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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前缘》


第一章 下班前的来电

天色渐渐黑了,林陈看了看表,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

办公室就还他一人,他伸了伸疲惫的腰,把眼镜摘了下来,用手轻轻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上司早走了,留下了一堆的工作要他赶在下周招标前完成。

他又继续在电脑上敲打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许阿琪的,林陈的女朋友。

“在哪里”电话里,许阿琪问。

“还在班上,一会儿就回去了!”

“哦,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寄给我的红裙子今天收到了!我试了试,还算合适!”

“喜欢吗?”

“嗯!喜欢!就是太贵了!我说过,我不要!你到底还是把它买回来了!这条裙子占了你月薪的一半儿,你下个月不过啦!”

一个月之前,许阿琪被公司派到另一城市出差,临行前林陈陪她购买随行的物品,他们曾在街头的服装小店玻璃橱窗前驻足。

橱窗里,一件漂亮的红色纱裙深深地吸引了许阿琪的目光,套在模特身上的那抹胸红裙,细小的珍珠拼成一朵朵小巧的珠花,散落在裙边,淡雅而高贵。腰间是精美的蝴蝶结,通体的红色有轻盈的丝纱质感,薄如蝉翼,娇艳得像盛开的石榴花,红得似火,红得灿烂!

如果说每个女孩都有一个自己的公主梦,漂亮的纱裙恐怕是最好的诠释。许阿琪也一样,也憧憬着能成为被大家羡慕与祝福的公主的那一天,穿上这么漂亮的一件红裙。

偷眼望了下许阿琪如醉如痴的目光,站在一旁的林陈顿觉有些尴尬。

当心无牵挂的时候,贫穷对他来说也就是吃咸菜和吃牛排的区别,无损他的快乐,可当他和许阿琪在一起的时候,林陈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是贫穷所带来的难堪。

那红裙实在太贵了!

对于他们两个漂泊在这座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是太贵了!

林陈当然也是一如既往演技卓越,耍帅地揉了揉看那衣服看痴了的双眼,挑着眉头,朝许阿琪非常温柔地笑了笑。

“要喜欢,我们就把它买下来吧!”

“算了!看看,过过眼瘾就好了!你还真买啊!真买我也不要!”

许阿琪说,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件红裙上。

“当然真买啦!下个月一发工资,我就送给你这件红裙!我可不是喜欢耍嘴皮子的人啊!”

“我不要!你现在经济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不知道!等你娶我的时候,再送我这件红裙吧!”

许阿琪说罢,扭头就走,林陈也没再说什么,拎着大包小包紧随其后。

许诺别人的事情,林陈是一定会做到的!大丈夫一言九鼎!

这不,刚发了工资,林陈便去买了这件漂亮的红裙给许阿琪寄了过去,总算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想到这里,林陈笑了笑,“难得你为我考虑这么周全!买就买了!我就是不花这个钱,我下个月一样不好过!反正都是不好过,还不如让你开心!”

电话那边,许阿琪心疼道:“以后别瞎花钱!”

“哦!”

林陈用头和肩夹着手机,一边回答,一边拿起了茶杯,杯里的茶水还没全凉。

“我过些时候就能回去!”许阿琪说。

“哦!好啊!工作完成了?”

“还没有!临时性的回去,过段时间,还得过来。没办法,帮分公司培训新人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任务啊!”

“这次你出差的时间真是够长的!你们单位就不会派个男同胞去,偏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风尘仆仆地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折腾!”

林陈喝了一小口茶,不热。他顺手拎过桌子下的热水壶,轻摇了一下,壶很轻,看来已经空了。

放下壶,他重新拿起了茶杯。

“这个项目,只有我能讲明白!所以老板让我过来啊!”

“等我有了钱,你就别上班了!别那么辛苦!我养活你!”林陈说。

“好啊!我巴不得啊!可问题的关键是,你老人家什么时候有钱啊!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得望穿秋水啊!”

许阿琪的这个问题倒是把林陈给问住了,是啊!就凭现在自己累死累活挣得那点儿死工资,除去房租,水电,也就勉强糊口!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有钱啊!

林陈尴尬地轻咳了一下,继续说:“会的!人家说我是钗钏金的金命!一生不缺钱!反正早晚会有钱的!哎,这几天,我们这边开始降温了,你回来多穿点儿!”

“知道!…嗯…”电话静了一会儿。

“嗯什么”

“你笨啊,想你啊!”许阿琪撒娇地说。

林陈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他放下了水杯,继续在电脑上敲打了几行字。

虽然眼里满是电脑上的数据,脑子里却在琢磨着这小妞儿。

许阿琪对他好,这个他是知道的,但这丫头有个毛病,就是他的什么事儿她都要管。大到买房还是租房,小到他的吃喝拉撒,她都要过问一遍。

她管得也太多了吧!

这点很是叫林陈别扭!许阿琪甚至让林陈到美容院把他左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给做掉,说不好看。

这颗小痣,林陈天生就带着的,不疼也不痒,没事儿动它干什么!做掉它,林陈总觉得太麻烦。再说也没有这必要!父母给的,又不伤美观。一个大老爷们儿,长个痣怎么啦!还要像个女人样的,去什么美容院!

电话信号有些不好,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

“喂,听着呢吗”电话那头儿传来许阿琪的声音。

“在!我在的!也想你!你早点回来吧!”

林陈边说着,边把放下手里的活儿,把一大堆厚厚的资料从台面上搬回了抽屉里,抽屉被塞得满满的,关不上,他抽出了两本,放回台面,终于关上了抽屉。

“给我打电话啊!微信留言,qq,邮件也成,多多益善!凡是你的,来者不拒,多来有赏!”

电话里许阿琪依旧着她的霸气。

“呵呵!好啊!打个电话,发个微信还有赏!赏我个什么?”林陈问,随意地翻看了下台面上的材料。

“嗯嗯…反正有赏!”

看来这个问题许阿琪还没想好,她继续说:“还有,还有,不许给别的女孩子打电话啊!不许和她们亲近!喂!喂喂!你听到了没有!”

“听着呢!我的小姑奶奶!我要是做到了呢有赏是吗“

手机看来信号不好,电话那边没有声响,林陈又问:“喂,喂那我要是做不到呢赏我个什么”

林陈顺手拿起了杯子。

“赏你个屁!”

信号又有了,电话那边阿琪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林陈嘴里含的这口凉茶差一点儿没喷出来,他还是把它喝了下去。

林陈知道那边肯定是生气了,连忙讨好道:“人家只是说说而已!别生气好不跟你开个玩笑,就你,我已经脑袋发大了,你再让我找几个,你想整死我不成!”

那边没吱声,林陈讨好地又说:“来,亲一个,亲一个,大人就不记小人过了。”

“亲哪儿没洗脸,没涮牙,没洗澡!你看着亲吧!”

电话“啪”地一声挂掉了,话筒里传来“嘟嘟…”声。

这火暴脾气!

送了这么贵的红裙也没对我温柔一下!

林陈对着话筒轻哼了一下。

林陈决定下班了,林陈的家比较远,不能再晚了,再晚就赶不了末班地铁了。

这几年,各城市都房价猛涨,林陈工作的这个城市的房价也一路飙升,前些年,也就是林陈刚毕业的那几年,房价还没涨得这么邪乎,但对于像林陈这样的80后,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林陈的家就在农村,全村能考上大学的也算是凤毛麟角,几年的学习生涯,让他喜欢上了都市生活。

那时他就想象着,喝着星巴克的咖啡,观赏着大玻璃窗外的变幻着霓虹灯,那灯红酒绿的生活应该是他的青春场,他不要回到艰苦的家乡,他也不要继续父辈的那种头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所以建筑设计专业毕业后,他自找单位,留在了这个城市。

城市生活对于林陈也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儿,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自已既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官二代,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点的靠山,一切全都靠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长,压力也在倍增,最让他头发大的是手头上的钱紧,没钱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连吃个麻辣烫都得琢磨一下的生活,林陈也经历过。

眼前的这项工作,虽然工资还算可以,但如果去掉每个月的房租的话,还真没多少了。

物价涨得飞快,这个林陈没有办法。

还有,交女朋友应该也算是一项必需的开支。好在许阿琪比较懂事,不是那种花起男朋友的钱来没有度的女孩子,这一点让林陈挺感动,这也是林陈说什么也要送她那件昂贵的红裙的原因之一。

当然,房子是林陈最头疼的事儿,他最终把房子租在了郊区,主要原因不用说,租金便宜,好在有地铁通过去,虽说地铁站离林陈的租处还有一段距离,但对于林陈来说,已经是很满意了。

林陈收拾了一下,关了电脑,拎起黑色的笔记本包,匆忙向地铁站走去。

第二章 地铁里(一)黑衣女人

地铁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

林陈用胳膊夹着公文包,闷头走着,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把一张发黄的纸生生地贴到了林陈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甩了下头,那纸呼地一下子被风给吹跑了。

林陈是个极爱干净的男人,这种男人为数不多,但不多的这些男人却成了极品。所谓极品,就是指,干净得过度,准确的说,就是有洁癖。

林陈算是其一。

林陈郁闷地用袖子口轻轻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后悔自己并没有看清那纸的样子和形状,毕竟那纸是粘了自己脸的,他不禁为那纸的卫生情况而担忧起来。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会是什么纸呢?

最好是什么人的公文纸不小心从公文包里飞了出去?公文纸还算干净!小广告纸也行!管它什么纸呢,只要不是别人擦了屁股或是擤了鼻子的卫生纸,餐巾纸就好!

忽然想起,另一个更令他不悦的问题,就是好像只有死人才会在脸上盖布,盖纸,不觉有些秽气。

他回过头去,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一丝一毫那黄纸的踪迹。

林陈定了下神。

安检的工作人员估计已经下班了!林陈居然没有经过安检就直接走下了台阶。

天花板上,鼓风机依旧在吹着,发出不太刺耳的“呜呜”声,冷不丁听起来,不像是机器的声音,更像是有人在哭,在寂静无声的地铁里,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瘆得慌。

环顾四周,空空的地铁通道里竟然没有了一个乘客,只有脑袋顶上的灯忽明忽暗地亮着。

风带来了凉意,林陈把自己的风衣领子竖了起来,领子还是有些短,他就是缩着脖子,也无法遮挡住他的耳朵。

不太好听的“呜呜”声还是不请自来地灌进了他的耳朵。

列车并没等多久就开来了,上车的时候,林陈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四十九了。

手表什么时候快了?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地铁开过来么?

在林陈的记忆中,末班地铁是十一点十分。

真是庆幸,这个点儿居然还能坐上地铁,也许是地铁新调整了时间。

这辆车很空,林陈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把头向后靠了靠,倚在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列车咕咙咕咙的向前行,只听见车门在身边开了又关上,关上又打开,也不知过了几站,林陈反正是要坐到终点的,也就不去注意是到了哪一站。

一天的繁忙,林陈倒是很享受地铁中的这份难得的安静,他侧了下头,依然闭着眼睛,要不是车子的轻微摇晃和偶尔发了“咣当咣当”的铁轨摩擦声,林陈恐怕都快睡着了。

一股阴冷阴冷的寒凉气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陈睁开了眼睛,他惊讶地发现这节车厢竟然空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他,他的对面,正对着他坐着一个女人,头微微向前倾着,她似乎并没有看对面的他,而是低垂着眼睛,注视着地板,红唇紧闭,下颌稍显尖削,墨染过一般漆黑黑的长发就势也向前垂了下来,遮住了两侧的脸,只露出中间窄窄的一条。

林陈知道现在好多女孩子都喜欢这款头型,又长又直,垂感十足。

看得出她很清秀,只是白皙得出奇,也看得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林陈也来了精神,他把右腿盘到了左腿上,继续打量着对面的这个女人,她被包在一件长长的黑丝绣花儿长衫里,下面是一条刺眼的桔黄色的窄腿裤。

她好像发现他在看着她,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头低得更低了。

两个沉默的陌生人,对面对,终于晃到了终点站。

林陈走出站台的时候,他却没看到那个女人,他原本以为她走在他的后面,他回头望了望,依然不见那个女人的踪影。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林陈有些后悔。

他在想这么晚了,又是郊区,也许刚刚可以和她搭个话,也许可以送送她,也许会是个美好的艳遇,也许…

也许还是没有也许的好,这要是被许阿琪知道了,这小妮子会整死他,不是没事儿给自个儿找事儿么!

从地铁站到家的路,林陈已经走了两三个月了,自从他搬到这里,他就不得不独自一个人走这条长长的林间小道。

林陈租住的那个林木小区公寓是在林子的另一头,当时他来看房的时候,正是白天,也没觉得离地铁有多远。

房东说,来看房的人很多,这里临近地铁,有树林,空气新鲜!这个地界,这个租金,你要是不要,我就租别人了。

褪去闹市的喧哗,郊区的景色添了几许清凉与宁静。

林陈围着公寓转了一圈儿,虽然这里经受着开发带来的蜕变,但乡村的气息浓烈,农田村落,树木众生的杂树林,加上清风,阳光的点缀,叫他有了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喜悦。

他也没多想,很快就交上了全年的房租。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亮像是被包着黄纱,并不太亮,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照下来,林陈依稀能看到前面的小路。

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树间飞过,猛然“嘎”地叫了一声,把林陈吓了一跳。

这条该死的路怎么连个路灯也没有!

新建小区,配套措施跟不上倒也可以理解,但至少要安个路灯吧!

深经半夜,四周一片黑漆漆,走这条路,纯粹是在给自己炼胆儿!没毛病也能给吓出毛病!

市政拔的资金都干什么去了!

不知又被哪个贪官给贪了吧!真他妈的!

林陈越想越气,当时租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这个该死的房东!催人催得这么急!他狠狠是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天太黑了!

他不得不紧盯着自己脚下的路,唯恐一不小心踩空,或者被石头绊倒。

那是什么?

枯黄的树丛和草叶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那抹红色在一片枯黄中异常的显眼,林陈停住了脚步,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儿,而后走近了它。

居然是,一条红裙!

样子和他送给许阿琪的那件倒是很像!

是谁不小心丢在这里的呢?

上天真会跟自己开玩笑,林陈苦笑了一下,要知道能捡上这么一条漂亮的红裙,自己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林陈想着,伸手准备捡起来,又很快将手缩了回去。

不行!

这么贵重的红裙,丢了的人说不准会回来寻找的!还是不要拿走的好!何况自己已经给许阿琪买了一件,没有必要再捡这件!再说,一件别人的旧衣服,根本就不值得去捡,自己还没穷到这个份儿上!

想着自己刚才的那个瞬间蹦出来的念头,林陈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己怎么会想到去捡一件别人丢掉的衣服!

怎么穷成这样!

唉!丢人啊!

