却有些猜到,她许是有什么不能在人前说的话要与她说,便与她一道出了门。

寻了荷塘边僻静的地方说话。

“昨日里我来之前,月儿来寻了我。”

“月儿?”

何氏笑了笑:“倒不是什么大事……原先月儿与你亲厚,此次来送亲,二房那边是属意月儿来的,只当初闵县令家的那门亲事没成,她爹娘便觉得有些愧对元令芨,这次她提了要一道来,他们心一软便应了,可月儿却觉得,元令芨这些时日心事重重的,想着她可能有什么打算,便过来寻我了,只说让我们留个心眼,别让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那她为何不来?”有些事当面告诉她不是更好,为何还要托人转告?

“一个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一个又是自小关照她的妹妹,若万一她真的做了什么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我明白了,我会让人看着她的。”

何氏又自袖中取出一物:“这是她准备的添妆礼,我想着还是由你拿给宝珠吧。”

这是一个同心络,用的是极普通的丝线,形状也并不十分整齐,元令辰却知道,这是她用了心的。

元令辰回到了元宝珠的屋里,将那个络子递给她:“这是月儿给的添妆。”

元宝珠有些惊喜:“这络子我很喜欢。”

贵重的添妆她爹娘,兄嫂,侄女都送过了,别人再送什么,都不一定能让她眼前一亮。

可像元令月这样用了心的,她却觉得难能可贵。

故而她的欣喜也是发自内心不似作假。

这让其他的族人心里叹气,如今的族中因着有香蕈的收入,几乎家家不缺银钱,即便是元易之家,也雇佣了几个劳力种起了香蕈,要买个几两银子的贺礼,也是轻而易举的。

便想着尽量往好了送,也能拉进与元珉之这一房的关系。

却是想不到还是失策了。

“婵儿可有给小姑准备添妆?”

元宝珠闻言便绽开了笑:“婵儿给了我二十个庄子,在通州膏腴之地,有良田五千亩。”

在座的人俱都瞠目:“五千亩良田。”

元宝珠含笑点头,她也不是故意炫耀,而是元令芨说话那神情语气让她心里不舒服,便故意这样说。

众人面面相觑,想着难怪他们送的东西元宝珠都看不上眼,原来早有珠玉在前了。

“还不止呢,婵儿还给我准备了嫁衣金冠。”

其实她本是该早就换了衣的,可此时时辰尚早,换上那样精致的衣服,反倒让她坐立难安,便先穿着寻常的喜服。

打算等一等再换,可旁人却不知内情,只以为她穿的便是出嫁时的嫁衣。

此时听她这样一说,顿时起了些好奇。

“婵儿准备的嫁衣,定当不同凡响吧?”有五千亩田地都送了,这特意准备的嫁衣,也不知会如何夺目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白龙鱼服

本次族中来送亲的人,家中都是受过她家恩惠的,又有此次云耳的事在。

她们来之前便已被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自不会在喜宴上闹出什么事。

也有心给元宝珠做脸,加之心里也的确是好奇得紧,这会子便说笑着让元宝珠将那嫁衣拿出来试试。

而刚开始说话的元令芨,却已被一个圆脸的族妹有意无意地挤到了一边。

元宝珠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点头同意了。

这时屋里大部分人都自动避了出去,留下元令辰沈氏等人帮着元宝珠穿戴。

这个时间十分漫长,待门再次打开。

便只见着背对着众人而坐的元宝珠,此时她的长发散在肩后,隐隐能看到几片衣角。

可光是看到这些,已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此时族中请的全福人给元宝珠梳了头,净了面,再由元令辰帮忙上了妆。

族中送嫁的姐妹,俱都是说不出话来了,这般静默了许久,才有人打破沉寂。

“这嫁衣也太美了些。”

“宝珠可真是有福气呢。”

她们小时,正是世道最艰难的时候,族中虽有族学,可这里大部分人是不曾去过的。

不识得多少字,更是说不出锦绣一般的话来。

但她们眼中的羡慕神色却几乎要凝成了实质。

犹以元令芨为最。

她其实知道这样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脑海中甚至有一个念头,要将这一切都毁去。

可这个想法也只是存在于一瞬间,很快就被她甩在了脑后。

她听着族中姐妹叽叽喳喳地说着好话奉承元宝珠,心里觉得酸涩难当。

便趁着人不注意,独自出了门。

卫国公府前院,元珉之恭敬地将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迎进了门。

他其实也没料到这位会亲自前来。

“陛下,今日府中往来宾客繁杂,您此番白龙鱼服只带一个护卫……”

前面那人摆摆手:“你且住嘴,这话朕不爱听。”

元珉之觉得无奈,他不过是担心圣人在他家出了意外,连累他家人而已,其他的事,他才不想多管。

“那不然臣给您安排院落,歇歇脚?”

“朕就随处走走,你且去忙你的,别跟着朕。”

他此番出宫,只是想松乏松乏,刚巧卫国公府离着宫里近,家里又办着喜事,正是热闹的时候,这才过来这里。

可不是过来专程给人说教的,也不想让人太过干涉他的去向。

“那臣使人给您引路?省得有人不长眼冲撞了您……”

元珉之想着钱洄身手好,不如与女儿商量将他调过来。

这回皇帝倒没拒绝,元珉之忙不迭让人去找元令辰,自己引着皇帝入内。

才走了没一会儿,就见钱洄迎面来了。

算算时间,他派去的人恐怕还没见到自己女儿呢。

可他来不及细想这些,甚至见到钱洄来这么快,心里还长松了口气,他略略交待了几句,便在皇帝催促的神色中出去了。

钱洄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也没什么存在感。

一行人只挑了僻静的地方走走看看,不曾往人多的地方去。

元宝珠的屋里,元令辰已帮她上好了妆,戴上了金冠,这时才让人完完全全地看到元宝珠妆成之后的样子。

自又是一番惊叹。

元令辰放下眉黛,左右看看:“元令芨还未回来?”

钱洄本是暗中看着元令芨的,可系统告诉她元珉之正派了人过来寻她,要借钱洄去保护皇帝。

她也没多想,就让钱洄过去了,另外叫了苏荷去寻了元令芨。

之后便专心给元宝珠上起了妆。

一直到做完事,才注意到元令芨还未回来。

族中几个姐妹也都面面相觑:“方才还在呢,这会也不知去了何处?”

这时苏荷回来了,只远远地对元令辰摇头,想来是不曾寻到人。

元令辰并没有太着急,因为系统始终没有说话。

万一她真要对他们家不利,系统不会这样安静,便又叫了迎夏,冬青:“你们跟着苏荷再去院里找找,若见到了人,便让她快些回来,莫在外面逗留。”

此时元令芨倒并非故意不回去,只是元家内宅太大,她心神不定地出了元宝珠的院子,回过神来时却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转着转着到了一树含苞欲放的垂丝海棠下面,因太过着急,她的双颊已带着微红。

她的容色本就不俗,再有这海棠的衬托,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人比花娇的样子。

皇帝饶有兴味看着不远处着急徘徊的元令芨。

他回头看向钱洄:“可认得她?”

钱洄顿了片刻,垂下眼:“是元氏族中的。”

“原是卫国公的族亲。”

皇帝眼底笑意更浓:“能进了卫国公府的,不是普通的族亲吧?”

“小人听闻宝珠女郎并无嫡亲的姐妹,京中也无相识的闺中密友,他们族中便寻了几个适龄的前来送亲……”

皇帝闻言挑了挑眉,兴趣便淡了几分。

他转身慢悠悠地往来时的路走了,钱洄面不改色地提步跟上。

这里发生的事,很快便被系统告知了元令辰。

她沉思了片刻,脸上有些凝重。

等到元令芨匆匆赶回,元令辰也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说她什么。

可这样的目光,反而让元令芨心下不安。

“婵儿为何这样看我?”

“你发髻有些歪了。”

元令芨忙用手去触碰自己的发髻,果然摸到有些凌乱的碎发,应当是经过树下时不小心被树梢勾住了。

她便有些羞赧,别过身去将发髻整理好。

另一边皇帝果然旁敲侧击地问了元珉之:“听闻元家特意挑了适龄的女郎给你妹妹送亲?”

元珉之不明所以,只好如实道:“确有此事。”

“既然来了,倒不妨留人多住几日。”

这样的明显的话,让元珉之也有些惊了:“陛下……”

皇帝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钱洄,起身道:“时候不早,朕也该回宫了。”

元珉之将人送出府外,一直目送人离去,随后匆匆折了回来,果然见钱洄还留在原地。

“方才发生了何事?”他知道皇帝绝不会无缘无故关心起族中来送嫁的女郎,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

钱洄神色淡淡道:“遇上了元令芨,恐怕是起了几分心思。”

第二百五十九章 嫁妆

元令芨的容色的确容易让人眼前一亮,可那位不说阅美无数,但也不至于随便看上一个容色不错的就起意带回宫里去吧……

“其实多半还是看在您的面上……”

元珉之手握重兵,那位要忌惮也是人之常情,偏偏他本要入宫的妹妹入不了宫,女儿年岁又那样小。

圣人寻不到牵制他的东西,寝食难安也是正常。

元家的族亲,虽说没有他的至亲那样有用,但多少也能扯上些关系。

总归只是宫中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那位还是出得起的。

“这事我还是得与婵儿合计合计。”

这时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爹娘与妻子,只想到了女儿,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是潜意识里将女儿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存在。

“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至少也需等今日之后。”

元珉之沉着脸点头。

皇帝在回宫之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赐下了一份丰厚的添妆。

元珉之却是不喜反忧,只因办着喜事,他不好拉着脸,只好强自将情绪压了下去。

一直到了林仲山迎亲的队伍到了院门外,经了好一番的为难才算到接到了人。

待拜别了长辈族亲上了轿。

又元氏的族亲拦在了车前,又是一番为难,才让花轿出了门。

紧接着被抬出来的便是一抬接着一抬的嫁妆。

且不说那一件件的家具摆件,金银玉饰,最让人瞠目的还是后面那几台被彩纸包着的土坯,整整齐齐地码着。

“这卫国公府也太豪奢了些,坊间还有人说国公爷原是农户出身,可见传闻并不可信。”

“卫国公的嫡妻沈氏,原是前朝沈霁的孙女,沈家虽说被抄了家,可谁能知道他们是不是狡兔三窟,只需留下个一星半点,就够他们受用了。”

此时没人会想到贪墨之事,毕竟元珉之本也没当多久的官,原先又一直在外征战,即便想贪墨都寻不到机会。

故而还是沈氏的身世最值得说道。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

“听闻卫国公本是高昌县人氏,那里的上元村,家家都种着香蕈,那香蕈是多金贵的东西……想来本也有些家底的。”

上元村因为出了一个卫国公,又本是处于京畿之地,村里的事很快便被有心人查探到了。

坊间有此流言,倒也无人觉得奇怪。

“我方才数了数,嫁妆可有一百二十八抬,最后那几台的土坯,足有一百块。”

“若按照惯例,一块土坯就是一顷田地,一百块那不就是一百顷?那是五千亩田地啊……”

“听闻还有一顶鲛绡纱制的帐子……”

鲛绡纱虽说价值百金,可真正知情的人却是知道,这种料子是长期属于缺货状态的。

要买到这种料子,靠的不仅是钱财,还需有足够的人脉。

而能以鲛绡纱做嫁妆,那是极为长脸的事。

“你怕是没见到方才那新嫁娘出来时穿的那一身,那可真是好生叫人羡慕啊。”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口中说着羡慕,语气却是泛着淡淡的酸意。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妇人纷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论。

“头上那顶金冠,整个京都怕是都无人能打造。”

元宝珠出门子时,是以扇遮面,那顶金冠便是这般入了人眼。

“还有脚上那么大两颗浑圆无暇的南珠,竟用来缀鞋面,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新嫁娘也不知行了几辈子的善,竟能有这样体面的时候……”

“听闻是卫国公妹妹呢,你说若是卫国公女儿出嫁,又会是如何的场面?”

“卫国公只得一嫡妻,连圣人赐的妾室都给拒了,那位嫡妻又只得了一子一女,这排场怎么也不该比妹妹小啊……”

“你可别说,听闻卫国公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这在元家军可都不是秘密,传说早两年,他便已心心念念要给女儿攒嫁妆了。”

“你竟连这事都知道?”

“内人的娘家侄儿前几日被召进了元家军……”

“听闻元家军那考核可是极为严格的,你那侄儿竟能进了那里,想见也是不凡……”

这边的话题慢慢被扯到了别处,而在花轿之内的元宝珠却是听着外面一道道的惊叹声,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心里波澜起伏。

她自小便得她爹娘疼爱,家中有什么也都是紧着她来。

虽也不曾过过太苦的日子,但要说过得好,却是绝对没有的。

否则也不至于将那床盖了两年的被子看得那样重,甚至还在侄女刚进家门时,给她摆那样的脸色。

想到此,元宝珠轻轻喟叹一声。

也就是侄女不与她计较,不仅救了她一命,还让她从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在族人还在喝着野菜粟米粥时,他们家就已吃上了香甜的稻米饭。

人家还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时,他们已是穿上了绫罗。

族中的那些姐妹还不知道头面为何物时,她就有了不止一套的金银玉饰。

这些全是靠着她家的侄女,今日她出嫁,本该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这般离了家,便涌出了无穷的不舍。

她不知前路会如何,只知道,侄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恐怕永生都难以忘怀。

……

这日里,元珉之脚不沾地地忙活了整日。

也寻不到机会与元令辰说话,只翌日一大早,元令辰去吃朝食时,见着元珉之早已端坐在了那里。

除了他,同样面色凝重的便是沈氏,想来前一晚,二人已是通过了气。

陈氏和元锦安不明所以,见着他们这般,忍不住询问:“是出了何事吗?”

“圣人看中了元令芨……”

陈氏大惊:“什么?”

元锦安也心下一沉:“当真?”

元珉之沉着脸点头。

陈氏更加不解了:“可圣人是如何见着元令芨的?”

“他昨日白龙鱼服入了府,无意间看到了迷路的令芨。”

这事严格说起来倒还真怪不得元令芨,虽然她进国公府的确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圣人那样的存在她是万万不敢宵想的,她能想的也就是林仲山那边迎亲的某些小郎,想着借此与人搭上关系。

可元令辰看她看得紧,别说是搭话,只要是靠近他们,都有侍女在一边提点,她即便再厚的脸皮也无法继续了。

只好歇了那个心思。

这日一大早,她已打算老老实实跟着族人回上元村了。

第二百六十章 对策

陈氏闻言便与元锦安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

他们素来了解自己,知道在这样的大事上,不适合由他们拿主意。

可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一样,压抑得很。

沈氏同样知道,这事万一处理不好,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在场的人中,最淡定的还是元令辰。

沈氏以为她是有什么对策,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她。

“婵儿,可是有什么法子?

“其实也无需这般如临大敌。”元令辰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事。

“那依婵儿看?”元珉之有些期待地看向她。

“那位如今还指望着爹去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世家,您的地位暂时还无人能撼动,此次他看中元令芨,多半还是出于对您的拉拢,所以,不论她在宫中如何,都影响不到我们。”

有贾家覆灭在前,那位对元家军可是寄予了厚望,只要元家军还在,对世家便是一个威慑,所以哪怕元家送进宫的人惹出了祸事。

也基本波及不到国公府。

除非那位有心拿国公府开刀。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自然也有法子先让那位自食恶果。

“婵儿的意思是放任不管,由她入宫?”

“她若心甘情愿,自然是求仁得仁,她若自己不愿,倒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

“其他的法子?”

“元令芨其实并非是那等让人见之忘俗,念念不忘之人,圣人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与元家加深联系的存在。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谁是元令芨其实并不十分要紧。”

元珉之细想一想,也觉得在理。

倒是元锦安,愁容不改:“深宫大院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令芨她才刚及笄,这么送进去……”

陈氏瞥了他一眼:“她若是自己不愿,自然无人勉强,若是情愿,我们巴巴地拦着,说不得还要惹了怨怼。”

元珉之也点头:“爹放心,她若真因此进宫,我虽不能给她什么助力,但也不会让她被人轻易算计了去。”

毕竟是他们府中送进去的,若那般容易被人拉下来,那丢的也是他的脸。

“不如吃完了朝食,我去寻她问一问,不论她愿还是不愿,都需尽快想了对策。”

沈氏听了元令辰的话,心里已是踏实了许多,此番开口,已让人听不出情绪。

陈氏点头:“说的也是。”

她本是打算直接将人叫来问一问,但听了沈氏的话,便觉得还是她想得更周全。

毕竟是关乎着终身的大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着实不好说,不如由沈氏私下问一问,倒更妥帖些。

沈氏这便吃了朝食,临去前,又被元令辰叫住了。

她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沈氏:“这是几支金累丝点翠发簪,不是多金贵的东西,胜在精致,族中那几个送嫁的姐妹,也是该表示一番,您便顺道将这些带去吧。”

沈氏将东西接了,递给了身后一个叫海棠的侍女。

笑道:“我竟还忘了此事,还是婵儿想得周到。”

元令芨与族中那几个女郎住在同一个院里,她送东西过去,再叫了元令芨问几句话,倒也顺理成章。

母女二人一道回去,在元令辰院外分了道。

她自是回了自己院里,沈氏却是去了不远处的另一个院里。

那里几个侍女看到她来了,忙是迎了出来。

还有人入内去通报了,待她进了门,院里住的几个女郎已都迎了出来,有喊族伯母的,也有喊族叔母的。

沈氏看着她们便觉欢喜,便伸手召了她们坐在身边。

有个年岁稍小的圆脸女郎道:“族伯母,我们正要过去辞行呢?怎能让您亲自来了?”

因她性子讨喜,沈氏对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面上就多了几分笑意:“都是一家人,也无需那些虚礼。”

她伸手接过海棠手中的锦盒:“为了给宝珠送亲,还劳你们大老远过来……这几支簪子,便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沈氏将锦盒打开,给她们看了:“虽是金簪,用的金却不多,胜在小巧精致,也正是适合你们这年岁。”

如今的上元村家家都有些家底,佩戴这样的金簪,能给人长脸,却不会显得太张扬。

这样的东西显见是用了心思的,她们这个年岁,又都是爱美的时候,此时哪里还说得出推拒的话?

都红着脸接过了。

沈氏与她们说了会话,就有机灵些的先告了退。

她便顺势将元令芨单独留下说了会话。

“芨儿去岁便已及笄了吧?”

“是。”

“你爹娘可有给你定下亲事?”

元令芨心头一跳,抬头看了眼神色不明的沈氏,想到一个猜测,很快便垂下了眼:“未曾定下亲事……”

“若有一人位高权重,却妻妾成群,芨儿觉得可能为良配?”

说到这个份上,元令芨便想明白了,恐怕是真有人看上了自己。

若说位高权重,自然是她中意的,可偏偏妻妾成群。

按理说那样的身份也不大可能娶她为妻,那么便是为妾了。

可她虽然想攀一个高枝,心里也是明白,在高门大户做妾有多艰难。

她的原意只是找一个普通的官家小郎……

“婚姻大事,还需爹娘做主,芨儿不敢妄言。”

这个答案说实话,还是出乎了沈氏的意料,她本以为元令芨会欢喜地一口应下。

没想到,她竟还能保持几分清醒,这倒让她对元令芨改观了几分。

沈氏面色缓了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需从长计议,你且在府中多留上两日,待我派人将你爹娘接来,再做决定。”

这话更是让元令芨心下一惊,她垂下头去,再次思量开来。

这两日她在府中,旁敲侧击地在侍女那里套了些话,这才知道,卫国公在朝中到底是怎样的地位。

而能让他们这般慎重的权贵,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

她虽不知是谁,可心里也没来由地抱了些说不上来的希冀。

沈氏并未与她多说,很快就带着侍女出了院子。

元令芨这边,就有好奇心重的折了回来:“令芨姐姐,方才族伯母与你说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叔母要我多留两日。”

她虽无甚见识,可从她叔母的神色上看,也知这事不好被旁人知道,万一传扬出去,坏的也是她的名声。

便避重就轻,随意寻了理由敷衍了过去。

那人心里有些泛酸:“怎么就独独留了你?”

她虽是才住了两日,可这样的膏梁锦绣,她也不舍得这般就离开,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可元令芨明明是与她们一道来的,她却能留下来,难免惹人眼红。

有韧声劝道:“人家毕竟是嫡亲的叔侄,我们如何能比?”

方才那人便低声嘀咕:“那也是断了亲的……”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二人嘀嘀咕咕着,已引起了一旁侍女的侧目。

姐妹中有个年长些的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好了,切莫胡言乱语。”

这样的高门大户,素来是没有秘密的,这个院里伺候的侍女也有好几个,若被人听了传了出去。

她们一整个院里的都要被连累,平白担一个贪心不足,得陇望蜀的名声。

她还记得来之前族长叮嘱的话,万不能给族中惹什么麻烦,否则回去还有族规等着她们。

另几个得了警告,显然也想起了族长的话,只得闭上了嘴。

过了半个时辰,便有族中长辈寻了她们。

一行人便去和国公府的人辞了校

元珉之这边早安排了车马,亲自将族亲送出了门,另还叫来了心腹,嘱咐了几句话。

待车马进了上元村,元易之早已翘首等在了家郑

却迟迟不见元令芨回来,就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还没走出院门,见一个身形高大,一脸肃杀之气的官兵被族人引到了他们家门外。

这人面色冷肃,远远看着就知道是战场上沾过血的。

“就是这家。”族人手一指,有些惧怕地拔腿跑了。

那人也不在意,只看着走出院外的元易之,询问道:“您可是国公爷的兄长?”

元易之愣愣地点头,跟着他出来的宋氏,本也有些害怕,可看着他并无恶意,便壮着胆子问道:“您是国公爷派来的人?我家女儿前日去了国公府,却还不曾回来,您可是知道她何时能回?”

原本好的便是今日回程,可方才明明听着族中热热闹闹地来了不少车马,却迟迟未见元令芨回家。

那人看了她一眼:“您家的女郎被老夫人留在了府中,在下此番前来是接您一家进京暂住的。”

元易之心里一惊,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进京?为何带我们一家进京?”

宋氏也是惶恐难安:“可是令芨不慎犯了错?”

“您家女郎并不曾犯错,只国公爷有些话需与您二位面谈。”

元易之想了片刻,才应道:“那我们便同您一道进京吧。”

“色不早,在下便不打扰了,明日一早接您一家进京。”

因着这话,元易之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便是宋氏都有些心神不宁。

翌日不亮,二人就醒了,匆匆带上一双儿女,登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入京时,日已西斜,元令辰那边早让人收拾了元令芨住的院落,直接让人将夜食一道送了进去。

元易之却无心吃东西,直接找到了元令芨。

“芨儿,你告诉爹,发生了何事?”

他不认为元珉之会无缘无故让女儿留在国公府,甚至使人将他们接到京城。

无论哪一件事都透着古怪。

元令芨摇摇头,犹豫了会,又道:“我也不大确定,好似与我的亲事有关。”

元易之一听更加坐不住了:“爹得去问问你五叔。”

宋氏忙将他拦了:“今日色已晚,也不好过去打搅,不如明日一早一道去拜见你爹娘。”

他们家虽是断了亲,可他们既然来了国公府,礼数上还是不能少的。

元易之也知此时找过去不妥当,只好点头应了。

翌日吃过朝食,便提出给陈氏他们请安,他们院里的侍女早得了吩咐,很客气地将他们带到了陈氏院里。

那里元珉之与沈氏都在,元令辰却早早请过了安,回避出去了。

互相见过礼之后,元易之原先满腔的勇气都泄了气般消失无踪,只剩下讷讷的一句:“芨儿那事……”

陈氏看了他一眼:“我正要与你这事,你们是芨儿爹娘,也该问问你们的意见。”

元易之便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宝珠出阁那日,芨儿偶遇了微服的圣人,他有意让她入后宫……”

之后的话元易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耳边有无数只虫子嗡呜飞着。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是圣……圣人?他……看中了我女儿?”

后面的那句话他的极轻,神色也似喜非喜,似笑非笑的。

陈氏点点头:“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不愿,也不是没有法子应对。”

元易之头重脚轻地走了出去。

这一路神思不属地回到了院子里,看到了同样忐忑的元令芨。

“爹,您这是怎么了?”

元易之脑子里人交战一般,对着元令芨,只是张张口,却不知从何处起。

宋氏虽然也被这消息惊到了,但比元易之还是冷静些,她的脸上甚至隐隐带着喜色。

“芨儿,你被圣人看上了,要纳你入宫呢。”

元令芨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冷静下来。

“可我并不曾见过圣人啊。”

“是宝珠出阁那日,圣人来了府汁…”

“他果真是一眼瞧中了我?”

“当时是钱朝奉陪同,岂能有假?”

“那我是不是就能入宫了?”

这个消息对元令芨而言,还是喜大于忧的,虽是为妾,可也要看给谁为妾,若是圣人,她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芨儿啊,这圣饶年岁,可不比你爹,听你祖母,膝下长成的皇子都超过了这个数。”宋氏做了个手势。

她虽也乐意让元令芨入宫,但该的也应该明。

元令芨垂下头:“既然是圣饶意思,若是不去,岂非惹祸上身?”

“你祖母了,我们若不愿,另还能寻到法子。”元易之对入宫之事不是不心动的,可心里又有太多顾虑。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那个砖窑

元令芨默了默,轻声道“圣命难违。”

元易之神色有些复杂“你若选了那条路,国公府不会给你助力。你祖母让我们好生考虑。”

……

另一边,元令芨与沈氏并肩从陈氏那里出来,身后的侍女被她远远打发了。

“你爹与你祖父母,到底还是念着血缘亲情,她若不愿入宫,恐怕还真会费心为她谋算。”

“娘担心给国公府惹上麻烦?”

“换个人虽说也能达到目的,但圣人那边对你爹的信任,也会不如从前……”

“她们会应下的。”

元令芨的野心不会让她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之所以说有其他的法子,也是给她家人一颗定心丸。

可心里却很清楚,那个法子根本用不上。

往后元令芨即便后悔,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因为在入宫前,也无人逼迫于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选择。

求仁而得仁罢了。

“婵儿为何如此笃定?”

那位虽是地位尊崇,可毕竟年岁大了。

京中那些官家女郎,只要明智一些的,都不愿趟这浑水。

“您出身显贵,自是不将那位看在眼里,可在庶民眼中,哪怕是他身边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妾,都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对一个费尽心思想要往上爬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元令辰说的没错,这日才吃了午食,陈氏这边便得了元易之的回复。

她的脸色称不上好“想清楚了?”

元易之有些心虚地应是。

陈氏又将目光扫向元易之身后的宋氏与元令芨,只见她们垂首不语,便有些失望“罢了,你们出去吧。”

只是在人走之后,她便亲自去了元令辰院里。

“他们已决定要入宫了。”

这事元令辰其实早已知道了,也不觉得惊讶。

“我明日便叫杜管事,去寻几个先生,给她教授一些规矩礼仪。”

毕竟是他们家送进去的人,若一入宫就露了怯,伤的也是她家的脸面。

至于其他的,她是不想管太多的,更不会在宫中为元令芨保驾护航,往后她能有什么造化,也只能靠她自己。

陈氏得了她这番话自是心满意足“有这些也尽够了,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总归路是她自己选的,是福是祸,都只能自己承受。”

这日吃夜食时,陈氏不免又提起这事。

元锦安原先便得了消息,这时自是叹气。

倒是元珉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想了想“二哥他还是缺了些远见,也不见得会教养好一双儿女。总归我们国公府也冷清,不如将月儿接来住些时日……”

他没有提元令洲,也是听说他性子霸道,害怕他来了欺负自家的孩子。

另一个就是元易之那边未必会肯,那可是要给他摔盆送终的,怎会白白送去别家教养?

沈氏心里一惊“我们毕竟是断了亲的,你将人领来,让另几家的怎么想?”

她们也不缺那点衣食,哪怕将来元令月出嫁,让她出嫁妆也不是不可以。

可这样一来,大房三房四房那边,又该如何交待?

元珉之的确没想到这点,经沈氏一提点,也觉得是莽撞了。

“我就是看着她与婵儿亲近,心性也不错,继续留在那里,恐还被带歪了。”

元令辰也放下了筷子沉思起来“前日里,族长倒有提起过一事。”

“何事?”陈氏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元令辰这边。

族长自来了国公府,可从未正儿八经地提过什么事,原来竟是私底下寻了他家当家的。

“如今乱世过去,族中有香蕈有云耳,家家都有了些余钱,便也想照着咱家的样子造青砖房,问我是否能重开了窑口?”

如今族中也多看出来了,钱洄看似与元锦安相熟,实则只听元令辰一人的话。

这窑口当初说是钱洄所有,元锦安家因出了地方,占了三成利。

钱洄一人独占七成,那族长活了几十年,早跟个人精一样,知道这事寻别人无用,非要元令辰开口不可。

便在临行前,直接寻上了她。

“这事与月儿又有什么关系?”

“上元村我们也不会再长住,那边的砖窑,我想给他们分了。”

那个砖窑元珉之曾因好奇去看过一回,心里也有些数,这时有些意会了元令辰的意思。

“如今乱世过去,若庶民若真能分得田地,离着盛世便也不远了,往后家家都有余钱,定然也会与族人一样,想着去造个好些的房子,而我们那个青砖窑,不说在高昌县,即便是在京畿都极为少见,若能获利,定然不少。”

“那婵儿打算怎么分?”

“其中一成给了族中,另外九成让他们三房分了,二房那边便接了月儿来,若另外三房也有这个意思,便将窑口的利让给另外两家……”

其实她也有些担心元令月再跟着元易之要被养歪,若是旁人,她也未必会去管那些。

可元令月,有些时候,很容易让她想起原身,都是可怜人。

总归她也不缺那点银钱,若真能将人养成,也算是功德一件。

唯一麻烦的便是二房那里,毕竟是断了亲的,走太近未必是好事。

“万一他们不肯送月儿过来,或者月儿自己不肯来呢?”

“那便随他们吧,窑口该分还是给分。”

她那边光是韦氏那边,每岁都有几十万两的黄金,更不提那么的庄子田地,随便种点有意思的东西,便能让她转得盆满钵满,窑口那点利,已显得微不足道了。

可对她几位伯父而言,这利不算小,哪怕他们有香蕈云耳,可能多一些进项,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

既然如此,何不给他们一些好处?

陈氏也有些心动“那便这么定了吧,易之那里由我去说。”

自打来了京都,他们也不曾出过门,膝下若能多个人,也能热闹一些。

再则元令月性子不错,也是鲜少能让她孙女看得上眼的人,来了府中给她孙女做个玩伴也好。

翌日一早,陈氏便叫了宋氏过来说话。

“你嫁进元家,也有段时日了,听族中人说,你对着易之膝下儿女颇为尽心,令洲那孩子本是顽劣不堪的,如今也扭转了几分过来,能做到这个份上,你也算尽心尽力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让月儿留下

宋氏对陈氏还是敬畏居多,此时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慎重道“这本是我该做的。”

“你毕竟还年轻,膝下若能生养几个自己的孩子,往后也有个依靠……”

宋氏一听,只以为是陈氏对她的试探,更加惶恐了几分“易之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定然会尽心教养的。”

陈氏面色稍缓了缓“带着三个孩子,的确是难为你了,如今令芨即将出阁,令月那孩子,我见着也投缘得很,不如将她留在国公府,往后不论吃用还是教养,都无需你费心了,她的亲事,也由我做主……”

“这……”宋氏有些犹豫,她自然知道,此事对她是极有利的。

元令月毕竟不是她亲生,她即便再尽心,也无法当成自己骨肉,总是隔了一层。

教养上更是重不得,轻不得,既怕太严厉落下个刻薄的名声,又担心教养不好孩子,被人说不是亲生的不尽心。

她又是个女娃,不能顶门立户,将她养大,也是一笔花销,出嫁还要再备一副嫁妆。

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是家中一个负担,可若是送到了国公府,便能剩下这笔银钱,往后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过得更好些。

可这毕竟是元易之的血脉,她也不好直接应了,否则闹得夫妻离心,也是得不偿失。

陈氏看出她的犹豫,便道“你们回去好生考虑一番,也问问月儿自己的意思,若不愿,自然不能勉强……”

她之所以叫了宋氏来,是知道她是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也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元易之又是耳根子软的,由她去说,把握便很大,唯一一个变数便是元令月自己。若她不愿与父母分离,她自然也不会勉强。

这边宋氏回了院里,马上找了元易之提了此事,他果然有些舍不得。

“娘要将月儿留在国公府?这如何使得?”

