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遇长空 - xp1024.com
《既遇长空》


第一章 偷令

华桑地处空域大陆中北部,占据空域大陆最为富庶之地,建国一百年有余,已历三世,是以国力雄厚,为空域第一大国。本朝乃第四任皇帝楚元劲,继位三十二年来,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华皇今年五十又三,后宫佳丽不说三千也有一千五了,可现有子嗣却不与她的妃嫔们成正比,如今成年的仅有五子二女。</br>  承裕十五年冬,十二月十五,华桑帝都长安,落雪千里,入目皆是冰冷。</br>  长安城大东街尽头,一座偌大的宅院坐落于此,大门前矗立的两匹雄狮,彰显主人尊贵的地位,门匾上书:萧府,正是当朝丞相萧毓的府邸。</br>  萧府内院西边最偏远的角落,一进残破的小院颤颤巍巍倚着墙,仿佛随时都要倒了似的。</br>  一个女子肩扛扫帚,手提打着些许补丁的破旧棉布裙跨过院门,嘴里嘀咕着:“又是打扫荷香院,看来晚饭又吃不成咯。”向东而去。一路行来,一旦遇上人,她都低着头,做恐惧恭谨状,偶尔一偏头打量周围,眼中却似有一丝金光闪过,狡黠戏谑,灵动让人移不开眼,不过也就一刹,瞬间眼眉低垂,便又是那个羞怯胆小的布衣婢女。</br>  荷香院外院门口,一个衣着光鲜亮丽,身形稍显臃肿的中年妇人张望着,老远看见拿着扫帚的女子,便指着她厉声大喝:“真是不知轻重,叫你打扫个院子也来得这么慢,还不快点,夫人准备明日宴请各府夫人呢,扫不干净,仔细夫人扒了你的皮!”她身后几个丫鬟也是一脸得意,等着看笑话的样子。</br>  女子忙快步走近,低头福身,只小声回答道:“是,知道了张妈妈。”“哼!我们走,夫人还等着呢。”张妈妈冷哼一声,显然毫不领情,带着那几个丫鬟趾高气扬地进了内院去了。</br>  女子毫不在意张妈妈的态度,抬头望着大大的院子,悄悄做了个鬼脸小声道:“见鬼的扫院子,等我拿到东西,看我扫你的院子。”</br>  女子头一抬,她的容颜便展现了出来。皮肤微微泛黄,两侧脸颊长着些许褐色的雀斑,两撇稍粗的眉毛呈一字,额头还算光洁,鼻子整个面部显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气息,反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脸,任谁都不会过多在意。</br>  拿着扫帚,将破旧的裙摆扎起,狠狠抓着扫帚把子,开始了她此生最讨厌的工作,打扫院子,而且还是那么大的院子,还是那个讨人厌又恶毒的丞相夫人住的。希望不要遇见李夫人才好,否则饭都不想吃。不过,她已然忘了今晚很可能没有饭吃的事实,依旧嫌弃着。</br>  自从她进了李府,就经常看见李夫人使诡计陷害她看不进眼的人,手段之阴狠卑鄙,让她几乎忍不住想骂人。加之李夫人平日里对她冷言冷语极其苛刻,所以对李夫人的厌恶是更上一层楼,可老天爷偏偏跟她过不去,隔三差五就有人来吩咐她打扫夫人的院子,让她好生郁闷。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忍着。</br>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荷香院内院的门也关闭多时,周围只剩外院门口挂着的两个灯笼和守着门的小厮,以及凛冽萧瑟的寒风。女子手被冻得都有点麻木了,正准备哈口气搓搓取暖,内院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轻轻开了,只见一个粉衣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迈脚出门,又将门带上,嘴里轻声说着:“夫人睡前让我盯着小圆打扫院子,我先看看再回,今夜不该我值卯,正好回屋睡觉。”正是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纯儿,说完她向着离内院最远处的角落正打扫院子的女子走去。</br>  走近时,便提高音量语气傲慢道:“小圆,院子怎么还没有打扫完,夫人明日宴请客人急用,今晚不扫干净可不许吃饭睡觉,听见没有。”那女子唯唯诺诺应了:“是,多谢纯儿姐姐提醒,我知道了”。内院南窗边,张妈妈看到的便是纯儿斥责,女子害怕应声的场景,便不再多疑回报夫人去了。</br>  这厢纯儿纯儿却瞬间俯首小声说道:“今天十五,丞相一定会来,他被户部尚书灌醉了,机会难得,时间紧迫,你一定要得手。”说完转身离去,只留女子依旧抱着扫帚扫院子。不过显然,女子听到纯儿的话之后,便眉眼都沾了笑意一般,整个心情都舒畅了。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心想:“终于可以回去咯。”</br>  女子假装认真的扫地,眼睛却咕噜一转,心里盘算着事成之后回去吃什么犒劳自己,渐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br>  不一会儿,院外想起一阵脚步声,丞相萧毓的声音响起,带着深深醉意:“你~~~你们在门口守着,不用跟来。”一个小厮略带焦急的劝说:“相爷,您醉了,让小的们扶您进去吧!”“走开,别跟来。”萧毓然大声说着,又小声嘀咕:“谁醉了?我可没醉。”院外渐渐平静,萧毓晃晃悠悠的进来了,直奔内院而去。因为醉酒的缘故,步子稍比平常慢了些许。</br>  女子正盘算怎么样进内室偷萧毓身上的东西,这下可好,就他一个人,机会来了。</br>  她拿着扫帚边扫边靠近萧毓然,在走近时,丢了扫帚,手伸出去装作扶他:“相爷慢点,奴婢来扶着您。”说话间,灵巧的手已拂过萧毓然全身能装东西的地方,在腰带处内侧找到了东西,迅速塞进袖子。这个动作也就在刹那间,萧毓然并未发觉,只嫌恶的挥挥手:“让开点,本相没醉。”便又走向内室。</br>  女子狡黠一笑,眼中金光一闪,抱着扫帚回到了西边偏远院子里。</br>  院子里屋,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屋里唯一一张破旧的桌子边,好像已等候多时。女子刚一进门,其中黑衣女子便道:“怎么样?拿到了吗?”女子还未回答,黑衣男子便转头笑道:“小九出马,还用说吗?好歹是我无声楼第一三只手,自然马到成功。是吧,哈哈!”</br>  女子无奈,白了男子一眼道:“什么三只手?林枫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继而又正色道:“东西已经到手,我们快走吧。”不再多言,三人从小院的后窗翻了出去,骑上早已等在外面的三匹马,绝尘而去。</br>  那边厢萧毓还毫无察觉,正做着他的春秋大梦,想必等到明早发现令牌不见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毕竟这令牌得来不正,他也不敢大肆宣扬,当然,他此时还不知道令牌的真正意义。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br>

第二章 天玄令

长安城三十里外的虞山背面的竹林深处,便为无声楼所在。无声楼,顾名思义,无声无息,无迹可寻。是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的一个组织,十年来日渐兴起,楼主秦怀锋,无人知道他的来历,手下能人异士不说一千也有几百。无论是谁,只要出得起价,便能请无声楼出手为之完成一件事,当然除了杀人。十年来,无声楼声名越发响亮,也渐渐威胁到了当时江湖颇有名望的玉宗门。</br>  只因无声楼所接手的生意,没有一件不能达成,从未失手,又且其极讲信用,江湖声誉颇好,人员数目也越发壮大,其下共分金木水火土五分堂,分别由门主管理,各司其职。</br>  无声楼初立时元九刚满六岁,她的父母都是无声楼的人,父亲元启均是无声楼五大分堂之一的水门门主,母亲周玟是水门门主夫人。无声楼刚刚建立五年,根基还不稳,却颇有威望。玉门宗不干被后起之辈比下去,便向无声楼下了战书,扬言要无声楼从此真的无声。以致无声楼上下非常愤怒,所有高层人员都出动了。之后自然免不了一场激战,元启均为楼主秦怀峰挡了致命的一剑,最终身死。周玟愤怒之下杀了玉门宗宗主为夫报仇,却也最终红颜殒命。无声楼上下悲痛万分,一举灭了玉门宗,报了血仇。</br>  为了报恩,秦怀峰一直悉心照料元九,加之自己也无妻小,便视元九为亲生女儿抚养。秦怀峰想教元九武艺,然而元九从小便是一个武学白痴,偏偏手腕灵巧,聪慧有加。八岁时,她自己向秦怀峰说:“秦叔叔,我想拜莫恒子叔叔为师。”莫恒子是当时无声楼响当当的盗圣,于是元九便继承了莫恒子的衣钵,成为无声楼新一代著名的三只手。</br>  此次丞相府偷东西,便是有人出高价请无声楼做的买卖。元九扮成下等丫鬟混进相府,盗取萧毓手中的一块青色方形令牌,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秦怀锋也只说拿人钱财就要替人办好事,其他的不必多问。今夜来接应的两人便是和元九一起长大的林枫和玉清,虽然两人比元九年龄大,三人感情却极好,几乎无话不谈,也经常嬉笑打闹。两人是楼主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他们从小习武,虽不是绝世高手,却也保护着不会武功的元九。</br>  此时,无声楼三楼的一间房内,秦怀峰坐在主位,正拿着元九到手的令牌端详。元九好奇,忍不住出声:“秦叔叔,这令牌有何特别之处,为何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来得到它?”三人中,元九灵动,林枫活泼,只有玉清沉稳平静。所以元九一发问,林枫也附和:“是啊楼主?您就告诉我们吧。”显然玉清也很好奇,望着楼主,只是不出声。</br>  秦怀峰看着三人,正色道:“我最初只是猜测而已,不想真的是它。”三人疑惑不已,不知道这个“它”到底有何来历。“传说用极北苦寒之地冰封之下的一块炫黑璞玉通过繁复工艺铸造而成,其上正面雕着天玄二字,周围由祥云图案包围,背面刻有一直带翅麒麟,翅膀微张栩栩如生,似有冲天之势,麒麟眼镶嵌两颗碧华珠,碧芒微闪,冷厉不可逼视。历来便由天玄盟盟主所有,据说拥有天玄令便可号令天玄盟,为己所用。百年前,也就是华桑建立之前,前朝大夏分崩离析,战火燎原,烧遍整个空域的北方。天玄盟是天下最神秘的组织,无人知晓它如何兴起,只知其宗旨为匡扶天下,挽救黎民于水火。彼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天玄盟亮出天玄令召集散落各地的门徒,支持辅佐当时还是大夏华桑异姓王的澹台家族,最终战火平息,建立了如今的华桑帝国。</br>  然而当华桑皇帝要为天玄盟论功行赏时,天玄盟却收回天玄令,带着所有弟子退回了华桑之西北的天砚山上,表示天下一定,使命也已完成,从此不再过问朝堂政事,退隐天砚山。</br>  即使如此,天下人依旧敬重天玄盟,皇帝也下旨,封天玄盟为华桑第一盟,与华桑同寿,自此天玄盟地位于江湖中首屈一指。后来,江湖便传言,得天玄令,可得天下。在华桑第二代皇帝在位期间,当时天玄盟大弟子于丹奉不甘山野清修,为成就功名,带着天玄令欲投靠当时颇有野心的谦王。然而于丹奉还未与谦王会面,便被天玄盟抓住,此时他已将天玄令交托出去,眼看前途堪忧,左右不过一死,于是闭口不言,留着这个迷,自刎于天砚山前。</br>  几十年来,大家都在寻找着这方能号令堪称天下皇师的令牌,可天玄令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天玄盟大长老虽对外言道天玄盟不涉庙堂之争,亦不妨江湖之争,故天玄令百年内不可调动天玄盟出师,然其一直在暗中寻找天玄令。眼看百年时间将近,天玄令又再次使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无论江湖中亦或空域三国无不关注。直到三个月前,一个神秘男子找到我无声楼,出万两黄金让我无声楼为其在丞相萧毓身上找一方青色令牌,所以才有你前去盗令一事。”秦怀峰继续说。</br>  元沫还有诸多疑惑,便又问:“那既然是青色令牌,您又怎么知道是天玄令?再说天玄令失踪多年,如何今日却又出现,还是在当朝丞相手中?这诸多疑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br>  秦怀峰继续说:“说这令牌是天玄令只是我的猜测,真实与否还需进一步证实。不过,失踪多年的天玄令会在当朝丞相手中,这确实令人费解。无论如何,我们收了钱财替人办事,便必遵守江湖道义,保护好此令等人来取便罢。你三人是新一代弟子中我最信任的,我知道你们是稳重的孩子,此事切勿外传,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br>  三人允诺,一起告退了。</br>  房内秦怀峰微微一叹,神色比刚才更为沉重,喃喃道:“天玄一出,这空域的天怕是要变了。”</br>

第三章 家破

第二日,冬雪渐止,阳光普照着整个中原,似要融化冰封的大地。然而华桑帝京东郊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却暗暗流淌着一抹诡谲的气息,一股阴谋的味道飘出来,瞬间被风吹散在空中。</br>  林枫、玉清单膝跪地,抱拳向坐在书桌后的男子行礼:“参见阁主,属下等有要事禀报。”</br>  只见男子身长八尺,四十岁有余,头发皆束于顶,修剪整齐的胡须配着平淡无奇的长相,不会引入太多注意。但从男子的眼中时时闪过的狠厉却不得不让人心生畏惧。</br>  男子缓缓擦着手里的长刀,仿若未看见二人,嘴里却淡淡道:“说!”</br>  玉清恭敬说道:“近日疑似天玄令现世,若所料不差,便在无声楼楼主秦怀峰手里。”</br>  话音刚落,男子放下手中的刀:“什么?”,猛一抬头盯着二人:“天玄令出现了?此话当真?”</br>  “属下亲眼所见,由近年颇负声名的无声楼三只手元九亲自出马从当朝丞相手中得来。秦怀峰亲口告知,想来不假。此事极其隐晦,只我四人知道。”林枫接着补充,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沉稳,全不见平日嬉闹是的玩世不恭。</br>  男子从桌后走出,负手于后左右踱步,眼中暗芒闪过,又在计算着什么阴险的勾当。</br>  突然,他停住脚步,眼中满是贪婪与狠毒:“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枉我陈烈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只为一朝灭了无声楼,为我兄长玉门宗宗主报仇。如今不仅可以大仇得报,还有机会号令天下第一大盟,简直天助我也。”</br>  玉清、林枫忙说道:“恭喜阁主!”</br>  陈烈一挥手:“你二人且回去待命准备吧,今晚事成之后,你们便可重返千影阁。”之后,宅子后院杂草丛生的墙内飞出一只鸽子,直往长安城西面一处大宅飞去。</br>  原来,玉清、林枫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千影阁主的直系属下。</br>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也正是今夜,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br>  此时,华桑皇宫东面的沐阳宫中,太子近身侍卫之一的齐颂匆匆走进议事阁,交给太子一张信笺。</br>  信笺上只一句话:“阁下明日可速来取所寻之物。落款四个隶体:落迹无声。”是无声楼传信的专用信笺。太子看罢,即刻吩咐:“齐颂,你明日秘密将那样东西取来,记住,必定要万无一失。”</br>  “遵命,属下立即去准备。”</br>  齐颂走后,玉带缓袍,丰神俊宇的太子殿下望着窗外茫茫雪景出神,不一会儿,好像意识到什么,眼中光华一转,便朗声道:“叫齐颂马上来见本殿。”</br>  傍晚时分,寒风萧瑟,秦怀峰站在无声楼顶层的观风台,望着远处山川河流,回想起刚刚得到的消息。</br>  “禀楼主,信已经送到。不过属下从皇城出来时,发现有大批千影阁的门徒往皇城城郊方向聚集,似有什么大的截杀行动。”</br>  想到这个进来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秦怀峰也不禁有些奇怪。千影阁杀人从来都在暗处进行,像这样出动大批人的杀人行动还是头次听说。虽然千影楼总会有意无意表现对无声楼的不满,但两家历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无实际争端。</br>  今夜月黑风高,似乎正适合杀人。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从心底冒出,瞬间扩散至全身,凭着这么多年的江湖直觉,他觉得有事要发生:“难道是因为天玄令。”</br>  匆匆拿上那方青色的令牌来到元沫的住处,敲门。</br>  “叩叩叩!”</br>  元九的声音响起在屋内:“谁啊?来了。”门片刻便开了,元九依旧顶着那张毫无看点的脸,只是脸上的雀斑不在了,肤色也不再显现病态。她看见是秦怀峰,诧异道:“秦叔叔快请进,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br>  秦怀峰进屋后,将令牌塞进她手里:“小九,自从得到这方令牌,我内心总感到不安,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你向来聪明机谨,现在就带着这令牌去皇城最南边一座名为青幽的院子,将它交给一个叫宋奇的人,记住了,此事事关重大,你也不必问,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切不可假手他人。”</br>  元九正想详细询问,不想这时土门门主已在门外大声叫到:“楼主,不好了,千影阁带着众多门徒进攻无声楼,此时已经破了外围的机关,快攻进来了,楼主快去看看吧。”</br>  秦怀峰回头嘱咐元九:“小九,千影阁怕是得到天玄令的消息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既然已经收了钱替人办事,就一定守诺。此令无论如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快去吧!”</br>  “是,定不辱命!”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她目光坚定的应下,从无声楼的暗道走了出去。</br>  一路上,元九思考着刚刚的事情,总觉得事情很诡异。无声楼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它坐落于竹林深处,方位极其隐蔽,外围有部着无声楼独门阵法,没有无声楼本门中人引导,外人不可能轻易进来,怎么这么快就被攻破?再者知道天玄令出现的人只有玉清、林枫、秦叔叔还有她自己,千影阁的人又是从何得知?</br>  刚刚走到暗道门口,元九便停住脚步。内心挣扎不休,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看看,于是转身原路折返。</br>  这边秦怀峰带着一众人去抵挡,千影阁却是有备而来,并且像是熟知无声楼构造似的,一路畅通无阻攻进内部。</br>  虽说无声楼创建时间比千影阁长,根基也深些,能人异士不少,但在杀人这方面,还是比千影阁有之不及,渐渐显出败势。</br>  再说千影阁阁主陈烈蛰伏多年,就是为消灭无声楼为兄报仇,如今时机一到,倾尽全力置之于死地,自然收效颇丰。</br>  元九回到她房间暗道入口时,便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波更甚一波。忙出去开门,入目便是一片火光,看火势像是刚烧起来不久,还未蔓延到她房间的这里。地上全是各种面目狰狞的尸体,鲜血横流,整个无声楼已经被毁了。</br>  元九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场景仿佛凝固了一般。她手死死抓住门框,用力之大,扣下的木屑深深扎进肉里,任鲜血流了满手也毫无知觉,仍紧紧抓着不放,眼中神采全无,这一刻她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沉重到她不敢动一下眼,她要记住这一刻,家破。</br>  良久,她慢慢走出去,站在在一片火海中望着这个她从小生长的地方,看着满地亲人的尸首,面无表情,却又瞬息万变,第一次感受心钝痛的滋味,刻骨铭心,无法逃避。</br>  不久前,他们个个都生龙活虎,她与他们言笑晏晏,说着每天都要来一遍的损话,厨子大李说明天做酱肘子犒劳自己,师兄师弟们都说寻个好天气大家去爬后山,姐妹们央自己下次出门带东西,自己还跟大家夸下海口说有朝一日去偷偷皇宫里御膳房的食物让大家尝尝。如今,他们全都躺在这里,再也没有人与自己嬉笑打闹,家长里短,互相埋汰却又彼此相亲相爱,再也没有了。</br>  眼光四顾间,她看到前面庭柱上斜靠的人手动了动,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她认得,是秦叔叔。</br>  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握住那只手,眼底流露的光芒仿佛溺水的人挣扎许久终于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嘴里不停的叫道:“秦叔叔,秦叔叔,秦叔叔。”声音哽咽,却是多余的话也说不出了。</br>  秦怀峰料定这个丫头必定半路折回,一直在等着元九回来,有些话必须说了才能放心离开。</br>  他艰难的转头,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说出最后的叮嘱:“小九别怕,秦叔叔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坚强。那块令牌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个叫宋奇的人。经此一事,你必须要知道一些事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必须谨记在心。你原本不姓元,你也不是启均兄的女儿,九儿是你真正的娘亲为你取的乳名,我们整个无声楼都是她留给你的,是我们辜负了师妹的嘱托啊。”他说着,眼中竟然泛起了水光,似在回忆什么。</br>  秦怀峰蓦地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字字清晰:“你原有着世上最尊贵的身份,你本该是翱翔九天的风凰。你记住,交出令牌之后,你就去找一个叫沐语萱的人,她,她就在长安皇宫中,她,她会帮你,你,,咳咳,咳咳,你一定要拿回属于你和你娘亲的一切啊。”随着目光渐渐涣散直到永远的瞌上眼睛,这个亲切如父亲的人就这样离开了。</br>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元九呆愣了好一会儿,木讷的想,怎的瞬息之间她的命运便再也不同了。秦怀峰生平简历江湖无人知晓,就连元九也无从了解,只知道他十年前来到华桑建立无声楼,如今想来,他的来历只怕不简单。现在,他又为元九添了疑惑,未来的路,似乎更加难走了。</br>  元九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秦叔叔放心吧,小九一定好好活着,一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您,一路走好。”起身时不注意,腰带间从不离身的一个挂饰松脱,掉到了地上,是一个素锦编织的桃花结,中心镶嵌着一颗碧色的小圆珠,隐约刻着一些奇怪的图腾,为这个普通的桃花结增添了神秘奇异的色彩,光华流转间,只觉高贵逼人。</br>  元九的背影刚刚从墙角消失,另一个方向齐颂便出现了。</br>  显然,他来迟了。</br>  迅速在周围查探一番,顺便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桃花结,带着一脸沉重回到了沐阳宫。</br>

第四章 假相

月影斜疏,沐阳宫中内殿里侧,一道玉珠清帘阻隔下,一道朦胧悠远的声音传了出来:“终究还是迟了。一夜之间竟被灭门,谁能做到呢?”若有所思的语气虽云淡风轻,却不敢让人小视。</br>  齐颂笔直站在珠帘五步之外,听罢躬身递上一件物事:“禀殿下,属下四下查看了一番,无声楼上下几乎全无活口,只在火海中发现了这个东西,不知是何人所留。”</br>  太子听罢,手一挥桃花结便到了他的手上。纤长有力的指腹缓缓摩擦着上面的圆珠,若有所思道:“此物似在哪里见过。你去查查无声楼还有什么人,还有这个东西是何人的?明日我要知道结果。”</br>  “是,太子殿下早些休息,属下告退。”</br>  再说元九自无声楼出来后,便径直往长安城内而去,直奔大将军府。</br>  华桑国二品将军府中,东面主宅一间房里。有二人对坐桌前,茶凉多时,人却无心去理会。</br>  半晌,元九略显急切的声音想起:“晏兄,你确定真的是他二人所为?我要听真话。”看着他捏紧茶杯,眼神焦灼期盼的样子,心中不忍,便宽慰道:“你也无需太过急躁,说不定我也是恰巧碰见,一切待日后查清,自见分晓。”之后便讲出他今日亲眼所见之事。</br>  所谓“晏兄”其实是华桑一品大将军晏岐的三公子晏卓绎,与元九相交多年。他虽是朝廷世家出身,却心性淡薄,不愿被世俗的东西所羁绊,最喜欢的事就是闲云野鹤,走遍天下山川河流。于是在某次出游的时候,无意中结识了元九,只是这个无意委实让元九觉得丢脸莫名,所以一度不想提起。但这也不影响他们友情的发展,到如今亦可说是生死之交,所以此番第一想到的人便是晏卓绎。</br>  再说晏卓绎收到消息无声楼遭到外来攻击,他担心元九便悄悄赶去查看情况。不想到无声楼只看见满地狼藉,几百口人血流一地,几乎染红了无声楼。正当他找不着元九在焦急的时候,却听到了玉清和林枫的交谈声。玉清清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找到元九,先回去再说。”林枫沉默半响,沉沉的嗓音不复以往的玩世不恭:“好,走吧。”二人走后,晏卓绎也回去将军府,准备遣府中护卫出去寻找元九。</br>  因为不想惊动人,所以晏卓绎从后院翻墙回去,不想却在落地的一瞬间看到了也刚刚进院子要去找他的元九。</br>  元九本也是极为聪慧之人,从晏卓绎的说辞中也分辨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不过她不想承认,她宁愿晏卓绎看错了。但,元九终究是理智的人,她知道此次灭门定然不简单,所以神色郑重的看着晏卓绎,沉声开口:“卓绎,我如今能信的也只有你了,我希望你帮我查一查千影门近日来的动向,最好包括他们二人。”晏卓绎当然一口应下。</br>  惨淡的月光照在幽暗的小路上,连夜风都带着几丝呜咽,仿佛在悲叹世间凉薄的情谊,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刺痛。元九不曾想到,从小到大的知己朋友竟然是奸细,原来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她用自己单纯善良的心思终究想不出,从六岁到十六岁,十年的情谊到底是在什么东西下会变得不堪一击,轻轻一碰便能粉碎成灰,一夕消散。“呵,原来一切都是假相。”她想,今后怕是要将自己的心尘封起来,冷心绝情,如此便可不再受锥心之痛,如此才能护自己一世周全。</br>  元九连夜赶到青幽居的时候,月亮已经隐在云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处不大的小院静静的在漆黑的夜色中立着,门扉紧闭,其上隐约可见“青幽居”三字。她想主人家虽已就寝,但事关重大,尽早把令牌交出去尽早安心,于是便上前叩门。半晌,院子里面灯光亮起,接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一个五旬老者提着灯笼望向元九:“姑娘深夜敲门,敢问所为何事?”</br>  元九忙道:“老人家,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但我却有重要之事,请问此处是否有一个叫宋奇的人?我要马上见他。”</br>  老者听罢,几乎立刻就想到傍晚时分齐颂来别苑时焦急的样子,知事态严重,连忙将元九请入院子,让她在客房等候,宋奇稍后便来,元九不疑有他,依言坐下。</br>  在元九第三盏茶刚刚续满之时,齐颂终于出现在了客房中。大步走来,衣摆上的雪水也洒落开来,带出丝丝凉意。</br>  齐颂想元九微微拱手示意:“姑娘深夜来此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br>  “阁下便是宋奇吗?”元九打量来人,疑问道。不等他回答,便道明来意:“我受无声楼秦楼主之托,给阁下送一样东西。”</br>  “原来如此。在下主子已恭候多时,请姑娘移步随在下来。”齐颂受太子之命拿回天玄令,并将送令之人带去见他,他想要亲自问一问。</br>  元九把令牌交给齐颂,只说:“既然已找到阁下,我把东西交给你便是。我还有要事,恐怕不能跟你去见你的主子了,还请见谅。”说完转身就走,齐颂只觉一阵风掠过,元九便走出了院子。</br>  齐颂原本以为来人定是男子,却不想是一个姑娘,他是太子近卫中最不擅言的,加之又是姑娘,于是也未曾横加阻拦,只得拿着东西匆匆赶往东宫复命。</br>

第五章 青海长空

华桑的冬天总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却不知掩藏了多少深宅高门的勾心斗角。</br>  齐颂带着东西回宫禀报太子殿下,却没有意料之中未完成任务的责备。太子殿下收了东西后,只从沐阳宫内殿一帘之隔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这次倒不是你办事不利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传信让齐云回来吧。”之后便再无声息了,仿若那声音从未响起过。</br>  齐颂走后久久,太子依旧坐在棋盘前,神色清淡,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伯仲未分。棋子莹润柔滑的材质衬着那纤长有力,骨节微现的手,更显清雅高贵,完美无瑕只怕更让女子羡慕。</br>  只见他右手指腹缓缓摩擦棋子,看着棋盘之上纵横捭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梢上挑,唇边溢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一声呢喃消逝在凛凛冬夜中:“九儿你到底去了哪里呢。”这事在华桑太子殿下的身上甚是罕见,几乎很少有人有事能让他笑,然而现在却真真切切存在,若是让他的近侍们看见,一定会惊得掉落下巴或眼珠了。</br>  再说今日距离无声楼被灭已过两天,大将军府中东边院子里,晏卓绎对元九说着这两天来的发现。</br>  千影阁暗杀无声楼果真是玉清和林枫二人带的路,他们恰好是玉门宗被灭的那一年进的无声楼。千影阁阁主陈烈是玉门宗宗主的亲弟弟,此次怕是为兄报仇。然这两天千影阁动作频频,似在紧急寻找什么人什么事。元九当然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只因事关重大,她不能对晏卓绎说出来。</br>  元九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片刻的思索,再加上这两日她也在考虑日后的事,已在心中有了计较。晏卓绎问她今后有何打算。</br>  她静静看着晏卓绎,这个多年的知己朋友,笑道:“华桑自百年开国以来,朝廷便设了一处官位,独立于六部之外,只对皇上直接负责,是也不是?”</br>  晏卓绎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并不急于问出,只答道:“不错,那是谏廷司,从开国建朝时就已经存在,且此处官员官位不高,司谏大人也只有五品,没有实权,却是朝中最特殊的一处地方。它直属帝王,只对皇上负责,专职犯言直谏,为帝王敲警钟,更可指出朝臣之不足。他们不介入朝堂党争,只做帝王的一面镜子,亦可说是朝廷的镜子。谏廷司谏士虽官位不高,却极受人尊敬,并且谏廷司的官员皆不是由科举选出,而是在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期间,由京师有名望的人举荐,通过述谏考选拨而来。这些人或为府宾,或为幕僚,亦或为其他市井之民,只要他们有胆量有担当,刚正不阿,敢做大多朝臣不敢做的事,不怕得罪人,就可通过述谏考进入谏廷司。”他还没有说的是,谏廷司的谏士口才极佳,善于雄辩,而且他们大多出身不高,又是孤家寡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因而就算当朝皇子权贵也对他们客客气气,礼让三分,更不想一朝犯错被他们逮到。</br>  “明年开春,又到了春试的时候了吧。听闻建国至今,华桑国也有过女子入朝为官的典范,当今圣上贤君明主,任用人才更是不拘一格,当朝一位正四品翰林学士正是女子,对吗?”元九说完,便走到窗边,径自欣赏屋外雪景,不管晏卓绎惊异的眼神。</br>  晏卓绎脑子一转,显然被惊吓的不轻,大睁着眼睛看着元九说:“你想入谏廷司?你可知那是个什么地方?我知道你素来胆大不拘小节,可女子入朝为官,其中艰难险阻何几?全天下没几个这样的例子,再说翰林学士与谏廷司谏士那可是天差地别。且不说你胸中是否有墨,单凭你是无声楼少主的身份,皇上与朝官就不可能让你进去。小九,你可知道?就算你进去了,那里没有实权,你又拿什么来寻找真相?”</br>  他的惊诧,在元九的意料之中,不过元九依然望着窗外,嗓音空灵清远,却透着说话人的坚定。她说:“卓绎,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别无选择,我要完成秦叔叔的临终嘱托,我要拿回原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揭开这重重迷雾,找出真相。秦叔叔给我的线索在皇宫,一旦进入皇宫,无论什么身份,必定多方掣肘。何况我也不想被困在那个华丽的牢笼。我思量左右,入谏廷司是最好的选择。我知女子入朝为官之艰险,也已做好走在风口浪尖的准备,这些我不怕,我只怕自己势太单,力太薄,没有坚固的后台为我做引荐。现如今,我也只能依仗你,你,会帮我的吧。”说完她转头看着晏卓绎,切切的目光好像在说“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看着你”。</br>  晏卓绎看着她的眼,只觉那魄人的目光竟生生为那平淡无奇的脸庞添了溢彩,明眸流光,夺人心魂。他暗暗压下心中的触动,眉眼舒展,眼中盛满无奈,轻笑道:“你我相交多年,在利益方面从来都淡如清水,这是你第一次有求于我,我岂有拒绝之理。”</br>  元九走向桌边,端着茶杯细细嗅了一下,又抿了一口,咂咂嘴笑道:“啧啧,不愧是大将军府,这骆陵峰的青骏眉可是红茶中的上品,非显贵之家不能享用啊。用冬日的雪水煮沸冲泡,会有淡淡的幽香,生津清热,提神消疲,养胃护脾,最适合冬日饮用。”</br>  晏卓绎突然觉得这几年的相交,自己竟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彼时她是那个喜嬉笑打闹,话里不饶人,大大咧咧的无声楼三只手,种种表现完完全全的江湖草莽儿女,只差用目不识丁来形容。此时却又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俨然不似从前。江湖草民哪里懂得品茶,还是京师权贵之茶,连功效都说的那么清楚。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又真实存在。他亦望着元九,示意她为自己解惑。</br>  元九坐在他对面,收起方才戏谑之情,正色道:“我虽自小长在无声楼,但秦叔叔却让我把该学的都学了,现今我十六年所学,应是当个谏廷司谏士足够了。至于我的身份,你不必担心,我已有了计较。再说没有说进了谏廷司就不能移职,当今户部侍郎李承甫不就出自谏廷司,他也不过而立之年便被皇上破格提拔,我又有何不可?”</br>  晏卓绎听罢,又道:“看来你对朝堂还是有所了解,定然早有打算,何苦不早早明说呢。相识多年,你的胆略我多少知晓一些。只最后一点,你打算以何身份去?”</br>  元九走向窗边,指着外面的天空对他说:“陆者,万物之始也。浩渺星河,盈盈月华。搏击青海,翱贯长空。从今天开始,再没有无声楼的元九,只有长空,陆长空。”空灵悠远的声音四从天边传来,晏卓绎只觉得连空中的月都黯然失色。清冷的银辉洒落在窗边,为窗边的人镀上一层华光。隐隐夜空中,将渐渐升起一颗耀眼的明星,光华流转间,灿然不可逼视。</br>  很多年后,晏卓绎每每想起这一晚,都忘不掉窗边月光笼罩下,身影淡薄却心志坚定的女子。也是这一晚,让他丢失了十八年来一直不曾悸动的心,许下了他用一生来坚守完成的诺言。</br>  元九极郑重对他说:“卓绎,你知晓我是恩怨分明的人,让你涉入朝堂做你不喜欢的事我已愧疚不已,荐我之后,我必不再难为于你,你亦可远离庙堂之高,安心做你的闲暇游士。今后的路,我要一个人走。今日之恩,他日你但有所言,我莫不以诚想报。”</br>  听罢,晏卓绎掩下心中的涩然,只淡淡一笑:“你我无需客气,况且荐你本不是什么大事,报恩就不必了。日后朝堂艰难,有事对我说便是。我谨在此祝你心愿得尝罢。”心中却暗下决心:“往后,你不会是一个人,只要我在,诸般险阻,我愿与你共度。”</br>

第六章 辗转经年

陆长空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生活在了无声楼,彼时她六岁,本该懵懵无知天正烂漫的年纪。六岁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无声楼众人也都从不提起,仿若她本不该知道。大家都叫她小九,私底下却知道她是无声楼的少主,楼主秦怀峰视她如亲生。人人皆道秦怀峰是为了报恩才对元九照顾有加,陆长空却不以为尽然,可是陆长空却更愿意相信这说法,她想,终此一生她都会是元九了吧,乐此不疲的玩玩闹闹,悠悠闲闲的做她的三只手。</br>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丘山深处的断崖边上,丘山是於丘县最高的一座山,山林幽深,常有野兽毒物出现,当地人都对它望而却步。彼时她与她的哥哥被於丘县丞的儿子贾长庆带着一众家丁追捕,一直追到丘山的断崖,大有不捉到他们势不罢休的意思。</br>  贾长庆是县丞老爷的独子,从小溺爱惯了,走哪都是一副嚣张的嘴脸。再加上於丘是个偏远的小县城,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於丘一带基本成了贾氏父子的天下,他们为祸一方,从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况且县丞贾顺在京城也是有靠山的,据说来头不小,大家更是不敢招惹。</br>  正是仗着这样的权势,贾长庆在於丘除了他爹贾顺几乎无人敢管,无法无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闺女,打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大家敢怒不敢言,也只能忍气吞声。他今天看见张家娘子漂亮,手一挥带回家了;明天看见李家媳妇好看,手又一挥又带回家了;走在街上看见长得比他伟岸比他俊朗的男子,二话不说再手一挥,家丁上来就是一顿暴打。他好色贪婪,心胸狭窄,可谓人见人躲,家里有年轻女子的战战兢兢不敢上街,有俊俏小哥的无不将脸涂黑涂丑,唯恐被他盯上不得善终。</br>  长空兄妹生长在於丘,虽是农家子女,但爹娘都是开明的人,硬是砸锅卖铁都要让他们跟着当地的一个穷秀才读书识字。十四年来也算学有小成,两兄妹聪慧机敏,活泼好动,也经常为村里人帮忙,加之两人生的俊俏,是以很受村里人欢迎。</br>  然而好景不长,陆青渊一次上街遇上了贾长庆,结果可想而知,当然是贾长庆心中不平想要教训教训这个长相俊俏的年轻男子。陆青渊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很早就听说了贾长庆的丰功伟绩,早已看不惯此人多时,此时更是大骂贾长庆,贾长庆虽跋扈,但实在是胸无点墨,现在被人指着鼻子口不带脏的骂得哑口无言,街上的人心里高兴却不敢言声,眼看贾长庆恼羞成怒便要打发脾气,自然是迅速作鸟兽散,他们不敢招惹这小霸王。</br>  后来贾长庆追到了陆青渊家,本想狠狠打陆青渊以解心头之气,没想到却从屋里出来一个年轻姑娘,那叫一个漂亮,贾长庆眼睛都看直了,只差没有流出哈喇子了。于是迅速改变心意,想要捉陆长空回去。当时他的一个走狗拉住了他,提醒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县丞大人今天放话让他早些回去,这才罢手想着改日再来抓人。</br>  陆青渊自知惹上贾长庆,今后肯定会被抱负,索性豁出去想要找到他们贪污的证据告上京师,也算为民请命,于是就悄悄的去县丞府偷账本了。当然他没有得手,被发现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他拼命往回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让爹娘和妹妹赶紧离开。</br>  陆青渊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说,身后就传来一声声叫骂,追兵将至。他去偷账本这事长空是知道的,如今他们爹娘也知晓了。情急之下,陆家爹娘说出了一个足以令他们惊掉下巴的秘密,原来他们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眼前的二位是卞阳陆家的家仆,十四年前受陆夫人之托护送他们隐姓埋名于此。如今惹上了贾长庆,事情不可善了,他们给了陆青渊一块刻着渊字的黑云玉,让他们赶往卞阳长平侯陆家找陆侯爷。眼看贾长庆带着人就要到了,他们来不及震惊,更来不及思考就魂不守舍的往村后不远的丘山跑去。</br>  她还记得当时肥头大耳、跋扈不可一世的贾长庆指着狼狈不堪的她们说的话:“陆长空,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小爷早就把你二人大卸八块了!竟敢不遵从小爷,还有陆青渊,你算什么东西,有胆子到小爷家里偷账本。今儿小爷就让你们这些贱民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让你们知道知道官家权威不可侵犯!哼!”</br>  陆长空没有把这只脑满肠肥的笨猪看在眼里,她在断崖上俯瞰大地,於丘县便尽收眼底,她只是对着陆青渊说了一句话:“哥哥,今日我们恐怕要断送在这千丈深崖了。你说为何人要分等级呢。”最后一句,像是呢喃,又似控诉。</br>  之后他们便双双跃下那深不见底的断崖绝壁,只一句话在耳边经久回响,那是陆青渊最后一句话。他说:“妹妹,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总会有人结束这荒唐的一切。”那日断崖的一切还依稀回荡在眼前,虽历经两世,但依旧清晰仿若就在眼前。</br>  良久她将思绪拉回来,看着从窗外透出来的淡淡月光,又是一年春好处啊。此去经年,辗转已经再世为人,本以为无声楼是归宿,却不想命运又与她开玩笑,兜兜转转十年,她还是陆长空。是那个满腹经纶,满腔抱负,热血沸腾,有着一个桀骜不羁灵魂的长空,她是不甘心就此庸碌一生的。她也注定不会平凡。曾经她以为,她可以放下那些遥不可及的身世之谜,放下官家跋扈欺人的可恶嘴脸,一生逍遥的做她的三只手。可现在,迷雾越来越浓,她若想在这重重迷雾中保持清明,就只有亲自拨开它,探出它的隐秘。在这波云诡谲的华桑京师,她已经身不由己,只能向前。</br>  长空想,明日便要参加谏廷司的述谏考了,无论前路有洪水亦或猛兽,她都不会畏惧,她必须要得到真相。</br>  豪情万丈的想完这些,她眼底一抹忧色一闪而过,心里大叫一声:“糟糕,那碧玺珠还是没有找到。”秦怀峰临终前,曾拉着她的手写过一行字,他告诉她碧玺珠是她身份唯一的象征,必要时还可保她无恙,在找到沐语萱之前万不可离身,更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可现在却被她不小心弄丢了,三个月来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不过好在没多少人知道那个珠子的来历,充其量会觉得是个精致的桃花结而已。这都已过三个来月了,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顺利通过述谏考,之后再找也不急。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京城西侧昌乐街一个小客栈,研究晏卓绎为她搜寻来的关于述谏考的相关资料,也思量着未来的路。心里已然胸有成竹,谏廷司她是势必要进的。</br>  看着手里的玉佩,品质上乘,在夜色中透出隐隐银华,绝非一般凡品。一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拨云见月的冲天白鹤,另一面刻着一个寇字,这是长安城东大街寇华楼的信物,能支配所有属于寇华楼的势力。这是晏卓绎送给她的新年之礼,他把自己经营多年的情报网悉数交给了她,原来他也从未真正脱离尘俗,亦可知这些年晏卓绎游山玩水绝不会那么简单。</br>  长空当即一口回绝,晏卓绎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他说:“长空,你孤身一人入朝堂,纵使再如何聪慧绝伦,也是孤掌难鸣,这玉佩先放在你这里以备不时之需。我已答应父兄参加今年六月的武举,有晏家在我暂时也用不上,等你有了自己的力量再还给我也不迟。”</br>  长空收起五指握住玉佩,冰凉的触感传来,眼中划过淡淡的担忧,一缕歉疚在心底迟迟不肯消散。</br>  同样的清冷月夜,寂静无声。沐阳宫中书房,太子殿下看着手中述谏考的名单,神情若有所思。此次谏廷司进新人,皇帝交给了太子负责。旁边候着的齐颂也奇怪道:“殿下,晏家三公子一直无心朝事,没少被晏将军责骂,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却插手谏廷司之事,怎么说也有些蹊跷啊。”</br>  太子殿下放下名单,旋身步出书房,齐颂只听到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事先静观其变。倒是有些人,眼看父皇将此事交于我,心中早已急不可耐,此次述谏考不知多少人想塞人进来。你先吩咐下去,让他们盯好各方势力。”齐颂听罢,向前方恭敬拱手答道:“是,属下明白。”</br>  明日的述谏考也是春闱的最后一天,今夜的长安城看上去格外热闹,万家灯火虽与往常无异,但只要置身朝堂的人都明了,这不仅是为华桑朝廷注入新的血液,新的力量,更是各方势力在朝中为己方安插势力的不可多得之机。那些胸怀抱负欲在朝堂争得一席之地的学子更是奋笔疾书,恨不能把满腔汹涌澎湃的热血一并挥洒在这方寸答题纸上。</br>  春日渐浓,月凉如水,灯辉茫茫中,怕是有许多人要失眠了。</br>