林陈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是起风了,扬起的尘土,沙粒,以及牲畜的干粪,在空气中乱飞,几片叶子“哗啦啦”地被风从树上吹落了下来,从他眼前一闪,正巧打在了他的身上,他好生奇怪,这枯叶,怎么都是黄色的,中孔圆形的,像是冥币。

风带来彻骨的寒意,他打了个哆嗦,借着月光,他仿佛看到一团白色的什么东西,在前方树丛里忽隐忽现,林陈怀疑是块塑料布,又不太像,那东西很轻,从树后忽忽悠悠地飘了起来,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白色的人影。

林陈忽然感觉后背起了一片白毛汗,他的心脏不自觉地咚咚狂跳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没敢出声儿,躲在一棵树后,小心地观望着。

过了一会儿,那白色的东西又不见了,林陈是一路小跑往家奔,他决定下次身上一定要带个手电,林陈是不信什么赃东西的,他要照它个明白。

终于看到亮光了,林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小区里,除了不多的几座独栋别墅公寓,便是联排的几个公寓楼。

公寓楼并未完工,只左面几座住进了人,林陈就租住在后面的那栋的八层。右边的房子还在施工,工人们在楼下搭了临时棚子,住在里面,后面是工程,没有完工,还都没有对外销售。

整个小区有些户人家,并非像房东所说的那么热销,

这两个月来,林陈发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入住的这个楼,很多楼窗的灯是黑着的,也就是说,有很多房子并没有住人。

林陈是一口气冲进门的,打开灯,放下公文包,他给自已倒了杯白开水,看着手上杯中的白气儿向上蒸腾,林陈突然笑了,一个大男人,一个大老爷们儿,啥也没有,偏要把自己整得神经紧张!至于吗!自个儿吓自个儿不是!

林陈这样想着,也许是太累了,林陈也没洗漱,就直接上床去睡了。

这夜,林陈没有睡好,他的脑子除了红裙,白色塑料布,就是不断浮现出地铁上那个黑衣女人的模样,他好像觉得,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她的,对于这个陌生女人,林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确切地说,不只是男人和女人的感觉,还有些别的什么,林陈也说不清。

第三章 乱坟岗子

第二天,林陈上的闹钟没响,他醒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如果现在赶到公司,肯定是迟到。

林陈决定不去班上了,他给头儿挂了个电话,在家办公。

他在楼下的小卖店里买了面包,牛奶,还打算再买点别的什么的时候,小店进来了两个人,一看就是工地上的工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都穿着蓝色的工装,是来买烟的。

“要不然,我下月结了薪水,我就回去了。”圆脸的胖子说

“就为昨天工头儿发威的事儿吗”瘦高个儿的工人问。

胖子张望了一眼后面货架子上的商品,说道:“也不全是,反正是没意思!想我媳妇啊!这破地儿,要嘛没嘛,还欠我工钱!”

而后,他对店家说:“老板,你这儿咋也不上点好烟,好酒啊!上次买的二锅头,喝得就有些不对劲,不是掺了水的假酒吧!”

“没有啊!我这里,店虽小,可是东西是货真价实的!”店家说。

瘦高个儿带着不屑的语气说:“我们这位胖兄可是个地道的烟鬼加酒仙!这烟也好,酒也罢,真的,假的!原浆的,还是勾兑的,他是一闻就知道!”

店家一脸的委屈,“我这里真的没假货!绝对诚信经营!假一赔十!”

胖子继续扫视着货架上的酒,“好吧,我相信你!嗯,你这儿除了京东二锅头,好像也就没啥了!”

“你想喝啥?”

店家对着电脑,一边继续打着游戏,一边用眼角儿余光瞥了瞥他们仨。

“汾酒,老窑酒都行!别太绵,有点劲儿的最好!”胖子说。

“三花酒也行啊!”瘦高个儿补充说。

“你们要多少?”店家停下手指的敲打,抬起脑袋问。

“我们,我们还能要几瓶啊!我们就自己喝着解闷儿!要不了多少!也就一两瓶!”

“那就算了!挣不了两钱,还不够我折腾的呢!”

“老板,这个!”

店家站起身来,还没等店家问,瘦高个儿指着柜台里的烟,说:“这个两包,多少钱”

“四十二!不再买点别的吗?”

“不了!”瘦高个儿答案道。

“您要点什么?”店家见林陈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就问道。

“给我来个面包吧!”

两工人付了款,拿着烟就出去了,林陈也没啥好买的,只拿了面包,付了帐也跟了出去。

他们出小店拐了个弯,就上了土埂,朝工地方向走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回家吗”胖子一边走,一边说。

林陈在他们后面跟着,听得真切。

“那还能问!活多,钱少!”瘦高个儿说。

“嗯,不光是这些!我在这儿每晚都作噩梦!是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的原因?”

胖子脚步停下来,转着脸向着高个儿子,一脸疲惫的表情。

林陈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今天反正也没事儿,自从搬家过来,每日早出晚归的,他还从未在这儿仔细看看呢。

“真的吗”瘦高个儿说,“这么巧,我以为只有我搬到这里后爱作噩梦呢!”

“不光是作梦这么简单!还有更蹊跷的事儿呢!”胖子说。

“咋啦?”

“前些时候,我们队的一兄弟,就遇到了一件事儿!我说了,估计你都不信!那天,他干完活儿,沿着那边的公路往回走,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摩托车开过来的声音,可走了老半天,也不见那摩托车开过来,等回头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啦?”

“身后哪有什么摩托车啊!连个人影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

“可不是!那老兄,平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一次是慌张地跑回来的,手脚都发抖,说是再了不一个人走那条路了!”

“听说这里原来就是一大片的坟地,是有了名的乱坟岗!解放后,政府有规定,不能乱葬,这里也就荒芜了下来。这几年房地产火,城里的地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好几个大的地产商都盯上了这块地,这么个破地儿,据说地价也不低啊!”

高个儿补充道,说完他就递给胖子一支烟,打了火帮他点着。

胖子拢着烟气狠狠地吸了几口,说:“我说呢!自打来这里以后,我就总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是这里的阴气重啊!我以前可真不知道啊!”

“不会吧!”林陈在一旁插话道,“我搬过来的时候,房东说这地方风水好着呢!”

胖子看了看林陈,“以前没见过你!刚搬过来的吧”

然后,他眯上眼,四周环顾了一下。

这是一片空旷地,不远处是一片林子,种的是白杨,桦树,还有松树,这片林子像是人工种上去的,后面的一片老林子已经被砍伐掉了,只有些矮矮的粗树桩,公寓后面,工地的那一边,除了些破砖头外,远远的还可以看到一些光秃秃起伏的小丘。

瘦高个儿也给林陈递上了一支烟,帮他点燃,笑着说:“一看你就是个实在人!房东的话你也信啊!有那么个土丘,种上两棵树就说是山林,再撒上泡尿,这儿就成了湖光山色了!”

陈林也笑了。

“你们知道前几天,工地又挖出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的事儿吗”瘦高个子压低了声音说。

“里面有什么吗”胖子一脸好奇,“我说呢,那天我去取工具,老远就看到工地上围着些人,只是当时头儿催得紧啊,虽然好奇,可我要赶时间,就没来得及凑过去看,哎,你看到什么了吗?”

“嗯,围观的人不少,还好我个子高,伸着脖子看了个清楚。那棺材被他们打开的时候,一股闷闷的黑气从里面涌出来,把开棺的几个人呛得直咳嗽。待那黑气散尽,再看棺材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团团烂棉花,还有几块暗绿得发黑的碎绸片子,估计是裹尸被吧!”瘦高个儿说。

“有尸体吗”胖子又问。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说也奇怪,连个骨头都没有的!也许年头太久远,人都化成水儿了吧!”

瘦高个儿一边忙着吐烟圈儿,一边说。

“也没有看见啥文物啥值钱的东西吗?”林陈补充着问。

瘦高个儿看了眼林陈,闷闷地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

“没有!要是有,咱不就发了,呵呵!棺材都烂了,里面除了棉花和碎绸布片子,啥都没有!”

“也是!要真有个啥文物宝贝,也轮不到你我,咱们跟着瞎操心!”胖子自言自语地说。

“这里以前挖出过棺材吗”林陈好奇地问。

“好多啊!你看这些楼后面的工地,挖了很大的坑,在打桩,再往后有个矮墙,工人们干脆就把挖出的骷髅头在矮墙上排了一排,你要是没事儿,可以过去看看啊!”

“啊?一排骷髅头啊!”林陈一脸惊诧的表情,“矮墙上排那么多的骷髅头,这像是在拍恐怖片儿啊!这不是恶作剧嘛!大家天天守着那么多的骷髅头干活,不害怕啊!晚上不作噩梦才怪呢!”

瘦高个儿说,“早就见怪不怪了!挖出骷髅头,不放在矮墙上,你说放哪儿合适呢!上面也没给大家指示,这里本就是个乱坟岗子,地下不知道层层叠叠地埋了多少死人!把骷髅头放矮墙上也算是对死者的尊重吧!白天倒也没什么!人多就不怕!只是到了晚上,很少有人愿意往那边去!”

林陈轻轻掸了掸烟灰,笑着说:“可以想像,那场景一定很壮观!”

“用不着想像,又不远,要不,就让胖子陪你去!胖子可是个热心肠!对吧?胖子!”

“啥?让我去?你咋不陪着去啊!你想吓死我不成!”

胖子白了瘦高个儿一眼。

“骷髅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吧!”瘦高个儿说。

起风了,有点凉,林陈缩着身子,将把身上的外衣裹了裹。

“没啥,我自己也可以去!哪天,没事儿,我过去转转!”林陈说。

仨人正说着,对面远远走来一个身着肥大的蓝衫的老太太,胖胖的,花白的头发,脚步一颤一颤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老太太虽然胖,脚步却是出了奇的轻,老太太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一点声响。

林陈好奇地向老太太怀里望去,但见那孩子光着头,被一个小花被包裹着,不哭闹,也不动,只露着光秃秃的大脑袋,本是闭着睡觉的样子,可在林陈看他的时候,他猛然睁开了眼,那眼睛圆圆大大的,目不转睛地死死地盯着林陈。

林陈惊异的发现,那娃的头是偏侧着的,他的耳朵根下,竟然也有一颗和他一模一样的朱痧痣。

老太太走过之后,还转身又怔怔地盯了林陈一眼。

那涩涩索索的眼里,眼珠子格外黑白分明,眼黑小,眼白多,带着股寒杀气儿,看得林陈脊背发凉。

“你们认得这老太太吗”

林陈急走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两个工人。

“不晓得啊,没见过呢!”瘦高个儿回道。

“我也没见过!咋啦?”胖子说。

“哦,没啥!就是问问!”

林陈脑子里还在浮现着那老太太芒刺般的眼光,那眼光令林陈有些说不出的胆寒,他的目光忍不住又寻向老太太远去的背影,见那老太太转过一片矮土墙,就看不见了。

仨人又闲聊了几句后,两个工人就先行干活去了,林陈也回了公寓。

第四章 抽屉里的声音

林陈这些日子一直感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白天精神恍惚,特别睏,可到了晚上又非常精神,就是睡不着觉,满脑子全都是工作上的事儿。

招投标日益临近,工作上的压力大得让他透不过气。

这天,林陈刚到单位,秘书小邓就让他去经理办公室,说是他所在的部门的那个史春柱经理找他。

林陈敲开了经理办的门,史春柱正伏在案子上写着什么,看到了他进来,只抬了下头,招呼他坐,又低头继续忙他手头的工作。

“史经理,你找我?”

老半天,史春柱都没有理会林陈,林陈只得自己先开了口。

“嗯!”

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来,正好打在史春柱光亮亮的秃脑袋上,林陈感觉这秃脑袋亮堂得有点刺眼。

“林陈哪,你也知道,城北商城改扩项目投标者众多!”史春柱说

“嗯!那还用问!肥活儿!怎么头儿,有话您说。”林陈回道

“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史春柱问。

“我…”

林陈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全,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这事儿,还急不得!”

“急不得?这话你还真说得出口!就你不急吧别人早就猴儿急了!材料价格风险控制方案到现在你还都没给我交上来!”

史经理突然提高了嗓门儿,话语强硬,他抬起了头,两只牛眼盯着林陈。

“我在做着,可能还是需要些时日!”林陈说,“史经理,您也知道,我最近任务挺多的,除了你的这个,还有另一项招投标也在进行,当然我知道您的这个比较急,可我也只长着两只手。史经理,我每天都回去的很晚,估计算是全公司最晚的吧!我已经是在加班加点儿地拼命干了!连着两年了,我都没有休年假!像我这样的,咱们公司没有第二个吧!”

“不用跟我说这些!我要结果,要效率!”

“史经理,您也看到了!上个项目,我完成得不错!这不就是结果嘛!这个和上个不一样!这个难度要大很多,您不能拿上个项目来衡定这个项目!”

“公司把这个派给你,是器重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公司的信任。你也不要嫌事儿多,任务重,能者多劳嘛!”

“史经理,能者多劳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我”

“我不想听你辩解,再给你些时间,你得赶快,否刚什么事儿都泡汤了!咱公司人不多,你呢,也算得上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什么事儿,凭责任感你也是需要上一点心的,你说是不是!原本我是很看重你的,可话说回来,你的表现让我还是挺失望的。公司毕竟是公司,要生存,要发展。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成天里颠儿浪荡的,大家最后的结果是谁都没有饭吃。以后在我这里,没有解释,你能做就做!啊,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就要结果!赶紧把任务做完,保质保量地做完。这是我要的!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史经理说完,把身子向身后的牛皮椅背上靠了靠,双臂张开,搭在了两侧的扶手上,露出了硕大的肚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没有!”

“那好!”

史春柱说完,不耐烦地长长吐了口气,摆摆手,让他走。

出了经理办公室,林陈的脑袋里就塞进了三个字儿:

王八蛋!

林陈所在的这个公司并不算大,任务指向也是有限的,工作很大的方面是要指望政府的招投标。而这一地区政府的招标几乎都被几家大的公司所瓜分,像他们这样的小公司实在是步履维艰。

当务之急是要拿到资金,只要后面拿到项目,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可问题是,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在这种生存本身就很困难的情况下,史春柱还要处处给他使绊。

在林陈看来,史春柱也不过就凭着比他早些来公司,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再加上会在上司面前的溜须拍马,便顺理成章地当了他的经理。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陈的工作能力强,年岁与史春柱相仿,要说行业经验,林陈出色地完成了好几个项目,经验比他还丰富。

史春柱怕林陈早晚抢了他经理的位置,处处为难他,给他小鞋儿穿,在老板面前估计也没说他林陈什么好话。

这么个项目,这么短的时间,这也让他完成,那也让他起草,还要给他布置融资的任务,他林陈也是人,不是神,不是神六儿!

气愤归气愤,活儿还是要忙的,毕竟自己还指望着这口饭呢!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算了!

林陈帖着墙边儿,低着头,阴着脸,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屋。

天色暗了下来,林陈打开了白炽灯,却隐约听到办公抽屉里专来“嘶嘶!”的声响。

什么声音?

林陈皱了皱眉。

他把文件材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文件柜上。

“嘶嘶!”

林陈警觉地转过头来,目光定在了抽屉上。

印象中,那抽屉里除了材料就是文件,被塞得满满的,哪里来的声音?

难道说,办公屋里闹老鼠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再听,那声音还在,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锁,在拉开抽屉的那一刻,那声响戛然而止。

抽屉里的东西很多,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哪里来的声音?

还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合上抽屉,林陈不经意地抬了一下眼,发现自己的贝蕾帽子不知被谁放到了书橱顶儿上,那书橱因为太高,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林陈是懒得登上去打扫的,反正也没有人检查到那里,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书橱顶上应该落满了灰尘。

林陈明明记得那帽子是自己挂在衣架上的!

是自己记错了?

还是谁在和自己恶作剧!把自己的帽子放到这么高的位置!要是被自己捉到,一定不会轻饶得了他!

林陈搬过凳子,踩了上去,书橱很高,林陈伸着手总算是把那帽子费劲地从上面取了下来。

他掸掉帽子上面粘的灰尘,暗骂了一声,正想把它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奇怪的“嘶嘶”声又从抽屉那边传来,分散了林陈的注意力,他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从凳子上栽了下来,头撞在了桌角上,起了一个大疙瘩,生生地疼。

这到底会是什么声音呢?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林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一切如故。

林陈取出几本材料,并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番,他的手指被一颗书钉刺破,流了几滴血,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办公室里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声音呢?