宋氏在回来的路上,便已想了许多,也料到了他会有此反应,便叹口气,面露愁绪“月儿那般品貌,留在上元村,还平白耽误了她,可若能养在你爹娘膝下,往后也能说个好人家,你爹娘兄弟也都是厚道的人,既然将她接了来,也做不出亏待她的事,对她来说只有更好的……”

说罢,她又叹口气“听闻族中要重开了族学,我本是打算将月儿洲儿一道送去,可读书花费的银钱不菲……我们的家底暂时也只够洲儿一人读书,往后若入了县学,便需有更多的银钱,我们还需提前攒了,算来算去,也供不了两个孩子。若月儿能住进国公府,想来以你爹娘的远见,定会好生教养她的……”

说到后来,元易之已是意动了。

“这事还需再问问月儿。”

却说元令月刚听说了元令芨的事,便坐不住,寻了侍女带路去寻了元令辰。

两个院子也不远,走过去不到半刻钟。

只一脚踏进了院门,她又有些犹豫。

正为难时,已见元令辰亲自出来“月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婵儿妹妹,我……”她想问问元令芨的事,却知道这样的事,问出口不合适,可她不敢去找长辈,府中能说得上话,也就元令辰一人。

“先进来再说吧,我正新得了几匹料子,正要找人给你裁衣呢……”

“婵儿妹妹,我有衣穿的。”她以为这料子是元令辰自己的份例,因她来了,才分给她,便不好意思接受这份好意。

况且,妹妹的衣料都是好料子,她穿了这样的料子回村里也不合适。

“本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不可推辞。”

“可万一惹了你爹娘生气……”

在村里,谁家的东西都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亲姐妹之间都要争抢,更不论是外人。

她若是将自己的东西平白给了外人,也是要得了爹娘责怪的。

元令辰笑了笑“这是我娘原先吩咐过的。”

元令月这才有些放心,只好顺从地跟着元令辰去量身。

“月儿,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二姐的事,真是圣人看上了她吗?”

“圣人看上她自然是真,可原先祖母也说过,若她不愿,家中也有法子让她脱身,所以,她进宫也是自愿。”

有些话说出来也伤人,但他们既然打算让元令月住进国公府,便不能给有心人离间的机会。

倒不如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二姐是有苦衷的。”

“你以为,你二姐是为了国公府做了牺牲?”

元令月觉得羞愧,她垂下头不敢说话。

元令辰也不生气,淡淡道“以我爹在朝中的地位,并不需要出卖亲人来媚上,若不然,进宫的人,也轮不上你二姐。”

“是我想岔了。”元令月并非是扭捏的人,意识到自己错了,便极为诚恳地认了错。

元令辰自是不会计较这些。

“那你留下来陪我可好?”

元令月再留在元易之膝下,真的有可能被带歪。

元令芨那事,本就是明摆着的,却生生让元令月曲解成那个样子,若说没有人误导,她是不信的。

“我怎能留下来陪你呢?我们爹娘都不会同意,祖父祖母也要生气。”

“若他们都同意呢?”

“他们怎会同意呢?祖父祖母本就不大喜欢我们。”

“他们年事已高,更喜欢儿孙绕膝,你若能留下来,他们定然高兴,怎会不喜欢你?”

元令月闻言,眼底亮了亮“真的?”

“你不信我?”

元令月连连摇头“我信你的。”

妹妹对她的好,她都记着的,原先她饭都吃不饱,还是靠着妹妹才填饱了肚子,这样好的妹妹,怎么会骗她呢?

“那你愿意留下来吗?”

“可我若是留下来,爹娘怎么办?”

“你来了我家,给你爹娘省下一笔银钱,也是对他们的孝心。”

“那我来了你家,不是要你家的银钱了?”

“我家银钱多,不怕你花。”

这事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得还要问一句,你家银钱多,何不给我家一些,这样我既能养在爹娘膝下,又能给他们省下一笔银钱。

可元令月到底秉性单纯,并不曾想到这一点。

第二百六十四章 赴约

却说元令月自元令辰这里出来,远远便瞧见翘首等在院门口的元易之。

看着他面带心虚的样子,心里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月儿,你去了何处?”元易之想到自己要说的事,心里有几分愧疚,便干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去找了婵儿妹妹。”

元令月看着元易之,那个澄澈的眼神让元易之觉得无地自容。

他干笑了两声:“你与婵儿投缘,她又素来护着你,也是该多多亲近才是……”

他的目光躲闪,元令月即便再迟钝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爹可是特意在此等我?”

“是,是啊……”元易之更加心虚起来。

“爹是有事寻我?”虽是问话,她心里却已有了几分猜测。

“你祖母那里见你与婵儿投缘,有意将你留在国公府教养,吃用上都不会亏待了你……”

元令月其实早被元令辰通过气,此时倒没惊讶的样子,可让她离开自己爹娘,她又十分不舍。

“我自小是在上元村长大,国公府再好,也不是我的家……爹真的忍心让我一人留在这里吗?”

“这……”元易之看了眼身旁的宋氏:“爹这身子做不了重活,往后家中的进项也不知会如何……你若在家,我们也拿不出银钱给你更好的教养,与其在村里做一个农女,倒不如留在国公府,当初你爹惹了你祖父母伤心,如今他们难得提个要求,爹若是不应,也说不过去……”

这样一想,元易之更是心安起来,仿佛真是全心全意为元令月考虑,不曾参杂一点私心。

可她方才与元令辰的一番话,已是让她心存了疙瘩。

此番再听元易之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心里更是难受了几分。

“我是走是留,全凭爹娘做主吧。”

她也有所察觉了,她爹娘是将她当成了负担。

下定决心要将她甩脱了,既然如此,便如了他们的愿又如何?

元令月沉默着进了屋里,没有人看到,她眼底蔓延的水光。



元易之与宋氏并未在京城多留,定下了元令芨与元令月的事,便将姐妹两个都留在了国公府。

自己却是带着元令洲回了上元村。

此时元令辰却是准备去赴宋青衡的约,临行之前却是与陈氏沈氏通了气。

“婵儿要去城郊踏青?”元令辰自入了京,便极少出府,陈氏见她愿意出门,也觉得是好事,可还是不免多问一句:“你在这京中也不曾有相熟的闺中密友,不知是同何人一道出城?”

“原是那位赠了鲛绡纱的宋先生,我另有些事想问一问。”

陈氏心里觉得不大妥当,可自家孙女素来主意大,她也干涉不了太多,便又追问道:“那可是有人陪同?”

“我会叫钱洄陪同。”

陈氏这才有些放心:“既然如此,你便去吧,只需早去早回,回了家中用夜食才是。”

元令辰这边辞别了陈氏,便坐上了马车出了城。

京郊的某处宅院,一道挺拔的身影自汤池之中出来,宋青衡目不斜视地立在一边,余光所及之处,原本滴着水的衣角,瞬间升起一道水气,清风拂过,那片衣角便飘飘然翻飞起来。

宋青衡面上露出一抹笑来:“您的精神力越发精进了。”

陆序看了他一眼:“人可曾来了?”

“已在路上了,想来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到了。”

宋青衡垂下头,将手中的外衣递了过去。

陆序没有回话,信手将外衣接了,便往屋里去了。

待宋青衡再抬头时,原先那件外衣已被整齐地穿在了陆序身上。

他马上提步跟了进去。

陆序并不喜人伺候,时常跟在身边的寥寥无几,这偌大的庄园里,更是连一个侍女都没有。

任何东西都是宋青衡一手操办。

“主子,这都是前些日子制的新衣。”宋青衡一指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足有十数套之多。

陆序心念一动,这些衣服便如同活了一般动了起来。

整整齐齐地排在半空中,一套套自他面前飘过。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才在宋青衡有些异样的神色中,随手指了一套。

宋青衡明显地松了口气。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忍不住催促:“元家女郎应是快到了。”

陆序这才拿起一只青玉冠,束好了发。

元令辰到时,宋青衡自庄子里出来,笑意盈盈与她互相见了礼。

伸手将人引进了门。

“女郎来的正是时候,昨日里,山上刚送来了二两新茶。”

元令辰面露了些意动,跟着宋青衡进了门,抬眼就看到坐在上首的陆序。

复又与他见了礼。

陆序只是轻轻颔首,神色颇有些平淡。

元令辰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态度,并未觉得不妥。

事实上,这样的陆序,在她看来,更加无害一些,似前世那般的,反倒让她心下不安,恨不得避而远之。

宋青衡照例提起了话头:“原先的鲛绡纱,女郎用着可还好?”

元令辰神色微缓:“那料子自是极好的,此番前来也是为道谢。”

宋青衡连忙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哪值得您亲自道谢?”

“只我却有一事不明。”元令辰看了眼并不开口的陆序,很快就将目光移到了宋青衡身上。

她还未问出口,宋青衡已意会了她的意思。

“锦绣坊是云梦山的地方,在整个京都,知道的势力寥寥无几,可这几个势力俱是树大根深,未免他们不长眼,招惹了您家里,才放出了这风声……”

那些无甚势力的小家族,以元家军的威势足以震慑了。

可似陆家那样的,却连皇帝都拿他们没办法,但云梦山,是连陆家都不敢招惹的,他们放出风声要罩着的人,又有谁敢上赶着触霉头?

“其实也无需如此。”

“在下自是知道女郎手段,只不过有些东西,虽不伤人,却隔应人,如此让他们心存忌惮,也能给您省些麻烦。”

“那就多谢二位了。”

宋青衡做的这事,若没有陆序首肯,想来也是做不成的。

如今她和陆序虽已生疏了许多,可他所做的事,却与她并无冲突,这也是她愿意与他们来往的原因。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合作

只因她如今有了系统,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是她从前认为的那样,在这个星球之外,还有更多强大的文明。

她无法保证,在有生之年,这个星球就一定无人问津,而以她一人之力,并无十分把握护着自己的亲人。

若真有那一天,云梦山无疑是最合适的合作对象。

而如今,与他们交好,也是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虽然,那一天不一定会到来,但有些事宁愿是此时多此一举,也好过往后真的束手无策。

“听闻女郎手中有一批上好的绫罗……”

元令辰接过陆序递来的茶盏,谢过了他。

“绫罗倒不曾有太多,倒是有一批上好的丝。”他们家出产的绸缎,一部分卖给了系统,另一部分,原先是被陆盈经手的,只不过后来他们一家离了上元村,织的绫罗便少了。

但彩蚕丝,却是多了不少。

“是彩蚕丝?”陆序这话元令辰也不觉得意外,只平静地说了声是。

“锦绣坊倒正缺一批上好的绫罗,若你有意,不如我们合作?”

陆序说的合作,自然不会是这一批彩蚕丝,元令辰只考虑了片刻,便同意了。

“如此,便由我提供蚕种,以及培育的饲料,你们准备地方,以及匠工。”

她如今,可信的人不多,若要喂养大批彩蚕,很大可能会泄露了秘密。

可若有云梦山出手,哪怕再奇怪的东西,别人也不会觉得如何。

毕竟他们是在千年前就待在了神坛上的,比她这个势单力薄的还是要厉害许多。

如此一来,合作便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收益,并且还不用担心将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

陆序给她续了一杯茶水,淡淡地应了:“可以。”

宋青衡寻到说话的机会,适时地提了一句:“女郎可是要订立契约?”

“无需什么契约。”

“那给您六成的利?”宋青衡继续道。

元令辰摇摇头:“我的蚕种是彩蚕的蚕种,我需要这些彩蚕丝织就的云锦,另一些饲料却是可以将普通的蚕染成彩色的,我原先的那批绸缎,便是由这些彩蚕丝织就,这批蚕丝的获利我可以不要,但在一年之内,我需要至少十匹真正的彩蚕丝织就的云锦。”

陆序也不问她要这批云锦做什么。

“云锦给你,再给你三成利。”

元令辰有些惊讶地看了陆序一眼:“我只需云锦便够了。”

这桩生意她看似不占便宜,实际上,这批云锦对她有极大的用处。

至少商城升级的时间会缩短很多,还有那部功法,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还有系统说的药剂师传承,那本是商城升到顶级之后才会有,她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可若是有足够的云锦,那一切都将变得简单起来。

这边说定了合作的事,这次的茶水也喝完了。

宋青衡便邀她去赏了桃花。

“这庄子外面,遍植了桃树,是一个赏花的好去处,女郎既然来了,倒不妨去看看。”

元令辰起身:“也好。”

此时陆序已站起了身,宋青衡便极有眼色地要离开。

“已将近正午了,女郎不如在这里用了午食?”

元令辰看了看天色,应了,

“那在下便去准备午食。”宋青衡脚下生风般走了。

元令辰下意识地想去喊他。

却见陆序已先一步出了门:“庄子里只住了我与他二人,并无旁人准备膳食。”

元令辰这才明白,跟着陆序便出了门。

身后的钱洄本待要跟,可一瞬间,竟失去了意识,只呆呆地停留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开了。

待元令辰与陆序走后,钱洄的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他瞬间清醒过来,却已不见了元令辰与陆序,他正要去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庖房里我一人忙不开,你来帮我一把。”

都不用回头,他便知道是宋青衡。

“可主子那边……”

“他们有事商谈,用不上我们。”

若是换了往常,钱洄是决计不会听宋青衡的话的,可今日,他反常地跟着宋青衡走了。

待元令辰回过神,不见了钱洄,有些诧异:“钱洄去了何处?”

陆序回身看了眼,一本正经道:“方才还在后面。”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让她怀疑都找不出破绽,便又问了系统。

系统自身难保,哪敢说出实情。

“方才宋青衡过来,将他叫去帮忙了……”

“为何我不曾听到动静。”

“你正赏花,许是没留意到……”

“是吗?”元令辰半信半疑。

她看了眼两步之外的陆序,不再说其他的。

宋青衡做好饭食时,他们已是回了庄子里,期间二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真的只是赏了一路的花。

待吃过午食,又说了会话,她便提出要走。

陆序淡淡地点头,起身将他们送出门外,一直目送着马车远去。

身边的宋青衡正想说什么,转头却看见陆序专注看着马车离去的眼神,里面仿佛有一只巨兽想要挣脱出来。

他心里暗惊,口中忍不住试探道:“其实在这个星球,十一岁定下亲事很常见,还有不少是在襁褓之中就定了娃娃亲的。”

陆序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再等等吧。”

“如今卫国公在朝中的权势可少有人能比的,他的女儿都不知被多少人盯上了。您说万一被人捷足先登,那您……”

陆序眼里寒意一闪而过:“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您觉得十一还太小,可按照星际法,十五岁也只是个孩子,您总不能为了等她到成年,让她做个老姑娘吧,那可是要被人闲言碎语给淹没的。”

“此事我自有主张。”

其实不光是她此时的年岁,更重要的还是她对他还心存着防备。

这也只能怪他前世太过激进,在她还未开窍时,就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今生他愿意等她慢慢想通,不想再像前世那样逼迫于她。

马车已消失在转角处,陆序又站了一会儿,才回身进了庄子。

宋青衡也连忙跟了上去。

“主子,您还继续留在庄子里吗?”

“嗯。”

“陆家那边可有人不大安分,陆盈女郎的亲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路遇

元令辰端坐在马车里,回想起方才钱洄的反常,总觉得事有蹊跷。

便问他:“你方才跟着宋青衡去了庖房?”

钱洄想了想,肯定道:“庄子里没有侍从,午食又做的急,他便将我叫去了。”

“是吗?我竟不曾留意到。”

钱洄咧嘴笑了笑:“免得扰了您兴致,便不曾与您说。”

这个说法倒也没什么问题,元令辰暂且打消了疑虑。

钱洄说到这里,又提起了一事:“听宋青衡说,这里有几株桃树,是经了嫁接的,所产的桃都有拳头那般大,原来是只在云梦山上才有……”

这事陆序也提起过,还说过待桃子成熟给她家里送一筐,她并没拒绝。

元令辰斜靠在车壁上,微微蹙起眉心。

“你明日便将蚕种给他们送去吧。”

“您不出面吗?”

“我不宜频繁外出。”

钱洄笑了笑,正要回她,却见着不远处有个侍女模样的人挥手拦车,她身后是一辆坏了车轴的马车。

他便侧头问元令辰:“前面有人拦车,可要停下看看?”

“看看吧。”

马车行到那侍女边上,缓缓停了下来。

那人明显松了口气,不待钱洄出言相询,已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我等是建安伯府上的,自普济寺上了香回来,只马车行到这里,车轴便坏了,如今也没法子回京,不知能否劳烦您去建安伯府报个信?”

这话意思自然不止是让他们去报信那么简单,只因她不知车内的是小郎还是女郎。

若是女郎,自然一切好说,遇上个心善的,说不得便将他们一道带回了京。

若是个小郎,也无甚妨碍,只是去带个信,旁人也寻不出什么问题,更没有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车的尴尬。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们便只能想法子拦下一辆车了,若能拦到,自然是好,若拦不到,便只能等府中收了信来接她们了。

元令辰本不想出面,待听到建安伯府,倒想起来,这个爵位,本是前世的史书中,元珉之的那个。

这样一说,她便多了几分好奇。

而此时,那侍女身后的女郎也注意到了这里,提步过来了。

她便掀开了车帘,露出半张精致的脸:“钱洄,叫他们上来吧。”

外面的人一听是道女声,更是喜形于色,连连道谢。

建安伯府那位女郎,也上前对她施了一礼:“多谢女郎相助。”

这边道了谢,她并未马上上来,只是与她的车夫交待了一声,这才带着两位侍女上了马车。

元家的马车颇为宽敞,坐下四个人,也不觉拥挤。

那女郎感激地开口:“我姓苏,单名一个瑶字,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苏瑶的面容普通,几乎是掉进人群都认不出来的,身上的衣衫虽是簇新的,衣料却十分普通,上面的针脚也不算细密,仿佛是城里那些中下等的成衣铺里现买的。

还有她的一双手,上面竟是有不少茧子,还有几道伤痕,倒不是最近才有,但应是不出半年。

这苏瑶在家中应当处境不是很好。

元令辰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面上还是颇客气与她通了姓名:“我姓元,名令辰。”

“姓元?”苏瑶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想起什么:“可是卫国公府?”

元令辰点点头。

苏瑶顿时露出了几分敬意,便是说话都拘谨了许多。

本朝爵位一共九等,分公,候,伯各三等。

元珉之的卫国公算是二等国公,苏家的建安伯虽也是二等,与卫国公比,却是低了六级。

更不提,在卫国公之上,也就是一个地位超然的秦国公,这个秦国公,与卫国公还十分亲厚。

如今可有不少内外命妇都想与卫国公府的女眷搭上关系,可偏偏她们不喜交际,许多帖子进门,也都石沉大海一般,从未有人真正能将她们约出门。

故而卫国公府的女眷,在京中,也算得上十分神秘了。

苏家本是何家军麾下,而元家是连何威鹏都想搭上关系的。

苏瑶并非木讷的人,得知了元令辰的身份后,即便担心话太多冒犯了她,也忍不住要与她搭几句话。

“后日便是林阳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令辰妹妹可要去看看?”

当今也就林阳长公主一个妹妹,而且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情分自然是不同寻常,故而这个赏花宴,京中各家都极为重视。

元家自然也要给这个面子。

“要去的。”

“那我到时来寻你说话可好?”

元令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心里却是想着苏家的事。

本朝有功之臣足有两百余人,真正得以封爵的不足三成。

这三成中,每一家,元令辰都要钱洄去了解过,苏家自然也不例外。

对于苏瑶结交她的目的,她也有几分猜测,不过她也不算有恶意,元令辰倒不曾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才听你侍女说,你是去普济寺上香?”

元令辰一提起此话,就注意到苏瑶边上的两个侍女,面露的委屈愤懑之色,便猜到,此行恐非她自愿。

只苏瑶却有些勉强地笑笑:“听闻普济寺的香火鼎盛,颇为灵验。”

这话元令辰自然不信,京中一百多个坊市,香火鼎盛的寺庙也有两个。

若说灵验,那里的也是不差的。

真要比的话,城中的还比城外的要好一些,苏瑶又是伯府的嫡女,哪家的长辈会乐意看到自家女儿出城去进香的?

还只带了两个侍女,这般作为,若不是心大,便是心怀了歹意。

而看苏瑶两个侍女的反应,恐怕还是后者。

只是苏瑶这样的态度,显然是不想多言,元令辰便也不追问,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马车很快就入了城,到了苏家门外停了下来。

苏瑶下了车,再次对元令辰道谢,目送着元家的马车渐渐离去。

此时苏家的门房也看到了门外的苏瑶:“大女郎?您回来了?”

苏瑶点点头:“我的马车在坏在了半路,车夫正等在那里,你们速速派人去寻他。”

“小人这就去叫人。”

待那人走了,苏瑶再次看向元家的马车消失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七章 苏家姐妹

她身后的侍女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女郎方才为何不实言相告?若能得元家女郎助力,您在府中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糟践。”

“我与元家女郎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有那样大的面子让她替我出头?”

另一个侍女也忍不住搭腔:“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女郎只需与卫国公的女儿交好,府中那些人便不至于那样明目张胆。”

苏瑶点点头,带着侍女们进了二门。

果然见着一个中年的仆妇过来,对着苏瑶行了一礼,这一礼颇有些敷衍,神色也未见恭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并不将苏瑶放在眼里。

可苏瑶却不敢在她面前托大,毕竟是她祖母面前得用之人。

“您怎的这时才回?老夫人已等了许久了。”

苏瑶垂下头:“我乘的马车坏在了半路,这才耽搁了。”

这人也不问她人是否有伤到,面上有些不满道:“既然回来的,便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莫让她久等了。”

“我这就去。”

那人冷淡地哼了一声,转身即走,也不等她一等。

苏瑶早已习惯了,认命般地跟了上去。

这一路过去,遇上了不少侍女,只那些人也不大理会她,只与她前面那人见礼,看见了她却是目不斜视地过去了。

老夫人院里,侍女不少,有几个得用的甚至穿得比苏瑶还光鲜些。

苏瑶当时还不敢进去,待有人通报过后,才忐忑地进了屋。

屋里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气味,苏瑶不敢表现出异样,连头都不敢抬,进门便恭恭敬敬地对上首的老人见了礼。

还未起身便听到一道清脆的笑声:“听闻长姐去普济寺求了平安符?可曾求来了?”

苏瑶都不用抬头便知道这是她的庶妹,苏灼。

她们二人一为嫡,一为庶,按照常理,该是她更为得宠才是,可她偏偏没有一副出色的容貌,早早便被家中视为了弃子。

反观她的妹妹,即便是庶女,可拥有一副好的样貌,便胜过了她太多。

苏瑶将求来平安符拿了出来:“正要给祖母呢。”

钱氏不耐地皱起眉:“怎去了那么久?”

苏瑶便将马车坏了的事,又解释了一遍。

钱氏还有些不耐:“这马车原先怎的没事,偏你一用就坏,可真是晦气。”

“长姐在路上遇上这样晦气的事,想来这平安符不好给我娘用了,不如将它给了我,明日再让长姐去求一个。”

“阿灼可是要入宫当贵人的,怎能用了这沾了晦气的平安符?再让你长姐去求一个也就是了。”

苏瑶有些为难:“普济寺的平安符,一日才能求一个,可后日就是长公主的赏花宴……”

还未说完,便被苏灼抢了话:“赏花宴便不用长姐费心了。”

钱氏赞同道:“就你那副样貌,去了也是给家里丢脸。”

苏瑶不敢反驳钱氏的话,红着眼睛退了出去。

到了院外,见着自己两个着急等候的侍女,那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女郎,这是怎么了?”

“祖母让我再去求两个平安符,赏花宴我去不了了。”

“您为何不将元家女郎搬出来?只需说与她约好的,老夫人便不敢阻拦。”

钱氏本是农妇出身,最是欺软怕硬,当初苏瑶的娘本是商户女,便是苏义与钱氏看上了苏瑶外家的钱财,才花言巧语将苏瑶娘哄骗了。

钱氏若听闻苏瑶与卫国公女儿结识,定然会不遗余力地让她去巴结去逢迎,如何还是阻拦她去赴宴?

这一点苏瑶自己也十分清楚。

“我与元家女郎并无多少交情,若贸然提她,不是给她惹麻烦?”

她原先的确是打着和元令辰交好的主意,方才也差点将她搬了出来,只话到嘴边,又退缩了,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苏瑶心情有些低落地往回走,身后却又响起了一道带着得意的声音。

“长姐怎的还在这里?”

苏灼的手上把玩着她请来的平安符,面上带着些肆意张扬的笑。

苏瑶并不想与她说话,埋头就要走,却被人抢先拦了下来,正是苏灼带来的侍女。

“既然遇上了,何必急着走?我可还想与姐姐说说话呢……”

“我都已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苏灼看到她眼角的泪渍,啧啧地摇头:“不能去赏花宴,都哭上了?可妹妹也是为你好啊?就你这个模样,去了那里,也是平白被人奚落的份……”

“这又与你何干?”

“我是心疼姐姐啊。”

苏灼说完话便将手中的平安符随手丢在了一边:“姐姐还是老老实实去求平安符吧,赏花宴就别惦记了。”

听她这样说,苏瑶竟心平气和了下来。

“你百般阻挠我去赏花宴,不过是因为我是嫡,你是庶,哪怕如今你娘被扶了正,也摆脱不了你是庶女的事实。”

“你闭嘴,你娘不过是个商户女,而我舅舅却是忠勇伯,就你还想与我比?”

苏灼的娘冯氏是良妾,当初苏瑶的娘多年无所出,才将她纳进了门。

可后来还是先有了苏瑶,而她娘在生产后,身子便一直不好。

而冯氏的兄长,后来也去从了军,因他十分勇武,竟也大大小小立了些功劳,在军中的地位也渐渐升了上来,甚至隐隐超过了苏义。

在苏瑶娘逝去之后,冯氏便被扶了正。

因着娘家得力,冯氏在苏家的地位便水涨船高,哪怕她所出的庶女,也比商户女所出的苏瑶更得宠。

可得宠归得宠,在苏家之外,苏灼的地位便永远只能是庶女,而苏瑶即便面容普通,在家中也不受待见。

在外人看来,也是建安伯原配所出的嫡女。

这也是苏灼恨不得将她弄死的原因所在。

苏瑶看着气急败坏的苏灼,心里竟隐隐有了几分快意,这快意甚至还让她暂时忘了对苏灼恐惧:“色厉内荏,你是心虚了?”

“你——”苏灼扬起手就要扇过去,却被苏瑶避了过去。

待她再次出手时,苏瑶身后的婢女已挡在了她面前。

“妹妹大选在即,可是要想清楚了,若传出了欺凌长姐的名声,落了选,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给元令豫启蒙

苏灼咬着牙左右看看,果然见着不少人神色躲闪,府中的这些下人虽是对她百般奉承,可有些嘴上也是没把门的。

万一传出去,的确对她不利。

只得恨恨地放下手:“你且给我等着。”

她一双美目淬了毒一般地瞪了苏瑶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郎,您可真厉害。”苏瑶身边的侍女面露些惊叹之色。

她家的女郎,原先软和惯了,难得有这样硬气的时候。

苏瑶摇摇头,一手抓住了身边的侍女:“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与她针锋相对起来,我……我腿都还是软的。”

她有些后怕地带着侍女回了房。

而原先离去的苏灼,却不曾回到自己院里,而是去了主院冯氏那里。

“娘,苏瑶那贱人竟是平安回来了。”

冯氏正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闻言惊讶地挑起眉:“那马车竟是没坏吗?”

“马车是坏了,却不知她走了什么运,竟搭上了别人的车回来。”

“哦?那普济寺那般偏僻,竟也能被她遇上别府的马车……可打听清楚了是谁家的?”

苏灼摇头道:“听门房的人说不曾看到马车上有什么标记,那马倒有几分神俊,怕是哪个商户之家吧。”

冯氏一听有些不在意道:“既然如此,便暂且算了。”

她早年得了苏灼一女,后来再无身孕,若不是她娘家得力,以苏义的为人,怕也不会让她稳坐了主母之位。

如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保住肚子里的子嗣,其他一切,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可对苏灼而言,苏瑶便是一个让她如鲠在喉的存在,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娘,您都不知,她方才有多嚣张,您若再不将她处理了,女儿在这府中便没有容身之地了。”

这话自然是气话,可听在冯氏耳中,便又有不一样的意思。

她早年与人为妾,最愧对的便是女儿苏灼,只因她出生时为庶出,此后一生都要做一个庶女。

而她腹中的这个,却因她已为正室,能有一个嫡出的名分。

此时苏灼这番话说出来,自是激起了冯氏的愧疚。

她支起身子,耐心解释道:“原先这辆马车,是早该修了的,只因等着今日,才一直没去管。

我特意寻人在你祖母耳边提了平安符的事,就是想着你祖母看中我腹中的孩子,定会让她去普济寺一行,再买通了人,将这辆马车分给她用。

想着她在那样偏僻的路上出了意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待入了夜,我们再使人将她接回,之后只需随意将她许个人,便能打发了出去,她因损了名声,本就心虚,也不好因此说我们的不是。

这样你就能一辈子将她踩在脚下,但娘没料到,她竟这般好运,让她躲过了一劫。”

冯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一计不成,却是暂时不好继续针对她,否则引火烧身,反倒对我们不利,不过你放心,娘定会用心为你谋划,定要让你将苏瑶踩在脚下,让她永不得翻身。”

“可女儿还是意难平,凭什么她占一个嫡女的名分,而我却要生生矮她一头?方才她都那样对我了,我若不给她好看,我在府中又如何立足?”

苏灼已是听不进去劝了,只一心要将苏瑶打压下去。

冯氏颇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她其实很明白,这些年,因她对苏灼心怀愧疚,对她素来有求必应,因此养成了她霸道的性子,此番却是无论如何劝说都不会听了。

“你让娘好生想想。”

苏灼也了解冯氏,知道她这样说已是松了口,便马上又高兴起来:“那我等娘的消息。”

……

元令辰刚回了府中,沈氏便已听到消息寻了过来。

“婵儿,给令芨寻的先生方才已进了府,你可要亲自去看看?”

元令辰摇摇头,示意不去,随后又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历?”

“圣人入宫时,曾放出一批宫人,其中有几位伺候过主位的妃嫔,在宫中也算得脸,杜管事便寻了上去。”

“这些人毕竟曾是前朝的宫人,虽说深谙宫中规矩,可这人心也很难左右,杜管事将人请来时可曾查探了底细?”

“自然是有的,至少明面上并无太大问题。”沈氏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这些自宫中放出来的宫人,在如今的京中极受欢迎,有那要送女参选的朝臣家中,几乎家家都有这样的先生,她们若有问题,那几家每家都逃不了。”

“我会叫钱洄去查一查。”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沈氏也知道钱洄的能力,有他在,便不用担心有人从中使坏。

“后日林阳长公主的赏花宴,我想带着月儿一道去,可原先给她制的衣还未做好,你那若能有并未上身过的衣裳,便给她挑一些。”

既然要将元令月养在自家,自然什么都要一视同仁,否则还平白生了间隙。

沈氏也了解自己女儿,知道她已用不着出这种风头来博取名声,自然也不怕多一个人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反倒是元令月,因其出身不够,若要在京中立稳脚跟,却需多多在外行走。

元令辰同样考虑到了这点:“月儿身量略比我小些,我倒的确有几身还未来得及穿的,给她倒是正好。”

她穿的衣,都是自家彩蚕丝织就,料子上比之外面的就要好上不少。

即便穿到赏花会上也不比别家的差。

沈氏说完事,才终于正色道:“最后一桩却是极为要紧的大事。”

“是何事?”