第七章 述谏考

承裕十三年春,正是春回大地外物复苏的时节,整个长安一片盎然春意。三月初三,是个特殊且重要的日子,今天春闱考试结束,而也正是谏廷司述谏考的日子,这样安排是为了让每一批朝廷新贵同时入朝觐见圣上,殿试过后就是纳谏考。</br>  卯时中长空便起床了,收拾停当就信步赶赴述谏考的地点,位于长安城西南余安街的贡院,此处正是春闱的考试地点。参加述谏考的人数不多,每年看举荐的人有多少,但是控制在一百五十人之内,此次参试人员有一百二十八人。故而为了管理方便,就在贡院独辟了一处作为述谏考考场,名曰:勇奎。</br>  长空除了手腕灵巧这项绝活,也是易容高手,她从小秘密学习易容,十三岁起便带上假面,当时无声楼上下无不扼腕叹息,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生生长残了。要知道十三岁以前长空可是水灵灵的,那容貌人见人爱,别看当时人小,可隐约可窥日后绝代风华。长空以前很不解为何秦怀峰要逼她学习这些,还是偷偷摸摸的,一般女子都会的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不交她。如今她似有些明白了,人生在世欺骗良多,这是在学狡兔三窟啊。</br>  这些日子,她思虑良久,做假面具有被人发现的风险,要知道她现在要走的路千难万险,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发现,那欺君之罪可不好受。于是她用资质的颜料加以修饰,用自己的真皮总要保险得多啊,到时候即使被发现,自己也可说就喜欢这样的妆容。</br>  辰时将至,贡院门口正排着一条长龙,正是等待述谏考的各家幕僚等,他们大多神色紧绷,一副严肃的神态,安静等待,也不交头接耳。正门口立着两根粗大的红木庭柱,左边上书:飞翔鸾凤天,右边上书:遨游鱼龙地,再看正上方四个烫金大字:长安贡院。庄严肃穆的黑色古朴字体,向周围散发独特的庄重之气,任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会试考场。门口林立的皇城禁军岿然不动,一张三尺见方的桌子后坐着一个藏青色官袍的男子,此人四十余岁,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更显得严肃齐整,正是谏廷司一等谏士卢照亭大人。周围数十个二等或三等谏士在旁边打下手。考生们依次上前,填基本资料,受三名手持大刀的禁军检查,合格之后由卢照亭发放号牌方可入场待考。</br>  长空收好情绪,也排在考生之后等待拿号牌。今日她一身淡青色男子衣袍,莫法皆高高束起,浓眉大眼,眼角微垂,鼻子略宽,嘴唇不染自朱,额头还算光洁,皮肤白里带着点姜黄,一看就是一个长相平凡的人,她不开口恐怕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子。</br>  长空和其他人一样,神色肃穆,不言不语,不过偶尔偏头时,眼中亮光一闪,她在观察周围的人。渐渐地队伍往前移动,已经检查的长空前三个人了,安静的贡院门口响起一声清淡的声音:“姓名,年龄,由何人举荐?”是一位着暗赤色三等谏士官服的年轻男子在问。那人答道:“回大人,小生李少楠,今年虚岁二十有四,之前为萧丞相府门客。”登记完之后旁边的三位禁军前来搜身,片刻后却从他鞋垫下搜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长空恍眼一看,密密麻麻的字却是看不清。</br>  只见卢照亭看罢纸片,忽的一拍桌子站起身,脸色愠怒地对李少楠道:“大胆李少楠,朝廷述谏考,竟有尔此等宵小意图蒙混,置圣上于何地,置国法朝规于何地,置这一百多位述谏考生于何地?”</br>  再看那李少楠此时面色苍白,冷汗直流,早已吓得三魂只剩一魂,他根本不知道这纸片从何而来,可分明又是自己的字,让他无从辩驳。他只记得昨夜亥时,自己已经入睡,晨起时看到房内叠放的衣服鞋袜等物品,知晓是丞相府为他们准备的,也未多疑便穿上了。丞相府原本举荐了五位门客应考,却独独只有他被抓作弊,这后果他已经不敢去想了。周围考生更是战战兢兢,为李少楠捏了一把汗。</br>  长空看着被赶来的禁军副将带人拖走的李少楠,也是疑惑,不过她也觉好笑,这丞相萧毓真是个倒霉催的,上次被她偷走令牌,如今又是谁要害他呢。</br>  轮到长空的时候,她平静的回答完之后,周围的人神色几变。卢照亭也惊诧不已:“你竟是女子?”长空感觉到探寻的目光,也不为所动,只轻笑着答道:“回大人,当今皇上圣明,不拘一格招贤纳士,女子当无不可,然否?再则谏廷司清正磊落之部,应当无男女轻重之分吧。”</br>  周围人神色各异,但依旧无人言语,各种惊异、怀疑、探究、讥诮、赞赏。。。。。。。的目光在长空身上徘徊,她依旧从容不迫立于桌前,晶亮的双眼看着卢照亭。卢照亭心中欣赏她的这份气度,只觉此人相貌平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却闪亮异常,为她平添光华,不禁温声说道:“你有这份胸襟气度实属难得,我皇圣明,纳贤不分男女,快些去吧。”这位严肃的谏士大人显然没有注意到,此处皆为男子,若为其搜身怕是要毁她清誉啊。</br>  那三名禁军是想到了,他们涨红着脸不敢上前,看他们手足无措的踌躇不前,大家方才恍然大悟,可大家没办法啊,这问题也忒棘手。长空眼看此景,心中默叹一声,对卢照亭说:“大人,请容晚辈些许时间,我找了合适的人来查探。”</br>  话音刚落,贡院门外不远处转出一位着深紫色文士袍子的人,只见她腰束青玉绸带,头戴女官发冠,紫色的缎带自两边垂下,随着她的步伐飘飘忽忽,神色清淡素雅,面容微肃,三十来岁年纪,可不就是当朝唯一一位正四品的翰林女学士杨清华杨大人。她缓步踏上贡院台阶,与众官员和禁军互相见礼,便对卢照亭说:“卢大人,本官受晏将军之托前来为述谏考查身,也已禀明太子殿下,劳大人单找一间房让我为这位女考生检查吧。”</br>  卢照亭当即回答道:“既是太子殿下首肯,那便有劳杨大人,请随我来。”说着便在前面引路。</br>  长空恭敬的对两位大人行礼,并说:“让二位大人费心了。”她是真心感激他们的帮助。</br>  这小小的插曲过后,贡院门口又恢复了刚才的景象,大约两柱香时间过后,所有考生入场,述谏考也即将开始。</br>  今年的题目比之往年却是不同,以往都是举历朝历代实际发生的例子来做谏,今年却是让考生就当今国情而上述,难度不可谓不大啊。这可就急坏了那些苦背例子资料的人了。长空拿到试卷后,驻笔沉思,片刻后笔走龙蛇,一篇洋洋洒洒的谏言便跃然纸上。</br>  要说长空琴棋书画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一手好字了。彼时她只为了静心凝神而经常练字,不想却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她练的是行书,经过这么多年的练习,总算也有了自己的韵味。行云流水的笔法飘逸隽秀,笔锋流转间尽显自由不羁之态,神气清健,似脱离尘俗,自有一股空灵之感。</br>  且说这厢里长空奋笔疾书答题,那边厢晏卓绎却被他爹晏岐大将军叫到书房去了,晏卓绎一看自家父亲大人板着一张脸走进书房,心里不免咯噔一声,要知道大将军不是谁都能当的,自家老爹手握十五万兵权镇守西南边陲,这脸一板,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流露出来,威严肃穆间不自觉间便震慑人心,一般人见了都胆寒。他摸摸下巴,跟了进去。</br>  晏岐走到平日办公的桌后坐下,便淡淡开口:“说吧,你此次插手述谏考是怎么回事?以往我和你两个哥哥劝你入朝,你不置可否,如今却又是为何?”</br>  晏卓绎知道,此时父亲虽语气淡淡,但他如何不知道呢,若是不能给满意的答案,恐怕就得家法伺候,一顿降龙鞭是免不了的。</br>  不过他也不怕,他早就想好为了她入朝堂,此举也正合晏岐之意。思绪流转间,晏卓绎对着晏岐正色道:“父亲,儿子这些年游玩在外,如今也该收心了。您和两位哥哥让我入朝也是不无道理,况且我晏家掌兵数代,在父亲您手上也越加强盛。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儿愿像二位哥哥一样,为父亲争光,共同撑起我晏氏一族的大梁。今后儿还需父亲时时提点,定尽力不复所望。”</br>  晏岐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心绪不免复杂。他晏家三子,大儿与二儿投身行伍,小小年纪便扬名军中,与自己共同领兵镇守西南边境。三子从小无心政事,倒是对山川景物流连不舍,此番举荐人考谏廷司,又提出入朝为官,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这小子性子转的也太快了点。</br>  况且他如何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小儿子是三子中资质最好的,他固然希望晏卓绎入朝堂争得一席之地,但有事话必须要问清楚。于是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晏卓绎说:“绎儿,你能这么想为父很高兴,我老了,我晏家也该靠你们这些小辈来担当大任。”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话虽如此,但你突然之间答应入朝,恐怕不光是为了撑我晏家家门吧,说说看,那叫陆长空的女子什么来历?”</br>  晏卓绎听罢,还在思考最合适最完美的理由来堵晏岐的嘴,忙笑道:“父亲大人果然英明,儿子。。。。。。”马屁还没拍完,晏岐暗含警告的声音便传来:“绎儿,你最好不要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诓为父。”</br>  于是晏卓绎只得老老实实说了:“父亲,儿子知晓自己肩上的单子,这些年离家远游,不仅把华桑走遍,更是去过南曌川俞,这天下之势儿子还是知晓一二。前几年在天砚山遇到陆长空,言谈之间可窥她不输男子的心志,我与她到如今已是相交数载。她家里突逢变故,无处为生这才托我举荐她。您也知道,谏廷司不涉党争,况且她自是身家清白的姑娘,与我又是多年好友,焉有不帮之理?故而儿子才同意的。”</br>晏岐这才放过他,只嘱咐道:“若是如此便罢了。此次我入京述职,自请留在长安,皇上有意封我为安国公,这个中利害你应该知晓,往后更要清楚自己的立场。”</br>  晏卓绎明白这是皇帝忌惮晏家了,他只不动神色说道:“父亲放心,儿子明白,自当谨言慎行,做好自己。”</br>  晏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br>

第八章 落华之争

申时刚过,长空交卷后便直接赶往客栈,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考生。她所住的纳福客栈也住着很多赴京赶考的学子,她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像在谈论什么了不得的事。</br>  此时无论春闱还是述谏考都已经结束,紧张的氛围刚过,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长空想着明日还有事要做,就径直提步上楼。走到一半,突然一个长相清秀,身着米色文士长衫的人拉住了她的衣袖,不正是江陵学子章素卿吗。章素卿为人豁达开朗,却长了一颗极具刨根问底精神的好奇心,加之为人风趣,说话伶牙俐齿,大家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长空刚住进来时,就被拉着问东问西,诸如“你怎么是个姑娘啊”“为何要考取功名”“芳龄几何”“家住何处”的问题,从那以后长空耳边总是时不时响起那清亮的嗓音。这不,又来了。不过,章素卿倒是个值得结交之人,此人机敏狡黠,谈吐不俗,入朝堂指日可待,往后也许不失为一大助力。</br>  长空回头还未说话,章峻就拉着她道:“长空长空,听说今天萧丞相的一位门客被抓作弊,到底怎么回事啊?”</br>  长空无奈笑道:“消息挺灵通啊,不过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看向大堂内众人道:“方才诸位不是正热火朝天得讨论吗?想必大家比我清楚吧。”</br>  不待众人回答,章素卿便说:“这不是你也参加述谏考吗?想来你更了解事情始末吧。嘿嘿”</br>  长空只回了句“我只关心述谏考,哪有闲工夫看这等热闹啊”便移步上楼去了。不出几天,那李少楠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如今的朝堂三足鼎立,丞相不表现出该有的诚意,妄图干涉皇帝,那可就不妙啦。</br>  第二天一早,长空用过早饭便信步走出纳福客栈,向东而去,正是寇华楼的方向,今日她约了晏卓绎相见。寇华楼地处长安城繁华之所东大街,此处酒楼云集,京城权贵们大多都来此处,消遣之外醉翁之意不在酒,寇华楼也是其中一家,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br>  来到寇华楼外,门口守着两个小厮。此时时辰尚早,所以没遇到什么客人,其中一清瘦小厮笑着上前道:“客官您早,请问您几位?”有礼却未有不屑,看来京城的小厮都要比别处修养好啊,今天长空依旧一件素色男式衣袍,墨发高束,自有一种飒爽之姿,但衣料不甚名贵,只是寻常。</br>  长空轻笑答道:“我与寇华公子相约,劳小哥带路。”</br>  “原来是贵客,您请随我来。”说着伸手引路,眼中有些许诧异,但未多问,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br>  长空点头跟他上楼,心中却已暗暗欣赏。片刻便来到二楼西角的雅间门口,举头一看上书二字“落华”。小厮轻推开门道:“贵客快请进,公子已等候多时。”待长空进门便轻掩上门径自离去。</br>  长空坐在靠窗的位置,端着茶对晏卓绎说道:“卓绎,真是不简单呐,看那引路的小厮,不卑不亢,难道京城的小厮都这么有涵养?”</br>  晏卓绎知道她在说笑,但还是想解释一番:“小九,哦不,长空,你也知晓这莽莽京师群英荟萃,当是无一简单之人,烟酒之地虽杂,却也是最好的消息来源之所,没有几个能当此任的人可不成。”</br>  长空笑笑看向窗外:“这位置真是极好,可尽览整条东大街。卓绎,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了。今后我只进这雅间如何?”</br>  晏卓绎忽略她的调侃,亦望向窗外道:“你若喜欢,何不出银两包了。哈哈哈!”说完自己却笑了。</br>  “嘿~你很穷吗?缺这点钱?不过我却是很穷的。”长空又开始无赖了,晏卓绎心中却莫名的欢喜,看她回到原来的模样,想必已经释怀不少了。</br>  “只顾着说笑,差点忘了正事。我托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再找不到住处,我银两都快花光了,春闱期间客栈比平时贵了几倍,想想忒不划算。”长空突然回头说道。此时太阳渐渐东升,耀眼的光芒窗外照进来,长空逆着光,掩在平凡面容下的眼睛却出奇的亮,晏卓绎心里突然想到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当是如此,心里一处地方渐渐塌陷下去。</br>  长空见晏卓绎看着自己眼神飘忽,不禁奇怪,朝他挥了挥手道:“怎么了,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br>  晏卓绎回过神来,尴尬地转头喝茶,掩饰内心的慌乱。而后笑道:“没事,想到我爹让我多练武,准备五月的武举。”第一次对长空撒谎,奇怪的感觉让他想要赶紧逃离。</br>  不等长空说话,又道:“是找到一处院子,在东三街阡平巷最里面。院子的主人原是京城做小生意的,家里突然有急事要回老家,急着用钱就将院子转让出去,不会太贵。我去瞧过了,两进的院子还带一个后院,前厅会客,后院分东西两厢,主屋在东,西厢为杂役仆人居住,简单整洁挺好的。”</br>  “多谢你了,剩下的事就我自己来吧,你准备武举便是。我明日去看一看,谈好价钱就搬进去。”</br>  “那就好,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爹今天午时在家用午膳,今日我就不陪你了,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说完也不等长空说话,便起身疾步离去,已然忘了要询问述谏考之事。</br>  长空看着自己被晏卓绎动作带起的发丝,以及还在缓缓晃动的雅间们,心中顿感奇怪:“晏大将军果真有那么恐怖?晏卓绎何时又怕过她爹?”始终认为自己与晏卓绎是君子之交,至纯之友,故而也未留意他的种种不和常理的表现。长空想到刚刚晏卓绎失神的样子,突然摸着下巴猥琐的笑了,狡黠的眸光闪动,轻声说道:“到底是哪个大美人扰乱晏卓绎的心呢,哈哈!”</br>  随着时间迁移,街上行人商贩多了起来,各酒楼慢慢迎来了它的客人,寇华楼也不例外。长空喝着茶看向窗外的热闹喧嚣,眼神渐渐飘远了。忽然一阵吵闹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远望神游,本不想理会,但声音越来越大,吵闹越来越激烈,还隐隐听到落华二字,哦,落华不正是长空所在的雅间吗。思及此,长空放下茶盏来到门边拉开帘子一看,一楼大堂门口处,一橙色锦衣华服女子与一丫鬟站在刚才替她引路的小厮对面,周围十来个家丁一脸凶相的看着小厮,小厮面露苦色。只见那女子一个轻蔑的眼神扫向小厮,丫鬟会意上前叫骂:“你这小厮忒不知趣,我家小姐让你带路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再说我家小姐每次都来落华阁,今天怎么就不行了?什么劳什子贵客,再贵有我家小姐贵吗?”</br>  长空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但长空最讨厌的就是她们这副贵人做派。出门随便拉着一个正在看热闹的人问道:“这位兄台,这楼下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如此嚣张跋扈,搞得这寇华楼是她家的一样?”</br>  那人闻言一脸惊讶的望着长空,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兄台想必不是本地人吧。这楼下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萧丞相的小女儿萧芷婷。”说完一顿,又神秘兮兮的说:“听说这萧二小姐不久之后就要嫁给四皇子晋王殿下为正妃了,因而大家更是不敢招惹,能避则避啊。今天这寇华楼怕是不得安生了,你看那小哥也着实运背,怎地遇上这尊大佛呢?”说完还露出一个扼腕可惜的表情,周围看客听后也都纷纷摇头表示对小厮的同情。</br>  长空听罢,心想自己和萧毓还真是有缘,摸摸下巴道:“小弟却不算本地人,这不知者当不罪吧。”也不等众人回答,径自相楼下走去,依稀听见身后兄台纳闷的声音:“咋这兄台长得周正清秀,声音也着实娘了些。”</br>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萧芷婷面前站定,稍稍颔首道:“这位小姐,在下有礼了。听闻小姐非落华阁不入,在下不才正好包下,小姐若说明缘由在下也可考虑相让。”说完转头向那小厮道:“小哥自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便是。”那小厮一脸感激对长空揖道:“多谢贵客,您唤小的张立便可。”说完便走了,想来对长空无比信任。</br>  然而那萧芷婷还未答话,丫鬟倒是一脸趾高气扬的说:“你又是何人,知道我家小姐还不快快让开,想让家丁赶出去吗?”</br>  长空压下心中微微反感,只看着萧芷婷似笑非笑道:“主子还未说话,下人倒先出言不逊。这京师重地,想来不是主子驭下不严,便是奴才狗仗人势了。”周围立刻议论纷纷,看来萧芷婷得罪了不少人啊。</br>  果然,萧芷婷脸色一变呵斥那丫鬟:“香秀还不退下。”复看向长空道:“阁下言重了,俗话说大狗还需看主人,这奴才我自会教训。原来今天占着落华阁的是你,那也简单,你现在让出来,我也就不怪你不敬。”那语气感觉施舍一般,更没有把长空放在眼里,蔑视的意味再浓不过,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br>  长空听罢哈哈大笑,引得众人一阵莫名其妙。须臾,长空收住笑声,对萧芷婷说:“真是好笑之极,这长安京城天子脚下,是最讲王法的公正之地,难道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家小姐竟要在这京师重地仗势欺人不成。你说你每次都来落华阁,那你可有包下它?今日我比你先到,可从未听过那落华阁被谁订了,我花钱消遣合情合理,你又有何权利让别人为你让道?还是说你一贯横行,走到哪都觉得别人该为你让道呢?先不说你是哪家王侯公卿的贵女,哪怕是市井布衣焉有不知先来后到不懂礼仪不顾脸面之理?”长空也是来气了,说的话即刻也带了三分刺。</br>  萧芷婷从小被人宠惯了,加上有个丞相爹,贵妃姐姐,哥哥也是皇城禁军统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被人当众羞辱至此,顿时脸色发青火冒三丈。这时候被激怒了,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抛到脑后,伸出那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指着长空,大怒道:“你这人怎可如此狂妄,我可是丞相府二小姐,只有我欺别人的,还从未有人敢这么骂我,如此嚣张之徒,看我如何教训你。哼!”萧芷婷带来的家丁早已抄起随身带的兵器,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将长空拿下。</br>  此时楼下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二楼东面正对落华阁的雅间清华阁却是宁静和致。清华阁内靠窗的桌子边坐着两个锦衣公子,一相貌堂堂英武不凡,眼神如炬,让人不敢直视,正是当朝大皇子成王殿下澹台庭双。他对面一位俊美异常,眼光清淡却让人内心微寒,薄唇微抿,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正是东宫太子殿下澹台呈遇。</br>  他们从一开始就看着这场闹剧,本以为是萧芷婷耍耍大小姐脾气并未在意,未曾想长空出来搅和一阵,要知道长空可是被澹台呈遇特别关注的人呐,只因长空述谏考的答卷给了澹台呈遇很深的印象。</br>  澹台庭双也很好奇,谁会招惹长安城有名的跋扈小姐萧芷婷呢,有趣,真是有趣。</br>

第九章 初见呈遇

长空望着一脸嚣张向她走来准备掌嘴的香秀,内心正在纠结是躲过去好呢还是一脚绊下去实在。正在这时,二楼东面雅间的门一开,一个黑色武士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直接从楼上跃下。长空这才看清他,五官如雕刻一般俊朗,浑身泛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袖口有银线绣的复杂纹饰,衣摆也有同色银线绣的花纹,那图腾眼看还挺熟悉,长空突然觉得此人是来帮她的。</br>  此人黑衣银纹的装扮别人不识,萧芷婷却认得,正是当朝太子殿下近身侍卫之一的齐云。她脸色未变,压下内心忐忑走上前道:“原来是齐侍卫,不知有何贵干?”态度还挺好,此人来头不小,长空淡淡想着。</br>  齐云面无表情道:“主子与这位公子相识,想邀他叙旧。主子让我带话给萧二小姐,午膳时辰快到了,小姐还是快些回府用膳吧。”说完也不看萧芷婷,对着长空伸手:“请。”便上楼了。</br>  萧芷婷脸色变来变去,好似一个万花筒,但摄于太子之威,最终对着长空警告道:“总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哼!”然后带着一众奴仆趾高气扬的离去,只有香秀和她手中皱的不成样子的锦帕知道她有多么想将长空碎尸万段。</br>  长空无所谓一笑:“我也挺好奇你到底有多厉害。”跟着也移步上楼,只剩下一众看客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厉害人物竟能让萧二小姐狼狈离去,想必萧芷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br>  进得清华阁内,只能从外间垂帘看到内室坐着两个人,齐云与另一个护卫打扮的男子笔直立在垂帘外。长空眼中奇异之色闪过,只在外间拱手揖道:“多谢二位相助,却不知是哪位故人在此?”声音清脆舒朗,有一股不容拒绝之意,长空很好奇是谁会帮自己,她可不太相信萍水相逢施恩不报一说,此处可是暗潮汹涌的华桑帝都呢。</br>  内间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清冷的嗓音响起:“久闻陆姑娘之名,却一直未能相见。今日看来,陆姑娘伶牙俐齿,又不惧强权,果真人品不凡。”</br>  长空放下的手一顿,自己还未入朝,已被人知晓,可不是什么好事。她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掀帘而入道:“公子过誉了,叫我长空就好。”长空最先看到的不是眉眼凌厉英气逼人的成王,她一眼便看到了手执青瓷茶盏的澹台呈遇。她看到他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上挑的眼尾形似丹凤,清冷的眸光,挺直的鼻梁,以及自然而然微抿的唇,心中划过一抹莫名的熟悉,似曾相识。</br>  她不知在自己微微怔愣的瞬间,澹台呈遇也心生诧异,来人虽面容过于平凡,只是一双晶亮的眼却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里面划过的探究与机敏让人想要弄清楚这黑白分明的眼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br>  澹台庭双眼看两人在自己面前这般失神,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自觉的他自然的站起身对澹台呈遇道:“三弟,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事未了,就先失陪了。”</br>  二人双双回神,澹台呈遇却毫无尴尬之色,淡淡对澹台庭双道:“既如此,大哥忙去吧。”澹台庭双又对长空道:“失陪了。”便不待回答径自离去。</br>  小厮早已为长空上好茶,长空用盖子拨着在茶汤中起伏的茶叶,对澹台呈遇说道:“公子知我身份,却不知公子是谁,敢问公子尊姓大名?”</br>  “在下沐玦。”他脱口而出便是母亲为他取的名字,更没去想日后长空知晓自己真正身份时该如何圆谎。</br>  “原来是沐公子。”长安城中也有姓沐的权贵吗?自己要找的人姓沐,不会这么巧吧。</br>  “初入京城,根基未稳。长空胆子不小,去招惹萧家二小姐,她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与的。”不知怎地,澹台呈遇想提醒她小心。</br>  “原来刚才那位便是名满京城的萧家二小姐,我胆子可不大。我要知道是她,绝对会把那雅间让出去的。”长空轻笑,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丝毫不惧。</br>  外间的齐云听到二人的对话,眼角一抽,今天成王和太子都有些反常啊,与太子饮茶是第一次半途离开,太子更是奇迹的对初次见面的人表露关心,不过齐云不是齐颂,好奇却不八卦,他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做一个木头桩子。</br>  “沐公子也不错,萧小姐一听是您就立马回家,想来你们关系匪浅啊。”长空似笑非笑,她真的真的很好奇这个沐玦到底什么身份,看来京城是个大海,自己了解的只是虾兵蟹将,厉害角色还真的要好好参详参详。</br>  澹台呈遇还未说话,外间就传来一声请示:“主子,午膳时间到了,是在此处用还是回府用?”声音依旧无起伏无波折,一根直线走到底。作为一个合格的近身侍卫,在主子身边必须时刻提醒主子按时用膳,注意身体。这种事本来应该是齐颂做的,可今天齐颂被派出去协助谏廷司的人搞述谏考的事情,这近身的活就到了自己身上。</br>  澹台呈遇便道:“就在此吧。让小厮进来点菜。”</br>  片刻后,小厮拿着菜单进来,澹台呈遇让长空点菜。长空本来等着看他如何回答,如今话题转变太快,不过她确实饿了,看来今日要为晏卓绎省钱了。</br>  她边拿过菜单边笑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br>  刷刷刷,几笔下去便用了澹台呈遇几百两,她可是点了最贵的呢。其中有一样叫“八宝脆皮鸭”的菜,是寇华楼的招牌菜,长空很喜欢那微甜不腻,色泽亮眼的鸭子。</br>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长空从小在无声楼长大,平时大大咧咧,今日用膳也不例外。</br>  澹台呈遇平日里见惯了那些大家闺秀名门淑媛用饭时矜持的样子,今日见长空吃相虽有些粗鲁,但自己却并未心生厌恶,反而觉得更自在些,这般想着自己也大口吃起来。</br>  齐云此刻在外间用饭,要是他看到此刻的情景,必定又会纠结好一阵子了。</br>  长空是知道自己吃相的,但是她总觉得在面前人一双墨黑深沉的眸子里,做什么都觉得做作三分,索性自在些便是,不是有人说过么: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br>  她很佩服澹台呈遇,当然现在在她眼中是沐玦。此人举止谈吐皆不俗,吃饭更是优雅异常,尽显豪门贵气,但长空觉得单是豪门还不足以养出这么个优雅清冷,高贵华敛的贵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br>  于是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了,长空后来回想,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和人家用午膳了呢,还狼吞虎咽,简直有辱斯文,当然,在长空的字典里是没有斯文的。</br>  长空与澹台呈遇告别的时候,隐约看见他银色锦袍袖口的暗纹在阳光下一闪又隐在袖口。长空对这个低调奢华的沐玦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却不知沐玦也同样被她引起了注意。</br>  正是这样的相互好奇之意,让他们彼此暗中注视窥探,方成就了经年之后的一场旷世奇缘,只是此刻二人都不曾知晓。</br>  长空回客栈的时候已至黄昏,她未回房便直奔章素卿的房间。</br>  章素卿正在用晚饭,刚夹上一块肉还没入口便想起了敲门声,无奈放下碗筷去开门道:“谁呀?”看到是长空还着实吓了一跳。</br>  “原来是长空,快进来。”</br>  “打扰章兄用饭了,长空有些事不甚明了,想请教章兄。”长空坐在章素卿对面笑道。</br>  章素卿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此时他已经端上碗开始继续吃肉了,口吃不清的说道:“那你可得等我吃完再说,饿死我了,先吃肉才是上策啊。”</br>  咽下口中食物又摆摆手道:“咦,都让你叫我素卿就好啦,章兄章兄的听着别扭极了。”</br>  长空失笑,看向窗外打趣道:“好,素卿。看你这样子像好几天没吃饭一样,你这么爱吃肉怎么没有长胖呢,哈哈。”</br>  半刻之后,章素卿用完了饭,小二收了碗筷便下去了。章素卿才问道:“长空找我想问什么事,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br>  “我知你能说会道,人缘好,想必知道许多事。你可知这长安京师可有姓沐的王侯世家?”</br>  “沐?”章素卿微一沉思,又道:“据我所知,这长安城内并无姓沐的权贵之家。”</br>  “哦?果真如此,那便奇怪了。”长空纳闷,那沐玦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他骗自己,但眼观他仪表不凡,浑身泛着清冷的高贵,应该不会。</br>  正思索间,章素卿又道:“奇怪什么?你认识什么姓沐的人吗?若是你想知晓,我帮你留意便是。”</br>  “奥,没什么。那就劳烦你了。”长空微一收神,笑道。</br>  “你我相处这些天,要把我当朋友就甭客气。”章素卿也笑道。</br>  长空又问:“那李少楠的事怎么样了,想来你已经知道了,不妨说来听听。”</br>  “这个啊,此事好像不知怎的被圣上知晓,听闻圣上大怒。罚李少楠终身不得以任何形式入仕,永不录用。罚萧丞相监察不力,举人不淑,闭门思过三日。这萧丞相罚的也忒轻了些,可惜了那李少楠,听说他文才尚可,这辈子怕是毁了。”</br>  “萧丞相百官之首,儿子又手握禁军,皇上多少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李少楠是挺可惜的。”</br>  又闲聊了几句,长空也便告辞了。</br>  此时萧府书房侧的偏厅内,萧芷婷正拉着自己的母亲李氏向萧毓哭诉,向她丞相府嫡女,却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怎能不愤怒。</br>  “爹爹定要为女儿做主,今日那狂妄小子敢如此羞辱于我,是不把咱们丞相府放在眼里。”</br>  萧毓看着从小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委屈的向自己诉苦,早已心疼不已,他拉着萧芷婷的手温声道:“婷儿别急,爹爹定为你讨回公道。你且说说那是何人?”</br>  “那人长相平平,声音却是有些女气。”萧芷婷也不是蠢人,突然想起那人没有喉结,便道:“爹爹,那人女扮男装,是个女子。浓眉大眼宽鼻,相貌无什么特点。但是来请走她的人是太子殿下的侍卫齐云。”</br>  “哦?太子殿下怎会突然出现在寇华楼。我萧家虽支持二皇子殿下,却与东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事却有蹊跷,怕是其人有些来头。”萧毓官居丞相,自然更关心朝堂风云变幻。</br>  此时萧夫人李氏却语气轻慢道:“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须惧怕。他虽是太子,却无外戚支持,想来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婷儿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老爷您可要为我们的宝贝女儿报仇啊!”</br>  “你懂什么?太子殿下也是你能诋毁的,祸从口出,此话休要再说!”他其实也不惧东宫,只是近日来相府颇不平静,几个月前户部侍郎送给他的玉佩被府中下等丫鬟偷走,自此凭空消失。如今又遇上述谏考作弊之事,若不是皇上看在自己多年为相,有手握重兵的份上,可没有闭门思过那么简单。</br>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说道:“此事我自由分寸,婷儿放心,爹断不会让你白受了今日之辱。”</br>  母女两欲言又止的看着门口掠过的袍角,终是闭了嘴巴。</br>  李氏眼中盛满狠毒的光,轻拍着萧芷婷的手道:“婷儿莫慌,待知晓了那人身份,母亲一定为你报仇雪恨。”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面被如此羞辱,李氏便怒火中烧,享受惯别人小心侍候极尽谄媚的样子的她,容不得别人挑战她一丁点的权威。</br>  萧芷婷闻言抱着李氏的手撒娇道:“还是母亲最疼女儿。”</br>  长空还不知道,日后等待她的除了朝堂的凌厉刀锋,更有怨毒之妇绞尽脑汁的设计陷害。而李氏母女,终将为她们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付出代价。</br>

第十章 定居长安

隔天清早,长空用完早点便去往长安城东三街的阡平巷看院子。不多时便谈妥了,长空以一百二十八两的价格买了那座小院。院子的主人也是真有急事,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签完契约交了房契,他们便搬走了。</br>  眼看时辰尚早,长空边准备去市集看看可有寻工的仆役,院子虽不是很大,但是终归需要人打扫,这活长空可真不喜欢干。</br>  刚转过巷角,便看见不远处宽道边上围着许多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好不热闹。长空从前是个好奇的人,但如今身在长安,最好谨言慎行。正要走开,突然听见些许议论声“真是造孽啊,好好一个姑娘”“那汉子,快别打了,好歹是亲妹子唉”。</br>  长空以为有人欺负小姑娘,还是走上前去。刚拨开人群站定,就看见圈子里一个农夫打扮的汉子,正用脚踢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嘴里还骂骂咧咧:“扫把星,克死爹娘还要来拖累我,今天要每人买你就把你买进醉月楼去,哼。”醉月楼可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妓院,小姑娘进去可就一生都毁了。那姑娘抱着头蹲在地上,也不吭声,看不清脸容。</br>  她止住那汉子的动作,到那姑娘前面蹲下,柔声道:“姑娘莫怕,你叫什么名字?”</br>  那姑娘闻言慢慢把手放下,抬头看向长空,长空这才看到她的模样,虽面黄肌瘦却隐隐能看出清秀的模样,挺招人喜欢的。</br>  长空微笑不说话,那姑娘看了半响突然拉着她的手道:“公子就我,公子救我。”那惊惶的声音泛着沙哑,许是常常哭泣导致,她的眼神带着希冀,就等着长空点头。</br>  长空轻笑道:“我正缺个端茶的丫头呢。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br>  那姑娘听出长空话里的意思,马上展露出开心的笑颜,像是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她跪下向长空磕头,并坚定地说道:“多谢公子收留,歩鱼一定中心侍奉公子,多谢公子。”</br>  这边厢那汉子看长空收下歩鱼,顿时面露喜色,对长空谄媚道:“公子是识货之人,歩鱼可勤快能干了,公子看十两银子可好?”</br>  言罢周围的人汗颜,这汉子也忒心黑了,刚才还在大骂那姑娘,这一下又开始夸了,还漫天要价,要知道,一个丫鬟最多也就值四两银子,何况当街卖已经贬低了她。</br>  长空心下更是厌恶不已,刚才还一脸凶相,此刻却又满面笑容,两面三刀之人着实令人讨厌。</br>  不觉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你记着,她不是货物。无论从前你是她什么人,既然卖给了我,那便是我的人,今后你与她再无干系。”不待那人回答,又转头望向周围,朗声道:“诸位乡亲可做个见证,此人苛待亲妹,行为人人可憎。今日之后,他二人再无干系,若再纠缠,休怪我翻脸无情,扭送官府。”</br>  众人闻言应是,看向汉子的目光颇为义愤填膺,显然忘记了方才长空出现之前,他们只是在旁边看热闹,任由那汉子打骂歩鱼,这就是市井小民,嘴上功夫永远超过实际行动。</br>  这时路旁悄然驶过一辆普通的青色马车,车窗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微微掀开,那手带着厚茧,是个常年习武之人。须臾,布帘放下,马车缓缓想着东一街的方向走去,那里住着的大多是这京城的权贵公卿。</br>  那青色马车内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棱角分明宛如刀刻,是个俊朗的男子,正是萧府大公子,京城七万禁军统领萧延朗。此时他嘴角含笑,心道:“女扮男装,浓眉大眼,果真相貌平平。”他一眼便看出她是近几日在长安权贵口中聊得火热的述谏考生陆长空,平日冷静自持不轻易为外物所动的他竟在方才循声探人。他自嘲的想,应是大家对陆长空的谈论让自己对她不自觉印象深刻。</br>  长空并不知晓这一幕,她最终给了五两银子给那汉子,便带着歩鱼走了。</br>  在市集寻到一个专做人口生意的牙婆,买了三个男子,三个女子回去,当天就搬入了那小院。</br>  那六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被卖来卖去卖了几次,早已不知家人亲友,更没有像样的名字。</br>  长空给了他们陆姓,为他们取了名字,三个男子分别为:陆平,陆安,陆顺。三名女子女子则为:腊梅,冬竹,秋霜。长空对着他们感激的面容笑着说:“你们既跟了我,从此便与我荣辱与共,我当希望你们平安喜顺,但你们更要有腊梅、冬竹、秋霜那样坚韧的意志,此生唯我一主,永不背叛。”七个受尽穷苦苛待的人看着眼前身着白衣的女子,虽是一个柔弱女子,那清亮的目光却是异常坚定,笔直的身子纤尘不染,是自己的恩人。</br>  七人皆感激涕零,对长空叩首道:“从此只有姑娘一个主子,定当永不背叛,用一生来报答主子救命大恩。”他们身量单薄,说出的话却坚定不移。长空只希望日后再也不要尝到背叛的滋味,并不知道后来的日子七人会用生命来成全她的悲凉。</br>  长空最后留下了歩鱼,歩鱼告诉长空,她家是在长安城近郊的农户,歩鱼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不久她的父亲也随之而去,邻里的人都说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爹娘。歩鱼从小受尽白眼,唯一的哥哥也因为这个对她极其苛刻,经常非打即骂,就因为她担上了扫把星的名头,一直无人敢买她,更无人愿意嫁给她的哥哥。今年她刚满十五岁,哥哥听人说京城繁华,加之无人知晓歩鱼的身世,定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便带着她来了长安京城。</br>  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歩鱼的哥哥虽说经常打骂歩鱼,却念在亲生妹妹的份上,一直没有将她买进妓院。可是这来了好几天,带的干粮也快用光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又一次粗暴的对待歩鱼,还说今日再卖不出去,就将她卖进醉月楼去。</br>  说到这,歩鱼早已泣不成声,对长空说道:“姑娘便是长空的救命菩萨,从今往后步鱼一定全心全意伺候姑娘。”</br>  长空心中泛起点点酸涩,世上受苦受难的人何其多。她笑着拉着步鱼的手道:“步鱼,人各有命,不是谁能克就克得了的。你不是扫把星。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没见过爹娘,往后跟着我,定不会让人再欺负你。”</br>  步鱼疑惑,问道:“姑娘的爹娘去哪里了?”许是觉得同病相怜,步鱼便直白的说了出来,她不会拐弯抹角。</br>  长空心想,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该见的时候自会见到吧。”</br>  从此,长空就带着她的七个仆从定居在了长安城东三街阡平巷的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等待着述谏考的结果,期间晏卓绎来看过她几次。</br>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发布榜文的日子越来越近,长空清楚,这平静的生活终究快到了尽头,在后院望着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鸟,心中不免生出些许羡慕。继而摇头自嘲,心想还未入朝就思恋自由的日子可不好,于是自我摒除了脑中些微的杂念。</br>  华桑承裕十三年三月二十,是个令人激动的日子,进京赶考的士子们带着紧张又兴奋,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迎来了春闱和述谏考的结果。</br>  果然,长空与章素卿皆榜上有名,长空名列第三,章素卿会元及第。长空并不知道自己原本应是第一,乃因她为女子故而屈居第三。第一名叫谢灵东,由刑部尚书举荐,第二名曰周固,由兵部兵部尚书举荐。</br>  长空入谏廷司已然铁板钉钉,只等三日后于百官早朝入宫面圣,便能授予谏士之职,参朝上谏。而章素卿则要在在次月初参加殿试,才能正在入朝为官。</br>  章素卿当然也高兴不已,非要拉着长空去寇华楼庆祝,还说:“此次我要吃寇华楼八宝脆皮鸭,早就听闻其皮脆肉鲜,微甜不腻,只等揭榜这一日来尝尝。”</br>  长空懒得理解章素卿奇异的思维,跟着他去了寇华楼,落座落华阁。</br>  他们点了一大桌子菜,刚上到一半,晏卓绎便来了。也不知章素卿与他如何相识,两人一见就开始推杯换盏,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晏卓绎只笑着道了喜便不再多言,长空此刻倒成陪衬了。不过她并不在意,此间二人皆是她欣赏之人,看着他们心无芥蒂的把酒言欢,长空却在想不知日后会否依旧如此,但愿吧。</br>  眼看时辰不早,长空告辞回家,走过依然喝酒聊天的二人身边时,眼中划过无奈,划过艳羡。他们彼此欣赏,说话间早已引为知己,仿佛瞬间忘却自我。酒逢知己千杯少,长空想,自己大概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br>  长空在阡平巷慢慢踱着步,她喜欢这样静谧的夜晚,月影婆娑拉长了自己的影子,一路走来大多人家都熄灯歇息了,只剩些微的烛火和哒哒的脚步声伴着自己。</br>  越往前,便能看见远处一点烛火微荡,似在等着什么人,长空觉得那方向有点熟悉。</br>  近了,才看清那是自己家门口,步鱼正提着灯笼往巷口张望,她在等自己。长空心口划过一股暖流,久久不散,唇边不自觉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轻声叫道:“步鱼。”</br>  步鱼自第一日就一直寸步不离长空,长空只当她开始时没有安全感,便未加阻止。今日揭榜,长空未让她跟随自己,但走的时候长空没有漏掉她眼底的失望和惶恐,是怕自己离开吧。长空想着,真是个灵巧的孩子。</br>  步鱼听见长空的声音,提着灯笼快步向前跑去,五级的矮石梯也差点让她绊倒。</br>  “你小心点。”长空叫道。</br>  “姑娘你回来啦。”步鱼轻轻拉着长空的袖摆,眼中盛满喜悦,灿烂的笑容好似要从那张清秀瘦弱的脸上溢出来。</br>  “嗯,快回去吧。”长空的笑容不自觉加大,露出几颗漂亮的牙齿,任由步鱼拉着她走进去。</br>  屋内依旧是那两只红烛,跳跃的火焰似乎在欢迎主人的回家,长空突然觉得此刻的烛火又亮又暖,直照进她的心田,她感觉自己冰冷的心有了一些温度。</br>  桌上的茶温热,所有人都在等她回来,这一刻,长空觉得自己又回到无声楼一样。从前无论多晚回去,总是有人在屋外提灯等待,屋内的茶也时刻温热,可是那些给自己无限温暖的人终究不在了。</br>  这些善良淳朴的人不过被自己顺手所救,便全心全意为自己,诚然,长空动容了。这世间尚有真情在,它是无价之宝,无论何时切不可丢失才是。</br>

第十一章 入宫疑云

承裕十三年三月二十三,述谏考前三甲进宫面圣。</br>  按照以往惯例,述谏考的考生都是在殿试当天与春闱及第的学子一同面圣进行纳谏考,今次却在揭榜第三日就进宫,也不知是何故。</br>  长空换上两日前,宫中太监送来的谏士官服,因是女子,所以官帽改成了垂绦发冠。此时的长空绦冠束发,官服暗红色,用黑线绣着腊梅,象征谏士的铮铮傲骨,领口袖口及衣摆皆绣着繁复的花纹,黑色的盘扣腰带围在那不盈一握的柳腰,硬是显出几分凌厉来。长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装束,依旧顶着那张浓眉大眼宽鼻的平平相貌,带着步鱼踏上前些天置办的马车,进宫面圣去了。</br>  别看陆平身板精瘦,却极有手劲,赶车竟是一把好手。待马车一路平稳的到达皇宫外围正南方的朝圣门,方才辰时将至。</br>  朝圣们乃华桑皇宫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朝臣入宫面圣的通道。巍巍的宫门左右连接着高高的宫墙,门口一队皇城禁军竖甲而立,银白的铠甲在些微的晨光下泛着点点银光,更添几分威风肃穆。哨楼之上向两边宫墙延展,插着八面黑底红字的大旗,是为长安京畿八大部的象征,共同拱卫华桑国度。上面同样布满兵甲,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处处彰显皇家的气派。</br>  长空轻轻跃下马车,便有几个內监上前招呼。只见领头一人黑衣乌纱,面容整肃,不露半分情绪,体态微微有些发福,虽板着脸却是一副慈祥的模样,正是当日送官服的太监。长空记得,此人名曰侯德宝,是御前红人,更是宫中的內监总管,大家都尊称一声宝公公。华皇如今让他来迎接,应是极为重视。</br>侯德宝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见礼,道:“陆姑娘到了,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迎候几位准谏官。”礼仪到位,眼神和蔼,让人找不到一点错处,不愧是侍奉在御前大半辈子的红人,单是那份气度就令人敬服。</br>  长空微笑回礼道:“有劳宝公公前来相迎,不知其他二位是否已经到来?”</br>  “回陆姑娘,谢灵东谢公子刚到不久,请姑娘先到御书房等候陛下下朝归来。”</br>  “哦?不在煊煌殿觐见陛下面见百官吗?”长空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br>  “想必陆姑娘还不太了解纳谏行程,要等陛下及几位股肱大臣审核之后方可以谏士的身份上朝听政。”侯德宝在宫中大半辈子,经历过大风大浪,更有过人的识人慧眼。他瞧见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女子,样貌普通,晶亮的双眼却炯炯有神,怕是非池中之物。再一想方才谢灵东那恃才傲物的样子,眼前之人谦恭有礼,面含微笑,毫无对阉人的鄙夷与嫌厌。故而与她多言了几句。</br>  当下不再多言,吩咐旁边的小太监一个为长空带路,一个带陆平与步鱼去旁边等待。</br>  “陆姑娘先行,咱家还要迎候周固公子,小原子是在华宸殿伺候的,就由他带姑娘走一趟吧。”</br>  “多谢宝公公,那长空就先走一步。”复又对那小原子笑道:“有劳原公公。”</br>  “不敢当劳,姑娘请随我来。”言罢向侯德宝行了一礼便上前引路了。</br>  长空跟在小原子身后缓步而行,因时辰还早,一路上也只见到几个扫洒的宫人以及巡视的禁卫军。</br>  约莫一炷香过后,长空随着小原子走过悠长古朴的宫道,来到了皇宫内围的朝阳门。</br>  此处已近内宫,守卫便由外围的皇城禁军换做天子亲卫御林军。华桑国力雄厚,光是守护长安城的军队就有好几种。禁军守卫皇宫外城朝圣门,做第一道屏障;御林军分四大营,分别为:飞羽、骁骑、神机、正云,四营各有所长,乃帝王亲卫,只听帝王令。</br>  朝阳门正门只准皇家仪仗通过,长空穿过右边的侧门,入目便是恢弘大气的华桑皇宫。</br>  长空一路走来,见识到皇家的威仪,果真天下第一大国,不免心生感叹,这辉煌显赫的泱泱华都,不知踩着多少人的枯骨堆砌而成,往后,它还会埋骨几何呢?</br>  七绕八拐,终于在即将昏头的时候,长空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大殿,上书:御书房,轻呼一口气,终于到了。</br>  不待询问,小原子径直上前对守卫的御林军行礼,并道:“大人,奉陛下之命带纳谏考生陆长空在此候驾。”</br>  那人显然认识小原子,打量长空一番,便放行了:“原来是陆姑娘,请。”</br>  此时御书房偏殿内,除了当值的宫女太监,还有同样等待面圣的谢灵东。他穿着和长空同色的谏士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冠帽下,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长空进来与他见礼,他只坐着微微颔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显然没把长空放在眼里,更别提与之交谈。</br>  长空也不恼,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喝着茶暗暗打量眼前之人。</br>  长空对谢灵东此人印象不深,只知晓他是由吏部尚书徐茂坤举荐的,之前在徐茂坤府中做客卿,因徐茂坤看重此人才华多有礼遇。听闻谢灵东此人口才了得,然其却过于孤高清慢,恃才傲物,今日一见果然。</br>  五官还算周正,再配上那双清傲的眼,只觉他目空一切,无形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长空却发现,谢灵东喝茶时眼瞳不自觉收缩,一瞬间目光清明,似乎也不是真的目空一切,长空很好奇,那褐色的瞳仁中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br>  轻押一口茶,长空对谢灵东笑道:“谢公子可知,这阳春三月,最适宜饮何种茶?”</br>  “阁下不正喝着呢吗?这麓山白毫银针便是春茶上品,自有驱寒明目,清肝利胆之效。”谢灵东依旧傲慢的不看长空。</br>  自长空进来,谢灵东就不时的喝茶,拨茶饮茶的动作熟练雅致,长空便料想他是懂茶之人,一问果真如此。</br>  长空闻言,露出一个了悟的样子,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谢公子对茶也颇有心得。长空见识浅陋,未听过白毫银针,但,”微微一顿,她卖了一个关子,但是谢灵东没有如愿的露出疑惑的表情,依旧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br>  长空也不灰心,继续道:“长安城初春湿寒,我倒觉得那重崖青雾更为合适些呢,散寒益阳,理脾健胃,谢公子以为如何?”说完似笑非笑的望着谢灵东,看你还能装到几时。</br>  谢灵东脸上终于裂开一条缝了,他抬眼看向长空,良久转开眼淡淡道:“陆姑娘也不懒,想必是个中高手,就不必装腔作势了。”</br>  长空只觉此人贼喊捉贼,本是他自己在装,此时却来说别人,遂不再理他。</br>  不多时,周固也到了,平稳的脚步声渐渐踏进来,打破了偏殿沉闷的气氛。</br>  “陆姑娘,周公子,二位有礼了。”声音清朗,透着稳重,有礼有节。</br>  长空起身回礼道:“久闻周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谢灵东抬头颔首便又不多言。</br>  周固位居此次述谏考榜首,第一名当是有真才实学。再看他身量修长,长相俊朗,微微一笑让长空感觉如沐春风,大概因为那谢灵东太冷傲了。</br>  长空与周固寒暄不久,小原子就来传话华皇让他们去御书房正殿觐见。</br>  御书房内,华皇澹台元劲坐在高高的御案之后,下首立着的几位便是与澹台元劲一同会见长空等三人的大臣。</br>  三人到得御书房,在大殿正中先向澹台元劲叩首道:“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尚未授予官衔,故而皆未称臣。</br>  “平身。”声音透着属于帝王独有的霸气威严,轻快的语气昭示着今日澹台元劲心情不错。</br>  “谢陛下。”三人齐齐起身直立。</br>  后又向立在两旁的几位大人见礼,此时长空,周固,谢灵东一次从左至右而立。</br>  澹台元劲虽已年过半百,但他素来身体硬朗,又加之所用所食之物皆是上上之品,看上去像是四十来岁,面貌俊朗,想来年轻时是个美男子,那目光炯炯,闪着摄人的精光,好似什么都在这双眼中无所遁形。</br>  长空只看了一眼,只觉澹台元劲那两撇斜飞入鬓的眉像在哪儿见过一般,一时竟想不起来。</br>  之后便是澹台元劲简单的训话,有告诫,有期望,更有威压。</br>  然此三人是何许人也,长空听罢依然从容回应,不见丝毫胆怯。澹台元劲不动声色打量三人,见三人不被自己魄人的威压所震慑,一个从容,一个淡定,一个目不斜视,确实不错。</br>  澹台元劲早在长空报名那日便对她多有关注,以女子之身入谏廷司,不仅有非凡的才华,更需要过人的胆识。如今一见,气度从容不迫,处事大度有礼,当然长空那一闪而逝的探究也未逃过澹台元劲的眼,他直觉,那平凡面孔之上的晶亮眼眸中蕴藏着的东西让他很好奇。</br>  澹台元劲是明君,更是严君,他继位以来励精图壮大华桑国力军力,使之成为空域第一大国,这些无不昭示着他的勃勃野心,精通帝王权衡之术的他,看着下方的几个朝廷元老和三个谏廷司新贵间涌动的些许暗潮,眼中划过厉光,最好安分守己些。</br>  之后,立在大殿右边的一位大臣对澹台元劲道:“陛下,他们三人如今也算是谏廷司一员了,还请陛下授予官衔。”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谏廷司一等谏士司谏大人蔺铮。</br>  蔺铮是谏廷司的领军人物,以直言范谏,刻板耿直著称,听闻他铮铮铁骨,胆识过人,颇受澹台元劲重用,谏廷司自他带领以来更是让人不敢小视。</br>  澹台元劲闻言毫不意外,前几届谏廷司选拔都是蔺铮出言请赐官职的。</br>  最后澹台元劲根据三人述谏考答卷的内容,和几位大臣商议后,封谢灵东为三等直谏,周固与长空皆为四等忠谏,都是从六品官职。澹台元劲还算宽宏,给他们五日时间熟悉谏廷司再上朝听政。</br>  长空一直很纳闷,为何负责此次述谏考的太子殿下不出现,反而是作为举荐之人的其他大臣在此,按道理说该是太子殿下向皇帝说明三人的情况。</br>  澹台元劲也有些疑惑,昨夜派人来禀身体抱恙,今日连上朝都告假休息,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培养了二十来年的继承人了,不过,谁还能比帝王的心思更深不可测呢。</br>  长空淡淡看着一同从御书房出来的丞相萧毓的背影,想起方才在御书房内他那暗含敌意审视的眼神,不禁心中冷笑,那跋扈的萧芷婷果然是萧毓的掌中珍宝。</br>  她还在回想刚才御书房的情形,思索间放缓了脚步,渐渐落了单。</br>  从御书房出来,要绕过御花园西侧的门而出宫,长空听见前方有人说话,稍稍抬眼,便看见不远处正有人在赏花,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朝她一看,忙向旁边的人禀报。</br>  不就是萧芷婷的得力跟班香秀姑娘吗,还真是狭路相逢,长空好整以暇的缓步轻踱,萧芷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br>