林陈用嘴使劲儿吸了几口手指上伤口处的污血,紧锁双眉,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声音不是来自桌下的抽屉,而是来自桌面上的电脑?

林陈还记得,上一回在维修电脑的时候,维修人员就跟他讲,有时候开机时,电脑会发出bios的错误提示声音,它是帮助提示排除电脑故障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不对!

林陈摇了摇头。

电脑发出的声音一般地“嘀嘀”或“嘟嘟”声,不应该是这种声音。

究竟是哪里来的声音呢?

林陈从桌面上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帕,将嘴里的血污吐在了里面,扔到纸篓里。

他的大脑还在飞快地旋转。

他甚至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说是有人听到过一种声音,貌似是某种金属发出的声音,科学家给出的解释是太阳爆发引起地球重力场在大气中震荡,有人怀疑是地震的前兆,但后来也没有发生地震,这声音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这也不是金属声!

侧耳细听,那声音似乎消失了!

要做的事情太多,林陈没再去探究那奇怪的声音的出处。

将桌面上的材料文件重新搬回抽屉,林陈揉着头顶上的还在发疼的疙瘩坐到了电脑前,想着史春柱那张傲慢的面孔,闷闷地打开了电脑。

怎么这么倒霉!

处处不顺!

自己简直快被憋屈死了!

他努力让自己想点开心的事儿,想想许阿琪穿上那件漂亮的红裙开心的样子,想想她就要出差回来了,想想新近即将上映的那部陈凯歌的大片儿,生活似乎又变得美好了起来!

林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文件摊开在办公桌上,对着电脑轻轻敲打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班的时间,林陈还在查找着材料,办公楼的人越来越少,又过了一会儿,各办公室的人员也差不多走空了,只有走廊的灯一闪一闪地,还在亮着。

林陈还没走,他打了个哈气,挺了一下酸痛的脊背,继续揉了揉头上的大包,眼睛紧盯着电脑的显示屏。他的电脑刚刚出了点问题,不知为什么,电脑突然黑了屏,重启后没多久,又黑了屏。

看来,那声音真的是电脑发出来的?

在提示电脑的故障?

本来还想再赶点工作,电脑总是出问题,林陈索性关了电脑,他低头看了看表,已经不早了,还要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林陈干脆收拾了一下,关了电源。

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又从抽屉里取了一些材料,放到了包里,这才离开公司。

第五章 地铁里(二)诡异重现

林陈走下地铁阶梯的时候,地铁里人已不多,最后一班地铁刚好开来,林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哐!”地一声关上了。

整个车厢就他一人,虽然是最后一班地铁,可毕竟是在如此繁华的都市,这种情况,林陈还是头一遭遇到。

不过,也好!

这种独享专列的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得上的!

林陈习惯性地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头从他的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用手指轻轻滑动着手机屏,他把手机屏的亮光调得更柔和一些,然后开始点阅着当天的新闻,跳跃式地阅读着。

叙利亚军方称以色列袭击致多人受伤……

证监会回应…

某某女星与小她二十岁的男友秀恩爱…

小自己二十岁还谈什么恋爱,还秀什么秀!那小子纯粹是给自己找了个妈!

也就这条消息,林陈多看了两眼,心里暗自感到无聊又可笑!

新闻里也没有什么吸引林陈眼球的消息,林陈收起手机,盯了一天的电脑,他的眼睛酸胀得难受,他用手轻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干脆习惯性地把头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列车在轰隆隆地前行!

“哦…哦…!”

好像有个声音传来,那声音并不大,却刚好能让林陈听得到,还清清楚楚!

这声音极低沉,极低沉的,在空中回旋。

似乎有张嘴就帖在他的耳边,呢喃不清。那声音越来越大,混杂着办公抽屉里发出的那种奇怪的“嘶嘶”声,最终凝聚成尖音和幽灵之音,面前仿佛站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

林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猛然睁开了眼睛。

自己的身边并没有人。

只是,对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坐着个女人,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脸…

“是她!”

林陈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地铁里遇到过这个女人。

她还是同样的装扮,黑色的长衫,桔色的窄脚裤,脚上一双老旧样式的绣花鞋。

她依然是那副懵然的表情,头向前微倾,半睁半闭的眼睛似有似无地注视着他们之间的地面。

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林陈完全没有上次的兴奋和愉悦的感觉,而是头皮一阵,又一阵地发麻。

“嗨!”

再次相见,出于礼貌,林陈勉强地朝她挤出了个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令人无比尴尬的是,对方竟然毫无反应。

“咳!”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林陈下意识地干咳了一声。

那女人低着的头,微微向上抬了一下,目光依然游离在他和她之间的地面上,但似乎还是有所反应。

她是什么时候上的车

林陈忍不住自问。

今天的这趟列车,很是奇怪,开了有些时候了,却一直也没有停靠过!

难道是中途不停

交通管制

以往遇到不停车,列车里都会有广播通知的,这次也没有听到地铁里有广播通知,甚至连平时的报站都没有了。

若大的车厢,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上车的时候,明明这车厢是空的,这一点,林陈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她从别的车厢穿过来的,怎么没有听到一丁点儿推拉中间门的声音!

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和上次同样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股血直冲到头上,脑袋嗡嗡地响起来,屏息再次直视她的眼,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还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没发现她的到来

或许列车中间停过,自己根本没有注意

他确信,他只是闭着眼休息,他本来是个很敏感的人,一点点的响声都会把他惊醒,为此他经常失眠,就是出差住宾馆饭店,林陈也是要选好不邻街的房间,他是一个易被惊动的人。行驶中列车的颠簸和晃动使他根本不可能入睡。

林陈确信这一点。

正想着,列车猛然提速,剧烈地晃动差点把林陈甩到地上,他的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整个人倒在了座位上。

就在倒下的那一刻,林陈的目光还在死死地锁在对面女人的身上,令他惊奇的是,那女人却稳如泰山,似乎列车的颠簸对她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林陈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理工男特质的林陈,一直保持着缜密的思维习惯。

列车突然提速,运动状态发生了改变,物体对其运动状态变化的阻抗是不会改变,更不会消失的,所以她也应该像自己一样向后倾斜才对啊!

这是物质的属性!

除非,她…

她是谁

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坐在他的对面呢并且,是坐在了和上次相同的位置!

空空地车厢里就她和他二个人,难道这会是巧合吗

一连串的问题困惑着林陈。

林陈越想越紧张,他偷偷抬眼又讪讪地看了一下对面的女人,那女人好像是知道他在看她,她那本是向前倾斜低垂的头猛然抬了起来,双眼像两把利剑,直勾勾地盯着林陈,两道漆黑的长发遮挡住了两侧脸颊,只留出中间狭窄的一条刹白的面容。

僵化的五官,血红的唇,像一块白色的面板,滴了一小滩血,两侧刷上了黑漆。

她的目光射过来,万分诡异。

只几秒钟的功夫,林陈惊异地发现,那女人的两只眼睛从刚刚的有点泛红,到现在已经是满眼通红了!

不!

不!

不!

天啊!确切地说是血淋淋的双眼!

毛骨悚然!

看到林陈在看她,她极为费力,而且缓慢地向林陈伸出了一只手,那伸出来的黑衣包裹着的手臂在一点点的变长!

刚刚还是纤细美丽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融化掉了,一点一点地,只剩下白花花的细碎骨头!

她微张着的嘴,发出的极低沉,极低沉的“哦…哦…!”的声音,同时,一颗鲜红的血泪从她的右眼角缓慢渗出,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她的娇好的五官正在可怕地变形,非常可怕地在变化着,融化着,扭曲着,此时此刻,林陈看得汗毛都诈起来,似乎万千斤重物压在他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浑身一个劲儿地在发抖。

终于,他“啊”地大叫了一声,起身就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车厢的另一端,使劲拉开了通道之间的门。

跨进另一车厢,林陈回身“哐”地一下子拉上了门。

就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林陈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他的心脏“突,突,突!”地狂跳不已。

扒着车门,透过门玻璃,偷眼看过去,他能看得到那女人并没有追过来,只是侧着头,正面无表情地向他这边看,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林陈赶紧把头转了回来,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定了一下神,他再次回身向那边车厢看过去的时候,情景有些出乎林陈的意料。

那黑衣女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旧式装扮的小孩子,有光着脑袋的,扎着牛犄角辫子的,还有只穿了红兜肚儿的,他们东一个,西一个地坐在座位上,也在朝他这边看,并且,还未等林陈看仔细,便转瞬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陈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儿里,已然全是汗!

心,还在“突!突!突!”地狂跳。

那女人去哪里了呢?

那几个小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林陈手捂胸口,闭上眼,轻舒了一口气。

就在林陈纳闷儿的功夫,他不经意间张开眼睛,瞥了眼玻璃门那边的车厢,他惊恐地发现那黑衣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朝向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在对自己笑!

那笑,是僵化的,无比的恐怖!

林陈直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吓得赶紧转回身来。

向前望去,相邻的这个车厢里有四个人,一对情侣腻腻歪歪地相互依靠着,旁边有个身穿黑t恤,牛仔裤,把头发染成时髦稻草黄的小伙子正在低头看手机。对面不远处,还有个老太太在发着呆。

林陈一步跨到了那个稻草黄头发的小伙子面前,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有鬼啊!”

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怔怔地看着林陈,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眨了下眼睛,疑惑地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林陈向邻车厢瞥了一眼。

“那边的车厢,闹鬼!”

“啊?”

听到林陈这么一说,小伙子豁地一下站了起来,顺着林陈的视角也向那边车厢望过去,“有鬼?在哪里不会吧!”

林陈一把把他拉到了通道门那儿,透过车门的玻璃,他们看到刚刚林陈坐的那段列车厢,空空的竟然没有一个人。

“鬼你没看错吧!”

小伙子盯着玻璃门那边的车箱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哥们儿,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年月,哪里来的鬼啊!对了,有的人打扮得比鬼还像鬼!说是叫什么行为艺术!你不会是遇到行为艺术者了吧!”

“不是!我,我应该没看错!”

“没看错?你是说真的遇到鬼了?不会吧!”稻草黄摇着头,“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呀!你说是吧!你说的那东西,在哪儿呢”

小伙子扫视了一圈邻近的车厢,一无所获。

见玻璃门那边空空的车箱,林陈挠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明明她就在那里啊!”

第六章 地铁里(三)神秘的乘车人

列车并没停,那穿黑衣的女人哪里去了

稻草黄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怔怔地看着林陈,看得林陈哑口无言。

林陈尴尬地躲闪开他的目光,又向那边指了指。

“真的有!就在那个座位上,有个穿黑衣的女人刚刚还坐在那里!她的眼睛在滴血骗你是”

骗你是小狗儿,这种小孩子们说的话,被林陈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去,林陈不能让对方给自己打上不仅无聊,而且幼稚的标签。

“我跟你开这个玩笑干什么!我说的全是真的!那女人可吓人了!”林陈补充强调。

稻草黄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什么女人?哪儿呢?哥们儿,你没事儿吧”

小伙子感到林陈的话是又好笑,又无趣!

好像是因为林陈以这种无聊至极的事儿,搅乱了他玩手机的兴致,他的游戏打得正起劲,已经闯到了最后一关,这一打扰,让他白失一局。

“确实有个可怕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见了!”林陈说。

稻草黄看来已经没了耐心,他没有再说话,甩开了林陈,独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低下头,摆弄起他的手机。

“我没骗你,真的!”

林陈的解释在这个玩手机的小伙子看来显得如此无力,他只抬头看了林陈一下,就像是看着一个奇怪的外星人,什么也没说,微微理了下自己的时髦头发,又低头打起了他的游戏。

稻草黄爱搭不理的神情让林陈好没面子,他倚着扶手杆儿,无奈地回望着那边的车厢。

明明是看到她就坐在那儿,还侧头来看自己呢!

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自己还说不清,道不明了!

难道只是自已的幻觉吗

为了确定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林陈不甘心地走到旁边的那对情侣面前,“哎,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那边车厢里坐着个穿黑衣女人”

林陈说着用手指了指那个车厢。

林陈这么一说,那男子仰起了头,他应该听到了刚才林陈和稻草黄的对话,头左右摇了摇。

“没有啊!我们一直在聊天哪!真的没有注意到那边!”

男子伸着个脑袋,将目光,绕过林陈的身子,扫向了隔壁的车厢,又扫了回来,上下打量着林陈,和刚才稻草黄的目光一样,像是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外星人。

这目光叫林陈感觉很不舒服,他不自在地微微低了下头,心里想着,这家伙不会也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无聊至极的神经病吧!

男子平头,满脸的粉刺,一双眯眯眼睛,戴着副深度眼镜,也是一副典型理工男的面容。

“是啊,是啊,你看,我们一直在谈论这个呢!”

女人看上去倒是清秀一些,人也比那男子显得热情,她看到林陈一脸失落的神情,就干脆将手里的一张房地产广告宣传单塞到了林陈手里。

那手在林陈眼前不经意地一闪,林陈惊异地发现,那女人的右手竟然有六个手指,小手指外有一指,斜着长在小手指旁边,长度和小手指差不多。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人长着六个手指!

不过,也没什么!不是还有人长着两个脑袋的吗!

林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手指,突然发现,那女人也在看他,他急忙尴尬地转移了视线,低头将那张彩色的广告纸打开,认真地阅读起来。

这是一张新建的月牙里小区的售房宣传单。

“没关系,没看到就没看到吧!”

林陈讪讪地抬头望了两人一眼,摸着下巴,低声说。

平头似乎看出了林陈的尴尬,友善地笑了笑。

“没事儿!你这叫癔想症!我有时也会犯这毛病!精神压力大,就会产生某种幻觉妄想,比如觉得对面有个什么人,就是你刚才说的,好像看到了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女人坐在你的对面,别害怕,很多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平头的解释让林陈有点意外。

癔想症?

林陈顿了一下,极轻地摇着头,说道:“应该不是吧!”

简单的幻觉应该不会像刚才自己亲历的那么生动而逼真!

广告纸上的房间平面图吸引了林陈的注意。

林陈也一直关注房地产信息,就问,“怎么?现在房价这么高,你们要买这里的房吗”

“嗯!这些天,有活动,优惠幅度比较大!”女人说。

“就是再优惠,也还是天价啊!看来你们不缺钱啊!”林陈说。

“呵呵!谁说不缺钱呀!可是,再等下去,就更是天价了!”

平头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等也等不起啊!眼看着房价呼呼往上涨,要是手里没套房,谁能坐得住!”

他见林陈又不甘心地向那边的车厢望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什么也没有。

列车灯光闪了一下。

“大哥,你就别找了,那车厢里没人!真的没人!”

“奇了怪了!”林陈说。

“幻觉!癔想!我以前也出现过这种问题,大脑太紧张的原因!这个,我也是在书里面看到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心情要放轻松,多休息就好了!”

“真的不是!我保证不是幻觉!”

沉默。

列车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咕隆!”的闷响。

车厢人少,本就无聊,见林陈还在饶有兴致地看那广告,平头儿指着广告上的平面图。

“这个可是现房,精装,价格还算合适,而且很快就可以入住的!”

“嗯!户型设计倒也蛮不错!布局挺好!这种户型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空间利用率高!”

“要不要你也买一套?我认识这里的人,还能有更大的优惠!”