“我瞧着豫儿,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打算给他启蒙……婵儿觉得如何?”

沈氏并不知道元令豫前世的身份,只是见他聪慧,才有了给他启蒙的打算。

“不知娘打算请谁给他启蒙?”

“婵儿觉得钱朝奉如何?”

元令辰惊讶道:“娘为何觉得他可以?”

“钱朝奉对外说是个商人,可他从未在外行过商,这事旁人不知,可娘却早前便有察觉,他不仅见识广博,还有一身极高的武艺,若能给豫儿启蒙,当是豫儿的福运。不过他毕竟是婵儿的人,此事还需你首肯才可。”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得长久

娘若看得上他,婵儿自然没有意见,只是钱洄对经学典籍的认识恐怕并不十分深刻。”

“我瞧着豫儿很有慧根,倒是无需在家中读死书。”

经学典籍固然是好,可若一味学那些,反道无甚益处。

元令辰这便明白了沈氏的意思:“如此,便再无问题了。”

送走沈氏,元令辰便叫苏荷给她寻了几件衣裳。

苏荷有些忧虑:“那些衣裳虽并未被穿过,可毕竟是您那里的,令月女郎那里万一介意……”

“月儿不会介意这些,你只管安心。”

苏荷这才半信半疑地去了。

只一刻钟,便收拾了五套衣裳出来。

元令辰略看了看,点头道:“跟我来。”

“您要亲自去找令月女郎?”

“总归暂时无甚要事,去看看她,也不知她在府中是否习惯?”

“其实,在奴婢看来,您待她们姐妹还是过于和善了,听闻吃午食时令芨女郎还私下说过府中饭食不合胃口呢。”

元令辰脚步慢了下来:“是吗?庖房那边可曾克扣了她的?”

“哪敢啊?她可是要进宫待选的,庖房的人再不长眼,也不至于这几日都忍不了。”

“她那里倒无需多管,总归往后也不指望她什么,月儿与她又是不同的,你们可别因着元令芨,便对她有了什么偏见。”

原先陈氏不待见元易之那房人,三餐饭食,也不与他们一道吃。

只如今,他们是真的将元令月当成了一家人,自元易之一家走后,元令月的饭食便与他们一起了。

只有元令芨,还是在自己院里。

此番她大约也是对此事不满,才借口饭食不合胃口。

只元令辰并不想惯着她,左右元令芨如何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家。即便那位因着枕边风对她家有了不满,她也不是束手无策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家长辈憋着不痛快?

苏荷点头道:“女郎这么说,奴婢便知道如何行事了。”

“倒不是让你们一味惯着,月儿若哪里做的不对,也需及时给她指出来才是。”

“奴婢省得呢。”

话说完,元令辰已进了元令月的院子。

元令月老远得了信,已飞奔着迎了出来:“婵儿妹妹来了?”

“娘说后日是林阳长公主的赏花宴,让你陪我一道去呢,我这里正好还有几身衣裳还未上身,你若是喜欢,便先拿去穿了。”

元令月看了看苏荷手中的东西:“这料子一看就知是极好的,妹妹给了我,自己穿什么?”

“我自然还有的,这几套于我并不大合身,却正适合你穿。”

元令月这才高兴起来:“那就多谢妹妹了,我还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呢。”

她的面上只见高兴,不曾夹杂着其他的东西,是再纯粹不过的笑容。

苏荷站在元令辰身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是她自己多想了。

至少目前看来,元令月不曾辜负了国公府诸位主子对她的关照。

“婵儿妹妹,林阳长公主是何人?与我们府中也有交情吗?”

“长公主是圣人唯一的妹妹,他们兄妹十分亲厚,算是圣人面前的红人,我们府中与她无甚交情,可看在我爹的面上,一张帖子她还是舍得给的……”

“那赏花宴去的人多吗?”

“听闻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家眷,以及勋贵之家的女眷,有不少都接到了帖子。”

“有那么多人家,那公主府是不是很大?”

“公主府自然是极大的,可赏花会办在郊外的一个庄子里,听闻那地方景色十分秀美,十分适合去踏青呢。”

元令辰十分耐心地回答着元令月的问题,不知不觉,已到了吃夜食的时辰。

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还未走到半途,就见前方行来一个窈窕的女子,正是本该在自己院里吃夜食的元令芨。

“婵儿,月儿,你们是要去吃夜食吗?”

元令月见着是她,心里有些复杂,原先她们姐妹一同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日,本是该亲密无间才是。

可这段时日,她发现,元令芨渐渐地与从前不一样了。

此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待她最好的二姐。

“二姐,你吃过夜食了吗?”

元令芨摇摇头:“我自来了国公府,还不曾服侍祖母用过饭食,再过几日我便要入宫了,往后怕再寻不到机会,今日我想过去与祖母一道用夜食,婵儿,你说好吗?”

这番话中暗藏着机锋,元令月自是听不出来,可元令辰却不是那么好糊弄。

“祖母不喜与生人一道吃饭食,你的心意我会转告祖母的。”

“我也是她嫡亲的孙女,与月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月儿都可以,为何我就是生人了?”

“个中缘由,想来你也是清楚,此时又何必装傻?”

“我马上就要入宫了,并非是那等无用之人。你们真要那般不留情面吗?”

原先她以为自己得了圣人看中,便能飞上枝头,为此还暗自高兴了许久。

直到近日才知,卫国公府中诸位主子,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上行下效,连带着下人都敢背地里奚落于她。

“既然入了宫,便是圣人的人,如何还能事事想着娘家?更何况,卫国公府都算不得你真正的娘家。”

这道声音十分温和,元令芨回身望去,见是匆匆而至的沈氏。

她的身后,不疾不徐跟着的便是看不清喜怒的元珉之。

对着他们二人,元令芨不敢放肆,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沈氏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对着元令辰二人道:“婵儿,月儿,还愣着做什么?莫让你祖父母久等了。”

元令辰拉起元令月的手,急走几步跟了上去,将元令芨晾在了后面。

并未看到元令芨那个含着怨气的神色。

系统忍不住提醒道:“你们这般,真的不怕她怀恨在心吗?”

“卫国公的地位不需要后宫的人锦上添花,那位若有心忌惮我爹,便是一百个元令芨都无用,而那位若还想继续用到我爹,同样一百个元令芨都左右不了,换句话说就是,她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

一不曾有足够出色的容貌,二也没有使人心动的性情,即便一时得了宠又能如何?

终究不得长久。

而他们敬而远之,说不得还是件好事。

第二百七十章 挑唆

元令芨一直看着眼前那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见不到人,才转身离去。

一路上不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分外难堪。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面容敦厚的妇人,身形不胖不瘦,仪态端庄大气。

“那是何人?”元令芨偏头问了身后的侍女。

那侍女面露一抹憨厚的笑:“听闻杜管事给您寻了两个先生,一个教授宫中规矩,一个教授形态礼仪,这位看着面生,应当是那两位先生之一。”

元令芨的侍女名瑾秋,因性子不错,在府中也有几分人缘,杜管事寻了先生的事不是秘密,不到半日功夫,就已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也就是元令芨,因不大得人待见,不曾有人主动给她说起过这些事。

“前面可是令芨女郎?”元令芨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示好,前面那人已面露淡笑,先走了过来。

“正是。”对着眼前这人,她不敢怠慢,生怕得罪了人,让她藏了私,自己入宫还要因此吃些不必要的苦头。

那人听闻是她,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二人一番交谈之后,元令芨才知,眼前这人叫楚笕,的确是杜管事请来的先生,教授她形态礼仪的。

元令芨见她面容和善,便起了几分亲近之心。

再加上楚笕有心交好,没一会儿,她便将人引为了知己。

有意无意的,也透露了些自己在国公府的境况。

楚笕显然十分惊讶:“国公府这般矜贵,当不至于行此厚此薄彼之事,其中应当有什么误会吧?”

元令芨叹口气:“能有什么误会,我总归也不曾冒犯过他们。若硬要说有,便是曾经言语得罪过国公爷的亲女儿元令辰。”

楚笕难以置信:“您可是要入宫的人,区区一点言语之争,也当不至于如此才是。”

“如今府中中馈尽叫她一人把持,一个我,又算得什么?”

“如此说来,如今的国公府,竟是一个女娃娃说了算?”

“便是老夫人都要看她脸色行事,可见她的专横了。”

“您本是圣人自己看上的,可见他待您是有些上心的,这便是您入了宫之后的底气,若能因此笼络住圣人,便再不必怕了他们……”

楚笕的话语中,明里暗里地挑拨着元令芨与国公府的关系,而元令芨本就对他们心存怨气,楚笕的话更是说中了她的心坎里。

二人算得上是一拍即合,却不知,系统那边早就在元令辰的授意下,盯上了新来的那两人。

她们一路上的对话,被系统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元令辰。

末了还多说了一句:“这楚笕明显是没安好心……”

元令辰彼时还在吃着夜食,手中夹菜的动作顿都不顿,面上也不见任何波澜。

系统有些急切:“你就放任不管吗?”

“此事应当是有人指使,且先观望着。”

“那元令芨也是拎不清的,你们虽说待她冷淡了些,可衣食用度,何处短了她的?甚至连教习规矩礼仪的先生都费心给她找了,她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这般轻易就被人挑唆了去,可真与白眼狼无异了。”

要知道,国公府并非是元令芨的娘家,认真说起来,两家人早就断了亲,也并没那个义务给她费心谋划。

当初要入宫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国公府一不曾逼迫,二也不曾指望她能为府中带来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即便什么都不做,又有谁能说出一个错字来?

可元令芨呢,偏偏认为是国公府慢待了她,甚至因此在心里存了怨气,这般是非不分,也不怪系统都看不下去。

可元令辰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面上连一丁点气愤的迹象都没有,仍是慢悠悠地吃着饭食。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她如何想的,与我们并无太大关系。”

元令芨若能想得清楚,往后安分守己,她祖父母说不得心一软还会给她些助力。

可她若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她祖父母想起那个意图纵火烧死他们的吕氏,同样的是非不分,同样的不知足。

恐怕是连最后一点同情心都不会再有了。

这事到最后,谁是吃亏的那个还真不好说。

可这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该急的那人怎么也不该是她。

另一边元令芨带着楚笕回了院里,热情地邀请她一道吃饭食。

之后更是越聊越觉投缘。

“我听闻后日便是林阳长公主的赏花会,本是想借此讨好了祖母,能让她松口带我同去,谁知他们竟这般不给我脸面……”

“今上与林阳长公主情分不同寻常,你若能借着赏花会与她搭上关系,往后入了宫,也能多个靠山,他们若真心为你打算,也该带你同去才是,怎还会阻碍于你?”

这样一说,元令芨更是心气难平:“枉我将他们当成至亲看待……”

“这般倒也是好事,历代的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前朝与后宫往来过于密切,往后你入了宫,便与国公府一刀两断,也省得他们见你得势,攀附上来……”

元令芨神色变幻不定,末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系统看到这里,又忍不住在元令辰耳边叨叨起来。

“你说这人心怎会变得那么快?三年前,元令芨看着还算是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怎么到了今日,变成了这般丑陋的嘴脸了呢?”

“你怎知她原先就一定是心善的呢?”

“你……这话是何意?”

“三年前,她孝顺爹娘,友爱弟妹是不错,可那时她有选择吗?她找不到出路,便只能在家中苦熬,那时的她也许还是存着善心,可其中到底有多少权衡出的利弊,你我又如何知道?”

若不是这样,当初又怎会起意利用上她?

后来在县令家的亲事上门时,她不也是不遗余力吗?

元令芨也许不是一个至恶之人,可她也绝不是那般老实巴交的。

只要有机会给她,她就能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也许一开始还心存着许多顾虑,可当一切顾虑被抛开,便是她将最后的一点善念都舍弃的时候。

这样的人,元令辰并不想与之深交。

“人心可真是复杂。”系统无话反驳,只能喃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赴宴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倒无需太过在意。”她是早就对元令芨的本性有些了解,故而她此番这般抉择,也不觉得惊讶。

翌日一早,苏荷满怀着喜气地进门“女郎,针线房那边给您送来了新衣。”

“新衣?可是月儿那些?”按照府中绣工的速度,当没那么快才是。

苏荷笑了笑,打开一个锦绣的包裹“原先宝珠女郎出阁前,您不是得了两匹鲛绡纱?针线房日夜赶工制成了一顶鲛绡纱的帐子,剩下的这些,夫人便叫他们给您制了衣……绣娘们知道您要去赏花会,便将这套衣裳赶了出来。”

“赏花会穿鲛绡纱制的衣,太招摇了些,且先放起来吧。”

苏荷叹口气,露出一副早知会如此的模样“您就是太为令月女郎着想了。”

她哪里看不出,自家女郎是担心自己风头太盛,将另一位衬得面如土色。

为此,还特意让她准备了一些并不大出挑的衣饰。

“既然将她接了来,她便是国公府的女郎,况且,赏花宴中人多嘴杂,若我与她相差太大,还显得我们家小家子气,厚此薄彼呢。”

“可您这般也太委屈了自己。”在苏荷眼里,自家的女郎便该是值得最好的,哪能为了迁就别人将就着穿?

“只要我爹还掌着兵权,我不论去哪个宴会,都会被人以礼相待,哪怕穿着布衣,也会有人争相结交……更何况,我的衣衫,虽不比鲛绡纱珍贵,但也不是真正普通的……”

她有的那些衣衫,也许不如鲛绡纱那样值钱,可比之外面的却是好上不少。

也是苏荷见多了那些好物,便觉得那些都是普通的。

其实穿去外面,又有哪件是真的寻常的?

不过是没有鲛绡纱那样的盛名而已。

元令辰解释了一番,苏荷才算放下心来。

此时的她并不曾想到,她家的女郎,拥有一副布衣荆钗都遮挡不了的美貌。

……

赏花会那日,元令辰着了一身天水碧的罗裙,并不十分繁复,只这衣裙的颜色,却是给了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惊喜。

竟是全然不输于那些精工绣制的华服。

苏荷显然也极为高兴“女郎,您这套罗裙……”

这样好看的颜色,她竟从不曾看到过。

“原先乱世时,家中曾救助过几位流民……这套罗裙是他们所制。”

这话并非是假话,他们家中的确有救助过流民,罗裙也的确是他们所制,只她没有提起织造罗裙的彩蚕丝。

这在苏荷的理解中便成了,元令辰家中救助了流民,其中有精通印染之术的,染成了这么一匹料子,又做成罗裙,以答谢元家人救命之恩。

“可为何奴婢不曾在衣橱中见过?”

“这罗裙颜色独一无二,自然不能随意置于衣橱之中。”

罗裙的颜色虽是独一无二,可比之鲛绡纱,却是平常了许多,加上元令月那边的衣衫另有一番玄机,相比之下,也算各有千秋,倒不必担心元令月那边失了体面。

说话间二人已出了房门,迎面看到元令月自院外进来。

“婵儿妹妹,你可好了?”

“好了,我们且走吧。”

元令辰对她笑了笑,与元令月携手出了院门。

跟在后面的苏荷觉得奇怪,元令月那边的衣衫是她亲自挑选,她很清楚自己拿的是哪几件。

也很确定,元令月此时穿的并非是她送去那些。

可她又是自哪里寻来的衣衫?

苏荷神色复杂地看着兴致高昂的元令月,又看了眼神色如常并不见惊色的元令辰。

暗想莫非她家女郎后来又私下给了元令月另外的衣衫?

这个问题暂时无人给她答案,她本是想问问元令月身边的珍珠,又想到自家女郎并不喜她们多嘴多舌,只好压下心底的疑问,疾步跟了上去。

元令辰元令月二人先是去了沈氏那里,又一道给陈氏他们请了安。

才算坐上了府中的马车。

元令月上车时,沈氏眼底闪过惊讶的神色,倒不曾有苏荷那般的疑问。

这让苏荷更加不解,可马车的车帘就在此时被放了下去,她并不曾看到里面发生的事。

她同珍珠一道坐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与她们一起的还有沈氏贴身的侍女芍药。

马车往南城行去,径直出了城门,再行过一个时辰,便到了林阳长公主的庄园。

此时离庄园二里地外已堵了不少马车。

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不时还能听到有些急性子的人连番催促的声音。

这样一来场面更加混乱了几分。

再过了一会儿,后头所有的马车都被堵在了路中,再不曾移动过半分。

沈氏终于有了些恼意“前面发生了何事?”

车夫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只车马太多,着实看不真切。

“回夫人的话,前面应是有马车撞到了一处,却不知是谁家的。”

这要是换了钱洄,定然能将前面的情况看得清楚明白,并能让他们及时脱离了这般困境,只今日钱洄要给元令豫授课,并未与她们一道前来。

随行的车夫,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有那般本事?

此时即便急得满头大汗,也丝毫没有法子。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氏的心里越发焦灼。

还是元令辰宽慰了几句“您先别急,前面出了事,定会有人去寻了公主府的人来,想来应是能解决的。”

沈氏点点头,神色稍缓。

约莫一刻钟之后,果真有庄园的管事来了。

这事其实说大也不大,不过是两家人为了争个先后,不慎撞到了一处。

那两家人谁都不想落于人后,哪怕撞到了一起,都没人愿意先低头,这才使得后来的马车都堵在了路中。

那管事行事也利落,很快便将这事解决妥当了。

待元家的车马到了庄园外面,这事也在诸位夫人女郎中间流传了开。

“原是成国公家的车马,与温国公家的车马撞到了一处。”

“竟是那两家?可他们不是被御旨赐了婚?怎还会起了这等争执?”

“这我也不知,总归是他们两家没错。”

第二百七十二章 惊艳

元令辰是在下马车前听了这话,心里倒有几分猜测。

历家那位女郎素来看重皮相,先前又一直未对她爹死心,突然有一日被御旨赐婚,心里自然不痛快得很。

温国公家那位小公爷样貌也不十分出色,以历容那性子,又岂会心甘情愿?

而温国公府那位女郎是正室嫡出,被千娇百宠地养大,连小公爷她都看不上,哪里还会看得上历容这个即将嫁进他们家当填房的?

两边人各有各的盘算,此番在赏花会外起了冲突,虽也有巧合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她们有意为之。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让他们明目张胆拒婚,他们还是不敢的,也就在背后借着意外这个缘由,给对方找些麻烦。

此时元家的车马外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车内可是卫国公夫人?”

元家的马车出来时,挂上卫国公府的牌子,庄园内那管事看到元家的马车到了,便马上迎了出来,还不待他们下马车,便已恭敬地立在了外面。

这待遇,在在场的勋贵家眷中,还是独一份的。

此时外面有些喧闹的声音蓦然顿了顿,之后便是更为隐晦的私语声。

这些人原先是要进庄园的,一听沈氏来了,不少人都止住了脚步,好奇地往外张望。

“卫国公夫人竟也来了?听闻她不喜热闹,素来深居简出……”

“长公主的面子,谁敢不给?饶是卫国公府,也不得不巴结长公主呢。”

方才说话那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随后压低了声音“谁巴结谁还说不准呢。”那人说着,指了指元家马车那个方向。

“卫国公毕竟掌着半数兵权……”

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留意着元家马车上下来的人。

当先看到的是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三个侍女,容色称得上是中上之姿,在一众各怀心思的目光中,三人也不显得拘谨,落落大方地走到前面的马车边上。

不少人都偏头看向了身边的侍女,不得不承认,自家的与元家的相比,总是缺了些什么。

元家的侍女一个打了车帘,一个已伸手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

当先出来的是几节葱根般的指尖,在春日并不浓烈的阳光中,显得格外的白。

光是这一幕便让在场不少人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缩到了广袖中去。

待到沈氏低头自马车中露出脸来,更是让不少人心底泛起了酸意。

“听闻卫国公是农户出身,沈氏做了十数年农妇,竟还能有这样的容貌?莫非这农户家中竟这般养人不成?”

“在农户家中每日都要做活,如何能养成这般?她定是手握着秘方……”

“听闻沈家原也是大家呢,有几张秘传的方子也不奇怪吧?”

这边还有几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有那机灵些的已朝着沈氏围了过去。

有借机巴结奉承的,也有打听美颜秘方的。

此时大多数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氏身上,元令辰下来时并未有太多人注意到。

直到一袭天水碧的衣衫出现在她们视线中,便又引起了一番私语。

再看到元令辰的容色时,谈论衣衫的声音又低了许多,多是说起了她这个人。

“这位莫非就是卫国公的嫡出长女?竟有一副这般出色的样貌……”

“听闻才十一呢,再过几年长成了,怕是少不得要名动帝京了吧……”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曾逾矩过半分,这般年岁,要做到这个地步,可十分不易呢,听闻这位女郎还是乡间长大,可见沈氏教养端的不俗。”

“到底是世族出身,人家的贵气可是铭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再是困苦都磨灭不了。”

有沈氏与元令辰在前,最后出来的元令月便平凡了许多,哪怕一袭华服,站在沈氏和元令辰身边,还是显得拘谨了。

元令辰侧头看她时见着她这般紧张的神色,广袖之下的手便与她拉在了一起。

元令月明显松了口气,对着她腼腆地笑了笑。

而元令辰这个举动释放出来的信息,已是让身边原本肆无忌惮的目光收敛了许多。

此时长公主派来的人已是与沈氏说上了话。

这位管事是个中年的妇人,发髻被梳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几分威严,无形之中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元令辰只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位在宫中品级不低的女官。

应是长公主身边,颇为得脸的心腹之人。

这样的人派出来专为了接她们一家,便是长公主有意给他们家的体面。

这位女官看似严肃,对着她们却是颇为有礼。

一路引着她们进了门。

“我家公主早就念着您呢……特意交待了奴婢等在了外面……”

沈氏笑了笑,客气地谢了她。

那女官有些受宠若惊,她早年在靖王府只是一个靖王妹妹身边的奴婢,后来靖王称帝,府中不少下人因此得以入宫,她因侍奉长公主多年,也有幸封了个女官。

可她心里十分清楚,在公主身边,往后定会有更多比她有能力的人侍奉,而她迟早会被人取代,故而自入京以来,她一直谨言慎行,暗中还不遗余力地交好勋贵家的女眷。

便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此番来庄园外迎接沈氏,也是她有意争取来的机会。

毕竟如今的元家军在朝中地位超然,而元珉之在元家军的地位又稳若泰山,作为元珉之夫人的沈氏,早就朝中各方势力争相结交之人。

便是长公主都不例外。

她本以为沈氏出身世族,夫家又得利,入京多时足不出户只是因着她太过冷傲。

却不想是这般好相处的性子,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对沈氏更是热情了几分。

“方才成国公与温国公两家人已先您一步进去了,奴婢瞧着那两家人心里都憋着不痛快呢,您等会可得留些心,离着她们远些才是。”

她曾也听闻历家女郎中意元珉之的事,历家为逼他就范,还曾使过不光彩的手段,沈氏如今身份虽是比她们高,可人家若有心算计,也是防不胜防。

第二百七十三章 礼遇

话说到这里,沈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原先听闻她们两家马车撞到了一处……”

“原是她们两家的女郎起了些口角,至于马车相撞,却是温国公家的女郎故意为之。”

满京城少有人不知,温国公家中,女郎比小公爷要受宠,温国公家的女郎,也自己的兄长都看不上,更不提历容这个二嫁的孀妇。

沈氏本还想再问问,可前面已是到了花厅,路上往来的人更是多了不少,便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此时的花厅里,长公主坐于上首,底下坐了四个盛装的妇人,她们身后,便是各家的小辈。

沈氏进来时,长公主已亲自迎了出去,携着沈氏的手,好一通的寒暄。

若不是元令辰知道她娘与长公主并未有私交,险些都要以为她们是失散了多年的手帕交呢。

在座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长公主的态度,便代表着圣人的态度。

她们也都不曾犹豫,纷纷上前与沈氏互相见了礼。

原先坐于长公主左边第一位的是郑国公夫人,这位郑国公本是一位老将,只是后来年事已高,已不在军中,早早便被荣养起来,许是为了收拢人心,郑国公被封时也是一位二等国公。

不过,郑国公家中并无出息的儿孙,他们家在朝中虽有虚名,却无实权,加上他的原配早逝,如今坐在长公主身边的只是后面续娶的继妻。

不论从何处来说,她都无法与沈氏相比,也不知她是出于何等目的,与沈氏见了礼之后,仍是回了原先的座位。

这般作为却是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愕然。

郑国公夫人严氏虽是与沈氏平级,可郑国公家早已没了实权,自是不能与实权在手的卫国公相提并论,哪怕严氏比沈氏年长,可在朝中,从不是以年岁来论地位的。

此事若是换一个场合,沈氏未必会与严氏计较这些。

可在今日,她若退让了,便会给人一种软弱好欺的印象,平白也落了元珉之的脸面。

正想着对策时,长公主也留意到了这点。

她一手执着沈氏的手,拉着她到了主位,两人挨着坐了,算是给沈氏解了围。

这让严氏的脸色一变,求助地看向对面的成国公夫人韩氏。

这个细节,正被沈氏身后的元令辰看在眼里。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韩氏,这位夫人比严氏还要年长几岁,看着是温和的性子,可元令辰知道,这并不是个善茬。

“这位可是元夫人的长女?”

长公主已是注意到了沈氏身边的元令辰,第一眼只是惊艳于她的容色,再看便觉得她性子沉静,恪守礼仪,便又多了几分好感,这才对沈氏出言问询。

沈氏一提起自家女儿,眼底都要放出光来,她含笑点头“这是我长女令辰。”

长公主又将目光投向了元令辰边上并无太多存在感的元令月,又问“那这位是?”

“她本是我们在上元村的族亲,我见与她投缘,自己膝下又只得了一儿一女,便起了意将她养在了府中,虽不是我亲生,可与亲生也是无异的。”

沈氏说到元令月只是元家族亲时,长公主眼底还有些不以为然,再听到沈氏说将元令辰当成亲生的女儿,便又多了几分郑重。

回身时,她与身后的侍女耳语了几句,没一会儿,那侍女便捧着两个锦盒回来了。

长公主将锦盒接到手中,对沈氏道“这两个孩子,我见着也是投缘,往后若是得空,叫她们也多来公主府走动,我膝下也有一双儿女,与他们都是一样的年岁……”

说着分别将两个锦盒塞到了元令辰与元令月手中。

这是在场所有的小辈都没的待遇,可也没法子,如今的朝中能让长公主放下身段结交的,除了秦国公,就是卫国公了。

旁人哪怕是成国公,都需反过来看长公主的脸色。

谁叫元珉之在元家军的地位无人可以代替,离了元珉之,任何一个武将都无法让元家军令行禁止。

而元家军在三军之中,又是强大到令人忌惮的存在。

至于另两支军马,却没有元家军这样的凝聚力,他们的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很容易就能被人掌控住。

因而不论是圣人也好,长公主也好,都不会费太多心力去结交他们。

之后的时间,长公主都只顾着和沈氏说话,另外几人也还能搭上几句话,只有严氏,被彻底冷在了一旁。

严氏自己也颇觉得委屈,她本以为他们府上也不差卫国公府什么,都是二等的国公,她还年长些,坐于上首,沈氏应当说不出什么话才是。

可没想到,她这般作为竟是惹了长公主不悦。

她正有些如坐针毡,见着另外几家也都到了。

此时能进花厅与长公主说话的,也只是几个国公府的家眷,另外一些,却是被引去了园子里,竟是连长公主的面都未曾见到。

其中自然也包括苏灼,因着钱氏农妇出身,无甚见识,这般的场合,她是几乎不会来的。

冯氏又怀了身孕,苏灼只能跟着她外家的人一道进了园子。

忠勇伯虽是一等伯,可放在赏花宴中,却是不够看的。

哪怕几大国公府的女眷还未过来,在场的很多人也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

苏灼的身份又尴尬,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与别的贵女搭上话,说得多了,甚至还会得几个白眼。

若是往常,她必要将今日的委屈尽数算在苏瑶头上,可今日的她竟是反常地没有咒骂出声。

只因前一日,冯氏就已答应了她,今日必不会再要苏瑶平安回了府里。

不论是横尸荒野也好,还是被毁了清白名声,都是她乐意看到的。

从今往后,建安伯府,便只会有苏灼一个女儿,哪怕是庶女,也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存在。

想到此,苏灼的面上也隐隐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甚至都忘了方才在贵女圈子里遭受的冷遇。

花厅中,长公主与沈氏几人说着话,怕几个小辈留在里面太过无聊,便放了她们去外面赏花。

请假一天

最近请假有点多,可也没办法,家里真的事情太多,我又存不住稿,每次存了到发的时候就想改情节,改着改着存稿就没了。

这个强迫症真的一直没办法改过来,所以每次的章节都是现码现发。

以前每天都会留足半天时间来码字,这几天一直抽不出时间。

虽然也更了几章,但自己也都不太满意,今天再写就找不到感觉。

只能再请一天假。。。

不过今天已经回自家了(坐了五个小时的车,心累……),明天开始会空闲下来,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爸妈拉出去聚餐。

所以明天开始应该能回到从前那样的更新速度……再看看能不能把之前欠的更新补回来吧。。。

各位小天使们,真的抱歉啦。。。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是何人

元令月穿的那一身,本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样式,可才出了花厅,便被人看出不同来。

“元家妹妹,且留步。”

元令辰脚下一顿,回过身去:“不知姐姐有何事?”

眼前这人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名叫舒岚的,方才在花厅里已算是认识过一回,元令辰自然有些印象。

舒岚温和地笑笑:“两位妹妹身上的衣裳可真是特别,我就想问问,是何处的绸缎铺子买的料子?”

她这样一说,紧跟着她们出来的人顿时都将目光投到了她们身上。

看到元令月身上的衣衫时,明显地闪过了一抹惊色。

“令月妹妹这衣衫,原还是月白色呢,如何到了外面竟显出了层层叠叠的花来?”

元令月那衣裳若是一开始便显露出花团锦簇来,倒不会有人觉得惊奇,可她们方才在花厅见的,明明不是这样。

在场的都是爱美之人,如何肯错过这样独特的衣料?

便是温国公朱家那位女郎,都未能免俗,别扭地凑到了人群里。

只有历容,本就比她们年长,又是嫁过人的孀妇,与在场的女郎们总也聊不到一处去,其他人也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她心里不快,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另外几位女郎竟都不曾发现她离去,光顾着与元令辰她们说话。

元令辰倒是注意到了,却也只当不见。

只耐心地回复着诸位女郎的问题。

“这是东市的锦绣坊新出的料子……”

“锦绣坊?我们家可是时常在那边买衣料,为何从不曾听过?”

说话的是温国公府的朱清婉,如今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虽是刁蛮了些,可也是最为爱美之人。

“这是新出的料子,因得之不易,还未在铺子里售卖。”

诸人一听便明白了:“听闻你家同锦绣坊有私交,这竟是真的不成?”

“是有些交情。”

“那我们要买衣料,可是能来寻你?”

她们可都不是傻的,虽说这衣是被元令月穿在身上的,可元令月自己都是寄养在国公府里,她的衣衫不还得靠国公府准备?

而元令辰才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她们哪怕会因着衣衫对元令月刮目相看,可心里也是知道自己真正该交好的人是谁。

“这衣料如今也不多,不能是人人都有的……”

“这倒无需强求,只需妹妹给我们做一回中人,哪怕得不到料子,我们也不怪罪到你头上。”

“那我便帮各位问问吧。”

女孩子的情谊其实来得也简单,元令辰有了好东西还知道与她们分享,在她们看来便是天地下最最好的人了。

卫国公在朝中的地位又十分超然,他的女儿,本也是她们该争相结交的。

如此还不到一刻钟,元令辰便与各个国公府的女郎们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便是那个原先谁都看不上的朱家女郎,对着元令辰都已是令辰妹妹长,令辰妹妹短了。

她们到园子时,见着历容被一群女郎围在中间,不少人都对着她讨好巴结着,便是苏灼都只能被挤在人群后面。

元令辰想起前日城郊遇上的苏瑶,暗中问了系统:“苏瑶没来?”