第十二章 谏上君十思疏

那边萧芷婷正和浮莲公主在御花园聊天,香秀突然拉着她道:“小姐快看那人。”说完向西侧门外一指,正指向长空。</br>  萧芷婷正愁找不着当日顶撞她的女子,不想今日来给姑母萧贵妃请安,就遇见了,老天都帮自己呢。</br>  浮莲公主看到二人行为,微微皱眉问道:“表妹认得那人吗?”</br>  萧芷婷对浮莲公主道:“表姐,正是此人当日让妹妹颜面尽失,今日既然撞见,焉能不报此仇?”浮莲公主虽是表姐,但与萧芷婷只差几个月,两人从小经常一起玩,是以感情深厚,萧芷婷也很信赖她,有什么话都对她说。</br>  “哦?我倒好奇何人敢给妹妹气受。”说罢二人联袂向长空走来。</br>  长空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二人以及几个宫婢,再望向空旷无人的四周,嘴角扬起一抹弧度。</br>  萧芷婷旁边那位青蓝宫装挽袖的女子,想必就是萧贵妃的小女儿,华桑大公主澹台浮莲了。澹台家的血统果然极好,浮莲想必继承了父亲与母亲的优点,生的确实国色天香,比萧芷婷多了几分柔美娟秀。看她莲步轻移,青色的衣摆微微荡漾,蓝色的挽袖随风舞动,好一个活色生香肤若凝脂的美人,嘴角噙着淡笑,任谁都不会心生厌意。</br>  看旁边萧芷婷傲气十足的样子,果然有靠山就是不一样,有嚣张欺人的资本。</br>  待二人走进,长空也不看萧芷婷,只向浮莲拱手行礼道:“臣陆长空见过大公主殿下。”语调铿锵,俨然一个刻板大臣的模样。</br>  浮莲轻笑道:“原来是谏廷司的陆姑娘,早就听闻陆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一篇谏上君十思疏把许多青年俊杰都比下去了呢。”声音也温柔动听,符合样貌气质,却不知是真善抑或假柔。</br>  连常在深宫的公主都知道自己了,长空心中不免诧异,这浮莲公主恐怕不简单,想来也是,这华丽宫闱之内,又有谁是简单的呢?</br>  微一思量,谦笑道:“公主谬赞,微臣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当。”</br>  长空本是自谦,想随便敷衍几句便告辞,可萧芷婷见长空仿若未看见自己,早已愤怒不已,此番更是极快的接了话茬。</br>  “才疏学浅,也敢来这皇宫重地卖弄。”语气极尽嘲讽,显然不将谏廷司小小的谏士放在眼里。</br>  不待长空回答,又轻蔑道:“区区一名新进谏士,见到本小姐也不见礼,真是无礼至极。”她恨不得将陆长空踩在脚下。</br>  长空只觉好笑,本不欲理睬她,可别人已经这么说了,不回回礼似乎不太好,她故意转头惊讶道:“呀!长空愚钝,竟不知堂堂朝廷命官须得向一个无品无阶的女子行礼,萧小姐确定要我行礼吗?”</br>  “你!”萧芷婷气急道:“哼!今日在大公主面前也如此嚣张,日后可别落我手里,到时候要你好看。”她直接连装都省略了,露出了平日里的嚣张来,连身后的香秀也一副恶毒的样子。</br>  萧芷婷再愤怒也明白,朝廷命官向自己行礼,自己可就犯了对朝廷命官不敬的罪名。真要论起来,该自己向长空行礼,当然萧芷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的。</br>  “是啊,大公主在此,我与大公主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提醒我礼数问题。”说完不再看萧芷婷,向浮莲拱手道:“大公主,微臣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便大踏步离去,将萧芷婷喷火的表情甩在了后面。</br>  浮莲看着长空笔直的背影若有所思,看向旁边恨不得用眼神杀死长空的萧芷婷道:“你说当日是三哥的侍卫齐云帮她?”</br>  “绝不会错。表姐在想什么?那陆长空如此放肆,目中无人,表姐就这样放她走了?”显然萧芷婷还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陆长空。</br>  “和三哥有牵扯,那陆长空身份怕是不简单。表妹想报仇,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美丽的眼睛依旧泛着温柔的光,只是那光华背后到底还有什么呢?</br>  “表姐说的是,若有机会,定让她后悔招惹了我。”</br>  “时候不早了,母妃等着我们一起用午膳呢,快回去吧。”浮莲看着眼前只知晓报仇雪恨的表妹,心里微微一叹,她是被保护得太好了。</br>  两人不再多言便往萧贵妃的清潋宫而去。贵妃萧艳是丞相萧毓的亲妹妹,她喜爱莲花,故而华皇便为她的宫殿赐名清潋,乃莲中上品,足见华皇对她的宠爱。</br>  传言大公主出生时,清潋宫后院池塘的莲花都竞相开放浮于水面,实乃一大盛景,澹台元劲认为是好兆头,当即高兴为大女儿赐名,大笔一挥曰:浮莲。</br>  长空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脑海中翻过关于浮莲公主的信息,只得这寥寥数言,怕不单是外表温润秀美的莲花。</br>  沐阳宫书房内,澹台呈遇正在作画,笔触温润,还未完工,隐约可见是个孩童花丛扑蝶的模样。</br>  正欲蘸墨下笔,有内侍监进来禀报。</br>  “禀殿下,陛下授陆姑娘与周固公子从六品忠谏,谢灵东公子从六品直谏,此时各位大人也都已离去。”</br>  “哦,陛下还在御书房吗?”澹台呈遇轻轻点头,边落笔描摹。</br>  “陛下还未出来,应该还在处理政务。”</br>  “知道了,退下吧。”</br>  “是。”那内侍监行礼退下,及至门口,似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对澹台呈遇道:“殿下,方才陆姑娘途径御花园西侧门时,遇上了进宫看望贵妃娘娘的萧二小姐和大公主殿下,陆姑娘走后萧二小姐似乎颇为愤怒。”</br>  澹台呈遇仍未抬头,只说:“嗯,下去吧。”</br>  良久,澹台呈遇抬头搁笔,看着笔墨微湿的画若有所思。此时占据一半宣纸的地方一个粉衣小姑娘正在做飞扑状跑向一朵花上的蝴蝶,饶是齐云知晓澹台呈遇画技高超,也想不通为何要留一半空白,徒增遗憾。若是齐颂在,肯定会毫不犹豫问出来的。</br>  “此画待本殿自己来收,你们都不要管了。”吩咐外间候着的内侍宫婢,澹台呈遇便抬步走了出去。</br>  齐云跟在澹台呈遇后面,看着当空的艳阳,忙对澹台呈遇说:“殿下,午膳时间到了。”</br>  “嗯。齐颂有传信回来吗?”</br>  “未曾,前几日来信说已到雍州境内,该是这这两日便有新报。”</br>  “你平日里话少,这出了趟远门怎的变得爱唠叨用膳了。”澹台呈遇心情不错,遂调侃齐云。</br>  “回殿下,齐颂走时特地嘱咐要请您按时吃饭,属下既然接了他的活,理应做到不比他差。”齐云声线依旧平直,心里却暗自郁闷,天知道他真不是个婆妈的人。</br>  “行了,齐颂来信立刻报与我。走吧。”</br>  “是。”</br>  第二天上午,长空去了谏廷司。</br>  谏廷司的特殊不仅表现在其基本职能以及朝堂地位上,还在于它的位置。长空今日还是从朝阳门右侧入宫,来到煊煌殿对面的一座宫殿,其上匾额正是:谏廷司。</br>  因为不用觐见皇上,长空便挑了早朝的时间来熟悉环境,乍一看到是一座独立的大殿还是有些吃惊。</br>  殿内除了当值的太监宫女并无他人,想来那些谏士都听早朝去了。</br>  经谏廷司掌事太监介绍,长空才知晓谏廷司加上他们三个新人,统共就八名谏官,分别是一等司谏蔺铮,以及包括监察述谏考的卢照亭和其他三位二等肃谏。</br>  长空等人每日的公务除了上朝参政谏政外,就是在谏廷司研究帝王以及各位大臣的各种言论和行为,当然依照品级不同研究人物身份也就不同。</br>  总而言之就是不停的寻找帝王臣工们的不宜做法加以指正批评,当然也应当有理有据,否则得罪大臣事轻,扫了帝王颜面便是大过了。长空心里暗暗思量,这谏廷司容易进,要当个实实在在的谏官可就真的不易了。</br>  日头越升越高,眼看早朝也该下了,长空熟悉的差不多准备拜见完几位大臣就打道回府。</br>  正喝着清茶,便听见远处有议论的声音传来,长空忙放下茶盏迎出去。</br>  拱手微笑道:“几位前辈有礼了,长空在此恭候多时。”</br>  “原来是陆忠谏,我们方才正提到你呢。”说着一同走进谏廷司。</br>  “哦,老远就听见几位前辈的声音,原是在说晚辈吗?”长空跟着进去。</br>  谏廷司大殿左边是各位谏士当值的座位,每人皆是固定,右边则是一张宽大的圆桌,应是方便谏士讨论所用。</br>  几人在圆桌旁坐下,內监奉上茶盏便侯立一旁。</br>待几人饮完茶水,长空才正色道:“长空年幼历浅,还未正式上任便已心生惶恐,今闻各位前辈论及长空,恐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前辈不吝赐教才是,长空也好及时改正啊。”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疑惑及些微的忐忑,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安。</br>  只见那蔺铮旁边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悠悠然捋着下颚不太长的胡须,笑道:“哈哈哈哈,陆忠谏当日述谏考未曾胆怯,今日如何惶恐了?”</br>  这位头发灰白,目光却坚朗的老者便是范冲肃谏,长空对他略有耳闻,是位和蔼幽默的老者。</br>  长空回答道:“范前辈取笑了,您不告诉我说了我什么,这怎么不让人惶恐。”说完也笑了。</br>  此时蔺铮终于开口了,他还是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刻板但刚正。</br>  “倒不是你的不当之处,今日陛下用你的那《谏上君十思疏》警示我等臣工当居安思危,戒奢以简,竭心尽诚,厚积道义。朝堂之上已传扬开来,你的《谏上君十思疏》被陛下当做上谏典范,命宝公公着人刻于煊煌殿,每日自省自律。”</br>  “昨日陛下召见,虽以答卷定品阶,但并未有过赞扬或欣赏的意思,要说起来,该是谢灵东谢直谏的答卷更为精彩吧?”长空确实很困惑,此番帝王的心思着实深沉难测,这是唱的哪一出?</br>  “今日早朝,我陈言于陛下,吏部侍郎何蒙为其子买官职,藐视国法皇权,对天下莘莘学子更是尤其不公正。”卢照亭朗声开口,坦荡君子当如是。</br>  “要说买卖官职,这在各国各朝都是有的。何大人年过四旬,才得此一子,溺爱过甚。那何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成天与长安城纨绔厮混,不是酒楼就是歌楼,这长安城供人玩乐的地方都少不了他。不当之处就在他不知低调,不懂收敛,京师重地,岂容此等骄奢淫逸,声色犬马之人随意涉足。若无森严法度,我华桑岂能屹立于空域百年不倒,岂可成为空域大陆第一大国?”另一位神色愤愤的大人说道,他最见不得那些靠裙带关系获得官职的人,更别提像何成那样毫无建树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br>  几位大人义愤填膺刚正不阿的一一道来,长空觉得谏廷司真的没有白进,她也会像这些铁骨铮铮的大人一样,不假辞色的找出朝廷的疽痈,并痛斥之吗?一定会的。</br>  原来吏部侍郎何蒙眼看其子成天游手好闲,二十五岁了也该成家了,便利用自己多年经营的人脉为爱子寻了个油水多而又轻松的差事,本来一切暗中进行的很顺利,只要殿试过后就可轻松上任。</br>  哪知那何成为了显示自己在一帮京师纨绔中的与众不同,到处大肆宣扬,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昨日下朝,卢照亭与谏廷司另一位肃谏大人去了临江酒楼品茶,正碰上何成洋洋得意的吹嘘自己老爹如何说一不二,自己如何自命不凡。</br>  要知道临江酒楼可是京师最大的酒楼,里面那个不是声名赫赫,有权有势,这么一闹,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华桑都知道无论京城可以轻易买官,当时不少入京考试的学子便大为不满,愤愤不平要个说法,此等做法简直置这些寒窗苦读,悬梁刺股的学子于何地?</br>  卢照亭二话不说,当众斥责了何成,直骂的他面红耳赤,怒不敢言。并亮出自己的谏廷司腰牌,说明日上朝定会向陛下上谏,对此种行为严惩不贷,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卢照亭此人为人清正廉洁,在华桑官场也是颇有名望,再加上谏廷司特殊的地位,这才暂时平息了众怒。</br>  澹台元劲顿时大怒,吏部侍郎苦苦请罪,鉴于此事已人尽皆知,不可挽回,若不重罚,无法对天下十年寒窗的求学之人交代,最终还是被罢官,其子判永不录用,举家离京回乡。圣旨在早朝之后就拟好,此时应该昭告天下了。</br>  长空还是不解,这似乎和自己《谏上君十思疏》还是无什干系吧?</br>  “只不知如何扯上我的,还请各位前辈解惑。”</br>  “当时陛下气得不轻,陛下如此大怒,甚是少见。太子殿下说,华桑立国百年,只前几代征战连连,奠定了如今华桑的安平盛世,然,圣人有云: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我华桑之臣若人人有此思,有此虑,何愁国不治,法不明,人不律己?</br>  陛下神色稍缓,问有何良策?</br>  太子殿下笑言,谏廷司忠谏陆长空《谏上君十思疏》,可谓言穷切至。治国安邦之大计,根本便在于民,其上曰: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同比人臣,利民则民戴之,害民则民背之。还曰: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此不正是我朝君臣日日反思之者呼?</br>  陛下听罢,抚掌而笑,道,太子识人认才,是国之幸事;国有此贤良铮臣,亦是朝之幸。命人当朝传于众阅览,满朝文武读罢更是满面羞愧,叩首道,陛下圣明,我等定日日反复拜读,居安思危,共创华桑辉煌大世。</br>  陛下亦大喜,言此谏言上警君王,下诫诸臣,堪为谏君典范。着人刻于煊煌殿醒目之处,日日警醒劝诫我朝上下君臣。”蔺铮娓娓道来,素来刚正刻板的声音也不自觉带着几分激赏。</br>  几位老谏官也都灼灼看着长空,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之情。</br>  “陆忠谏还未上朝,才名已然远播,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啊。”</br>  “他日,我等更期待陆忠谏之表现,定是精彩之至啊。”</br>  “几位前辈之夸,长空实不敢当。日后还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长空年纪尚轻,有许多方面需要前辈们提点。此番朝堂之事,长空从未肖想,只盼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日后也会尽职尽责。”长空婉言谦虚,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出名,那篇《谏上君十思疏》更是信手而就,却不想反响如此之大。</br>  长空告辞回家,她只是不明白,太子殿下何以如此赏识与她?据他了解,当朝太子殿下性情清冷,除了朝事不结党,不营私,是个不折不扣合格的太子,这次把自己推出去,不像他的作风啊。</br>  不过,一切待日后见过太子,应该能揭开疑云。</br>  此时澹台呈遇正在沐阳宫书房内安排殿试事宜,几位礼部官员在殿下候着听吩咐。不多时,齐云来报。</br>  “差不多了,各位就照本殿方才所说去准备吧。”</br>  “是,臣等告退。”</br>  澹台呈遇看向齐云,示意他说话。</br>  “殿下,陆忠谏去了谏廷司熟悉环境,后又与几位老谏官聊了一会儿,出来时神色微沉,若有所思,想必已知晓前朝之事。”拱手报道,齐云其实很好奇,殿下为何会为陆长空说话,此番她已名扬长安。</br>  “唔。”淡淡应道,澹台呈遇负手走到窗边,外面艳阳耀眼,让他想起了那日寇华楼那双晶亮灼人的眼,光华无暇。</br>  俊逸不凡的面容微哂,薄唇微抿,剑眉微挑,道:“真期待她见到我,会有怎样的反应。呵,是个有趣的人。”</br>  齐云嘴角一抽,眉峰一皱,他好像又不明白殿下的话了,看上去,殿下对陆忠谏挺感兴趣,齐云内心疑惑,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卫,他没有表达出来。</br>  而今早朝堂发生的事,也让百官不得其解。看着架势,谏廷司新人颇受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赏识,日后前程似锦。再说今日之事,也提醒了朝臣们,吏部侍郎此次遭遇,不可谓不重,这朝堂风向不定,此番不知要向哪边吹了。</br>  各党派人士更是心如明镜,那吏部侍郎可是二皇子凌王殿下之人,多年来皇子们表面和睦,此次凌王吃了哑巴亏,不知是谁的手段,看来长安城要不太平咯。</br>

第十三章 澹台呈遇

这几日,长安城议论最多的话题不是殿试谁最有希望夺得魁首,也不是吏部侍郎之位会花落谁家,更不是哪位王侯公子要娶哪位豪门贵女,大家都在谈论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以一篇《谏上君十思疏》扬名的陆长空陆忠谏是何许人也人?</br>  长空一夕之间成为长安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她的那篇《谏上君十思疏》更是广为流传,大家争相膜拜,未见其人,已经崇拜的五体投地,京城酒楼歌坊,都在猜测此才华冠绝,口齿伶俐之人长相如何?听闻相貌平平,浓眉大眼宽鼻,不少人扼腕叹息,老天果然公平,为其开一扇通天之门,却关闭了一扇锦上添花之窗,若是长得美若天仙,才好人美,岂不传为佳话?可惜了可惜!</br>  此时的长空倒是非常的淡定,丝毫没有被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自己所影响,该吃吃该睡睡,白天练练字,看看书,磕磕瓜子唠唠嗑。</br>  步鱼进进出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整个陆府喜气洋洋,大家都替陆长空高兴,主子才名远播,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他们不知道长空的心思,只知道高兴。</br>  步鱼看着长空平淡的事不关己的样子,颇为不解,今日休沐最后一日,明早长空就该上朝去了。</br>  长空已经注意步鱼许久了,今日从起床洗漱开始,这孩子就一副思考的神情,偶尔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心想有事不说,这孩子可别憋坏了。</br>  她手里抓着一捧瓜子,吃得嘎嘣脆,她望着外面浇花的步鱼道:“步鱼,快别忙活了,来和你家大人磕磕瓜子唠唠嗑。”</br>  步鱼闻言,忙放下花壶进来,道:“姑娘有什么事吗?”</br>  长空笑笑,边嗑瓜子边笑:“小丫头藏得挺深啊,你这一大早憋憋屈屈的样子,刚才浇花看了我几眼?快有事说事,你家大人我洗耳恭听。”</br>  步鱼面色一红,小声道:“姑娘你都知道啦!”顿了顿,又抬头看着长空说:“步鱼就是不明白,咱姑娘在京城如此出名,大家都对您赞不绝口呢,姑娘怎么跟没事人似的?”</br>  哦,原来是这个啊,长空大笑不已,看着满脸困惑的步鱼道:“这不会就是你们这几天支支吾吾想说又不说欲言又止的原因吧!哈哈哈哈”</br>  “姑娘?”步鱼实在不解,姑娘这笑啥呢?</br>  长空嘴角带笑,眼中含笑道:“你们如此关心我,我很高兴。不过我不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难道要跑到大街上告诉大家,我就是陆长空吗?”</br>  “这京城重地,最怕祸从口出。如今我算是在风口浪尖了,稍有不慎便是祸事,这满城闹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我更要避避风头。我年纪轻轻,便得此名声,别人会怎么想我?谦逊避世是不会错的。步鱼,你虽不谙这朝堂之事,但有些话我也该给你说说了。”长空想到日后路还很长,步鱼贴身跟着,必须要懂得这长安的人情世故,不由语重心长起来。</br>  “姑娘你说,步鱼听着。”步鱼见长空神色不再嬉笑,语气也稍带凝重,连忙正色道。</br>  “我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本就诸多非议,何况还在谏廷司这样的部门。此番我算是在长安扬名立足了,但京师水深,不可估测,历来一入朝堂深似海,我不得不慎之又慎。你跟了我,依赖我,我用了你,信任你,那么我们就该是一体,我荣则你荣,我损则你损。你要认清,你不再是那个任人呼来喝去的小丫鬟,我说过,既跟了我,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我知你虽身世颠沛,却心思剔透,是个聪明的孩子,日后我也少不了你的保驾护航,你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我的左膀右臂。许多事,我自由道理,以后你会明白。懂吗?”长空看着步鱼,温声提醒,步鱼聪慧,她不会看错。</br>  “我明白了,姑娘放心,步鱼记下了,其他人步鱼也会提点的。”她看着长空,眼中盛满真诚,定定回答。</br>  长空看步鱼明白,便放下心来,有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笑说:“我家小鱼最乖了,家里交给你大人我放心。”</br>  步鱼也笑起来,眼中是满满的欣喜,姑娘如此信任自己,真好。</br>  她笑着说:“只是姑娘,步鱼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姑娘也是小姑娘,为何总要叫我孩子。”</br>  长空听罢,但笑不语,眼神飘向厅外的蓝天,她想起了青海长空,那些岁月,纵使两世为人,也是珍贵美好的。步鱼这十五岁大的小姑娘对长空来说,不就是孩子吗?</br>  突然,长空想起一事,微微皱眉。</br>  那日从谏廷司出宫,在远处看到一个俊朗英武的年轻公子走过,路上的太监宫女无不跪地叩拜,虽未清,但看那架势,那人身份不同寻常,长空本未在意,却在那公子转身回首的瞬间看到了他的长相。</br>  长空记得,是沐玦的兄长,那日寇华楼道别,沐玦称他:大哥。</br>  长空问过章素卿和晏卓绎,长安京城内根本没有姓沐的权贵公侯,这就奇怪了,姓沐又在宫中地位不低,长空想不出所以然,索性放开不管,明日想必自会清楚。</br>  第二日辰时刚至,长空便洗漱更衣去上朝了,呼吸着早晨的新鲜气息,长空神清气爽,不过很快,她就会胸中郁结了。</br>  长空是踩着点去的,刚到不久便开始上朝了,她实在不想被人拉着问东问西。</br>  百官们对今日朝会极其期待,有想要一睹陆忠谏真容的,有想要与之攀谈巴结讨好的,也有想要知道,陆忠谏与太子殿下关系的,他们可忘不了当日是太子格外推举陆忠谏著作的呢。不过他们没有料到,长空姗姗而来,没有给他们机会便开始早朝了。</br>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在大殿之上,接着澹台元劲带着威严肃穆的仪仗从煊煌殿左侧走出。</br>  百官跪拜,俯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br>  “众卿平身!”百官归位,早朝开始。</br>  澹台元劲先当众表彰了长空,下旨赐府邸,长空婉言谢绝了。</br>  “禀陛下,长空作谏上君十思疏,本在分内。且初入朝堂,更当虚心尽职,请陛下收回成命。”</br>  “陆卿才学上佳,谦逊有礼,实乃朝官表率,朕心甚慰啊!”澹台元劲很是满意长空的回答。</br>  接着便是其他事务,长空听着,看着,思考着,最后,呆滞了。</br>  太子殿下出列禀报殿试事宜,那背影,那声音,长空心中一个声音肯定道:是沐玦。</br>  须臾,长空回神,似笑非笑,沐玦!当朝太子殿下,复姓澹台,名呈遇。可他,为何要骗自己呢,当日寇华楼之景历历在目,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真实存在,那温润如玉,风华万千的俊公子,怎么都不像行骗之人,何况堂堂太子殿下。</br>  长空没听见后面又议了何事,此时她满脑子都是澹台呈遇。</br>  澹台呈遇,可谓是华桑乃至整个空域大陆的传奇。</br>  传说他七岁被封为太子,师承当朝太傅华桑第一国士位列三公的公孙仪大人,十岁以一篇《煊煌赋》名动天下,十五岁带兵平北戎之乱,半年内,用雷霆手段结束了长达几年的北部混乱,北部边疆以戎族为代表的大小十几个部落归于一体,立北戎太子为戎疆王,使之臣服华桑至今。</br>  听闻他文韬武略皆精,以铁血手段治军,军纪严明赏罚有度,三军上下无不敬服与他,更因为他当年带兵平乱之举,震慑了南曌,川俞,自此三国以华桑为最强,互通友好,相安无事至今日。</br>在民间,澹台呈遇的口碑也极好,他亲厚子民,对华桑贡献良多,百姓都爱戴与他。</br>  然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莫过于当年澹台呈遇的王权背景,他是诸皇子中唯一无母族支持的,并与朝中大臣保持着最为适度的君臣关系,不结党不营私,华皇对这个儿子更是寄予厚望,从小到大都以继承人的要求来培养他。</br>  华桑仁德十年,当朝皇后患病多年,药石无灵殁了,陛下悲恸不已,追封其为敬惠皇后,厚葬皇陵。</br>  当时敬惠皇后托孤于帝,华皇在敬惠皇后下葬的第二月,封其子七岁的三殿下澹台呈遇为太子,并改年号承裕,承裕与呈遇同音,足见华皇对敬惠皇后的荣宠,对太子的爱重。</br>  听闻华皇澹台元劲深爱敬惠皇后,十三年来从未立后,如今后宫由萧贵妃与晏淑妃统摄六宫,倒也和睦。</br>  说道敬惠皇后,她是一个谜。当年她以一平民打渔布衣的身份,被封为华桑皇后,朝臣多有反对,认为此女无德无才最重要是无显赫的身份,不配母仪天下云云。但摄于当时华皇的威仪,不敢真正以头抢地,以死明志,故而成就了一代布衣皇后。</br>  无人知晓她的姓名,只称其为皇后娘娘。很快,大家都知道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布衣皇后才貌双全,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大度宽和,她的陪嫁丫头被华皇醉酒宠幸,她不但未罚,还进封其为嫔,是为如今的大皇子成王殿下澹台庭双之母郭贵嫔。</br>  郭贵嫔与敬惠皇后姐妹情深,羡煞京城贵女,敬惠皇后殁了之后,郭贵嫔便终日素衣素颜,吃斋念佛为其超度纳福,澹台庭双年长澹台呈遇四岁,自小便保护他,如今二人更是兄友弟恭,澹台庭双也一直辅佐澹台呈遇。</br>  澹台呈遇的传奇不仅在十岁著《煊煌赋》,十五岁平北戎,他在无母族支持的背景下,在喋血险峻的朝堂中成就了不凡的地位,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十三年来的明枪暗箭,不论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亦都难如登天。华皇越来越看重他,帝王的保护胜过一切,百官知晓澹台呈遇在华皇心中的地位,也知晓华桑在澹台呈遇的带领下,极有可能实现百年来几代华桑君臣的夙愿,一统天下,实现空域一国之况。</br>  传言澹台呈遇神色冷峻,眼神清冷凛冽似隆冬的北风,让人不寒而栗,很少有人见过他笑,亦很少有事让他动容,总是大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没有人包括华皇能真正猜测他的心思。</br>  澹台呈遇的决定也无人敢置喙,他轻易不改变意愿,平常之事看似好说话,但是有人若触及他的底线,他会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天下无后悔之药。</br>  澹台呈遇十八岁时,朝臣上表太子到了娶亲的年纪,该议亲选妃了。华皇询问澹台呈遇,他说自己专心国事,尚不想儿女情长。那大人当着诸臣言之凿凿,太子选妃可稳定国本,威胁澹台呈遇,若不如此,便撞死在煊煌殿的庭柱之上。此人正有女儿年方十五,澹台呈遇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冷开口:“本殿从不受威胁,大人忠心可嘉,本殿心甚慰,来年今日,本殿定命人在大人坟头焚一炷香。”言罢拂袖而去。那声音,冷的冻僵了那位以死相挟的朝臣,凝固了煊煌殿紧张的气氛,华皇冷声看了那朝臣一眼道:“愚不可及!”便大步走出煊煌殿。</br>  第二天传出那朝臣辞官的消息,不久后与之熟悉的人便得到了他旧病复发的死讯。自此,再无人敢提太子选妃之事,更无人再触澹台呈遇的逆鳞,他们敬畏澹台呈遇的心不比澹台元劲的少,即使澹台呈遇其实是个无权势支撑的空头太子。</br>  长空脑中冒出了如此多关于澹台呈遇的事,却无一点是与沐玦这个名字有关的,她改庆幸还是该欣喜,那日在寇华楼是当朝赫赫有名,冠绝无双,俊美无涛的太子殿下帮了自己。</br>  自己刚好要寻找姓沐的人,沐玦,沐玦,可真是好巧,有时候,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不定,自己所寻找的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br>  长空淡淡看着澹台呈遇,一瞬便收回了目光,今日收获颇丰,原来那日皇宫看到的公子是成王澹台庭双,这长安还真是小啊。</br>  只不知,澹台呈遇当如何回复自己,长空很期待一会儿澹台呈遇的表现。</br>

第十四章 我好像......流血了

寇华楼清华阁中,长空与澹台呈遇如上次一样相对而坐,齐云依旧候在外间。</br>  下朝之后,陆长空一直跟在澹台呈遇身后,直到到达朝阳门,澹台呈遇终于回头了。</br>  于是,长空打发了步鱼先回去,跳上澹台呈遇宽大舒适,低调奢华的马车,一路来到了寇华楼。</br>  澹台呈遇修长匀称的手握着青瓷茶盏,拇指缓缓摩擦着杯壁,等着长空发问,他早知如此,却不知为何依旧那样做了,告诉她,自己叫沐玦。</br>  长空悠然地拈起小竹篮里盛的葡萄,晶莹剔透似那双晶亮的眸,与那双白玉无瑕的纤纤素手相得益彰。</br>  “太子殿下不觉得该给下官一个解释吗?”长空定定看着葡萄,仿佛那葡萄比面前的太子殿下好看。</br>  “若本殿说,从未骗过你,那确是我的名字,你,信吗?”澹台呈遇从这个角度,向着窗外的光,发现长空嘴唇微翘,是个嘟嘴的表情。</br>  “下官也委实不愿相信英明神武冠绝天下的太子殿下会骗区区在下一个无名小卒呢。”微微带笑抬头看向澹台呈遇,若眼前人真叫沐玦,那。。。。。。</br>  “哦?长空也觉得本殿英明神武,冠绝天下?”澹台呈遇似笑非笑的看着长空,突然想戏弄一下她。</br>  “嘎?”长空认为此时澹台呈遇应该对自己解释沐玦,显然,他跑题了。</br>  “我有说吗?殿下不是该。。。。。。呃”话音嘎然而止,长空清晰的感觉到小腹处一阵收缩,接着一股热意向下涌出,好痛。</br>  长空下意识用手捂住小腹,晶亮的眸子现出惊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br>  澹台呈遇见长空突然呆滞地把手从桌上放下,眼神有一瞬间凝固,随即涌出惊异之光,面色似乎有点。。痛苦,他也疑惑不已,这是唱哪出?</br>  “怎么了?”</br>  长空闻言从呆愣中惊醒,忍着下腹的收缩疼痛和热意,扒开衣衫下摆一看,白色的男式中裤上一抹嫣红绽开,脸色变换间猛抬头看向澹台呈遇。</br>  “我。。”定定神,方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我好像。。。。。。流血了!!”</br>  澹台呈遇有一瞬间失神,眉心微拧,他嚯的一声站起来,走到长空身旁。</br>  这一刻,恍若时光定格了一般,澹台呈遇眼神盯在那抹如花一般娇艳的红色,素来平静清冷的太子殿下,悄悄红了耳根。</br>  长空不明所以,刚刚看到澹台呈遇失神,又瞬间来到自己身旁,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并拢微张的双腿,盖上掀开的暗红色官服衣摆。</br>  蓦的,长空小脸涨红,那红瞬间蔓延向莹润小巧的耳垂,接着是耳根,她紧紧并拢双腿,刷一声盖上衣摆,指着澹台呈遇说不出话来。</br>  “你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黑白分明的双眼因惊吓而瞪大,显出少有的女儿家的娇憨,澹台呈遇看在眼里,想到了可爱两个字。</br>  他微微侧身,眼神看向窗外,那样子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好像窗外有什么重要的事一样。</br>  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唇边清咳一声,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手有点抖,眼前依旧是那抹嫣红之色。</br>  良久,澹台呈遇轻轻压下长空指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你真的不知道?”</br>  “我不会得啥不治之症吧?怎么好端端流血了。”长空有点懵了,从未遇过这样的事,心里微微着急,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呢?</br>  这下澹台呈遇彻底明白了,长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来了葵水,看样子是第一次。</br>  可是要一个大男人告诉一个姑娘这种事,不知道谁做得到,反正自己现在说不出口。</br>  即使如此,他还是轻声安慰道:“你先别急,应该无甚大碍,我先带你看大夫。”然而太子殿下并不知晓,女子来葵水会腹痛如绞。</br>  “那怎么会流血呢,”话到一半一顿,澹台呈遇听到长空的抽气声,“嘶”额头上已经遍布冷汗,一脸痛苦捂着小腹。</br>  “怎么回事?很痛吗?”澹台呈遇没发现自己嗓音中带着急切,他只是下意识不想长空那么痛苦。</br>  “好痛,真的好痛!那感觉好奇怪,嘶,痛!”长空生生憋回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她下意识抓着澹台呈遇的手喊了出来。</br>  意识清醒间,长空还未思考,就感觉身体凌空而起,澹台呈遇抱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边吩咐齐云。</br>  “驾车回宫!”</br>  “是。”齐云听出澹台呈遇的急迫,尚未思索大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如此z着急,待看见澹台呈遇抱着长空疾步走出里间,他即刻飞奔下楼去赶马车。</br>  马车上,长空捂着小腹蜷缩在软垫上,冷汗直冒,痛的她快要忍不住骂娘了,兀自甩甩头,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到底怎么了?</br>  澹台呈遇本来已经放下心了,可看见长空那一脸嗔怒痛苦还带点纠结的表情,历来稳定沉着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处事果断利落的太子殿下这下有点束手无策了。</br>  他轻抚长空的肩,轻声道:“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哪里难受?”</br>  长空紧咬下唇,转头看向澹台呈遇,“我,,嘶。。。”小腹又是一阵收缩。眼中泪光闪烁,就是不肯落下,更未叫出一声。</br>  “痛就叫出来,大概好受些。”</br>  “殿下,到了。”</br>  “去叫周嬷嬷,快!”边说便抱着长空下车,一路疾行,宫女太监还来不及请安,澹台呈遇已经走过了,不多时来到了沐阳宫一座雅致清幽的小殿。</br>  此时周嬷嬷已经在等着了,不得不说齐云办事效率确实高。</br>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br>  “嬷嬷不必多礼,快来看看。”说着将长空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上。</br>  那周嬷嬷听了澹台呈遇的话,走到长空面前,还未号脉,便笑了起来,对澹台呈遇道:“殿下,这位姑娘无大碍,请殿下先行回避,奴婢马上为姑娘诊治。”</br>  澹台呈遇一听周嬷嬷这么说,便知长空真的无恙,遂遣退众人,自己也走出殿外。</br>  “那就交给嬷嬷了,本殿去书房。”</br>  长空此时早已痛的不行,充满希望的看向眼前这个眉眼带笑,微微发福的胖嬷嬷,道:“嬷嬷,你把人都支走了,不会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显然,她没看到周嬷嬷眼中嘴边的笑意。</br>  那周嬷嬷一听,立马乐了。</br>  “姑娘说的哪里话,这女儿家的事,男子在怎么方便呢。”</br>  “啊?什么女儿家的事?”</br>  “姑娘是否觉得小腹疼痛如绞,时时伴有收缩之感,一股热力下涌?此时姑娘亵裤可有湿意?”</br>  “嗯,嬷嬷说的不错。”</br>  “可是嬷嬷,你既说我无恙,那为何会流血,我从未伤过啊?”</br>  “姑娘娘亲没教过你吗?女子成年之后便会来月事,是为葵水,每月一次。葵水来时,女子会伴有小腹胀痛,但都不太严重,看姑娘是初潮,怎地会疼痛至此。”周嬷嬷疑惑,说着探手拉着长空号脉。</br>  “我从小就没有娘亲,从未有人告诉我。”长空喃喃自语,心下却松了一口气。</br>  “多谢嬷嬷教我,长空铭记在心。这么说,我是无事了?”她看向正在把脉的周嬷嬷。</br>  良久,周嬷嬷皱眉,心中暗自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br>  她展眉笑道:“姑娘不必惊慌,这是每个女子都必经的,这说明你是大姑娘了,日后可怀孕生产。不过正因姑娘气虚血浮,体质偏寒,故而疼痛难当。日后姑娘当注意身子,多吃补血益气之食。腹痛时,可抱一手炉护住小腹,可缓解疼痛,更要多休息,少操劳。再者,老奴写个方子,姑娘按时服下,虽不治本,也可舒筋活血,固本培元。”</br>  “如此便好,嬷嬷医术超群,长空记下了。”长空脸颊微烫,显然害羞了。她感激微笑,若没有周嬷嬷,自己还不知晓女子有着这样的成长过程。</br>  “哪里是医术超群,老奴在这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伺候的先主子也是如此,只是碰巧罢了。”周嬷嬷轻轻叹口气,眼神充满追忆,似是想到了什么流年往事。</br>  先主子?她的主子现在应该是澹台呈遇,那先主子便是。。。。。。</br>  “不知嬷嬷先主子是何人,想必与嬷嬷感情深厚,嬷嬷思念故人了?”长空柔声询问,她感觉有的事可能将要破土而出,心微微颤动。</br>  周嬷嬷反应过来,连忙闭口起身道:“奴婢已为姑娘号脉,就先退下了,姑娘保重身子。”说完便快步走出,长空看出来她在掩饰,遂也不再询问。</br>  “周嬷嬷慢走。”她的先主子到底是谁呢?她又在追忆什么呢?这皇宫还真是到处充满秘密。</br>  不多时,齐云带着两个宫女进殿来,为她送来了手炉和药汤。</br>  那要汤呈褐红色,尚冒着热气,老远长空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略带腥的味道,长空皱眉,但为了自己不再受苦,还是皱着鼻子喝了下去,甜甜的,不苦。</br>  长空眉心舒展开来,要知道她一直很少生病,更几乎不吃药,她最讨厌苦药的味道了。</br>  “这是什么药?”</br>  “周嬷嬷说,是红枣益母茶,专治女子。。。。。呃”端药来的宫女说到一半,看了齐云一眼忙低下头去,长空看到她脸上的红晕了。</br>  她清咳一声,笑道:“哦知道了,有劳了。”</br>  “是奴婢分内之事。”</br>  “陆姑娘感觉如何?”齐云当然也不知晓长空到底是何病,但他信周嬷嬷医术,想来长空应该没什么事了。</br>  “现下好多了。替我多谢太子殿下,长空这便告辞了。”长空感觉小腹不再那么疼痛,便欲起身告辞。况且,一想到方才被澹台呈遇看到,她脸颊发烫,腾的,又再次红了脸。这,今天出门未看黄历吧,怎么这么囧的事被澹台呈遇撞见了。</br>齐云见长空说着说着低头看着地下,也跟着往下望去,没看见什么特别的啊,还是那白瓷地板。</br>  他想起澹台呈遇方才吩咐,说陆姑娘若是无碍,便直接送她回去,不必来报。</br>  “如此,在下送陆姑娘回府,请。”他搞不懂今天殿下和陆忠谏怎么了,有点奇怪啊。</br>  长空被一路安全送回仟平巷的小院子,步鱼已经迎了上来。</br>  步鱼扶着长空进房间,看见长空略显苍白的脸,还有一些薄汗,便焦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br>  “去床上躺下休息一下吧,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看看。”</br>  长空止住步鱼,示意扶她到床对面的小榻上去。</br>  步鱼用一个软枕垫在长空背后,长空觉得舒服多了,她捂了捂那个精致的乌金小手炉,尴尬的看向步鱼,“呃,那个,步鱼,你知道葵水吗?”长空脸红了红,毕竟还是小姑娘,这种事。。。。。</br>  “啊!姑娘来葵水啦?”</br>  “那么大声干嘛?”长空连忙捂住她的嘴。</br>  “哦哦,我这就去给姑娘准备月事布。”步鱼忙放低音量,起身去房间了。</br>  “还要拿条干净的中裤。”长空小声提醒道。</br>  就这样,长空迎来了她痛苦而又漫长的月事生活,直到第七日,方才完结。</br>  这些天,长空除了上朝,便在家休息,谏廷司那边也告了假,蔺铮虽说古板了点,但还是比较好说话的。</br>  每次看见澹台呈遇,她都避之不及,谁让那天发生了如此尴尬的事,长空深深觉得她近期无脸再面对澹台呈遇了,可偏偏事与愿违,长空总是能碰到他。</br>  本来,长空以为澹台呈遇也会感到尴尬,自动避开,可谁知,那人跟没事人一样,从容和自己打招呼,长空以为打过招呼就算了,可是,她低估了澹台呈遇的脸皮厚度。</br>  长空依旧记得,那天过后第二日早朝结束,澹台呈遇从她旁边经过,眼神都未放在自己身上,可她明明听到他清冷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br>  “记得多休息,多喝温水。”然后某人若无其事的走远了,长空石化了。</br>  别看长空平日大大咧咧,可她还是很羞囧,为什么最殠的事,要被澹台呈遇看到。</br>  她已经尽量装作无事了,然而,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br>  为了庆祝自己葵水圆满结束,长空准备趁着明日休沐去长安大街逛逛。</br>  长空还未意识到,自己如今十六岁才迎来月事初潮,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br>  不知其事的长空此时正在小院中的花架下纳凉,而澹台呈遇却无无这等悠闲地心思,某种东西似乎在心底深处悄悄扎了根,他在忧心什么呢?</br>