平头儿把更大的优惠几个字的声音拉得很长。

“不了!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说吧!谢谢!”

林陈已平静了下来,他认真地看了看那个小宣传单,户型小巧,在市郊,又有地铁,升值是有空间的,就朝平头儿点了点头,说:“这个应该不错!怎么?你们准备在这里买房?”

“嗯!我也认为还会涨!我们已经刚交了定金,过些时候就可以搬过去了。”

说到这里,平头儿似乎很兴奋,用手一把搂住女人,对她说:“不容易啊!这一回,咱们终于也有自己的房子了!”

看着他们一脸幸福的样子,林陈不禁问了句,“刚结婚”

“呵呵,是啊,你怎么知道”

“还用猜吗我还知道这月牙里小区的房子一定是你们的婚房。”

“嗯,婚房!说的没错!你说有升值空间,我们就更放心了!说实在的,今天交钱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有嘀咕呢!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升值,就好!怕就怕是泡沫破了!”

“不会!刚需还是大多数!”

“那就好!”

“对了,刚刚你们就没向那边望过吗你们离拉门这么近,就没看过一眼”

说到底,林陈还是有些不甘心。

“你啊!就别想了!我说的肯定没错!你就是出现了幻觉!当然,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我们两个就根本没往那边看啊!”

平头用手肘拱了一下女人,“哎,我说的对吧!”

“啥对不对的!咱们什么也没看到!就压根儿没有发言权!”

女人说罢,用手指轻撩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刘海儿,那醒目的六指之手又在林陈的眼前闪了一下。

“没看到什么就算了,我再问问别人吧!”

林陈哪有心思再和他们闲聊,看到斜对面不远处坐着个老太太,老太太的视角应该可以看到相邻车厢。

林陈转身,坐到了老太太身边问道:“老太太,您有没有注意刚刚通道那边的车厢的情景”

“你说什么”老太太眨巴着眼睛,抿了下干瘪的嘴唇,拉高了声调说,“你再说一下,我年纪大了,耳背!”

林陈提高的声音,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说,老太太,您有没有注意刚刚通道那边的车厢里是不是有个穿黑衣的女人?”

“你叫我什么?老太太?这孩子真没有礼貌!”

老太太轻咳了两声,“我今年77啦!你要叫我刘奶奶!”

林陈尴尬地笑了笑,哈着腰,不好意思地说:“是,刘奶奶,您说得对!我也是着急,见谅吧!”

“这还差不多!”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下头,继续说:“你是说那边的车厢里的什么女人啊,还真没有注意啊!”

林陈有些失望,准备起身离开。

“不过,我刚刚看到了我们家老葛了啊!”

老太太兴奋地说。

“你是说,隔壁的那个车厢吗?”

“不是,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他还朝我笑呢!都一把老骨头啰,还那么顽皮!”

林陈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四周,除了老太太,什么都没有。

“老葛?您的老伴儿?哪里呢”林陈没看到什么人。

“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就他对我好啊!”

老太太抬手捋了下花白的头发,脸上微微露出了幸福的笑,一副很知足的神态,自言自语地唠叨着。

“好久没见?你们不是一同出来的吗”

林陈好奇地说。

“你说什么?和我说话,你要大声点!我跟你说了,我耳朵背!”

“我是说,你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嘛?走丢了?”

这一回,林陈的声音明显高了好几个分贝。

“一起出来?啊!不!没有一起出来!怎么会啊!他两年前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老太太瘪着嘴,有气无力的话,着实让林陈打了个激凌。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太太看了看他,抬起的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到了林陈的眼皮子底下,那手背布满蚯蚓般青筋,一条条,横竖突兀,整个手背宛若枯柴,只是无名指上碧绿翡翠戒指格外抢眼夺目,应该价格不菲。

“看!好看吗这可是上等的翡翠!是他送给我的。”

林陈不禁后退了两步。

“你说话呀!好看不好看啊!”

老太太一脸傲骄,“我们家老葛,就愿意给我花钱!就愿意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总是对我说,我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呵!我还真的相信!”

说罢,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朝着林陈旁边的空间招了招手。

“来啊!老头子,别傻站着!快!快过来!坐!别就知道站着!你的腰不好,你就得小心!”

林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用余光扫了一下自己的侧旁,空旷旷的车厢,根本就没有人影儿!

此时,列车突然停了,门“哐!”地一声打开了。

林陈哪里还顾得回答,他也不管是哪站,发疯般地一下子从列车里钻了出来。

车门在他身后又“哐!”地一声关上了。

列车从他身旁开走的时候,林陈透过窗玻璃向刚刚的那两个列车厢里望去,一个车厢里只坐着三个人,一对情侣,一个小伙子,三个人都在惊异地向他这边张望。

另一车箱,空无一人。

林陈发疯般地跑上地铁台阶,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向下张望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让林陈吓尿了!

透过忽明忽暗的光线,林陈隐约看到空旷的地铁走廊中间,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黑色的长衫,黄色的窄脚裤,一头漆黑的过肩长发遮住了整个的面颊。

遮住了整个面颊!

整个面颊!

地上,一片又一片红色的血渍一直向这边漫延过来,漫延到他的脚下。

第七章 铁轨事故

冲出地铁的时候,林陈的心脏狂跳不已。

他用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生疼,生疼的,这让林陈不得不又揉了好半天。

林陈只想知道刚刚发生的,是不是场梦,是不是他大脑游失之后产生的幻觉

或者,是自己真的有癔想症?

林陈怎么也不相信刚刚发生的是真实地存在过,可怕的黑衣女人,诡异的老太太…可那又是如此真实的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陈叫了出租,直到屁股坐在了出租车座位上,林陈的腿,手还在剧烈地抖个不停。

“你去哪儿”

车上的胖出租车司机问,看来他是刚吃了饭,空气中弥漫着股韭菜味儿,

“林木公寓!”林陈说。

“到那里啊!”

司机的语气像是很勉强,也没有启动汽车。

“怎么不能去吗”林陈问。

“不瞒你说,这‘林木公寓’,斜音不就是‘陵墓公寓’吗这地方就像这名字一样的邪!听说以前啊,这里就是个大乱坟岗哟!先前我也跑过几次,都没啥问题,只是最近传说,那地方总闹鬼!对了,晚上去这种地方,不能说鬼,要不会把他们给粘过来的,要说就说是脏东西,谁也不会认为自己是脏东西,鬼也一样的。我只知道那边闹得好凶啊!”

“啊,我以前不知道,也是最近刚刚听说的!这地方有那么邪嘛?”

“当然,骗你干嘛!我认识一个司机,也是开出租的,夜里打那边经过,搭上了个穿黑衣的女子,那女人就坐了大约两站,也就是到这边地铁的这个位置就下车了,也不给钱,司机开门追了出去,那女人也不跑,待司机刚要责问她的时候,她笑了一下,忽然就消失了。就在司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你说吓人不吓人!”

“什么!他也遇到了穿黑衣的女人!”

“嗯!怎么,你也知道?”

“哦!我,我也是听说!听说!是挺吓人的!”

林陈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不要将自己也遇到诡异黑衣女人的经历告诉司机的好!否则,他就更不敢送他回家了!

林陈默然地看着车窗外,隐约地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提速了。

“是啊!吓死人了!那个司机,吓得再也不敢去那边了!甚至不敢晚上出车了!只在白天拉拉活儿!”

“也是!要是我,我就干脆改行了!”

“哦,对了,这么晚,你去那边干嘛”

“我就住在那边啊!”林陈说,“师傅,你说的是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去问问,这事儿在我们开出租的圈子里都知道,现在没有哪个司机黑灯瞎火地愿意往那边跑!”

司机很肯定地回答说。

“要不是便宜,我也不会住到那边,我在那里租的房子!”林陈说。

“唉!有句老话,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旧坟起新房,全家活不长!’,在那里建公寓,真不知那些开发商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呀,还是赶紧搬家吧!”

司机说罢,打了个饱嗝儿,车厢里的韭菜味儿更浓烈了。

“我往哪里搬呀!城中的房子咱也买不起,租不起!只能住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早知道这里是乱坟岗子,我也不愿意往这里住。你不告诉我还好,你告诉我,我怎么后脊梁开始冒白毛汗了!”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容易!”

“是啊!师傅,您就送我这一次吧,这么晚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打到的车!”

林陈和司机商量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要不,我给您加点钱!”

司机无可奈何地看了林陈一眼,把手搭在了方向盘上,低头想了想,说:“那好吧,天也这么晚了!估计你也很难再打到车,算了,豁出去,陪你跑这一趟吧!也就这一次,算是练胆儿了!加多少你看着办吧!”

“嗯,谢谢师傅了!”

林陈话没说完,司机已经启动了汽车。

车开到一个加油站,司机停车加油的功夫,林陈下了车,径直走到便利店,想买个面包,火腿当作明天的早点。

便利店里,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极不好相处的老大爷正在大包小包地向外搬送货物。

看着林陈走进来,老大爷抬头擦了下额头的汗。

“你买什么?”

“就买个面包加火腿吧!”

老大爷放下手里的货物,向着店里面微微扬了下下巴,示意林陈他要的东西都在那边的货柜上。

“自己拿吧!都在那边!”

林陈刚往里走没几步,就听到警车“嘀呜嘀呜-嘀嘀”尖厉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透过便利店玻璃窗向外望去,两辆警车停在了加油站,车顶上的红蓝双色灯不停地在闪动。

出事儿了!

林陈意识到这一点,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二个警察模样的人前后脚冲进了便利店。

“电池!电池!大号的电池!知道!”

其中的一个警察径直冲到了货架子处,在日用品中寻找着。

另一个,看上去应该是个领导,他倚在店门口,手持对讲机,对着麦克风说着话,像是指挥着一场战斗。

“地铁那边的现场怎么样?…嗯,什么?…已经看到了!…铁轨中发现了黄色头发的一个男青年!人怎么样?还有救吗?…嗯…身体已经被列车辗轧致死!现场还发现别的什么了吗?…嗯,嗯,你说什么?…死者手中还紧紧握着一部手机!手机处于游戏的界面!嗯!确定是死了?…嗯!可惜啊!嗯,我知道了!哦,调了站台的监控了吗?嗯,好,我等你的汇报!”

地铁铁轨中发现了一个黄色头发的男青年,手里还握着一个游戏界面的手机!

货架前的林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拿着面包的手抖了一下,面包掉到了地上。

巧合?

林陈刚才在地铁中遇到的头发被染成时髦的稻草黄色的那个男青年,也是握着一个手机,并且一直在乐此不疲地玩着游戏!

难道他出事儿了?

可是,他是坐在列车里的啊!

这么快?

会是他嘛?

警察的对讲机又传过来声音。

“听到!听到!监控显示事发在12点左右,列车当时并没有明显的急刹,只是突然地慢慢停了下来!列车突然关闭了车厢内所有的照明设施,什么?又启动开走了?…什么?你说什么?没有看到列车驾驶员!…也查不到这列列车的记录!这怎么可能!…再调,我等你消息!快!”

取电池的警察站在收银处付款的时候,领导的对讲机又响了。

“听到!没有找到事故发生时的目击者!嗯,这么晚了,倒也正常!”

林陈蹲在地上,拾起刚才掉下来的面包,两眼透过货架的间隙,死死地注视着拿对讲机的那个警察,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怎么可能!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监控显示,列车驶过后,黄色头发的男青年的白色影子在轨道中站了起来,并且自己飘出了现场!你是在和我讲天方夜谭吗?开什么玩笑!我办案几十年,从非经历过这种事儿!我不太相信!…行!我们这边马上就到现场!我们离地铁站也就五分钟!”

林陈默默地站了起来,看着玻璃窗外,两个警察冲进了警车,警车呼啸而去,他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必要告诉那两个警察自己刚才在地铁中的奇怪遭遇,告诉他们关于他遇到过可怕的黑衣女人,还遇到了买了月牙里小区的新宅的一对情侣,戴着翡翠戒指的老太太,以及和刚才发生的地铁事故中的死者特征几乎一样的黄头发的男青年的事儿。

或许警察们根本就不会相信自己,他们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根本闲得无聊的人的脑海里臆想出来的恐怖场面而已!

他更害怕自己会卷入一个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与死亡相关的是非中去。

林陈还是相信,警察应该对他的话根本就不会感兴趣!

是的,谁会相信一个人的类似胡言乱语的鬼话!

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连林陈自己都不信!

警察毕竟是警察,不会一点事故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这个地铁事故一定会上新闻的!林陈决定,先等等警察们的调查结果再说吧!

林陈到家的时候,看了下表,已经是凌晨2点半了。

先前上下班,他也是走的这条路,却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漫长,今天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能到家也是头一次。

林陈关好了门,从里面上好了锁,又检查了一下。

躺在床上,他还是像怀里揣了个兔子,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林陈还在想着列车上的黑衣女人,老太太,想着那司机的话,想着便利店里警察的对话。

当然,他想得最多的是稻草黄头发的男青年!

想着他痴迷于手机游戏的样子,想像着他躺在铁轨中被辗后的支离破碎的身躯和满地的血迹…

林陈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灯,点了颗烟,慢慢的吸着。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墙上映出了他的模糊黑影,还有袅袅上升的烟雾的影子。他想着列车开走时,他只看到了三个人,他总想证明今天他所经历的诡异的经历只是一种幻觉,是他这些时候工作太累的原因,是他神经错乱了。

或者,自己真的是得了什么癔想症?

甚至,连同便利店里遇到的警察都是自已癔想出来的?

癔想症这个词儿,林陈以前是听都没有听过。

可今天送他回来的司机的话又说明什么呢

不知不觉,林陈又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头儿,史春柱。

林陈太累了,他掐掉了烟,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愿意再往下想,干脆关灯,将头也一同蒙进了被子里,闭上眼,居然很快就入睡了。

第八章 相见欢

飞机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许阿琪打了个哈气,从机窗向外望去,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清晰,飞机就要降落了,机身倾斜着,调整了一下方向,许阿琪所在的这侧正好朝向太阳,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许阿琪拉下了遮阳板。

“各位先生,女士们,我们的飞机就要着陆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喇叭里,空姐细声细气地提示着。

安全带有点勒得忙,许阿琪略微调整了一下松紧扣。从行李包里掏出了手机,手机还是处于关机的状态,握着手机,她恨不得马上就给林陈挂个电话,告诉他,她回来了。

她要见到他,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她太想他了,她还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想像着他的样子,没有她在身边,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没有她的提醒,他应该总忘掉按时刮胡子,他胡子拉渣的样子或许赶上腾戈尔了,不,他不是那类型的人,留了胡子不好看。

可就在飞机着地的那一刻,她还是改变了主意。

她决定给他一个惊喜,她要看看这个家伙突然看到她是怎么样的一副模样,工作任务告一段落,公司暂时把她调了回来,长达1个多月的分离生活结束了。

他们又能在一起,她想着,她要让他给她做美味的酱烤墨鱼仔,这是他的拿手,也是她的最爱。

拉着行李,走出机场的时候,许阿琪无意中发现有个女人,总是远远地在向她这边观望。

她走到哪儿,那女人似乎就跟到哪儿。

那个人,戴着帽子,遮着了半个脸,一件黑色的外衣包裹下的身材玲珑有致。不过从她走路的样子看,她应该是学过舞蹈的,因为走路带着股仙气儿!