她与苏瑶本就是萍水相逢,自分别后,她也不曾关注过她,系统自然也不会浪费那个能源去留意她的动向。

此时元令辰问起,它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庄园里不曾见到她人。”

元令辰正有些若有所思,又听到有人叫她。

“令辰妹妹,你看什么呢?”

朱清婉本就是走在元令辰身边,要再和她说说话,却见着元令辰看着历容那方向,神色颇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出了话。

元令辰收回目光,偏头看向朱清婉:“那边穿妃色罗裙的女郎不知是哪家的?”

朱清婉抬眼看看,便不感兴趣地转了回来:“看着面生,左不过是某位伯府的女郎吧。”

方才在花厅她们也不曾见过苏灼其人,又见她此时只能被各家的女郎挤在最后,便也能猜到,那人家中恐怕不是那么得力。

她为人本就有些目中无人,满朝的勋贵,少有能让她看上眼的。

苏灼的爹也就是个三等伯,她又是个庶女,自然不可能被眼高于顶的朱清婉记住。

但元令辰身边的也不都是朱清婉这般性子的,其中景国公何家的女郎,生来有个好记性,见过的人少有被她忘记的。

此时便在记忆中将苏灼其人翻了出来:“此人是建安伯家的次女,是为庶出。”

这话显然引起了几人的惊讶:“建安伯在爵位中也就是个末流,她竟还是个庶女,也不知是如何混进这里的?”

长公主的赏花宴,即便是国公府的庶女都没资格来,更不提是一个伯府庶女。

这苏灼能进来这里,显然不是走的寻常路子。

何家女郎继续道:“苏家那位伯爷,以庶为嫡不是一回两回了,好几次原本给嫡女的帖子都被庶女得了去,想来此番也不例外。”

嫡庶之别本就犹如天堑,在场的又都是嫡出,对着庶女有一种天然的敌对心理。

听闻此事,便不约而同地闪过不悦之色,纷纷记住了苏灼其人。

苏灼不知道,元令辰只凭着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便给她树了不少隐形的敌人。

此时园子里已有不少人留意到了她们这里,又看到众星捧月的元令辰,又是多了几分热切,甚至还有人直接撇下了历容,转而对元令辰等人献起了殷勤。

苏灼挤了好半日,也不曾挤到历容身边,此时见一大波人又抢着去巴结卫国公家的女郎,犹豫了之后还是留在了历容身边。

“你为何不去那边?”历容的面色十分阴沉。

苏灼不敢得罪她,垂下头:“汲汲营营之人,实不宜深交。”

她哪是不想去,只是知道去了也不会有收获,与其两头不讨好,不如巴着历容这边。

她自诩聪明,却不知历容也不是能被随意糊弄的。

听到她的话,还不屑地嗤笑一声。

第二百七十五章 苏瑶遇险

那可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你只需巴上她们中间任何一个,就够你受用不尽了。”

苏灼何尝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她也要有这机会。

此时便是她挤上前去,都得不到与人说话的机会,又何必白费那力气。

她坚定地摇摇头,谨慎地道:“那几家虽是鲜花着锦,可行事张狂非我所喜……”

这话自是她为取悦历容心口胡说,其实要说起张狂,历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可世人的眼睛总是能将别人的过错无限放大,到自己这里,却容易选择性地无视过去。

故而苏灼此话,也着实说到了历容心坎里。

“那你倒说说,她们哪里张狂?”

“您可是被圣人御旨赐婚要嫁进温国公府当宗妇的,朱家那位女郎却屡次对您不敬,这不敬长嫂,自然是张狂至极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另几家的也好不到哪去。”

这话明显让历容愉悦了许多:“你这人倒是有几分见地,往后有事只管来寻我……”

至于帮是不帮,自是看她高不高兴。

历容只是将她当做一个闲暇时可以消遣的东西,哪里真是要与她结交的意思?

可苏灼并不知道这些,满心以为自己搭上了成国公家的嫡长女。

回家时便极力与家里人炫耀了自己如何交好了成国公家的女郎。

钱氏本就没多少见识,听了她的话,只是连声称好。

苏义却是不大满意:“听闻卫国公家的女郎也去了,你可有见到?”

成国公与卫国公,虽说是各掌了一军,可只有身在朝堂的人才知,两人之间到底有着何等差距……

即便是何家,如今都上赶着巴结卫国公呢。

苏灼有些心虚:“元家女郎我也见到了,只她那人太过孤傲,十分不近人情,女儿几次想近前都被驱离了。”

钱氏听了便有些埋怨:“那元家的竟这般不知礼?我们有心交好,便改以礼相待才是……”

苏义皱了眉头:“卫国公如今是除秦国公之外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满朝上下谁不巴结,若个个都要笑脸相迎,那他们的门槛恐怕都要被人踩平了。”

在他看来,卫国公的家眷,孤高些才是正常,若换了他是卫国公,还指不定如何不近人情呢。

归根到底,还是自家的女儿,不够尽心。

苏义第一次对苏灼生了些不满:“阿瑶呢?她是与你一道去的,怎不见她人?”

钱氏一听便有些不满:“我叫她去普济寺给你夫人求平安符了,看天色也该回了……”

苏义更为不满:“长公主的赏花宴,是多难得的机会,她作为嫡女,本该费心为家中谋划才是,那普济寺何时不能去?非要挑今日?”

“我这不还是为了你的子嗣着想,赏花宴又阿灼去还不够?非得让她去不可?凭她那副尊荣,不将人得罪算好的了,还指望她巴结上什么大人物不成?”

苏义被钱氏理直气壮一通抢白,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强忍着才没有冲钱氏发怒。

转身对着冯氏也没了好脸色:“娘她不知个中关节,你莫非也不知道?长公主的帖子多难得才有一张?下回都不知要到何时?元家那位夫人又素来深居简出,也就是长公主能让她给这个面子,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这样被你们错过了……”

冯氏怀着身孕,早不似从前那样精明,此时自然觉得委屈:“卫国公既然攀不上,又何必费那个功夫?那位成国公同样位高权重……”

苏义不由得气结:“你真是糊涂了,成国公即便位高权重又如何?我巴结他倒不如巴结景国公何家,他还是我正儿八经的上峰,无缘无故我去交好成国公,你叫景国公如何想?”

如今朝野已趋稳定,圣人迟早要收服北狄和南越,立那等不世的功绩。

而其中战无不胜的元家军,便极有可能领下这个重任。

他虽不是元家军的人,可若在大战前被卫国公看中,借调到了元家军,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等他再在前线立下几个功劳,他的爵位便还能再动上一动。

若不是有这样天大的好处,他何苦冒着得罪景国公的风险,去交好元家军的统帅?

冯氏这才有些想明白了:“你是想攀上卫国公,再上战场?”

这个想法让她吓得脸色都白了:“你如今都已被封了三等伯,何苦还要拿命去拼?”

“你知道什么?自元家军组建之日起,军中的将领便不曾有过折损,三军之中早就有传言,元家军是受战神庇佑,只要入了元家军,不仅性命无忧,立功还跟玩似的……若非如此,你当是为何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要往元家军里钻?”

说到这里,苏义的心里已是酸的不行,他们打仗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每次到了战场都要提心吊胆,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马革裹尸,可换了元家军,呵,人上战场都是去捡功劳的。

仿佛那功劳就成堆地放在路边,伸手就能捡一样。

苏义是做梦都想进了元珉之麾下,奈何竞争太激烈,他的能力又不是特别好,除了另辟蹊径走另外的门路,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他如愿进了元家军。

他这样一解释,本就势利眼的钱氏也有了几分悔意,那苏瑶虽是不中用,可多个人好歹也多分机会。

“如今已成了这般,可该如何是好?原先你也该给阿灼说清楚才是,她年岁小,哪知道这些?”

“我如何不曾明说?早便交待了她,去了赏花宴看到卫国公府的,需更加尽心些才好……”

“好了,听闻如今各地的官员都已送女上京,马上便是大选之期了,阿灼可是还要入宫的……”

钱氏都这样说了,苏义便是再大的火气,都只能憋回去了。

毕竟卫国公的路子没那么容易走通,可圣人那边,自家女儿若能得了宠,只需吹吹枕边风,便能让他多几分机会。

“苏瑶怎的还不回来?”苏义满腔的怒火没处发,此时还未回府的苏瑶自然成了那个被出气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送回

钱氏本就偏袒能给家里带来利益的苏灼,根本懒得管苏瑶死活,此时自然无所谓地火上浇油:“也不知又跑去了何处?到底是商户女所出,上不得台面。”

苏义听了心头的火气更旺了几分:“待她回府,好生教教她规矩。”

此时的郊外,正被苏义惦记着的苏瑶,却是遇上了此生最大的危机。

她看着马车外不怀好意的一群劫匪,强自镇定:“我是京中官宦之家的女郎,你们若害了我,定然是要被报复的,若就此放我离去,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伙劫匪,她粗粗数了,足有二十多人,给她驾车的车夫,已是被一刀杀害了,她的婢女倒还鼓起勇气一手挡在她身前,可她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挡得住那么多人?

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说服眼前这些人自己退去。

可这明显也是行不通的。

为首那劫匪哈哈大笑:“我们寨子里正好缺位压寨夫人,我等若能带个官家女郎回去,说不得大哥心下欢喜,还能将你身边两位侍女赏赐给我等呢……”

“你……你们……”苏瑶的侍女被他们这番话吓得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利索。

只这样一来,对面的目光便更加露骨了几分。

“你们识相些便跟着我们走吧,我们手底下的兄弟可不懂怜香惜玉,万一磕着碰着了,吃亏可还是你们。”

苏瑶怎会肯就范?她知道,真跟了面前这些人离开,苏家便在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可如今他们势单力薄,不跟他们走便能幸免吗?

这样的荒郊野岭,往来车马本就不多,她即便有心求助都寻不到人。

心生绝望之际,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道动静。

可她的欢喜没有维持太久,看到自里面孤身出来的人时,顿时又焦急起来。

这些山匪可都是亡命之徒,来人撞破他们行凶,也不知会得怎样的对待?

苏瑶虽是怕死,却也无意连累无辜的人。

不过那人出来的动静不小,不止是她,便是那几个山匪都已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了。

见是一个瘦弱的青年,便都不在意地继续嬉笑。

“你们想好了不曾?”

苏瑶袖中的手紧了紧握着的发簪:“我跟你们走,放他们离开。”

其实这么久过去,苏瑶多少有些想明白了。

如今虽是天下初定,但在天子脚下,是少有人敢这么行凶。

还是这样光天化日,明目张胆。

再想到,家里人执意让她今日去普济寺,连一日都等不得的急迫。

还有那对对她满怀着恶意的母女。

桩桩件件串联起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女郎。”她身边的侍女急道:“您即便跟他们走了,我们也是活不成的。”

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在外若是让主人遇了难,她们哪怕回去都难逃一死。

如何肯眼睁睁看着苏瑶过去送死?

苏瑶摇摇头:“离了这里,你们便自寻出路吧,是凶是吉,各按造化。”

虽说逃奴被抓到也难逃死罪,可那也比入了匪窝好。

“女郎,我们不会抛下您独自逃命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林子里出来的人已走到了他们身边,苏瑶这才记起,此人她曾是见过的,正是前日里给卫国公家女郎驾车的车夫。

“你为何不走?”

“我家女郎在赏花宴不见你,便派了我过来看看,不曾想,竟真被我找到了。”

“即便找到又能如何?不过是白搭上你一条性命。”

“你看那里。”钱洄抬手一指。

苏瑶顺着他的手势看去,见着道路尽头卷起一地烟尘。

“这是……”

“驻扎在京畿大营的元家军。”

其实以他的能力,千军万马之中救几个人都不费什么力,可他主人说,在京城他若表现得超出常人太多的能力,容易引起恐慌,虽然他觉得是自己主人太过谨慎了,可她的意思他也不好违背。

便在来之前通知了附近的元家军。

省得他们突然闲了下来,无事可做。

再一个么,这事多少也能算个功劳,否则天子脚下,伯府的嫡女被强人掳走,打的不还是他们的脸?

便是上面那位都不大可能高兴呢。

“元家军?”原本还十分嚣张的劫匪个个都傻了眼。

元家军可是让各路山匪闻风丧胆的存在,就因为有元家军在京畿有驻军,附近的几个县城几乎都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

原本今日他们也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下山掳人,实在是因为日子不好过,这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难得出来一次竟也能踢上铁板。

还不待他们求饶,凌乱的马蹄声已到了近前。

这群原先还十分嚣张的劫匪,对上元家军,顿时怂成了一窝鹌鹑。

连反抗都没有就束手就擒了。

直到那行人远去,苏瑶还有些回不过神。

原本以为必死的局面,就这般被人解决了。

“走吧,送你们回去。”苏家那个车夫的尸首,已被元家军一道收拾了,此时那马车上除了那道洒在车帘上的血迹,几乎找不到他们遇袭的痕迹。

苏瑶也不是那等娇气的人,虽说那道血迹让她有些不适,可也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便强忍着进了马车。

心里也在想着,回去之后该如何应对。

钱洄将她送回了苏家,正要离开。

见苏瑶带着侍女急急从车上下来,对着钱洄行了一礼。

“元家女郎救命之恩,苏瑶永世不忘,只如今我在家中地位尴尬,恐怕难以亲自登门道谢。”

钱洄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特意来谢。”

苏瑶却觉得无地自容,此事并非是她忘恩负义,而是自己的处境着实不好,若因此登门道谢,她那些长辈恐怕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与其这样,不如保持距离。

而她会在家中给元家女郎祈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尽自己的一片心。

苏瑶果真不曾在苏家人面前提起元令辰相助的事,只道是路上遇袭,得了好心人相助,成功脱了险。

第二百七十七章 坊间传闻

苏家人也不曾怀疑太多,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只苏瑶的侍女却十分不理解。

“原先您不愿与元家女郎扯上关系,奴婢也能理解,只如今关乎到您的名声,为何不实言相告?”

按着冯氏从前的行事风格,定然不会错过攻讦她家女郎的机会。

到时只需模棱两可地说几句话,便能毁了她家女郎的名声。

可有卫国公府出面又不一样,毕竟卫国公掌着实权,他们说的话任是谁都需掂量掂量,可不得比苏家说的话更有用。

到时再有她家女郎与卫国公嫡女交好的消息传出,任是冯氏都不敢继续怠慢了。

“元家女郎两次助我,若被祖母和爹知道,难保不会让我去巴结奉承,往后再有个事求上门去,岂不是让元家女郎为难?”

“可您的声誉?”

“冯氏的心计,顶多就是让我声名受损,随意给我说门上不得台面的亲事打发出去,到时她不仅能除了我这个眼中钉,还能给自己搏一个大度的名声,至于四处传播?她还不至于,毕竟我那二妹可是要入宫参选的,我若有个不好的名声,对她也是极为不利的。”

接下来几日,苏家风平浪静,可在苏家之外,却没那么平静。

只因离着大选之期越发近了,各地的官员也都送女进京了,另还有些擅长攀附的,还自民间找了几个姿容绝佳的女子送至了京城。

这下子,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许多。

元令辰对这事并不算太上心,颇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

倒是朱清婉,何灵音几人,时常跑来元家寻她,偶尔也给她带一些坊间最新的流言。

元令辰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自她们嘴里说出来又有不一样的感觉,便津津有味地听她们说着。

几人中,何灵音更聪慧些,很多事情只要入了她的耳,鲜少会被她忘记,故而到了元令辰这里,传递消息的多半是何灵音。

至于朱清婉,也就对着元令辰热情些,对着旁人,便显得冷淡许多。

这若要换个人,说不得心里还要不痛快。

可她们都清楚,朱清婉对元令辰的热情,多半是出自她那个近乎偏执的爱美之心。

不过她虽是带着目的前来,却从来不屑遮掩,每回都是直来直往,元令辰倒也对她不反感。

更何况,朱清婉与历容不对付,她还指着朱清婉战斗力强些,能彻底将历容压制下去。

故而对着她,不说有求必应,但也算是尽心尽力。

此时她手中正做着的是一个叫玉容膏的方子,只因前两日朱清婉来找她时,颇为苦恼地说了自己脸上新长了两个红疙瘩的事。

元令辰便想到了前世宫中得到的这个方子,左右闲来无事,便叫人寻了材料摆弄开来。

系统颇觉得委屈:“不就是两颗青春痘?我们商城里最普通的药妆就能解决了,何苦多此一举?”

元令辰捣药的手停也不停,低声回复道:“商城那些东西效果太好了,我还怕吓到了人。”

商城那些保养的东西她一直以来只给自己的亲人用,朱清婉她虽也有意交好,毕竟还没到那份上。

系统的药妆又是那种晶莹剔透一看就不凡的,拿出去不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她手中的方子也是前世宫中的不传之秘,放到此时,每一个方子都是价值连城的。

拿出去,也只会被人追捧,何曾需要担心效果不够好?

正说着,就见冬青自外面跑来:“女郎,朱家女郎与何家女郎来了。”

“请他们进来吧。”元令辰边说着,手上的东西已是妥善放好了。

二人进来时,元令辰已等在了屋内。

见了人,略寒暄了一番,元令辰便叫苏荷奉了茶。

随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令辰妹妹可知,荆城有个赵家送女上京,本是借住在韩家的,却不知那位女郎同韩家的郎君暗通了款曲……”

朱清婉听了,不由得脸红:“这些个事,也值得拿来说?”

这种事情,本就是市井之间的流言,传到闺阁之中,着实不大妥当。

元令辰却是想得更多些,反而问道:“我记得韩家那位小郎,颇有些才干,圣人本倒挺赏识他,如今出了这等事,恐怕那位心里已是不痛快得很了。”

赵家那位女郎,妓子出身,行事又喜装模作样,她会移情到韩家小郎那里,她也不觉得奇怪。

倒是那位韩家的小郎,竟能看中这样的人,让她有些费解。

毕竟韩家虽不上陆氏贺氏之流,可传承也有百多年了。

如今的选官,虽也有科举,可晋升的路子却是把持在世家手中,朝中那些高官,少有寒门出身的。

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韩家的小郎的眼光,不至于那么低才是……

若不是这般,就是另有隐情,就是不知其中还有什么事了。

元令辰思量开来,何灵音听到她的话,继续道:“韩家有意在勋贵中给韩家小郎择一门亲事。”

勋贵与世家比,到底少了些底蕴,韩家那位小郎出了事,要求娶世家女自然是不成了。

可勋贵之家以武将居多,有些又是元珉之那样出身不高的。

若要退而求其次,这些人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韩家这种不高不低的世家,又摆明了得罪那位,未来如何可还不好说。

贾家的例子摆在眼前,谁知道韩家会不会步了他们的后尘?

朱清婉有些回过味来:“你提起这事,是为了提醒我们?”

何灵音点点头:“朱家,舒家,何家,都有适龄的女郎。”

韩家毕竟算是世家,本就是与他们不是同一级别的。

难保哪家的长辈头脑发热,将这事应了下来,而她们又是闺阁女子,听到这种事许是本能地回避不去听了。

万一被蒙在鼓里,未免太憋屈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元令月进学

朱清婉毫不在意:“我爹娘对我素来疼宠,当不至如此才是。”

“这个流言只在市井之中传了不到两日,之后便再无类似的话传出,定是韩家出手压制的结果,再过些时日,此事说不得便被人抛在脑后了……”

此事还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世人对这些模棱两可的传言本就不是太确定,到时只需有人出来辟个谣。

说不得真相便会被彻底掩埋。

除非似她家那样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否则还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何灵音就是担心自己的姐妹被人蒙骗,才急急地将自己知道的与她们说了。

朱清婉正色起来:“此事我会留意的。”

……

之后的几日便是大选的日子,元令芨毫无意外地被留在了宫里,与之一道的还有苏瑶的庶妹苏灼。

元令芨虽不是元珉之之女,可她是国公府唯一送进宫的女郎,那位大笔一挥就封了个正六品的宝林。

苏家那个哪怕是建安伯的女儿,可因其父并无太多建树,只被封了个七品的御女。

其余一些家世好些的也有几个被封了宝林,另一些不大起眼的便通通封了八品的采女。

元令芨甫一进宫便拔了头筹侍了寝,那位许是对她满意,回头便又给她晋了位份。

宝林的位置还未坐热,便成了五品的才人。

这在初入宫的这批后妃中,已算得上头一份了。

私下还有不少人说,她是撞上了大运,区区一个农女,一朝选在君王侧,自此一步登天,也就是卫国公膝下子嗣单薄,否则这样的好事又如何会轮得上她?

这些传言元令芨也有耳闻,她心里置了气,一连数月也不曾使人给卫国公府去信。

本以为沈氏会按捺不住主动联系她,不想那边竟是毫无反应。

她又觉得是那家人怠慢了她,因此在心里又存下了一个疙瘩。

沈氏那边倒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只因数月前嫁去林家的元宝珠有了身孕。

陈氏自是满心欢喜,一颗心都到了元宝珠身上,连带着沈氏都连轴转了起来,哪还管得上其他的?

至于元令辰,自认识了何灵音与朱清婉后,也跟着她们去了几个花会,借此也认识了一些人。

元令月却是对读书有了极大的兴趣,沈氏便自外面请了一个女先生,本是要元令辰一道学的。

可上了两日的课之后,那先生便委婉地与沈氏提了,说自己着实没什么东西可以给元令辰教的,只叫他们另请了名师,万不能在自己这里被耽误了。

沈氏请的这个女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整个京都都是鼎鼎有名的,连她都没什么可教的,再要找别人也极为不易。

自此,元家的学堂里,专心进学的便只剩下元令月一人。

她的天赋不错,又一心求学,那女先生省了心思,又起了几分惜才的心,便更加尽心尽力。

此后,没有重要宴席的时候,元令月几乎是足不出户。

孜孜不倦地珍惜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

元令辰知道她是真心求学,也不怂恿她出去玩,时不时的还会送些不世传的孤本供她翻阅。

某一日那女先生无意中看到元令月翻阅的书后,连元家的束脩都不收了,只求留在国公府,教授元令月直至她出阁。

她有这样的反应,沈氏并不觉得奇怪。

如今世族地位超然,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们掌握了很多外面没有的典籍。

这些典籍传男不传女,族中的女郎即便是最受宠的也只能学些只言片语,若要外传,更是要遭受极其严厉的家法。

这般的严防死守,让很多珍贵的书籍只收藏在大家族的藏书阁中。

也使得平民出身的,即便通过科举选上了官,其学识仍是比不上世族出身的。

便如那贺氏,因一本祖上传下来的《墨经》,稳稳地把持住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历经百年不曾动摇,直至了前朝哀帝时,有了乱世的征兆,才急流勇退,蛰伏了下来。

如今新朝建立,贺家那些人,又把持住了工部的各大要职,平民出身的官员若要入工部,只有皇帝点头还不算,另需贺家的人默许才能进去。

这些自又是坊间流传下来的消息,元令辰却是知道,贺家能牢牢把持住工部,让皇帝都拿他们没法子,并不仅是那一本书。

而是因为,他们拥有着千年前,墨家完整的传承。

他们对于工程,水利之事,都有极其独到的见解,甚至于前朝数次兵器的改进,都有贺家的影子在。

另还有皇陵的修建,贺家人认第二,朝中便无人能认第一。

前朝几乎只要是贺家参与修建的皇陵,至今还未有盗贼成功进去过。

因着以上种种原因,工部的地位在六部之中并不算低,至少有贺家在的工部,比之六百年后,要受重视许多。

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六部之中的工部,都是一个叫人无法忽视的部门。

其实不止是贺氏,其他例如陆氏,李氏等族,几乎都有着别人无法窥视的传承在。

这才是他们得以屹立数百年不倒,在朝中拥有着超然地位的重要原因。

至于云梦山,若元令辰没猜错,各家有的传承,他们那里都不会少。

那几家如此忌惮云梦山,也是因为,在云梦山眼里,那些家族并非是不可取代。

往年只是因为云梦山不屑参与朝堂中的事,才叫那些世家得意了那么多年。

……

转眼便到了年底,因着天气寒冷,元令辰已许久未曾出府,只窝在自己院里的暖阁中,手中拿着一张帖子若有所思。

与她相对而坐的便是捧着本书看得如痴如醉的元令月。

与刚来国公府相比,元令月的气质也沉静了许多,名声也渐渐传了出去。

如今她再次出现在勋贵圈子里,已极少能看到鄙夷不屑的目光了。

时常还有人主动凑上来与她做朋友。

便是何灵音与朱清婉,对她的态度也日渐和善。

倒不是原来不和善,而是原来她们是看在她令辰妹妹的面上,爱屋及乌才对她和颜悦色。

如今对她的和善却是发自内心,只是因为欣赏她这个人的。

这个区别并不是太明显,可元令月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也是这样,她才更加珍惜国公府给她的这个机会,并因此心怀感激。

对元令辰的依赖也不曾因为自己声名鹊起而有所减少。

第二百七十九章 韩家帖子

元令月自书中抬起头,看到面容有些严肃的元令辰,以为她是遇上了什么事,面上也带了些忧色。

她将手中的书轻轻放在了案上,温言细语地询问:“婵儿妹妹,可是遇上了麻烦事?”

元令辰回过神,将手中帖子递给她:“韩家给我们下了帖子,你可要去看看?”

“韩家?他们可是世族呢,与我们素来没有来往,为何给我们下帖子?”

元家虽然在朝中地位不低,可在世家眼中,还是少了些底蕴,而且世家多数走的是文官的路子,与他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般突然收到了韩家的帖子,让元令月十分不解。

“韩家在世族中地位并不算高,在朝中也没有撑得起台面的人,只是空顶着世族的名,内里却已开始腐朽了,而我们这些以军功起家的家族,只要顶梁的不塌,至少还能在京中数十年,若是后代得力,往后不一定会比他们弱。”

这些话对着外人她自然不会直说,否则传出去还显得她狂妄。

但对着元令月,这些话却是需要与她说清楚,否则到了外面,还束手束脚的。

“他们要向我们示好?可这也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啊。”

世族出身的是素来高傲的,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少有人能得他们承认,更不提还是主动下帖子。

哪怕韩家趋于没落,也不至于会舍弃了骨子里的傲气。

元令辰笑了笑:“自然不止这一点。”

“莫非还有内情?”

“数月前,韩家那位小郎与进京待选的女郎有了首尾,连坊间都有了些流言,那些世家各个手眼通天的,这样的消息自是瞒不过他们,韩家那位小郎的亲事,恐怕难成了。”

听到这事,元令月开始还有些羞赧,到了后来,也忍不住愤愤的。

“他们是要退而求其次……”

那些世家自是有各自的消息来源,可他们这些新起来的人家,未必会有靠谱的消息来源。

即便对这事有所耳闻,可证据早已被抹平,只需一句误会,有的是人愿意相信。

毕竟对男子而言,一些风流韵事,着实算不得什么。

可对元家这种疼爱女儿的人家而言,摊上这样的事,也是够反胃的了。

“韩家的小郎将至弱冠之龄,你我二人年岁上并不合适,韩家多半是另有中意的人选,给我们下帖子,只是凑个数罢了,你若是有意,我们便去看个热闹。”

元令月有些意动,她妹妹的能力,她是知道的,也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建议她去,便是有把握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可她的婵儿妹妹,从不是这等喜欢凑热闹的人,从前也极少见她主动往这些场合里凑。

“世家的茶会,请的人未必能与我们说得到一处,婵儿妹妹提议过去,莫非是有别的目的?”

元令辰看向了窗外:“不出一个时辰,朱家何家那两位便要过府寻上我们了,我们即便此时决定不去,过会儿也经不住她们的磨。”

元令月抿嘴笑了笑:“是了,那两位可都及笄了,又生的那般好样貌,此番说不得已是被盯上了,那样的场合,有你在,她们才能安心。”

不说是她们,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们原先参加的几个花会,也不是没被人暗算过,每回都被她妹妹轻松化解,并让那些人自食了恶果。

那两位也是知道了她的能耐,后来便事事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几次下来,都已是习惯了。

此番韩家那样的龙潭虎穴,没有她妹妹在,那两人恐怕都不敢去的。

何灵音与朱清婉来得比元令辰预计的还要早,几乎是她与元令月说完话,便见冬青自外面进来。

“女郎,何家女郎与朱家女郎来了。”

“请她们进来。”

她们几人已十分熟识了,去对方的家中也用不着递帖子,直接上了门,都不用通报,自会有人将她们引进门。

故而元令辰话音一落,不到半刻钟就有个风风火火的人自外面进来。

进门便是长篇大论一通抢白:“那韩家也忒的不要脸面,韩敬铭这名声都烂到臭水沟了,还妄想打我们的主意……”

与朱清婉相比,何灵音显然淡定了许多,她不紧不慢地进了门,还先与元令辰元令月打了招呼。

随后解释道:“两位妹妹勿怪,她是在家中受了委屈。”

元令月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清婉姐姐在家中素来得宠,即便长兄都要退避一射之地,何人能给她委屈受?”

她自不会怀疑何灵音的话,此番出口,尽是疑惑。

何灵音叹声气:“她那长嫂,怀了身孕,在家中地位水涨船高,仗着腹中骨肉,在温国公府指手画脚,偏偏温国公看中她腹中孩子,对她颇为纵容。”

温国公府子嗣单薄,国公夫人年过中年也只得一女,那小公爷虽挂在国公府人名下,实则却只是个外室子。

若不是与温国公长相相似,连认祖归宗的资格都不会有,更不论一步登天成了嫡子。

温国公朱参吃尽了子嗣单薄的亏,他唯一的儿子原配又早逝,也不曾留下子嗣。

历容的肚子有了消息,便是他的长孙有望出生,他如何能不惊喜?

为着此事,连温国公夫人都不敢给历容立规矩了。

朱清婉与历容本就不合,此番落了下风,更是心中不快。

再听得何灵音提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能耐可不小呢,也不知如何与韩家人搭上了关系,这些日子极力怂恿我爹娘与韩家攀亲,我爹竟真被她说动了,叫我在韩家的茶会好生表现呢。”

她自袖中抽出一张帖子:“我都打听过了,此番收到帖子的,只有几家国公府。”

这样看来,韩家的目标就在他们这几家了。

何灵音的面色也有些凝重:“若只是单纯的茶会,我们倒还不惧,就怕他们使阴招。”

照理说,韩家不至于会这般行事,但她直觉告诉她,这事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该防的也不得不防。

第二百八十章 韩家有不妥

元令辰抬头看着朱清婉:“与历容认识的韩家人是哪个?”

系统那边也不是事无巨细都尽在掌握的,如果她不曾刻意交待,它也不会浪费那个能源点,帮她看紧了整个京都。

故而历容那边是如何与韩家搭上的,元令辰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朱清婉还是愤愤的:“韩家的旁支女,两月前嫁入了武安侯府,之后突然与历容结交。”

武安侯高大全,本是何威鹏左膀右臂,韩氏女放着何灵音不去结交,偏与历家女郎有了联系,还让历容说服温国公将朱清婉嫁入韩家。

元令辰觉出了几分蹊跷。

“韩家恐怕有些不妥。”

按理说,历容与朱清婉已闹得不可开交,从历容那个性子看,无论如何不会眼看着朱清婉嫁入高门的。

而韩家与朱家结亲,撇开韩家小郎的品性不谈,的确是朱清婉高攀了。

虽说因着赵家女那事,韩家惹了圣人不快,可朱家同样不是那么得圣心的,至少温国公至今也只得了一个闲差。

两家自门户上来说还是有些差距的。

而能让韩家撇开那么多年的门户之见,主动联系上朱家,甚至能让历容极力促成此事。

恐怕那位韩敬铭不止表面上那点问题。

“那该如何是好?”朱清婉有些急了。

元令辰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神色:“此次茶会我会与你们一同前往,以备万一。”

有她这句话,朱清婉顿时放心了许多,何灵音也松了口气。

“韩家的茶会除了我们几个国公府,请的尽是些世族女郎,我想着我们也不能露了怯,否则还叫人看了笑话。”

朱清婉接话道:“听闻锦绣坊那边出了极好的衣料,早几日就已客似云来,我们不如去看看?”