第十五章 敢在贼祖宗面前张狂

今日长空睡了个懒觉,直到日影斜垂,光辉打在窗帘上,长空才悠悠醒来,快到巳时了。</br>  打着哈欠,撑着懒腰,这懒觉睡得,简直神清气爽。</br>  “姑娘,再不起床,太阳就晒屁股啦!”步鱼一边侍候长空穿衣洗漱,一边咕哝道。</br>  “知道啦知道啦,让步鱼久等是我的不是。”长空失笑,昨晚刚说今日要去逛街,步鱼就兴奋的不得了,这小姑娘怕是等不及了吧。</br>  不多时,长空用过早膳,带着同样一身男装的步鱼出门了。</br>  今日长空一袭淡蓝锦衣,手执纸扇,长发高高束起,俨然一个贵公子模样。</br>  “姑娘,奥不,公子真真好俊呐!”步鱼在旁边侧头赞叹。</br>  “哈哈,步鱼你也不懒啊。”说着摸摸步鱼的小脸,笑着摇摇晃晃走了。</br>  “公子你怎么这样啊。”步鱼羞恼,这姑娘怎么能这样,,,,呃,轻浮呢,她微红着脸跟在长空身后,很快被长安城的繁华吸引了。</br>  “公子你看,这是什么?”</br>  “这是面具!”</br>  “公子快看,那是什么?”</br>  “糖葫芦!”</br>  “哇,这个唐人好可爱哦!”</br>  “。。。。。。”</br>  长空无奈笑笑,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看这摸那的步鱼,心里微微泛酸,她的童年是怎么过的呢?</br>  曾经的自己,也是看这这个新奇,觉得那个可爱,每次上街,秦叔叔总是会帮自己买一大堆东西,以后再也没有人这么纵容宠溺自己了。</br>  她走上前,对步鱼豪爽的说道:“喜欢什么,本公子全给你买啦。”</br>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公子。”看着步鱼开心的样子,长空也咧嘴笑了。</br>  长空他们逛的是东大街的街市,不远处正是长安第一酒楼临江楼。</br>  此时,二楼朝外的窗户微微开了,萧延朗看着在逛街的长空,突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披了一层金色的纱衣,那笑容似三月的春风,不知不觉间吹进了这个七万禁军统领的心中,泛起了怎样的涟漪呢?</br>  长空不知,萧延朗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从未见过如此纯净不设防的笑容,他想起了家中妹妹的笑,嚣张而充满讥讽,他在想,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的笑容呢?</br>  长空渐渐走远了,步鱼手里也拿上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br>  突然,长空看见前方一阵骚动,不少人堵在街道上,不待长空上前查看,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一身粗布短打的男子,像一阵风从长空面前刮过,接着后面也追出来一个一身淡紫衣裙的姑娘,嘴里喊着:“抓小偷,别跑,抓小偷。”</br>  长空明白了事情经过,对步鱼大吼一声:“快去找人来。”便追了过去。</br>  那小偷向着东大街疾奔,长空一直追到临江酒楼,眼看就要追上了,却从旁边蹿出另一个人,在她脚下一绊,长空收势不及,险些跌倒。</br>  敢在长安城天子脚下明目张胆地行窃,原来是有同伙。眼看那小偷冲进临江酒楼对面的巷子,长空眼中金光一闪,一脚踹向绊她的人,从旁边巷子追了过去。</br>  这边厢萧延朗正在雅间内与几个公子饮酒,众人正在谈论最近京中炙手可热的陆长空陆忠谏,萧延朗刚刚看到长空之后,就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答一句,酒杯刚到嘴边,就听见前面隐约传来几声“抓小偷,站住”的声音,他立马放下杯子来到窗边,正看见长空被绊,一脚向那人踢去,旋即飞快冲进小巷,那过程快得他只来得及看到长空的背影以及被疾奔带起的发丝。</br>  他对众人抱歉一声:“诸位慢用,延朗有要事先行一步。”便快步走出雅间追了出去。</br>  众人虽疑惑,但也见怪不怪,萧延朗总是不按常理出牌。</br>  长空七拐八绕,在小巷里飞奔,终于在一处死胡同追到了那个小偷。</br>  那小偷本欲甩开长空,哪知慌忙间走进了这个死胡同,目露凶光,自后腰处拔出一把匕首,对长空吼道:“小子,莫多管闲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对长空身后使了个眼色。</br>  原来,被长空踹倒的那人也追过来了。</br>  长空看着那把匕首缓缓划过银光,冷笑道:“敢在贼祖宗面前张狂,胆子不小啊!把东西交出来,可饶你不死。”她早就看出二人不会武功,应该就是平常小贼,故而也不担心。</br>  那小偷见长空不死心,便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紧了紧匕首,狠道:“自找死路,那可就怪不得我了。”</br>  说完大吼一声:“还不出来!”接着,死胡同两边的民居内跃出十来个同样布衣短打的男子,皆手持利器,眼神凶恶,看来今日追到他们贼窝了。</br>  “都到齐了吗?到齐了,正好一锅端了。”长空轻笑道,丝毫不见惊慌之色。</br>  萧延朗追过来时,正好听见那句“贼祖宗”的话,于是隐在一旁,想看长空如何动作。</br>  长空此言显然激怒了那群人,他们二话不说围上来就攻向长空。</br>  长空在赌,步鱼已经去搬救兵了,若是不想受伤,只能。。。。。。</br>  还未动作,从斜后方飞出一个人,长空只看见一袭靛蓝身影左右飞突,那群人便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惨叫连连。</br>  靛蓝人影停下,长空还未看清,巷子外面一阵脚步声,少顷,一队人马抵达,将那群人团团围住。</br>  领头一人先看到那靛蓝的身影,一愣。</br>  立马抱拳向靛蓝身影:“萧统领。”他没有注意到长空。</br>  那人淡淡点头,背对着长空朗声道:“陈校尉,这京师重地,却有如此宵小胡作非为,日后你怕是要多加费心了。”</br>  “这京城一向太平,如今混进了此等宵小,确实值得深思。末将定会禀报杨大人,严查此案。”步鱼已经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br>  “那就好。”</br>  这时步鱼和那个遭窃的女子跑了过来,步鱼拉着长空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br>  “无碍,他们已经被制服了。”说着走向那个小偷,把他偷的东西拽出来,那人看着长空犹自不甘心,看来这东西挺贵重嘛。</br>  低头一看,是个绣工精致的淡黄色锦囊,其上绣着一朵兰花,栩栩如生。长空暗暗捏了捏,硬硬的东西,还有纹路,大概是枚玉佩。</br>  长空欲把东西还给那女子,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女子竟是翰林学士杨清华,此时她一身淡紫色衣裙,身段窈窕,俨然一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怪不得长空没认出来,与着官袍一脸肃穆的杨大人可大不一样。</br>  她笑着将锦囊递给她道:“原来是杨大人,有礼了。”</br>  杨清华双手接过,松了一口气道:“多亏陆大人英勇,多谢了。”</br>  这时那校尉方才发现是杨清华,连忙上前行礼,语气恭敬:“小姐,让小姐受惊了。”</br>  “我无事了。看这样子,这帮盗贼有些来头,带回去禀报父亲吧。”陈术便是杨清华父亲,京兆尹杨品光手下的京兆尹校尉。</br>  “是。”</br>  陈术问候完杨清华之后,复又对长空道:“原来是陆忠谏大人,末将陈术,多谢陆大人仗义相助。”</br>  “举手之劳,陈校尉客气了。”</br>  最终,陈术带兵将那群盗贼押了回去,言说必禀明京兆尹杨品光大人。那杨家是长安有名的清官严官,此事定会有个满意的结果。</br>  这时,长空才有空向萧延朗道谢。</br>  “公子身手不凡,武艺高强,多谢了。”</br>  “陆姑娘乐于助人,勇气可嘉,在下佩服。”萧延朗回身望着长空说道。</br>  “你认得我?”长空诧异,此人面容英俊,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她不认识。</br>  “谏廷司新任忠谏陆长空谁人不识?果然忠义刚正。”</br>  “听刚才陈校尉叫公子萧统领,想必公子便是。。。。。”</br>  “禁军统领萧延朗。既然失物寻回,几位无恙,在下便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便抱拳一礼,大步朝巷子外走去。</br>  长空看着那抹高大靛蓝的背影,若有所思,丞相萧毓的大公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br>  收回思绪,长空对杨清华道:“相请不如偶遇。上次述谏考多亏杨大人不辞行苦,慷慨相助,不知可否赏光与长空共用午膳?”</br>  “看来我与陆大人极是有缘,那就走吧。”</br>  不多时,三人落座寇华楼落华阁。</br>  长空对杨清华说:“杨大人可一定要尝尝这寇华楼的一绝‘八宝脆皮鸭’,保证让你唇齿留香。”</br>  “看来陆大人是会食之人,这寇华楼‘八宝脆皮鸭’可是闻名京城的。”</br>  “哈哈,长空就是喜爱美食啦。”步鱼闻言一笑,自家姑娘不就爱吃好吃的嘛!</br>  两人等菜的当口寒暄品茶,渐渐欣赏对方。</br>  长空早闻,当朝唯一一位入朝参政议政的女官,四品翰林学士杨清华,虽为女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中沟壑绝对不比男子差。</br>  据说,杨清华是长安百年清贵之家杨家的大小姐,更是唯一的孩子。她的父母开明,从小便向男孩子那般上学识字,入朝之前也是才名满京,京城许多贵公子踏破杨家的门槛想迎娶杨清华,她都没有同意。</br>  杨清华向来有主见,家中长辈看着她二九年华还在等待有缘之人,不免着急,可也无可奈何。</br>  传闻杨清华在十九岁生辰当天,向父母禀告有倾心之人。这本是好事,要知道,女子十九岁还未嫁人,那是很不多见的。</br>  可不知为何,杨清华带那公子见父母之后,她的父母皆不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br>  最终,因为父母长辈的阻隔,棒打鸳鸯,那男子后来便消失了,了无踪迹,无人知晓他是谁,去哪了。</br>  还听闻,当年此事闹得极大,杨清华放出话来,志在庙堂,此生永不嫁人。当时华皇感念她心志坚定,又爱惜她的才华,便破格让她参加当年的会试,之后杨清华通过会试,在殿试高中探花,被封为从五品翰林院修撰,后被升为翰林学士至今。</br>  如今与之交谈,方觉她确实才华横溢,识遍古今,谈吐不俗,见地非凡,关键是,她有一腔常人所不及的豁达胸襟,令长空赞赏。</br>  而杨清华早就知晓陆长空此人了,当初晏卓绎请她帮忙长空的述谏考检查,她方闻一女子考谏廷司,便觉此人必非池中物,加上自己也是女子,便多了几分怜惜之意。</br>  而后朝堂上,太子举荐,皇帝当众表扬长空的《谏上君十思疏》,她便又对长空刮目相看几分,无端的对一个可说素不相识的人产生好感,想要亲近。</br>  也许这就是人心的奇怪之处,从官多年,杨清华一直是清高自独的,甚少与其他人有来往,真真是一心扑在庙堂之上,仿佛其他什么事她都不在意。</br>  现在,又因为长空,找回自己视若生命之物,失而复得的喜悦,再加上之前对长空的好奇,杨清华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她的邀请。</br>  渐渐地,杨清华用赞赏的眼光望着长空,不觉间已畅所欲言。长空表面笑嘻嘻的,仿佛何事都不甚在意,然,杨清华听出她话语间的不凡,此人有不亚于自己的豁达胸襟,更有男子尚不及的豪迈之气。</br>  两个孤独的女子,正因为这误打误撞的相助与被相助,结成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交。</br>  “如今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你以后就叫我长空吧!”长空一笑。</br>  “长空,我欣赏你,你是这么多年来,少有的懂我之人,得此知己,是清华之幸。”杨清华真心说道,眼中溢出些许笑意。</br>  “不过,我可不敢叫你清华,哈哈。”长空玩笑道。要知道,如今的杨清华已经三十有五了,是长空实实在在的长辈。</br>  “说到这我很好奇,还有谁让你引为知己呢?”长空露出好奇的神色,其实她对那锦囊更加好奇,什么东西让一向孤高淡泊的杨清华紧张至此?</br>  “一个故人罢了。”杨清华收起笑容,轻声说道,怕惊扰到什么似的。</br>  长空见她不欲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不过,长空隐约猜到了那故人的身份。</br>  她心中暗自思索,最近总爱遇到别人露出若有所思的怅然神色,周嬷嬷如是,杨清华亦如是,这偌大的长安城到底还掩藏着多少人的心酸往事?</br>  萧延朗回去之后,耳边还在回响那句“敢在贼祖宗面前张狂”,他微微懊恼。本来想看长空是否会武,但危急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那陆长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br>  “贼祖宗?你到底,是谁呢?”萧延朗轻轻笑出声,随即吩咐亲信去暗中调查陆长空的来历。</br>  长空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也许便暴露了致命的弱点。</br>

第十六章 编撰国史,金科入仕

经过京兆尹的严格审查,原来那伙人是从西面云旗峰而来,这些人只是打头阵,似乎是听到什么风声才聚集进京,他们口风极紧,不说缘何莫名其妙来到长安,更不说为何偏偏盯上杨清华。在五日后审查无果,杨品光准备动用大刑之时,那十五个人全都猝死狱中,毫无预兆,至此,长安城出现华皇继位以来,第一起无头公案。</br>  第六日早朝,杨品光发觉事态似乎不容乐观,便上禀了澹台元劲。</br>  澹台元劲询问百官意见,太傅公孙仪出列禀道:“陛下,臣听闻从两个月前春闱伊始,京城中便来了许多生面孔,大多是贩夫走卒之类,当时不甚在意,可如今看来,只怕不简单。”</br>  “哦?如此说来,我华桑国都可有一阵热闹了。”澹台元劲眼中精光烁烁。</br>  “陛下可还记得,天玄盟那个百年之约?”公孙仪继续问道。</br>  澹台元劲闻言神色一正,微微坐正身子,沉沉开口:“太傅是说,百年前天玄令失踪时,当时的大长老说的百年之约?”</br>  “不错,百年前我华桑初立,天玄盟退居天砚山,言不再过问朝堂国事。”顿了顿,公孙仪又继续道:“之后,天玄令失踪,大长老司空玄获放出话来,百年内,天玄盟墨玄军不受天玄令所命,百年后,天玄令自当归位。今年,正是百年规约之期。天下皆传,得天玄令者得天下,此令于不论庙堂亦或江湖,都是有极大的诱惑力啊!”</br>  澹台元劲没有立刻回复,只见他缓缓拂了拂玄色龙袍的袖摆,慢条斯理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侍立在一旁的侯德宝注意到澹台元劲微微眯起的双眼,他了解,越是紧要关头,陛下便越发处变不惊。</br>  须臾之后,澹台元劲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公孙仪三朝元老,这陛下的心思他多少明白一些,便默默退回自己的位子。</br>  澹台元劲扫视一圈殿下众臣,方开口道:“贼寇猝死一案,就让大理寺协同京兆尹审理,朕要知道最快的结果。”作为一代圣明君主,他怎么允许自己帝王生涯出现无头公案的字眼。</br>  沉沉的帝王威压扑面而来,虽未言明期限,但只怕不得耽搁。杨品光与大理寺卿冯会渠忙出列领旨:“臣遵旨,必全力以赴,查实此案。”</br>  澹台元劲又下令:“成王与晋王共同辖治京畿八大营,长安城的防卫交给你们,你二人务必密切注意京中人口往来动向,有可疑之人必定严查,确保我京师安稳。”</br>  澹台庭双与澹台奉戟出列朗声道:“儿臣领旨,必不负父皇之命。”</br>  澹台元劲安排完,又道:“天玄盟在华桑乃至整个空域地位不可估量,此番百年已到,恐怕又是多事之秋,京师以及华桑的安危都要靠列位臣工尽心啦。”</br>  众臣忙俯首同呼:“陛下英明,我等愿效犬马之劳。”</br>  之后,澹台元劲问了太子殿试的安排,又议了几件事务。</br>  长空听闻天玄令一事之后,便皱眉思索,她潜意识认为是天玄令害她家破人亡。</br>  “既然杨学士举荐,想必陆忠谏确实可堪此任,那便由陆忠谏襄助杨学士编撰华桑国史吧。”澹台元劲威仪的声音响在煊煌殿,长空连忙出列道:“臣遵旨!”</br>  可怜长空并不知晓为何澹台元劲让她编撰国史,欸,这就是不专心听讲的下场。</br>  下朝之后,长空追上杨清华,“大人,说到编撰国史,比我资历深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偏是我呢?”</br>  杨清华笑笑,“那日你与我聊天,特别关注我以前编写的大夏国史,更问了许多我朝历代的史事。我虽不知你想干什么,但很多答案你自己寻找,远远比从别人口中听来可靠,不是吗?”</br>  长空看着杨清华不语,自己当真表现的如此明显,初次见面的人便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吗?</br>  良久,杨清华拍拍她的肩提步离开,长空却在想,编撰国史,确实方便自己寻找东西,看来杨清华眼光洞若观火,但,她真的是自己的知己吗?</br>  想起昔日的玉清和林枫,她突然有些害怕,该相信吗?</br>  一石激起千层浪,早朝过后,各派势力惊疑不定,难道天玄令出现在京城,才引出不明人物的出手。</br>  御书房内,澹台元劲与澹台呈遇正在对弈。</br>  澹台元劲落下一白子,“天玄令一事,你怎么看?”</br>  澹台呈遇拈起一黑子,琉璃玉石反射出暗色光芒,如澹台呈遇的眼瞳,沉静不可测。</br>  “想必父皇早已有打算,儿臣不敢妄自揣测。”“吧嗒”一子落下,四面楚歌的局势峰回路转,那黑子一招便扭转乾坤。</br>  澹台元劲抬头望一眼澹台呈遇,又低头研究棋局,甚少有人知道,澹台元劲痴爱弈棋,更少有人知澹台呈遇棋高一着。</br>  “你总是喜欢诱敌深入,一击而灭。此番天玄令一事,江湖武林多半早已闻风而动,此事关系我华桑百年基业,更关系到华桑未来国运,你当上心。”说着落下一子。</br>  “五年一届的江湖武林大会即将举行,虽是绿林草莽,但不乏许多武艺高深之人,实力不容小觑。”澹台呈遇似笑非笑。</br>  “你向来懂的分寸,此事你就暗中查访吧。抽调人手随意。”</br>  “是。”</br>  棋盘上纵横捭阖,棋盘外翻云覆雨,华桑两代主人的对弈,又何尝不是天下的对弈呢?鹿死谁手,尚待天时地利人和。</br>  不知不觉间,随着朝堂风波的暗流翻涌,迎来了真正金榜题名的日子,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br>  一大早,长空刚刚吃完早膳,准备出门溜溜,章素卿一脸欢腾的跑了进来,嘴里大呼:“长空长空,快出来!”</br>  “一大早咋咋呼呼的干嘛呢?看你一脸高兴地,要娶媳妇啦?”长空推开房间的窗子,大声取笑章素卿。多日不见他,想来他是殿试得了好名次,才如此兴高采烈。</br>  章素卿穿过外院纳凉用的花架,双手靠在窗台之上,眨着双眼看着长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婚姻嫁娶人之常情,有什么可高兴的?一朝入仕,金榜题名,那才堪称人生之大喜呢。”</br>  “怎么?你金榜题名了?”长空同样眨巴着大眼睛,装作不知道的样子。</br>  章素卿可没错过她眼中的戏谑与顽皮,大叫道:“好你个长空,埋汰我。告诉你,本公子确实金榜题名了。这不,第一时间来告诉你。估计这会儿宣纸的马车快到纳福客栈了。”</br>  “哈哈,恭喜章公子金榜题名,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长空笑起来,拱手道。</br>  继而又说:“那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就临江酒楼十全十美满汉全席吧。”</br>  “没问题,现在就走吧。”</br>  “卓绎去吗?我都多日不曾见他,不知他在忙什么?”</br>  “他呀,被晏大将军盯着,整天忙着武举的事,估计只有宫宴的时候才见得到他咯。”华桑惯例,每年宫中会为入朝新贵摆宴庆祝,一来借机与朝中旧臣熟稔,二来表示对新贵们的欢迎,尽显皇家爱重之意。</br>  不过,来日上朝,长空没想到的是,章素卿竟然高中金科状元,还是华桑史上少有的二十岁的年轻状元郎。</br>  而如今,有了章素卿的华桑朝堂,会掀开怎样的丹青画卷呢?空域大陆的堪舆,东西南北中,将划向哪一方呢?</br>

第十七章 武举惊心,玉清林枫

华桑承裕十三年,六月初六,晴空万里无流云,武举。</br>  此次武举澹台元劲交给凌王与兵部一同负责,但,除了澹台元劲外,太子携文武百官在皇宫西圣门外的乾华校场观看。</br>  空域大陆尚武亦修文,华桑也不例外,建国之初便专设了一个武校场于西圣门外,除了武举平日也可用于禁军每日换防检军。</br>  华桑的子民无人不晓,只要能够站在西圣门乾华校场的擂台,即便最后一名,家里也是满面荣光,乾华校场在华桑是武人们梦之殿堂,多少热血儿郎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名扬后世,便是从乾华校场的擂台开始的,威名赫赫战功累累的上将军晏岐就是乾华武状元。</br>  而今,这个沐浴着昔日辉煌的校场,将迎来更多气盖山河的壮士。</br>  八角见方的高台满铺着鲜红的地毯,八座大鼓沉立,八面大旗无风自舞,八处武器架陈列各式兵器,鼓手头戴红巾,赤膊露肌,手抡大锤,好一个华丽威严的乾华擂台。</br>  乾华校场方圆十数里,四周皆是看台,只东面看台有布帘垂下,专为女子而设,当然这对长空起不了任何作用,她今日一身白色衣袍,依旧作男装,一支普通的白玉冠束发,此时正与章素卿坐在南面看台。</br>  时辰方早,太子和其他几位王爷还未到场,但看台之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互相寒暄慰问,谈论此次武举,“某某大人家的公子武艺高强”“某某大人家的家将剑术一流”“某无名之辈半路杀出,一路势如破竹”。。。。。。</br>  如今已是吏部侍郎的章素卿也端坐一旁与人相谈甚欢,入朝不久,已经混的如鱼得水。</br>  谏廷司的老人对这个不甚感兴趣,因此只有新来的长空三人在此。谢灵东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坐在那里自成一方天地,周固也还是儒雅的笑着,偶尔与长空说两句。</br>  正百无聊赖,看台下方的司礼太监高唱一声:“太子殿下到!成王到!凌王到!晋王到!”</br>  众人起身参拜,之后侯德宝代表华皇澹台元劲训话,八鼓齐动,威震八方,武举正式开始。</br>  长空看见晋王澹台奉戟的时候,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晶亮的眼眸大睁,胸中郁火焚心,面色已然苍白若纸,好在有特殊颜料遮挡不甚明显。</br>  站在澹台奉戟身后,手持长剑,身穿武士服的人,不正是,几个月前害自己家破人亡的玉清,呵,小小千影阁一夜间攻陷二十多年屹立不倒的无声楼,本就引人遐思,原来,是有靠山啊。</br>  方才听人谈论,半路杀出的那匹黑马叫林枫,是凌王护府军的小校尉,哈,鬼才相信什么同名同信巧合之说,现下已经明了。</br>  长空双手在袖下紧握成拳,无心再看台下的刀光剑影,她平息不了也不想平息。</br>  郁气结于心,本就费脑伤神。长空感觉视线有一瞬的模糊,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此仇不报,心如何安?</br>  不过,她知晓玉清不认识自己,气过之后便也渐渐冷静,牵扯上凌王和晋王,一定要搞清楚其中猫腻。</br>  长空经过暴怒痛心又渐渐冷静,此时背早已冷汗涔涔,她双眼微眯,定定看着比武台,是林枫与晏卓绎。</br>  长空面色如常,微微起伏的胸口和轻轻抖动的袖子,却出卖了她的故作镇定,澹台呈遇凤眼轻瞟,便看在眼里。</br>  从前林枫与玉清一样擅长使剑,此刻却手握一把掌宽的大刀,大刀笨重,林枫劈、砍、削、挡,却都得心应手,虎虎生风,丝毫不见疲累之态。</br>  只见他眼神清冷,目光淡漠,与无声楼那个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林枫判若两人。刀法凌厉,招招致命,杀气四溢,毫不留情。</br>  晏卓绎谦谦公子,玉树临风,一柄青色软剑,缠、刺、挑、挥,在林枫威猛的大刀下游刃有余,不时挽出朵朵漂亮的剑花,翩若惊鸿,巧若游龙。</br>  两人旗鼓相当,一时僵持不下,眼看几百招过去,还胜负未分。</br>  旁观者当然不了解,林枫上次执行任务,元九消失之后至今了无踪影,有人下了死命令,必须武举夺冠,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可对方却气定神闲,此时他心里不免着急。</br>  晏卓绎认识此人,就是他害长空至如此地步,本来决定速战速决,但,几招他就看出了林枫的急切,要不是林枫内力深厚,那把破月刀使到现在定然疲惫不堪。</br>  他眼神淡漠,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晏卓绎却发现,每次自己拆他招时,他就会看一看南面看台,他在等什么呢?</br>  长空端坐观战,内心却紧紧揪着,没想到林枫不仅剑术了得,这刀法更是一流。</br>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擂台,这一场堪称整个武举之最精彩的部分,晏大将军的儿子原来是个武艺非凡的剑客,凌王府卧虎藏龙,竟有此等武功好手。</br>  那边,凌王与晋王之间相隔着成王,凌王聚精会神的看着比武,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恼怒,御林军统领本王势在必得,这晏卓绎既然挡路,那就别怪我了。。。。。</br>  他状似不经意转头,在看向玉清的时候几不可见的挑了一下眉。</br>  长空看着玉清俯身对澹台奉戟说了什么,对方点点头,她就从后面退了出去,长空起身也跟了过去。</br>  玉清自后台出去,绕过擂台边缘朝西圣门内走去,在经过擂台时,拉着一个负责守卫的禁卫军问了茅厕方向。</br>  入得西圣门,再往内就是皇宫内围,外臣闲杂人等非传召不得擅自入内,玉清不知出示了何物,禁军连搜身都不曾便放了她过去。</br>  长空正着急,一阵清淡的冷香入鼻,突然右手手腕一紧,身子凌空一转,瞬间便到了墙内,手腕一松,长空左手扶墙站稳,才看清来人,澹台呈遇。</br>  她望着他,眼神疑问:“太子殿下?”已然忘了行礼。</br>  澹台呈遇轻轻看了她一眼,抬步向前,“晏卓绎败了,是惨败。”</br>  “什么?怎么回事?”她加快脚步,眉心微皱,晏卓绎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br>  “先跟上去看看。”</br>  “嗯。”糊里糊涂,长空跟着澹台呈遇追了过去。</br>  心中布满疑问,澹台呈遇怎么出现的?晏卓绎怎么了?玉清要干什么?</br>  长空总觉得澹台呈遇那优雅的样子像是闲庭信步,可自己都快小跑了才跟上,又是怎么回事?</br>  此时擂台上高手过招,刀来剑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生怕一不小心漏掉什么精彩的场面,亦有人心怀鬼胎,图谋不轨,更加不会注意些许离开的人。</br>

第十八章 护送澹台呈遇

长空与澹台呈遇一路跟到了后宫,玉清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神色匆匆,一直从皇宫西面饶了大半个圈来到了皇宫背面,最终,那抹看似纤柔实则刚猛的背影畅通无阻的消失在了清潋宫大门内。</br>  清潋宫门口拐角处,长空看着玉清的背影,眼神复杂。</br>  “她不是晋王殿下身边的吗?与萧贵妃又有何牵扯?”长空回头问道,却正正看进一双墨黑清冷的眸子里,瞳孔里的自己眉头深锁,眼眸却异常明亮。</br>  不知怎地,此刻长空有点慌了神,那眼瞳内的漩涡深不见底,长空担心自己被吸进去,那清冷的眸子似乎透着一点孤独,长空想着,突然觉得胸腔空空的,有些许涩然。</br>  愣了愣,长空转头看向清潋宫的方向,心道: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多愁善感都不像往日的自己了,仇恨真是可怕的东西。</br>  澹台呈遇眼波流转,一瞬又恢复如常,他淡淡开口:“你认得此人?”</br>  “你来此想必也是认识她的吧。”长空不肯定,也不否定。</br>  “当然。。。”他没有说是当然不,还是当然是。淡淡扫了一眼清潋宫的大门,正要转身,玉清却出来了。</br>  “快,跟上她。”长空有些急。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急着看玉清,还是急着逃离这里。</br>  “不用跟了,此时她定然是要原路返回的。”</br>  “你怎么知道?”说完长空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何时愚钝至此,她不回去,等着别人怀疑吗?</br>  澹台呈遇转身往另一条路走,长空赶紧跟上,她以为澹台呈遇是要走捷径迅速回乾华校场,再者自己没来过后宫,还是得跟着澹台呈遇才出的去。</br>  许是大家都去看乾华校场的武举了,一路上也不曾遇见什么人。</br>  沐阳宫殿门外,执戍的侍卫远远看见澹台呈遇走来的身影,还未来得及疑惑殿下那么早就回来了,两眼突然瞪大,满满的全是惊讶。</br>  左边一个揉揉眼说:“阿华,我没眼花啊?那是太子殿下吧。”</br>  右边一个盯着那前面两个缓缓移动的身子道:“没错没错,是太子殿下。”</br>  “后面那个似乎不是齐云统领啊?”齐云乃是东宫侍卫统领。</br>  “应该是谏廷司的陆忠谏。上次。。。”二人刚想八卦一番,便看见澹台呈遇远远看了这里一眼,一个激灵清醒,赶紧闭口站好。</br>  瞬间恢复了木头桩子的造型,面容整肃,仿佛根本一直都是如此。</br>  殊不知,此二人此刻内里忐忑不已,太子殿下素来严厉,就他两刚才那样子,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的了。</br>  他们也很后悔,奈何太子殿下与人,而且是女人单独而行,那可是很匪夷所思的,他们很早之前就进了沐阳宫做侍卫,太子殿下从不近女色,这个这个这个,他们真的很好奇。</br>  长空当然不知道这一出,她今日思绪有点混乱,当然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到别人家门口来了。</br>  正低头走着,澹台呈遇突然停了下来,她下意识抬头,“沐阳宫”,三个古体字映入眼帘,额。</br>  “陆大人护送本殿到此,不如进去小坐?”澹台呈遇似笑非笑看着长空。</br>  长空看看澹台呈遇,又看看门口那两个拿剑的神色肃穆的站得笔直的侍卫,再看看面前庄严大气的宫殿。</br>  突然一笑转头,“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从命。”她却是有疑问需要澹台呈遇解答。</br>  澹台呈遇看着那抹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阳光更艳了,唇角不觉微微上扬,他挑挑眉转身走了进去。</br>  “走吧。”两侍卫目不斜视,恰好没有看见澹台呈遇嘴角的弧度,否则。。。。。。</br>  澹台呈遇带她来到上次那个小殿,便有宫女前来上茶上点心。</br>  隔桌对坐,长空认出这个地方,同样也想起了上一次羞窘的事情,脸颊微微发烫,她不动声色道:“殿下邀我进来,想必是有话要说。”</br>  “哦?不是你一路跟着本殿的么?该是你有话要和本殿说才是。”</br>  “我,”长空当然不会说自己不认路,“那请殿下告知,为何殿下方才会出现?”</br>  “擂台之上,晏卓绎突然失神,被林枫砍中左肩。”</br>  “什么?严不严重?”长空心里一紧。</br>  “本殿之后便和你在一起,当然也不知晓后面的情况。”不知怎么,澹台呈遇不想看她的紧张。</br>  “那殿下为何跟过来,若是单纯帮我翻墙,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长空觉得晏卓绎是中招了,她想要快点搞明白。</br>  “是吗?若本殿说是呢?”澹台呈遇似笑非笑看着长空,她心里到底装着多少东西呢?</br>  “哈哈,太子殿下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长空故作开心,暗自微恼,澹台呈遇的话怎么总是砸在自己心上一样。</br>  “晏家忠肝义胆,本殿作为一国储君,自是不会对阴谋暗算之鄙行坐视不理。”冠冕堂皇的理由,无懈可击。</br>  “那陆大人呢?”</br>  “我作为谏廷司一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当然也”长空眼里的躲闪,没有逃过澹台呈遇的双眼。</br>  他抬手打断她即将出口的一大堆借口,看着她,眼神清明:“本殿不想听假话,今日之事本就蹊跷,不知陆大人有何发现呢?”</br>  “殿下都知道什么?”她感觉自己在澹台呈遇面前无所遁形,她不喜欢被人窥探。</br>  “你与晋王的女侍卫有何深仇大恨?”</br>  长空怔住,看着澹台呈遇,有那么明显吗?有那么恨,有那么痛吗?</br>  微微一笑:“不劳殿下费心。晏卓绎出事,恐怕有人暗中做了手脚。”</br>  “方才那女侍卫问路时,擂台南面的鼓手似乎后背发痒。”</br>  “多谢殿下告知,臣就先告辞了。”</br>  “来人,送陆大人出宫。”没说是沐阳宫还是皇宫。</br>  长空看着前面那个侍卫手握长剑,三步一回头望向自己的眼神,无端打了一个哆嗦,我似乎没做啥让您伤感的事吧?</br>  那侍卫正是阿华,哦准确的说是齐华,他实在忍不住了,无奈如何端详那陆忠谏的脸上依旧没有生出一朵艳丽的花,殿下哟,属下怎么为您那冠绝天下,华艳优雅的面容感到忧伤嘞!</br>  诚然,齐华有着无比丰富的想象力与对太子殿下非同寻常的忠心。</br>

第十九章 我现在看你很不顺眼

长空下午去了晏将军府,晏卓绎此时肩缠绷带,躺在床上望着床顶。</br>  侍女进来通报,“三公子,陆大人来探望您,现下已到院外。”</br>  晏卓绎唰的转头,欣喜道:“快请进来!”跟着想要坐起身,奈何林枫那一刀力度极大,伤口被这么一震,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慢慢浸出了雪白的绷带。</br>  长空一进门,便看到晏卓绎眉头紧皱,俊逸的容颜有些苍白,单手撑床欲起身,连忙小跑上前扶他。</br>  “还好吧?”语声中有淡淡的关心。</br>  晏卓绎靠床做好,笑道:“我说没什么,我娘偏不让我下床,躺床上着实太无聊了。”拍拍床,“来,坐。”</br>  长空搬了一个小凳坐在床前,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瞧着你气定神闲的样子,该是更胜一筹才是?”</br>  “哼!是无味散,无色无味,却能迷乱人的神志,我只一晃神,便生生受了这绝杀的一刀。”晏卓绎平日淡泊懒散,最痛恨这种阴狠招数,不过,谁被暗算了能不恨呢。</br>  “那现下你准备怎么办?晏将军怎么说?”</br>  “如今也无可奈何,无味散无迹可寻,不过,那幕后之人也休想得意。”</br>  “你知道是谁?”</br>  “不过就是那几个。皇权倾轧,我晏家素来中立,不属于任何集团势力,此番是在逼父亲做决断了。”</br>  “哦?什么决断?”</br>  “太子殿下遣人来传信,说擂台一鼓手行为怪异。”</br>  “我来便是为了此事,今日我跟踪玉清,她进了清潋宫,不多时又出来了。她如今是晋王的侍卫。”</br>  “呵,凌王和晋王的关系果真微妙,表面亲厚,暗地里做些什么谁有知道得一清二楚呢?”晏卓绎眼神思索,又对长空道:“不过此事有我与父亲处理,长空你就好好做你的忠谏。那凌王素来狠辣,晋王更是诡诈多端,此事与你无干,不必要趟这浑水。”</br>  长空闻言大笑,“卓绎,此事牵扯玉清林枫,我怎能袖手旁观。我的亲友尸骨未寒,我却偏安一隅,享乐安逸,那还是我吗?”</br>  “我就知道,不过你也不可轻举妄动,事关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不会那么简单的。”</br>  “我有分寸的,如今你就安心养伤便好,时辰不早,我就先走了。”</br>  晏卓绎见长空起身要走,眼中暗色一闪而逝,他笑笑,“我这伤可还要养些时日,你有空来陪我聊聊天吧,若是在这床上呆个十天半个月,准把我憋坏了。”</br>  长空笑着摆手离去,“知道啦。”</br>  “可要着人送你回去?”晏卓绎朝长空喊道。</br>  “没事,你快躺好罢。”悠悠的挥挥手,大步踏了出去。</br>  从晏府出去,日影偏西,已近黄昏,微黄的光晕洒在天际,添了一层炫彩夺目的金芒。长空沿着东大街往前踱着步子,思考着明日早朝的谏言。</br>  东大街本就住着京城权贵,此时街上更是无人行走。马车咕噜的响声在静谧的街道尤其明显,哒哒哒,马蹄声近,疾风一样掠至跟前,长空侧身移步避开。</br>  “吁”的一声,声收势止,马车堪堪停在了长空身边,几乎撞上长空,接着车帘被由内撩开,“这不是陆大人吗?惊了我的马车,可如何是好?”</br>  长空一看,褐色宽大的马车,四周坠着金丝流苏,奢华大气,车身印有一个形似雪花的同色标徽,晋王府的马车。</br>  这些都不是重点,主要的是,驾车的是玉清,旁边坐着香秀,说话的,是萧芷婷。</br>  长空心中冷笑,这算不算是耀武扬威,没事找茬,没关系,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br>  “哟,是萧小姐?我还以为是晋王殿下路过呢?”</br>  “你还知道这是晋王府的马车,当街拦车,该当何罪?”</br>  此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长空大笑一声,“好一个当街拦车,方才我若躲避不及,是否已经躺在这东大街墙角?你当街行凶,又该当何罪?长空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言罢转身就走,丢一个潇洒的背影给萧芷婷。</br>  “你站住,冲撞我的马车,还强词夺理。”萧芷婷大喝一声,早已在车内坐不住,每次遇见陆长空就想起寇华楼之辱。今日晋王邀自己和大哥用午膳,大哥还在应酬,晋王体贴先送自己回来,此番势要扳回一局。</br>  旁边车辕上的玉清嘴角狠狠一抽,这姑奶奶在晋王面前乖顺的跟小猫似的,这眼下变脸更是又快又狠。</br>  长空恍若未闻,快步向前。倒不是自己怕她,可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有头的不与无脑的争。萧芷婷脑子估计不好使,每次都用如此低俗不堪入目的小伎俩,长空实在受不了了。</br>  正在撇嘴腹诽,突然身子一顿,被人拖住了。长空还未说话,那人已开口:“没听见我家小姐叫你,你跑什么?”</br>  长空面色微微一沉,抬手狠狠拨开香秀的手,走到萧芷婷面前:“果真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萧芷婷,你听好了,我,陆长空,”指指自己,“现在看你非常不顺眼,”又指指萧芷婷,“收起你那大小姐做派,我可不吃你这一套。”</br>  萧芷婷看长空气势汹汹的样子,那眼神冰冷异常,微微带着不屑和讥嘲,一时间竟愣住了,“你。。。。。。”你不出个所以然。</br>  长空抱着双手闲闲靠在街边墙壁上,看着萧芷婷,淡淡开口:“怎么,叫我到底什么事?本大人可是有公务在身,萧小姐有事快讲,我陆长空力所能及范围内,一定帮你做到。”</br>  萧芷婷心中有些忐忑,爹爹说过,不要轻易惹谏廷司的人,不过转念一想,这陆长空竟敢如此骂自己,颜面何存。</br>  她走上前,“哼!别拿你的狗屁公务来唬我,你三番四次羞辱于我,我岂能饶你?”</br>  长空笑了,那笑要多平易近人有多平易近人,不过旁边的香秀和玉清似乎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意味,在一旁看着不敢动作。</br>  她笑着倾身靠近萧芷婷:“我发现你不仅会编瞎话,这自取其辱的能力也是令人叹服。可惜呀可惜,这姣好的面容,浪费在你这样胸大无脑,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身上了。”长空后面的话几乎一字一顿,最后还啧啧两声,露出惋惜的神色。</br>  萧芷婷此时面色已经铁青,她顾不得那许多,大吼一声“陆长空”,声音隐隐狰狞,看来快气炸了。接着扬手朝长空的脸挥去,长空脸颊一凉,这力道不小。</br>  萧芷婷此时早就气的七窍生烟,这出身低贱长相粗陋的女人竟然如此辱骂自己,她使出平日教训下人的力气,正要碰到长空的脸,手腕蓦地一紧,那正待发泄的怒气生生憋了回去,长空坏心的想,她不会憋出内伤吧。</br>  一声隐含怒气的声音响在萧芷婷耳边,“你又在闹什么?”</br>  萧芷婷随着这声音微微一抖,面色一僵,不过她还不忘用凶狠的眼神警告香秀和玉清,谁敢乱说!</br>  长空注意到萧芷婷刹那的颤抖,这个跋扈到不知所谓的小姐,怕了?</br>

第二十章 实诚点好

来人正是从晋王府赴宴回来的萧延朗,他骑在马上翩翩而来,在街前转角就听见自己妹妹气急败坏的大吼,忙飞马赶来。</br>  萧芷婷虽在家被父母亲娇宠,但唯一怕的人除了宫里那位姑母,便是这个统领禁军的大哥。</br>  此时萧延朗已经放开她的手,眼风凌厉一扫,禁军统领的气势微微散发出来,萧芷婷再一颤,退在一边,悄悄看向萧延朗,“大哥,你怎么来了?”声细如蚊,哪里还有方才的狠辣。</br>  “我再不来,你又要做出什么事?”说着也不看她,对着长空歉然道:“陆大人海涵,小妹不懂事,他日在下定然登门致歉。”</br>  长空闲闲理一下衣袖,轻轻对萧延朗拱手一礼道:“萧统领礼仪得体,令妹确实需要多多向你学习。下官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绕过萧芷婷离去。</br>  她不是不给萧延朗面子,实在那萧芷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本想息事宁人,今日烦心事太多,原谅她实在是装不出亲和的模样。</br>  几人不知道,长空走后,一片墨黑绣银纹的衣角在不远处的墙头一闪而逝。</br>  长空走后,萧芷婷懊恼的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街角消失,恨恨跺跺脚,转头对萧延朗道:“大哥,是她冒犯了我,我。。。。。。”</br>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上车,回府。”萧延朗打断她的话,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瞟了街角一眼,扬鞭纵马而去。</br>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上车。”不敢忤逆萧延朗,她只好把怒气撒在旁边低头不言的香秀上,可怜的香秀在长空面前没耍成威风,在萧芷婷面前总是当受气包。</br>  她忙上前,唯唯诺诺扶着萧芷婷上车,马车随着萧延朗的高头大马,不多时便消失在东大街的主道上。</br>  马车内,萧芷婷再无最初上车的满心欢喜,她气得咬住下唇,狠狠瞪着面前的黄稠车帘,仿佛那是陆长空的脸,多瞪几下早晚能瞪出个洞。她很纳闷,大哥平日虽不喜自己胡闹欺凌,却也不管自己体罚奴婢下人,此番疾言厉色是为何?</br>  暮色渐渐转浓,沐阳宫书房却灯火通明。</br>  齐云从外面回来,顺手接过婢女手中的青玉茶盏,大步踏进书房。</br>  “殿下,属下已告知晏将军。”放下茶盏,他躬身拱手禀道。</br>  “他怎么说?”澹台呈遇抬手示意齐云起身,端茶欲喝。</br>  “晏将军让我向殿下转达谢意。”</br>  “唔。”从喉间发出的轻轻一声,不置可否。</br>  刚要喝茶,齐云又说:“属下回来的路上,刚好看见萧二小姐扬手欲掌掴陆长空大人,萧统领及时阻止了。”</br>  “哦?怎么回事?”澹台呈遇终于喝到那茶了,清甜中带着些苦涩,果然上好君山云雾香茗。</br>  “属下也是偶遇,正准备阻止,不想萧统领飞马疾奔而来制止,于是便跃上了旁边的墙头。”齐云微微直了直已经站的笔直的身子,他个人认为说到陆长空的时候要严肃对待,对,严肃。</br>  澹台呈遇点点头放下茶盏,如玉的容颜依旧清冷俊美,他拿起一旁的奏疏准备看,齐云又一个将说不说的模样,澹台呈遇好笑道:“又怎么了?”</br>  “额,那个,殿下,属下藏身墙内的时候,看见倪尚书”,齐云眼神飘忽,眉毛拧着,好不纠结,他要怎么告诉殿下倪尚书的三姨娘在与他的儿子行苟且之事。</br>  别问他如何认识倪尚书的三姨娘的,反正他看见了。</br>  饶是澹台呈遇了解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木头属下,依旧猜不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目光投在手中的奏疏,是杨品光关于前些日子无头公案的,华皇看了直接转到他这里,意思很明显,让他看着办。</br>  之后,憋了半响,齐云秉承一个合格良好侍卫的宗旨,不得对主子隐瞒任何事,他微红着耳根快速说了出来,别看他平日少言寡语,好歹也是处男一枚,这种话只有齐颂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突然好想念齐颂啊,他怎么还不回来,齐云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敬服敬仰崇拜爱戴的太子殿下忽悠了一道,还要充当近身侍卫好一阵子呢。</br>  澹台呈遇见齐云摆着一张视死如归豁出去的脸说出来,语速极快,不免忍俊不禁,他有点怀疑自己多年的教导训练,齐云怎地也像小姑娘一样害羞呢,平日里呆板寡言,没想到他的内心情感也是十分丰富多彩。</br>  不过,此事真是令人深思,倪仁坤任这个兵部尚书倒是风流快活,前不久才取了四姨娘,这三姨娘就。。。。。。他儿子一贯对他唯命是从,不敢忤逆,呵,倪家。。。。。。</br>  眼光流转间光华乍现,满室的烛火也不及那一瞬明艳炫目,墨玉般黑沉的瞳剪着薄薄的雾,看不清里面的波澜浪叠,窗外微风拂过月牙白的衣摆,其上银色幽兰像活了一般在风中摇摆,似在嘲笑那些愚不可及的争抢着急切的握住权柄的人。</br>  ==</br>  第二日早朝前,诸臣在煊煌殿外等待时,都在议论前几日武举之事,却都默契的不言晏卓绎与林枫对决之况,明眼人都知道凌王看重那个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此番个中原委还有待深思,是以谁也不会触这个霉头。</br>  果然,殿上华皇澹台元劲问如何分配武举众人的职位,凌王一党一人进言当以名次高低排位,名次显示个人的武学成就,当最具说服力。</br>  有了这个开头,接二连三的有大臣附和,其中也包括兵部尚书倪仁坤。</br>  澹台元劲看着下面语气铿锵的大臣,轻轻抬了一下帝袍袖摆,淡淡开口:“前三甲分别是何人?”</br>  跪着要求按名次分配的大臣有点懵,关乎国本兴旺的事,陛下还不知道结果?</br>  第一个说话的大臣讪讪开口:“回陛下,第一名叫林枫,乃是凌王的府中侍卫,第二名是晏将军的三公子晏卓绎,第三名是京兆尹杨大人的儿子杨清皓。”</br>  “哦,那么,照诸位大臣所言,理应林枫任御林军四营任一统领,晏卓绎与杨清皓任副统领?”他想起几日前晏卓绎被刺伤一事,林枫,凌王,澹台呈遇精烁的眼睛微缩,侯德宝别着拂尘看在眼里,朝堂风云乍起。</br>  “陛下圣明!”那几位进言的大臣叩首退至列中,澹台呈遇没有说话,眼神却轻轻的掠过谏廷司众人,长空凛然登场。</br>  “陛下,臣以为,不妥。”清朗的嗓音带着女子独具的温软,众臣眼光皆汇聚于殿中腰杆笔直的女子。</br>  澹台呈遇墨瞳如旧,他早知长空会如此,此时他只静静做个看客就好。</br>  澹台鸿烨却没有那么淡定,他略带阴翳的眼如剑芒般射在长空背上,这女人在找死。</br>  澹台呈遇眼睛舒展,问道:“陆卿何意?何处不妥?”</br>  “禀陛下,当日林枫重伤晏卓绎,列为大人当多有所见,况且那林枫在场上招招狠厉致命,丝毫未见手软。武举选才,虽精益求精,但当点到为止,如此心狠不顾他人安危一心想要上位之人,如何堪当御林军统领之职?”谏士就是要直言不讳,直截了当,直面强权。</br>  澹台鸿烨的脸色随着长空的说辞,慢慢变了,他狠厉的眼波一扫,当即有人出面反驳。</br>  “陛下,历来武举便是按名位排职务,林枫靠实力取胜,能者居之,理应当得重任。”</br>  “微臣听闻林枫一路而来势如破竹,他误手重伤之人可不仅仅只晏卓绎一个。御林军身兼保卫皇宫,拱卫京都之要职,统领之位身系全军,怎可委任于如此心有戾气,手段暴力,狠辣无情之辈?再则朝廷要职,选才选贤,能力固然重要,品行更该端正。林枫种种事迹表明,此人狠厉有余,人情不足,他日统率全军,会如何对待麾下之属?故而,臣以为,”,众臣听她脊背挺直,声色铿锵坚定,一张嘴娓娓道来,无人能插上嘴,此时长空顿了顿,众人心也跟着揪着,以为啥?</br>  “御林军四营统领当举贤而奉,绝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安身之处!”长空不理会身后如芒刺般的眼神,既然与凌王势不两立,在众人眼底惹怒他,他也不好如何。</br>  长空一番话说完,众臣面色也是精彩纷呈,有幸灾乐祸的,有气愤不已的,有叹息沉吟的,也有淡定如斯的,这陆忠谏也忒实诚了点,当着这么多人甚至还有陛下在,生生拂了凌王的面子,这凌王阴狠之名大家心照不宣,陆忠谏可得当心了。</br>  澹台元劲听罢,正了正身子,缓缓开口:“陆卿此话有些道理,蔺卿,你以为呢?”</br>  没有问萧毓,也没有问公孙仪,这谏廷司的地位不容小觑啊。</br>  “禀陛下,臣赞同陆忠谏之言,举才当举贤。”刻板的声音,古板的面容,蔺司谏是也。</br>  底下有人本欲再言,蔺铮开口之后便聪明的闭口不言,蔺司谏以刚直刻板著称,曾经当庭斥责过先帝,是以他的话分量极重。</br>  最后,以资历尚浅为由,前三甲分别在御林军四营任校尉,林枫在飞羽营,晏卓绎在神机营,杨清皓在骁骑营。</br>  长空顶着凌王狠辣的眼神,从容不迫的踱步走出了煊煌殿,经过方才一番陈词谏言,那些大臣看陆长空的眼神也有些微妙,此人年纪轻轻上位,不畏强权上谏,实在难得。</br>  杨清华经过长空身旁时,道了句:“勇气可嘉。”</br>  长空一笑回答:“实诚点好。”</br>  可是你这么认为,有人可恨死你的实诚嘞!</br>