穿过机场拥挤的人流,许阿琪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个奇怪的女人不见了。

许阿琪也没有多想,出门打了车,快速地离开了。

旧住所在许阿琪出差之前就退租了,新的住所还没有着落,她想先去她的好朋友白梅梅那里。

出机场前许阿琪给白梅梅挂了电话。

白梅梅比许阿琪小一岁,却早早结婚了,现在和她老公经营着一个超市,她的住房宽裕,去她那里先落个脚应该不是问题。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梅梅,我回来了!现在刚出机场!”许阿琪说。

“这么快就回来了!林陈没有去接你吗”白梅梅电话里询问着。

“我还没告诉他,最近一直忙,也没时间顾得上自已,我想先安顿下来,洗洗澡,再整个漂亮的头发,换件衣服,再见他!”

“现在怎么就不能见他啊?许阿琪小姐天生丽质啊!不用打扮也漂亮!再说,不打扮正是对林陈的考验啊!”

“不行!不行!你别捧我了!我自己啥样儿?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要是就我这现在这副尊容见他…相见还不如怀念!”

电话那头儿传来一阵笑声。

“那你总得见人吧!”

“对啊!我这不就给你打电话了嘛!”

“咱们俩就不会相见不如怀念?”

“不会!不会!咱们亲如姐妹!我就是个丑八怪,你也不会笑话我的!”

“好吧!算你说对了!你直接过来找我吧!”

电话里,白梅梅好像很忙,一边和许阿琪说话,一边在吩咐着店员,“这里,放这里,好…”

然后,又对着话筒说:“阿琪啊,来店里找我吧,我走不开,是真的走不开啊,这边正在上货,乱得很,里里外外就我一人,不能去接你。”

“成,成,成!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用得着你来接!还是那个超市是吧?”

“嗯!我在店里等你!”

路上不堵,也就半个小时的功夫,阿琪就到了白梅梅的超市。

许阿琪上次来这里,已经是两年前了,那时白梅梅和他老公杨远山刚刚在这座城市里稳定下来,开了这么个小超市。

杨远山原本是个南方人,人长得高大威猛,他和白梅梅是同学,两个人好像是闪电结的婚!

结了婚,两人转眼就开了这么个超市,当时着实让许阿琪羡慕了一番。

超市不大,但货品也算齐全,位置也可以,临近繁华的路口,来来往往的人流,络绎不绝。

穿过狭窄的小道,阿琪终于在工作间找到了白梅梅。白梅梅伸着脖子,站在木箱上,正在和一个店员在核对货架子上的货物。

看到许阿琪进来,白梅梅一下子从箱子上蹦了下来,掸了下身上的尘土,对许阿琪说:“路上还顺吧,这么快就到了啊!”边说,边招手叫过来另一店员,接手了自己的工作。

然后她解下了围裙,笑着说:“不好意思,看我忙的,也没能去接你。叫你自己拎着这么重的行李!”又上下打量着许阿琪,继续说:“黑了,几个月没见,晒黑了,南方日照强,要多注意防晒啊!走,去我办公室吧!”

说着,白梅梅一手拉过许阿琪的行李箱,一手搂着她的肩,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就进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许阿琪原地转了个圈儿。

办公室里,宽大的办公桌上,一个金色的招财猫摆件正上上下下摇动着手臂,此外,还有一个翡翠白菜。电脑是开着的,黑色的牛皮老板椅显示着主人的尊贵,文件材料柜也布置得井然有序。

“坐啊!别站着发愣!”白梅梅说。

“坐哪儿?坐你的老板椅行不?”

“随便!”

许阿琪坐在老板椅里,双手拍着牛皮椅的扶手。

“几个月没见,变化还挺大的!招财猫看来真是把财给你招来了!这椅子真皮的!挺贵吧?”

“还可以吧!不算太贵!”

“不错嘛!看你的发展,是向着富婆方向,那句歇后语叫什么来着对,叫厕所里发大水--奋(粪)勇向前嘛!”

许阿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透着你有学问!满脑门子的汗,还不忘了挤兑我!”

白梅梅白了阿琪一眼,给她递过了一杯水,“先别厕所发水了,你先喝口水吧,不臭,纯净水!看你那嘴干的!都快成了老树皮了!”

接过白梅梅倒的水,许阿琪收了笑,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有些不解的问:“哎!说真格的,你可是老板娘啊!这效率也太低了吧!有必要事必躬亲吗又搬货,又上货的,一个女人,干的都是男人干的活儿!你叫店员做不就成了!”

“人手紧啊!”

白梅梅坐在一旁的货箱上,拉开自己的小包,掏出一小盒粉饼,打开盖儿,照着镜子,给自己补了补粉。

“人手紧,就再找个人呗!”

“嗯!找了!前些时候,我们就商量加个人手,杨远山聘了个主管,叫张妮,安徽人,看上去是挺精明能干的,不巧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地请假,本来店里就忙,我说要不行就算了,再聘个,杨远山又死活不愿意。”

“有啥不愿意啊?这个叫张妮的咋这么稀罕啊?”

白梅梅收起了粉饼,抬了一下头儿,继续说道:“听我们家杨子说,这人比较聪明,人也算乖巧,用着顺手。这店里的事儿,本来是他照应着,既然他愿意留这个人,就听他的吧!”

“哦!你们家杨子今天没在店里?”

“嗯!杨远山这不也忙,三天两头地往外地跑,说是找到了什么更好的货源,谁知道呢!”

“看来是忙!忙好啊!有钱挣!我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许阿琪捧着水杯,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咕咚咕咚”把整杯水都灌了下去。

“没什么好羡慕的!我都快守活寡了!”

“咋啦?”

“忙啊!杨子现在是三天两头不着家!今天他又出去办事了,一大早出去,到现在也不见他的影。没办法,随他去吧,店里的事儿也就只能我自个儿来。”

“不是有那个叫张妮的主管嘛?叫她干!”

“她今天又请假了!”

“啊?今天店里这么忙,她又请假了!你可真够善良的!拿着人家工资还好意思三天两头地请假!要我是你啊!早就换人了!”

“唉!谁没有点什么事儿啊!都是女人,身体上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也是常有的事儿!大家都不容易!算了!再说,再找一个合适的也没那么简单!杨远山说这人还行!挺能干的!也不想换!就听他的吧!”

“嗯!也是!对了,你能帮我找个地儿先住下,我那房子早就退了,我想收拾妥当再见林陈,给他个惊喜。”

“这个还用说,要不你先住我家吧,我在五一路那边还有个房子,新房,旧房拆迁给的,自己还要交一部分,我们也没钱,借的,已经收拾稳妥了,就等入住了。”

许阿琪一脸羡慕的表情:“不错啊!又买房了!你是什么都不缺了!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儿也行啊!你有个爱着你的老公,有孩子,有车,有房,还有这么大的事业!做女人,做成你这样,应该就算是完美了吧!”

白梅梅说:“表面上算是吧!可是房子是贷款,超市也是贷款!家里还有四个老人,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哪儿哪儿都是需要钱啊!每天一睁开双眼,就觉得自己该着别人什么似的,就得努力爬起来奔命!”

第九章 意外发现(一)

许阿琪挑了一下眉头,斜眼看过来,眼神尖锐。

“行了!别不知足了!你啥都有了,还不满意的话,你让我们这样的,什么都没有的可怎么活呀!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老公,杨远山呢!”

“他?除了时不时地给我帮上个倒忙,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对了,房子早就装修好了,因为离我这超市太远,就一直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装修好以后都空置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放心,没味儿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儿!我没那么娇气!”

“房子我已经布置好了,完全是我自个儿设计的,没怎么花钱,现在流行的那个什么混搭风格。呵呵,其实我也不懂,外行一个,按着自己的心思喜好,怎么舒服怎么来,最重要的一点是…”

“省钱呗!怎么样,我就知道,我们白梅梅小姐是特别会过日子的女人!说真的,谁能娶了你,是谁的福气!我说的没错吧!”

许阿琪接着话说。

“嗯!没错!让你说对了!你真聪明!”

“那是!对了,杨远山没帮你吗?”

“他?帮我什么!这房子,从里到外,从资金到装修基本上全是我一个人折腾的!杨没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啊,你一个人弄的啊!不简单!自己弄,不容易!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什么地方没有想到的话,以后会很麻烦的!”

“有人给指点的!花了点钱!我原先是想自已设计,请人来装,还省钱!最后才发现也没省多少,还挺劳心劳神的!其实,我看哪,那些顶着什么什么头衔的设计师们设计出来的房间,你就真觉得那么好么我看也未必,毕竟他不是你,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什么才是你想要的,不管你赞同与否,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对了,你顺便帮我看看,要是哪里不合适,你正好帮我参考参考,相信你的眼光!”

“那还用问,没问题,我虽不专业,但也算是独具慧眼啊!我也常看一些装修啊,家居啊,甚至风水方面的书,我对这些可感兴趣了,我要是有你这么样的房子,我也一定会自己设计,自己布置,自己给自己营造一个无比温馨舒适的家!”

许阿琪说着说着,低下了头,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自己垂在前胸上的一缕长头,神色忧郁地叹了口气。

“唉!就是不知道,我和林陈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一样买得起房,有一个安定的窝啊!”

和林陈初次见面的场景许阿琪依然记忆清晰,那是个热闹的朋友派对,大家也都是活泼外向的性格,很快抛开羞涩玩到了一起。游戏抢椅子,她意外尴尬地坐到了林陈的腿上,却被林陈一把抱在了怀里,引起众人哄笑。

他们两个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只要在一起,所有的日子似乎都是快乐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你放心,你们家林陈那么聪明能干,你们很快就能住上自己的大房子的!”

见许阿琪一脸沉闷,白梅梅起身,又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走了过去:“一杯水不够吧!把这个喝了!”

“嗯!”

接了果汁儿,许阿琪舒服地伸了一下懒腰,笑道:“真不愧是老板,这椅子实在是太舒服了!太有派了!”

“怎么样?出差在外,累坏了吧!”

“嗯!没办法!奔命啊!”

白梅梅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几块巧克力,递了两块给许阿琪。

“到我这儿,你就别客气!咱们小姐俩谁跟谁呀!”

“嗯!嗯!那是!”

舒服的牛皮座椅加上巧克力的丝一般的香甜很快驱赶走了许阿琪的疲惫。

她从包里掏出了个包装精美的红丝巾。

“给你的!回来的匆忙,也没有时间逛了,就买了这个,还喜欢吧?”

白梅梅嘴里嚼着巧克力,用手拆开包装,欢喜道:“喜欢!漂亮!谢谢啦!”

“咱俩就别客气了!嗯!对了,嗯…我就这么搬进去住,你老公杨远山会同意吗用不用先跟他商量一下不跟他说一声,家里就住进一个人,他会不会为此生你的气?”

许阿琪有些担心。

她的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白梅梅的要好闺蜜,许阿琪还是知道白梅梅的一些婚姻情况的。

白梅梅笑着摇了摇头,“不用管他!”

杨远山和白梅梅是大学校友,杨远山要长一届。杨远山的家在江西乡下,家里的生活条件不好,当初嫁给他,白梅梅家人是一百个不愿意,可白梅梅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认准的事儿,家里就是不答应也早晚会答应,谁让她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呢!

白梅梅看上杨远山哪里?

白梅梅也说不好,更多的原因是在她和前男友分手之后,杨远山及时地体贴和安慰,让白梅梅倍感亲切,主要就是这个。

当然,也是为了气气前男友,就赶在前男友结婚之前,她先结了婚。

白梅梅曾经对许阿琪说过,如果当初不和前男友赌气,不那么草率地结婚的话,自己应该不会选择这么个男人托付终身的。

这婚姻结的确实草率,结了婚,白梅梅开始一点点地领教了凤凰男的滋味。

办超市的资金,贷款买房子的钱,基本上都是白梅梅的家人帮着出的,还好,日子算是稳定下来了。

出乎白梅梅意料的是,本是草根出身的杨远山,花起钱来却是大手大脚,似乎江西农村的苦日子,对他并未产生任何的影响!还动不动就要穿戴名牌!俨然一副城市纨绔子弟的派头。

按他自己的话,他本身就是富贵命!他就应该吃好的,喝好的!就是这一辈子投错胎了!

杨远山执着地认为,自己天庭饱满,地格方圆,耳大垂厚,这就是富贵命的标志!他相信自己的上一辈子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或者干脆就是个凤子龙孙,过着衣食无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提笼架鸟,挥金如土,妻妾成群的美滋滋的日子!鬼知道自己的中了哪一门子的邪,这辈子投错胎!

这让白梅梅哭笑不得!

白梅梅最终给他下的结论是,这人苦日子过多了,需要找个心理平衡点!

抚摸着许阿琪送给自己的红丝巾,白梅梅一脸无奈,“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家那位突然迷上了丝绸!”

最近,杨远山脑洞大开,突然对丝绸感起了兴趣,每每走进商场,都直奔丝绸柜台,抚摸着艳之韵之的绫罗绸缎,有种相见恨晚的惆怅。

凤凰男突然迷恋上了高冷的丝绸,白梅梅一时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此,杨远山又从店里的帐上划走了一些钱!说是想做点丝绸方面的买卖,这对于本来就资金周转困难的白梅梅来说,真是雪上加霜。

“丝绸确实漂亮!不过,女人对它似乎更感兴趣!男人如此迷恋丝绸,这倒是不太多见!除非是那些经营或者生产丝绸的生产商,或经营商。”

许阿琪说罢,又指了指白梅梅手上的红丝巾,说:“这款红丝巾很热销,我当时买的时候,周围和我一同抢购的好像都是女人!我不记得有男人在买!就是有男人买,估计也是买了送女人的!”

“嗯!”白梅梅苦笑着说:“有的人,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想像里!你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谁啊?”

“我们家那位就是!他一直以为,他是个富家公子!前世他们家是特别有钱的!富甲一方的那种!他天生就是可以随意花钱的!还总是喜欢对我指手画脚!感觉我自己反到快成了干苦力的使唤丫头了!”

许阿琪笑着说:“呵!还有这事儿!这倒是有意思!你傻啊!你也可以说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天生皇后命啊!你也需要人伺候啊!”

“所以,我就不能惯着他!我们家的事,我作主!”

许阿琪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升级,有些担心自己入住会不会给白梅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还是先跟他打个招呼,我再搬进去,这样更稳妥一些吧!”

许阿琪表情认真,眼神坚定。

“没事儿!你过来住就过来住呗!向他汇报个什么!”

白梅梅对许阿琪挤了下眼睛,拆开了丝巾。

并不是白梅梅不在乎杨远山的想法,实际上,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确实有一点紧张。

也许是因为资金紧张,杨远山的脾气突然长了不少,两个人总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吵嘴,杨远山以前不是这样的。

“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你们商量一下呢?”

许阿琪还是不放心。

白梅梅拿出那块漂亮的丝巾披在自己的肩头,扭头对着橱柜的玻璃照了又照,笑着说:“不用!这点儿小事儿我还作不了主!我活得也太悲摧了吧!再说啦,你是我的闺友,又不是长住,有啥关系只是别睡我那可爱的双人大床就行了!走吧,我这就带你去!”

“你那双人大床,可有啥见不得人的秘密?”

许阿琪俏皮地用手指头点着白梅梅的脑门儿,“不说我也知道!”

“哎哟!知道就好了!”

“行吧!睡沙发上,我也没意见!”

收好丝巾,白梅梅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几秒钟的功夫。

她很快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了房钥匙,转身笑着对许阿琪说:“走吧!”