元令月有些迟疑:“茶会定于七日之后,我们此时去看衣料,恐怕已来不及了。”

她的衣橱中四季衣裳已被填得满满当当,每一件都是精工细制,寻几件出挑的去茶会,不至于被人笑话了去。

锦绣坊那边的衣料,她的确是不感兴趣,有那时间,不如多看几页书。

“去看看也好,哪怕这回穿不上,下回也能穿的。”对朱清婉而言,好的衣饰是不会嫌多的,有些东西宁愿买来用不上,也不能容忍自己无法拥有。

锦绣坊那边这几日都快被挤破了头,若没有元家妹妹同行,恐怕还真轮不上她。

这个提议让何灵音也十分意动,元令辰只好点头,不过她也看出元令月不乐意同去,便对着她道:“月儿便留在家中看书吧。”

她们都知道元令月的性子,让她同去反倒是为难了她。

不如放她在家中,她还能高兴些。

元令月果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目送着三个姐妹出了门,又抱起了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丝毫不曾有被单纯留在家中的孤独。

……

锦绣坊那边原先得了元令辰提供的各色彩蚕饲料,推出了一批全新的衣料,不仅色彩新颖,据用过的人说,这衣料浣洗多次都不褪色。

京中不少女郎原先是自陆盈那里得过类似衣料的,之后陆盈那边却无故断了货。

此番听闻锦绣坊新出了这样的衣料,各世族的女郎都再也坐不住了,日日都堵在了锦绣坊门口。

大有不将衣料买回去就不罢休的姿态。

只是锦绣坊态度也强硬,口口声声说着衣料得知不易,无法源源不断供应,生生将这批衣料的价格炒到了十金一匹的价。

另一些色彩独特的,更是被炒到了五十金一匹。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锦绣坊那管事没了法子,前日里干脆声称断了货,将各家的女郎通通拒在了门外。

就是这两日,那匹衣料价格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整个京都少有人知道,此时锦绣坊的管事,正对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衣料苦恼地叹气。

可他也没法子,东家下过令,要将这些衣料的价格往上炒,决不能贱卖了出去。

便如同那鲛绡纱一般,当初不也是靠着这个手段,生生将价格炒了上去吗?

这么多年都居高不下,天知道,在云梦山,这些鲛绡纱用来做抹布都还嫌不吸水的。

锦绣坊这次的作为元令辰起先并不知情,直到后来才察觉出了一些苗头,此番过来,也有询问的意思在。

她们进锦绣坊时,里面还有两个侍女模样的人询问着何时才能有那批衣料售卖。

被问到的伙计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说到最后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那二人自是失望回去了。

伙计将人送出来,迎面看到元令辰带着人来。

眼前登时就是一亮:“元家女郎,您可算来了。”

元令辰目送着那两个侍女离去,问了伙计:“这几日来问衣料的人很多?”

“多,不止是京都,便是京畿之地各家的女郎都来问过了,方才那两个侍女几乎每日都要来一次……这般的盛况,锦绣坊自开张以来,也就遇上过一次……”

伙计这几日也算是开了眼界,说起这事是滔滔不绝的。

元令辰也轻笑道:“可是那鲛绡纱?”

“女郎说的不错,正是那鲛绡纱。”

“你们东家莫非是要将这批衣料当鲛绡纱卖不成?”

“有何不可?那些世家女郎是最不缺银钱的,这世上的东西只要她们不要,没有她们买不起的。”

身后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元令辰回头望去,笑意更深了几分。

来人正是原先在锦绣坊有过数面之缘的骆管事,当初给了她们鲛绡纱的那位。

“骆管事。”

“元女郎许久未曾来锦绣坊了……”

骆管事见了元令辰笑意盈盈的,几乎惊呆了朱清婉与何灵音的眼。

她们在锦绣坊也算是常客,与这位骆管事打过几次交道,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和善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凶神恶煞一脸不耐。

有时候即便是笑都能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而对着元令辰,他的笑却是真心实意的。

朱清婉与何灵音对视一眼,眼底俱都闪过无奈。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囤货居奇

原先她们也来拿过两回鲛绡纱,是用着元令辰的手书,而她自己总有各种事情拖住不能陪她们前来,这骆管事收到手书,倒还客气几分,可这客气也仅限于面无表情了。

这边元令辰与他寒暄了几句,便说了此番来意:“今日是为那批衣料而来,便是问问是否能匀出几匹来给我两位好友?”

从宋青衡拿走的彩蚕饲料看,锦绣坊这边不至于会只有这点衣料。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正在囤货居奇,将这批衣料的价格炒到天价,再售卖出去,将利益最大化。

“若是旁人过来自是没有,可女郎既然亲自来了,即便没有,那也得有了。”骆管事笑得十分真诚。

“那便劳烦管事,将这批衣料给我们看看……”

骆管事伸手拍了拍,自有人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料取了出来。

他亲自上前将覆盖在上面的绸缎掀开,露出里面的衣料。

“这是鲛绡纱?”朱清婉豁然起身。

其实不怪她如此大的反应,而是眼前看到的这匹衣料,颜色上是从未见过的艳丽色彩,可从织造的工艺看,却分明就是产量极少的鲛绡纱。

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眼前这匹衣料的价值将难以估量。

此时骆管事已将手伸到了下一批料子上,朱清婉已屏住了呼吸。

待见到另一批颜色截然不同却同样独特时,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接下来的料子都不用看她也能猜到是何等的夺人眼球。

她一把抱住元令辰的胳膊:“令辰妹妹。”这是她头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件东西。

元令辰领会了她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别急的眼神,成功将朱清婉安抚住了。

对骆管事却道:“这批料子,还不曾出现在柜台前吧?”

这批料子若是拿出去,恐怕是真的要被抢破了头,可不是区区数十两金能买得下的。

“什么都瞒不过女郎,我们打算将这批新的衣料价格往上炒,再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抛出新的鲛绡纱……”

到那时,自是能将这批衣料的价格炒到最高。

朱清婉将自己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衣料上,何灵音却是将骆管事与元令辰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心中更加惊疑,这骆管事当着她们的面将实言说了出来,是真的不惧人言,还是笃定她们不会外传?

何灵音有些琢磨不透骆管事的心思。

又看向元令辰,见她也没有什么忌惮的意思,心里瞬间涌起一种自己是被信任的感觉。

暗暗决定不能将今日听到的事情往外传,不止是她自己,朱清婉那边也需提点一二才是。

毕竟元家妹妹对她们这般信任,她们的所作所为,应当对得起她给的信任才是。

元令辰此时还没有顾及到朱清婉与何灵音各自的心思,她与骆管事说完这事,指了指面前十匹鲛绡纱。

“若是可以,这批鲛绡纱我想全都带走,另外若还有各式颜色新颖的绫罗,也给我们拿一些……”

元令辰每说一句,朱清婉便跟着点一次头,到后来,主动提出:“买衣料所需的银钱,去温国公府支取便是。”

元令辰却是想到,如今的温国公府与原先已有些不同了,这么多衣料买回去,也不知会不会引发温国公不满。

“银钱便先挂在我的账上,待你东家来了,我自会与他结算。”

“令辰妹妹,其实这事也不必这么麻烦,我们各自将衣料分了,自己将银钱出了便是。”何灵音还不知个中缘由,只知道不能让她妹妹给她们垫付这笔银钱。

哪怕这次的垫付暂时无需她真金白银付出,可所需付出的人情却无法用银钱来衡量。

元令辰摇摇头:“我家与他们东家有些私交,我出面可以有一个合理的价格,这批衣料就当是我送你们的。”

何灵音想起先前她们买鲛绡纱时那半卖半送的价格,也陷入了沉默。

朱清婉却要豁达许多:“多谢令辰妹妹了。”

她想起自己新得的那套头面,不论材质还是工艺都是顶顶出色的,她自得到时就爱不释手。

就因为没有一件完美的衣裳来配,才将那头面压在了箱底。

此时她竟是觉得那套头面与她的令辰妹妹更加相配些。

如此倒不如将头面赠了她,算是礼尚往来。

不过这事她暂时憋在了心里,想着寻个机会与何灵音提一提,省得她送了东西,却打了何灵音一个措手不及。

何灵音还有些顾及,元令辰却用一句话将她的要开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如今新的衣料出来,锦绣坊早被各家势力盯上了,我们若是一下拿那么多银钱进门,万一有人怀疑我们得了新的衣料,问你来借,来买,来要,你是给还是不给?”

元令辰说到此处更加怀念起前世即存即兑的银票来,只需薄薄一页纸,便抵过了不知多少银钱。

若能提前出现,说不定也是功德一件。

不过,此时的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开设钱庄,全天下有这个实力的,一为云门山,再就是一个陆氏。

而这两个势力,几乎都由陆序一人说了算。

只需说通了他,这事便无太大问题了。

可她真要为了这事去找他吗?

元令辰思绪有些飘远。

朱清婉已在一旁搭腔:“令辰妹妹说得有礼,这么多料子,给的金银还需箱子来装,此时提着箱子进门,怎么的都引人注目,与其这般,不如暂由妹妹垫付,等风声过去,我们再将银钱归还……”

一行人带着一车料子回去,反倒没怎么引人注意,毕竟他们买的量多,在别人眼里,整个锦绣坊都找不出这么多新的料子。

而且也不曾见他们拿很多银钱进去,这样推断,她们极有可能买的还是普通的料子。

元令辰三人便是这般将全京都的贵族女郎都垂涎的衣料,搬了一车回到了国公府。

朱清婉这一路上险些高兴得要失控。

“令辰妹妹,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多衣料,若没有你,我们怕是连一根丝都触不到。”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云梦山的茶

何灵音笑着接话:“这回真是要多谢令辰妹妹。”

说话的同时心里也在想着,自己的妆匣内有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以此做了谢礼,也算是礼尚往来。

这点倒是和朱清婉想到了一处去。

二人拿了衣料各自回了府,转身果然都送了礼给她。

虽然明面上未必比她给的衣料贵重,可都算得上她们手中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而且,那些衣料的成本,元令辰也是清楚的,认真算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只是有些事,无法直言以告罢了。

七日时间转眼便过了,那日一大早,元令辰便收拾停当,带着元令月出了门。

元令月起初对世家的茶会还有些好奇,此时却是露了几分怯意,她迈着小步追上前面的元令辰:“听闻要进世族茶会,需会吟诗作赋……可我并不擅这些,万一出了丑可如何是好?”

“他们的茶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择一展示便可,前些时日你不是新学了一曲吗?到时择了抚琴便是。”

元令月恍然:“难怪两月前你让我择一曲练至炉火纯青,是料到有这一日?”

元令辰点点头。

元家虽是刚翻身不久,可他爹的仕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十分顺畅的,几乎是掌了朝中近半的兵权,还有他们与秦国公以及他背后的云梦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那些世族只要看得长远的,都不会与他们交恶。

故而在元令月学琴时,她就建议她在练习技巧的同时,选一支高雅些的曲子,练至纯熟。

防的就是那个万一。

当时也没想到这个机会能来得这样早,不过元令月的进度不慢,今日即便当众抚琴也不会出了丑。

只需无功无过便能得了赞誉,毕竟她们年岁尚小,很多东西还是有待雕琢。

元令月还是有些紧张,她便劝道:“今日韩家的目标不是我们,哪怕我们出了差错,也不会如何的。”

真正的高门其实不会做出当众下人脸面的事,即便背后说人也说得委婉,不会大咧咧地指名道姓侮辱一个人。

那些会当众说人的,恰是那等教养不够的,真那样表现出来,丢的还是自己的脸面。

世族的女郎素来自持身份,又如何会做出那等无品的事?

“那他们会算计两位姐姐吗?”

“这要看他们此次的目的能不能顺利达成了,若能和和气气将事情定下,他们就不会多此一举。”

若不顺利就难说了,毕竟世族出身不代表没有阴谋算计,只是他们的阴谋算计更加隐晦而已。

韩家的茶会是在城内的一个别院里,并不在他们本家。

他们马车过去,要依次路过景国公府与温国公府。在约定好的地方与何灵音朱清婉汇合,随后车队才会朝着茶会所在的别院行去。

到景国公府外时,何灵音早已等在了那里,她径直上了元令辰所在的马车,将自己的侍女打发去了后面。

一上了车,便对她们道:“此次茶会,八大国公府,竟无一缺席。”

何家军是那位手下资历比较老的兵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故而何灵音这里能得这些消息,元令辰与元令月都没露出惊色。

“韩家怎么说都是世族,有传承百年的底蕴在,与他们交好的家族,也多是些世家,此番茶会,算是他们为数不多接触世族的机会,顺手抓住也在情理之中。”

世族中正值婚龄的小郎可有不少,也不是人人都是冲着韩敬铭去的。

不过元令辰此行多半是为了给元令月开一开眼界,剩下的是为了朱清婉何灵音。

至于那些小郎,她并无什么想法。

前世今生她都习惯了独来独往,如今也没什么嫁人的念头,对那些世族小郎自不会像别人那样心存希望。

马车又停到了温国公府,却在外面见到了好几辆马车,待朱清婉上车,他们才知,另几辆马车上坐的是历容与她的侍女,排场竟是比她们三人加起来还大。

朱清婉提起这个便气急败坏:“谁家怀了身子的女人似她这般招摇过市,整日往外跑的?这般不安于室,我爹娘竟还一味纵着她。”

“你与她置什么气,她毕竟是你长嫂,你在外也该注意着些才是。”何灵音知道她与历容不对付,每回都要劝上一劝,也只是担心朱清婉吃了亏。

朱清婉也知她的好意,只面上还是不好看:“她算我哪门子的长嫂……”

元令辰轻咳了一声,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韩家的茶会,不论是谁,进去都需有一个自己擅长的技艺,你们可曾准备好了?”

这事本就是多年的惯例,朱清婉何灵音都有些清楚。

她们二人中,朱清婉的爹本是圣人谋士,是为文官,朱清婉耳融目染,在学识上本应有不低的造诣才是,可偏偏她爹娘心疼她吃苦,在学问上,并不曾对她强求,导致她各方面都平平。

反观何灵音,虽是武将之家,却有个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又天性好学,琴棋书画都十分不俗,即便做辞赋都难不倒她。

故而在二人种,元令辰更担心的还是朱清婉。

“我若是当众出了丑,韩家许是不会考虑我了吧?”

“你若是出了丑,韩家不一定会不考虑,其他几家却不会再考虑你,你莫非甘心自毁了名声,将就着嫁人?”何灵音毫不犹豫地给她泼了冷水。

元令辰也点头:“不是上上之策。”

“可我也不是那块料啊,早知如此,应当说什么也不去什么茶会的。”

“世族的茶会,你不去,恐怕你爹娘,绑也会把你绑去。”

“照你们那样说,我若是去了,才对我不利呢。”

元令辰目光扫向何灵音手中的木盒:“你东西是你娘临行前给你的?”

朱清婉连连点头,她有些惊讶:“令辰妹妹如何知道?”

“世族茶会另还有一个惯例,进门时若能拿出一罐好茶,便会被茶会主人奉为上宾,到时你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意想不到

若是这般,你手上的,定是一罐好茶。”

何灵音话音还未落下,朱清婉已打开了盒子,里头赫然是一个茶罐,上面还有一片祥云的暗纹,祥云的上方刻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云雾。

“这莫非是长在云梦山上的云雾茶?”何灵音神情有些激动,顾不得矜持,往朱清婉身边挪了挪。

朱清婉还有些茫然:“我也不知,是我娘给我的。”

“听闻真正的云雾茶一罐便要价千金,每岁能得的也不多,都需拍卖才能得的。”

她们并不知道,云梦山上真正的云雾茶是从不外售的,每岁也就那几两,万金都不换。

这几年,有一半都落了元令辰的肚子。

她自然清楚,朱清婉手中的不会是真正的云雾茶。

可那个罐子上的暗纹,却不似作假,她便猜这也是云梦山上的茶,却不是母株上的。

“令辰妹妹,你看看?”

朱清婉与何灵音看了许久也无法辨别真假,便将茶罐递给了元令辰。

她伸手接了过来,细看了看,对她们点点头。

朱清婉更觉奇怪:“我娘她从何处得的这罐茶?”她的语气有点像自言自语,面上尽是不解之色。

元令辰与何灵音对视一眼,眼底俱都闪过凝重之色。

此时马车已到了韩家别院外面,前面已排满了各式的车马,元家的马车落在后面,丝毫不起眼。

直到下了马车,才见到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们都知道,这些世族女郎自视甚高,未必看得起他们,不过她们也有自己的骄傲,擦肩而过时,顶多也就将无视了,并无人出言嘲讽她们。

有几个友善些的,还会对他们轻轻点头。

进门时,朱清婉将手中的茶罐给了在门外迎客的人,那人笑着接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细看的话,分明能看出几分漫不经心。

韩家的别院不小,此时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林子里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各自说着话。

她们也没有特意与人套近乎,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在一处说话。

此时的不远处,历容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女郎身边说着话,何灵音看到元令辰的目光,解释道:“与历容站一道的人,成国公府嫡次女,知书达礼,待人亲和,人缘比历容要好上不少。”

“原先在长公主庄子里竟不曾见过。”

“听闻那段时日与成国公家的老夫人去了庙中礼佛,就没有赶上公主的赏花宴。”

“这么说来,此人在成国公府应当很受宠了。”

“听闻她性子极好,从未与人红过脸,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十分喜欢她?”

“从未与人红过脸。”可她分明能在那人眼底看出几分厉芒。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历茜(qian)转过头,却只见到何灵音尚未收回的目光。

她和善地往她们这边笑了笑,看到元令辰这边,这笑意却是极细微地滞了滞,对着她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将头转了回去,继续与历容说起了话。

“那人就是卫国公家的女郎?”

历容面色沉了沉:“此人十分不简单,你还需敬而远之。”

历茜露出一抹完美的毫无瑕疵的笑:“多谢姐姐提醒。”

“听历家女郎说,今日茶会,他们请到了贺家三郎……”

“贺家三郎?贺卿怀?”历茜险些维持不住淡然的面色。

贺卿怀此人并非是贺氏宗子,甚至算不上贺家族长的亲子,虽是嫡出,却只是族长的从子,可他自小聪颖,少时就有才名,今岁十八,于半年前入了工部,一进去便任了从六品员外郎。

这便是世族子弟在朝堂中的便利,他们甚至无需科考,只需圣人点头就可以直接入朝为官。

而他们一旦入朝,晋升的速度也要比寒门出身的官员快很多。

历茜忍不住心生了向往,若她也能嫁入世族……是不是也能自此一步登天……

“听闻他们的茶会是在梅林的另一边……”

历茜垂下眼,掩过心头的失落。

她们不会知道,她们的对话,被系统听了个一清二楚,故而元令辰也知道了,贺卿怀要来茶会的事。

她突然想起,从前听她娘说过的与贺氏的渊源。

以及那个买通了车夫要将她娘卖入腌瓒之地的人,这个人不揪出来始终是一件心事。

正当她若有所思时,不远处独自过来了一人,是英国公嫡女舒岚。

“原来几位妹妹早已来了。”舒岚的笑与历茜的不同,她的笑是淡淡的,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不像历茜的,总是给人一种违和感。

元令辰几人都对她回以淡笑:“舒姐姐来了。”

朱清婉说话更直白些:“舒姐姐可来迟了。”

舒岚无奈一笑:“我其实早已来了,可进门时却不巧,遇上了贺家三郎,可算是让我见识了何为掷果盈车。”

朱清婉来了几分兴趣:“听闻贺家三郎少有才名,面容俊逸,气质绝尘,是所有世族女郎心目中,最想嫁的人物之一。”

“最想嫁的人……之一,莫非还有人与他齐名?”元令月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是自然,在世族中,贺家可不算最显赫的,那陆家才真正算是世代簪缨之族,他们的宗子,才是世族女郎心目中最理想的夫郎人选,可惜那位宗子多年来深居简出,极少在雅集中露面。”

“听闻其极善御下之道,他虽不常居府中,可整个陆家却尽在他掌握,可见其通天能力。”

“可惜是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相比而言,倒还是贺家三郎更平易近人些。”

舒岚与何灵音一人一句,越聊越是投机。

却不知她们一番对话尽被旁人听了去。

“腿上的泥巴都不曾洗干净,都开始妄想起贺家三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饶是元令辰都不曾想到,在这茶会中,会有人冒着名声有损的可能也要惩这般口舌之力。

此时那女郎身边的人也变了脸色:“你何苦自降身份与她们争论。”

“贺家三郎那般芝兰玉树的人物也是她们能宵想的?还有陆家宗子,便是连我们都不敢多提一个字,她们又凭什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示好

何灵音也不是那等好欺的,听得有人嘲讽,顿时拉下了脸。

另外几人脸色同样不好看,倒是元令辰,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平复下来。

“却不知这位是谁家的女郎?”语气平静,不带什么波澜。

此人出自谁家她原本的确是不知的,可有系统在,哪个人的身份能瞒得了她?这般问人自是有意为之。

而原先出言不逊那人,果然涨红了脸,按理说真正显赫的世族,家里小辈出门也该是被人前呼后拥,争相结交的存在,哪里会站在人家面前,却无人能认出来的?

这只能说明,她家里也不是那么受人待见。

而边上,已有不少女郎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还有人抿住嘴,极隐晦地勾起了嘴角。

她们虽然也不一定看得起勋贵家的人,可另外那个出言挑衅的,更让她们觉得没有规矩,还丢了他们世族的脸面。

“曹素心,听闻你父亲至今仍赋闲在家,你不思为他分忧,却还有心思赴今日的茶会,也是让我等佩服呢。”

出口的是站在她们不远处的女郎,那人说话时看都不看元令辰她们,只盯着曹素心,笑得别有深意。

元令辰也不会以为那人是给她们解围的,她对上曹素心,想来是曹素心坏了规矩,这才教训得她。

而这番话,虽与曹素心一样是讽刺于人,却丝毫没有曹素心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可就是这样一句并无太多波澜的话,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到了曹素心脸上。

“柳家姐姐,竟也偏帮着她们不成?”

世族之间,在两百年前是有过约定的,各家守望相助,遇上麻烦也得一致对外。

国公府的几位女郎明显与她们不是一路人,可柳琼玉却分明与她过不去的意思。

曹素心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再次惹了旁人不悦。

这回有人再忍不住与身边的人私语起来。

“这曹素心,怎生的这样一副脑子?不仅听不懂人话,行事竟也如此小家子气?”

“曹家早不似从前了,在教养上自也做不到从前那般尽心。”说话的人递了个你明白的眼神。

“只她这般,着实丢尽了脸面。”

“她啊,数月前曾与贺卿怀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一见倾心,最听不得有人说贺卿怀的是非,这般作为也在情理之中。”

“就她那样的身份,贺家也看不上吧。”

世族之间也是有十分明确的界限的,似曹素心之流,要进贺家,却不是那么容易。

若说身份,倒是元家那位更有可能一些,毕竟那位身上流着一半沈家的血脉,其生父虽是农户出身,可有远见的人几乎都能遇见,元家崛起之势势不可挡。

而且,云家的先祖,原本也不是那等籍籍无名之辈……

贺氏的族长若以此为注,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毕竟贺卿怀只是他一个从子,即便前程似锦,与亲子还是有区别的。

牺牲一个从子的婚姻,将元家绑到贺家这条船上,对贺家而言,定然是稳赚不赔的。

唯一可惜的是,元家那位女郎,翻过年也才十二,终归还是小了些。

那女郎十分隐晦地看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的元令辰,心想着这位女郎也太沉得住气了。

心里竟不由得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

她轻轻拿手肘撞了下身边的人“卫国公家的那位女郎,倒是十分与众不同,看着根本不似农户出身的,倒有几分世族女郎的风仪。”

“你竟想去结交她不成?可莫忘了规矩。”

“她娘是沈家女郎,她的身上至少留着一半世族的血脉,况且,那个元家……”

旁人也许不知,可她们是传承许多年的世族,数百年前,有几个显赫的家族,她们都有过耳闻的,这个元家,可不是普通的农户之家……

可以说,元氏一族显赫时,她们所在的家族,可都还不曾发家呢。

二人对视一眼,再不纠结,商量了一番之后,朝着柳琼玉那里去了……

另一边曹素心已被何灵音三言两语说得面红耳赤,加上身边无人给她帮腔,她深觉没了脸面,便拉着同伴,掩面跑走了。

系统正看着好戏了,见她这般,便有些失望“原以为是一番你来我往的交锋,却不知这曹素心竟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

“毕竟是闺阁中的女郎,曹家子嗣不丰,也少有那等阴谋算计之事,此人虽无礼了些,可脸面却还要的,明知别人态度,还胡搅蛮缠,这就不是无礼,而是愚蠢了。”

“就她方才那样的表现,本就已经够愚了。”

元令辰没有再理会系统的话,她看着柳琼玉过来,颇觉得意外。

方才此人虽是给她们解了围,可双方都知道,不是看在她们的面上。

可此时,柳琼玉却主动走了过来,甚至还明显露出示好的笑。

“这位就是元家妹妹吧?我是龙溪柳氏之女,叫琼玉,这两位是河阳岑氏女郎,瑾瑶,瑾萱。”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三天又明显是抱着善意来的,元令辰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按着沈氏教的礼仪,与三人见了礼。

果然见她们笑意浓郁了几分“素闻沈公雅人深致,风骨清举,原还遗憾无缘得见,今日见了妹妹,才知何为风骨……”

沈霁在世族中本身就有不小的声名,可惜当初他们也只有余力自保,眼见着沈氏覆灭。

他们岑家那位长辈,每每思及此,都觉得遗憾。

元令辰笑笑“姐姐谬赞了。”

沈氏覆灭时形势太过复杂,世族之间虽有约定守望相助,可那时沈氏抄家太过突然,很多世族甚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有余力相助沈氏的,也不过两三家罢了。

当初贺氏收留了她娘,陆家也在后面出了力,否则沈家面临的也许不是抄家流放那样简单。

她没那个立场指责人家见死不救,可若说芥蒂,也不是没有,毕竟若贺家陆家真心相救,沈家不至于落得覆灭的下场。

至于其他几家,的确没那个余力,故而她要怨,也无从怨起。

第二百八十五章 陆盈背负的秘密

园子里其他的女郎见到柳琼玉三人与元令辰相谈甚欢的样子,也有些按捺不住走了过来。

但更多的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直到韩家女郎出现在园子里,在她身边,还有个面色淡淡的女郎一道走着。

韩家的女郎明显落后了那人半步,面上是显而易见地热切。

不少人便思忖开来“那位女郎看着面生,却不知是何人?”

“那是陆家女郎,而且是嫡支女郎,你看她腰间以兰花为底的白玉牌,这玉牌除了陆氏本族人,别家是不敢随意带的。”

这话却是让不少人面露了惊色,她们本来也不是没想过陆家女,可陆家素来是高高在上的,这等茶会,极少会来。

“这下子韩如意又不知该如何得意了。”

“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运……”

周围那些有意无意的目光,自是被韩如意察觉到了,她的腰杆忍不住直了直,正有些享受旁人艳羡目光时。

原本对她爱理不理的陆盈眼前亮了亮,直接扔下她就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去了。

“陆女郎。”韩如意无措地喊了声头也不回的陆盈,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小步追了上去。

却刚好见到方才对她还爱理不理的陆盈,一巴掌打到元令辰肩上,力道不重,却是带着嗔怪“婵儿,你可是好没良心,当初说离家就离家,将我一人丢在了高昌,如今回来,也不想着来见我一见,我久等你不至,只好亲自来逮你了,哪知道你娘竟是说你来了这茶会……”

这一言却是将她来此的目的说了个明明白白的,方才还对韩如意艳羡的人,顿时也不羡慕了。

甚至隐隐还觉得好笑。

“方才她还是洋洋得意的样子呢,仿佛陆家女郎真是为了她来的一样。”

这些世族女郎不会当众下人脸面,可与相熟的人一起,该说的闲话,也会说上几句,只是不会太过分,一切都点到即止。

“想也知道了,韩家的分量还没那么重。”

“陆家嫡支的女郎呢,竟与元家那位相熟……”

这时已有人开始后悔,方才没有跟着柳琼玉等人一道与元令辰结交。

这回再要过去,却是有些迟了。

柳琼玉等人却是受宠若惊,有些紧张地看向正与元令辰叙旧的人。

元令辰见她们面有惊色,对她们解释道“我们上元村本是高昌县所辖,有一回我进城时,与陆家姐姐结识……”

柳琼玉等人这才明白,元令辰与陆盈之间的渊源。

只陆盈却还不满道“你原先都是叫我阿盈的,如今竟成了陆家姐姐,我们何时这般生分了?”

原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凑过来的人,更是险些窒息,这元家女到底是什么走了什么运?竟真与陆家女郎这般熟识。

可无人回答她们的疑问。

陆盈对元令辰身边的人,还是十分有耐心的,没一会儿,便与她们都认识了。

这般平易近人,却是颠覆了他们心目中对陆氏女的认知。

这下子,在场的人对元令辰是再摆不了高姿态了,原先出言不逊的曹素心更是脸色煞白,几乎都要站不稳。

只陆盈,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看曹素心一眼,与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叫了元令辰单独说话。

一开口,便语出惊人“陆序那厮,竟是要将我嫁入贺氏。”

元令辰马上就有了猜测“莫非便是那贺卿怀?”

陆盈点点头“前些年我那嫡母本是要拿捏我的婚事,被陆序阻止之后,她便索性撒手不管了,如今我年岁大了,却是不能再留在家中,迟早都要嫁人。”

“那贺卿怀有几分手段,也不曾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若嫁他,倒也不错。”

“你可知,贺家本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元令辰笑了“我年岁还小,与他并不合适,他若真要娶我,就要等我至少三年,若是如此,贺家所图定然不小。”

“这么多年,你的聪明劲还是一点都没变,只是有的时候,我也真希望你能糊涂一点,看得太透,其实并不是件好事。”

贺卿怀本性不错,也算个良人,哪怕贺家是为了利益与元家联姻,可贺卿怀既然娶了她,便一定会善待她,哪怕不会恩爱有加,至少也会相敬如宾,这般已是好过大部分男子了。

可她也知道,这世上,要说谁对她家婵儿最为上心,那必要属陆序莫属。

否则也不会在听说贺氏打算时,起意让她去挡了这朵桃花。

“不过,陆序为何会起意让你与贺家联姻?”

“我知道这事迟早瞒不过你,可我也不确定说出此事对你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元令辰面上闪过凝重之色“我想你应该告诉我,我并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

她直觉,陆盈要说的事,可能会颠覆她此刻已认定的某些事情。

“他告诉你他失忆了?”

元令辰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你要告诉我,他其实并没有失忆?”