第二十一章 有的人生来就惹人厌

日薄西山,金光璀璨,这巍巍皇城似镶嵌了一层金边,水墨丹青难描其大气磅礴之韵。</br>  长空立在朝圣门外护城河的桥头,驻足望着远方落日的余晖,还未赋诗一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陆大人好兴致!”沉郁的嗓音,没听过诶,长空抬脚就走,不再流连远处日落青山的美景。</br>  呼呼风声乍起,空中划过一抹藏青,转瞬便站在了长空面前,“陆大人今日舌灿莲花,本王甘拜下风。”</br>  没听过这年头盛行半路拦截,没事找茬啊,不愧是表兄妹。长空敛眉行礼:“拜见凌王殿下,殿下有礼了。”长空此刻希望自己低到尘埃里,这护城河一带除了戍守的禁军本就人迹罕至,凌王突然出现,不太妙。</br>  “陆大人与本王无冤无仇,今日为何损我颜面至此?”澹台鸿烨觉得对待谏廷司的顽固分子,就应该开门见山。</br>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下官只是做分内之事,凌王不必介怀。”长空淡笑。</br>  “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识时务,太子给了你什么好处,本王可以给你双倍,你可效忠本王。”</br>  长空心中冷笑,这澹台鸿烨简直自大又自负,想象力还不是一般的好。</br>  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低眉顺目,谦恭回答:“凌王的意思下官不明白,眼看天就要黑了,下官得快点回去用晚饭了,就不多陪王爷了。”说罢欲绕过澹台鸿烨下桥。</br>  “哼,真是冥顽不灵,看来你是做好和本王作对的准备了。”澹台鸿烨冷哼一声,眼光稍显阴狠,拉住长空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好了再说。”</br>  长空手臂隐隐发疼,那宽大洁净的手背青筋鼓起,它的主人定是使了大劲。</br>  她回首间,正看见前方不远处行来一天水之蓝的身影,后面一人忽隐忽现,墨黑袍底,银纹作绣,不正是澹台呈遇和齐云。</br>  长空灵机一动,这凌王易怒,听说气大伤身,她不介意再气一气这个凶狠自负的凌王殿下。</br>  于是,长空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的笑容,“下官是最识时务的,王爷放开下官,下官愿与王爷冰释前嫌,和谐言欢。”</br>  澹台鸿烨以为是自己的厉气震慑了长空,使她一下乖顺起来,看这意思,是准备归顺自己了,于是松了手。</br>  澹台鸿烨刚一松手,长空立即往前大踏三步,笑容可掬的对澹台鸿烨道:“下官这就告诉王爷早朝上谏之缘由,因为有的人生来就惹人厌。”说完转身高喊道:“啊!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安好。”</br>  澹台鸿烨不意被长空摆了一道,面色一黑,怒气横生,转身便看到带着齐云而来的澹台呈遇,双眼微眯,暗自冷笑。这陆长空明显一早就看见澹台呈遇的,仗着太子在料定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过澹台鸿烨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瞬间调整面部表情,与往常无异。</br>  齐云在澹台呈遇眼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陆大人何时对太子殿下如此热情了。</br>  澹台呈遇眉角微挑,淡淡往前走去,区区一个御林军统领,凌王竟如此沉不住气,跑来这里兴师问罪。</br>  走到两人近前,微微颔首,澹台呈遇淡淡道:“二皇兄,陆大人。”</br>  “见过太子。”虽不情不愿,但太子身份摆在那,澹台呈遇还是躬身行了一礼。</br>  “二皇兄不必多礼,不知二位这个时辰在此作何?”</br>  “微臣在此欣赏夕阳美景,正准备回家用晚饭。不知殿下用晚饭否?”一顺嘴,长空恨不得咬掉舌头,您吃没吃饭关我何事,这什么蠢问题啊。这样想着,长空赶紧垂眸低头。</br>  “哦?未曾,不如就与陆大人一同用饭。”澹台呈遇从善如流,轻轻看着长空。</br>  嘎?长空从鞋尖收回目光,看向澹台呈遇,此人一袭天水之蓝的锦袍,用金线在领口衣摆处绣着兰花,月牙白的腰带暗暗流光,白玉之冠尽显君子之范,是那个俊美不凡,冠绝无双的太子殿下。</br>  “怎么?不方便?”看她眼神呆愣,素来晶亮的眸子也闪着迷惑,澹台呈遇又问。</br>  “没有没有,能与殿下共桌,实乃微臣之荣幸。”</br>  齐云在两人身后跟着,暗自腹诽,殿下您不是刚用过晚膳吗?虽然不多。</br>  澹台鸿烨在原地看着几人走远,渐渐淡出视线,眼神阴郁,若有所思。在他心中,长空与太子已是同盟,既如此,那便一起除了。</br>  步鱼与陆平驾着马车在宫门口等候,长空一出宫门,步鱼就迎了上去。</br>  “姑娘怎么今日有些晚呢?”</br>  “方才看了会夕阳美景,走吧。”长空微微一笑,对澹台呈遇说:“多谢殿下解围,微臣就不耽误殿下了。”说完躬身一礼,吓得步鱼赶紧行礼,原谅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天颜。</br>  澹台呈遇看着长空欲转身上马车,淡淡道:“刚直忠正的陆大人,难道也是那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辈?”</br>  咻的站直身子,长空看着澹台呈遇,严肃道:“刚正忠直不假,但微臣绝非要卸磨杀驴。”最后一个字,咬得格外重。</br>  随即又轻笑:“想必殿下是断断不会乱想的。不过这个时辰,殿下出宫必然有事,臣当然不能耽搁您。”</br>  齐云在后面憋笑憋的十分辛苦,陆大人不是在拐着弯说殿下是驴吗。</br>  “本殿也是随意逛逛,陆大人如此阻挠难道大人家粮米不足?若真如此,本殿来日定禀明父皇,断断不能让我华桑如此良臣忍饥挨饿。”澹台呈遇语气真诚,表情到位,任谁都会感动在这番话里。</br>  步鱼在一旁更是一头雾水,什么驴啊,挨饿的,这是啥意思?</br>  长空被这么一呛,差点咳出来,眼角微抽,赶紧伸手引路,示意澹台呈遇上车,“殿下哪里话,米饭微臣有的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快请,快请。”心里却在腹诽,澹台呈遇没吃错药吧。</br>  看着澹台呈遇淡定的踏上长空那辆小巧的马车,齐云刚想跟上,澹台呈遇回头看他一眼,齐云面露难色,殿下要他先走。</br>  “那属下晚点去接殿下。”最终还是摄于澹台呈遇之威,转眼消失在皇宫门口。</br>  马车上,长空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澹台呈遇,心中十分不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br>  马车缓缓驶出,车内,澹台呈遇懒懒的靠在车厢壁,长腿微微曲起,眼眸淡然,神色依旧清冷,因隔得近,长空甚至看到了那浓密微翘的睫毛,天,这人到底是男是女。</br>  长空看在眼里,自己正襟危坐,他却当是自家马车一样。</br>  “殿下真要随微臣回家吃饭吗?”看着澹台呈遇,长空打破了车内宁静的气氛。</br>  “当然。”眼睫轻轻动了动,澹台呈遇慵懒的看着长空,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br>  “好吧,您高兴就好。”长空干笑,澹台呈遇平日里清冷异常,面上永远淡淡的,仿若任何事都不能进入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如今这慵懒的样子像一个寻常贵公子,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br>  “不过殿下的侍卫离开了,不会有事吧?”太子身边随时有人保护,长空还是好心的问了一下。</br>  “无碍,有陆大人在,本殿很安全。”</br>  嘴角抽抽,长空小声嘀咕:“感情让我当保镖啊。”</br>  “什么?”澹台呈遇少见的好奇了一把,长空眼珠溜溜的一转,亮光一闪,有些狡黠的可爱。</br>  “啊,没什么,臣在思考待会儿用什么招待殿下。”抬头做好,保持得体的笑容,长空答道。</br>  她总觉得,面前这位还算温和的太子殿下有些危险,还是小心为妙。</br>  “那想到了吗?”</br>  “殿下想吃什么?”</br>  两人同时开口,都是一愣,不期然便望进彼此的眼中。</br>

第二十二章 先欠着

眼前之人眼睫上扬,黑白分明的眸子内似盛者一弯清泉,清澈干净,透着少女的灵动慧黠,澹台呈遇忽然不想移开眼,记忆中也有一双如此的翦水秋瞳,闪闪亮亮,如夏夜星辰般闪在心底,是她吗?</br>  长空在澹台呈遇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迷茫,那墨黑的漩涡层层叠叠,好像卷在了心口,有些紧,有些涩,那日在清潋宫外的眸子浮在眼前,这个人很孤独吗?</br>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剧烈一震,车板一歪,长空被狠狠超前一甩,刹那间,长空脑子轰的一响,腰间一紧,鼻中涌入一股清冷的淡香,唇上凉凉的温软的触感让她的心差点跳出胸腔,唰的一下,耳根脖子和脸都火烧似的,平日常和步鱼调笑弄得步鱼面红耳赤的她,傻眼了。</br>  长空被颠得扑向澹台呈遇的时候,他下意识搂住了长空的腰,接着唇上一重,长空那平淡无奇的脸一下在他眼前放大,唇相贴的瞬间,他看到了长空两眼大睁的错愕,那软软微湿的触感让他也一愣,长空独有的馨香瞬间窜入鼻间,澹台呈遇敛眸掩饰眼中的尴尬,正想放开长空让她坐好。</br>  呼的一声,步鱼的脸出现在车帘处,“姑娘,我们马车”“被撞了”三字卡在喉咙间,老实善良的步鱼一手拉着车帘,一手不知放哪里,定住了。</br>  陆平奇怪步鱼怎么话说一半,正要转身,步鱼猛放下布帘。</br>  陆平:“。。。。。。”怎么了?</br>  车内长空显然意识回笼,澹台呈遇迅速收回手臂,起身掀开帘子问道:“出了何事?”</br>  “刚才迎面驶来一辆马车,行的太快,我们避让不及便撞在了一块。”步鱼还有些紧张,毕竟看见自家主子与太子殿下,那个那个,还是挺羞人的。</br>  长空在后面看着,心道:淡定自若,处变不惊,不愧是太子殿下啊。她摸摸自己的脸,还有些烫,但应该看不出脸红了,调整好面部表情,她也若无其事的探头往外望了。</br>  “和谁撞一起了?”</br>  长空一过来,澹台呈遇便又做回车内,并说:“陆大人的马车,本殿就不掺和了。”</br>  长空:“。。。。。。”那您下去啊!</br>  这时,对面走来一人,小厮打扮,拱手行礼道:“我家主人让我向您赔礼,多有得罪,不知阁下可伤着了?”</br>  还挺有礼貌,长空看着对面马车轻轻晃动的布帘道:“无碍。以后注意便是,此次是撞了我的马车,若是撞着妇孺老人可如何是好?”</br>  那小厮待要应声,对面马车的帘子唰的被掀开,伴着疑惑的声音,“长空?”</br>  那清秀温和的俊脸不正是吏部侍郎章素卿,长空笑道:“原来是你啊,撞了我的马车,你打算怎么办?”</br>  “你刚刚不是说无碍吗?怎么,想讹我不成?”章素卿不意此时还遇到长空,戏谑道。</br>  “哈哈,你这么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啊?”</br>  “有紧急事务,正要进宫面见陛下。我就不与你多说了,改日请你去寇华楼赔罪。”说完又吩咐赶车小厮,“快走吧。”</br>  “好。”长空笑笑,看着章素卿的马车绕过去,又飞奔起来,她也微微诧异,印象中章素卿一直都淡定不羁,嬉笑调侃的轻松模样,此番着急面圣,似乎出大事了。</br>  长空做回车内,澹台呈遇便问:“是章侍郎?”丝毫看不出因方才而尴尬或心虚的样子。</br>  心中微微别扭,但长空也泰然自若的回答:“是,许是什么要事吧。”</br>  “国之蛀虫良多,章侍郎新官上任,该是要做点成绩出来的。”</br>  “也许吧。”心中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看那架势非得皇帝做主才行,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br>  大约两刻钟后,长空恭敬的将澹台呈遇请进她家小院,“殿下请,寒舍简陋,承蒙不弃”。</br>  长空亲自去沏了茶,准备坐等开饭,然而步鱼却没有动。</br>  “步鱼,快去催催做晚饭呀?”</br>  “姑娘,昨晚不是说好的您做吗?”看着长空,步鱼露出一副“您难道要反悔”的表情。</br>  啊?!想起来了,昨晚吃饭时,长空突然想念无声楼的清蒸醋鱼,以前掌勺的花大叔教过她,所以她便答应给步鱼露一手。</br>  澹台呈遇抬眼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长空,道:“原来陆大人上的朝堂,下得厨房,本殿今日有口福了。”</br>  “能为殿下效劳,才是臣之福。殿下稍等,臣失陪片刻。”长空干笑,女子该做的她都不擅长,这鱼也就敢做给步鱼她们。</br>  厨房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鱼终于蒸出锅了。可怜那鱼若是知道自己会被长空这么死后折磨,想必定会自己了断。</br>  澹台呈遇看看桌上与其他菜色不搭调的暗沉的有些散乱的似乎味道有待考量的蒸鱼,再看看对面坐着的黑一块白一块鼻尖尤其黝黑的眼眸透亮的有些讪讪的人,突然低低笑了起来。</br>  长空抹一把脸,使那张已经快看不清本色的小脸更加色彩难辨,心虚道:“呃,约莫是这鱼不对,嘿嘿,不好烹饪。”又憨笑两声,“可要下官先用银针探探”。</br>  澹台呈遇没理她,执起竹筷挑了一小块还算将就的鱼肉,缓缓送进嘴里,然后,抿住,不动。</br>  长空向前凑了凑,关切道:“殿下,怎么样?”看他表情,长空有点担心这个惊才绝艳双十年华的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会死于自己的蒸鱼手下。</br>  正待说话,虚空突然一道黑色身影掠下,附在澹台呈遇耳边低语几句,澹台呈遇眼波微动,放筷起身。</br>  “本殿还有事,这一顿陆大人先欠着吧。”</br>  “奥,殿下慢走。”长空从善如流,礼貌微笑,低头躬身,随即反应过来,啊?欠着。</br>  正要说句什么,澹台呈遇已经带着那个黑衣人走了出去,长空只来得及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家门外。</br>  “奇怪。。。。。。”一声低低的呢喃飘远在墨色深深的夜中。</br>  ======</br>  第二日早朝,煊煌殿便炸开了锅,昨晚吏部侍郎匆忙进宫面圣,言曰有人秘告安淮道总督及下属官员贪污安淮筑堤修坝之财,苛待修筑工人,致使一年多来安淮道大堤迟迟无法完工。</br>  安淮一线历年水患不息,一年前华皇便着凌王负责筑堤截源,引水西流,眼看雨天将至,若是堤坝修筑不好,那么淮南沿西一线必将又遭水祸侵蚀。</br>  一年来,安淮道总督传信皆言安淮河道宽大,深数丈,修筑之事不易,需耗费大量财力人力,朝廷当然也多次发放钱银以支持此事。</br>  今日谏廷司卢照亭又上谏安淮道都指挥使之子德行不恭,残暴欺民,多行不义之举,请陛下为民请命,除暴安良。</br>  这两件突如其来之事,惊得满殿鸦雀无声。</br>  安淮乃是凌州首府,凌州是二皇子澹台呈遇下辖封地,总督、都指挥使、总参议、总司察使等高官要员大多属凌王萧氏一脉。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本来就是地方官为大,历朝历代都有,有修造之事更是少不了贪赃枉法,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br>  不过,早不告晚不告,偏偏在萧毓谏廷司事件和凌王武举事件发生之后提出了,那么其中深意就很值得大伙寻味了。</br>  凌王跪在殿中俯首道:“父皇,安淮一线水利工程浩大,重中之重,关乎数万百姓安危,安淮道离京城颇远,光凭一人之口,也不能断定此事真伪。儿臣管辖凌州,也有监督之职,愿前往安淮严查此事。”语声切切,面容诚恳,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早已布满冷汗。</br>  龙椅之上的澹台元劲岿然不动,面色却有些沉了,他微微瞌着眼皮,一手缓缓摩擦着长着胡须的下颚,萧毓和凌王的心也随着那只手的动作轻轻摇晃。</br>  少顷,澹台元劲抬眼向下扫去,“是得好好查查了,不过,老二你才完成武举之事,就好好休息吧。”沉沉的声音回荡在煊煌殿,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颤。</br>  说完也不给众人思考,又下命令,“此事就由老四去办吧,领钦差之权,章侍郎陪同前往,为巡按使,周固为监察官,带御林军两千,明日便出发。朕给你们最多一月时间,可莫要让朕失望。”</br>  几人领旨,长空却看到中间跪着的凌王肩膀一舒,似松了一口气。</br>  表面上凌王与晋王很是亲厚,皇帝让晋王去查,怕还是要给凌王一个机会,长空轻轻看向澹台呈遇,那人立于百官之首,静若青松,淡然清雅,不为所动,他难道不想争吗?</br>

第二十三章 真是可惜啊

去安淮道查处贪污之事的钦差队伍走后没几天,萧贵妃突然要在宫里举办宴会,美其名曰盛夏将至,可借此消消暑。</br>  不过是不是真的消暑不重要,皇宫里的宴会都不会多简单,多半是为让待字闺中的小姐与各位王孙公子见面,简而言之:相亲会。</br>  本以为自己一届谏廷司谏官,不在闺阁小姐之列不说,自己相貌平平,更是不可能会参加此等高级宴会,然而,当步鱼从门外拿着请帖进来的时候,长空眉毛挑了挑。</br>  自从入朝到现在,从未有官员邀请过自己向自己示过好,因为谏廷司特殊,大家想要巴结心里也要掂量掂量,是以除了公务长空还是很悠闲的。</br>  萧贵妃如今统领后宫,她举行宴会,竟然邀请自己,还是要自己以姑娘之身赴宴,呵呵,引人深思啊。</br>  当晚,正当长空对着步鱼分析情况百思不得其解,步鱼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时,陆安来报有客到访。</br>  待人进来,长空一愣,随即走到那人面前,“思纯,你怎么来了?”</br>  那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秀的鹅蛋脸,正是萧毓夫人李氏的丫鬟纯儿。</br>  长空拉她坐下,让步鱼看茶,思纯喝了口茶,看了步鱼一眼不说话。</br>  长空一看,笑着看看步鱼,道:“有话但说无妨,步鱼不是外人。”</br>  “那就好。方才我在李氏门外听到,她母女二人连同萧贵妃要在明日宴会上设计你,因隔得太远我也没敢细听,就没听清后面的。你明日可要当心了。”思纯担忧的说。</br>  “原来如此,我会小心的。倒是你,上次我就说过有事我去找你,你这样深夜出来,太冒险。”长空了然一笑,却是怕思纯因为自己陷入险境。</br>  “没事,我省得。”</br>  “下次你若要传消息,便在巳时去西街菜市找步鱼吧,她每日要去买菜。”</br>  步鱼正为长空的信任感动,又看出她们关系不浅,这时忙笑道:“思纯姐姐下次找我变好。”</br>  思纯也微微一笑,只是看着长空的眼神担忧更甚,“当日辛亏你及时通知我,如今你孤身一人,我也只能帮你这些。”</br>  “你照顾好自己,我这边你放心便是。你快回去吧,别被发现了才好。”</br>  思纯离开后,长空便去睡了,睡前步鱼多次提醒自己明日要带上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长空,她带着那温暖进入了梦乡。</br>  一夜无梦,梳洗罢,长空便带着步鱼坐着马车进宫赴宴了。</br>  远处日光微茫,清露依稀,长空呼吸着车外清新的晨气,眼眸亮华盈盈,像清晨碧草之上的露珠,灵动异常。</br>  宴会在御花园东部一处架着大片蔷薇花架的地方,此处面朝碧波湖,花架纳凉,碧波荡漾,景色怡人。</br>  进来朝廷出了些忧事,皇帝也想趁着此次消暑宴放松放松,因而连太子在内的各个皇子王爷都来了。</br>  华桑民风比较开放,男宾女眷同室而处也无大碍,只是女眷在一侧,男宾在一侧,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长空与萧芷婷邻桌,却正对萧延朗。</br>  澹台呈遇看着穿着深青色宽袖女装的长空,眉眼轻挑,眸中墨色幽幽,轻轻转动酒杯和旁边的凌王寒暄。</br>  不多时,华皇携萧贵妃并其他嫔妃到来,大家起身恭迎,华皇说了些场面话,便将主导权交给了贵妃,表示自己只是来娱乐娱乐。</br>  贵族阶层的玩乐,也不过就是琴棋书画,萧贵妃说明此次宴会的目的,为了增进大家的友好相处,大家不必拘谨云云,长空百无聊赖捧着酒杯,对面的萧延朗忽然对她遥遥一敬,眼中带着歉然。</br>  长空一笑回敬,抿了一口酒便不再看他,此时萧贵妃的声音响起,“不如便击鼓传花,输者罚酒一杯,也好活跃下气氛。”</br>  好在女眷这边是养颜的果酒,不如男宾那里的烈,但是长空总觉得自己杯子里的酒有些奇怪,她抿了一口便再也没有碰,只是捧着杯子意思意思。</br>  几轮下来,几个男宾喝了酒,女眷中只萧芷婷喝了一杯。从长空的角度,可看到萧芷婷嘴角噙着笑,眼中满是志得意满,像是多年夙愿得尝一般。</br>  长空始终微笑着,不出所料,后面的花几乎都被抛在了长空怀里,于是长空接二连三的喝酒,渐渐地眼光迷离,摇头晃脑,靠在了身后的步鱼身上。</br>  她微微踉跄着起身,对着皇帝深深一躬,“陛下,娘娘,呃,微臣实在不胜酒力,可否容臣退下醒醒酒?”她结结巴巴说完,期间还打了个嗝。</br>  自长空起身,周围的人就对她行各种注目礼,此时看着她脑袋快触到地面了,一副了然的样子,陆忠谏大人醉了,还不轻哟。</br>  之后萧贵妃让她的贴身嬷嬷带她去不远处的甘露殿休息,并让宫女送醒酒茶去。</br>  长空抱着步鱼的手臂,垂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嘴里还不住咕哝,只有澹台呈遇发现了她眼底一闪即逝的亮光,像黎明过后的朝阳,曙光熠熠,却又狡黠灵动,再一想杯中酒淡淡的甜香,不由眸色一深。</br>  萧芷婷看着长空果真醉的不轻,嘴角一抹得逞的笑容扩大,眼中似淬了针,根根锋芒,直戳长空后背,不一会儿,她借口头晕也离开花架。</br>  澹台浮莲看着长空那虚浮的步子,不知怎么心底有些不安,随即释然,露出轻柔的笑容,那红葡萄酒加上合欢散,任你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抵挡。</br>  对面一些公子,看着浮莲的笑容,不由心里一荡,如此美娇娘可做谁门下妻。</br>  长空被步鱼托着,歪歪扭扭的随那嬷嬷走进甘露殿,倒在内殿的小榻上,还在轻声咕哝。</br>  那嬷嬷却让步鱼随她去取醒酒茶,步鱼想起先前长空的吩咐,便推诿了几番就随嬷嬷去了,走时还做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状。如此,偌大的宫殿就只有长空一个人了,嬷嬷看着很满意,长空看着也很满意。</br>  长空在榻上挺尸,心中却在思索,萧芷婷肯定不放心要亲自来查看,她很好奇他们给自己找的奸夫是谁。</br>  不多时,殿外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内殿珠帘哗啦一响,伴着一个太监的声音,“殿下,您可仔细脚下。”谄媚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得意。</br>  长空正准备悄悄掀开眼帘看看是谁,突然身子一重伴着砰的一下,貌丑无盐的陆大人被人华丽丽的扑到了,那太监还假惺惺的关心:“诶诶,殿下您还好吧,奴才去给您端醒酒茶。”确定澹台呈遇醉的不省人事之后,快步关上宫门走了出去。</br>  暗自赶来查看的萧芷婷手一挥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慢慢靠近甘露殿内殿。</br>  一大股刺鼻的酒香侵袭了长空的右脸及脖子,浓烈的酒味后面隐隐能闻到清冷的香味,身上那人一动不动,唇就在右脸颊边,长空不敢乱动,生怕碰上那方温润软香。</br>  长空用手轻轻推了一下,没想到身上那人一下翻身坐起,倒吓了长空一跳。</br>  “你没醉?”长空小声问他。</br>  “嘘~”澹台呈遇将手放在长空唇边,练武之人五识灵敏,然后在他手上写,“外面有人”。</br>  不敢发出声音,长空撇撇嘴,暗自腹诽:“没醉压那么重。”</br>  澹台呈遇当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拉她起身,边挪边在她耳边道:“以牙还牙。”</br>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长空耳根一热,微微失了失神,轻轻点头。</br>  澹台呈遇看见眼前之人,耳朵莹润小巧,微微泛红,不觉嘴角一勾。</br>  两人紧挨着贴在门后,澹台呈遇还握着长空的手,感受着那修长有力的手,长空想抽又怕惊动外面的人僵着身子,掌心包裹着柔软滑嫩似轻绒锦缎的小手,澹台呈遇的心放佛也微微软了软。</br>  萧芷婷在门外半响,一直没有听见意料中令人羞恼的声音,反而寂静无声,心想那两人不会醉的不省人事了吧。</br>  这样想着,手已经轻轻推开了那门,吱一声响起后,便再无动静。左脚踏进,右脚跟着迈入,直走到内里的珠帘后,依旧无声,不由有些诧异,正待掀开,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把刀,然后一张浓眉大眼宽鼻的笑脸在旁边放大。</br>  “萧小姐,别来无恙否?”声音温柔,笑容和蔼,萧芷婷却打了个寒颤。</br>  “你你,你要干什么?”</br>  “我我,我要请你吃东西。”长空裂开嘴角,嘿嘿再一笑,道:“快张开你最贵的嘴唇,不然就让你尊贵的脖子张开,这里四处无人,你选一样吧?”</br>  “什么?你要给我吃什么?”萧芷婷腿已经有些软了,正要恐吓一下长空,让长空放手,另一边一个森冷的声音响起。</br>  “快点,本殿不想浪费时间。”</br>  萧芷婷一听澹台呈遇的声音,马上不问了,当然也闭嘴了。</br>  “殿下,您的威力不够呢,”长空调侃一声,又和蔼的道:“来来,张嘴,乖!”</br>  然后,萧芷婷就在一冷一热两面夹攻下,喝下了长空缝在袖子里的扁扁的装着方才击鼓传花做罚的长空偷偷倒进的被放了合欢散的上等的美容养颜的葡萄酒,一滴不剩。</br>  同一时间,澹台浮莲发现几位去醒酒的还未回来,她表示很担心,希望大家能够一同前去看看。</br>  美丽的事物历来被人喜爱,美丽的温柔的善良的身份高贵的姑娘更是让人心生爱怜,对她有求必应。</br>  于是乎,浩浩荡荡的探望队伍便缓缓向着甘露殿移动。</br>  “快别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这可是上等的美容养颜的据说可以让你欲仙欲死的葡萄酒呢,哎呀真是可惜了。”可惜糟蹋了美酒,可惜没有为你及时找到奸夫。长空满脸扼腕的叹息着被澹台呈遇带了出去。</br>  二人刚转过入甘露殿后面的假山,便传来声声惊呼:“啊!呃!哇!咦!。。。。。。”此起彼伏,不绝于耳。</br>

第二十四章 人若犯我,休再为人

不得不说那合欢散确实霸道,刚下肚没多久就发作了,听那些人的反应场面是极其震撼啊。</br>  长空心中愤怒,若是自己真的着了她们的道,那么身败名裂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就是自己了,好歹毒的计谋,太子与谏廷司谏士当庭苟且,或者女谏官勾引当朝太子,二人罪名都不轻,重则自己会被杀头也不一定。</br>  这样想着,她就摸了摸脖子,澹台呈遇好笑的看着她,“如今该摸脖子的不是你。”</br>  那边,澹台浮莲带着众人面带关切的走来。</br>  “怎么这么安静,伺候的宫女太监呢?”</br>  “让人去端醒酒茶,人呢?”</br>  。。。。。。</br>  渐渐地,走在前面的澹台浮莲以及极力用行动支持美丽温柔的公主的公子们发现了异常,殿门虚掩,里面传来低低的断断续续的似乎从喉咙里从牙齿间抑或从鼻腔内发出的某种纨绔公子哥经常在某种场合听到或者自己制造的声音。</br>  澹台浮莲面露惊讶,脸色微红,公子哥们面面相觑,脑中蹦出了一些令人面红耳赤血脉膨胀的画面,后面的人不知所意,正要询问,后面跑进了气喘吁吁的去取醒酒茶的嬷嬷步鱼以及小太监。</br>  “奴婢为陆大人送醒酒茶。”嬷嬷喘着粗气大声道。</br>  “奴才为太子殿下送醒酒茶。”太监尖着嗓子道。</br>  众人大悟,奥,还未酒醒呢。</br>  浮莲眼底浮出一抹得色,不过瞬间便被疑惑含羞带怯不知所措所覆盖,好一个柔弱无骨娇美轻柔的小美人。</br>  嘎吱两声,殿门被嬷嬷和太监从两侧推开,众人移步进屋,然后浮莲呆愣,众人倒吸气,男子尴尬转身,女子捂脸转身。</br>  小榻上那个衣衫不整,袒胸露乳,娇身乱扭,发髻散乱,面色涨红,眼神迷离,婉转呻吟的姑娘是,呃是是是,贵妃侄女凌王表妹丞相嫡女晋王准王妃,萧芷婷。</br>  这是众人心中齐齐发出的,惊呼。</br>  呆愣间,殿外也响起一声惊呼,“啊,大家怎么都到这来了,都来醒酒吗?”</br>  接着,长空轻轻拨开众人走进去,又一声惊呼,“啊!”众人心肝乱颤,心中大吼,别啊了行不。</br>  “萧小姐怎么了?”落在最后面准备避嫌的以为设计得逞的凌王殿下猛地一震,大步向前一看,差点吐血倒地。</br>  定了定神,澹台鸿烨上前用小榻上的毯子裹住了萧芷婷,大吼:“快传太医。”众人被这声大吼惊醒,看这情形再联想前几日朝堂发生的事,脑子灵活的已经知道前因后果,脑子稍微慢点的也差不多拼凑的七七八八。</br>  为了不被殃及池鱼,众位人精都纷纷找借口告退。</br>  “啊我突然内急,先走一步。”</br>  “哦真巧,一起吧。”</br>  “诶我头晕。”</br>  “来我扶你去休息。”</br>  。。。。。。</br>  几乎瞬间,甘露殿就恢复之前的平静,甚至,更平静。</br>  萧芷婷感觉自己要被烤干了烧焦了,热意一阵一阵侵袭大脑再蔓延至全身,她渴望冰凉的东西,试图用扭动以及呻吟来缓解那蚀骨灼心的感觉,覆盖在身上的薄毯也被弄得一团糟,她看见眼前人影幢幢,不由低低呼救:“救我,啊,救我。”那声音似从牙缝中冒出来,扣着人的心弦,紧绷绷的。当然,紧绷的是凌王殿下和公主殿下。</br>  “萧小姐好痛苦的样子,诶,太医怎么还不来。”长空满脸担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说着还往外望了望。</br>  澹台鸿烨猛地瞪着长空,眼中狠意无限,胸中怒气上涌,自己多年经营,碰上眼前这个假惺惺幸灾乐祸的丑女竟然屡屡败北,叫他怎能不恨。</br>  那边澹台浮莲也已镇定下来,她用那双总是盛着温婉柔美的眸子看着长空,嘴角带笑,轻柔的说:“陆大人好手段。”</br>  “多谢夸奖,那你是不是甘拜下风了。”长空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那璀璨的眸子泛起锋利的光,对付卑鄙下作阴狠毒辣的东西,就得比他还要卑鄙下作阴狠毒辣。</br>  “哼,你也莫要得意太早,朗朗乾坤,你必然不得好死。”澹台鸿烨早已忍无可忍,不杀陆长空,誓不为人。</br>  长空被逗笑了,她仰头大笑不止,须臾,看着澹台鸿烨道:“是啊,今日,我在朗朗乾坤下送您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休再为人。”说完转身大步离去,步步生风,也不管步鱼跟不跟得上。</br>  远处假山石林中风姿卓著的人,听完这句话眉眼微动,飘过一丝赞赏。朝堂中央,皇权倾轧不断,不需要懦弱胆小的善良人。</br>  最后,宴会因为萧芷婷的事早早结束,但长空知道那是因为萧家一门没有整到自己,所以不欢而散。</br>  马车上,她神色郁郁,眉头轻皱,不似往日嬉皮笑脸逗步鱼。这泱泱皇都表面富丽堂皇,实则金玉其外,藏着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肮脏算计,她不喜欢,虽然早已做好准备,她撩起帘子看着窗外车马喧嚣,市集热闹,看来得加紧找到那个沐语萱了。</br>  步鱼看出她心绪不佳,便想逗她开心。</br>  “姑娘今天好厉害,那萧芷婷多次陷害,最终却害到自己,真是活该。”</br>  长空扯着嘴皮笑笑,郁郁之色渐消,迟早发生的事,还耿耿于怀做什么呢,眉梢舒展开来,人总要对自己做出的事负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受害人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更没有义务忏悔,这该是那些做恶之人的惩罚。</br>  ======</br>  自古以来人言可畏,语言在历朝历代何时何处都拥有不可估测的力量。短短几天,萧家二小姐在甘露殿不知羞耻、勾引男人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br>  据说,萧芷婷因为晋王殿下不在京中,寂寞空虚,于是便。。。。。</br>  据说,萧芷婷从那日宫宴便深藏闺阁,再未出来。</br>  据说,当日贵妃娘娘掰断了她多年珍藏的八尾如意凤簪。</br>  据说,丞相萧毓旧疾复发,陛下准他告假休养几天。</br>  据说,凌王殿下在射箭场射死了几个随侍太监,理由是手偏了。</br>  。。。。。。</br>  步鱼从市集回来,一路上听到的都是那大名鼎鼎的萧家二小姐的光荣事迹,以及相关人员一反常态的作为,长空一笑置之。</br>  在这个重视家风门第的时代,萧芷婷当日的表现无疑丢光了萧家祖宗八辈的脸,此举牵扯到的当朝贵妃皇子重臣哪个不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执掌后宫,一个百官之首,一个南下查案,从今往后,萧芷婷怕是只能长伴古佛青灯或者自尽一全名节。</br>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长空最好奇的还是那霸道无比江湖之中屡试不爽的合欢散,她是如何解掉的。</br>  然而萧家毕竟树大根深,这点流言还不足以撼动这个百年大世家的根基,不过几天,流言平息,萧家传出消息,说萧芷婷自小患有肺热肝燥之疾,多年来以药物控制,如今日渐年长,那疾病也越发凶恶,故而在甘露殿发作,此番已经着人送往凌州老家养病。</br>  萧毓向皇帝说,萧芷婷有此等恶疾,实在不配嫁入晋王府,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好在皇帝还未正式赐婚,这姻缘也就搁置了。</br>  萧毓也因为起初知情不报而受罚,皇帝念在他多年对社稷有功的份上,发俸一年。</br>  然而就在此事过后几天,离晋王前往安淮查贪污案已有半个月,章素卿传来加急密信,言安淮总督冥顽不灵不服晋王,多次发生口角之争,最后安淮总督将晋王扣在总督府邸,章素卿与周固也被软禁,长空听说此事时,人已经在御书房了,和她一同的还有澹台呈遇。</br>  华皇让他二人以密探即将在归云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为由,悄悄去往安淮救出晋王一行,将安淮道一线的犯罪官员绳之以法。</br>  长空不知道章素卿在被软禁的情况下是如何传出消息的,但是看情况,澹台呈遇明显知晓原因,不过长空懂得不该问的不问,直到马车驶出长安城城门,长空才回过神来,这一系列的事一系列的安排一系列的命令,无不昭示着华桑的天,要变了。</br>

第二十五章 月黑风高,正宜动刀

此去安淮道,归期未知,加之路途凶险,长空便留下步鱼,让她在京中留意各方消息。</br>  长空与澹台呈遇乔装成做生意的商人,坐着临时车夫齐云驾的马车,走小路而去。晏卓绎与杨清皓带着五千御林军分批做她们两人的后盾,也秘密前往凌州。</br>  凌州地处华桑中南部,安淮水道横穿整个凌州,从长安到凌州途径两大州郡,快马加鞭也得十来天,可长空瞧着这辆优哉游哉慢慢行在乡野的马车,不禁有些担心会迟到。</br>  “殿下,这距武林大会只有一个半月了,照这个速度何时能够赶上?”</br>  澹台呈遇靠着软褥子上,闲闲翻着手里的书,头都没抬的回道:“一个半月时间,足够了。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当然要好好享受。”</br>  长空:“。。。。。。”</br>  就这样行了大半日,在暮色微醺的时候,马车摇摇晃晃驶进了出长安城南边五十里外的一片松林,齐云找了一个相对平整开阔的空地停了车,长空当先跳下,一看,轻轻皱眉,除了停车的这里有两块连着的大石,可说四面皆空,这个松林年代已久,松树枝繁叶茂间隙很大,若有人偷袭,那就是活靶子放在那给人练手的。</br>  长空环顾四周的时候,澹台呈遇也迈着优雅的步子下车,齐云早就在大石前铺上月白锦缎褥子,同样一身月白的澹台呈遇往哪闲闲一坐,即使露宿荒郊野外,也无端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华贵。</br>  轻轻撇撇嘴,长空走到他对面大喇喇的坐下,暗自腹诽:“这人还真当自己来游山玩水,那么享受。”屁股还没坐稳,澹台呈遇便轻笑着望过来:“即使是六月的天气,这夜晚更深露重,你还是坐过来为好。”说完还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月白锦缎。</br>  长空有些措愕,心里微微动了动,然而还未说话,澹台呈遇又吐出几个让长空郁卒的字:“我可不想带着个病人上路。”</br>  这两人的官司打得火热,齐云已经尽职尽责的在两人中间架好火,然后备好吃食,最后自觉自动的闪人消失。</br>  “放心吧,我不会成你的拖累。”嘴上这么说着,长空还是起身到澹台呈遇身边坐下。</br>  夜色沉沉,月影斜斜从树间洒落下来,映着微微晃动的火光,让澹台呈遇能够清楚的看到长空眼中的深沉,那倒影着金红色火焰的如此间暗夜一般的凤眸微微眯了眯,只看着那熊熊烈火道:“那就好,快吃点东西吧。”</br>  长空点点头,拿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正要下咽,澹台呈遇又补充了一句,“这夜黑风高的,吃饱了正好杀人。”</br>  狠狠噎了一下,长空抬头看看头顶皎洁的月光,再看看眼前欢快燃烧的柴堆,她敢肯定她能看清楚澹台呈遇的眼睫毛,黑吗?林中寂静,除了干树枝燃烧的哔驳声,就只有偶尔传来的夏鸣虫或鸟的轻叫,风高吗?除了她俩以及自动隐身的齐云,有人吗,杀谁?</br>  “敬爱的殿下,您能一次把话说完吗?”使劲咽下那块梅花糕,长空没好气道,今晚澹台呈遇太奇怪了,不过想想也觉得奇怪,她们几个一行也太顺利了吧,一路上别说什么绿林劫匪,连普通的山野之民都没遇到,好像专门避开她们似的。</br>  不知是不是为了印证澹台呈遇的话,长空刚说完,不知从哪飘来一块云彩,带走了方才还清华万丈的月亮姐姐,眼前的柴火一窜老高,四周响起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步伐整齐迅捷,一听就是有备而来,月黑风高,正宜动刀!</br>  手上一凉,长空转身,正看见澹台呈遇笑着望过来,掌心的微凉沁入心脾,在这危机四伏的黑夜,莫名让人心安,方才察觉到危险的慌乱也瞬间不见了。</br>  心突然有些发紧,旺盛燃烧的火焰都暖不了他的手吗,是的,这样一个本该考虑如何抵御不明敌人的境地,长空却在想如何温暖这个华艳绝伦清冷淡漠的俊美男子,这样想着,身体却先过大脑的反应,待回过神来,长空已经轻轻回握住了澹台呈遇。</br>  细腻温软的柔胰轻轻的覆在发凉的手上,那温软细滑的触感,好像点亮了心口某个地方,澹台呈遇眼底墨色翻卷,绽出点点亮光,像长空那双晶莹透亮的善睐明眸,手上用力,他沉声嘱咐:“待会儿记得抓紧我。”</br>  脚步声变成了衣裳翻飞的破空声,霎时数十名黑衣谋面手持大刀的人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地面灰尘四卷,火光明灭不定,长空正要说话,又一声更轻的风声响起,包围圈内多了一个黑衣人,与那些人打扮不同,闪烁的火光照出那人高大修长的身形,身着与夜一般暗黑的衣袍,不是夜行衣,一看衣料就华贵不凡,戴个青铜兽的面具,墨发飘飞,只余一双幽深的眼,迸出森然冷意,持剑看来的眼中没有丝毫热气,如同一个无心之人。</br>  长空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此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喜着黑色织锦长袍的终日以青铜兽面示人的传闻有许多怪癖的生性孤冷的很喜欢与人切磋武功的但是据说天下已经难逢敌手的华桑乃至空域第一杀手,墨煞。</br>  眼珠微转,长空仰头看向墨煞大声开口:“听说墨公子从不插手朝廷之事,此番又是作何?”</br>  青铜兽面后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墨煞冷冷说道:“我不杀女人,你,让开。”显然他只注意到长空女子的嗓音,而未去分辨话中的含义。</br>  “凌王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如此违背原则?”不退反进,长空轻轻挣开澹台呈遇的手上前,眼睛直直盯着青铜兽面后的幽暗深沉,暗夜寂静,映着火光的眸子却似明星般耀眼。</br>  静若磐石的墨煞突然动了动,他冷冷的看着长空,生平第一次,心口有种被灼烧的感觉,那眸子中的焰火好像燃到了胸腔,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视自己,毫不在意自己浑身的煞气寒意,她竟不怕死吗?</br>  “凌王?”良久,墨煞终于注意到长空话里的关键,问道。</br>  “你做了那么久的杀手,难道还要问被杀的人你的雇主是谁吗?”</br>  墨煞微微偏了偏头,火光明暗下,那面青铜兽更显诡异森冷,他好像在思考,长空正准备再说几句攻心之言,澹台呈遇不知何时来到长空身边,他拉了一下长空的袖子,轻轻摇头,长空疑惑,澹台呈遇索性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恐过犹不及,先静观其变。”</br>  耳边一热一痒,澹台呈遇带着冷香的身子贴近又离开,长空还未来得及多想,墨煞已经想明白了似的,他看向长空,“你们是朝廷的人,凌王要杀你们?”</br>  长空轻轻点头,墨煞已经收剑翻身破空而去,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骗我,我不欠了。”</br>  周围的黑衣人明显唯墨煞马首是瞻,墨煞一来,他们得色加深,墨煞一走,他们面面相觑,眼看军心溃散,其中一个人大喝道:“就算没有墨煞,你二人也休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br>  “哦?是吗?”澹台呈遇拉着长空又坐回方才的锦缎上,淡淡开口。</br>  话音刚落,周围又是一阵破空的风声,着白色铠甲的御林军瞬间做了更大的包围圈围住了那群六神无主试图放手一搏的黑衣人,齐云当先飞至长空二人身前,他单膝着地抱拳道:“属下参见殿下。”</br>  御林军在黑衣人四周铁桶似的密不透风,那些黑衣人从墨煞突然退走后,本就神思不属,此刻更是方寸大乱,却不敢轻举妄动。</br>  澹台呈遇眼风扫向方才大喝的人,淡淡道:“一炷香,活捉吧。”</br>  齐云领命,挥手示意外围的御林军进攻,然后飞身扑向那黑衣人,一炷香过后,果真全歼敌人,活捉了那黑衣人。</br>  此时长安城中凌王府书房,澹台鸿烨焦躁的在主桌前面来回踱步,微风轻拂着房内的烛火,晃在澹台鸿烨阴沉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的慌张来。</br>  他旁边的太师椅上慵懒的坐着一个人,眉目间与澹台鸿烨有几分相似,不过目光高阔,全不似澹台鸿烨的阴狠淬毒,竟是远赴安淮查看安淮道总督一案的已经被软禁的晋王澹台奉戟,没想到如今却出现在凌王的书房。他轻抿一口茶,笑着说道:“二哥何必着急,墨煞出手,必然万无一失,你就等着澹台呈遇和陆长空的人头吧!”</br>  澹台鸿烨正待说话,周围的烛火呼的一下全部熄灭,书房一时陷入黑暗,窗户一响又砰的关上,澹台鸿烨刚要大喝,脖子一紧,人已经被提起抵在身后的桌上,后腰一下撞在桌角,澹台鸿烨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br>  灭灯开窗翻窗关窗制人一连串的动作只在须臾之间,澹台奉戟连忙起身,一片黑暗中他只听到略带粗重的呼吸声,心中一慌,黑暗中却想起了冷若寒霜的声音,如地狱修罗般让人心口一颤,即使是大热的天,澹台奉戟还是背脊发凉,他站住不动了。</br>

第二十六章 免费保镖

“你是凌王?”</br>  此时澹台鸿烨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加之墨煞的手钳在自己脖子,想着墨煞的名号,他几乎毫不迟疑的回答。</br>  “是。”</br>  “你要杀的是朝廷之人?”</br>  “我们说好的。。。。。。”脖子又一紧,差点喘不过气,澹台鸿烨双手抓着墨煞的手,挣扎着说:“是是。”</br>  墨煞松了松手,微微偏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冷冷道:“你骗我,日后你我各不相干,人你也不必找了。”说完如来时一般从窗户跃出,转瞬消失在浓浓夜色中。</br>  澹台奉戟此时才循声走过去,关切道:“二哥,你没事吧?”</br>  稍微顺了顺气,澹台鸿烨脸色已经黑得和这茫茫暗夜一般,他一拳砸在身后的桌子上,狠狠瞪着窗外,咬牙切齿道:“澹台呈遇,走着瞧!”他已然把这个仇安在了澹台呈遇身上,丝毫不觉得是自己要害别人,更没意识到是欺骗了墨煞造成的,怪只怪他还不了解墨煞,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最恨被人欺骗,也最不喜和朝廷的人打交道,澹台鸿烨是范了他的大忌,否则,事情也许是另一种结果。</br>  “那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任由太子为所欲为?”嘴上这么说着,澹台奉戟心里却在冷笑,你们要斗得越狠才越好呢。</br>  “休想,他一个无兵权无后台的光杆太子,本王早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愤愤说完,澹台鸿烨其实还是心有余悸,澹台呈遇无兵权无后台不假,可这么多年无论是母妃还是自己,都没有能真正动到他。</br>  他不动声色对澹台奉戟说:“即使没有墨煞,本王也让他有来无回。”说着对澹台奉戟耳语一番,他淬毒的眼光在黑暗中久久纠结,澹台奉戟频频点头,不多时,两人联袂走出书房,结束了一场腥风血雨的阴狠密谋。</br>  ==</br>  次日凌晨,长空和澹台呈遇依旧坐着齐云驾驶的马车悠悠前行,那些御林军也不见踪影,仿若昨晚的夜半惊心不存在。传过松林不久便出了长安进入鄞州境界,长安与鄞州的交界是一座高耸入云形似倒锥终年青葱的高山,曰探云峰。</br>  午时日头正盛,马车进入探云峰腹地,山中草木茂盛,反而更凉爽些,齐云将马车停在一处有小溪的阴凉地,小溪旁边是一处凹进去的山壁,像一个浅浅的山洞,长空和澹台呈遇正好在此歇息乘凉。</br>  铺好锦缎垫子,放好吃食,齐云便退下了,长空知道他们四周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保护,是由齐云统领的,他这会儿应该去安排四周的防卫了。</br>  将手伸进凉凉的溪水中,长空一阵舒爽,她回头看向斜斜靠着山壁的澹台呈遇道:“殿下不来凉快凉快吗?”</br>  澹台呈遇把玩着手中的一截青草,对上长空微浸薄汗的面容道:“我是秘密出京,你叫殿下不是暴露了吗?”</br>  “说到这个,他们是怎么知道你要去哪儿,还半路堵截的?”说着她起身走到澹台呈遇身边坐下。</br>  这个他们是谁,两人心照不宣,澹台呈遇淡淡道:“萧家这些年的经营还是有用的,要查到并不难。”</br>  “就知道去凌州不是这么容易,他不仅恨你,他还盯上了我,看来我以后得雇个武艺高强的保镖才行了。”长空就着水壶喝了一口水,轻笑道。</br>  淡淡一笑,澹台呈遇拿着青草斜斜一指:“保镖来了。”眸中染上些许亮色,这个女子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乐观,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挡住她明媚娇俏的笑容。</br>  长空还未沉醉在那双灼人的凤眸中,又被他的话怔了一下,“什么?”自己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找一个保镖来。</br>  不过当长空顺着那颗青绿的草指的方向看过去时,也有些愕然,碧影婆娑中,突兀的插着一条漆黑,青铜兽面在正午的阳光下,青中着黛,只一双清朗如朔的眼眸泛着冰冷的光。</br>  长空转头对澹台呈遇说:“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发现的?”</br>  早在他们还未进山时墨煞就跟着了,澹台呈遇感受到他的气息冰冷却无杀意,遂放任不管,他早就有收服墨煞之心,不过他不打算对长空说。</br>  只好笑道:“那么大一抹黑影在眼前,想不发现都难,你才知道吗?”</br>  这时墨煞已经飞身来到二人面前,长空上下打量他一眼,眼光悄悄流转,笑说道:“墨先生有什么事吗?”态度极好,全不似昨夜冷冷的质问。</br>  “做你的保镖。”</br>  “啥?你说真的?”</br>  “真的。”</br>  “可是。。。。。。”长空摸摸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状,为难道:“你昨夜还试图刺杀我呢,况且我听说你的佣金很高的,我可付不起。”</br>  “我不要你的钱,你帮我找个人,我做你的保镖,我也不会杀你。”</br>  “找人?找谁?万一我找不到呢?”</br>  “你只要找就是了。”</br>  “这样啊~~”长空继续皱眉思索,“你的意思是我找不着也没关系是吧?”</br>  墨煞点头,长空又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做保镖,你认识我吗,我是朝廷的人,你不是最讨厌和朝廷的人打交道吗?”</br>  墨煞又微微偏头,然后说道:“感觉你有种熟悉感,不像朝廷的人。”他说完之后,澹台呈遇揉着青草的手指轻轻一顿,又恢复如初。</br>  “感觉?”</br>  “感觉。”</br>  “。。。。。。”墨煞一本正经的样子,长空有些无语,她深深感受到了传说中第一冷血杀手的怪癖,这交易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墨煞吃亏啊。</br>  “你真的决定了?”</br>  “决定了。”</br>  “不后悔?”</br>  “我墨煞纵横江湖,还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语气是冰冷之外少有的狂傲,长空觉得还挺有霸气,第一杀手就是牛啊。</br>  想了想,这一大高手保护自己,又不吃亏,她说道:“既如此,你就要遵循我的规则,和我约法三章。”</br>  “好。”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江湖人最重信誉,长空不需要怀疑。</br>  长空伸出手,看着墨煞正色道:“第一,你得绝对服从我的命令,永不背叛;第二,做保镖期间,不能接生意;第三,保证不窥探我的**,打探我的事。能做到吗?”</br>  “我答应你。”</br>  “不过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做多久呢?”</br>  “看我心情。”</br>  “。。。。。。那万一你做两天不干了怎么办?”难道高手都这样怪脾气,还看心情,长空撇撇嘴。</br>  坐在旁边观看的澹台呈遇也笑了,他安抚的看了看长空说:“墨煞言出必行,说到做到,既然决定当你的保镖,你安心收下便好。”</br>  听了这话,长空疑虑减小,随即释然,这相当于捡到一个顶级高手随护左右,有何不可呢?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算盘,日后也可以慢慢探查,不急不急。</br>  想好之后,长空起身走到墨煞身边,笑着拍怕他的肩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随身护卫啦。”</br>  看着眼前的如花笑颜,不知怎的,平日里不喜被人触碰的墨煞没有让开,只静静的站在那,任由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肯定他的存在,也许,往后的日子并不无聊。</br>  她的动作,澹台呈遇看在眼里,这人总是疑心重重,又对自己人亲厚,眼中墨色深深,翻着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波浪。</br>  从那以后,齐云便多了一个伴,不过齐云像木头一样话不多,墨煞又天生冰冷不爱说话,长空和澹台呈遇一行除了多了个人,并无二致。</br>  澹台鸿烨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从在松林刺杀未遂之后,他派出的几拨杀手都有去无回,其中有江湖雇佣的也有千影阁培养的,皆都全军覆没,凌王府暗卫前去查探,刚刚靠近就被发现,要不是他们拼死掩护逃回来一个,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br>  正当澹台鸿烨愤恨不已觉得墨煞叛变跟澹台呈遇有着极大的关系并发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必将置他于死地的时候,长空简直乐开了花。墨煞武艺高强她知道,却没想到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一路上的围追堵截,都没能奈何墨煞半分,他仅凭一人之力,杀退了江湖中排的上名号的杀手已及千影阁中的精锐,就以这些天墨煞的表现来看,长空觉得她捡到了宝。</br>  这世间就是有心里极度扭曲的人,他们总是把自己的过错加诸在别人身上,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强大,自以为是的千方百计困别人于险境,对于这种难以用语言沟通的暴力狂以及臆想狂,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法当然就是“打”咯。</br>  长空一直对墨煞很好奇,他没有说要找谁,总是冷冷的不说话,只是有人来的时候轻轻松松将人逼出安全范围,可是长空总觉得这人有秘密,还是很大的那种。这些天,长空总是找各种方法以各种形式在各种时刻问各种奇怪刁钻的问题,最开始墨煞只是不说话,后来干脆飘上车顶,远离下面聒噪的声音,长空转头看向澹台呈遇,后者回给她一个以肘支头默默看书的身影,齐云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驾车,真不愧澹台呈遇太子殿下的专用车夫。</br>  时间就在长空满腹疑问百般无聊的情况下静静溜走,转眼间半个月过去,马车停在凌州城门附近,长空坐在车内,听着过往的百姓相互抱怨,最近城门看守异常严格,出入皆要官府文凭,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br>  远看着那比平时加强了起码三倍兵力的城防,长空笑着调侃道:“他还真看得起我们,守个城门比朝圣门护卫还多。”</br>  澹台呈遇没有计较她的口不择言,擅议皇家,只笑笑,淡淡吩咐齐云:“进去吧。”</br>