因为五一路那边距离这里比较远,是新开发区,商场,医院等配套工程还没有跟上,白梅梅和许阿琪开着车,先是找了家餐馆,随便要了几个菜,填饱了肚子,又顺便在路边的市场,买了些生活必需品,不知不觉逛了两三个小时。

之后,两个人开车直奔白梅梅在五一路的新房。

第十章 意外发现(二)

许阿琪和白梅梅到达新房小区的时候,天色已晚,小区的灯都亮了起来。

白梅梅开着车,进了地下停车库,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个空位。

“这里有电梯直升到住宅楼的各层,倒也方便!”

“哦!有电梯就好!我是懒得爬楼!”

“爬楼正好可以减肥啊!阿琪,你要多运动!”

“你是不是在说我胖!拜托!林陈也常常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胖,我知道!好嘛!”

“你看你,人家只是说说!我可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再说,胖不是挺好的嘛!这叫性感!”

“在安慰我?”

“随你怎么想!”

白梅梅熄火,锁车。

下了车,许阿琪发现若大车库,却没亮几个灯,暗得要命。

“嗯!这里的灯真是暗呀!黑不隆咚的!有点吓人!”

“新建的,还有很多业主没有搬进来住,物业为了省钱,能少开灯,就少开灯,没办法!不过,我都习惯了!”

“那就少给他们交物业费!”

“那哪行啊!物业费是一分都不能少的!虽然我这房子一直空着,没住!你住这里,我的心反而能平衡一些!要不,这钱是白花!”

许阿琪四处扫视了一下,便跟着白梅梅上了电梯。

住宅楼有二十一层,白梅梅的房子在楼的顶层。

白梅梅说:“我就喜欢住高层,住得高,眼界开阔,还有就是图个安静,好在有电梯。”

“高层好是好,就是太安静了!”许阿琪说。

“你不喜欢安静?你难道喜欢住在菜市场那么喧哗的地方?”

“也不是!就是,如果太静了,我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到了!就这里!”

白梅梅弯腰在包里摸索钥匙,钥匙终于被掏出来的时候,白梅梅还笑着对许阿琪说,“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忘在办公室了呢!”

不过,她的笑很快就凝固了。

有点不对劲!

防盗门居然没有上锁,白梅梅的心缩紧。

白梅梅很快打开了防盗门,客厅的景象却出乎白梅梅和许阿琪的意料。

门口的原木鞋柜上,搭着一条廉价的粉色丝巾,柜旁,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男式黑皮鞋,除此之外,还横竖歪倒着一双红色的细高跟儿皮鞋,跟儿很高,足有八公分,两人不约而同摒住了呼吸。

许阿琪知道,这鞋肯定不是白梅梅的,白梅梅曾经对她说过,自己的脚骨大,很少穿高跟儿鞋,哪怕很矮的一点儿跟,白梅梅都会脚疼得走不动路,更何况是那么高的跟儿。

“你…”

“嘘!”

许阿琪刚要开口,就被白梅梅捂住了嘴,示意她别出声儿。

出于女人的敏感,许阿琪下意识地明白,有情况!

白梅梅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许阿琪跟在后面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很宽敞,却异常凌乱。

电视还开着,播放着广告,无非是那些女人们脸上用的和屁股上用的产品。茶几上胡乱地扔着些没吃完的桔子,瓜子皮撒落了一地,布艺沙发上的长垫子有一大半儿已经滑落到了地板上。

沙发上,地板上散乱地摊着些衣服,男人的衬衫,男人的长裤,皮带。女人的花棉外套,女人的黑色皮短裙,女人的长袜,还有卧室边地上,女人的卡色的小皮包。

白梅梅的眼睛停留在了那个小皮包上。

她的心猛然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缩成一团。

没错!

那个皮包是白梅梅买来送给她的!

白梅梅怎么会不认得!

她已经知道房间里的那个她是谁了,没有什么疑问!

更为悲哀的是,那男式衣裤的主人,白梅梅也知道!

那些熟悉的衣裤,正是她老公杨远山的。和那卡色小包一样,也是她买来的,是送给他的!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没说话。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随即传来了轰隆隆的闷雷声。今天的天气一直阴晴不定,黄昏的这场小雨也来得毫无预警。

白梅梅一步走过去,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卧室里隐隐的瑟瑟索索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白梅梅看了一眼许阿琪,许阿琪跟了过去,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门开了,虽然两人心有准备,可里面不堪的一幕还是让许阿琪和白梅梅震惊。

那一对男女,此时正在白梅梅为了这个新家而精心挑选的大床上翻云覆雨,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开了。

过了一会儿,女人最先听到了动静,看到了进来的两个人,“啊”地惊叫了一声,男人回头一看,差点惊得从床上翻下来。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白梅梅还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这个白梅梅最亲最近的男人,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此时此刻一下子让梅梅感到那么的陌生。

陌生得让她不敢相认!

她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站在那儿的,一动没动!

如同是一个挖了内瓤的空壳。

片刻的,死一般的安静。

那女人,白梅梅刚刚已经猜的没错!就是张妮,她的店里主管,那个天天管她叫“梅姐姐!”的,长得像只猫的女孩。

她很能干,很有想法,她给店里所有的商品分门别类,制订了一系列地促销计划。

她皮肤白皙,人长得也不赖,还挺会讨人喜欢!

刚来店里的时候,她还特别送给了白梅梅一个粉色的毛毛熊的暖手袋。

“梅姐姐,这个给你的,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天冷了,捧着它,手就暖暖的,手要是暖了,浑身就都暖了!”

白梅梅懵然地站在那里,她没有喊,也没有骂,更没有眼泪,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在这半分钟里,她的心头涌上了阵阵酸涩,她不知道这叫不叫作难过。

这次意外发现也是许阿琪完全没有想到的,面对这场景,许阿琪也不知如何是好。

许阿琪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声愤怒地咆哮。

“都给我滚蛋!”

白梅梅暴发了,在许阿琪心里从来都湿润如玉的这个女人居然也会发怒。只见她一步上前揪住那女孩的头发,像是拽死狗一样,把她往床下拽。

“臭婊子!”

白梅梅骂着,反过手却狠狠地给了呆在一边的杨远山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嘴里声音变了腔,与床上的两个人推拉撕扯着!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杨远山语无伦次地问道。

“是,我们不应该进来,对吧!进来就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儿,对吧!”白梅梅说,声音变了调。

“梅梅,你先冷静一下!”

许阿琪的劝说显得如此的无力。

“婊子!杂种!”

白梅梅整张脸涨得通红。

杨远山顾不得许多,他好像想起什么,裹着被单儿,站起来几步跨出了卧室。

白梅梅上去一把揪住张妮的头发,拽过她的头,脸对着她的脸,冷冷地说:“你不是小嘴很甜吗梅姐长,梅姐短的,好啊!来!再叫一声!姐就喜欢听你这么叫!”

“我”

“你倒是给我叫啊!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哎哟!姐儿是今天终于看清了,你还算是有那么点儿的姿色!就凭这,就可以来勾引姐儿的男人了,对吗”

白梅梅自己都不相信,如此尖酸的话,是从她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呵,你很无辜嘛!”

“我”

不等张妮开口,白梅梅发疯似地扇打着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背。

张妮用手紧抱着自己的脑袋,来回躲闪,这场景让许阿琪想起了儿时做过的游戏:老鹰捉小鸡。

许阿琪看着,她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劝。

劝?

有这必要吗

要她是白梅梅,她也会这么做吗?

也许是的,也许不是!她可能会用刀子直接捅了他们。

总之,这种事情谁摊上,谁都不好受!

白梅梅打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妮抱着胸,蜷缩在角落里,身子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趁白梅梅喘息的机会,猛地站起身,冲出卧室,在客厅里穿好衣服,迅速离开了。

白梅梅和许阿琪并没有追。

杨远山早已穿戴妥当,像个没事儿的人一般,人模人样地站在了白梅梅面前。

“是她勾引我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杨远山面似轻松地解释着。

曾经如此熟悉的人,如今多看一眼都觉得面目可憎。

白梅梅站了起来,侧头,抬起手臂,在衣服的袖子上胡乱地擦试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有意思,她说她无辜,你说你委屈!现在,她跑掉了,我还不能对证了!好像你们都没错,是我的错!”

白梅梅紧握的拳头里还攥着一把刚才从张妮头上撕扯掉的头发,她张开手,向手心儿的头发里吐了口唾沫,然后把它朝着杨远山的脸狠狠是甩了出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波妇一把的。

她感觉嗓子眼儿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堵得慌,心口有种阵阵发痛的感觉,她轻吸了下鼻子,冷冷地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是她勾引我的!我也没有必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吧!”

杨远山摊开双手,一脸不以为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呵!”

白梅梅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真是长见识!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比你们更不要脸的!”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也看到了!”

许阿琪走了过去,白了杨远山一眼,对白梅梅说:“算了!跟他们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走,去洗手池先洗把脸,冷静一下吧!”

白梅梅挣脱开许阿琪的手臂,上前一步,突然一脚踢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杨远山没想到,他连忙躲闪。

只是,白梅梅的动作太快了,这脚正踢在了杨远山的肚子上,剧痛袭来,他“哎哟”大叫了一声,整个人蹲到了地上,用手捂着肚子,过了好半天,才踉跄地站起来,挪到床边,轻轻的坐下。

杨远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口气能缓解他的疼痛,他的嘴一直张着,从里面一个一个字地慢慢吐出了这么一句。

“你好狠啊!”

“哼!你也知道疼啊!你知道我的疼吗”

白梅梅愤怒地说,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

但很快,理智让她平静了下来。

两人对峙了半晌,杨远山终于屈服了,他举起了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远山沉默不语,他似乎还在犹豫着。

“再藏着已经没意思了!”

“我能吸根烟吗?我肚子疼啊!”

沉默代表了同意,杨远山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点燃。

他狠狠地抽了几口,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尼古丁的味道。

“没几次,上次和她去送货,回来很晚了,我说送她回去,可她说,她的房子那天正好被老乡借住了,这么晚了,我觉得她怪可怜的,就留她住在这里了。”

“那你呢你也顺便住下了噢,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天,你们去送货,那天很晚你才回来,还说是因为车坏在路上了!说什么找不到修车厂!说什么重新找人联系的车!又装货,又卸货耽误了很长的时间!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你没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你真能编,我还真信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了”

“真的是先她勾引我的!她不勾引我,我不会干的!”

杨远山轻掸着烟灰,强调道。

“编吧!谁信哪”

“真的,没骗你!”

“继续编!”

“一进门,她竟然就一把把我抱住了,这个,我也没想道!”

“是嘛?后面发生的所有的事,包括刚才,你都没想到,对吧!”

“我不是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嘛!当时是她先抱的我!况且,那天我们和商家谈业务,都喝了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的你挺可怜啊!是我委屈了你了”

“反正,信不信由你!”“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不知道!反正你也看到了!”

“这几年,我跟着你…”

白梅梅有些说不下去,她抬头长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记得刚开始认识你时…算了!不说了!还说这有什么用!”

她挥了一下手臂,将脸扭向窗外。

“我,我,哎哟!”

杨远山看来被踢得不轻,他的声音发颤。

白梅梅红肿着双眼,许阿琪在卫浴间绞了把毛巾,拧干,帮梅梅擦了把脸,扶她坐在了椅子上。

自己又在客厅找到了水和杯子,倒了一杯水,端给了白梅梅。

白梅梅没有去接,而是用手指着杨远山,说:“什么都别说了,你给我滚,就现在,别让我看见你,滚得越远越好!”

杨远山原地没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许阿琪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很快就领会了,很费劲地站了起来,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白梅梅几步跑了过去,赶在他前面,为他打开了客厅的大门。

就在杨远山走出了门的那一刻,白梅梅一脚狠狠朝门上踹了过去。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门后面儿挂着的一个串在丝麻绳上的陶瓷“福”字艺术挂件儿被震了下来,摔到瓷砖地板上,碎成了片片。

第十一章 流水肆虐

许久,白梅梅转过身来,对愣在一旁的许阿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是这样啊!杨远山不是一直对你挺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一点都未察觉,要不是带你今天过来,我还不知道自已会被蒙到猴年马月呢!我还跟傻子一样,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一小摄儿被人疼,被人爱,有家,有老公,有孩子,有事业,巨幸福的女人中的一员,真好笑!我也以为自己是锦绣小公举!”

白梅梅自嘲地撇撇嘴,一屁股坐在了客厅凌乱的沙发里,一把抱过一个白熊卡通抱枕,把自已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了里面,继而,挥起拳头,狠狠地捶打着抱枕。

许阿琪没有坐,无声地站在白梅梅面前。

白梅梅眼睛湿润地抬起了头,问许阿琪:“你说,那个张妮真的比我好吗比我好看比我年轻比我有魅力吗”

“傻瓜,当然不是!我怎么看她,就像是看一保姆的感觉。”

“还是我老了他不要我了”

“当然也不是,不过,你要老这么认为,就真的成了可怜的弃妇了。”许阿琪说。

见白梅梅不言语,阿琪忍不住问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下一步怎么办?还要和这个人过下去吗”

“不知道,不想,又不甘心!我的心实在是乱得很!”

“可日子总还得继续吧,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就先不急着做决定,来来,先收拾好屋子,看这乱的!”

说着,许阿琪就自顾自地整理了起来。

白梅梅没动,也不说话,见许阿琪从卧室抱出床单要去洗,就说:“不用洗,直接扔掉!整个屋子我要消毒!”

“好,严重支持!有消毒液吗没有我这就去买,我知道新出了一种,叫什么什么斯来着?可恶!现在这些商品动不动就起个洋名,这斯那斯的!欺负我洋文不好!不过这东西说是99999%的病毒细菌都能干掉,厉害着呢!要消二遍的毒,还是要消它三遍呢要不要再加上个空气净化器就彻底干净了!”

许阿琪一副严肃认真,又带着孩子气的样子,白梅梅忍不住被逗笑了。

“你是把他们当成非典还是埃博拉病毒了!”

“好像有点儿吧,这两个人比病毒还可恶!看把我们白梅梅小姐给折磨的!这一脸的妆容算是白画了!”

许阿琪把床单,枕巾团成一大团,堆在了大门口,准备走的时候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然后很是夸张地使劲拍了拍手,衣服上下弹了弹。

“病毒,那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她也没那么大的魔力!”

白梅梅的口气里略带着不懈地说。

“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是说,问题不光是蛋,重要的是苍蝇。”

许阿琪看白梅梅面无表情,思量着,“苍蝇”这词儿是不是说得有那么点儿过了,杨远山毕竟还是人家的男人,人家还没说不要了呢!她轻轻舔了下嘴唇,还真想不起怎么给自己打个圆场。

“可惜了我那新床,自己还没用过,倒让他们…”

白梅梅知道许阿琪要说什么,转移着话题,恨恨地说。

“是啊!我不用,我也觉得恶心,今晚我就睡客厅的大沙发上。”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真是的!请你来住,怎么能让你睡沙发上!小屋有单人床,你睡那里!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但让你遇到这丢人的事儿,真是丢死人了,真不好意思!”