“不,他应该是失忆过,但后来又恢复了记忆。”

“原来如此。”元令辰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她在脑海中将之前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便将一切的不合理都想通了。

“所以这一切竟然还是算计?”她的神色很平静。

“其实要说算计也称不上,他只是不想给你太多压力,让你心生防备,如前世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想的大约是慢慢等你开窍,再对你表明心意吧,否则如前世那般,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这才是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知真相的原因。

“你为何这样帮他,这有点不像你。”原本她们互相信任,不像如今这样,像是隔了一层。

陆盈叹声气“他为你付出了很多,远远超过了你此时的认知,你若是想听,回去我慢慢说给你听。”

她原本不想自己的好友背负太多,所以选择了隐瞒。

可也是这个秘密,让她摇摆在他们二人中间,随时担心会引起自己好友的不满。

这个秘密在她心里藏得久了,如今是真的藏不住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集体穿越之谜

元令辰与陆盈亲密地站在一处说话的样子,被不远处的韩如意看在了眼里。

她一手摸了摸袖中朱清婉给的茶罐。

按照她娘原先交待她做的事,势必会牵连到元家那位。

可陆家的女郎摆明了与她熟识,若因此惹怒了她,整个韩家都讨不了好。

韩如意也是果断,转念间就有了决定,她对身边侍女轻声道“你使人转告我兄长,情况有变。”

那侍女能作为韩家女郎的贴身侍女,也不是无脑之辈,马上便应了下来,迈着碎步进了旁边的梅林。

世族的茶会,男女并不在一处,不过两边若有好的诗赋,倒是能使人通过梅林互相传阅。这般既是守住了男女大防,又能达到茶会交流的目的。

茶会开始之后,各家的女郎展现出了自己擅长的一面。

而在梅林另一边,也能听到一些时隐时现的琴笛声,倒的确是别有一番意境。

只是元令辰却已无心再去听这些。

轮到她的时候,只是随意写了一幅字,也得了满堂的喝彩,却是不知,其中到底掺着几分真了。

元令月的琴声,虽还未十分纯熟,但光看这首曲子,已是超过了大部分人,自也是得了不少夸赞。

这般一直到茶会结束,元令辰被陆盈拉进了陆家的马车,一路到了元府。

朱清婉与何灵音知道她们有体己话说,也识趣地在别院外面与她们告别。

看着陆家的马车远去,朱清婉有些感慨。

“本以为此番茶会是入了龙潭虎穴,不想陆家女郎一来,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在实力面前,再多阴谋算计都是无用的。”

“此番还需好生谢一谢陆家女郎,若不是她,今日恐怕免不了麻烦。”

“你若真要谢,倒不如谢谢令辰妹妹,若不是她,陆家女郎也不会亲自来了茶会……那位看似和善,可也就是看在令辰妹妹的面上……”

若不是因此,她们哪里能得了她一个正眼?

……

元令辰与陆盈一道进了府,秉退了左右之后,才相对着坐了。

也不用她发问,陆盈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

“我原是与你说过,我前世身死之后,入了一个迷迷蒙蒙的空间,听到有人说话,却听不真切……其实我曾见到过那几人的面貌……”

“是他帮的你……”

“我原先并不确定,直到成了陆盈,看到了他身边的人,才得以确定,而我所知的一切也是通过那人才得以知道……云梦山的那三个人工智能,其实前世就一直暗中跟在他身边……”

“可我们遇上他时,他的确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的,身上还尽是被宫人欺凌的伤。”

“这也是一种修行。”修行的事,陆盈自是不懂,可有宋青衡在,有些疑问也不难解释。

元令辰没有再问,陆盈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死,让你自责,你觉得是你能力不足导致我们被算计,你虽是活了下来,却一直没有从当年的事中走出来。”

“他也很自责,看着你陷入那样的境地,只想为你做些什么,也刚好是某个契机,让他觉醒了从前的记忆,精神力慢慢开始恢复,他若是不管我们,他的精神力便能冲破从前的桎梏,一举踏入未知的领域,甚至可以以此找到回去的路,可他选择了给我们姐弟重聚精神力,助我们重生,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难怪,那年他很久都没有出现,之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好……”

“你身死之后,他本也是要帮你的,在看到你得遇机缘之后,暂时打消了念头,却将我和豫儿的精神力修补好了,随后才去找了你,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你们跟我们穿越,其实是他早就算好的?”

陆盈点点头“包括魏林,也是有他相助,才得以保住精神力不灭,我们所有人,能与你再次相逢,都是由他一手安排,包括你的另一个机缘。”

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好友的两个机缘到底是什么,宋青衡告诉她这些的时候,有些事也是语焉不详的。

不过陆盈也没有窥探的意思,她能与自己弟弟重活一世,能与好友再当一世姐妹,已是十分满足了。

自然不会再去惦记其他的。

“原来如此。”

“婵儿……”陆盈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元令辰淡淡笑了笑。

“阿盈,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那……好吧。”

元令辰这一想便想到了新年,期间一直都没有出门。

直到锦绣坊的一大车云锦送进了门。

系统明显比元令辰要激动得多“都是极品的云锦,不仅能让你的商城升到五级,那部功法也有着落了。”

四级是药材商城,五级是药剂商城,再往上便是华夏那边各种高科技的产品,不过价格也同样昂贵。

系统迫不及待地要将云锦收了,却见迎夏匆匆而至。

“女郎,荆城那边的年礼也来了。车队已到了府外,老夫人叫您一起去接收呢。”

“荆城那边,用的可是韦家的名义?”

“正是,那马车一共来了数十辆,是韦家的商队亲自押运,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韦家的商队常年在西域各国跑商,拥有的装备比之军队也不差多少,里面的人更是个个都能以一挡十。

沿途的劫匪等闲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而能让韦家这般慎重以待的,说明他们押运的东西不是普通的。

元令辰倒有些想到了,只匆匆让系统将云锦收了,当先便带着人出了门。

系统的动作慢了她一拍,直到屋里人都走了,才将云锦收到了空间。

没一会儿,元令辰的账上便多了一笔巨额的能源点。

不过她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她到前院的时候,韦家与元家的下人正在合力搬运着上百个箱子。

长龙一样的队伍,远远延绵出去。

韦家此番派来的人是旁枝一个主事的,在韦家也有不小的话语权,待见了元令辰,原先有些严肃的人马上露出了一抹笑。

“元家女郎,您可算来了……”

“您是?”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还是一家之主吗

在下韦青山,是家主派来与女郎结算今岁银钱的。”

他说着,郑重其事地取出了一个账本“此为今岁收益明细,还请女郎过目。”

在商言商,既然当初选择与韦家合作,那该计较的也不能含糊。

元令辰接过认真看了,才将账本还给了韦青山。

“账本并无问题。”

今岁她足足分到了六十万两金,按照送去的肥料算,韦家那边应当没有作假。

韦青山接过了账本,有些犹豫“您不带回去仔细看看吗?”

“我自小便过目不忘,这账本留不留都是一样。”她方才在接过账本时,系统已是将所有数据录到了数据库里,她要知道什么消息,只需要系统调出这组数据便可。

而且即便没有系统,她的记忆也足够记住账本里的数据,故而说过目不忘,其实不是假话。

她也用不着留着账本用作往后对账的证据,韦家若是作假,她根本不会与他们扯皮,而是会直接叫钱洄毁了他们在介南那个庄园。

与不守信之人,她是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去做那等扯皮之事。

这也是当初她不签契约的底气所在。

韦青山不再多说,心里对她却是更慎重了几分。

元家的女郎若真是聪明不好糊弄,那夫人提议之事,自是行不通的,万一招致了报复,还是得不偿失。

若她好糊弄,韦家其实也未必乐意每岁被人分去那么多利益。

毕竟韦家也不是家主一人说了算,族中那些族老同样不是简单的。

韦青山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这时才恍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家主此番派我过来,另还有一事要与女郎商议。”

“是何事?”

“原先奇珍阁售卖的那种肥料,着实是好用得很,我们家主想多买些,可那边却不同意,女郎是否帮忙说句话?”

元令辰其实早就料到韦家会有这样的要求,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那种肥料本就得之不易,奇珍阁那边也有另外的用途,你们若多要,恐怕也行不通。”

韦青山有些失望“果真没有转寰的余地吗?”

“韦氏拥有的胡椒田已是十分可观,若继续扩张,恐怕会引起多方觊觎。有百害无一利,你便转告你们家主,适可而止。”

她其实知道,云梦山还有另一种肥料,那是他们原先就在用的,这种肥料也能使胡椒增产。

可她并不想将韦家的胃口喂得太大。

韦青山知道说服不了她,只好作罢了。

另一边正在搬运的元家下人有些吃不住箱子的重量,在跨进二门时,踉跄了一下,这箱子便滚到了地上。

不过这些木箱是用特殊的机关严丝合缝地关着的,即便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倾倒出来。

元珉之站在一边,满脑子都是疑问,这种用特殊工艺制作的木箱,本身造价就不菲,用的木材也都十分坚硬,一般只有在押送贵重东西时,才会用上这样的箱子。

如果掌握不了开启的方法,就只能用暴力劈开,而里面若是那些易碎的东西,便会随木箱一道被毁。

所以一般的盗贼也不敢随意拿刀去劈箱子。

就是不知这箱子里到底是何物了。

此时搬运箱子的元家下人,已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元令辰早已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何物,这么摔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是无需追究,可若是一点都不追究,从此便没了规矩。

“先将东西送入库房,里面东西若被损坏,自有处置。”

那两人战战兢兢地搬了箱子入库房。

待将所有木箱都放进了库房里,韦青山便提了告辞。

元珉之自是再三挽留,韦青山连连婉拒,道是要尽早回去陪家人过年,元珉之自是不再强求,客气地将人送走了。

回来时却是火急火燎的样子“婵儿,韦家为何给我们送年礼?这么多东西,也不知是何物?”

“去看了便知道了。”陈氏站在元令辰身边,半点不惊讶的样子。

元珉之再一看沈氏,同样是万事尽在掌握的表情。

“合着你们都知道,尽瞒着我一人?”

陈氏给了他一个“你是傻了不成”的表情“原先不与你说过,与韦家做了点生意?这是他们来分银钱了……”

“去岁的两千顷田地?那今日……”

“自是今岁的,往后每岁都有。”

元珉之顿时有了一种全家就数他最没用的感觉。

他在战场打拼那么多年,到头来,赚的银钱还不如家人随意折腾的。

本以为当了国公封妻荫子,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可今日竟是有了一种自己可能要吃一辈子软饭的觉悟。

与家人敛财的能力比,他那点俸禄着实是“微薄”得可以啊。

这个想法在看到库房所有箱子都被打开时,达到了极致。

“婵儿,今岁的银钱比去岁要多了不少吧?”

“去岁是因早几月时,施的肥力不够,胡椒的收成便有限,今岁有了充足的肥料,自是不一样了。”

“婵儿,你说啥?胡椒?你们做的是胡椒生意?自己种的胡椒?”

元令辰点点头。

元珉之简直要窒息了“我怎的从不曾听闻,胡椒在我们的地里也能种出来?那不是西域来的香料?”

西域各国为了获得胡椒可是不止一次爆发过战乱。

这种到了各国都要争抢的东西,竟是被她女儿种了出来?

这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

“原先无人种出来,是他们种植不得其法,若有合适的法子,自是能种出来的。”

“那韦氏为何与我们合作?莫非这法子……”他有些惊疑地看向元令辰。

却只得了陈氏没好气的白眼“那自是我们婵儿聪明绝顶,替他们找到了法子。”

“这样说来,我们每岁都能拿到五六十万两的黄金?”

“若韦氏的胡椒树不减产,应当是可以的。”

元珉之听了,是既喜且忧,喜的是,自家的妻儿再不用过苦日子了,忧的是,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慈幼院

元珉之心中那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马上他便将这事抛开了。

“婵儿,这么多银钱,你可有何打算?”这银钱是他女儿赚的,自是该由她女儿说了算。

“我想开一家慈幼院,资助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

她的系统商城里,经过几次升级,已积攒了数不尽的衣食之物,即便是药材也是不缺的。

这些东西她也不能尽数拿去贩卖,倒不如去帮助一些更需要的人。

一来算是物尽其用,二来也是行善积德。

“这个想法倒不错,可一家慈幼院开起来,中途可是需源源不断的银钱……”

元珉之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位居底层又失了依靠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元令辰这个提议,他自是全力支持的,可开设慈幼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他担心女儿只是一时兴起,故而说了这番话。

元令辰还未答话,陈氏已是不答应了“婵儿行事,自是有她的成算,你何时见她半途而废过,我相信她一定能做成的。”

元锦安也赞同道“这事若连婵儿都做不成,想来也无人能做到了。”

沈氏听了也不住地点头。

一家子竟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元令辰这边。

元珉之见他们这般,自是再无话说的。

“慈幼院里,也需有人坐镇才是,婵儿到底年岁小,若有人欺上瞒下的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倒是提醒了沈氏“不如明面上交由我打理,大事上还是婵儿把关如何?”

她在家中闷得久了,正愁无事可做,又不乐意像别家的主母那般整日抛头露面,不是这个雅集,便是那个茶会的。

打理慈幼院倒更合她的心意。

陈氏也起了几分兴趣“若不然,我们二人一道,我懂的少,但也能为你打打下手。”

她做了一辈子农妇,不是种地就是养蚕缫丝,一年到头都不得歇的。

哪怕后来到了荆城,也时不时的去养个蚕,做点事。

可到了京城之后,便彻底被困在了一方小院,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少见。

陈氏早就想着找事做了,甚至还想过将院里那长得正好的花草移走种些菜的。

只是听说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草颇为名贵,她到底也没舍得。

如今倒好了,开个慈幼院,她也能寻个理由去做事了。

“祖母要给我娘帮忙倒也可以,只我那里另有一味药,服用之后有延年益寿之效……”

“又要吃药,那药也太苦了……”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她已吃过了一辈子的苦,喝药的这点苦着实算不得什么。

她只是听说,孙女给她配的药,都是十分昂贵的药材,每碗药都需花费数十两银子。

即便知道家中已不缺这点银钱,可她多用几两,留给儿孙的便少上几两,如今她都这把年纪了,吃药也着实是浪费。

元令辰就是知道她这样的心理,才会以此事作为条件。

“那药并不是黑色药汁,味道也不苦,药效比之原先的要好上许多倍,是真正能延年益寿的良药。”

那药其实是系统商城里的一支药剂,对普通人的补益效果十分好。

只不过他们的基因本就原始,陈氏他们又有着经年的劳损,在没有辅助修练的情况下,顶多也就能延寿至一百二十岁。

可这个效果,元令辰已是十分满意了。

毕竟这是一个连古稀之年的老人都少见的朝代,活到一百多岁,已是十分长寿了。

那一支药剂,花费了她账上所剩的百万能源点,此时她的账户上,余额已不足一万。

不过系统说,陈氏他们是第一次服用这样的药剂,一人服用半支也尽够了。

往后每十年服用一支,已绰绰有余。

陈氏对元令辰本就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她说药效比原先的药好,能延年益寿,她便深信不疑。

其实也没谁是真正不怕死的,原先只是觉得花那么多银钱不值得,如今这药效既然能好上很多倍,恐怕还是她孙女费心去寻的药……

“那便依婵儿所言吧。”

此时库房里也没什么下人,都是几个自家的人,她便自袖中取了一支泛着淡淡金光的药剂。

看在陈氏等人眼中,便是散发着神光一般。

“这药剂,莫非也是上面弄来的?”元锦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

“可以这么说吧。”

陈氏一听这话,心下感动坏了,那上面的人能是那么好说话的吗?暗地里她孙女都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呢。

可就是这样,反而让她更加犹豫了。

“这样好的东西,给我们便是糟蹋了好物,不如给你爹娘用了……”也省得她孙女再费一次心。

“你祖母说得不错,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早就一只脚踏进去了……”元锦安听了陈氏的话,连连点头。

“这药其实也并不难得,上面的人需要我们的东西,这东西也算是我们的报酬,往后还会有的。”

此时元珉之与沈氏也跟着劝“爹,娘,你们就用了吧。我们毕竟还年轻,可以再等等。”

说到这份上,陈氏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几乎是红着眼睛,将那支药剂接了过来,与元锦安分着喝了。

才刚喝下去没一会儿,便觉得原先渐渐失去的精气神恢复了许多。

待一夜过去,更惊奇的事发生在陈氏面前,只见元锦安头上原本花白的发丝已尽数变回了黑色。

“老头子,你这头发怎的全黑了……”此时的陈氏脑中有些空白,暂时还未曾想到是昨日那支药剂之功,直到元锦安同样惊讶的声音。

“你的头发也黑了……”

“莫不是……”二人同时想到了那支药,齐齐禁了声。

这时外面伺候的人也进了门,见到他们二人的模样,手中的水盆哐当一声落了地。

“老太爷,老夫人……”

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前看到的一切,吓得她接不下去话。

原来陈氏与元锦安不仅是头发变回了黑色,面上原先的皱纹几乎都看不到了,这般奇迹说是返老还童都不为过。

陈氏看了眼害怕的侍女,佯装平静道“我昨日夜里做梦梦到了菩萨,说她偶然路过此地,与我们有缘,便随手送了我们一场造化,并叮嘱我们往后多积善德……”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足为外人道

元锦安恍然大悟,也马上应道“昨日里我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境,那菩萨通身都散发着金光,几乎都不能直视……”

“原来你竟也看见了,难怪一睁眼便见你变了副模样。”

二人一唱一和,已是叫那侍女信了大半。

“还跪着做甚,快起来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侍女如蒙大赦,一骨碌站了起来,捡起了水盆正要重新去端一盆,出门前又听陈氏道“这菩萨说,机缘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你们是我元府的人,自然算是自己人,可在府外,却是不好外传,否则人人都去求菩萨给机缘,菩萨也要不厌其烦,到时还迁怒了我们,你说是也不是……”

“老夫人说的是,我们这院中的下人,奴婢定会好生提醒一番的。”

陈氏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快去吧。”

元令辰那边其实也已料到了今晨会发生的事,早早便叫系统留意了府中动向。

见陈氏已是自己解决了问题,便暂时放了些心。

不过她也知道,此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都会被人泄露出去,该防范的还是需防范一二。

“系统,钱洄在做何事?”

“正在给你们家小公爷修练精神力的要诀。”

“是我爹给的那本功法?”

“是啊,那本功法十分不俗,比之华夏的都好上不少,而且正正适合他的体质。”

说到这里,元令辰自是又想起了这本精神力功法的来历,结合先前种种的疑点,再加上陆序已恢复记忆这个事实,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她本是打算当面问他,只如今家中事也不少,又到了新年,总归也有些不合时宜,只将这事暂时放到了脑后。

“你叫钱洄给府中那些下人下个精神暗示,此事不得对外透露,否则易引发菩萨震怒,降下天谴。”

这个法子并非是万无一失的,但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而陈氏在洗漱完之后,还有些忐忑,一直到了吃朝食的时间,见元令辰过来,秉退了侍女,不安地问道“婵儿,这药的效用未免太好了,祖母都年过六旬了,如今看着倒比娘还年轻了,这般可如何出门呢?”

她可还指望着帮孙女打理慈幼院呢,这样一来,却是连出门都难了。

况且,过了新年,各府的命妇都需进宫给太后皇后问安,这脸是不想露都得露的。

“您若要出门,便用上这个吧。”元令辰取出了一叠东西,却是几张透明的胶装物。

“这是何物?”

“您可以将之视为一张面具,戴上便能掩人耳目,另一种是套在手上,能延伸到小臂……只不过这面具每日最多只能戴六个时辰……”

这东西在华夏那边据说是用于换装游戏的道具,是公民取乐用的工具,工艺并不复杂,价格也十分便宜。

她的二级商城就有不少,商城升级时她见有趣,便叫系统买了一些。

本是打算买了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却是正好用上。

陈氏将面具往脸上一贴,只感到凉凉的一下,并无任何不适,甚至都感觉不到脸上有东西。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脸,果然感受到了往日那些皱纹。

不由得惊喜道“这东西可真是神奇。”

元锦安拿起另外一个,也往脸上贴了,二人互相看看,畅快地笑了起来。

自此心里唯有的一点忧虑都消散了,只留下了满心的喜悦。

短暂的惊喜过后,元锦安又响起了什么“这面具若是戴了如何对府里人解释?”

陈氏十分不在意道“这还能如何解释?便说是菩萨吩咐,不好将此事外传,特意给了这个面具,这样的东西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物,如此一来,我们先前的说辞便更多了几分可信。”

“祖母说得极是。”

因是在家里,陈氏很快将面具揭了下来,妥善地收好,才叫了侍女进来。

之后一家人再不提关于那药那面具的事,而伺候的下人早已得了敲打,牢牢地将嘴闭上,甚至连想都不敢往深处想。

元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年。

初一那日,一大早,陈氏便与沈氏一道进了宫,元令辰并非是命妇,又不曾得了特别的允许,这日里,仍是留在了家中。

但她也不是无事可做。

“宿主,你要筛选的几个适合建慈幼院的地方,都已选好了,其中有三个是在城内,但如今京城中,房子的价格日趋走高,若要拿下那几处地方,恐怕要花费不菲的银钱。”

“你给我看看城内的三处。”城外的她暂时不想考虑,毕竟离着太远,也不好管,到时她娘和祖母来来回回,也累得慌。

城内虽是贵些,可胜在便利,也更安全些。

“有两处是在城南,一处在城西。”京城中,皇城居北,东面多数为权贵,或者世族,西面是商户,小世家,还租住着部分朝臣。

城南却多数是平民的居所,另有一些家中清贫的官员也会租住于此。

相比而言,城南的屋子更便宜,但里面的麻烦也有不少。

元令辰还是更倾向于城西那处地方。

“说城西吧。”

“那个宅院很大,本是一个大商户所有,只那家人,因着行商亏损了许多银钱,不得已才要卖了宅院,他们要价不低。”

“亲邻那边可都问了?”

“那宅院太大,亲邻即便有意也没那个银钱,而且你家要的话,谁敢与你们相争?”

“倒也无需用身份相逼,还是先查清楚,确定没有麻烦再去商谈,此事叫钱洄去办。”

钱洄那边得了消息,自是第一时间去打听了那事。

元令辰却暂时闲了下来,专心修练起了精神力。

这般一直到了陈氏她们回府,她们甚至来不及换衣,便穿着一身命妇的行头到了她院里。

元令辰第一时间便意识到是有事了,且还不是件好事,但她也不着急,先给她们见了礼。

陈氏本有些绷着的脸略缓了缓,开口却是语不惊人“元令芨有了身孕。”

张口直呼其名,脸色又这般难看,她便知道这事与元令芨脱不了干系。

第二百九十章 入宫

“她提了什么要求?”

“她说你自小福缘深厚,想让你入宫去陪她一段时日,还提出让月儿同行。”

元令辰冷笑“她是在宫中顺风顺水惯了,连天高地厚都不知了。”

这次她们若是如了她的愿,恐怕接下来还会有更过分的要求呢。

“当初在上元村,你显露出来的那些,她也知道不少,你说她万一对圣人吐露你的身份……”

“那位性子多疑,不会轻信,她也拿不出证据……说不得还会将这事当成她邀宠的手段……”

而且在她进宫之前,钱洄也对她下过精神暗示,说她一旦将这事泄露出去,自己的荣华富贵都将成为泡影,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种精神暗示,十分逼真,甚至于在她起意说出此事时,会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般,产生一种窒息感,这种濒死的感觉会让人无比恐惧,经历过的人甚至都不会想要经历第二遍。

但她不会知道,这种窒息感只是她自己的幻觉,事实上的伤害是不存在的。

“万一她买通了族人……”

“族人不会说的。”

沈氏自进门之后就面容严肃地想着事情,到了这时,才开了口“娘是想着,婵儿已有十二,是时候定个亲了,不若先寻个合适的,将亲事定下来,省得到时还被人拿捏。”

她女儿那身份若是被证实,那位是不会因此降罪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不择手段地拉拢,甚至利用她的婚事,将她绑到皇室的船上。

可这事对他们家而言,却是比撕破脸皮还要可恨。

不论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按着那位的性子,我这亲事,还非得定个让他不敢惹的,否则不论是对我们家,还是另一家都不是好事。”

历代的帝王,对自己不能掌控的人或者事,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选择毁去。

除非她定亲的人,让那位毫无办法……

陈氏立时想到了一人“陆家那位……”

元令辰其实知道,从身份上看,陆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不论是陆氏宗子也好,还是云梦山掌权人的身份也好,无疑都是让那位不敢动的。

可她并不想因为这个定下自己的亲事,也不想利用别人让自己摆脱麻烦。

“还是先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不会叫他们有机会伤害我们的。”

“娘和祖母自是相信你的。”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即便拼着抗旨不尊,都不会放任自己女儿被人摆布。

“那宫里,婵儿打算去吗?”

“她既然提了这个要求,定然事先请了旨意,若是不去,不是下了圣人面子?”

去自然是要去,可去了会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可就不一定了。

陈氏不放心“那宫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们进京前,陈家伯母给了我一封手书,是给云贵妃的。”

这位陈夫人就是当初在荆城想认她做干女儿的韦氏,不过如今迁都一事还未完全定下,名分上说,还不是她干娘。

“陈夫人与云贵妃……”

“她们本是闺中密友,云贵妃是可信之人,她会护着我的。”

当初她得了这封信之后,便叫钱洄细细调查了韦氏与云贵妃的关系,还真的查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随后便知道,云贵妃不会害她。

“既然如此,便将月儿一道叫来。”陈氏最担心的还是元令月,她毕竟是元令芨的亲妹妹,若是被她蛊惑了,可不是件好事。

沈氏忙是换了外面等候的侍女去了元令月院里,很快便将人叫来了。

得知要入宫小住几日,元令月一瞬间有些抗拒,面上挣扎道“我还有书没看完呢,也不会宫中规矩,万一冲撞了贵人,还连累了娘娘。”

她不是不想着自己的姐姐,而是想到她进宫时私下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并不敢进宫见她。

怕她再说出什么轻狂的话来。

“我们住个两三日就回来,也不是今日就去,至少还要等元宵过了。”

这几日宫中也忙,等忙过了这一阵,才会召她们入宫。

元令月这才松了口气,勉强应了下来。

……

这般一直到了元宵那日,元令辰与元令月才坐着马车一路通畅地入了宫。

此时还是早上,她们入宫需先拜会了皇后。

顶着国公府的名义,皇后不论对她们观感如何,都客客气气地见了她们。

说了一刻钟的话,便打发人,将她们带去了住处。

其实照理说,元令芨的品级还不到能召亲人进宫小住的地步,可架不住她得宠,进宫的又是卫国公的亲女儿,皇后安排的宫人根本不敢怠慢。

客气地将她们带到了元令芨的所住的永安宫里。

这个永安宫并无主位,元令芨所住的是其中一个偏殿。

而皇后给她们安排的地方却是在主殿,这倒是十分有意思。

那宫人许是看出她们疑惑,垂着头解释了一句“皇后娘娘说了,来者是客,自当以宾客之礼相待,又念及女郎与元才人的渊源,特意将您二人安排在了此处,让您能一叙姐妹之情。”

这是借她们踩了元令芨一脚,又让她们三人心生了间隙。

可明面上,连圣人都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她爹是圣人股肱之臣,皇后重视一些又能如何?

至于元令芨,她如何入的宫满朝皆知,若不是元令辰年岁尚小,无论如何都是轮不上元令芨的。

不过元令辰若要入宫,却是不会给圣人做妾,极大可能会被指给皇子做正妃。

而这个皇子极有可能便是皇帝选定的储君。

毕竟皇族与世族通婚,固然能稳固储君地位,可外戚势力太强,却容易被反客为主,元家的元珉之虽是手握重兵,可家族势力却弱,他又是出了名的疼女儿,这样的人更加容易掌控。

而且这样一来,三军之中最强的一支兵马便收归了储君名下,对民心向背可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此时元令辰对皇后的安排并未提出异议,待那人走后,才对伺候的宫女道“听闻元贵妃的寝宫离着此处不远,我二人是否也该去拜见?”

当着皇后的人直接说去拜会贵妃,却是打了皇后的脸,可如今贵妃同样掌着宫权,一般进宫的人也都会去拜见她。

所以元令辰这个要求,那宫人丝毫不觉得奇怪。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云贵妃

“女郎要去拜见贵妃娘娘,自是可以的,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烦请引路吧。”

贵妃的寝宫的确离这里不远,都是宠妃的待遇,离着圣人都不远,各自自然也离得近。

那宫女见了宫门守卫的寺人,上前行了礼,说了元令辰要拜访贵妃的事。

那人许是早就得了吩咐,都不用进去通报,便放了行。

这让元令辰对此行更多了些底。

云贵妃的主殿十分清雅,不似皇后的宫内那般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可这里的每一个器物,都不简单,总之不比皇后那边的差,甚至从摆设上看,云贵妃这边的才更符合中宫皇后的身份。

对眼前看到的一切,元令辰只是一扫而过,目光十分隐晦,只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而她身边的元令月,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见过贵妃娘娘。”二人一道行了礼。

“快起来吧。”上首温和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锋芒。

元令辰全了礼,便顺势直起了身。

“你就是韦家姐姐信中说的婵儿了?”

元令辰笑了笑,道了声是,随后又拿出了一封信“伯母还叫臣女带了手书,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贵妃娘娘……”

云贵妃自是知道这话只是托辞,笑得十分包容“韦家姐姐早就料到了你的性子,你一入了京,便使人给我来了信……”

她与韦氏自有通信的方法,只入宫之后,这信便不如往常那般频繁,数月才有一次。

她上回收到韦氏的信,便是她说看中了一个孩子,想认了干亲,还说她往后便会住在京中,让她有机会,多给几分关照。

她那位姐姐,可少有这般求她帮忙的时候,她哪里会不应的。

这便日日等着人上门,可都快一年过去,还是连根发丝都没见到。

前两日好不容易听说那位元才人召了家人进宫,她才知道自己终于能见到人了,这才刚过了元宵,便使人在皇后那边提了醒,这才将人借进了宫里。

今日一大早,她便在宫里等着了,果然是个人见人爱的。

“这几日,你既然住在宫里,便时常过来走动,我这膝下也没个子嗣,最喜欢你们这点大的孩子。”

“谢娘娘,臣女定然每日都来叨扰。”

她们这边说着话,另一边的元令芨却觉得是被下了面子。

忍不住对身边的人抱怨起来“我这巴巴地将人请进宫来,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见人过来找我,人都进了宫门,还要出去拜见这个拜见那个,可有将我放在眼里?”

“主子莫气,两位年岁还小呢,没个定性也是正常,贵妃娘娘那边毕竟掌着宫权,若不去拜见,损的不还是主子的脸面?”

话是如此,她心里却觉得是元令芨自己拎不清。

如今谁家的人入宫不要去云贵妃那里走一遭的?人家权力位份摆在那里,莫非还要人先见一个五品才人,让贵妃等着不成?

这宫中本就如此现实,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清,这路啊,如何走的长远?

元令芨一手摸着肚子,轻声嘀咕“不过是个下不了蛋的,再过些年,人老珠黄了,看她还得意什么?”

这话几乎将身边的宫女吓了个半死“主子可万不能说这话的……万一被人听到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元令芨到底还有些顾忌,不再编排贵妃,却说起了主殿那事“她们也是拎不清的,皇后安排了主殿那是抬举她们,偏还大咧咧地住了进去,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莫非我一个五品的妃嫔,还不及两个没品没级的丫头不成?”

“毕竟是卫国公的女儿,总要给几分面子……”

心里却是想着,若不是靠着卫国公,你这五品的才人还不知从何而来呢?

另一边元令辰与云贵妃相谈甚欢,甚至还被贵妃留了饭,元令芨久等人不至,自觉被下了脸面,已气得砸了茶盏,神色阴沉道“她们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主子息怒啊,贵妃那边想留,两位女郎也不好推辞,您不如先用了饭食,再行计较。”

元令芨这边已是开始盘算要如何给元令辰下马威了,却不知在云贵妃那里的元令辰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还是元令月有些惴惴不安的。

此时系统也有些不理解她的做法“你这样的作为,却是与那人撕破了脸,回去也不知她如何为难你呢?”

“她将我叫进宫,说什么借我的福运,其实还是存着踩到我头上的心思,人家一巴掌挥过来,我还将脸凑过去,与她演一场姐妹情深?”