第二十七章 美人风韵

暗青色四方的软轿缓缓从远处驶来,普通的篷布普通的车辙车辕,一匹动作缓慢略带迟滞毛色暗沉的马,驾车之人褐衣粗布面孔憨实,怎么看怎么普通。</br>  到得城门口,驾车人收缰勒马,手拿画像的士卒上前一喝:“车内何人?”那人忙下车迎上去行礼,“见过将军,小人等乃是来凌州做生意的。”一脸胆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不过那一声“将军”却让他很是受用,那士卒眼中充满鄙得夷看着驾车人,又道:“近日有贼人意图不轨,城门戒严,你等可有通关凭证?”</br>  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驾车人忙从衣袖里拿出一本手掌大黑底红边黄字的牒书恭敬地递上,那士卒看到表面的“奉关”二字,正欲去掀开马车帘子查看,手中牒书突然被人抽走,一看是自家长官,便恭顺站在一旁等候。</br>  那身形高大一脸严肃的人翻开看了看,眼神在左上角一个沙子般大小的墨点上一紧,合上牒书,他挥手道:“官凭属实,放行。”驾车人忙上前接过牒书,谢过那将军便驾车进城了。</br>  先前的那士卒一看想要说什么,那将军横眼一扫,他瞬间闭口不言了,看着悠悠消失在街市上的马车,他不禁纳闷,虽说官凭为证,但是上峰吩咐过,凡是从外面进城的一律严查,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放水呢。</br>  且说长空在马车内也若有所思,就凭这凌王专属地域也想进就进,澹台呈遇真不愧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屹立不倒。</br>  凌州远离京城,又有安淮水线庇护,漕运发达,在华桑也是还算繁华的大城。齐云驾着马车在城内绕来绕去,小半个时辰才停下。</br>  长空听着外面一片嘈杂,还夹杂着一些女子妩媚勾人的声音,不禁皱眉,几人易容乔装过,外人是断断看不出来的,虽说大隐隐于市,但青楼妓馆鱼龙混杂,谁晓得会遇到什么麻烦。</br>  澹台呈遇却没犹豫,利落的下车,长空只好跟着,抬头看去,“牵缘坊”几个字映入眼帘,凌州城里最大的青楼。紧接着,一阵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哟,几位爷快里边儿请,”然后长空手臂被一具带有浓重脂粉气息的身体缠上了,低头一看,只看见一团紫红以及一张烈焰红唇,长空很不客气的打了几个喷嚏,并顺手挣脱了那团脂粉。</br>  本以为澹台呈遇也和自己一样被纠缠,没想到他已绕开门口殷勤的姑娘们走进牵缘坊了,看着那抹颀长优雅的背影,长空暗暗翻了个白眼,哪有这么逛青楼的,捏着嘴上的黑髯,长空微笑着走进人生中第一家青楼。</br>  寸步不离的齐云此时却没有跟上来,长空和澹台呈遇径直上了楼上尽头的一个雅间,一扇窗把整个牵缘坊一览无余,真真是好设计,好视野。</br>  “红粉脂堆,佳人相伴,笙歌绕耳,大哥也不能免俗吗?”倾身软在靠墙的矮榻上,长空笑着调侃,这些日子赶路,都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地方了。那日被墨煞打断,长空便提议两人扮作兄弟,澹台呈遇为长,是以两人以大哥小弟相称。</br>  轻呷了一口茶,坐在软椅上的澹台呈遇没有回答她的话,放下杯盏,他做一个理袖摆的姿势,微微偏头看向窝在榻上假寐的人,虽做男装打扮,那纤腰软骨玲珑有致却无法遮掩,眼底墨色深深,似笑非笑道:“纵使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何况身在凡尘的你我。不过,红粉胭脂尤远,终究比不过身畔之人,你说是吗?”</br>  虽未睁眼,长空依然能感受那道带有深意的目光,似乎困意袭来,她靠了靠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摆摆手,随即不动了。</br>  不意长空竟就这么睡着了,平日里嘴里不饶人的她竟也有避而不谈的时候,澹台呈遇就这么坐了许久,眸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一阵清风从窗外吹来,澹台呈遇上前将榻上的薄毯轻轻拉在长空身上,然后走了出去。</br>  ==</br>  外面街灯通明,牵缘坊内更甚,满堂华彩透亮,丝竹声声入耳,伴着那些不知源头的娇笑嬉闹,昭示着凌州最繁华奢靡的所在。</br>  较之外间的热闹纷沸,二楼回廊尽头的雅间内却一室昏暗安静,隐有微光透入,丝丝咋声入耳,东面靠墙处突然两道金光一闪而过,又一闪,像远处夜空中璀璨的星宿,亮了一室暗凉,亮了西面软塌上那抹颀长贵雅的身姿,也亮了门边横廊上的那条黑影。</br>  想到今晚还有事可做,澹台呈遇也径自休息了下,这间房设计巧妙,比其他普通雅间宽大,东西两侧各有千秋,他与长空正好相对。</br>  墨煞早在进入凌州城之前就被长空叫去打探情况,下午回来长空已经睡着了,索性就等她醒来。</br>  长空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眨眨眼才意识到这是牵缘坊,做的正是夜晚生意。撑手坐起,才发现身上盖着东西,不觉一笑,他倒是细心。起身掌灯,视野登时明朗,抬眼便看到对面榻上靠着的澹台呈遇,还未说话,一道凉风拂面,青铜兽面已至眼前。</br>  转身坐到窗边,示意墨煞也坐,“什么时候到的?休息过了吗?”墨煞坐下,有一瞬间的怔愣,不是应该问安淮总督府邸的情况吗?</br>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累了吧?”长空见墨煞坐那不吭声,也看不见表情,遂调侃道。</br>  “没事,章素卿和其他随行官员确实是被软禁了,就在总督府的后院,看守森严,但是我翻遍了总督府乃至整个凌州城,都没有发现澹台奉戟的踪迹。”从未有过被关心的感受,墨煞不在乎的搁置一旁,直奔正题。从做了长空的贴身保镖,墨煞便掌握了此次事件的整个人物线索,当然也知道章素卿和澹台奉戟甚至其他监察官员。</br>  “不见了,他不是也被分开软禁了吗?”看来事情更为复杂了。</br>  “安淮水线得利,本就有他一份,又怎么会自掘坟墓呢?绕那么大一个弯子,不过是想让我跟你回不去而已。”珠帘一响,澹台呈遇从西边厢走了出来。</br>  长空轻笑一下,“这倒是不容易了。”</br>  “这是总督府的地图。”墨煞递给长空一方叠好的素色帕子道。</br>  长空展开一看,线条清晰,标注详细明朗,竟连哪里有几株树都清清楚楚,第一杀手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长空满意的收好,又问了些其他事。</br>  几人正说着,门突然被扣响,不等回答,嘎吱一声从外推开,一火红身影莲步轻移而入,又一声响门合上,那红影步步生香的走来,及至几人身前,叠手于腰屈膝行礼,“牵红拜见主子。”</br>  斯人步履优雅,身姿纤细体态婀娜,本是艳俗的大红穿在身上竟别有一种妩媚妖娆,即使未见五官也料得是位绝色佳人,但是长空目光却停留在那抹艳红上一段墨黑锦缎上,光泽柔润如夜色一般幽沉,自头顶一路葳蕤而下直垂到脚踝,目光一闪,长空这才发现佳人未穿鞋,一双小巧的白玉足在红黑之间若隐若现,三千青丝如瀑曳身而下,长空心中只一句话:好美的头发,好美的身姿。哦,还有,声音也撩人动听啊。</br>  这边长空沉醉在美人的身姿中,另外两个人却没有多余惊艳,澹台呈遇轻轻抬手,道:“要开始了吗?”他没有怪罪牵红的不请自入,却也没有多看她一眼。</br>  “是,庞敬宇已经到了。”牵红抬头,恭敬回答,眼里放佛只有澹台呈遇。</br>  长空这次眼珠子都要掉了,这落差真是有点大,她的身段韵致与样貌实在不相符合。倒不是说牵红长得不美,只是配上她那扶风浸柳雅然撩人的风姿,这姿容就有些平淡了。</br>  看长空一眼,澹台呈遇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只淡淡吩咐牵红,“那你去准备吧。”</br>  一路目送牵红出去,长空还在感叹美人风姿,看着那一头如黑色锦缎的发,神色向往。</br>  不多时,外面的各种声音戛然而止,有人说了几句话,一片欢腾之后又归于平静。今夜牵缘坊花魁登台,谁价高牵红姑娘的初夜就献给谁。牵红的吸引力当然不必说,牵缘坊大堂中央搭了一座台子,被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有些外乡人为了一睹牵红风姿慕名而来,二楼回廊处也挤满了人,所有的雅间都被提前预定,在众人的一掷千金下,今夜牵缘坊无疑会赚的盆满钵满,可想而知澹台呈遇原来是个实实在在的有钱人,长空暗暗羡慕,准备找个机会自己也赚赚钱。</br>  这时,外围的烛火都已熄灭,只有台上灯明袖彩。一阵袅袅的筝声从中四散开来,满堂鸦雀无声中像空山中飘过的新雨,无来由凉入肺腑,众人还来不及感叹筝法之妙,又一阵萧声传出,忽高忽低,和着筝的清悠却是另一种畅怀,让人不禁想到奔腾的浪涛而又无惊涛拍岸的激切,依旧舒缓悠然。</br>  不觉的,有人忘了此处乃是烟花之地,有人忘了身处醉生梦死的销金窟,甚至有人忘了来此的目的,他们沉浸在缥缈悠远的筝萧之中,仿佛忘却凡尘俗世,笑看苍穹。</br>  无数人想不到本该声色齐聚喧嚷热闹的曲调,竟是这般高华卓著,全不似风尘艳曲,就连长空也暗自惊叹,真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br>  不过,更亮煞众人眼光的还在后面,飘缓如涓涓细流的乐声忽的变调,萧声激荡澎湃,似大浪击岩,筝音如疾风扫过劲草,辗转不休,立即从落雨的空山跃进风浪的海洋。</br>  然后,烛火明灭飘忽,一片飘动的阴影罩下,舞台一暗一亮间,身着大红纱裙的牵红落在众人眼前,纤腰玉足,轻罗软带,墨发四扬,妩媚动人,幽香四溢,艳煞了在场众人,更艳煞了二楼南面雅间一室流光,有人眼睛都绿了,好像饥饿了许久的狼突然看见小羊的喜悦与激动。</br>

第二十八章 这不太好吧

牵红一出现,那筝音萧声也都似被湮灭一般,众人眼中只剩下那抹轻姿曼舞的红影,已然如痴如醉。长空这才发现牵红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金色的铃环,随着她的舞动叮当作响,倩影疾转,青丝飞扬,衣袂当风,香风阵阵散开,竟不是京城舞姬一般婉约柔美的舞步,衬着她殷红如血的红衣,更洒脱更不羁,是另类的大胆奔放。</br>  在场的男人无不沉醉其中,就连其他姑娘也自叹弗如,不过长空身边的两人却独立自在一旁,澹台呈遇淡然品茗,墨煞干脆翻上屋顶闭目养神。</br>  待牵红一曲舞罢,众人跃跃欲试开始高声竞价,景况之激烈,不惜数千金。</br>  “。。。。。。八百两!”</br>  “一千两!”</br>  “一千五!”</br>  。。。。。。</br>  “三万两!”二楼一雅间突然走出一人,高喊道,顿时,震慑全场。</br>  要知道三万两可不是个寻常小数目,凌州虽然富庶,却也不是谁都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银两,何况还是用在此等地方,大家一时有些怔愣,即使最开始出价最快的也停下来,大家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谁如此大手笔。</br>  还未探讨出结果,有一声惊雷乍响,“五万两!”这一声是长空吼出来的,她憋了半天,终于等到庞敬宇开口了,这一嗓子可谓中气十足,虽说从前做为江湖杰出的三只手兼无声楼少主,可也从未如此阔绰过,那叫一个舒爽,关键不是自己的钱。</br>  一旁喝茶的澹台呈遇只是淡淡一笑,早知如此而已,外间候着的齐云嘴角一抽,最终还是憋住了笑。</br>  这下换全场不说话了,长空整理整理衣冠,昂首阔步面带微笑走出去,还不忘捋一捋那两撇八字胡,回廊上瞬间让出一条道,众人心中飘过一句话:“这都哪些大财主啊!”</br>  “没人了吗?没人了吗?那好,牵红姑娘归在下了!”长空趴在围栏上环视四周,问了一句超级欠扁的话,当然只有南面雅间内有人想扁她而已。</br>  说着长空作势要下楼去拉牵红,南面传来一声大喝:“慢着!”声似洪钟,原来是刚刚叫三万两的壮硕小厮,长空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怀武功,看来庞博对他这个独苗儿子宝贝的紧吶。</br>长空装作不知,只摸着胡须疑惑道:“怎么?”</br>  这时那人背后的门吱一下开了,一藏蓝华衣男子走出来,“六万两!”那衣裳确实够华艳,虽是藏蓝这样含蓄的颜色,但其上大朵大朵的红牡丹就格外抢眼了。</br>  长空飘眼看去,差点没笑出来,此人一身俗不可耐的红蓝配,头发用发冠束起却留了并指宽的两缕在耳边,白面细眼,怎一个不伦不类了得,偏生他还一副高傲的样子,长空的角度已经看到他的鼻孔,里的鼻毛了,诶呦喂,这不影响食欲吗,想着长空便飞快转头,连带缩了缩肩膀。</br>  不转还好,那骄养惯宠的公子立刻怒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呢,他没看见长空缩肩膀,否则一定以为长空怕他,会高兴坏了。</br>  “你是谁?也敢和我抢?告诉你,牵红是我的!”红蓝配用那双细长的眼将长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觉得长空那身素白长衫简直土的掉渣。</br>  “不好意思,区区不才,一无名小卒罢了。”长空微笑,又道:“不过区区方才说的是五万两黄金,阁下也跟吗?”说完柔和的看着红蓝配。</br>  那人面色一红,上前一步刚要开口,那个高壮的小厮却拉住了他,摇头道:“少爷,老爷明令您不能来烟花之地,这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可就。。。。。”</br>  还未说完,红蓝配不耐烦挥手道:“就你话多,有事我担着,胆小鬼!”</br>  那人还欲再劝,红蓝配又道:“今天我一定要得到牵红,把嘴巴给我闭好了,一边儿去!”说着抬手拨开人群,走到长空面前,轻蔑道:“六万两黄金!”小厮眼中闪过无奈,遂闭口站在一旁,思考着如何不动声色挪用六万两金子不被发现。</br>  长空一听乐了,安淮道总督就算俸禄再多,也没有富到能够一掷六万金的地步,一高兴,她笑的越发柔和了,拱手大声道:“公子好阔绰,在下佩服,牵红姑娘风姿婀娜,妩媚动人,实在值得六万金,公子玉树临风,相貌堂堂,鹦鹉不凡,与牵红姑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弟拙姿,自愧不如,牵红姑娘就让给公子了。”</br>  众人看看红蓝配,再看看牵红,不禁扼腕,这简直就是好白菜给猪拱了,哪里天造地设了?这八字胡也太会吹了吧,当然大家只是心中鄙夷一下,他们已经看出红蓝配后台很硬了。</br>  长空早就从澹台呈遇手上知晓安淮道各级官员的资料,这安淮道总督独子庞敬宇刚愎自用,自大狂傲,贪好酒色,挥金如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长空先激后捧,让他心甘情愿花六万金,还对自己感恩戴德。</br>  果不其然,红蓝配一听喜上眉梢,脸色大反转,马上毫无愧色的受用了,也没在意是“鹦鹉”还是英武。</br>  “当然,本公子英姿卓著,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够比的。”这厮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长空很不幸又看进了两个黑洞,这人鼻孔咋这么大呢,长空内心很不爽。</br>  “唉,就我这等姿容,何时才能娶到媳妇哟!”伤心的感叹着,长空其实在暗骂。</br>  众人一瞪眼,你姿容比红蓝配还好呢,这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不过别人不信,红蓝配信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土里土气相貌平庸的小子真是悲哀,于是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感,本公子呈了你的情,断不会亏待你,请你喝酒怎么样?”</br>  红蓝配的小厮又忍不住劝了,“少爷。。。。。。”</br>  红蓝配一瞪,不悦道:“闭嘴,想让牵红觉得我小气吗?”不仅自大,还好面子。</br>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要的就是你自大好面子,长空一乐,为难道:“这这,这不好吧,你我素昧平生,再说在下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呢?”</br>  “这有何不可,本公子说行就行,走吧。”说着便揽上长空的肩,将她带进了雅间,一直淡淡饮茶看戏的澹台呈遇目光忽然闪了闪,朝空中挥了挥手。</br>  长空嘴里推拒着,脚步比红蓝配还麻溜,率先进了雅间。红蓝配本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让牵红进来,长空说牵红表演辛苦,应该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怜香惜玉的红蓝配觉得甚是有理,便让牵红先去休息一下。</br>  长空内心满意表面却带上崇拜羡慕的笑容坐在一边,那恭谨的模样让红蓝配更加骄傲自得,想想即将抱得美人归,面子里子都得到了,不高兴才怪呢。</br>  他让旁边侍候的随从斟满两杯酒,端起一杯示意长空,“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庞敬宇,你呢?”</br>  长空也端上酒杯,“小弟孔常,敬庞兄一杯。”说完当先干杯,庞敬宇一看,也马上仰头喝下。</br>  二人你来我往,把酒言欢,谁也没问谁的身份,渐渐地,庞敬宇有些东倒西歪,白净的脸上一片酡红,眼神也开始迷蒙,长空眼看时机已到,便也东倒西歪的提问了。</br>  “庞兄姓庞,我凌州安,安淮道总督也,也姓庞,看庞兄一掷千金不皱眉头,想必也,呃,也来,来头不小吧?”</br>  “嗨,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呃,庞博是我爹。”最后一个字还尾音上扬了。</br>  “哦,失,失敬了,庞总督威仪不凡,小弟甚,甚是仰慕,不想今日巧遇庞兄,也同样仪表不俗,此乃小弟三生有,有幸啊,我干了!”</br>  “那可不,在这凌州城,我说一,就没,没人敢说二,你日后有事只只管找我,哥哥肯定帮。”</br>  “小弟多谢庞兄,如今小弟孤身来凌州想要闯荡一番,可叹至今未有建树,可叹啊!”说罢有干一杯。</br>  庞敬宇此时酒劲上来,更越发的胡说八道了。</br>  “跟着哥哥我,你还需要闯荡吗?你不是会写诗文吗,就来做我的小厮,哦不,门客如何,以后写诗作文什么的就交给你啦,哈哈!”</br>  庞敬宇虽然胡闹,但是还算有些孝心,他奶奶希望他能赋诗作文,做个文采斐然的大家,不过他一不学无术的纨绔,怎么有耐心读学这个,这下找到一个会作诗的孔常,又对自己马首是瞻,当然要留在身边。</br>  “这,这不太好吧,小弟虽懂些文墨,却不是什么大家,庞总督能看得上吗?”</br>  “怎么不好,我说好就好,放心,你只管跟着我,每人能那你怎么样,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便醉的人事不醒,长空试着摇了他几下,也慢慢趴在桌上不动了。</br>  从手臂的缝隙,她对着窗外眨眨眼,做了一个口型,“我先去了。”</br>  外面黑影一闪又回来,这次是在长空头顶的房梁上,墨煞是个合格的保镖,加之齐云暗示,以后进了总督府更加要寸步不离。</br>  庞敬宇那会武的高壮小厮在外间守着,听着里面说话声渐渐消散,看看外面天色,他微微松了口气。幸亏孔常在此,少爷才没有流连脂粉堆,只要他不沉迷女色,什么都好商量,这是老爷说的,自己铭记于心,现下赶回去还来得及。</br>  于是,长空便和庞敬宇醉醺醺的被庞府的家丁带回了总督府,开始了她的门客生活。</br>

第二十九章 止泻神药

又一日天高云淡,光影斜疏,总督府后院一座精致的小园中,一白衣黑发小胡须的文士正以书覆面,悠闲的小憩,此人在躺椅上懒懒晃脚,俨然很享受,正是做了两天总督府公子门内清客的长空孔常先生是也。</br>  虽然才来两日,总督府许多人都知道孔常如今可是庞公子门客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刚来就被奉为座上宾,单一人住在这么个独立静雅的小圆子,地位就非比寻常,下人们不敢怠慢,都尊称一声孔先生。</br>  昨日庞敬宇带了最近作的几首诗文去给他奶奶请安,老太太一见宝贝金孙也能静下心来舞文弄墨一番,就欢喜得合不拢嘴,不知内情的以为整天斗鸡走马、逍遥散漫的庞大公子开始务正业了,他周围那几个跟班随从却晓得这都是孔先生的功劳。</br>  是以长空姑娘孔先生近日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好不潇洒自在。整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抱一本书躺在榕树下,下人们都以为她好学上进,勤勉不辍,其实长空不过是帮墨煞打掩护而已,那厮不知得了谁的忠告对自己寸步不离,长空只得选了这座有着巨大荫蔽榕树的园子居住,以防某个不协调的黑影吓坏在此战战兢兢的庞家下人。</br>  不错,战战兢兢。下人们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对孔常嗤之以鼻,认为此人乃十足的书呆子兼谄媚者,非必要事件绝对能离她多远就多远。原因无他,只因孔先生爱文如痴,随时随地能和你探讨诗词歌赋,经书史卷,满口之乎者也,之兮哉也。下人们大多都是不识字的,每天杂务繁多,谁有心情与你孔大才子论文评诗。</br>  开始大家都委婉拒绝,后来孔先生变本加厉,无论什么都用文言,诸如“水兮何在?”“饭兮上否?”“尔等且驻足一听,吾方得一诗。”“此衣过华,汝岂不识吾之装乎?且换哉!”此类。下人们忍无可忍近乎崩溃,又因着庞敬宇的宠信不敢过于表露,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此处做哑巴做聋子,做事的动作比在他处不止快了一倍。</br>  本来众人都以为庞大公子也不能幸免于孔先生的之乎者也的荼毒,没想到庞敬宇一来,孔先生平素的高傲神态立马消失,面对庞公子的是一张笑的恰到好处的脸,谦卑不失风骨,侃侃而谈间哪还有晦涩难懂的文言文。</br>  此时众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又是一个巴结逢迎两面三刀的小人,不免更加鄙夷,于是乎如今长空身边五丈之内无半丝人影,甚至有时想使唤人都找不着。</br>  感受着沉静舒凉的四周,长空眼中金光闪亮,甚是满意。别看她一副悠闲的样子,其实这两天她也憋得慌。要不是庞敬宇身边那个高壮小厮赵洪谨慎小心,安排人来监视自己,她也不至于整天装豆腐儒酸秀才。</br>  伸手拿下脸上的书,长空闲闲坐起来,眼梢轻弯,眼眸迷蒙,恰方从午后梦中醒来。偏头看看略略偏西的日头,合上书起身往大榕树边一间简朴的房子走去,打着哈欠咕哝着什么,素白的身影慢慢掩在门扉后。</br>  此处园子地势开阔,虽是园子却无围墙,只有矮矮的一圈木栅,园内光景谁都能一览无遗。五丈开外的府卫仆人都知道,这是孔先生要补眠了,大概有些才华的人都有些怪癖,这人就喜欢在别人午睡时在树下看书小憩,午后便要回屋补眠,连庞敬宇都知道他的日间作息,所以午时到申时都不会来找他。下人们当然巴不得他时刻睡觉,故而也无人过多关注。</br>  屋子虽然简朴,但却也应有尽有,外间会客,内间歇息,内外间放一拦墙而隔的阔大屏风,从外面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br>  长空将床帏弄散,素帐轻垂,隙开些许小缝,清布简绣着几只翠竹的被角露出来,床尾帷幔显出一只脚的轮廓,两日来大家都知道孔先生睡相极差,这障眼法倒也好做。</br>  迅速换好昨晚墨煞找来的婢女的衣服,稍微整整面容,便悄无声息从后窗翻出。</br>  这个时辰,日光微醺,正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时候,防守也相对松懈。要找到朝廷正二品大官的罪证,着实不易,蛛丝马迹还得先和章素卿见一面才能细究。根据墨煞先前探查,长空早已将那张路线图烂熟于心,要说长空还有值得骄傲一下的长处,就数她过目不忘的本领了。</br>  西跨院后面便是总督府的一处花园,虽栽种繁花,但女眷们都居于东边,故而人迹稀少。</br>  长空穿过雍容的牡丹丛,绕过几棵矮树,停在了一片紫兰色前。明媚暑光下,蓝兰色的形似轻飞之燕的花朵更加色泽鲜亮,纤细笔直的青茎上绽开三四朵魅惑的紫色,蕊中泛白,似燕子白腹,正是泻火止痛的好药,飞燕草。</br>  轻轻连根拔起一大把,长空起身走出花园,穿过清水回廊,走上高岩桥拱,过门庭,绕假山,曲曲折折,环环复复,最终走进了总督府深处一座院墙高筑,看似与其他居处无异,实则戒备森严,守卫繁多,寂静沉暗的院子门口,院门口上书四个方正的大字,苟惑慎勤。</br>  总督府的人乃至整个凌州都知道,庞博有一处庄严堪比祠堂的院子,专为晨昏自省自律,名曰:苟勤院。百姓都深感父母官的深明大义,德貌高阔,很是敬重这位方正勤勉,严于律己的总督大人,就连华皇似乎也是知道的。</br>  是以此处附近几乎无一个闲杂人等,安静得连苍蝇的声音都听不着。</br>  看着这四四方方,高墙尽卫的苟勤院,长空心中冷笑,表面功夫做得不错,民心尽收啊!安淮水线修了一年多,还在向朝廷要开支,眼前的院子的价值怕是还不止修好一座安淮水道大堤,再看这铺张奢华堪比一座行宫的总督府,只有四个字,虚伪,作死。</br>  院子门前值戍的侍卫看着低头快步而来的丫鬟,如狼一般的目光更加严厉,握紧手中的红缨长枪,在那人及近之时,嚓一声,交叉横架,随即厉声呵斥:“何人在此?”</br>  丫鬟紧张的抱着胸前的一捧蓝紫色的花,胆怯的抬起头来,满眼都是害怕的神色,随即她将手往前推了推,示意侍卫们看,然后用蚊子一般小的声音说:“奴、奴婢是、是来为里面的人送药的。”说完又极其害怕的低了头。</br>  “那你的药呢?”</br>  又小心的将手里的花往前推了推,丫鬟小声回答道:“这是飞燕草,可泻火止痛治腹泻。方才前院庞管家说这里有人腹泻不止,让送点药过去。所以奴婢就过来了。”许是不那么怕了,丫鬟说话顺溜多了,也清楚多了。</br>  那问话的侍卫本是例行公务,总督大人亲自交代过,无论谁来都要盘查讯问的,眼前这女子文弱胆小,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更何况里面确实有一人从昨夜就开始腹泻,庞管家也吩咐过有人会来送药,却没想到是这种药,想来是庞管家没有给银两买药,这小丫鬟只得自己找些野草来了,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谁让里面的人不能放还不能杀。</br>  于是那侍卫检查了下那花没问题,便挥挥手,长枪收回,显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那丫鬟怯怯行了礼,便抱着那捧花跟在带路的侍卫后面快步走了进去。</br>  不管后面跟着的两个人,长空低着头打量着四周,正房大门紧锁,四周也都是和门口侍卫一样的守卫,看似闲散的站在四周,却都有意无意的成合围之势将院门右边的偏厢圈住,长空正是要进这偏厢,暗暗记住各方守卫的数量和分配,便听见前面带路人开锁的声音。</br>  如此精心细致的布置,与外面丝毫不同的长缨侍卫,看来此次是下了必杀的决心了。</br>  进了偏厢,虽然也守卫森严更甚,那三人依旧若有若无的将长空围在中间,带着她来到已经与众人隔离开来的腹泻得下不了床的人床前。</br>  好在长空虽然毫无内力,但洞察力极佳,隐隐听见几声议论,或急切或愤慨,想必是其他监察官员。</br>  “赶紧给他治,治完了赶紧走。”</br>  “是是,不过能不能给我一只碗,一个勺子,一盆清水,用来捣药。”</br>  话刚说完,三样东西已经放在了床边的小桌子上。</br>  长空也不多说,将紫蓝色的花全部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把带着些微泥土的根全揪下来,不错,是揪,方才不费吹灰之力就连根拔起,没想到花茎不粗却异常柔韧,长空只能使劲用手把它弄下来,用水洗净之后,开始用勺子在碗里碾烂直到将内部的汁水全部弄出来,去渣加花再碾,忙活一阵之后,一碗深绿透着幽蓝的止痛去火腹泻药就出炉了。</br>  有植物特有的香味轻轻飘散,不过卖相嘛,连旁边那三个人都有些不忍直视,这玩意儿真能治病,不约而同的看向床上那人,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眉头纠结在一起,额头密布冷汗,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br>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痛苦。</br>

第三十章 地下暗卫军

注意到被子下面轻微的几乎不可看见的要不是早有准备长空也不会看见的小小的起伏,长空笑的一脸和蔼可亲,就知道你章素卿不会亏待自己,现在装的很煎熬,很辛苦吧,让你之前不早告诉我,害的我莫名其妙跑过来,胆战心惊耍手段,哼哼,不报答报答你怎么行。</br>  于是某个一脸紧张为难纠结恐惧的人轻轻的请求身边的三个木头桩子,“额,几位大哥,你们有所不知,这飞燕草虽好,但缺了药引便毫无功效,可否请几位大哥再吩咐他们给拿点来?”</br>  “什么药引?”难道那青蓝紫绿的东西还不够料!</br>  “也不多,一勺盐,一勺醋,一勺酒,一瓣蒜,一碗水,嘿嘿!”</br>  此时床尾一角被帷帐遮住的地方一抖,某个躺在上痛苦煎熬的侍郎大人听见这细弱蚊蝇的声音,内心是无比崩溃和焦灼的,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不会是穿肠毒药吧,陆长空你太狠了,殿下你一定要补偿我!</br>  不多时,那几样看似普通实则颇具杀伤力的药引已经被加在了那碗药中,长空将碗搁在桌子上,扶起章素卿靠坐起来,后者眉眼颤抖的睁开无神的双眼,扫过胸口的位置,落在长空在无人视角阴险的笑脸上。</br>  眉梢一抖,长空明眸微缩,胸口。</br>  “我不要喝!”满眼幽怨,一脸痛苦,章素卿无声挣扎。</br>  “要得要得,这可是专为你配的,绝密配方,只此一家绝无分号,包你满意。”长空依旧笑的温和。</br>  “我是听命于人!”聪明如章素卿,已经知晓长空的心思。</br>  “哦,呵呵。”长空望天。</br>  “你要这么对我,我和你绝交!”</br>  “我是为你好,嘿嘿!”</br>  无声的抗拒与抗拒无效就发生在须臾理理被子的时间,半空中的硝烟那三人是看不见的,可怜的侍郎大人最终还是在长空丫鬟一脸阴险的笑容下,张开了颤抖的皲裂的看上去随时可能永远闭上的嘴唇。</br>  端着药碗凑过去,长空心里暗爽,唯一的小小遗憾就是没能喂给某个如今不知在哪个角落做哪些事情的太子殿下喝一口。</br>  双眼紧闭,双手握拳,全身僵硬,章素卿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喝药,哪怕是甜的,哼,殿下我太辛苦了,你必须补偿我!</br>  一口下肚,章素卿脸色瞬间涨红,接着死命的咳嗽,长空马上放下药碗帮他顺气,那赞扬的眼神在告诉他,哟,演得不错嘛,咳嗽很逼真,当然,也顺走了某侍郎大人胸口的一小片布料。</br>  章素卿有苦难言,他这是真咳,巴不得立马把那乱七八糟的药水吐出来,感觉胸口轻轻一动,他也眼神示意长空,你也不错,宝刀未老。</br>  喂完药,叮嘱了几句,长空便虽几人走了出去,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长空在进门后不小心踢到桌腿歪了一下,开门的侍卫扶了她一下,然后一阵轻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风拂过便转瞬消失。</br>  当然,在出偏厢侍卫准备开门的时候,又有清风拂过,然后长空又撞到了门柱,那人又扶了她一下,鄙夷的看了长空一眼转身开门,这都能撞到,简直猪脑子。</br>  猪脑子丫鬟捧着花来,带着布去,正可谓满载而归,心情愉悦的翻回房间,睡觉去了。</br>  ===</br>  再说改装换面的澹台呈遇这几日也没闲着,正在某地下和齐云扮作某种会打洞的动物的他,忽觉背后一凉,凤眼微挑淡淡看向身后,齐云被吓了一跳,拿着火折子的手一抖,“殿下?”殿下就算淡淡一瞥杀伤力也极大的,这就他们俩,怎么了?</br>  眼风扫过四周,除了新挖的泥土的湿气,就只剩自己和齐云的气息,遂不再想,转首注意着土墙另一边的动静。</br>  长空若是知道,她的恶趣味想整澹台呈遇,都被他感知了,不知会作何感想,难道这就是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br>  运气将掌心贴上面前的土墙,微微火光映衬下,凤眸轻转,光华煜煜,随即直接把耳朵贴上去,在听到从对面传出的兵甲之声时,眯起双眼,胸腔内迸出一声轻嗤,本以为只是为了他,没想到竟有这么大野心,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br>  齐云见澹台呈遇动作,也跟着上前去听,当即有些震惊的说道:“公子,是军队,听声音至少五千以上,兵甲相碰激越响亮,看来皆是精锐啊!”</br>  之前早已有约,不到最后时刻,都称澹台呈遇为公子。</br>  不愧是东宫侍卫统领,仅凭远远传来还隔着厚厚铁板土墙的声音,就判断如此清晰,澹台呈遇肯定颔首,淡然道:“不错,五千精兵与皇城守军比起来悬殊巨大,不过若是各营击破的话,未必不胜,他胆子不小。”只可惜,能力不足。</br>  对他的淡定泰然,齐云早已见怪不怪,发现对自己极为不利的事,怕是只有眼前人能不愤怒不担心不焦急,因为结局已知,那又何需自扰。</br>  “那现下我们怎么办,改道吗?”铁板目标太大,贸然挖下去,恐怕会暴露。</br>  “铁板闷热,后面必定还有其他的,继续从这挖吧。”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他相信齐云能够完成的很好,从第一天上任到现在,他就从未失手犯错过。</br>  “是!”</br>  “回去吧,墨煞应该要来了。”说着已经迈步沿着低潮的地道走了出去,齐云应声跟上,暗想:殿下什么时候那么关心墨煞了?不都是自己和他接洽吗?</br>  凌州地处华桑最南部,也算是依山傍水,他们此刻就是在安淮大坝上游东边的嵩山脚下,的脚下。</br>  这几日,从牵红坊和澹台呈遇埋下的暗线得到的消息一路追查,才找到这一处不起眼的藏军所在,那笔修筑堤坝的巨款原来是用来养私军,数量还不小。嵩山山势陡峭,又远离闹市人群,倒是一处绝佳的练兵之地,任谁也难想到就是这座险峻幽深的山中腹地,藏着一支训练有素随时准备出击的军队。</br>  大约一炷香之后,山脚一处密荫遮蔽的严严实实的地方青绿色一动,钻出两个青衣男子,当先一人正是澹台呈遇。</br>  四周静止在夏季夕阳中的青绿色也轻动,隐匿于丛林中的御林军皆无声拜见,洞口西南角树上二人飞身而下,俯跪于地,轻声抱拳道:“拜见公子!”</br>  “无需多礼。”淡淡颔首,澹台呈遇负手看向二人,正是此次钦差护卫军统领晏卓绎与杨清皓。</br>  “如何?”两人起身,晏卓绎问道。</br>  澹台呈遇没有说话,看了身后的齐云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西边落日洒下的余晖,金光束束从天际罩下,眨眨眼,那光便似从某个晶亮慧黠的眸子中闪过似的,想到这,他才发现已经两日未见那人了,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在做某些坑蒙拐骗的事,还是睡觉看书小憩呢,看书是不会的,最多拿着装装样子罢了。</br>  聚精会神交谈的三人没有注意到,漠凉如澹台呈遇,总是眼光淡淡表情淡淡的他,此时目光轻柔,唇角微勾,在笑呢。</br>  待金辉完全消散,齐云也交代的差不多,留下一众御林军在此善后,两人飞马疾驰而去,在城门正要关闭的当口奔了进去,卷起一地的尘土,然后在街口分头,齐云一人带着两匹马回到了牵红坊后院的马棚。</br>  ====</br>  一觉睡到酉时末,长空伸伸手臂踢踢腿,轻叹一声:“一觉睡到自然醒,人生真是太美妙啦~”</br>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长空摸着肚皮又叹:“要是此时有个辣酱烧猪蹄,人生就完美啦~”刚说完,长空就闻到了辣酱烧猪蹄的味道,嗅了嗅鼻子掀开帷帐看去,啥也没有啊,长空又躺回去,但是那香味越来越强烈,实在忍受不了诱惑的她终于咽咽口水再次掀开床帘下去,然后,愣在了原地。</br>  某人正右手撑额,斜斜躺在长空床对面窗边的矮榻上,即使是深青这样素雅的颜色着身,依旧难掩他身上的华艳清凉,墨发皆用一同色青玉冠半散,姿态优雅,目光潋滟如晨光微曦,当然如果不是左手上托着一个荷叶包的酱猪蹄以及平淡无奇的面孔就更完美了。</br>  看着身着白色男式中衣,呆在原地边吞口水边打量自己的长空,澹台呈遇眸色深深,这眼神怎么看怎么。。。。。。还没看出来,长空已经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抓过猪蹄坐到桌子上就开始啃,边啃还边大赞:“诶诶,就是这个味,真香啊~~~”</br>  那个啃猪蹄的形象哪里还有半丝孔大才子的样子,衣服起褶皱,衣袖轻挽,头发披散,如果没有那两撇碍眼的胡子,澹台呈遇觉得其实这么粗鲁没形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br>  不一会儿,那晶莹剔透滑糯飘香的酱猪蹄就只剩一堆骨头了,擦擦嘴喝喝水,长空终于闲下来。</br>  “你怎么来了?事办完啦?用晚饭没有?”</br>  “没有。”澹台呈遇见她终于想起自己,翻身靠在墙上坐起,淡淡道。</br>  “啊?那个猪蹄不是给我买的?”不会吧,不过方才似乎真是自己抢过来的。</br>  “当然,所以你要赔给我。”</br>  “。。。。。那你方才放在手里给我看,不就是给我吃的吗?”</br>  澹台呈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长空,长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么越来越感觉那一如既往清冷淡泊的眸光带着点幽怨,像那啥什么来着,深闺怨妇哇。</br>  “那行,我给你银子吧,等回去给你行不?现在没有。”说完还摊摊两手耸耸肩,表示甚是无奈甚是为难。</br>  轻飘飘瞟长空一眼,澹台呈遇淡淡开口:“如此我不是亏了,从外面穿过重重守卫进来已经让它比原价贵了,再者我手里的东西有仅仅用银子就能打发的吗?”</br>  长空正想反驳,澹台呈遇突然向她飞身扑来,长空一愣,澹台呈遇已经越过她翻上她的床落下了帷帐。</br>  刚想说话,门就被敲响了。</br>

第三十一章 情动不知归处

“先生起了吗?”

“公子稍后,小弟马上就来。”

长空无奈撇嘴,欲言不能的她只好嘴里应着庞敬宇,飞快穿衣整装,调整面部表情,一转眼,又是那个文质彬彬、笑容可亲的孔先生了。

将庞敬宇恭迎进外间,奉上茶盏,长空便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公子此来,想必有事?”捧着杯子,长空笑问道。

“不错,此次先生得帮我啊。”白脸细眼的庞敬宇望着长空,眼神充满期待。

“哦?愿闻其详。”

“昨日你那几首诗,老人家看了,甚是满意。也不知怎么的,原先我也拿过其他人做的诗给她看,没想到反被训了一顿,说我投机取巧。”说着,大喝一口茶,长空知道重点来了,正正身子做认真聆听状。

“三日后奶奶八十大寿,要让我当众作诗,到时凌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会到场,你是知道我的,我哪里会做什么诗嘛,所以这还要仰仗先生你咯!”

“原来如此,公子不必忧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您只需将老夫人生辰喜好,平日作息与我说明白,三日后的寿宴,公子必定大放异彩。”

长空看过以前的门客为他写的诗文,诗是好诗,文也是好文,关键是辞藻过于瑰丽,文笔过于大气,反倒华而不实,况且一个平素不喜甚至可说厌恶诗文的人,突然钻研便能得出如此好诗文,必定引人怀疑,老太太不骂才怪呢。

前几天那两首,可是长空为庞敬宇专门作的,投其所好,贴合实际,当然能入老太太眼。

“那就多谢先生,先生简直就是我的福星,你放心,日后跟着我,绝不会亏待你。”男人都是极好面子的,何况庞敬宇这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一想到大家对他文采赞扬不已的样子,就一阵激动。

“不不,能为公子效劳,是小弟的福气才是。”眉眼舒展,长空满脸堆笑的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

巨大的落地屏风上,是大片山水画意,山水之后隐藏的黑眸淡淡望着长空不断扣着杯底的莹白手指,似泼墨般不知晕染了什么情愫。

要事说完,两人依旧寒暄,长空关切道:“公子与牵红姑娘还好吗?”

“诶,别提了,父亲和奶奶说什么也不准一个风尘女子进门。”想到这茬,庞敬宇就一阵烦躁,不住的揪着他身上那件蓝底红花的昂贵锦袍,已然对牡丹花有种特别的情愫。

“公子高门贵府,牵红三教九流,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总督大人和老夫人不同意,也在常理。只是,可惜了公子与牵红姑娘两情相悦,却,诶~~~~!”睁着眼睛说瞎话,长空一点儿不含糊,不过怎么觉得牵红姑娘看澹台呈遇的眼神不是那么正常呢。

垂头闷闷的喝茶,突然,庞敬宇眼睛一亮,长眉细眼瞬间舒开,望着长空道:“先生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帮我对吧!若是促成我与牵红姻缘,日后我庞敬宇感激不尽!”

“不敢,公子谬赞了。”长空忙谦虚摆手,继而面露难色道:“这这,此乃公子家事,我一介外人,怎好胡乱插手,诶,不妥不妥啊。”

“没什么不妥,我让你插手,就没人敢质疑。这事有先生帮我,肯定能成,先生快别藏着了。”庞敬宇只当这白衣书生不敢插手,忙给他一科定心丸。

赵洪在庞敬宇身后侍立,听到这话浓眉微皱,却没有说话。

轻呷一口茶,长空瞟了一眼赵洪,慢慢说:“老夫人不是喜欢昆曲吗?公子说过,老人家最爱那首《西月长亭》了,据我所知,牵红最拿手的也是昆曲,三日后,何不寿宴献曲一出?”

一拍桌子,庞敬宇激动难掩,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如此一来,奶奶肯定会对牵红另眼相看。多谢先生,我现在就去告诉牵红,让她早做准备。”说完忙不迭兴冲冲走了出去,他身后的赵洪紧身跟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过长空没有忽视他逡巡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明眸几转,对着房梁上方打了一个手势,那边黑影一闪,便从窗户飘了出去。

关好房门,长空方才走进内间,一抬眼,便看见长腿交叠斜靠小榻上的澹台呈遇。

青衫半洒,墨发轻垂,俊彦无双,风姿绰约,旖旎了一室晕黄的烛火,原来外面已经华灯齐上。

“你查的如何了?今夜前来,有何要事?”三日后的寿宴上,正是一举擒拿的好时机。

“怎么,为别人出谋划策,此时便来公事公办?”澹台呈遇也不知道怎么了,想来隐忍不发的他,此刻竟因为眼前之人生硬的口气不耐了,是因为方才还笑脸相迎吗?

问完,澹台呈遇也有些懊恼,但是却连姿势都没有动,目光正好能望见窗棂之上掠过的夜鸟,也罢,就放纵一回又如何?