“咱们姐妹,谈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

看到满地的灰尘,桌上的果皮,凌乱不堪的房间,想着白梅梅费尽心机装点的新家被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许阿琪不忍再看。

她们两个是最要好的朋友,彼此就像两滴难以清除的栾树的胶质眼泪,黏黏地落在一起,形影不离。

打开洗手间的水龙头,许阿琪冲湿了拖把。水流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间变大了起来,吓了许阿琪一跳。肆虐的水流从龙头里“哗哗”地往外流,冲进涮墩布的桶里,水珠子飞溅出来,把许阿琪的裤子弄湿了一大片。

许阿琪干脆关上龙头,蹲下身子,来回抖了抖自己的裤角,这招儿没起到什么作用,湿裤子依然紧紧地帖着她的大腿,叫她很不舒服。

看来,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许阿琪郁闷地皱起眉头,拧干墩布,正准备把地上的大片的水渍墩干净,忽而听到有“嘤嘤”的女人哭声传来,声音时隐时现,似乎是来自客厅,又似乎不是。

许阿琪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白梅梅,该说的话,她好像也都说了,但是伤在心里,痛也在心底,一两句安慰的话恐怕难以疗伤。

拎着墩布,回到客厅,见白梅梅一脸惆怅地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眉宇间凝固着委屈和伤心,目光呆滞,鼻尖发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许阿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无奈却不知道说什么更贴切,便拄着墩布杆儿,下意识地伸着腿,用手抻了抻被水打湿了的裤子。

“哎,咋啦?不是都好了嘛!咋又哭了啊!”

白梅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将屁股挪到了沙发上。

“没,没有啊!谁哭了!我就是越想越窝火儿!”

捻着沙发巾的一角,白梅梅淡淡地说。

“真的?”

“当然啦!”

许阿琪若无其事地拖着地,拖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对白梅梅说:“梅梅,别装坚强了!我刚才还听到你哭呢!别以为我没听到!为他掉眼泪不值得!你就是哭瞎了双眼,又能怎么样!他会心疼你吗?如果他真的变了心,你在他的心底就一文不值,他才不会在乎你的眼泪,你的悲伤!懂吗!”

“你刚才听到我哭?谁哭啦!我没哭!真的!”

“真没哭?”

“谁哭了啊!”

白梅梅伸手拉住许阿琪的胳膊,将头向前伸了伸,微闭着眼睛。

“不信,你看!我的眼泪早就干了!趁你涮墩布的功夫,我还偷偷补了妆,嗯,看我还新涂了睫毛膏!你说的道理,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刚才,我真的没哭!你从哪里听到我哭的呢?我也没想装坚强!在你这里,我不想装!”

“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了有人在哭啊!”

“啊?有吗?”

“当然!我就是觉得那哭声有一点不对劲儿!确实不像是你在哭,你哭起来是不住地吸流鼻子,刚才那哭声是‘咿咿’地,像是受气的小媳妇!”

听到这里,白梅梅眉头紧蹙。

“什么时候听到的?”

“就是,我刚才涮墩布,关上水龙头的时候!”

白梅梅吸了一口气,眼睛扫见了许阿琪淋湿了的裤子,惊诧道:“涮个墩布,怎么会把你的裤子全弄湿了啊?”

“才发现啊!你家的水龙头有问题,水流不稳!我刚才打开水龙头,并没有开到多大,可是涮着涮着,水流突然大了起来,就像开了闸一般,水珠四溅,湿了一地,也把我的裤子给弄湿了!”

白梅梅一脸愕然地望着许阿琪。

“我家水龙头坏了?怎么可能?这房间是新装修的啊!水龙头也全新的!品牌货好嘛!不至于刚用就坏了吧!”

说罢,起身便进了洗手间,许阿琪拉着墩布也跟了进去。

拧开小水池上面的水龙头,看着清澈地水缓缓流下,两个人对望了一下。

一切似乎很正常!

白梅梅把龙头又拧大了一些,水流也跟着大了一些。

“这龙头,这水流好像也没什么啊!看你说的,我还以为是水漫金山了呢!”

“可是,刚才确实是突然增大了啊!要不,我这裤子怎么会成这样!你以为我愿意没事儿往自己身上撩水玩儿啊!湿裤子糊在身上的感觉真的好不舒服!”

白梅梅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对望了足足一分钟。

“还有”许阿琪用舌头尖儿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还有,哭声!我真的是听到了哭声!”

沉默半晌,白梅梅突然笑了。

她拍了拍许阿琪的胳膊,“拜托,我这是新家!别把我家说的跟殡仪馆似的好不好!我想,可能是这墙壁的隔音效果不好,说不准是邻居,邻居家女人在哭,传到你的耳朵里的!”

许阿琪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若不所思地跟着白梅梅走出了洗手间。

“我就住一晚上,收拾干净,明天我就去找林陈,我要不现身,还不知他怎么样呢!男人啊!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想的动物,我现在是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许阿琪一边拖地,一边说。

“林陈是个好男人!就住一晚上?不行!你别走,算是陪陪我!”

白梅梅起身,抢过了阿琪手里的拖把,许阿琪没有再争。

“你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你干这些活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自顾自地擦着地板,白梅梅没有再说话,擦着擦着,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掉在了还没来得及擦的干地板上,花成了一片。

白梅梅停了下来,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说好的!不哭的!你看你怎么又哭了!”

许阿琪走上去,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白梅梅。

“再哭,睫毛膏就白涂了啊!就成熊猫眼了啊!就变丑了啊!”

“好!不哭!不哭!你说的对,不值!”

白梅梅吸着鼻子。

“没事儿!还有我呢!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的!”

晚上,许阿琪洗了澡,换上了白梅梅的睡衣,两个人都睡在了客厅里,一个睡在沙发上,一个打了个地铺,两个女人很久都没说话。

夜深了,许阿琪听见白梅梅不断翻身的声音。

“睡不着?离开他吧!”

“超市是借着款盘下来的,虽说是在闹市区,却还是勉强维持着,房贷还没还清,孩子还这么小,我爸妈年岁也大了,我爸还病着,治病也需要一大笔的钱…现在,后院又起了火!我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白梅梅的声音比蚊子声还小,许阿琪却听得清清楚楚,她一翻身坐了起来。

“生命中很多时候,人是很无奈的!遇到了就遇到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别想那么多!”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有哲学的味道,许阿琪想着,又躺了下去。

“我知道!”

白梅梅说话的声音很轻。

“离开他,地球照样转,我帮你经营超市,让它火起来!”

“那你的工作呢?你不是过些时间,还要回去吗?”

“噢!要不…“

“先睡吧,太晚了!你刚出差回来,也太累了!睡吧!”

“哦!那好,晚安!”

“嗯!”

两个人都太累了!

一股睏意很快袭来,房间安静了下来。

第十二章 猫尸

有好长一段时间,林陈总是作梦,各种各样的场景,但无论是什么梦,总是反反复复地梦见一个身穿天蓝色纱裙的姑娘。

他还梦到火,不止一次地梦到,连天的,熊熊的大火。

他梦到过他上楼梯,她从楼梯上下来,从他身边走过,他回头去望,她也回头在望,两人就这么对视良久,那姑娘便无声地走了,

他梦到过满月映衬下的一大片荷塘,月儿如玉磐般挂在天上,他就走在荷塘间的小路上,满眼都是宽大的碧绿的荷叶,在风中微微摇动,一朵朵的荷花在银色的月光下亭亭玉立,冰清玉洁,葱绿的荷叶托出朵朵芙蓉,于轻纱曼舞中,含笑伫立,娇羞欲语,盈盈欲滴。

他看到一朵小小的蓝色的睡莲,忽尔变成了那个穿着蓝纱裙的姑娘,身上披着一层银色的月光,婉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顽皮地在荷叶中跳跃,跳着跳着,又变成了小小的蓝色的露珠,晶莹剔透,清澈水润。

停步俯身,他静静地注视着那浓雾中的莲花上的露珠,它灵性又惹人怜爱,像少女娇羞的粉面上的一滴泪,凄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凄美到让他难以释怀。

在他眼中,那珠儿有如幻化了生命,被悲悯的精灵,携成了他的记忆永恒。

记忆里,他自己应该就是伴着珠儿的那支白莲!

珠儿与白莲构成一副绝美的画面,玉洁冰清,圣洁,透明,清雅而高贵!

微风徐徐,珠儿和着摇曳的白莲,滚落进池塘里去了,不见了!

他慌了!

他趴在池塘边,泪如雨下!

珠儿!

我的珠儿!

我的珠儿啊!

你去了哪里?

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么!

还有一次,他梦到他和她在山中奔跑,还是那个穿蓝色纱裙的姑娘,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跑,嘻笑声在山间回荡。

她转身把一大捧的野花向他撒来,他因为紧张而躲闪,却不小心掉进了深深的悬崖。醒来时分,他已是泪湿了枕巾,在梦中,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她了。

那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姑娘对于林陈来讲,熟悉又陌生。

她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他在潜意识中对于她的依恋超出了他的想像,陌生的是,他不知她在哪里,他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个姑娘,他曾试着对号入座地把他认识的女孩子挨个儿点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合适。

这让他失落不已,她应该不是他现在的女朋友许阿琪。

也许是时间的仓促,城北商城的那个改扩建项目,林陈所在的公司并没有中标。

为此,头儿史春柱的脸色比青铜盆底儿也确实好看不了多少,那色儿是给林陈看的,林陈也自知自已的日子将为此不好过。

每次公司见面,林陈也只是礼貌地点个头,对方一般都是面无表情。就像林陈上辈子该他的,有时他史春柱可能也觉得实在别扭,也会“嗯”上那么一声,一副趾高气扬的气势。

这又何必呢!

林陈这么想,以后见了面,林陈也不跟他点头,也不打招呼,一低头儿走过,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别扭就别扭着吧!

林陈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窒息!

这种难捱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林陈指望着公司老总因其部门业绩不佳最好将史春柱换掉,这样,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当然要是顺便能把他提拔上来就更好了。

这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不过,就现在来讲,头儿好像还没有换掉史春柱的意思,至少现在不会。而他林陈还是需要这份工作,他需要钱。

在生存和自尊面前,人往往为了生存,只能悲摧地降低了自尊的门槛。

林陈也一样,也不是什么圣人,但让他在史春柱面前低头,他办不到!

林陈清楚地知道,在这龟孙子手下干事儿,时间肯定长不了,不是他被撤,就是他林陈走人,早晚的事儿!

他发现,自己最近以来,精神总是难以集中,尤其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总是时不时地抬眼望上一眼橱柜的上面,望上一眼衣架上的蓓蕾帽子。

要不然,就是对着自己的办公抽屉发呆,似乎在如约地等待着那种诡异的“嘶嘶”声再次地出现。

那声音好像在和他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间一长,林陈开始相信,那天自己听到的一定是电脑发出的错误信息的提示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自己听错了!不会是从抽屉里发出来的!抽屉怎么会发出声音呢!

这天,林陈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电脑上敲敲打打地录入着数据材料,忽然,那奇怪地“嘶嘶”声音又从抽屉中传来。

林陈一惊。

手指上的敲击骤然停止。

抽屉没锁,林陈猛然拉开了抽屉。

他有些惊奇地发现,原本是材料满满的那个抽屉,此时竟然空空如也!

林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几乎是乍了!

抽屉里面的东西呢?

那些可都是极其重要的文件资料啊!关系着公司的命脉!到他的职业生涯!

是谁在和自己恶作剧?

这要是丢了,可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儿!

林陈发疯一般地拉开了所有的抽屉,书桌上的,橱柜上的!所有的能查找的角落,他都查找了一番。

奇怪的是,他的那些材料如同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上抽屉,林陈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瘫坐在办公椅子上。

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拿走他的文件资料,是为了让他无法工作?是为了让他走人?

可是抽屉的锁却是打开的!

谁干的?

谁敢私自打开自己的办公抽屉?

他的抽屉分明是上了锁的!唯一的那把钥匙被他塞在自己的公文包里,寸步不离自己左右的!

史春柱?

他就是再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干出撬人抽屉的事儿吧!毕竟,他是个领导!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木然地注视着那抽屉,手指不自觉地捏在了抽屉的拉手上,迟疑片刻,轻轻地拉开了抽屉。

只从抽屉里看了一眼…

伴随着“啊”地一声惊叫,林陈吓差点从椅子上跌坐到地上。

刚刚还空空如也的办公桌的抽屉里,竟赫然躺着一只头被砸得稀烂的黑色死猫!污黑的血渍喷溅得满抽屉都是!那猫眼,还在泛着冰凉的,绿幽幽的光!

林陈被吓得用手挡住了眼,同时发出了尖叫声。

不!

似有一股电流冲击他的心脏,林陈脸色苍白,浑身的汗毛都乍了起来。

他倒退了两步,转身疯了般地冲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林陈和迎面走过来的秘书小邓撞了个满怀,由于冲力太大,小邓被撞倒在地,“哎哟哟”地哼叫着,半天没起来!

林陈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呆立在一旁,大张着嘴,心脏在“扑通通”地乱跳,哪里还记得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

这一幕,正好被听到尖叫声,赶过来的史春柱看到。

“林陈,你慌慌张张地,这是在干什么!你看把人家小邓给撞的!”

“我…”

林陈看了看地上的小邓,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伸出了手。

“对不起!”

小邓并没有伸手,自已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伤痛的关节,说:“你刚才在尖叫!怎么了?”

史春柱板着个脸,“我说,林陈,你这是怎么啦?疯疯颤颤的!办公楼里,能这么横冲直撞嘛!你要是把人家小邓给撞坏了怎么办!是尿憋的?还是怎么啦?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说!”

林陈看了看小邓,又看了看史春柱。

“没什么!就是有人在我的抽屉里放了个东西!”

史春柱一脸的疑惑,“在你的抽屉里放了个东西?什么东西?”

“一只死猫!”

“死猫!”小邓惊讶大声说。

史春柱看似没反应过来,半天才合上因震惊而张得大大的嘴巴,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就在我的办公桌的抽屉里!”

林陈平静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目光转向开着门的自己的那间小办公室。

挠着自己的秃脑袋,看着林陈因紧张而涨得通红的面颊,史春柱依旧难以相信在这么个现代化的办公楼里,居然会出现一只死猫这样的诡事。

他犹豫了一下,屏息,一步步走进了林陈的办公室。

小邓和林陈对视了一下,默默地跟了进去。

林陈的办公桌上,电脑是打开的,桌下的抽屉上着锁,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史春柱拉了下抽屉的拉手,抽屉被锁得牢牢的。

“打开!”

林陈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一幕!

抽屉是锁着的?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钥匙,吸了一口气,开了锁。当他鼓起勇气拉开抽屉的时候,他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满满地一抽屉的文件材料。

一切完好如故!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史春柱的眼神,就似一把刀,狠狠地剜了林陈一眼。

“你是恐怖小说看多了吧!都看出神经了!以后上班,别神神经经的!”

说罢,头了不回地走了。

小邓也跟了出去。

此后,林陈在史春柱眼里,不光是散漫,还多了一个神经的字眼儿。

这一点,林陈当然明白,他上班也不那么积极,每天下班,他尽量早地回家,上次项目招标结束后,他的工作轻松了一些,他不再赶末班地铁。

当然,如果真的只有最后一班地铁了,林陈会打个车回家,为了不再遇到那个诡异的女人。

林陈一想起上次地铁的经历,想起那只死猫,心里就发毛。

不过,看着平日地铁里拥挤的人流,办公楼着人们忙碌的身影,林陈总想,那些事儿也许不是真的,是他的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他为此翻阅了不少材料,那些专家不是说,人在特定的环境中是会产生某种幻觉的吗?

也许是前一段时间,工作紧张,压力太大的原因,产生的幻觉,但经常是前一秒还这么想,后一秒他就把自己的想法给推翻了。

第十三章 月牙里凶案

林陈还是住在林木公寓,毕竟这里租金比城里便宜不少,再则,自己工作又动荡,林陈决定先住着,等有合适的房源,他就买房!