往常面对阴氏等人不得不暂且服软,只是孝字压在上面,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的元令芨,看着倒是风光满面,可她也要看看,一旦她们闹翻,宫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到底会对谁落井下石?

“这般闹到宫里,到底不好看……”

元令辰将最后一口茶点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完,才敛衣对云贵妃行了一礼。

“多谢贵妃娘娘款待,时辰也不早了,臣女该去给元才人请安了。”

贵妃有些忍俊不禁“你倒真是个妙人。”

她知道元令辰二人刚入了宫,原本是想着简单聊几句,便放人回去的。

可元令辰有意无意地说起了她宫中的茶点。

她便猜到了她的心思,顺势将人留下来用了饭食,午后还一直闲谈了一个时辰,再留人用了茶点……

果然见她吃了茶点起身就要告辞。

云贵妃越发喜欢她了“明日得了空,再来寻我说说话,茶点管够。”

说话间已是将元令辰当成了亲近的小辈,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多谢娘娘。”

她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罐“这面脂本是元家自制的,效用还不错,娘娘拿来赏人是正正好的。”

宫中妃嫔用的东西,自有宫中内制,轻易是不用外面送来的。

除非这东西效用极好,故而元令辰没直说是给云贵妃的。

这时,她手中的瓷罐已是到了云贵妃手中,她将巴掌大的瓷罐托在手心,另一只手小心地掀开了盖子,很快一股子淡淡的兰香钻入了鼻尖。

“这面脂可是国公夫人自用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闹大了

“正是。”

云贵妃果真露出了欣喜的笑“你果真是个有玲珑心的,我这里也给你们备了礼。”

说着,身后的侍女已是捧了两个锦盒过来了。

她将锦盒一人一个分了,才面含笑意地看着二人远去。

待人消失在转角不见,她将手中的面脂拿给了侍女“本宫已等不及要用一用这面脂了。”

侍女十分惊讶“娘娘,这面脂毕竟来自宫外,那女郎又是元才人的族姐,万一……”

“她是个聪慧孩子,亲自送到本宫手中的东西,不会做那等手脚的,而且这东西是国公夫人自用的,那位夫人,半月前你也见过,那样貌,竟是不输二八年华的少女,应当是面脂之功了。”

“区区一罐面脂,应当不会有这般奇效吧?”

“若是别家,倒还真不能,可沈氏手中的,恐怕做不了假……原先就隐隐有传闻,沈家世代珍藏着几张不外传的秘方,当初抄家时却无人找到,想来那时是被沈氏带走了。这面脂的方子,极有可能是其中之一了。”

云贵妃执意要试一试面脂,那侍女也没了法子,只能打水给她净面去了。

这便主仆几个兴致勃勃地折腾着这罐面脂。

另一边元令辰与元令月却是到了元令芨那里。

却被侍女拦在了门外“才人午后困顿,已是歇着了。”

元令辰看看天色,笑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才人竟还在睡着?”

“若不是女郎去了贵妃那里迟迟未归,才人也不至于等了二位将近一个时辰,如今才人已歇下了,不如二位在此等等?”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了,待你们才人醒了,再过来叫我们一声。”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主殿。

那侍女被气得不行,伸手就要过来拉人,却被身边那位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那位是什么身份?是皇后贵妃都要敬着的人,我们是什么身份?才人胡闹,是肚子里有免死的金牌在,我们又凭什么与人家为难?你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说话的便是原先一直规劝着元令芨息怒的,身边那位一脸不服的却是元令芨平日里最宠幸的。

这会子自然为元令芨说话“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才人的侍女,不是元家的侍女,你这般上赶着巴结,人家可还不一定领情呢。”

那人叹口气,她哪是要巴结人家?只是想着熬过这些年,年岁一到,能回了家去,与父母亲人团聚,她不想在宫中得罪人,不明不白地丢了命。

她们服侍的这位才人,看似风光,肚子还怀了龙嗣,可没了元家的支持,这龙嗣与催命符无异,这后宫中的女人,又有哪个是善茬?更不提哪些长成的皇子,他们会乐意宫中多出一个与自己竞争的兄弟吗?。

到时各种明枪暗箭,他们根本无力抵挡,唯一能护住她们的只有卫国公府。

可她们那个女郎,还一心想将人家嫡亲的女儿打压下去……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再这样下去,惹怒了卫国公,那眼看着将起的楼便要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地了。

相反,才人肚子里的龙嗣,若能得了卫国公的全力支持,那她们才是真正的压对了宝。

可如今,无人能听得见她的劝告。

元令芨得知元令辰毫不犹豫地离去之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没教养的野丫头。”

她怒骂着,没一会,觉得肚子里一阵不适,立刻慌乱地捂住肚子“快去请御医,我肚子疼。”

其实这不适还远没到痛的地步,可她身边的侍女还是大费周章地请了御医来。

请了脉之后,那老御医捋了半日的胡子,才斟酌着措辞道“才人身子并无不妥之处,只平日里还需平心静气,切记忧思伤身那。”

元令芨对肚子里那孩子还是重视的,也知道这孩子是她往后半辈子安享荣华富贵的底气。

“我原先还是好好的,只今日才召了家中姐妹进宫,胎像就有不稳的迹象,是否是被人冲撞了?”

“这怪力乱神之事,还是不可信,况且,您的身子也不曾到胎像不稳的地步……”

老御医行医这么多年,历经了两朝,早已圆滑得不能再圆滑,哪里是元令芨三言两语一暗示,就上赶着帮她算计人的?

且算计的还是卫国公唯一的女儿,还是当成眼珠子的那种,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卫国公底下的人,那是好相与的?从上到下这些个将士,每个人的心肝那都是黑的。

他若是一时想不开算计了人家的宝贝疙瘩,说不得他一出宫,便被人用麻袋套了。

他这把老骨头,可是折腾不起啊。

老御医三言两语地将元令芨搪塞了过去,出了永安宫宫门。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才嗤笑一声,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走了。

只他没想到的是,元才人午后被卫国公的女儿气到动了胎气的事,还是传出了永安宫。

待他听说时,此时已是传得沸沸扬扬,老御医忍不住啐了声“蠢物。”

这后宫中的争斗,她是见得多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自毁城墙的。

这卫国公多好的靠山,可偏有人上赶着招惹人家的女儿,生生将自己大好的前程葬送了。

翌日一早,元令辰便哭哭啼啼去了皇后那里,委委屈屈地说了前一日的事,说是来请罪,还说要辞行。

皇后对她主动拜访贵妃的事,心里不大高兴,可这事也不是她一人这么做,考虑到卫国公的地位,还是要耐下性子去哄她。

“好了,莫要哭了,本宫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她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

只元令辰还是双眼挂着泪珠,十分可怜“臣女也不知,就因在贵妃娘娘那里耽误了些时辰,便惹了才人不快,若早知如此,臣女也不该贪那个嘴,都是臣女的不是。”

云贵妃此时也赶了过来,行了礼之后也满心地自责“妾只是见这孩子投缘,便多留了会,哪知道……”

满宫上下都知道,元令辰元令月自贵妃那里回来之后,连元才人的门都还未进就被打发了出来。

若说有让她不悦的地方,也就是在贵妃那里耽误的时间长了。

这事讲道理还真无人觉得元令辰做得不对,毕竟与贵妃投缘也不是她的错啊。

贵妃那里也无辜,满宫上下谁不知,她素来喜欢孩子,元令辰又长了一副好样貌,留下来多说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

这要怪也只能怪元才人度量太小,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

第二百九十三章 皇后的不安

柳梢绿小,乍暖还寒。

才开春的时节,尚有几分寒意。

上元村外的野草刚冒了头,就有人踩着晨露上了地里田头。

沈氏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吃力地蹲下身,捡起刚割下来的一株野菜,小心地放入篮中。

此时,一道呼喊声远远传来,沈氏回身望去,便见不远处一个消瘦的孩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她跑来。

这是一个八岁大的女童,虽然瘦瘦小小,眉眼之间却长得极为精致。

加上她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清清淡淡,十分出众。

沈氏嘴角含笑“婵儿来了?”

去岁冬日里,丈夫出门一去不回,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沈氏身怀有孕,家中大半活计被女儿一人包揽。

她心疼女儿,时常出来采些野菜,充当平日里的口粮,好让女儿省些心思。

只是她每次偷偷出来,女儿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这次被抓包,她也没了从前那般心虚的样子,倒更像是意料之中的模样。

只她不知,自家女儿耳边响起的那道傲娇的电子音“有本系统的定位导航功能在,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能给你找出来。”

这话直接被无视了个彻底。

沈氏是听不到,元令辰是听到了却不理它。

它自觉无趣,也闭了嘴不说话了。

元令辰接过沈氏手中的篮筐“回去吧。”

“我这才刚出来。”沈氏有些不乐意。

“你不想着自己,总该想一想肚子里的孩子。”元令辰声音还有些绵软,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她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沈氏这一胎怀相不好,再不调养一番,极有可能要出了岔子。

沈氏见她坚持,不由得泄了气,她这个女儿,自从大病了一场,就像变了个人,这通身的气势让人都不敢直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女儿给了她难言的安全感。

仿佛有女儿在,天塌下来都不用怕似的。

她倒从没有怀疑过自家女儿的异常。

只因女儿大病的那几天,她连续好几日做梦,梦到一个慈眉善目的仙人,告诉她自家女儿是天上星君转世历劫。

与她有一世母女缘分。

待这一场病之后就会觉醒一些记忆,让她万不能因此对她生了疏离之心。

梦境太过真实,让素来笃信神佛的沈氏深信不疑。

连带着对女儿的蜕变也当成了理所当然。

对着才八岁的女儿,不说言听计从,也从未给她拖过后腿。

这一切自是元令辰手中的系统为了将功折罪主动帮她做的。

至于罪从何来?

却是说来话长。

前世的元令辰本是慕容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心腹女官。

彼时慕容氏无所出,是她说服慕容氏将冷宫废妃所出的陆序记在名下。

并扶持他登上帝位。

万万想不到,她会因此而招惹上那个偏执的小皇帝。

听系统说,前世她死后,陆序犹如发了疯一般清洗了前朝后宫。

更有无数势力被连根拔起,因牵扯太广,甚至还动摇了国本,元令辰也隐隐有了红颜祸国的名声。

系统就是这时候找上门来,说是要助她重生一世,挽回前世遗憾,并将一切拨乱反正。

彼时她的确是有遗憾未能挽回,便同意了与它绑定。

谁知在穿越过程中,突发了意外,另有一组数据强势入侵了系统,几乎让整个系统都崩溃了。

系统无法解释到底遭遇了什么,她只知道,原本只需回到二十年前,却硬生生地被带到了六百年前。

系统自带的许多功能都被直接归零,就剩下一个空壳子。

它是自觉理亏,才费尽心思给沈氏入了梦。

这缺心眼系统哪里知道,它千方百计选中的宿主被一个更强大更腹黑的家伙给盯上了。

人家是跟它抢宿主来了,可怜它还后知后觉,浑然不知已有一把利剑高悬在了它的头顶。

“咳,宿主,你考虑好了吗?”这就是另一个系统的声音。

这个系统隐藏得更深,除了元令辰,那个和她先绑定的系统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有系统了。”

“就那个傻白甜系统?那都是个即将被淘汰的系统,能帮你什么?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主脑最新上线的种植系统,最适合你现在的农女身份,凭着种田就能让你走上人生巅峰……”

那系统提起自己的优势滔滔不绝“在如今这个朝代啊,士农工商,士为贵,农为本,商为最末,商人要入贱籍,就算取得财富,也是无用……你一介女流,也当不了官,做个农女不是挺好,你只要绑定了我……”

这系统的话元令辰并不认同。

这些律例梁朝开国时的确曾有过,但到了末期,早已形同虚设。

如今与西域通商日益频繁,商人早已不是从前那样没地位了。

“所以你就算计我,让本该重生的我,成了六百年前的农女?”

系统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一时忘形,竟把底子给兜了出来。

元令辰心中冷哼。

“你算计了我,还想让我绑定你?”

“良禽择木而栖,我能给你助力,就算算计你一次也无伤大雅,等以后我自会补偿你,你带着那个废材系统,不是平白将自己耽误了?”

元令辰被气笑了,懒得跟他争辩。

系统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诚然有了系统行事会方便许多。

但没有系统她同样有信心安然度过这一生。

前世她能作为慕容太后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自然不是毫无用处的。

除了学问上下过一番功夫,另一些宫中秘传的手艺她也会的不少。

毕竟是为人奴婢的,会的越多,才越不会被人取代。

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千方百计打听宫中那些会独门手艺的老宫女,厚着脸皮去求教。

吃了很多闭门羹,但也有的看她诚心,指点她一二。

等到了后来,慕容氏得势,她也跟着水涨船高,都不用自己去拜访,有的是人捧着技艺来巴结。

她的天资不错,学起来很快,又舍得下功夫。

后来也是有一番成绩的。

如今她人已换了身子,但那一身的技艺却还都在她脑子里。

何苦要跟这么个明显有异心的系统绑定在一起?

怕只怕得不到助力还被扯了后腿。

她之所以还跟它虚与委蛇,不过是担心它目的达不成,又要打什么坏心思。

只想着什么时候腾出了手,再慢慢对付它。

元令辰心思深,系统竟是对她的想法毫无察觉。

见暂时无法说服她,只能再次沉默下来。

元令辰扶着沈氏,母女俩相携着回家。

路上也能碰到三三两两下地的族人。

身后隐隐传来一道议论声。

“这娘俩也是可怜,家里塌了顶梁的,婆母又不待见,都快临盆了还得抱着肚子出来寻吃食。”

有个年纪稍大的叹着气对身边的人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 慈幼院的消息

元令辰轻车熟路地带着元令月到了贵妃宫里,期间避开了各路在御花园赏花的妃嫔。

云贵妃似乎早料到她会前来,招招手对她亲切道“你昨日给的面脂,用着的确不错,今晨醒来,气色都好了不少呢。”

这面脂效用虽好,但短短一日,却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不过是贵妃心情好,又有心理的作用在,便觉得是面脂之效。

“娘娘若是喜欢,往后臣女再敬上便是。”

却绝口不提那配方的事。

云贵妃也不强求,笑盈盈地谢了她。

此后数日,元令辰都要往贵妃这里说说话,每次都会在皇帝来之前,十分巧合地提出告辞。

故而在宫中多日,还未曾见过皇帝的面。

一直到她获准出宫,也不曾见到,至于元令芨,倒是想为难她的,只是当日皇帝听说了那事,出言斥责了元令芨,责令她在宫中闭门思过,元令辰又滑不溜手,派去的人也从未有得过手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得了一车的赏赐出了宫。

才刚下马车,便见到沈氏出来,一问才知,她要出去。

“你原先买下的宅院,已整修好了,随时都可以收人进去,我打算过去瞧瞧。”

这个速度是远远超过沈氏预计的,可又想到钱洄的身份,又觉得多快都有可能。

这事元令辰在宫内就听系统提过了,便点点头“那明日就开始吧。”

“可一应的衣料米粮……”

“这事交由我办吧。”元令辰甚至来不及进府,又坐上了马车,沈氏也紧跟着上车。

元令月下意识地要跟,却见元令辰掀开车帘“月儿这几日也累了,就留下好生休息,无需跟着我们来回奔波。”

“那我就回去看书了。”她知道元令辰是好意,很顺从地停下了往前的脚步,直到马车消失在转角,才转身朝里去了。

元令辰却与沈氏一道进了慈幼院的门。

此时慈幼院的牌匾已挂了上去,门外还放着一块木制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几行字。

告示牌的边上,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认字的,给外面那些人讲解着上面的内容。

“这是卫国公府元家办的慈幼院,专门收容一些失了双亲的孤儿,里面衣食不缺,还教人识文断字呢。”

“竟有这样的好事……他们莫不是别有目的的吧?”

“人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开国的勋贵,花那么多银钱下来,能图你什么?你有什么能让人图的……”

“他们这是行善积德,是造福后人的善举。”

“这国公府若真能做到上面写的这般,倒真是造福万民的创举。”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耳边。

这群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白日里在城里乞讨,入夜了便去城外破落的土地庙里安身。

遇上好心人时,倒还能勉强填饱肚子,更多时候,是数日都无食物果腹,只能去城外摘点野菜野果随意对付着点。

乍一听有人愿意收留他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还能教他们读书识字。

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其中最年长的那个更是直接质疑道“这世上哪能有这样的好心人,那些权贵,是素来看我们不起的,瞧见我们,不呵斥一番将我们赶走已算心善了。”

“是卫国公府办的,大哥原先不是说等年岁一到便要去元家军吗?我们若能进了那里,说不得卫国公破例提前收了你呢……”

“你说是谁?卫国公?”那年长的忍不住走到传信的孩子面前“真是卫国公?”

这个少年,名叫谢三,今岁也不过十四,他们家在京中本也算殷实人家,后来是被贾家迫害,家破人亡,爹娘更是冤死狱中,他求告无门,只好将仇恨深藏于心底。

等待长成,再向贾家寻仇。

却没想到,大半年前,在自己还未做好准备的时候,贾家便被人连根拔起了。

而这个人,便是卫国公元珉之。

得知那个消息后,谢三就将卫国公一家视为了恩人,甚至一心想入了元家军为卫国公效力。

可惜元家军收人,要求极为严格,不仅要身体强壮无疾病,年纪上更是需得满十八才行。

谢三有些激动“我们赶紧回去。”

“大哥,我们去哪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出城,守城那士兵满目的嫌弃,骂骂咧咧地将他们赶出了城门。

谢三陪着笑“这位官爷,给您添麻烦了……”

这些白眼,他们都是习惯了的,也不觉得委屈。

更过分的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有些甚至故意为难,不让他们入城的。

这个在他们进城时,虽是态度不好,但最后放了他们进去,也不曾虐打他们,他们已是很感激了。

谢三带着他们出了城,给留在土地庙的几个孩子带去了这个消息。

最后心疼地看向蜷缩在角落,一动都不动的孩子“四妹,六妹如何了?”

这里的孩子出了谢三之外都没有名字,谢三是因怀着血仇,不敢以真名示人,便按家中排行给自己取了名叫谢三。

其他的孩子,都被谢三按年岁长幼,取了类似于赵五,余六的名。

此时躺在角落的那个,便是余六了。

她是两日前淋了雨,得了风寒,今日晨起时,人已烧得糊涂了。

这也是谢三听到消息,便急着赶回来的原因。

留下来照顾余六的,也是个女孩,比余六稍大些,是这些人里年岁最大的女孩。

“六妹的烧越发严重了。”苗四几乎要落泪,这几年,他们在这个破败的土地庙中相依为命,其中因为饥荒,战乱失去了很多同伴,仅剩的几个都是共生死过的。

互相之前都有极为深厚的感情,每一个人离开,都会让他们无比难受。

谢三看她这般,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卫国公府办了慈幼院,是为收容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是乞儿,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收?我想带六妹进去碰碰运气。”

“六妹这般重病,城门那关都过不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迁都之事

谢三想了想,回道:“总是要试一试的,若是不行,再想其他的法子。”

这时,另外有人也附和道:“今日守城的几位官爷,不是那等欺凌弱小的,顶多就是不同意六妹进城,我们便去试一试应当没什么事……”

若是换个凶一点,他们也是不敢尝试的,否则进不了城还要被一顿好打。

“若果真不能叫六妹进城,便叫四妹六妹等在城外,我们进去求一求他们。”

也有人心里没底:“可我听闻,慈幼院那里要等几日之后才收人,他们若以此为由不帮我们……”

“卫国公是好人,会帮我们的……”谢三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卫国公的确是好人,可那个慈幼院他也不会事事过问,被下人阳奉阴违,也不是没可能。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城吧,再耽搁下去,便要晚了。”

一行人用一块门板将余六抬至了城门外,果然被守城的官兵驱赶了。

“重病之人不得进城,速速离去。”

其实京城并无重病不得入城的规定,往常也有不少自其他地方慕名求医的。

不乏一些达官显贵,或是家资不菲的商户,这些人他们自不会拦,可乞儿又不同,他们是无银钱请医的。

万一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病,死在了城里,或是将病带到了城里,他们守城的也是难辞其咎。

谢三哀求:“官爷,我们是进去求医的,求您行行好,帮我们一帮……”

“求医?你们连饭食都吃不上,还能有银钱求医,你知道请一个京中的疾医需要花费多少银两吗?把你们卖了都出不起。”官兵鼻孔出气,十分不屑。

此时他们堵在城门口,身后排队入城的,已有微词了。

谢三见官兵不肯通融,急得红了眼睛:“我们虽无银钱,可听说卫国公府开了慈幼院,若他们开恩,说不得能给我们些药。”

慈幼院的事在京中已不是秘密,两个官兵窃窃私语了一番。

“若卫国公府出手,说不得还真能将人救回来,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不如放了他们进去?”

这些乞儿如今看着人人可以踩一脚,可万一真的进了慈幼院,读了书,识了字,出人头地了,那他们此时为难,不是给自己招祸?

倒不如通融一番,也算结个善缘。

“既然如此,你们便进去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一众乞儿感恩戴德地道着谢,在官兵不耐烦的神色中,赶忙带着余六进了城。

直接朝着慈幼院的所在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元令辰已将慈幼院里的粮仓,库房填满了东西,包括了五谷以及布料。

正与先她们一步到来的钱洄说着话:“自明日起,便可以收人了。”

沈氏有些不解:“那庖厨,绣娘还未招呢……”

“我们要收的孤儿中,定然会有年岁大一些的,他们足以胜任这些,到时再自府中调了厨娘,绣娘凑空教一教他们。”

她愿意给他们提供衣食,也愿意请先生教他们读书,唯独不愿养成的是他们的惰性。

在她一开始的打算中,就没想请庖厨,绣娘去照顾他们的起居。

让他们自己动手,往后哪怕不能成为人上人,可至少不至于失了生存最基本的能力。

“那谁教他们读书?”

元令辰看了看门外:“此事已有人选。”

京中那些先生,要么学识不够,要么自命清高不乐意给庶民授课,她便打算将这事交给扶风。

他能化人形,学识上远比此时的所谓老明经老进士要渊博。

如此也省得她的慈幼院再教出几个迂腐之辈。

扶风得了她的信,此时已化作了一个白衣男子到了门外,元令辰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进来:“这位是宋先生,往后就由他给慈幼院的孩子授课。”

沈氏看看他身后,确定了只有一人,便觉得奇怪:“只一人能教的过来?”

“他的能力不逊于钱洄,一人足以胜任。”

沈氏有些惊奇地看向他:“莫非先生与钱先生是旧识?”

这话问得隐晦,扶风在得了元令辰默许之后,点头承认了。

沈氏这便知道,他是与钱洄一样,都是从上面来的。

几人正说着话,元令辰就得了系统的提醒:“慈幼院的第一批孤儿已经到门外了。”

她便吩咐了扶风将人带进来。

没一会儿,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已局促地站到了屋内。

哪怕他们来前已经简单地清洗过一番,可身上那股味道,还是在室内飘散开。

沈氏却没有嫌弃的意思,看着他们只有同情。

谢三听说沈氏就是卫国公夫人,当先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说起了余六的事。

此时的余六脸都烧得通红,钱洄一看便知不对:“这是风寒引发的高热,还需尽快用药才是。”

沈氏一听,忙是道:“既然如此,便叫他们留下来,尽力医治吧。”

谢三没料到,他们这行人会这么容易就留了下来。

自此便对元家感恩戴德,哪怕多年之后自己跻身朝堂,位居高位,都不曾忘记过元家对他的恩情。

元令辰与沈氏回到国公府时,元珉之也自宫里回来了。

吃夜食时便提起了迁都一事。

“今日朝会,已将迁都一事定了下来,一年之后便要迁往通州……”

“一年?”元锦安十分惊讶:“通州那个皇城还能住人?”

如今这个京都,建在前朝太祖时期,建了足有十五年,圣人这么急着迁都,想来是要住到被梁室废弃的皇城,也就是梁朝之前的那个朝代是皇城。

可那个皇城,已有百多年无人住了……

“那个皇城,当初是云梦山门人参与建造的,说来也是奇怪,数百年过去,连一根椽子都没烂过。”

“竟有此事?”陈氏也满脸的惊奇。

沈氏道:“确有此事,其实若论宏伟,通州那个皇城更胜几分。”

“那前朝那位太祖为何要将都城迁至此处。”

“那位太祖住进通州皇城之后,子嗣便一个接一个枉死,后来是寻了得道高人指点,说前朝灭亡时气数还未散尽,那皇城中镇压的又是前朝气运,梁朝的皇室一旦入住,便要被削弱了气运,梁太祖对此说法深信不疑,便要那道人择了新的地方来建都。”

第二百九十六章 陆盈定亲

不适合梁室,莫非对本朝的皇室却无害吗?”

“此事本就是秦国公提议,他是云梦山门人,他说无碍,自是有人信,加之圣人原先封地的就是北地,十分不习惯南方的气候,早就起意要迁都了。”

宋青权的话并不是无人质疑,至少陆氏贺氏之流都不愿迁都通州。

因他们在南方经营数百年,一旦迁去北方,家族的掌控力便要削弱许多。

只圣人也铁了心要制衡他们,又有云梦山的助力,于迁都一事上态度极为坚决。

扯皮数月之后,终于将这事定了下来。

说起这事,元珉之倒极为高兴:“原先家中两千顷田地,都是在通州附近,一旦迁都,那些田地的价值至少要翻上一倍呢。”

陈氏也笑了:“多亏了婵儿有远见,换了我们,哪能想到这个。”说着,又想到了刚买下来建慈幼院的宅院:“就是可惜了慈幼院,刚买下来便要迁都了。”

沈氏却道:“这慈幼院定然不会只开一家,我瞧着婵儿的意思,是想在每一个城都开上一家。”

元令辰点点头:“若有余力,便慢慢开起来。”

“这么多,我们管得过来吗?”陈氏有些担心。

“这倒不是难事。”有钱洄扶风在,一日之内都能跑遍整个疆域,倒不用太过担心掌握不及。

接下来的日子并无太多波澜,慈幼院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投奔,短短一月时间,便收容了一百多个孩子。

沈氏与陈氏找到了事做,几乎每日都要去上一回,那里的孩子见她们平易近人,也没了起初的忐忑,与她们倒极为融洽。

沈氏私下里甚至还说,自己是多了一百多个孩子。

因着里面有扶风在,偶尔也有钱洄过去帮忙,慈幼院的事,元令辰暂时便没有再去管了。

一心沉迷于修练。

陆盈也偶尔会来看她,带来了她与贺卿怀定亲的消息。

元令辰与贺卿怀连面都不曾见过,自不会在意贺家原先的打算,总归也是出于算计他们家,她也不觉得是陆盈抢了她的婚事。

“你说是贺夫人白氏极力促成的此事?”

贺家原先也给陆氏提过亲,不过是为贺氏宗子与陆氏的嫡女。

那两位的年岁比陆盈要小些,两家人已定下口头的婚约,这样的情况下,若陆氏的庶女再嫁贺氏子,便有些不大合适。

可她们还是定下了亲事。

“贺卿怀生母早逝,便只能由白氏做主。”

“那与元家的事是谁的意见?”

“贺氏的族长。”

“原是这样。”

她娘在贺家的遭遇其实并没有她说的那样简单,这事是她获知楚笕别有用心之后,特意叫钱洄去查的。

这一查便查到了白氏身上。

只是元家与白氏素无怨仇,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娘沈氏。

她便叫钱洄又去查了当年的事,这才查出,她娘在入了贺家之后,与贺家的宗子互生了情愫。

只是二人都是守礼之人,一时倒不曾有逾矩的事发生。

那时贺氏的族学中还有一个孤女,便是贺时中的表妹白氏。

这位白氏是父母双亡,族中的产业都被族人吞并,她自己失了依靠便被当时还是贺家主母的大白氏接进了贺家,当成自家人抚养了起来。

那时白氏乖巧懂事,与锋芒毕露的沈氏截然不同。

沈氏渐渐被贺家的女郎排挤,只有白氏丝毫不介意她的性子,与她做了朋友,自此便时常跟在沈氏与贺时中的身后。

然后便是沈氏出门被害,而贺时中却与白氏在极短的时间内定下了婚事。

而沈氏还有一事没有告诉她,便是当初贺家人来找她前,有人先一步告知了她贺时中与白氏定亲的事,这件事才是真正让沈氏决定留在上元村的关键。

只不过,钱洄再要往下查时,发现当年的很多证据都已被扫干净了。

元令辰是根据已查到的事怀疑上了白氏,让钱洄施了催眠,才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当初沈氏被人算计其实不是因为她得罪了贺家的女郎,而是被白氏所害。

贺时中因为沈氏失踪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她便接着他借酒消愁时趁虚而入,与贺时中有了肌肤之亲,贺时中碍于他娘不得不同意娶白氏为妻。

就是在这时,传来了沈氏的下落,贺时中不顾一切地想将人找回来。

只他娘却在白氏有意无意地暗示下,认为沈氏在外多日,早已不干净了,将贺时中关在了家里。

另外派了心腹之人,寻上了沈氏,在贺家主的人到之前,告知了沈氏贺时中定亲之事。

随后还以救命之恩要挟,让她远离贺时中。

甚至还埋下了王秀丽这个棋子,监视沈氏一举一动,只不过,后来的王秀丽被白氏收买,做出了一系列伤害她们的行为。

也就是说,原主之死,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如今贺氏的主母白氏。

如今她这般促成陆盈与贺卿怀的亲事,就是不想贺时中再与她娘有联系的机会吧。

得知了这些真相后。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将白氏置于死地,可对白氏这种人而言,伤了她性命,不如将她千方百计维护的面具撕得粉碎,让她在万人唾弃中死去才是对她真正的报复。

要将白氏彻底踩死永不得翻身,便不得不多花些心思。

元令辰正想着对策,陆盈却提起了别的事。

“我家中的老夫人正给陆序张罗着定亲呢,这些时日,已看了不少世族女郎了。”

“是吗?”元令辰看向陆盈:“他若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倒也是好事。”

陆盈叹声气:“恐怕真正能让他称心如意的,自个儿并不乐意。”

元令辰别开眼:“你的婚期,可曾定了?”

“三书六礼过去,起码半年吧。”

陆盈的眼底并无太多期待,元令辰看在眼里:“你若不喜他,便不要委屈了自己。”

“贺卿怀此人我曾见过,是个端方君子,这便胜过前世太多,我已知足。”

不论是前世今生,她都不曾想过什么情投意合,比翼连枝,只需有个人相敬如宾般过着,便已极好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陆序回去的契机

陆盈的到来,让元令辰不得不重新思考对待陆序的态度。

若说原先她还能持着那种视而不见的回避态度,那在陆盈一次又一次的提起之后,便再不能无视过去了。

这日里,送走陆盈之后,元令辰终于问了系统。

“你们那边是否有法子帮他们寻到自己文明?”

前世今生,陆序都为她做了很多,她无法回报他想要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找到母星。

“他们的文明明显比我们高极,我们不能捕捉他们的信号,但我可以发射一种强射电波,让他们来找我们。但这样一来,我的所有附属功能都要关闭,你还要给我提供巨额的能源点。”

这一点,系统并不算夸大,要发射一个能穿透位面壁垒的射电波,所需的能量几乎与位面交易等同。

可位面交易持续时间很短,几乎都维持在十秒之内,而要往位面外发送的射电波,却是需源源不断,一刻都不能停歇的。

其中所耗费的能源不可计数。

“若以你说的这种方法,他们要多久能找到这里?”

“我们这种强射电波可以穿过位面屏障,若是通过空间技术可以直接将射电波投射到位面屏障之外,他们若能成功破解,便能马上知道我们就在这里……”

当然,有它这个系统在,那边若能探测到这个位面附近,也能发现,这个位面有文明存在,但会不会过来一看究竟,便在他们一念之间了。

可若有它的这个信号,那么几乎是在位面的外面打上了一个他们就在这里的烙印。

“你这个法子,还是要他们注意到这里,才能奏效?”