欲将移动的脚步一滞,长空愣住了,明眸忽闪,转瞬便恢复平静,衣袖下拳头紧握,狠狠克制住想要捂上心口的手,那颗急速跳动仿佛瞬间便能跃出胸腔的心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缓缓走到桌旁坐下,长空若无其事的提壶倒水,淡然道:“三日后寿宴,准备好了吗?”

沉静的黑眸波澜不惊的注视着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边。听到水撞击杯沿的声音,澹台呈遇轻转目光,看向喝水却不看自己的某人,“嗯,所有的动向都在控制中,你只需协助素卿等人出来即可,到时自有人接应,你们在城外等我。”

素卿,叫的多亲密啊,看来自己猜得不错,长空轻笑应下,继续抱着茶杯不语。

短暂的沉默,为静谧的空间平添几许尴尬,长空眨眨眼,刚想着说些什么,澹台呈遇已经从榻上起身,青袍缓带,身量修长,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如此,我便不多留了。”凤眸轻轻放在长空晶亮的眸子上,澹台呈遇好像看见大漠孤烟里的一泓清泉,直浸润进肺腑,良久,轻声道:“一切小心。”方翻身消失在窗外黑暗中,来去无声,只留下一抹淡凉香意。

轻轻走到窗前,覆手拂过窗框,小巧的鼻翼轻嗅,恰吸入一脉温凉,想起那人凉薄的气息,失语的诘问,如画的眉眼,长空失笑,扶着窗棂的右手缓缓放在心口的位置,依旧怦动如鼓,绯唇半启,一声低喃散在盛夏的夜色中,几多惆怅,寂寥彷徨。

“你也当心。”

=====

此时总督府后院一座精致的院落中,庞敬宇正一脸兴奋的让牵红准备三日后的昆曲《西月长亭》,他没有注意到红衣美人低垂的眼睑藏下的怅然,也没有听见那朱红艳丽的唇角溢出的轻叹。

夏风带着半夜的微凉,轻抚着牵红长垂曳下的三千青丝,倚窗凭栏,几声清脆的铃声响在风中,牵红抬手,理顺被风吹乱的红纱,想着这些日子来,那人的呵护宠爱,还有世间早已寥寥无几的尊重,对风尘中最下等的艺妓的尊重,似乎有什么在最初的时候就种在心间,那里此刻是慢慢的无奈和歉然。

又是几声脆铃细碎,握着窗栏的素手紧了紧,牵红轻抿双唇,眼波泛出些许微光,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整日在小园子内赋诗作文修养身心勤学好问之乎者也的长空才知道,总督府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在准备老太太的八十寿诞,庞博此人是个十足的大孝子,阖府上下为了老太太能欢欢喜喜庆生,可谓大费周章。

不过,就在半个月前也就是章素卿等人传信回京被扣的时间,热火朝天的准备突然停了下来,府里下人都以为是老太太信佛,素来讲究清俭为宜,故而剩下的程序都低调进行。

所以长空刚来之时,根本没有要做寿的样子。接下来的三日,整个总督府被装饰的焕然一新,到处都是洋洋的喜气,就连长空的小园子都被挂上了带寿字的红绸,下人们也因为领了赏钱个个都笑容满面,甚至小园子伺候的人都愿意和孔先生唠上两句,当然前提是孔先生正常说话。

是夜,月色迷蒙,朔风轻荡。安淮大堤上游的嵩山地下练兵场上,统军副将夏侯导如往常一样带兵巡视校场,走过几座铁索悬空的火盆时,身长八尺长着一脸络腮胡须的夏侯导剑眉直竖,时刻迸出精光的眼暗暗逡巡四周,与往日无异,可那燃烧的焰火不时的轻轻晃动,是何缘故?

夏侯导内心惊疑不定,别看他武将出身,身材魁梧,心思却极细致,总是能观察到常人忽视的微末之处。

这校场乃是一年前初建,四周铁板封闭,最低处设有通风口,按常理来说,只要无风,火焰是不会晃动的,正当他疑惑正待一探究竟时,地道内晏桌绎已经吩咐属下御林卫将最后一块铁板移开,将风口堵了回去。

所有火把顿时恢复平静,夏侯导还欲细看,此时突然有人来报,庞博令他速速回府,有要事相商,眼见校场一片安然,夏侯导便也随传令兵离开了。

夜色深浓中,庞府的书房却灯明如昼,主位上,庞博看着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府兵校尉,剑眉深皱,在看向旁边慵懒斜倚的男子时,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了紧。

诡异的静默中,书房外传来一道稳健如飞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扣响:“总督,夏侯来见!”

第三十二章 意外来客

几乎同一时间,安淮大坝建筑工地工人住所内,昏暗的烛影摇曳,不时拉长大通铺上正色危坐心潮激荡的人影。这些人都是凌州所辖地的小老百姓,一年前应凌州府招募前来修筑堤坝,他们都是为了生计不停奔波的最底层民众,一家老小全倚仗这微末的工钱过活,没成想做工一年多来,该有的工钱没有拿到多少,管事还不让回家探亲,说是怕误了工期。

这些来自乡野田间的憨实汉子,怀着满心喜悦,不辞辛苦,不怨不争,只为能让一家老小有饭吃有衣穿。可这一年多的离家,严厉的监工以及从未见到说是送往每家每户的饷银,都让不少人心生疑窦。半月前,这里突然多了许多守卫,看守更加森严,管事们也严令必须尽快修好防御堤坝,工人们吃得少,做得多,除了晚间,几乎不得间歇。摄于卫兵以及管事手里的鞭子,大家敢怒不敢言,因为几天前,睡在大通铺最里头的李三强和他的同邻因为质问了几句,便被不远处看管的卫兵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眼看阵仗不对,工人们暗暗焦急,转机却来了,这也正是他们此时还未入睡的缘故。

房间内唯一一扇窗前,斜靠着几个皮肤黝黑,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因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其中一腰缠粗绳的男子肃然开口道:“此事关系甚大,光凭你我几人的说辞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那怎么办?就任由官府压榨,我们被当牛做马的使唤?”

“不错,我们庄稼汉不懂那些弯弯绕,杨兄弟你有主意,我们大伙都听你的!”

“对,都听你说。”

“杨兄弟快说吧,怎么做?”

人群激愤是早已预料到的事,姓杨的男子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大伙先稍安勿躁,我们聚集在此,定然是要找出路的。”说完他目光逡巡一圈,工人中便有人无意挪了挪位置,转瞬便罩住人群空门。

“前日里,我随行去城内装运粮食,得到一个消息,明日总督府老夫人做寿,到时整个凌州乃至其他州县的官员都会前往,我们可趁此机会,揭露他们的恶行。”

众人一听,大多面露喜色,不过还是有细心之人,担忧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我一个表哥在凌州城做轿夫,那消息肯定是假不了的。”

“那我们怎么做?”

“这样,。。如此。。。。。。”

深黑的夜色并没有把人拉入梦乡,除了大堤的工地,还有许多人也辗转难眠,凌州总督府更是一夜灯火通明。

天光破晓,一轮红日跃上远处的山峰,朝阳清露,薄雾晨曦,还是晴空白云艳阳天。

一大早,长空便被外间的喧嚣吵醒,踢踢被子,终是顶着乱蓬蓬的发髻起身下床了。

辰时中,老夫人已穿上一身绛红的暗金绣孔雀的正装坐在前厅正位之上,满头银丝成牡丹髻盘于脑后,一双眼炯炯有神,眉目间依稀有年轻时大家闺秀的端庄,怪不得她喜欢诗词歌赋。

此时宾客还未临门,老人家因着高兴起了个大早,又因着高兴想要见见一直不见其人只见其文的大公子客卿孔常先生,着人去请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前厅。

布衣白裳,长空绾了中规中矩的文士发髻,用一支木簪束上便出门了。

在进门五步处,长空躬身长揖而下,朗声贺道:“小生孔常,拜见老夫人,谨愿老夫人福深于海,春寿绵延,岂止于米,相期以茶!”

“好好,先生快起,快起!”老夫人听着祝贺的话,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应答,又吩咐左右侍婢:“快给先生搬椅子,上茶。”

又一揖,长空端身坐在大厅右边的椅子上,“谢过老夫人!”

“一直听宇儿提起先生,今日初见,果然气度不凡,有文士之风啊。”老人家显然很高兴。

“哪里哪里,老夫人过奖了,小生也是略通文墨罢了,公子天子卓著,一点即透,以小生看,只要肯下功夫,公子才华冠绝指日可待。”一本正经的表情,长空和老夫人打着哈哈。

“不知先生何方人氏,家中如何?”

“小生孤身一人,是允州人氏,早就听闻庞总督忠义,小生仰慕已久,来此也期望能闯出一番事业。”

“不错不错,年轻人是该有些雄心壮志。”

。。。。。。

长空与老夫人东拉西扯,也说的老人家眉开眼笑。

整个总督府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只除却总督府西南角的苟勤院。

几个院门守卫有些心不在焉,本以为今日大好的日子可以大喝一顿,结果悲催的被调来守冷情的苟勤院,只因前院守卫不够,原本的长缨守卫被抽调了将近一半。

为躲避火辣的阳光,几人都斜身靠在院门下面,抱着手里的刀,懒懒的眯着眼睛。

“真他妈无趣,他们在前面大吃大喝,可苦了我们兄弟几个。”一个忍不住抱怨道。

“就是,这偏僻冷情的地儿,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娘的谁会来。”另一个也不满附和道。

“总督大人亲自嘱咐过的,就别再抱怨了。辛苦了这几日,好处自然少不了。”头领模样的人物沉声提醒着,语气间却也夹杂着几分烦躁。

“老大,你还真相信会有啥好处?左不过赏几口酒喝,哪有今日饱饮痛快。”

“噤声!”那老大突然束掌低喝,众人忙警戒的看向四周,立时便成防守之势。

紧贴在院墙内的墨煞无声一笑,头领还不错,有些洞察力,不过,和自己比还是太嫩。

右脚后蹬上墙,墨煞轻轻飘了出去,避过在遮阴出乘凉的守卫,直奔右偏厢。为了不惊动护卫,他忍着耐心一震衣袖,上次配合长空复刻的钥匙滑落掌心,凭他的武功,开个锁自然不在话下。墨煞刚要开锁,耳朵微动,忽的飞身而上,贴身于门廊内侧。

衣摆方才收回,由右边墙道处转出一队巡查的侍卫,红缨长枪,正是庞博的精锐卫兵,长缨卫。

经过厢房,长缨领队呵斥道:“如此散漫,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归位。”

躲阴凉偷懒的守卫慌忙直身站好,目不斜视仿若不曾动过一般,那领队有扫视了一周,才端着脸挥手带人消失在右侧墙道后。

“娘的,装模作样,有什么了不起?”

“你可少说几句。”

“我兄弟几个在这暴晒,他们倒好,此刻怕是已经喝上了。”

。。。。。。

趁着几人分神,墨煞一个暗器飞出,直击厢房门东北角的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正对的两个守卫忙上前查看,墨煞迅速飘身而下,二人回首间,墨煞已消失在门后。只是,门还是那道门,锁却已非那把锁。

章素卿得了消息,早已带人放倒屋里看守的几个小厮并两个卫兵,此时召集了其他十来位大人等待。

门锁轻响,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可一个笑容还未展完,便在见着黑袍兽面时,齐齐僵住嘴角。

“你是何人?”

“救你的人。”青铜面具微微动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墨煞冷然开口。

“?”众人疑惑。

“是自己人。”本以为长空会亲自来,不想却是墨煞。章素卿笑着上前解释,又对墨煞道:“兄台孤身前来,好胆量,好气魄,素卿佩服。”

墨煞屹立不动,显然不把章素卿的夸赞看在眼里,只冷声说:“都准备好了吗?”

摸摸下巴,章素卿无奈摇头,油腔滑调的人终于也碰了一次灰。

“当然,就等你来了。”

“那就抓紧时间,我出去引开外面的守卫,你带着他们向西面去,自有人接应,到时在城外十里处等待。”

“长空怎么没来?”

“她还有事,一会儿也在城外汇合。”

“好,你一定保护好她。”不然殿下扒了我的皮。章素卿在心里腹诽道。

墨煞不置可否,看了众人一眼,便飞身从偏窗飘了出去。片刻之后,外面起了响动,守卫们大喝:“站住!”

“抓刺客!”

“别跑!”

。。。。。。

望了望窗外,士兵已经被引得追了出去,只剩下几个守卫,也被而后从墙内出现的身着小厮衣服的人解决了。

那几人拖走守卫的尸首,只余一人走上窗边,迅速做了个手势,右手束掌,左手握拳三击,道了句:“快走!”便转身消失在墙后。

章素卿认得那手势,他立马带着众人从右面墙道走了出去,后面不远,便是总督府西南后墙,直通外面的巷子,此时,晏卓绎带领的御林卫已经等候多时了。

前院宾客盈门,好不热闹。长空坐在一旁,看着凌州有头有脸的人送上寿礼贺词,颇觉无趣。庞博虽在一旁陪同,但他眉头不时皱起,显然心不在焉。

喝茶轻笑,长空轻动眼眸,看着别人快巴结完了,准备自己上,好歹把昨夜酝酿好的诗读出来,却在看见姗姗来迟的庞敬宇时,差点没忍住把茶喷出去。

来人白面红装,长发飘逸,大红底色的袍子上,硬生生绣了几片绿叶,热衷红蓝配的庞大公子终于换风格了。

庞敬宇一进门,便冲长空笑了笑,接着跪在中堂,恭恭敬敬向老夫人行了大礼:“孙儿给奶奶拜寿了,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接着示意身后的赵洪献上寿礼,是个三尺高的紫玉观音,看来庞敬宇也很是敬重他奶奶。

老夫人此时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了,直让庞敬宇到她身边坐下。

就这这其乐融融的一刻,外面突然有人高声禀报,“禀总督,门外有一位成先生备礼来贺,说要您亲自出去相迎。”

“什么?!”

看着庞博皱的更深的眉头,长空放下茶盏,缓缓站直了身子。

第三十三章 当众揭露

一众宾客不明就里,皆起身看着庞博。

后者负手直立,除了看了看侧面竖立的绣青松仙鹤的落地屏风外,皱眉不语。

那小厮也是一愣,轻轻抬起俯低良久的头,疑惑提醒道:“总督?”

这边老夫人见气氛不对,也立马朝庞博道:“博儿,既有客来,岂有不迎之理?”

闻言,庞博忙向老夫人拱手一礼:“是,儿这便去看看。”而后吩咐庞敬宇陪在老夫人身侧,这才大跨步而去。

离去时,眼神状似无意又扫过那屏风一眼。长空跟着斜眼一瞟,因着在老夫人身侧不远,角度刚好透过两扇绢锦衔接的地方,看向了内里,果然大有乾坤呐。

若长空没估错,里面那位,便是扬言被扣留却一直不见其踪的晋王殿下澹台奉戟了。

再说众人看着主人家那神色,莫非来客还有得说道,此番来做客的不是凌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安淮线附近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个心里没有点弯弯绕,这好戏可不能错过了,机会当然也不能错过。

于是大家浩浩荡荡,跟随总督大人的步伐,直奔正门而去。

正门口,成姓先生白衣长衫,长发半束,手执折扇,一副洒脱飘逸的模样。身边跟着几个人,也都是布衣普通的样子。庞博一到,也不等主人说些客套话,他们便开口了。

“久仰总督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成先生淡淡拱手算是见礼,说着恭维话,可是从眼神到礼仪,可都不是那么回事。

“成先生客气,却不知庞某是何时与阁下结交的?”

成先生闻言轻笑,言语越发温和起来:“来此众人,不都是仰慕庞总督大人英明神武而来么?”顿了顿,又道:“在下诚心送礼,总督难道不请我进府一坐?”

就怕你不肯进来,庞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人迎了进去,刚进得二门,便碰到了赶来的众人,他们一脸关切好奇。

“成先生何许人,来送何礼?”

“总督亲自相迎,来者到底是何身份?”

。。。。。。

这边长空一路走来,守卫看似松散,实则步伐身法颇有讲究,手持长枪背负长弓,目光如炬盯着四周,严阵以待啊。

眼看过了二门便要往内部而去,长空发扬文人的好奇精神,上前大赞道:“成先生身姿飘然,想必所带礼物也非凡品,何不就在此让我等一饱眼福开开眼界?”

瞧着那人摆出一脸向往的神情,澹台呈遇内心只有两个字,胡闹,那眼中一闪即逝的狡黠灵动,却让他心中一软。

众人觑着成先生几人,除了他手上的折扇,非凡之物,在哪里呀,诶哟好想看看啊,然后一同附和长空:“诶孔先生所言甚是啊,我等凡俗之人,也想大开眼界。。。。。。”

附和的开始者,当然是长空事先安排好的。庞博冷眼看着这场戏,心中却也计较起来。今日破坏母亲寿宴已是不敬,此番能避开她眼自然最好。何况自己与那人多番合计,早已将庞府布置的天衣无缝,你既进得此门,谅你天纵奇才,带几个小鱼小虾,也插翅难飞。

庞博却忘了早该前来换岗的暗卫军,只琢磨着如何将眼前人一网打尽,殊不知,好戏,已然换了操控者。

望着远处正堂的方向,庞博默默给母亲赔罪。也罢,所有的一切,便在今日结束吧。

“那成先生便亮出你的礼物,让庞某与众人一睹为快吧。”

“如此,诸位,可看好了。”成先生右手执扇轻敲着左手掌心,两字一顿的说完,不待众人领会其话中深意,刷的一下便打开那柄折扇,悠悠扇起来。

那边看客们听他说完,眼看着他开扇轻摇,正待询问,蓦地却都惊在原地。只见那从未展开的折扇上,白底黑墨,只四个大字:状告庞博。

此时,临近二门这块平日只做通行之用的地方,熙熙攘攘站着庞家前来祝寿的宾客,中间围着的是庞博与成先生几人。四周安静得呼吸可闻,只有成先生白衣执扇轻摇的声音,一下下似打在了众人惊诧的心头。

“什么?成先生要状告庞总督,是何缘故,是何道理,是有何意?”不得已,众人显然被惊得不轻,老夫人做寿,竟然要在别人家里告别人的主人,这主人还是此间最有权势的领导者,在百姓与官僚阶层口碑都不错,什么意思?几个意思?于是长空又当了一回出头鸟,将众人拉回现实。

这时,成先生身旁的一个布衣短打,黑脸憨实的男子突然上前,咚的一下跪在地上,面向北边,诉说着告状之情。

“众位大人在场,请为小民做个见证。小民名叫肖二柱,凌州府长源县肖家村人。一年多前,凌州府衙征民工前往修筑安淮大坝,我与我同乡毗邻几个村的好些汉子都应征去了,原想着官府修大坝,工钱能够高些,我们也指望这血汗钱养着一家老小。可是,一年多来,自打去修筑大坝,我们却从未回过家,那管事大人监工等人更是承诺已将我们的工钱送与我们家人,说工期耽误不得,非得要把大堤修筑完工才能回家,我们乡野村民,本就是憨厚的农家人,也就信了。可是一天天的,监工管事越来越严苛,动不动便鞭打踢踹,每日三餐也渐渐难以饱腹,我们生出疑惑,有人难以忍受感觉被骗了,便叫嚷着要回家,要给个说法,监工管事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人拿了便走,还说余下的人若也闹事,便是同样下场。我们哪敢与他们硬碰硬,无意间听守卫提起,庞总督似乎在干什么大事,克扣了好些公款,早已不可能给我们发饷银,还说大坝一修好,便要让我们这群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

说着,肖二柱的面色从愤然到恐惧,他匍匐着上半身,颤着声音哽咽道:“众位大人呀,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大多还说家里的顶梁柱独苗子,这百来号人,若是说没便没,可让家里怎么过啊。我们心里害怕啊,这凌州城,那是庞总督说了算,着许多年来,他的威名也是响当当的,我们本也不信他会如此对待他的百姓。之后,大伙儿掩护我们几个拼了命逃出来,去往凌州府衙,衙役们一听我们的来意,便要上前羁押,说是诬陷二品命官,罪不可恕。我们粗野乡民,哪里晓得这些,若不是遇上成先生,我们可就含冤而死啦。”说完向成先生一拜,便趴在那里不起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看看庞博,又看看肖二柱,最后目光落在成先生的折扇上,不禁唏嘘,难不成,这叱咤凌州的地头王,要改姓了?

庞博倒是异常淡定,他沉声开口,犀利的目光落在肖二柱身上,后者感到如芒在背,那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之势,硬生生压得他喘不过气,不过他依旧一动不动,只因无来由的信任。

“庞某自信,在凌州,还是称得上爱民如子,你又有何证据状告于我?”

话音方落,便响起啪、啪、啪的掌声,成先生合上扇子,一副称赞不已的样子。

“那是自然,庞总督的苟勤院终年屹立不倒,凌州乃至凌州境外的百姓,谁不交手称赞一番。不过,”说着,他突然顿住,放眼望去,隐隐可见远处侍卫右拳击左掌的手势,众人疑惑,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

他却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肃声说:“不过,苟勤院孤立于庞府一隅,难免孤寂,总督大人的晚年,在下建议,还是与木栏铁索为伴相宜。”木栏铁索,那是牢狱中的常备之物。

那些官员还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没一个出面表示要查清此事,长空无奈,只好和他演起双簧,开始搭腔。

“诶,那成先生,你有何证据吗?此事事关人民饷银,还有庞总督声誉,非同小可,你可有实证?”

“方才肖二柱也说了,安淮水线一直是庞总督主管,如同黑买卖似的修筑工地,断不会空穴来风。再者,凌州是凌王封地,听闻最近凌王急需钱银,那克扣粮饷,可就发人深思了。”

“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编的?”

“要证据,可以,”说着眼风扫向旁边,一个黑壮汉子上前呈上一物事,长空忙双手接过,一方葛布,展开,是一封诉状,除了诉词,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还有红指印,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端,长空轻轻皱眉。

“联名上书啊,这这这,总督大人,不会真是你干的吧?”

众人鄙夷,问那么直白,傻子才承认嘞!

“那是栽赃!”属下甲。

“那是陷害!”属下乙。

“血口喷人!”属下丙。

“胡说八道!”属下丁。

。。。。。。

忠心的下属反驳,庞博却静静站在原地,神情晦涩难懂,却好似那边争辩的与他无关。

“诶诶,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啊,鞭打,踢踹,恐吓,威胁,诈骗,哦,最后是赶尽杀绝,灭口消失,”长空边说边一一传阅,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进,继续道:“太惨啦,太血腥太暴力了,这都什么事啊,简简单单修个堤坝,怎地还闹出人命,你说说,说说,这事,搁你身上,你愿意吗,你屈服吗,啊,你们看看清楚,血手印啊,若不是亲身经历,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们会孤注一掷吗,能写出这催人泪下、耸人听闻的诉状吗,”说着又绕了一圈,“遇着这事,你会不会奋起反抗,你会不会拼命抵挡,啊,会不会,会不会,你就说会不会,啊,当然会啊,”说着还向成先生眨眨眼睛,好像在说对吧。

最后,长空高声下结论:“所以,鄙人提议,查,使劲查,往死了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第三十四章 落榻归云

于是还是无人做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长空不由一惊,看来庞博的影响力确实不小,整个凌州官员圈子,竟然无一人发出质疑,看来,要发狠招了,她看了看成先生,此时他也望过来,两道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最后各自收回。

眼珠一转,长空又道:“诸位可知,安淮贪污一事,朝廷已知晓,并且,圣上已派遣钦差前来彻查,算算时日,也该到了。”

话方落,现场立马炸开了锅,朝廷介入,此事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钦差还未到,难不成,内有乾坤,现下,众人看庞博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了。

庞博此时面色微僵,快要挂不住了,他负手冷冷看向长空:“孔先生可真是消息灵通,庞某倒不知何来钦差?”因为今日一过,一切,便将改变。

“看样子,庞总督成竹在胸,今日,在下与几位蒙冤受难的工人,便要无功而返了?”成先生折扇轻摇,淡淡问道。

此时夏侯导穿过人群进来,方才巡视四周的卫兵全都围拢过来,他在庞博耳边低语,庞博面色一松,眼中尽是志在必得。

他站直身子,斜睨着成先生,沉声道:“无功是必然,返嘛,你带人大闹庞府,污蔑栽赃,已是罪责难逃,还想着回去吗,简直妄想!”

说着一挥手,顿时气氛剑拔弩张,众人大气不敢喘,眼光紧紧锁着庞博,生怕他一声令下,就大开杀戒。

“我说,夏侯将军,庞博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夏侯家当年在京师,那可是一门忠烈,怎地,到你这一代,要来一出翻覆朝纲,谋”逆字还未出口,便被庞博打断了。

“孔常,你找死!”庞博已经咬牙切齿,那眼神,似乎要把长空生吞活剥了。

“庞博,你作死!”

大喝一声,长空从腰间摸出一方令牌,钦差二字镶刻其中,四周盘虎卧云,“方才与你说这么多,便是给你机会,你却不知悔改,一意孤行,看这阵势,早就知晓我们来意,想要赶尽杀绝,最后杀至京师吗?本官,奉旨随钦差大人前来彻查安淮大案,庞博贪赃枉法,克扣修缮工费,豢养私军,打着爱民的旗号,作恶多端,证据确凿,罪大恶极。庞博,在凌州诸位大人面前,在圣上御赐钦差面前,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众人嗤,还以为你就是钦差嘞!

“证据确凿,哼,在这里,我庞博的话便是证据。”

此时四周墙上树上只要是高处,皆齐刷刷的冒出身穿白色铠甲的弓箭手,已是将庞家团团围住,西南角的亭子上,一人迎风而立,众人认得,正是第一批来查案的钦差,新晋是吏部侍郎章素卿。不是说钦差已回京师,庞总督是清白的吗?

“庞博,你私自扣押朝廷钦差,不将皇命放在眼中,与凌王勾结,训练地下军队,意图造反,我等已搜集到可靠证据,凌王在京城举兵的证据确凿,已经招供,你呢,还要继续孤注一掷吗?”

庞博一惊,章素卿等人被软禁在苟勤院,凌王现下落网,晋王却迟迟不露面,难道。。。。。。

他不敢往下想,也不敢轻信,眼前的局势风云几变,但谁输谁赢还是未知,磨砺多年,利剑总该出鞘。

“不要妄想硬拼,你可看仔细了,这暗卫队,是否还是原来的暗卫队。”杨清皓抹了一下脸,黑黝黝的汉子顿时变了个样。

这下庞博慌了,拽住夏侯导衣襟便大叫:“夏侯!暗卫队呢,啊,去哪啦?”

“唔,算算时辰,怕是已经出了凌州城了,副将收到凌王急信,想必逼宫有望,前去增援了。”成先生,哦不,钦差大人太子殿下澹台呈遇,缓缓的说着,一句话,破灭了庞博所有的从龙之梦。

“噗”一口鲜血喷出,庞博恨恨道:“华桑有如此君臣,大幸啊,哈哈哈哈哈~~~~~大幸”,抓着夏侯导的衣袖,他又道:“我一早就知晓了,凌王,晋王,所有人,都不可能。若不是,若不是为报凌王之恩,我怎会,怎会,”又一口血,“请善待我的家人,庞博伏法!”

说完一掌拍在心口,人已软倒夏侯导手中。

长空看着,心中不免涩然,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澹台呈遇果然好手段,短短几天便将一切掌握手中,这样也好,不用自己费心了,只是,终究欠了庞敬宇的。

自此,雄踞富庶凌州几十年的庞家大树,轰然倾倒,只不知,此后是否还能重新站起来。

接下来,钦差一行破案成功,连带上次出京的官员凯旋回归,圣上大喜,升赏所有有功之臣,随即任命新的凌州知州,撤销总督一人独大之职,自此安淮水线一案终结。紧接着终结的,还有逼宫不成的凌王一党,长空很是纳闷,他好好的亲王不当,为何偏要谋逆,华皇正值春秋鼎盛,此时正应养精蓄锐,何故带着不算充足的军备便仓促举兵?

那一日,《西月长亭》未曾唱响,红衣长发的女子不知去向,长空也未曾拜别白面华裳的少年,风和日丽的夏季,有清风送爽,却无端令人心生几许烦闷。

傍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凌州驶出,渐渐淹没在西边暗夜的树林中。

同一方向,不同路径,几匹骏马踏着急促的马蹄,亦转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今后的夜,注定不再静谧悠远,斩剑磨刀的音符,将构成独属于它的乐章。

======

莞州,从南隔着一片巨大丛林毗邻华桑帝都天曌,是风景秀丽的江南最为幽静的地界,此处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齐聚,算不算最繁华,却享有盛誉。

但,令它闻名武林甚至整个华桑的,乃是因为华桑国武林四大世家坐落在此,自出江湖便纵横武林三十年屹立不倒的归云山庄,庄主程崆群正是武林盟主。

马车才接近莞州,便遇到了许多赶往归云山庄的江湖人士,有名号的无名号的可都多了去了,可见归云山庄在武林的地位,仅仅一封英雄帖,便引得天下英豪趋之若鹜,当然,不可否认,此间天玄令的诱惑力与威慑力也是不小。

一路上,长空听了许多种版本的天玄令出的消息,最为官方的,便是程崆群英雄帖中所言,此次武林大会,不仅会选出新一届的武林盟主,更会确定天玄令的下落,不落在魔教之手云云,长空听罢,微笑不以为意,天玄令,呵呵,果真祸起于此。

进得莞州,便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俨然如华都闹市,哪里有往日幽静清远的模样。

长空以为澹台呈遇会找一处不起眼的客栈歇脚,后者只是闭着眼懒懒靠在车厢上小憩,驾车的齐云目不斜视的驶过莞州城大大小小的客栈,越走越偏,越走越静,在长空以为遇到人伢子时,“吁”的一声轻喝,马车停住,澹台呈遇唰的睁开黑曜石般的眸子,泓泓清泉清波盎漾,透着某种长空看不懂的笑意。

“原来大哥竟与归云山庄有交情!”长空玩笑。

“哦?何以见得?”澹台呈遇似笑非笑。

“否则,你怎会毫无准备,贸贸然直奔人家家里。”

“不错。”

“我就说嘛!”

“确实毫无准备,贸然上门。”

“。。。。。。”长空暗暗翻了翻眼珠,径自掀开布帘跳下马车。

路旁一个嶙峋的巨石默然屹立,上书四个狷狂的大字:归云山庄,有如它本身在武林的地位一般,磅礴高远,霸气舒然。

那条路蜿蜒曲折,往内延伸便可直通山庄腹地。此时午时刚过,四周只有枝叶轻摇的声音,安静的近乎诡异。

正待说话,马车旁的齐云已经恭声道:“公子,来了。”

“什么来了?”

道路尽头忽然转出几个骑马的人,澹台呈遇此时也下了马车,在长空身边站定,烟尘滚滚,马匹长嘶,那几人已在眼前。

利落的翻身下马,当先一人仪表堂堂,气度不俗,带人上前一步,便对澹台呈遇拱手作礼:“公子有礼,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相迎。”长空想,是个温文有礼的俊少年。

后者轻笑,颔首示意“不必多礼,带路吧。”还是那副波澜不惊,静若高松的姿态,长空这才发觉,这人白衣裹身,墨发半绾,面上覆着一方银色镂空面具,只余绯红的唇和右边斜飞的眉在外,竟是另一种邪魅神秘,气度丝毫不比金冠玉带的太子殿下差了去。

那人闻言,眼中冷光一闪而过,面色却越发温和,温声说个“请”,令随从护好马车,便驱马走在前面带路。

重新坐回车厢,长空有些不解,澹台呈遇倒似看出她心思一般,执起小几上白玉无瑕的茶杯抿了一口,才到:“当年我出门历练,在江湖倒有一个小号,与归云庄主也有过一面之缘。”

“啊,小号,什么小号?说来听听。”长空似乎颇为好奇。

澹台呈遇倒卖起了关子,浅笑着道:“想知道?”

长空做真挚点头状,用期盼的目光定定瞧着澹台呈遇独具风采的凤眸。

“不告诉你。”说完便闭目养神了。

长空:“。。。。。。”

徒留长空暗自腹诽,此人一路上不是看书便是假寐,真真无聊至极,早已忘了自己无聊到玩手指以及拉着外面驾车的齐云说话的样子,当然,高冷的齐云侍卫是不会与她唠嗑的。

第三十五章 念玦箫又现

不过之后长空便知道了澹台呈遇的江湖名号,就在与程崆群在归云山庄会客大堂见面时,程庄主亲切而又热情的招呼:“沐玦老弟,别来无恙否?”

澹台呈遇执箫客套拱手,十足江湖侠客:“尚可尚可。庄主别来无恙?”直到方才下车,长空才知道澹台呈遇腰间竟然别了一把箫,应是行走江湖的随身武器。

长空好奇,便借来一观。话说平素长空在这方面极其内敛,不知是不是呆久了的缘故,颇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

那箫约莫三尺长,似玉非玉,通体莹白还透着淡淡的蓝,煞是好看,六个音孔周围的箫身在内部似乎嵌着血丝般繁复的图腾,若有若无似墨如烟,由不同角度看图案也不一样,尾部镶有一小块与他面具材质匹配的镂空花纹,其他再无装饰,简洁又不失华美,精致无双恍若浑然天成。

长空暗暗感叹,不愧是澹台呈遇,再看看萧,又摸摸它,突然觉得那尾部镶嵌的镂空花纹很眼熟,正待细瞧,旁里猛地蹦出个声音:“哇,原来这就是念玦箫,好漂亮!”

然后长空便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广袖流边裙的女子,接着又伴着一声惊呼:“哇,原来你就是念玦大侠,长得真俊!”人已蹦到已经落座与程崆群等一众归云山庄要员寒暄的澹台呈遇旁边。

其他人许是对此情此景见怪不怪,连程崆群也没有制止她无礼的举动,大家该寒暄寒暄,该喝茶喝茶。

长空却被这活泼的姑娘俏皮的一惊一乍间逗得忍俊不禁,待回过神来,手中把玩的念玦箫已经跑到了那姑娘手上,长空轻轻皱眉,只觉此人似乎不羁过头了点。

“姑娘,你。。。。。。”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只见那姑娘手握长箫,眼神轻蔑,却语气甜甜道:“这是念玦大侠的东西,我还给他。”说完便不再看长空,径自将箫递到了澹台呈遇,哦不,是沐玦跟前。

翻脸如翻书,说的果然没错,长空已经有些懵了。不过她心里顿时也明了,眼前这位,充满朝气,活泼大方的姑娘,便是归云山庄少主阁下程琪淑了。当然,长空此时已经不觉得她何处在淑了,亦忘了念玦箫上奇异眼熟的图文。

平静的看着程琪淑将念玦箫拿过去,一脸崇拜的看着沐玦,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幕,长空也要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招人喜欢。

她不说话,收回手来负在身后,淡淡的没有多余动作,好似方才被夺走东西的不是她。端看沐玦作何反应。

沐玦悠哉坐在太师椅上,与程崆群隔桌相谈,似乎甚欢,当程琪淑拿着念玦箫过去时,他也目不斜视,专心抿了一口清茶,而后似乎不经意看了长空一眼,方才彬彬有礼道:“多谢程姑娘。”只是并不接过,径自拿着茶盖拨弄茶叶。

立在他身后一身黑色江湖装扮的齐云会意,双手接过念玦箫,便静静立在沐玦身后,只字不语。

而作为东道主的程崆群,似乎颇为宠溺这个女儿,即使她无礼对待客人,也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在齐云接过箫之后,才轻轻训斥程琪淑,继而危坐着向沐玦歉然道:“小女顽劣,却也是好意,还望沐玦老弟不要见怪才是。”显然不将长空看在眼里。

后者淡笑,表示无碍。

长空不禁自嘲,这世道强者为大,有点名气的比默默无闻的更加吃得开,沐玦在江湖中地位竟然也如在朝堂一般不容小觑,连归云庄主都看他三分面子。

程琪淑此刻倒是规规矩矩立在一旁,乍一看去,还以为与齐云一道是沐玦的手下。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长空不再看向那边,眯了眯眼,便与其他归云弟子交谈起来。

接着便是接风宴,左不过也是这般那般的客套,长空不喜,便让人领着去了分给他们一行的院子,曰:青竹园,放眼望去一片青绿,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说不出的清新幽静。

须臾,月上中天,似玉勾高悬,窗外竹影婆娑,屋内烛光微醺,长空斜倚在贵妃榻上,却是毫无睡意。她早已忘了日间在会客厅的闹剧,念玦箫尾的图文却让她深深疑惑。

看着轻轻跳动的烛火,长空强迫自己凝神静心,闭着双眼,缓缓吐出胸中郁气,登时神灵清明,一个碧绿的珠子便跃进脑海,长空一下睁开双眼。转首,不远处绣着翠竹的屏风上,赫然便是她失踪多日的碧玺珠,还有那莹白雨润透着淡蓝的念玦箫,箫尾银纹精致,古朴大气,与碧玺珠上的图案正巧相得益彰。

愣愣看着那个屏风,眼中碧色银色图文交织而换,长空不由喃喃低叹:“难怪,难怪!”

此时的她不知道,早在多年前,这方碧玺便承载了多少人的期望与愿想,牢牢的缚住她,竟是无处可逃。

甩了甩混沌一团的脑袋,长空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去亲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往外走去,沿路都是引路轻灯,夜晚的归云山庄,竟是别样的迷离,有一种梦幻美,若在平日,长空还会叹一番果然天下第一庄,此时她却已无暇欣赏。

转过檐下回廊,那边厢宴饮之声愈浓,长空不由加快脚步。夏日渐渐走到尾声,微凉的风带着醉意从不远处吹来,长空没来由打了个激灵。

到得门口,却看见齐云扶着沐玦从内出来,门口的灯影中,那天人般的容颜藏在银面下,暗暗生辉,平添三分神秘。他步履轻跚,右手放在齐云臂上,微风荡起他两鬓的墨发,更增七分邪魅。衣衫轻扬,飘逸无双。长空踏前一步,正待说话,那门内又闪出一个人影,神色关切,隐隐还有些期待。

那人似乎未看到长空,只顾着往沐玦身边挨过去,皆都被齐云不动声色挡了过去。

“多谢姑娘好意,在下送我家公子便好。”若不是长空了解,也要被这生硬的语气呛住。

不过程琪淑是谁,归云庄少主,从未这么吃瘪过,立即横眉倒竖,鄙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

说完就伸手想将沐玦接过来,齐云当然不会让她得逞,长空看的起劲,不意方才还醉眼朦胧眉首低垂的人蓦然偏首看来,那凤眸中神色清朗,含着些微戏谑。许是饮酒的缘故,那人唇瓣更显绯红,上扬一抹弧度,此刻长空必定不会承认她心跳似乎漏了两拍,更不会承认当那人向自己轻眨双眼时,心中是欢喜的。

只有沐玦知道,此刻的长空,面部表情比平素更加柔和,还有几分女儿家的娇妍,即便她面貌朴素,无粉黛胭脂装饰,沐玦就是觉得,此时的长空,是美丽可爱的。

程琪淑几次扑空,胸中已然有了怒火,想她归云庄大小姐,少主人,从出生到现在,那个不巴结逢迎,她想做的事,从未有没成的。又想到今日沐玦不冷不热的态度,即使礼数周全,她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疏离,此番自己亲自照顾,他却不领情。

看着沐玦被搀扶着渐渐远离,她才发现立在门角处的长空,不由怒火更盛。她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多次被拒绝,还是被自己所看不上的人看见,顿时将怒气转移,蹬蹬蹬上前,指着长空就是一阵骂:“说,你在这里看了多久?我告诉你,若是你将方才之事传扬出去,我定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哼!”

长空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着戳在眼前的那根葱白玉指,在心底轻轻叹息:真是平白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程琪淑见她不理自己的挑衅,还露出笑容,简直快要气炸了。此时沐玦靠在门口的大树上,晃着脑袋看着长空,长空不禁白眼过去,还真是会装啊,谁见了不说他着实醉的不轻。

再看两人无视自己,若无其事的眉来眼去,二话不说竖掌为刀唰的劈向长空,长空闪避不及,暗想该怎么将这颇具威力的一掌还回去,那掌却在离自己三寸处脱力软了下去,连带它的主人也软倒在地,那身后一人黑袍铜面,手握长剑而立,正是自从进入莞州,便称有事消失不见的墨煞。

对于他极为迅速的行动力,长空表示很满意。但是对于此刻安静的睡在地上的程琪淑,长空只能眨眨眼看向沐玦:“公子,你看?”

沐玦整整衣衫,掸掸阔袖,连眼风都未扫向地面,在烛影月辉下,长身玉立,哪里还有一丝醉意,恐怕这世间也再难找同他一样清醒的了。

“跟我来。”

长空只好示意墨煞和齐云善后,自己则跟上沐玦的脚步。那人在前,带着她穿梭在归云山庄内,即使夜晚,也毫不影响他辨路,可谓熟悉之至。

越走越黑,此地已经没有夜灯照明,唯有羞涩在云后的点点月光洒在地上,青石小径,悠悠长长,两边是不知名的小植物,随着晚风摇摇摆摆。一路除了夜鸟鸣虫的歌唱,二人皆无话。小道蜿蜒,右拐之后,长空终于见到前方立着一座小院。放着大门不走,沐玦却带着她,穿过院子旁边半人高的杂草丛,来到了院子后的一个芦苇塘,似乎不与小院相连。

望着面前长得还算茂盛,已经开了些芦花的池塘,长空压低声音道:“来这做什么?”

“你看。”沐玦指着唯一亮着烛火的窗子,长空一看,里面有三个人影。

“诶,怎的有三个人?”沐玦少有的估算错误。

“到底怎么了,我们初来乍到,若是被发现。。。。。。”剩下的长空没说,沐玦自然也知道。

似乎是被长空的话愉悦到了,沐玦低低笑出声,“哈哈,所以我们别让人发现便好了。”

长空更疑惑了,她知道,沐玦从不做无谓的事。

其实沐玦此时也疑惑,此处乃归云山庄最荒凉的地方,几年前他来此处,见过一位花甲老人,还算投缘。他是隐世多年的天机子,传说是鲁班的传人,在他这里,更是将鲁班秘术发扬光大。方才沐玦也是突发奇想,他觉得长空会喜欢天机子哪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正说着,窗内传来厉喝,还带着女子的柔音,气势便减了几分,接着是几个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沐玦在听到声音时,便一把揽过长空迅速滚入深深的杂草后,长空当时心里想的却是,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长空不习惯这样的姿势,那人特有的冷梅香袭入鼻端,久久萦绕不散,双颊便渐渐烧了起来,碍着窗子那边的动静,只得僵硬着身体不动。

第三十六章 碧玺疑云深

“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听错了?”

此时正好有风吹过,另一个声音道:“许是风声,快别疑神疑鬼了。”冷静没有其他感情,这声音长空听了多年,自然不会认错,玉清。那么,前一个便是被遣送出京,养病的萧芷婷了。没出声那人,多半是萧芷婷那忠心的婢女。

她们似乎又查探了一番,才关了窗户。

沐玦似乎没注意那边,自顾自的紧紧抱着长空,两人侧躺在地,沐玦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搂着她的腰,一个保护的姿势,长空头自然便埋在了他的胸前。

在这个夜里,无言的风情流动,那一阵少女香涌来,加上此时长空双手在胸前挣扎,沐玦只觉血气上涌,忙放开长空仰躺在地。

身体得到解放,长空不由长舒一口气,方才的感觉太过奇怪,令她没来由有些惶然,更有些害怕。半响,两人似乎都平复好了内心的躁动,不约而同的忘了方才那一抱。

沐玦眼眸淡淡,丝毫不将方才的惊心放在眼中,他只是有些自嘲,此番前来,本以为可以看见天机子那个怪老头,故而防范降低,这才被人发现,这样的事,记忆中好像已经很久远了。

长空扯一截干草在手,问沐玦:“萧芷婷,她怎么在这里?不是被送去养病了吗?还有玉清,萧家倒是爱惜她。”

沐玦眼中闪过不屑,深邃的眼眸几乎融进夜色,淡淡道:“程崆群那个老狐狸,连我也不知道他与萧家联系颇深,看来我是离江湖太久了。”

闻言,长空不由转首看去,那人面容几乎藏在银面中,只有绯色的薄唇和刚毅的下颚。

“你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吗?”长空潜意识已经认为,沐玦几乎无所不能,只有他想,没有他做不到。

沐玦此时又想笑了,似乎只要有长空,总有他欢笑的理由。不过最终他只是伸手在长空错愕的目光中,抽走她手中的那截干草,对她无声轻笑,“我也是人,哪能什么事都了如指掌呢?就像。。。。。”你这个人。

剩下的话他没说,睇了长空一眼,仿若在说,自己体会。长空莫名其妙,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在他面前,她总是。。。。。。笨嘴拙舌。沐玦也不管她,自顾自折腾那根可怜的小草。

长空看过去,他似乎在编什么东西,一种近乎期待的心情突然而至,长空愣愣盯着那双白玉无瑕,修长有力的手,灵活的翻折着那根草。

不多时,一个小型环状物诞生,沐玦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继而递给长空。

“夜凉露重,辛苦你跟我野宿于此。”

心仿佛被填满,长空好半天说不出话,只盯着那个东西,在他所有的东西中,恐怕是最廉价最普通的。可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好似这个东西是什么无价之宝,长空呆呆的,自然错过了沐玦眼中转瞬而逝的局促和紧张。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从前在话本中看过,男子将草编成戒指,姑娘必定羞涩的心花怒放。

长空是有些羞涩的吧,不过心花怒放,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时光停驻此刻,好像在成全草丛中那个高华几许,风姿卓绝的男子的拳拳之心。

此时湖中一处,水波从中向两边划开,向岸边而来,不似风吹的涟漪,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游。

风拂过,两人的发梢轻轻纠缠,无声的诉说着暗涌的缱绻,几缕发丝挠道长空的脸,她瞬间回神,近乎抢的拿过那个草编的指环,边道:“你若真心谢我,还不如多请我几顿大餐呢。”将指环收在袖中,她可不会承认她很欢喜。

“你就那么喜欢”吃字还没出口,长空小腿一痛,凉凉的触感让她脊背发麻,瞬间惊呼出声。

沐玦一看,一条红黑斑纹大约小儿手臂粗的蛇正直立上身,吐着信子,三角状的头部,有毒。也不管房中的人是否发现,一掌隔空劈过,直打它七寸,那蛇瞬间软倒在地,一动不动,必死无疑。

再看长空,嘴唇苍白,冷汗已经布满额头,小腿靠近腿骨的地方两个深色冒着血的洞,此时周围巴掌大一块地方已经乌紫,毒液已经蔓延。

沐玦连忙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瓷瓶,那是他常备的解毒丸,给长空一粒,自己再吃一粒,随即抬起长空小腿,扯过衣衫下摆紧紧扎住长空小腿,防止毒液蔓延太迅速,毫不迟疑俯身便对着洞口吸取毒液。

他动作太快,即在眨眼之间,长空来不及阻止,脚上已经剧痛袭来,扶着他的肩,闷哼一声,低声道:“别,嘶~~~~,不要”,沐玦当然不为所动,吐出已呈黑色的毒血,一手将长空按躺在地,“别动,马上就好。”继续未完的动作,如此反复多遍,直到血色变红才停止。

那紧张的样子,越发深黑的嘴唇,染血的下巴,甚至连银色的面具都沾上了血液,此时云开月明,面上反射着暗红的幽光,沐玦的样子更加诡谲邪魅,像暗夜的撒旦,与撒旦不同的是,他嗜血,只为救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又异常模糊,长空默默忍住眼中盈满的泪花,生生将要滴落的憋了回去,多久没有落泪了,原来不是无泪,只是无心。

沐玦看着长空腿上的颜色渐渐淡去,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不及抬袖擦一下嘴唇,便问长空:“怎么样,好点没有?”

长空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二人皆是内敛之人,真情流露什么的,想必不适合。

“那便好,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毒素还有残留,须得用药才行。”说着伸手穿过长空双膝,便要抱她。

“先别动!”长空扯扯他衣袖,低声道。

“怎么?”沐玦挑眉。

“把头低下来。”沐玦看了她一眼,依言俯身低头。

长空伸手轻轻掰过他的头,抬起袖子一下一下慢慢的擦着他面具上脸上的血,温软的呼吸扑在面上,还带着一缕长空独有的馨香,沐玦没动,眼底有什么濒临破碎,心口像被狠狠撞了一记,不疼,反而柔软。

很多年不曾有人为他擦脸,好多年了。

久远到,他都快忘记那般滋味了。

感觉到沐玦的异样,长空便擦得越发仔细,边揶揄道:“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瞧见,还以为你是夜里的吸血鬼呢。”

=====

回到青竹园,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是去毒及时,还有余毒未清。开了几贴解毒药,便离开了。为安全起见,熬药的重任当然便交给身为护卫的齐云和墨煞了。

本来,长空这等小人物,是不值得主人家专程看望,不过听闻是沐玦的贴身手下请的大夫,于是程崆群还是派了门下弟子送了些补药来慰问。

服药后靠在床头,长空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顿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况且皇家无情,深宫无爱,长空不想作茧自缚。可是经过方才,那个高不可攀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不顾自己中毒,没有一点犹豫。在想想以前,似乎那人一直很照顾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长空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经历了这么多,她明白的知道,这红尘浊世,最被看重的不过权势和金钱,她不懂。

她突然又想起,昨夜出门寻找的目的,念玦箫,和碧玺珠,到底有何联系,沐玦,有知道什么呢?

“嘎吱”一声,房门从外面被推开,沐玦换了一身衣服进来,月牙白的织锦,更衬得他玉人天成,俊美无涛。

关门走进,坐在床边,墨发未束,还有些湿润,银面也未戴,想来已经沐浴过了,长空这才记起,他最爱洁净,容不得一丝污秽。

“看你烛火未灭,便进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长空腹诽,已经进来了,怪你有用吗。

摇摇头,长空看着沐玦,“我有事问你。”

长眉一挑,凤眸一敛,沐玦往后靠在床尾柱子上,烛火光影一照,长空有些恍惚了,他们是何时到了这般熟稔。

“你说。”薄唇轻启,沐玦淡笑着看着长空。

“你的念玦箫,从何而来?”

“哦?你对这个感兴趣?”眼中波光潋滟,即使在昏暗中也挡不住其光华。

“很难回答吗,你在回避什么呢?”长空早已收起平时嘻哈的笑脸,代替的是少有的严肃,直愣愣地盯着沐玦,自有一种誓不罢休的气势。

沐玦没有立即回应,他慢慢坐直身体,魄人的凤眸一瞬不瞬看着长空,仿似要找出一些其他的什么。

还是那么坚定,沐玦有些无奈,还是一样倔强,“我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当年拜师学艺,自是师傅所赠。”

门外一双眼睛在听到前半句话时,蓦地瞪大了,随即眯了起来,眸中有浓浓疑惑。此时房中二人太过专注,加之那人对此处太过熟悉,故而一时竟偷听成功。那人显然不满足现在听到的,她预感还有巨大的秘密在等着自己,令她充满无限好奇。

“那么,你师承何门何派?”

“重要吗?”沐玦认为此时还不是最好时机,此事关系深广,自然不能如此贸贸然便讲出来。

“很重要,对于我来说,我为它而来,请你,回答我!”长空一字一句缓缓说出来,夹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很少对他用敬辞,像这样的说话方式,还是第一次。

沐玦也被她说的一愣,心道:这丫头心气太硬,此番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轻轻深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灵台清明的那一刹,他目光咻的射向门缝处,抬手一挥,喝道:“谁?”

那人正听得兴起,不意突然暴露,一愣,在沐玦掌风到前,抽身急退,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转瞬消失在墙头。也是她好运,今日墨煞又有私事,煎药之后便离开了。齐云在离他们住处稍远的地方看药,那药不说稀有,却要一直文火慢煨,保持其药性新鲜,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一日时间便可尽清余毒。沐玦追到门口,一阵浓郁的脂粉香袭来,不由屏住呼吸,皱紧眉头,凤瞳似墨染般浓黑,流光几转,他迅速转身合上门扉。

“此处眼睛太多,你若真有什么事,待大会之后再议不迟。”

长空见他不追究,心下了然,定是他已知晓来者何人。只得压下心中重重疑云,略带焦灼的等待足以搅动江湖风云的武林大会到来。

屋外乌云翻卷,黑压压一片罩在天空,日间还晴好的天色说变就变,风雨欲来。

第三十七章 夜无声亦无眠

三日,眨眼即过。向晚的风吹动,园中翠竹沙沙作响,好似在迎接明日的武林盛会。长空负手立在窗前,一袭窄袖轻衣,衣随风舞,几缕青丝在空中纠结,更显得人纤瘦柔韧。

她的腿已经基本痊愈,只有那牙印还未消散。周遭静谧,长空静立的背影却又有些萧瑟,秋天,将至未至。她轻轻动了动脚,眼中放空,思绪飘向了远方。

那时懵懵懂懂,天玄令易主,而今物景几变,它的去向,却已不知。沐玦从昨夜便没再露面,似乎是有故人来访,但今早齐云来说时,眼神已有些不同,多了些,松口气的感觉,还夹杂着,幸灾乐祸。长空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深信。

闭眼的功夫,墨煞已从窗外进来,外面竹林轻摇,长空收回目光,问道:“如何?”

“人手增加了不少,不像来自原来的地方。”

“他的底也很深啊!”长空微笑道,又问:“此次盛会,江湖豪杰齐聚,刀光剑影横飞,有志之士皆摩拳擦掌,欲借此机展头露角,这三日你游遍归云庄,心中约莫已知晓大概了吧?”

墨煞嘴一抽,心道若不是你让我去,我还不想逛呢,墨煞还未发现,自跟随长空以来,他不再向从前那样,

“归云山庄除了庄主,年轻一辈两个武技不俗,其余尚可。其他门派也已于昨日聚齐,各派藏龙卧虎。。。。。。”

长空静静聆听,记下了有力争雄的各路弟子,眼眸深深,如蝶翼般的睫轻轻扇动,思考着那个熟悉的名,千影阁:陈玉清,呵,玉清。

“这几日辛苦你了,快早些歇息,明日,等着看好戏!”

墨煞脚步声将将消失在隔壁,长空面前雕花镂空的窗棂上“哆”的一声,一柄巴掌大的飞镖连着一张折叠的薄笺歪斜着钉于其上,仿佛顷刻间便会自行脱落,窗台上一株长在青花瓷矮盆里的金竹掉了几片叶子,顿时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长空蹙了蹙眉,这盆金竹还是她来的那日傍晚无聊,自己动手栽的。

不等它颤巍巍的掉下来,长空拔下飞镖,取下信笺,展开,只见一行小字,雏菊漫香,故人来访。墨香淡淡,显然刚刚书就不久,长空轻轻勾起唇角,对着飞镖行来的方向眨眨眼,扬了扬信笺,院墙外的大树上果然现出一个脑袋,长空眼眸一眯,唰的一下甩出飞镖,便道:“回去告诉她,乐意奉陪!”

归云有一处菊花圃,长空知道那里,各色品种多样,在金秋时节竞相绽放。不过,归云的菊,奇特就在于,不是花期,却能够在夜半时分散发幽香,据说当年庄主夫人酷爱菊花,庄主为了她,找来世间菊花珍品,建造了菊园,程崆群与其夫人伉俪之情,在武林也传为一段佳话,可惜如今伊人不再,长空想着,不免唏嘘,那程崆群,也算痴情。

可怜的墨煞,刚要为这几天的奔走稍事歇息,房门便被敲响,叩叩叩叩,轻而急,长空惯有的敲门方式。

今夜,注定无眠。

隔壁的隔壁,黑暗中迸出两瞬清明,今夜的夜猫子真是格外多。

======

月亮行至中天,形状已即将盈满,周身透出淡银色的光晕,静静的俯瞰着夜半漫漫菊香的大地。花圃的西南,是供人赏菊看月的花架,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将稀疏的银辉洒在圆形石桌旁落座的人身上,竟有些仙气飘飘。

然,三人分坐三角,一个似笑非笑把玩竹叶,一个面无表情抱剑而坐,一个正襟危坐面有怒色,分明便是凡人。

桌上空无一物,显然她们不来赏月,叙旧,呵呵,不像。

周遭分明香气弥漫,月光朦胧,多么梦幻而又浪漫的时刻,长空想着,目光从手中的绿叶上收回,微微右侧首,映入眼帘的,是一成不变的姿势,抱胸执剑,警惕的仿佛下一瞬便可拔剑出招。

“千影阁陈玉清,久仰久仰。”长空抱拳微笑,眼里却没有笑意。陈玉清闻言诧异,挑了挑眉,冷而静的回道:“失敬。”

“陆大人真是好胆量,竟敢一人前来赴约!”嗓音含着怒意近乎刺耳,被晾在一旁的萧芷婷绞着手中的帕子,眼里尽是愤恨,力道已让指节泛白。

长空闻言,好笑的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张可人的小脸隐隐狰狞,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怒意,遂惋惜道:“怎的一个个都爱这乖戾的表情,莫不是不喜欢这张欺骗世人的面皮?”原来她想起了初见便横眉冷对的程琪淑,自那夜被墨煞劈昏便再没露面,长空顿觉两人有缘,不等萧芷婷回应,便又作好奇状,道:“对了,你认识程琪淑吗?个人认为,你会与她很投缘,怎么样,有机会帮你引荐?”

萧芷婷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搞蒙了,一时忘记反驳长空方才的嘲讽,还在纳闷,程琪淑是谁?

呵呵,平日里陈玉清虽然贴身保护她,但一日说话不超过十句,唯有阿淑妹妹来看看自己,与自己说话解闷,怎地不熟?

“哼,阿淑妹妹的闺名也是你叫的,我与她投不投缘,与你何干?”语气很嘲讽,眼神很轻蔑,动作很不屑。不过,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玉清倒是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萧芷婷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长空却是真的冷笑了,还附赠一个贴心大白眼,在萧芷婷莫名其妙又要破口大骂的边缘,终于咧着嘴巴给她说:“萧家小姐,你约我来此,不会准备就一直讨论程琪淑闺名该谁叫这样的话题吧,抱歉,我事务繁多,已经分身乏术,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麻烦你有话快说有屁夹着别放,好嘛?”

嘴角一抽,陈玉清漠然转回视线,充当透明人,心里暗自纠结,这放屁,还能忍住的吗?

“你”,萧芷婷气的浑身颤抖的指着长空鼻子,用警告的语气道:“哼,你别得意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愿闻其详!”

“说,你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一个朝廷中人,参加武林大会,你不觉得很令人怀疑你的不良居心吗?”

长空又一个白眼翻过,不远处树中的墨煞都暗暗担心,长空不会眼皮抽搐吧。

“哟?怎么说,你一个当朝丞相之女能来,我却如何来不得?我仰慕天下英豪,趁此盛会观摩一番,犯了何罪,对何事何物居心不良?”长空说着,还摇头晃脑起来,“哼哼,倒是你,以养病之由客居在此,与其少主人关系亲厚交往过甚,该不会,背着人,帮着你萧家,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你胡说八道!”萧芷婷恼羞成怒的站起来,眼眸都睁红了瞪着长空,恨不得现在就把长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恼羞成怒,被我说中啦?”

萧芷婷此刻简直肺都快炸了,她在程琪淑那里听到长空的名字时,还不敢置信,一想到当初那件事,她恨不得将长空剔骨抽筋,啖肉饮血,这才趁这个机会让她出来,借机羞辱,其次也是想抓住她把柄,没想到却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被,被他们知道,自己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可吃。

都怪陆长空,自这个女人一出现,她便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否则晏卓绎一定会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偏僻闭塞的归云山庄,越想越气,她大喝道:“陆长空,你这个贱人!玉清,给我杀了她!”

长空看着她气急败坏颐指气使近乎癫狂的样子,淡淡摇头,果然疯狗惹不得,一旦发狂,便是至死方休。

玉清闻言,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动作,她内心并不想伤长空,即使她总是冷嘲热讽,这种感觉令她惊异也令她费解,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拔剑,至少现在为止是,陆长空,到底,为何?

萧芷婷看玉清望着长空没动,清冷如冰的眸中有着一些别样的情绪,登时更加生气,大声吼道:“玉清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杀了她啊!”

看了看萧芷婷,玉清缓缓站起身子,后腰一紧,拔剑的姿势突然僵住,墨煞用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顶着她,长剑未出鞘,却足以让萧芷婷瞬间毙命。他眼光看着长空,一如既往黑袍加身,邪魅似暗夜修罗。

周围没有其他人,当然,沐玦的人不算其他人,墨煞如是想。

“啊,你是谁?陆长空你玩我?”

长空不知第几次翻白眼了,她无语望天,那一轮明月静静矗立高空,长空无奈道:“你搞搞清楚好嘛,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乖乖送上双手任人宰割吗?况且是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动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显然她的威胁没起到丝毫作用,长空负手在后,信步走至中庭,转身看着萧芷婷,定定说道:“首先,是你约我相见,其次,是你要杀我,最后,你扰我怕夜半清梦。不过,我陆长空素来善良,我不管你之前的目的如何,我不想杀也不屑杀你。”杀了你太便宜。

“那你还不放了我?”

“嗤,求人要有姿态,现在你在我手里。本以为你让我来做了万全准备,必有天罗地网等着我,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你了,真是忒没趣了。”长空边说边撇嘴,萧芷婷只恨不得撕了她那嚣张的嘴脸,奈何小命堪忧,不敢再造次。

“我要求不高,把你今日所为烂在肚子,还有关于我的官场身份,你若泄露半句,我定让你萧家万劫不复,你知道的,当朝丞相与武林泰斗勾结,这其中的严重性,不是你一个萧家能承受。还有,若是别人知晓了我们一行的身份,那便是你干的,届时。。。。。。”长空没有说下去,但是萧芷婷却打了个寒颤,这时候的陆长空,不苟言笑,眼眸浸光,隐隐透着睥睨山河的气势,压得她有些害怕,不该的,她不过一个小小谏官,萧芷婷在心里安慰自己。

“最后,我不管你如何对我,装作不认识也好,暗地阴我也罢,只要我不暴露,那么,大家相安无事,懂?”

当然,最后萧芷婷不懂也得懂,萧家与归云山庄确实有牵连,自己也不清楚程度如何,她烦躁的带着玉清回到住处,如今她已搬到山庄中心居住,刚踏进门,蜡烛便被点燃,晃得她眼睛刺痛,被吓了一跳,哪知,接下来的话,才令她恐惧起来。

“没压死陆长空,反被将了一军,险些暴露萧家,萧芷婷,谁借你的胆子?”

第三十八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翌日,天朗气清,归云山庄练武场,群英汇集。可乐小说网已更新大结局身为武林盟主的程崆群在万众瞩目中,携一干武林元老徐徐步入场中高台,一人白衣阴面,墨发维扬,蹁跹而至,台下众女皆捧心而痴。

长空暗骂一声:妖孽。再看高台之后端坐的人,那水红窄袖武士服的女子,明眸皓齿,眼神追着白衣男子尽是迷恋,与旁人交谈的脸上有些谜一样的得色,好像沐玦便是她的,她很骄傲。

长空轻嗤,一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此时众人落座,程崆群负手**高台,声音灌上洪厚的内力远远传了开来:“想必各位已经知晓,今日武林大会,不仅为决下一任盟主而来,更为了失传已久的天玄令。”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中谁不知道来自天砚山天玄盟号令帝师的王之令牌,早在多日前,许多门派便收到风声,说是天玄令重现江湖,大家不禁猜测纷纷。

“听说天玄令已出,你听说了吗?”

“今日提到天玄令,莫非,程盟主已经知晓天玄令下落?”

“那还等什么,事关重大,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那可。。。。。”

待下边议论的差不多,程崆群向众人抬了抬手:“各位,稍安勿躁!”

“不错,老夫是知道一些天玄令的事,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江湖中人才辈出,年轻一辈不乏武艺高强者,这武林,终究属于年轻人,老夫也该退位让贤了。”众人不禁唏嘘,要知道,程崆群在华桑武林还算德高望重,旧去新来,令人一时间感慨良多。

不过他的意思也再清楚不过,我老了,天玄令就留给你们年轻人来找。长空听着他冠冕的说辞,不由在心中冷笑,早去干嘛了,横行武林三十来年,如今倒知道让贤,也不知这老狐狸到底卖的什么药!

“程盟主高义,我等甘愿追随。”广场上不知谁说了这句话,不少人跟着附和,场面一时扭转,竟是希望程崆群再当盟主。原来是这样。

长空注意到,其中有些人,不是武林人士,倒像,朝廷中人。

程崆群却摆摆手,语重心长道:“老夫承蒙各位看得起,忝为盟主三十载,不求有功,但愿无过。今日在此,便说道一句,日后各位需要,但可随时来我归云山庄无妨,即使不为盟主,老夫还是要为此略尽绵薄之力。”

长空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当盟主还想操控全局,此番比武选举,无论谁胜出,都难逃归云桎梏,真真好手腕。

沐玦百无聊赖的听着,眼光却时时追随某个好动的不愿坐着的身影上,最后看着相隔不远的另一个男子,凤眸滞了一瞬,喃喃道:“若是”,“公子,你说什么?”齐云听到声音俯身询问。

沐玦淡淡摆摆手,下面长空又移了几步,照这个趋势下去,终究要,没再往下想,他对齐云说:“你去,让齐颂去找齐林,他们调换一下。”

“什么?”齐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四周防控皆是齐颂一手带领的,若换齐林,恐怕。。。。。”

沐玦转头,看了齐云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在质疑齐林,要不,你去?”

齐云脸色一变,心想,齐林那疯子若是知道,还不缠着自己打上三天三夜,他可不想,不过,“公子,属下不明白?”

沐玦真的又一次质疑自己的能力了,他怎么会不明白,抚了抚额,他道:“那你给齐颂传话,让他注意点,别被发现。”

齐云终于不再执拗,公子的话总有道理,不过,他边走边摸摸鼻子,齐颂的伪装能力公子不可能不清楚,注意啥?可怜齐云侍卫又因为长空,被判为不合格。

长空当然也注意到,那人和齐云说了些什么,齐云时而皱眉时而不解,随后匆匆走下来。长空微眯双眼,不动声色跟着齐云,不可避免,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执剑迎上齐云,二人言语几句,他看向高台一瞬,方才点头,一转身,长空抽了一口气,脑子清明过来,已经认出那人。

齐颂不动声色带着几名下属,往远离广场的地方走去,暗自却腹诽。

转过抄水游廊,穿过一座小亭,行至怪石嶙峋的假山群,身后一道清音想起,似玉盘滚珠,差点惊掉齐颂三魂。

“公子留步!”

齐颂磨磨蹭蹭转过身来,一脸肃然拱手道:“在下有事在身,不知有何见教?”

“我想单独对公子说。”

齐颂只得无奈示意几人退至远方,再说:“姑娘请讲。”

长空绕着微微低着头的齐颂走了几步,随即对上他的眼,状似聊天道:“宋奇,或者,是别的什么?”那双眼中的躲闪,长空可全都看见了。

齐颂眼神一抖,依旧严肃道:“在下不懂姑娘说什么。若无事,告辞。”说完拱手便要离去。此时他是无比感谢长期耳濡目染齐云的冷漠,否则绝对笑场。

“你在回避!你果然是太子的人,那么,天玄令,也必定”

“姑娘慎言!”长空还未说完,齐颂忙制止了她。不远处,玉清双目紧缩,似是在判断那句话的真实性。

“我遵命行事,请姑娘见谅。若姑娘想知晓,便请去问公子。”说完躬身一礼便要走,长空猛地扯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问:“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见过碧玺珠?”

话语的坚定和迫切让齐颂一惊,他看着被扯的袖子,想挣脱又不敢动,只得苦着脸答道:“那日你走后,我确实拾到一颗碧色的珠子。”说完便迅速原路离去。

长空握紧右手,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失态。她紧紧抿住双唇,目光看着池水中的游鱼,无处安放。须臾,长空轻笑出声,不知该庆幸,踏破铁鞋无觅处,还是该愤怒,不识庐山真面目,当时只道是寻常!

深深吐出几口浊气,长空伸展四肢,踢踢踏踏地慢慢走着。渐行渐近,密集的鼓声传来,比武已经开始。长空转出小石子路踏进半月拱门,便被一行蒙面人包围。

“看这样子,是要绑架咯?”长空轻轻一笑,好像再说“是要请我吃饭”一样轻松。此处与比武场一墙一道之隔,戒备甚严,寻常人不会选这个位置。想到这,长空眼中闪过一抹思索,静静看着形似头领的人,放弃大吼的念头。

“我家主人有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手一挥,蒙面人四下欺身上前,长空瞬间被五花大绑。

此时比武愈演愈烈,各门派施展所长,大放异彩。看台上,沐玦端着白瓷青花的茶杯,还未揭盖,齐颂急匆匆的身影一出现,便致青花破裂,茶汤自裂缝流出,月白广袖顷刻变得深刻,一如沐玦深邃的眉眼,盛着别人看不懂的漩涡。

对于长空,或是,九儿,他是知道的,容不得欺骗,受不了背叛,倔强如磐石,是以他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显然现在不是。

======

约莫一刻钟后,长空见到了幕后之人,不出所料,澹台奉戟。

主位上,澹台奉戟以手支头,偏首露出一贯温文的笑容,“陆姑娘,陆大人,自京师一别多日,可还好?”萧芷婷没在,陈玉清立在一旁,长空顿时明白了,意味不明的看了陈玉清一眼。

长空也笑了,她双手与上身被缚,犹自定定立在正中,别有一番从容不迫,长空自然也无惧。“王爷与程庄主交情果然不浅。劳王爷记挂,在下尚好,不过眼下”说着眼神落在身上拇指粗的绳索上,尽是讥诮,“也托殿下福,不太好!”

闻言,澹台呈遇笑容不减反增,说道:“陆大人果然爽快,只要你配合,本王保证你马上就好,甚至以后,会更好。”如玉的容颜绽开花一般的笑容,眼中波光潋滟,勾魂摄魄,不过长空早已见惯绝色风华,自是不为所动。

“哦。。。。。不知王爷要在下如何配合法?不过可要先说好,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勾当,在下可不干!”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似老友叙旧般相谈甚欢。澹台奉戟终于止住笑,他坐直身子,目光径直落在长空身上,是高高在上的俯视,长空凝眉,她不喜欢。

“陆大人言重,本王只想知道,天玄令。”

长空负于身后的手不可避免的收紧了一下,随即笑问:“王爷莫不是在开玩笑?”

“陆大人没见过王爷的手段,还是识相点好,早说少受苦。”陈玉清的声音想起,长空立即转首看过去,一如既往清秀硬板的眉眼,不由冷笑:“看样子陈姑娘对你家王爷的手段熟悉之至,想必亲身感受过不少吧!”

陈玉清一愣,她总觉得陆长空对她多有敌意,可自己之前并不认识她,这无端的嘲讽不知从何而来。

澹台奉戟适时摆手,依旧看着长空,“诶,陆姑娘聪慧伶俐,自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不过王爷让在下说不知道的事,未免强人所难了些?”长空冷冷说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凛人的气息。澹台奉戟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长空面前,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惊诧于长空这般谋定而后动的果敢沉静,方才他竟想到了霸气二字,实属不该,霸气这种东西,怎可让旁人驾驭。

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捏住长空的下颚,迫使他看向自己,澹台奉戟依旧在笑,却令守在四周的下属不寒而栗。那一双眼含情带念,澈然令人心口一荡,澹台奉戟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眼眸,长空在他眼中意味不明的眼中捕获到一丝玩味,心下恶寒,也冷冷回瞪过去,却不想更让澹台奉戟以为,那是欲拒还迎的嗔怪。

“你要什么,本王给你,只要你把天玄令下落说出来,怎么样?”

对于他的诱惑,长空并不在乎,“笑话,我若是知晓天玄令在哪,早已拿着它号令雄师,还轮得到你来威胁于我?”

冷哼一声,澹台奉戟加大手上力度,长空眉心纠结在一起,愣是没有吭声。“你如今人在我手里,由不得你肆意妄为。本王告诉你,别指望老三那个废物太子来救你,过不了多久,恐怕连他,也自身难保!”

长空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偏斜出去,嘭的一下撞在了烛台上,痛的她差点忘记思考。“我的行为,由不得别人来操控。你且记着,今日你对我做下的恶事,来日,我必十倍奉还!”啐了一口血,长空冷冷看着澹台奉戟,眼中全是轻蔑,仿佛她才是抓人来的。

“好狂妄的口气,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玉清,把她给我带下去,告诉他们,最迟今夜,我要知道天玄令的下落。”说完狠厉的看了一眼长空,拂袖而去。

第三十九章 正面机锋

湿气森森的地下暗牢中,布满各种可怕的刑具,凝固的暗红色无不昭示着刑罚的惨烈残虐。|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小°说°网的账号。长空一路上都默默不语,任凭他们粗暴的对待自己,右手自袖中摸出平日备好的纤薄刀片,在绳索上反复摩擦。眼前的一处突出的方台上,高挂着两条手腕粗的链铐,地上是脚铐,想必是吊着拷打逼供的物事。

她一路上计算着绳子破损程度,这会儿已有大半被割开,踉跄几下站定,她看着陈玉清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屡次见你,都充满敌意,对吧?”

闻言,陈玉清摆手示意旁边的人别动,上前两步问道:“为何?我不记得与陆大人相识。”

“当然,你陈护卫可是晋王身边的得力干将,千影阁门徒,此等身份,如何识得我等市井小民。”长空了解陈玉清,她虽然冷面,却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放不了解不开的疑问,尤其是关乎她自己的。眼见陈玉清要摆手,长空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我这个人喜欢直爽的人,最见不得那些钻营阴险的行为,特别是,背叛和欺骗。不仅是我,我相信只要有血性懂大义的人,都不会喜欢背叛,欺骗,你说,是吗?”

说到后面,长空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陈玉清越听越心惊,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她忽然想到在无声楼的日子,有一个人视她为友,亲似姐妹,后来。。。。。。

其他人显然唯陈玉清马首是瞻,她不下令,没有人动手。长空要的便是这个机会,加快手上力道,这时陈玉清开口了,语气像是在喃喃自语长空却听得分明:“背叛吗?欺骗吗?我只是。。。。。。”她看向长空,长空目光如炬逼视着她,不留一丝余地的鄙夷,手上一松,赶紧捏住绳子,再道:“只是什么?你以为只要灭口了,就没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肮脏事吗?别傻了,不要做出一一副很无辜的样子,那些被你害死的亡魂才最无辜!”言罢趁着陈玉清怔愣的当口,抽出早已得到释放的双手,左手自后向前抓住她的右肩,右手将刀片搁在脖颈靠近锁骨的地方,随即大喝:“都别动,让开!”

所有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没有人料到长空会挣脱绳子的束缚,更没想到她能在短短时间内胁迫住陈玉清,端的是好敏捷的思维和伸手,杀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刀片纤薄锋利,甫一触碰皮肤,便见了血。脖间的疼痛拉回陈玉清的思绪,她这才反应过来长空是在拖延时间,感受到那双手臂柔软的触感,陈玉清反而不急,她现在最想知道,长空为何会知道那些些,她以为早该尘封的往事。

“你到底是谁?你怎会知晓?”

长空冷哼出声,嘲讽道:“心虚了,你就慢慢在猜疑中度过吧!希望真相大白那一日,你还好好活着!”说着紧了紧双手的动作,冷喝:“别废话,带我出去!”

“你出不去。”平静的嗓音,还是那么惹人生厌,接着出手如电抓住长空手腕便朝前一甩,刀片划过掌心落地,带着几滴艳红的血洒在了斑驳潮湿的地面上,长空吃痛低哼,形势已然反转。

不由摸了摸后背离脊椎五寸处,长空眼中晦暗不明,心中却哀叹不已,当初要不是。。。。。。她何至于连胁迫人都办不到,这大刑的伺候是免不了了。

被吊在刑架上,四肢张开,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动一动,链铐便发出哗啦的响声,好像在嘲笑这个不自量力的人。长空眼见着用刑的粗犷汉子拿着浸在盐水中镶着倒刺的乌黑发凉的长鞭,唰的一声破空响,紧接着左肋到后背一阵痛麻袭来,不由倒抽一口气,紧紧咬住牙关才没有痛叫出声。索性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忽略随之而来密密麻麻的疼痛,眼中闪过一人如画的眉眼,凤眸总是煜煜生辉,他此刻想必,还在观武吧。随即在脑中将把澹台奉戟骂了几千遍,渐渐地,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涌上心头,长空眨了眨眼,随后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

天际云霞漫延,染得整片山尖火红一片,绚烂无比,已时至黄昏。如火如荼的比武告一段落,选出了首轮的胜出者,有程琪淑,程东竣,还有其他各派的首座弟子,共计二十四人,其中有一个人,凭空出世,武功路数高深莫测,就连程崆群都未看出他师从何派,之前江湖上从未闻过其人,是个俊朗年轻的玉面公子,名叫齐鼎,来自华桑北部不知名的小山。就这么大半日功夫,齐鼎的大名已经响彻在武林的上空,江湖上几乎都知道了,这个使一杆金柄长枪的少年,一上场就折了嵩山派大弟子孟恒的威风,只三招,便奠定了他初入江湖的地位,只因孟恒也是少年成名,十八岁便凭借双股剑出江湖,此番这么轻易落败,不免令人扼腕,叹声可惜,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沐玦带着齐云等人回到青竹园时,并不见长空身影。华光煜煜的凤眸扫过青竹园每一个角落,长空房门紧闭,从半开的窗棂看进去,依旧静谧无声。

把玩着腰间的抽丝玲珑玉佩,沐玦转头,看向今日异常安静的齐颂,接收到沐玦询问的目光,齐颂眼神又是一闪,心道不好,连忙低头恭声道:“属下怕待久了泄漏更多消息,便敷衍了一下回来了。”这话方才他也说过,除此之外,他不知作何回答,因为主子对此不置可否的样子,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对齐颂的重复,齐云毫无反应,倒是齐林皱了皱眉,这么低级的失误,齐颂也能犯。伴着玉佩叮当的脆声,沐玦淡淡开口道:“给你个机会,现在把人找回来。”

齐颂忙躬身应是,一转身,便碰到从外面进来的墨煞,忙往他身后看去,问道:“陆姑娘呢?”

青铜兽面转过来,眼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墨煞摊开右手掌道:“方才路过比武场那边的拱门,看到姑娘的簪子。”

沐玦听到声音已经看了过去,没有看到那抹纤细娇俏的身影,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逝,他没有抓住,心口却似收紧了一瞬。他拿过那枚镌刻着细小梅花的白玉簪,微敛凤眸,收入掌心便沉声吩咐:“这山庄里左不过便是萧相那一伙人,你们三个分头去找,齐颂跟我来。”说着便抬步往外走。

到了香兰居,沐玦不待通报便带着齐颂等人走了进去。澹台奉戟闻声迎出来,看着沐玦脸上的银色面具似笑非笑道:“见过三哥!”

“怎么,四弟不请我进去坐坐?”

“哪里哪里,三哥,请!”

两方坐定,沐玦制止了他命人上茶的举动,捏着梅花簪道:“听闻今日四弟的人去过比武场那边,可曾见到过什么人?”

“三哥进门连茶都不喝一口,莫不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人?”澹台奉戟微微一笑,做关切询问状。

“然也。”要说之前还是猜测,至此,沐玦便知长空失踪与他脱不了干系。

澹台奉戟笑着道:“三哥好没道理,今日去过那边的可不止我的人,何以如此笃定我会知晓?”言罢呷了一口香茗,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齐颂上前一步正待说话,沐玦抬手一拦,对澹台奉戟道:“据我所知,四弟在京反省述职,来此,又是何道理?”

说完,澹台奉戟果然脸色微便,眼中阴狠一闪,复又恢复得体的笑容,难怪朝中暗称他为“笑面皇子”。“三哥来得,弟弟我,自然也来得。这归云山庄景色秀丽堪比江南,亦可散心解闷,三哥说,是吗?”

一口一个“三哥”叫的极其亲切恭顺,当事人却知道,在这世间,他们是最不可能成为亲近之人的,巅峰权势之下,没有什么,比拥有它,来得令人心生雀跃。皇家,没有亲情友情,有的,只是残酷的考验和激烈的角逐,胜者为王,败者。。。。。。自是掩埋在历史的荒漠中,无人记起。

沐玦摩擦着白玉梅花簪的纹路,想象着它挽住伊人青丝的灵动娇美,凤眸中风华翩跹,正待开口,外间匆匆跑进一人,衣袍染血,一进门就朝澹台奉戟跪地俯拜,禀报说:“禀王爷,属下无能,并未问出天玄令下落,那女人也被人救走了。属下等人皆被重伤,请王爷恕罪!”

半响,没听到声音,那人抬起头来,看到坐在里侧的银面人,现出满脸惊恐来,只呐呐的朝澹台奉戟道:“王,王爷,属属下。。。。。”话音未落,便被一声怒吼截断:“蠢货,本王要你何用?!”

澹台奉戟感觉自己胸腔和脑袋要被烧起来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那人说话,这下倒好,无功而返不说,向他的死对头泄露了多少秘密?那人被吓得只跪着趴下身子不敢言语,澹台奉戟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向桌子,恨声道:“滚出去!”

沐玦看着那人连滚带爬的背影,眼中迸出冰冷的讥诮,在澹台奉戟面前丝毫不掩饰,旋即他优雅起身,慢条斯理的理了理没有褶皱的暗绣广袖,别有深意地道:“四弟抓了何人用刑,可要处理清楚了,莫要给人留下话柄。”说完带着齐颂等人扬长而去,瞬间走了个干净。

澹台奉戟盯着方才沐玦坐的地方,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一想刚才沐玦质问的样子,忍不住又一拳捶向桌子,哐擦一下,上好的梨木桌子被弄得稀巴烂,拂袖一挥,大喝道:“去,把方才那人给我带上来!”

第四十章 情深不辍

青竹园还是如往常那般幽静苍翠,只是今日却流转着低沉的气息,比往常更静更冷。沐玦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长空,紧握的手心已将梅花簪刺入掌心,鲜血渗出,他毫无感觉,钻心的疼不是来自手心。

因鞭笞太重,齐云等人不敢轻易妄动,长空依旧穿着早晨的那件白色侠士衫,此刻不再飘逸出尘,它残破不堪,血迹斑斑,零零碎碎覆住长空纤细的腰身。长空发髻早已散开,凌乱的青丝遮不住她苍白的面色,眼窝青黑,嘴唇发白,嘴角还有血迹,她一动不动如残破的布偶,灼伤了沐玦沉寂二十余年的心,亦灼痛了那双潋滟风华总是冷淡得波澜不惊的眼眸。

生命中,第一次不知所措,成堆的疗伤圣药摆在旁边的小几上,几盆清水依次盛放,沐玦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下手,鞭子上的倒刺将衣物也嵌进了皮肉,修长白皙的手,小心翼翼的伸出去,又停驻在半空。

这时长空如小扇子的眼睫轻轻扇了扇,手脚一动,登时疼到骨髓,痛入肺腑,她嘶嘶吸了一口气,呢喃着出声:“疼。。。。。。”

沐玦眼中闪过心疼,此刻他不再深藏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轻轻握住长空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哪里疼,快醒醒,别怕,我在。。。。。。”

长空被全身的鞭伤痛醒,迷迷糊糊间,听见谁的声音温柔多情,低沉魅惑,煞是好听,便挣扎着向着黑暗中一线天光奔过去。

一睁眼,撞入一双温柔的凤眸,她第一次在里面见到不安和担忧,那眸子璀璨似天边的北极星辰,一颗便足以照亮整个夜晚。

片刻后,长空浑身疼痛,那双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在那里,不由嘶哑着道:“水,我想喝水。。。。。。”这一语惊醒梦中人,沐玦敛眸起身,赶紧去倒了水来,衣袂带风,那是从未有过的急切。长空一连喝了三杯,方才停下。

头脑一清醒,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才一日光景,长空便经历了这么多,一瞬间用疑问戒备的目光看着沐玦,不知说什么好。

“你别急,待你伤好,我都告诉你。”沐玦还是淡淡的语气,长空却听到了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心口好似被撞了一下,酸酸的,有些疼。

说完,也不看她,端了一盆水到床边,拿了干净毛巾过来,看着长空:“怕疼吗?我帮你清洗上药,你且忍忍。”

“我。。。。。”长空有些嗫喏,耳根及脸颊不由红了起来,到为她增添几许生气,“你找个女子来给我换吧。”

薄唇一勾,刹那令芳华失色,沐玦只当没听到:“痛就叫出来,伤口再不清理便会感染,到时更加麻烦。”作势便要去脱她衣服,长空一急,抓住他的手,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等等。。。。。”

沐玦轻柔的拉下她的手,轻轻放在一边,戏谑道:“莫非,你想让齐云他们来。”长空避过眼睛不再看他,轻声道:“轻点。”

衣服脱离身体,还是不能避免的带出血肉,沐玦看得脑门青筋乍起,长空早已痛的冷汗直流,嘴唇都被咬破了,就是没有喊疼。

沐玦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慢慢整理着,眼眸沉得快要滴出水,他低低在长空耳边说话,试图转移她的注意,手上动作不歇,却有些几不可见的颤抖。

长空痛的说不出话,在沐玦说出那句“伤你之人,我必百倍还之,从此,我不会让你再受伤”时,抬手环住他脖颈,清冷的梅香沁入鼻尖,长空靠在沐玦肩头,眼中盈满晶亮的东西,咬着牙,竟不再觉得痛了。

======

接下来几日,长空没能见识到比武场上的激烈战况,只能从沐玦轻描淡写的讲述中知道,最终的武林魁首,被一个名叫齐鼎的人夺得,当时程琪淑和他哥哥不服气,上场又挑战了一回,齐鼎边数边打,气定神闲的数到五,以两人落败收场。此番挑战乃是前所未有,武林中人信义为重,归云山庄此举,真真失了在江湖的信誉,齐鼎这个新任盟主今后便不会再受归云山庄的掣肘。

据说授位之礼一过,程崆群便借口身体不适退回后院,其余归云弟子也走得个七七八八,他们关上门来做了何事,便不得而知了。

“齐鼎?”长空在心里细细咀嚼这个横空出世的名字,脑中灵光乍现,便向沐玦问了出来。

“此人当是公子的老朋友吧!”

“确是有些渊源。”沐玦淡淡一笑,讳莫如深。长空却知晓,能让沐玦承认渊源的,必定关系匪浅,怕是他的又一臂膀。

“公子胸有沟壑,手握乾坤,在朝中无权无势多年,却是为何?”

彼时长空大伤初愈,斜倚青竹,眼眸含笑。沐玦手执墨棋端坐竹下石桌,“吧嗒”落下棋子,黑子突破重围扭转乾坤,已成鲸吞万象之势。他抬首向长空轻笑,凤眸深凝,如墨熏染,星华煜煜。

“世间本无永恒,世事真假难辨,无法窥其内幕,唯有用心体会,方能得之精髓,许多事,当如是。”

长空稍移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眼中已有些道不明的快慰,说不清的愁结。眼前人交手自弈,天下风云皆搅在两手之间,殊不知,同样的话,她也说过。

知音,之因。

她依旧笑着,嘴角上扬,没有人知晓她此刻的心绪,也许沐玦明白,不过长空已经转了话题。

“自出京到现在已有三月,我们何时动身回去?”

“急什么?难得清闲,或许还有好戏可看。”

“好戏?什么?”

两人正闲侃着,竹林上方黑影一闪,黑衣紧身墨冠束发的武士已单膝跪在沐玦面前。

“见过公子!”

“起身吧,如何?”

“公子所料不错,墨煞已和那边取得联系。现在应是还在,不久便回。”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

“属下告退!”

那人一走,长空便疑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好戏?你监视墨煞?”

“初到此处不久,我的人便在城中发现墨煞的踪迹,他刻意隐蔽行踪,不得不防。”说着,沐玦索性推开满盘棋子,慵懒地靠在身后翠竹上,凤眸望进长空盈亮的眼中,有些许笑意。

“自入莞州以来,他多次避开你消失不见,你就不好奇,不想知道?”

“不错,我很好奇他去了哪里做了何事,可是那是他的**,我无权干涉,除非他亲口告知,否则我不会主动窥探。”这许久的相处,长空便是相信墨煞不会害她。

“你就那么信任他?你们才认识几天?”沐玦收起笑意,语气淡了许多,却透着他的不赞同。那些许的吃味,连长空都未曾发现。

“是你多心了,虽说世间恶人很多,但好人也不少,公子该宽心些。”

沐玦充耳不闻,翩然起身,拂去衣袂上的尘埃竹叶,而后轻轻瞥了一眼长空,转身便不疾不徐的走进了他的房间。

长空被看的发毛,摸着鼻子不知所谓。此时墨煞却推开院门疾步走了进来,待看见斜倚青竹的长空明显一愣,便又一言不发的回了偏厢。

直到门合上,长空才反应过来,却更加疑惑,怎么了,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却不知沐玦只是看不惯长空对墨煞的态度,而墨煞,静坐在背光处,青铜兽面上方两处黑洞闪着光华,却又无处安放。

握着手放在桌上,手边便是他从不离身亦不出鞘的黑色长剑,时而紧握的五指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挣扎和紧张。

须臾,他听见隔壁门扉轻开慢合的声音,兽面微转,握拳砰的捶在桌上,哐锵震得长剑轻吟。

随即,他执剑起身,带着些决绝的果断,推门而出,将黑暗阻隔在雕花木门之外。

第四十一长章 东海长天

嘎吱,房门中开,墨煞披着一身月色银华立在门外,似黑夜的幽冥,神秘魅惑,明明带着面具,长空却从那张青铜兽首上,看到了决然和期盼。期盼什么呢?

“我一直在等你。”长空捧着茶盏,在烛火下轻笑。

脚步声踏——踏的响起,墨煞踱着小步缓缓走进,黑色衣袖由后面一挥,身上的光辉一收,吱呀一声月亮便被关在门外。

“你已经猜到了?”在长空对面坐定,墨煞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诚然他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今夜,是个意外。

“你有话要对我说,不是吗?”说着,长空抬手为墨煞倒了一杯茶,清香漫溢,热气腾腾,上好的菀州香茗。

墨煞看着手边的香茶,氤氲着热气,隔着长空的眉眼,便是朦胧的,他习惯性的偏了偏头,似在斟酌用词,继而青铜兽面微动,传出他低沉的嗓音:“你一直没问,我为何甘愿跟着你,你难道不好奇?”

“我问过了呀,你说让我帮你找人。”

“我要找的人,其实已经找到。”

“哦?你不会要说那个人就是我吧?!”

“没错!”

“什么?!什么意思,你说清楚!”长空最近被各种疑团搞得快神志不清了,此时乍一听,哪里还能淡定的听墨煞打哑谜。

之后,长空便见识到了冷冰冰的墨煞用一种崇拜到近乎盲目相信的语气,道出了远在空域之东川俞国的一个神秘组织------东海长天帮。

长天帮总坛位于东海之上的一座孤岛,名曰东篱,岛上常年烟雾弥漫,外人无法窥其真貌,岛内机关重重,据说许多贸然闯入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为长天帮添上了神秘诡谲的色彩。墨煞被二当家捡到的时候,是个乌云蔽月的夜晚,在护岛的第三道大阵中心,所有的黑羽翎全部折断,尸首横陈,地面一片狼藉,只有那个黑色锦缎内躺着的小小婴孩煞是干净,它不哭不闹,二当家抱起他的时候,也只是转着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奇的盯着。自此,这个沉静的小小婴孩,成了二当家的义子,得名——墨煞。

墨煞渐渐长大,那一年,他四岁,义父教他武艺诗书,指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对他说:“这是妹妹,从今天开始,你要保护她,直到生命的尽头。”那时的他,尚不能体会义父语声中的坚定和决然,只是不由地将那团软软的白白的小孩深深印在了脑海里。四岁,稚嫩得同样需要呵护的年纪,他已经不能再得到义父无微不至的关爱,何其悲凉!自此,墨煞接受训练,刻苦练功,学会**坚强,只为了保护那个,自出生便让所有人围着她转的人,他这一生的宿命,注定逃不掉,也不想逃。

变故发生的时候,墨煞听从义父的吩咐,掩护妹妹逃了出去,而他,流落江湖,饱受欺凌,最后,成为了杀手中的翘楚,天下第一杀。

不过无论何时何地,是何身份,墨煞从未停止寻找长天帮余众。

“我最后一次见义父,是无声楼出事前三天。那时,你尚在丞相萧毓然府中。”

“我回去没有见到你。”

“义父说,天玄令一现,天下必定为此动荡,我便是他为你留的底。”

“你是说,秦叔叔!长天帮二当家,是他,对吗?那么,我是长天帮少主?为什么?”想到从小疼爱自己的秦怀峰,长空眼中流露出思念和苦涩,说话语声不似方才轻快,甚至说道“秦叔叔”时,几近哽咽。这世间,能使长空濒临落泪的人事,已经不多了。

墨煞清晰的看到了长空杏眸中盛放的泪花,闪得他心口一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长空软弱的一面,她是悲伤的吧。墨煞收回放在桌上的手,在宽大的衣袖内,悄悄握得更紧了。

“是的。”墨煞点头,“义父未曾将真相告知,自有他的道理。当年。。。。。。”顿了顿,墨煞才又继续说道:“有些事,不知道,或许更好,义父是想保护你。”

“当年?到底是怎样的往事,让你们缄默如此多年,甚至隐姓埋名。我的身世,我的亲身父母,又改是怎么样的呢?”长空同样捧紧了手中的茶盏,冰凉的触感,没能让她获得丝毫的宁静,长空此刻甚至比发现碧玺珠的秘密还要慌乱。寻觅多时的东西,马上就要拨云见日,长空不敢想象真相背后,隐藏着怎样残酷肮脏的事实,她更怕事实偏离她最初的方向,到时,她又该怎么办?

“你想知道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过,都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我无权告诉你,也不能。”

“什么?”长空激动的站起身盯着墨煞,急促的动作险些掀翻了桌子,屋内跳动的烛火倒映在她的眼中,清澈的眸子仿佛能令所有东西无所遁形。长空是生气的,她双颊滚烫,胸口起伏,月白的发锻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长空沉声质问墨煞:“你说了这么多,你要我自己去找?你这些日子都去干嘛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墨煞也站起了身,他回看着长空,眼中意味不明,隔着青铜面具,长空读不懂深藏于内的心疼和挣扎。“初入菀州,我便发现了他们留的暗号。这些日子,我与他们联络,他们确实是大当家的旧部,自当年变故后,便东躲**,辗转来到菀州隐姓埋名,就是为了完成大当家的遗命。”

“是什么?”

“她要我们保护你,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本来之前是将你托付给义父的,只可惜。。。。。。”即使多年不见,墨煞对秦怀峰依旧怀着敬意,在墨煞心里,一日为父,便是一辈子。

“属于我的东西。。。。。。”收回那道逼人的目光,长空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当日无声楼灭门之时,秦怀峰也说过,要她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们都这么说,都这么说,我什么都没了,如何去找,如何去找?”长空心乱如麻,感觉有什么堵住脑袋,她没办法挣脱,只能抱住头拼命摇晃。

见长空几近魔怔,墨煞大踏步上前拉住她正要捶向头的手,厉声道:“这是你的使命,你从出生便注定是长天帮的少主,你肩上担负着振兴长天帮的重任,你的母亲和下属用生命换得你生存,你若是这样对待,如何对得起辛苦生你养你的母亲,如何对得起临死还在担忧你的叔叔,你又凭什么再说什么报仇,说什么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啊?”

墨煞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在长空印象中,墨煞一直是冷酷的,话很少,他厉声的质问,拉回了长空漫无目的飘荡的思绪,她冷冷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泪花闪闪,轻声问道:“凭什么?你们又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凭什么操控我的命运?我想知道真相,有错吗?为什么要这样,你们觉得很有意思吗?”

说着说着,长空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墨煞倒宁愿她大哭出来,也不想再见到这样一张令他的心揪到酸的面容。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你说的我就要信,我就要去做吗?真是可笑!”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