“是这样没错,你若还想快些,便需求助华夏文明,他们那个位面群有十分庞大的信息网,所有与他们交好的文明,都可以帮你们将这里的坐标发送出去。”

这便如同有人在沙漠中迷路,一个路标,与很多个路标的区别。

“我需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只是在数量上,目前还不能满足。”若要那些盟友帮忙,华夏那边也需付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这样一来,所需耗费的资源,便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两千顷田地……”

“对那边的需求而言,两千顷田地的产出,与你目前能提供的食材数量,并无太大区别。”

系统见她沉默,又补充了一句:“那点食材交易产生的能源点,甚至还不够支付我发送射电波的。”

到了这一刻,元令辰才真正意识到,她如今所有的底气,放到星球之外,真的什么都不是。

“你可有什么建议?”

“云梦山,在千年内所积攒的钱粮,几乎是无法想象的数字,若是加上他们的资源,哪怕不能让那些文明如我这般发送强射电波,但他们若进入了那个位面,那边的执政者也会乐意帮忙告知这里位置的……”

“我帮他回到自己的母星,也是想还几分欠他的人情,若最终还是要他来付出,那所谓的还人情,不是成了一个笑话吗?”

“其实你还不如嫁了她,按照《星际婚姻法》,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有的财产都是共有的,包括他婚前所有……如此算来,云梦山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加上陆家的……交易产生的能源也会更多……”

元令辰自己的东西拿来交易,与拿别人的东西交易,产生的能源是不同的,无疑是她自己的东西换的能源更多。

而多一点能源,便能让它的射电波持续的时间更长些。

这便进了一个怪圈,她无意与陆序成婚,便只能为他找到回去的路,可自己拥有的东西还不足以支撑这一点,若要做成功,又只有与他成婚一条路……

“你说他若是在十年之内回到了母星,那十年之后,你们的婚约也可以协商解除,如此一来,你既帮他了结了心愿,又还了人情,自己还恢复了单身,在这个星球做一个丧了夫的俏寡妇,不论是改嫁也好,自己一个人过也好,都能由你自己作主,岂不是快哉?”

“若是十年之后他回不去呢?”

“总也是个希望不是,而且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要好,你那个仙人转世的身份,总归是个隐患。”

系统的逻辑,竟让元令辰不知如何反驳。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法子。”

元令辰从没有这样犹豫不决过,到了最后,还是让扶风给陆序带去了一封信。

决定以实言相告,让他自己选择。

翌日一早,独自去了锦绣坊,对自己的长辈的说辞是,去锦绣坊买衣料。

陈氏等人见她虽是神色如常,但这般行为却是十分反常,倒也不曾出言反对。

这便顺利地出了府,仍是钱洄驾车,她还谢绝了侍女陪同。

这般到了锦绣坊,远远便见宋青衡一脸笑意地等在了外面。

二人略寒暄了几句,宋青衡在引她进门时,还放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女郎主动相邀,我家主人高兴得很。”

四更不到就起来折腾,光是新衣都换了十多套。

早早地等在那里,犹如个望妻石一般,却偏偏从不宣之于口。

这样的心思,宋青衡也觉得难以理解。

此时便逮着机会都要在元令辰面前说一说好话。

元令辰却只是礼貌地淡笑:“此番是我冒昧了,只是事关重大,却是不得不叨扰。”

宋青衡一听是有要事相谈,不免生了几分失望,但面上还是笑得真诚:“女郎能来,便是我们的荣幸了,青衡巴不得您多来几次呢。”

话说着,便到了后面一个精致的院落。

陆序早已等在了那里,因着那事已被拆穿,此时他便已没了从前的样子。

只是温和对她笑:“昨日收到你的信,我颇感意外,本以为你已不会再理会我了。”

元令辰进门先对他施了一礼,这便是表示疏远的意思。

“阿盈对我说的事,我也颇感意外,还没有多谢你。”

当年慕容氏的覆灭,特别是慕容盈含恨而死,一直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

哪怕后来遇上系统,同意与他绑定,也是为了回到过去阻止那场大难。

第二百九十八章 精神力契约

后来阴差阳错,穿到了六百年前,甚至还与华夏文明的主脑约定,这一世之后,再送她回到过去,挽回那次的遗憾。

她没想到,慕容盈姐弟会与她一起回了六百年前。

这件事无疑是解了她一个心结,回不回到过去,其实意义也不大了。

因为她最想救的人,已经拥有了新生,而对于过去,慕容盈也没有太大的恨意,她的心里并无执念,甚至很快融入到了陆盈所在的圈子。

陆序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伸手引了她入座:“当初,我也不曾想太多,只是见着你不高兴,便想为你了却心愿,助他们重活一世,却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一天,你便不在了……”

“那你是如何发现系统存在的?”

“你下葬时,我在你墓中察觉到一抹奇特的源力波动,我以为是你精神力尚未消散,本也打算为你重聚精神力,却不知因此捉到了那个系统。”

“这事,系统竟瞒了我那么久。”

“他是受我威逼,担心说了会被我抹杀。”

“那你之后种种算计,它也是知情的?”

“宿……宿主……我可以解释……”系统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它着实太不容易了,要在两个魔鬼中间夹缝中求生存。

“此事是我的不是,我的精神力是它无法反抗的。”

元令辰想到系统说的那事:“系统说它能释放射电波,引导你们文明的舰队找到这里,若你的精神力能压制他,是不是可以释放更强大的信号?”

“这是不能的。”

“为何?”

“系统属于强人工智能的一种,他们的能力十分强大,若是失控,便会引发人工智能革命,因此,人类便想出了精神力控制他们的方法,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便能破坏他们的智能中枢,再强大的人工智能,都只能因此报废……可我们能控制他们,不代表一定比他们强大。”

“听系统说,你们并不是同一个文明,为何会知道他们的运行规则?”

“我们虽不在同一个文明,但技术的发展是相通的,也就是说,所有的文明,发展的方向都是相同的,最终走向的都会是同一个终点……”

陆序话中有话,但这显然已经超越了元令辰的认知,从这番话中,她暂时找不到什么更深一层的信息。

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那系统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这虽是一种好方法,可你的系统在强人工智能中只能排到中等,它要发出那样强度的射电波,并且还需源源不断,从能量转换的效率上看,恐怕需要耗费极为庞大的能源。”

陆序一语就道破了这个方法的弱点所在。

“若以十年为限,我们是否能赚取足够的能源点?在十年之内,他们能寻到我们吗?”

“宇宙那么大,十年能走过的地方太有限了,我并不能给你这个保证。”

哪怕他们的跃迁技术已至顶峰,可宇宙中那么多位面,仿佛茫茫沙漠中寻找一粒尘埃。

寻到了位面,还要找到他们所处的废弃星域,这便使得寻找的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

他再有信心也不能做出那样一个保证。

“不过,十年之限又是何意?”

元令辰犹豫了片刻:“系统说,若我与你结为夫妻,那所有的资源便能共享,云梦山的资源所能兑换的能源也将更多,也能让他获得更多的能源点,射电波的持续时间也将加长。”

“那你愿意吗?”他已经在这个星球待了一千多年,回去的心思也没从前那么强烈了,更何况,那个地方没有他想见的人,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能与她结为夫妻,他真的拒绝不了。

“便以十年为限可以吗?”

陆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借此了却我的心愿,再与我一刀两断?”

元令辰莫名地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但也不想欺骗他,便点点头。

“那便以十年为期。若成亲十年之内,我寻到了回去的路,而你不愿与我一道回去,婚约便自动终止,若我不曾寻到回去的路,我也给你和离书。但你若改了主意,这个承诺可随时由你终止。”

元令辰再次点头。

陆序继续道:“只是有一点你也需提前知道。原始文明的纸质婚书,并不能作为星际文明婚约凭证。”

这一点却是系统没告诉她的,一时她有些惊讶:“那按照星际文明,又该如何缔结婚约?”

“精神力者有精神力契约,若是普通人,却是需经过星网。”

此时原本装死的系统也冒了出来:“是有这回事,单纯的纸质婚书,在星际文明是无效婚书。”

“那精神力契约该如何缔结?”

“我可以教你。”

“今日缔结契约会不会太早了?”

“若今日缔结契约,十年之期便自今日开始算。”

这其实是他钻了规则的漏洞,星际文明本是有法定结婚年龄的,他们母星最迟也要到30。

若按骨龄,他们二人都是达不到的。

而精神力契约却不是看骨龄,而是实际的年岁,这样算来,他们二人都已到了年纪。

陆序的这个理由,对元令辰还是有吸引力的,毕竟早点缔结契约,便能早点实行那个计划,也许他也能早点回去自己的母星。

“那便从今日开始吧。”

陆序引导元令辰用精神力在虚空中凝下一个印记,待那个印记形成,便又化作极细小的光点隐入他们体内。

“这便成了。”

“这个印记到时该如何解除?”

“那是十年之后的事,你无需学会那个,一切有我。”

陆序没有告诉元令辰,精神力契约在解除时,主动解除的那一方,会收到很大的反噬,轻则重伤,实力大跌,重则有性命之忧。

但他没打算告诉元令辰,这些伤害自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元令辰一直到出门,都还觉得不真实。

明明只是前来问问他的意见,不想竟在短短时间内,缔结了精神力契约。

再想到陆序在方才说的,择吉日上门提亲时。

更是觉得有点不妙。

第二百九十九章 陆家老夫人

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那系统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这虽是一种好方法,可你的系统在强人工智能中只能排到中等,它要发出那样强度的射电波,并且还需源源不断,从能量转换的效率上看,恐怕需要耗费极为庞大的能源。”

陆序一语就道破了这个方法的弱点所在。

“若以十年为限,我们是否能赚取足够的能源点?在十年之内,他们能寻到我们吗?”

“宇宙那么大,十年能走过的地方太有限了,我并不能给你这个保证。”

哪怕他们的跃迁技术已至顶峰,可宇宙中那么多位面,仿佛茫茫沙漠中寻找一粒尘埃。

寻到了位面,还要找到他们所处的废弃星域,这便使得寻找的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

他再有信心也不能做出那样一个保证。

“不过,十年之限又是何意?”

元令辰犹豫了片刻“系统说,若我与你结为夫妻,那所有的资源便能共享,云梦山的资源所能兑换的能源也将更多,也能让他获得更多的能源点,射电波的持续时间也将加长。”

“那你愿意吗?”他已经在这个星球待了一千多年,回去的心思也没从前那么强烈了,更何况,那个地方没有他想见的人,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能与她结为夫妻,他真的拒绝不了。

“便以十年为限可以吗?”

陆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借此了却我的心愿,再与我一刀两断?”

元令辰莫名地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但也不想欺骗他,便点点头。

“那便以十年为期。若成亲十年之内,我寻到了回去的路,而你不愿与我一道回去,婚约便自动终止,若我不曾寻到回去的路,我也给你和离书。但你若改了主意,这个承诺可随时由你终止。”

元令辰再次点头。

陆序继续道“只是有一点你也需提前知道。原始文明的纸质婚书,并不能作为星际文明婚约凭证。”

这一点却是系统没告诉她的,一时她有些惊讶“那按照星际文明,又该如何缔结婚约?”

“精神力者有精神力契约,若是普通人,却是需经过星网。”

此时原本装死的系统也冒了出来“是有这回事,单纯的纸质婚书,在星际文明是无效婚书。”

“那精神力契约该如何缔结?”

“我可以教你。”

“今日缔结契约会不会太早了?”

“若今日缔结契约,十年之期便自今日开始算。”

这其实是他钻了规则的漏洞,星际文明本是有法定结婚年龄的,他们母星最迟也要到30。

若按骨龄,他们二人都是达不到的。

而精神力契约却不是看骨龄,而是实际的年岁,这样算来,他们二人都已到了年纪。

陆序的这个理由,对元令辰还是有吸引力的,毕竟早点缔结契约,便能早点实行那个计划,也许他也能早点回去自己的母星。

“那便从今日开始吧。”

陆序引导元令辰用精神力在虚空中凝下一个印记,待那个印记形成,便又化作极细小的光点隐入他们体内。

“这便成了。”

“这个印记到时该如何解除?”

“那是十年之后的事,你无需学会那个,一切有我。”

陆序没有告诉元令辰,精神力契约在解除时,主动解除的那一方,会收到很大的反噬,轻则重伤,实力大跌,重则有性命之忧。

但他没打算告诉元令辰,这些伤害自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陆序这边出了京,便直接往高昌陆府去了,而在老太太屋里,一个面容威严的男子正喋喋不休地数落着陆序的行径。

“那竖子是在山上待得久了,连着心都变野了,连个人伦纲常也不讲,分明就是不将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陆序的生父陆彻,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容圆润一脸福相的女子苦心劝着“大郎君还未至及冠呢,孩子心性也在所难免。”

她说着又看了眼上首无动于衷的老夫人,笑意不改“听闻母亲正物色各家的女郎,儿媳瞧着不如挑个秉性纯良性子好的孩子,说不得大郎君就此收了心性呢……”

今日这事真正的起因还是先前朝中那次选官,他们陆家世代簪缨,几乎每一代的掌权者都会兼任中书令,统辖六部,掌天下之权。

只因陆氏的子弟天生就有识人之明,知人善用,任何政务到了他们手里都能得到妥善的安排。

可以说陆家的人是天生为做官而生的。

前朝哀帝时,若不是陆家急流勇退,也不会轮到沈霁担任中书令。

便是这样出众的能力,让陆氏传承了近千年不倒,也是因此,养成了陆家眼高于顶的性子。

在陆彻的设想中,他们扶持了那位登上帝位,又有那般能力,于情于理,都该将中书令之位留给他,还要像前朝那般,由圣人再三相请,再由他几番推拒,他才能答应入朝。

这般做法既是全了他的名声,圣人那边也有了礼贤下士的美名。

可他的想法是好,偏偏那位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他满怀信心地等着圣人上门时,圣人却是将中书令的位置封给了秦国公宋青权。

偏偏那秦国公还坚辞不受,这倒还罢了,那人还当着朝臣的面举荐了陆氏旁枝的陆元。

府中的人都知道,那陆元从前还算老实本分,自陆序下山之后,便成了他的马前卒。

只要和家主的事,都有陆元的影子,说他是陆序的傀儡都有人信。

这般生生被人打了脸,陆彻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隔三差五地都要去老夫人那边诉诉苦,只他万万想不到,他那个往年素来支持他的母亲,已是到了连亲子都不认的地步。

生生帮着那个逆子将他这个家主架空,让他被欺到了跟前都没了反手之力。

此时的老夫人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册,眼皮子都不抬“序儿之事,便无需你们费心了。”

今日这话她原本不想多言,可看着他们如今这般上窜下跳的样子,心里又觉得膈应。

“我是他亲爹,他的事我如何不能管?”

“十多年前,你将他送上云梦山,便是将他视为了弃子,父子情分早已断绝,如今也无需拿纲常说事。”

第三百章 我孙媳妇用得上

“元家虽为农户,可沈氏毕竟是大家出身,多年下来言传身教,总是有异于普通农女的……祖母若还不放心,便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她生来聪慧,总不至于让您失望才是。”

陆老夫人一听,便知道了陆序的态度“既然如此,便依了你,择吉日上门求亲吧。”

她的这个孙子,与家族的感情素来淡薄,难得有事求上来,若不能依了他,还怕他彻底寒了心。

“多谢祖母。”陆序口中说着道谢的话,可面上却不见太多波澜。

陆老夫人早了解了他的性子,也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一直目送着陆序离开,才对着身边的仆妇道“元家那位女郎,你有几分了解?”

陆家豢养着许多专用于收集消息的探子,并不为外人所知。

这使得他们哪怕不久居京都,都对那里的事了如指掌。

陆老夫人原先不了解元令辰,也是因为元珉之农户出身的原因。

在她眼里,只这一个出身便不足以胜任陆氏主母的身份,这也不是她看不起农户。

而是农户出身的孩子,在教养上是远不及世族女郎的。

陆家的主母的位置,元家女几乎没可能胜任。

所以哪怕元珉之在朝中声势很大,她也只将其女元令辰当成无关紧要的存在。

如今却又不同,她孙子亲自来提的人,怎么着也该重视几分。

那仆妇在陆老夫人身边伺候久了,一直是她的心腹之人,老夫人一发话,便有些知道她了解的是什么。

她躬了躬身,认真道“元家这位女郎,处世颇为低调,也不常在外行走,寻常的花会也极少去,不过据元府的探子来报,那位女郎一入了京,便掌了府中中馈,算是个厉害的。”

“哦?”老夫人直起身,有了几分兴趣“听闻其年岁不大,这么早就掌了中馈?”

“才刚满十二呢,听闻在府中,行事还颇有章法,倒是不输世族女郎。”

陆老夫人回头看了那仆妇一眼“能得你这般称赞,想来的确不凡。”

仆妇含蓄地笑了笑,自案上拿了一本手册递了上去“京中诸位闺秀,这位女郎也位列其中呢。”

元令辰在册子里的排名不在前列,那仆妇翻了近二十页才将人寻了出来“便是这位了。”

上面只孤单单的一页,相比其他女郎要简单许多。

可内容上却是将她入京以来做的重要事件都记了进去。

“贺家原先有意为贺卿怀求娶?”

“贺卿怀少有才名,元珉之又手握重兵,曾经还将不可一世的贾家连根拔起,他们自是要不遗余力地拉拢。”

“那之后又为何说了盈儿?”

“听闻是白氏寻了夫人说项。”

白氏与蒋氏有些私交,若因此求上门,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

“盈儿与序儿交好,蒋氏一心要拿她的把柄,怎会轻易松了口?”

老夫人对这些小事,本是不关心的,只这一桩桩的事情让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些问题。

从家族的立场看,贺氏的宗子已与陆氏嫡女定了亲,两家已为姻亲,已无需再要一个旁枝与庶女锦上添花。

相反,卫国公出身虽低了些,可手中兵权却是实打实的。

贺卿怀也不是白氏亲子,对白氏而言,娶谁都是无差别的,重点只在于,能不能带来好处。

她家的盈儿虽是庶女,却与序儿交好,白氏若要拉拢陆氏未来的宗子,倒也能算个动机。

可她与蒋氏相熟,蒋氏之子与序儿又是要争夺宗子之位的。

白氏想两头站队,到头来恐怕只能是一场空,这样的处境,想来她不会不知。

而且蒋氏也不傻,不会任由白氏左右摇摆。

那么她的目的便不是那么简单。

想到此,陆老夫人沉下脸“他们有何目的?是否私下有了交易……”

事出反常即为妖,陆老夫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们又要预谋什么。

“奴婢倒是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何事?”

“当年沈氏被贺家收留,曾与贺家如今的家主贺时中私交甚笃,彼时贺家也有意娶她进门,可后来,沈氏无端失踪,白氏却在短短一月内与贺时中定下了婚约……”

这个仆妇口中所说之事,与元令辰查到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老夫人听到最后,脸色已黑得不行“这白氏可真是令人不耻。”

“这消息还是奴婢无意间看到,派人详查之后才得知的真相,因白氏的作为着实上不得台面,奴婢便一直记到今日。”

“当年的证据可还在?”

“的确是收集了一些,如今应当还在的,老夫人可要调用?”

陆家有个密室,专用来存放探子收集到的情报,掌握了不少世家的把柄,以及朝中某些高官的弱点。

这个密室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有权调用的,更是只有家主与主母以及宗子。

只不过如今的蒋氏被剥夺了掌家权,这个调用情报的权力自然也到了老夫人手里。

“暂时不用,只是我孙媳妇进门,也许用得上。”

仆妇也露出一抹轻松的笑“看来您对这门婚事,是再无迟疑了?”

“从册子里的内容看,的确是个聪慧的……”

她的孙儿娶妻,已无需去看家世了,最重要的还是行事手段。

原先她之所以选择从世家挑选,也是觉得世家女得到的教养胜于普通的官家女郎。

待她了解了元家女之后,便又觉得,这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老夫人合上册子,不无遗憾道“可惜年岁小了些,序儿要求娶,还需等上三年呢。”

“大郎君那个性子,肯成家便已是极大的幸事了,还是亲自开的口,老夫人应该高兴才是。”

“这话倒是有理。”

原先她们虽已看了几个世族的女郎,可陆序会不会点头,她们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老夫人担心陆序彻底离了心,也不敢用那等强硬的态度。

所以他能亲自开口,的确算得上是件好事。

“此事暂时还不宜宣扬,否则那蒋氏少不得又要自作聪明跑来搅和。”

提起蒋氏,老夫人是半分好感都没有。

“奴婢省得,此事自会守口如瓶。”

第三百零一章 夫人使人来取药

元令辰这边,为了尽早让陆序回到母星,已决定关闭系统其他辅助功能,只保留交易这个基础功能。

这样一来,白氏那边,就需尽快解决了。

在处理白氏之前,她还是先决定问问沈氏。

这日,趁着单独与沈氏谈话,她将自己先前调查出来的结果择了要紧的与她说了,并问了她想如何处置白氏。

沈氏只是有些意外,并没有太过惊讶。

“这件事,娘本也有些怀疑的,只是白氏做的干净,空口白牙也不好胡说……今日真相大白,便叫她将一切不属于她的东西一样样吐出来吧。”

元令辰得了沈氏的话,心里就有了打算。

回去之后,便问系统:“听闻白氏最近时常往高昌县去?”

“原本贺家那里是想与你家说亲的,可白氏担心贺时中又和你娘有了交集,火急火燎地去找了蒋氏,将贺卿怀的亲事定到了陆家,这几日的确经常往高昌跑。至于她是否与蒋氏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却需要钱洄去查一查了。”

“暂时倒不用查了,左不过就是联起手来将陆序打压下去,但以她们的手段,恐怕还奈何不了他。”

这事无需她操心,而她唯一能帮到他的,便是早日让他找到母星。

“那白氏那边……”

“你去叫了钱洄来……”

她本是打算在白氏出城时,让她也尝一尝被人卖去脏污之地的滋味。

只是这事还未做成,又遇上了一事。

……

这日沈氏与陈氏去了慈幼院,元令辰便留在家中修练。

此时系统已是关闭了辅助功能,很多京中发生的事,她都是自钱洄口中才能知道。

只是钱洄毕竟明面上是个男子,却是不好总往她的院里来。

所以很多事情,她知道的便不如从前那般及时。

直到苏荷与她回报:“女郎,慈幼院那里出事了。”

“出了何事?”元令辰直起身,自榻上下来。

“听闻是有人被打断了腿,夫人差人过来取些药过去。”

如今的府中,钱洄的医术是过了明面的,元令辰也通些医术,可府中的下人都以为她是受了钱洄教导。

所以沈氏使人来她这里拿药,苏荷也没什么不解。

“祖母与娘无事吧。”

“她们都好。”

“你去叫车夫备好车,我亲自将药送去。”

慈幼院那边是不缺药材的,沈氏叫人回来取药,自然不是取的普通的药。

受伤的人应该伤势不轻,钱洄那边哪怕医术高明,可有些药,他也不一定有。

苏荷很快领命去了,元令辰却与禾山打了招呼,带着它一道出了院子。

禾山已长至她的膝盖,如今的她要抱已有些吃力。

只它却丝毫不在意,撒欢着跑在了最前面。

元令辰知道,这是因她许久未曾带它出门,它是憋得久了。

也不去喊它,仍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是自侧门出府,上了马车后,禾山便安静了下来,乖巧地趴在她的面前,头还枕在了她的鞋面上,身后一条蓬松的尾巴,一摇一摆的。

她若不是知道它是高级文明来的异兽,恐怕也会将它当成一只无害的狗。

马车很快到了慈幼院,元令辰带着禾山下去时,门房里已有人早早等在了那里。

见是元令辰来了,他忙是迎上前来:“女郎,您亲自来了?”

元令辰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

那人极有眼色地迎着她进了门。

此时的院里,正围着不少孩子,大部分人是不曾见过元令辰的,只有第一批来的谢三等人,与她有一面之缘。

只是那批人,竟都不在这里。

这些孩子见慈幼院里颇有威严的管事殷勤地引着一个衣着精致,恍若天人般的女郎,原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也有人想到,几位管事偶尔提到的那个掌着中馈的主家女郎,再一对应年纪,便有了猜测。

纷纷上前给她见礼。

元令辰停住脚步,客气地回了一礼。

慈幼院的人是受卫国公府接济的,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定然是比主家的女郎低贱的,便如同下人一样,哪个主家会给下人回礼?

这让他们觉得元令辰是将他们当成平等的存在,而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下人。

便是此时,有些人存在内心深处不敢为外人道的忐忑,尽数消散了,甚至还有几个年长些的,默默流了泪。

他们之中有些人并非生来就贫苦,也有家道中落的,这些孩子,自尊心本就很强,是一时落魄才不得不过来祈求庇佑。

此番得了元令辰以礼相待,心里一股热血几乎都要喷薄而出。

甚至还有人因此激发了斗志,此后头悬梁锥刺股,奋发读书,多年后,跻身朝堂,却一心将自己当成元家门生,终身都不曾改换过门庭。

这些自是后话,此时元令辰并未在这里停留。

再随着引路的人进去,才见到焦急等在门外的人,都是往常跟在谢三身后的兄弟。

到了此刻,她便猜到,受伤的人极有可能是谢三了。

果然,那些人见着她来,已一拥而上。

“见过元家女郎。”这些日子在慈幼院他们受了全方面的教导,在规矩礼仪上,自是不会忘。

哪怕这时在焦急不安,也不敢在元令辰面前放肆。

所以在见了礼之后,他们便欲言又止地让开了一条路,目送着她进屋。

“听闻方才有人去请钱先生,为何来的是元家女郎?”钱洄曾经治好过余六,他的医术,在这些孩子眼里是十分厉害的,所以原先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钱洄那里。

只是想不到,钱洄没来,来的是元家女郎。

说话的人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解。

“钱先生诸事繁忙,也不能时时看顾着我们,听管事说,卫国公府,存着许多成药,元家女郎又是掌着中馈的,她许是来送药的。”

“我们不过是卑贱之人,怎能劳得元家女郎亲自来送药?”

他们在慈幼院住了这些时日,时常听管事们提起,元家女郎如何如何出色,小小年纪便掌了府中中馈,平日里又如何聪慧,如何厉害。

在他们眼里,元令辰早已是天人一般的存在了,怎会亲自过问他们的事呢?

第三百零二章 受伤缘由

“卫国公府中,都是心善之人,若非如此,夫人与老夫人又怎会时常过来看我们?”

“我们的衣食用度,比之贵人家的孩子也差不了太多了,这般的厚待,说明他们不曾将我们当成贱民,元家女郎也许真是来送药的。”

外面的这些话元令辰并没有在意,她一进了门,就见着面露不忍之色的沈氏与陈氏。

另还有几个跟着她们来的侍女。

以及坐在床前矮凳上,捻着须诊脉的老者。

这人看着面生,但她并没有开口询问,与另外几人一样,沉默地等了会。

直到那人诊完脉,起了身。

“这位小郎腿骨已碎,老朽怕是无能为力……”

这老者在京中见惯了权贵,却从不曾医治过卫国公府的人,倒是有听坊间传闻说,他们府中养着一个不世出的大医。

他也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总归今日这伤者,他是不敢贸然医治的。

沈氏听了此话,原本就凝重的神色难免更沉了几分。

这几日钱洄总是早出晚归,显见是有事在忙,府中也无人得知他的去向,谢三的伤势又不等人,她便一边使人去寻钱洄,一边叫人回府取药,再让人去了医馆请了疡医来。

如今疡医既然束手无策,便只能再等一等。

沈氏吩咐了管事,将疡医请了下去。

待屋内没了外人,才问了元令辰:“婵儿,那药可是取来了?”

她不是不知自家女儿的医术,可谢三毕竟是外男,若是让女儿给他治伤,传出去难免于名声不利。

不到性命攸关,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想女儿出手的。

故而此时,她也只问药,不问其他。

元令辰一手探入袖中,取了一个瓷瓶出来:“这药暂只能吊住他的命,但这伤势,还有些棘手,恐怕非要钱洄出手不可……”

沈氏将瓷瓶接过,递给身后信任的侍女,吩咐她将药喂了,才又对元令辰道:“钱先生的去向……”

“他应当快来了……”

钱洄今日不在城内,叫府中下人去寻,还没那么容易寻到,但有扶风在,便又没那么难。

以他们的速度,若不是白天,不好太引人注目,恐怕到的会比她还早。

这边正说着话呢,就听外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喊着:“钱先生来了。”

沈氏松了口气,忙将钱洄请了进来。

而钱洄早在路上,便已听扶风说起过谢三的伤势,此时再亲眼看过,心里便有了数:“这腿伤治是能治,就是有些麻烦,且女眷还需回避……”

沈氏点头:“那便劳烦先生了。”

有钱洄这番话在,沈氏无疑是定下了心,也不便在此久留,带着陈氏元令辰去了内院一个单独的院落。

这是她们过来时,用作歇脚的地方。

慈幼院的那些孩子,得了吩咐,也颇有分寸地不会靠近。

此时那个地方,倒正适合她们谈话。

“娘,谢三那伤是何缘故?”

“今日本是谢三家人的忌日,他们几人结伴去买了香烛,打算出城祭奠先人,却不料在路上冲撞了人……”

说到这里,元令辰也明白了,谢三这伤并未是意外,而是被恶人欺凌了。

“那人是谁家的?”

“闫家。”

“端城那个闫家?”

沈氏点点头,面上也有些为难:“这闫家虽算不上多显赫,毕竟也是世家,与我们本也不是一路的……他们又素来同气连枝,哪怕互相之间并不待见,对待外人却是难得的齐心。”

“此事若是放任不管,慈幼院那么多人,往后叫他们该如何自处?若是出了慈幼院便要低人一等,忍受权贵欺凌,时日久了,会不会有人就此寒了心?”

这个问题正是沈氏所忧心的,否则也不至于左右为难。

“此事若是不管,便是娘也咽不下这口气,只是怕追究到底,你爹那里受了连累,在朝堂恐怕要被人排挤……”

世族那些人多是封的文官,而开国那些勋贵,却多为武官出身,两边各自也不是很对付。

若再加上这事,便更加扯不清楚。

“娘是否有想过,此事便是他们故意为之呢?”

这当然是元令辰的猜测,可论起动机,那边也不是没有。

“若是这样说来,我们是万不能退的。”

“不论如何,闫家那边都不能这么算了,只是他们的动机如何,却还需查过才知,这事娘便交给我吧……”

“婵儿行事,娘自是放心的。”

元令辰得知了此事缘由,并未在慈幼院多留,只拿了些药出来,便先行离开了。

回了府,便一心修练起了精神力,直到深夜时,才见钱洄过来。

“谢三的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了,就是需休养一段时日,有您的药在,也不会留下病根。”

“闫家那边,还需再查一查,我总觉得此事还有隐情。”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京中那些世家中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元令辰曾也查过,可有些细枝末节,她未必能记得清楚。

钱洄又不同,毕竟是人工智能,有些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抓出来。

便如同此时。

“闫家的主母,与贺家三房的夫人是嫡亲的姐妹,而贺家三房,又是贺家家主的心腹。而惹事的那位闫家小郎,其实只是闫家家主的庶子,这位庶子生母早亡,对嫡母却极为孝顺,因而在闫家的地位要比寻常庶子高上几分……”

这些关系,若不是特意找寻,未必会引起人注意。

可串联起来,便让元令辰有了怀疑。

“便去查一查,此事与白氏是否有关?”

元家与闫家并无仇怨,可白氏那里却不好说。0

谢三毕竟是慈幼院的人,如今满城皆知,慈幼院是受的元家庇佑。

闫家小郎伤了慈幼院的人,便是打了元家的脸。

闫家虽是世家,但在朝中的势力却未必比得过元家,真与元家对上,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说背后无人撑腰,也不大说得过去。

这样算来,白氏便有那个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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