哪怕贷款也要有一个自己的家,租房不是个长远的事儿!

这个帐,林陈拿着计算器,来来回回算过许多遍。

与其每月把房租上交房东,还不如用来给自己的房子还贷。新房或是二手房都行,只要林陈感觉合适,就先买下来再说。

随着房价的不断上扬,林陈对于买房的愿望愈加强烈。

除了关注房屋中介,电视广告,林陈还看报,哪里有房地产展销会,哪里新开盘了,哪里有促销,哪里的尾楼低价出售,甚至,如何挑选户型,如果看住宅风水等等,只要是跟房子相关的,他都会一一过目。

每天,林陈都要把他看过的房屋信息材料从报纸上剪下来,精心的粘在一个本子上,以便日后的参考和比较。

这天,是公休日,林陈没上班。

吃过了早饭,林陈把昨晚买到的东方报打开,像往常一样,大致看了下标题,寻找着他所感兴趣的内容。

突然,一则消息闪进了林陈的视线。

新建月牙里小区发生命案,一对新婚夫妇离奇死亡,死因不明。

月牙里小区!

新婚夫妇!

这两个字眼儿像两只小手,死死地抓住了林陈的目光,让林陈倒吸了口凉气。

他继续往下看,报道中写到:

记者从警方获悉,昨日上午9时左右,在城南新建月牙里小区一居民楼的卧室内,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经警方现场勘察和法医检验,两人均已死亡数日,死因不明。

另据知情人介绍,昨天上午,警方接到月牙里小区一居民报警,反映新建月牙里小区,新月园4号楼有异味数日,寻着气味,警察打开一房间卧室,发现一男一女倒在地上,两人均二十多岁的样子,双眼圆睁…女子着红色睡衣,右手有六指,男人着白色衬衫,平头,现场发现黑边近视眼镜一副…奇怪的是,两人没有外伤,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看到这里,林陈已是脊背一阵又一阵地发凉,他能感到自己的两个小腿肚子有些微微的发颤。他向后挺了挺身子,又把这篇报道,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详细看了一遍。

文字的结尾写道:警方在寻求线索!

是他俩

林陈记得在那个诡异地铁里,两个兴高采烈,憧憬着新房,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年青人,他们的言语笑貌还在他的眼前闪现。那女的也是六指,男人平头,戴着眼镜,两人也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他们也是在月牙里小区新买的现房。

难道会是这么巧吗

深谙世事的林陈坚信,这一定不会是简单的巧合,六指的人少之又少,偏偏六指的女人又遇到平头戴眼镜的男人!哪会那么寸!又正好在月牙里小区买房,而且年岁又刚好合适!

应该就是他俩!

他越琢磨,越对这一点确信无疑!

那么,他们是怎么死的呢

离奇死亡?

又是离奇死亡!

是否会和地铁里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有关

报纸上不是说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迹像,两个年轻的生命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他们肯定不应该会是自杀!他们是那么年轻,那么相爱,生活的美好画卷刚刚在他们眼前打开,他们怎么也不会自杀,不会的!

林陈放下报纸,走到窗前,窗外的是一片空场,右边远处是还在建的工地,被高高的围板封闭了起来。

从林陈所在的八层楼层向下看,工地上的情景可以一目了然。

虽然还没到正午时分,太阳也已是火辣辣的,隔着窗也能听得到施工机械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声音。机器开动时扬起满天的尘土,给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住宅区,倒是增了些灰色的生气。

他还看到了工地边儿上胡乱堆积着的烂砖瓦,土黄色的材料包装塑料布。

土黄色的塑料布!

林陈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转回身,又拿起沙发上的报纸,他的大脑重新飞快地运转着。

应该是他杀如果是他杀,他们怎么也会反抗一下啊!怎么会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再等等,警方不是在调查吗可是如果真的与那诡异女人有关,警察能调查得出来吗

隔着窗玻璃,林陈又呆呆地望了一眼那些土黄色的材料包装塑料布。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稻草黄!

痴迷于手机游戏的稻草黄死了!被列车的车轮碾死在轨道间,血肉模糊!死因不明!

从警察的对话中,林陈对于列车事故中的死者就是稻草黄的结论确信无疑。

一定是他!

不会是别人!

他乘坐过那列诡异的末班地铁!

现在,他们两个,六指女和平头男也死了!死在了月牙里小区他们新买的房子里,也同样是死因不明!也同样乘坐了那列诡异的末班地铁!

如果这一切真的与那个黑衣女人有关还有那个老太太有关的话,那么那天他所经历,所看到的,就不会是幻觉!不会是癔想!

也就是说,他真的遇到过赃东西!

此时的林陈,手指捏着报纸,面如土色地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心笃笃地跳着,脚跟有点站不稳。

他不愿意再往下想,可是,他又不得不继续往下想。

令林陈感到万分恐惧的最后一班地铁,稻草黄坐过,这对新婚的小夫妻,六指女和小平头也乘坐过,他们都死了!

死得离奇而神秘!

他们死了!

他们的死亡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那么,会不会还有下一个

谁又会是下一个?

想到这里,林陈的头皮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麻,他打了一个冷颤。

谁会是下一个?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与那个可怕的黑衣女人有关的话,那列诡异地铁中的乘客,好像只剩下戴着翡翠戒指的老太太和他自己了!林陈愈发地感到慌乱和惶恐。

不,不对!

这也许只是巧合而已!真的是巧合!

不是有专家说过,世上哪有什么鬼!那只是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而编造出来的嘛!正所谓,其鬼真耶,是物感也;其鬼幻耶,是心造也!

自己会不会得了可怕的精神分裂症?

还是因工作压力太大而得了癔想症?

林陈从厨房的橱柜里找到了速溶咖啡,他给自己冲好咖啡,端到了客厅的小茶几上,靠着沙发,慢慢品着,又随手开了音响,放了个舒伯特的小夜曲,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回旋,林陈感到轻松了许多。

点开手机屏,才发现微信中,许阿琪给自己发了一张她身穿着他给她买的那件红色纱裙的照片。

照片上,许阿琪笑颜如花,通体红色的长裙,有着轻盈的丝纱质感,薄如蝉翼,飘逸的裙尾更衬托出她细长白皙的双腿,诱惑的抹肩,露出性感的锁骨,黑色的细细吊带轻轻扣在肩头上,媚惑诱人。没有过多的花哨的纹饰花样,却有种清新自然,浑然天成的气息。

林陈喝了口咖啡,继续欣赏着这张可爱的小照。

这裙,这红真的很适合她!在林陈的心里,许阿琪似乎就是这抹红,带着喜庆,带着热情,带着快乐,永不疲倦地绽放着,绽放着……

林陈的目光又停留在了那件红裙上…

不过,这么昂贵的红裙在设计上也还是不那么地完美!如果他来设计,他会再减少一些珍珠的点缀,点缀多了,未免有些俗气,还要去掉腰间的蝴蝶结,它在那里,显得有点幼稚…

林陈学的是建筑专业设计,但他对于服装的设计有着天生的灵感。

比如,穿旧了的牛仔裤,被他随意地加上个七彩麻边儿,磨两三个窟窿,就又成了一件时尚的精品;随便几件布料,经过他的手,就能缝制出一件漂亮的混搭披背,让公司的女孩子们拍手叫绝。

当然,林陈最拿手的是旗袍的裁制。旗袍裁制不同于一般的衣物缝制,是需要一定的功底的!

林陈却是无师自通!

“林陈,你真的是干错行了!你应该去当个裁缝!去搞服装设计!你在现在的公司做个小职员,真的是屈才了!”

许阿琪曾经这么跟他说。

“好啊!我要是失了业,就靠给人家做衣服也能养活你!”

“谁用你养活啊!我又不是没长双手!”

想着他俩的对话,林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陈合上了手机,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朝水池上面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那镜子似乎成了哈哈镜,镜中的自己被上下抻长了。

林陈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屋子里,在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镜子里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影子,但那女人的影子几秒后就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发了老半天的愣之后,林陈倒剪双臂,在房子里来回踱着,他在想,自己不会是真的得了精神分裂症吧!

还是,世上真的有鬼?

否则,为什么最近总是一次又一次是遇到诡异的景象呢?

学了这么多年的辩证唯物主义,林陈忽然感觉都是白学了!

他只记得老师说的那句话:人是物质的,有生命的,如果没有了生命,就没有了意识,也就没有魂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鬼魂!世上就没有鬼!

但愿老师说的是对的!

几分钟的惶恐之后,林陈作了个决定。

第十四章 肉饼铺子(一)

林陈每年都是有年假的,今年的年假到现在他还没休,再不休就失效了。

林陈决定休假!

他掏出笔和纸,垫着那张报纸,三下五除二就写好了休假申请。

工作上,他感觉到了压力和疲惫,确实想放松一下心情;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份报纸上的消息。

他怕了,从那次地铁上诡异的经历开始,陆续发生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他想探个究竟,否则,他的心不安。

至于史春柱那边,他想,反正自己是正常休假,劳动法规定劳动者有休息的权力,史春柱又不能说什么!他不是牛吗!他不是趾高气扬嘛!他不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嘛!没有他,看看他史春柱如何继续玩儿得转!

隔天上午,林陈就提交了请假报告,史春柱那边倒是利索,下午就批下来了。

有了闲暇的时间,林陈足足睡了一大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窗外,太阳刺眼。

林陈披衣起床,将自己草草梳洗一番,此时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林陈飞身下了楼。

靠近小区有一小片小平房,有些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拆迁走的村民就住在里面。

其中有一间,面积不大,被人租下来,开了个肉饼铺子,正值中午时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饼香味。

林陈走了进去。

店主人是对夫妇,四十开外的年纪。

男人肩上搭着个毛巾,正忙里忙外地端菜,打扫餐桌上的残局,张啰着。女的围着个围裙,在木桌子旁正在干活,桌面上放着饼铛和面盆。

女人手脚麻利地从面盆里取出和好的面浆,放小秤上量了,摊平,再把肉放上,包好,擀平,涂抹了油,上饼铛,像上满了弦的钟表,分外忙碌。

煤气灶上的沙锅“嘶嘶”地冒着蒸汽,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地闷热了。

女人用手背擦试着额头上的汗,回身,冲着餐桌旁等待着的食客喊了一嗓子:

“鱼丸沙锅好了!”

不大的空间,挤着四张餐桌,有两张餐桌上已经坐上了顾客。这些人差不多都是皮肤黝黑,穿里蓝工作服的工地上的工人。

小屋里弥漫着热烘烘的油烟,香烟和肉饼的混杂味儿,对于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饿着肚子的林陈来讲,这味道充满了诱惑。

“您吃点儿什么”

看到林陈进来,男店主热情地招呼着,一边说,一边弯腰用毛巾掸了掸餐桌边的一把凳子,示意林陈坐在这里。

林陈拿着菜单,随意地翻了翻。

“您这儿都有什么”

“肉饼,猪肉,牛肉,韭菜鸡蛋的都有,买饼送粥,免费的!您要是不吃饼,我这儿也有面条,面条要现煮,就是稍慢些!”

“那就肉饼,猪肉的吧!先给我来一张,不够再要!”林陈说着,合上了菜单本。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盘香喷喷的肉饼便被端了上来,店家还送了碗小米粥和一碟小咸菜。

林陈是饿了,狼吞虎咽地一口气就给吃完了,觉得还不够,就又要了一张。

“老板,这肉饼薄皮,肉厚,肉鲜细嫩,吃起来真是又酥又香,好吃!真好吃!”

肉饼进肚,唇齿留香,林陈竖起大拇指。

听到顾客的夸赞,店家呵呵地笑着说:“好吃,您就多吃!我这里管够!”

林陈想起了什么,便问:“老板,我看您店门上挂的是京东肉饼,怎么和我以前吃的香河肉饼是一个味儿这有啥差别吗”

“这个”店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歉意地笑着说:“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没啥区别,京东肉饼就是香河肉饼,别说咱们爱吃,就是连乾隆皇帝都赞不绝口啊!”

说话的,是个身材肥胖的工人,坐在邻桌的位置,此时,他正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

“那…为什么还要叫两个名字”林陈继续问。

工人抬起了头,吸了下鼻子,说,“京东不就是香河嘛!”

“哎!是你啊!”

林陈认出这个人,就是上次在小卖店里买烟的那个胖子。

胖子也认出了林陈,随口说道:“哟!见过,见过!好久没见啊!你也过来吃肉饼啊!有缘!咱们又碰到了!”

“上次你不是说要回老家么怎么没走”林陈问。

“本来想走来着,可最近俺媳妇给俺生了娃,还是龙凤胎,家里的开销一下子就大了,队里给俺补上了工钱,俺也不想走了,反正在哪儿还不都是干活儿嘛!在这儿多干些时间,挣些钱再说!”胖子道。

“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本事,还龙凤胎!福份不浅啊!”林陈笑道。

“呵呵,福份算是有些吧!可压力山大了啊!”

林陈看得出,胖子对于自己的龙凤宝贝还是很自豪的。

“来,坐过来聊!”

林陈指着自己眼前的空座,招呼胖子,胖子端着盘子,挪了过来。

“谁还没个压力,除非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你呀,你就知足吧!”林陈说。

“我算是知足的了,不然早跑了,队里人手儿少,活儿又多!一个能顶两个人来用,不,应该是顶三个人来用!只给一份的工钱!我还在这干着,我还叫不知足啊!你也太委屈我了吧!”

胖子说完,用手胡乱抹了一下油嘴,看了林陈一眼,又转过脸伸着脖子,喊道:“老板,再给来碗粥!”

“好嘞!”

店主人一边忙着手头的活儿,一边应和着。

“再招点人嘛,这不简单!是不是你们老板心太黑,只想让人干活,不想多出钱啊!”林陈问。

“也不是!招人,这谁不知道!可招的人,干不了多长,就跑了!”

胖子拿起醋瓶子,给自己的肉饼上洒上了醋。

“给的钱少为什么不干了啊”林陈不解的问。

胖子看了林陈一眼,夹了块肉饼放进自己的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还是拖欠大家的工钱?”

“以前是拖过工钱,现在上面管的严了,他们也不敢了!你没注意现在新闻里一天到晚都在喊不能拖扣农民工兄弟的工资嘛!我们算农民工,兄弟不兄弟的,他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其实用不着跟我们拉亲近,谁都不容易,你说是吧!像我这么大的年纪,还在外面干苦力,挣的不就是个辛苦钱!谁不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真真实实地把工钱给了就行了,是不是这个理儿!现在,上面盯得紧了,他们不敢拖欠了,还给大家加工钱。”

“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嘛?大家为什么还要走啊?”

粥有些烫嘴,林陈端着碗,轻轻吹着。

“嗯!人是来了,可很多做工一段时间就不干了,大多是到了年底,结清工钱,走了就不回来了,还有上次你见过的那个高个儿,技术工,还记得他吧”

“当然记得!那小子看着猴儿精猴儿精的!怎么?他也不干了?”

“你的眼光不错!那小子是精!他比我挣得多,他技术好,在俺们队算是吃香的!可是,他也待不住,这两天也撺腾我,说这儿不能久待,要我和他一起跑运输去!”

“跑运输更累!也不轻松啊!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因为给的钱少或许是人各有志吧!”

林陈放下了筷子,好奇地问。

“哼!他有啥志!和我一样,也是吃饱了混天黑的!”

林陈眨着眼睛,一脸疑惑地望着胖子,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点了点头,用筷子轻敲了一下桌面。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干烦了!也是,又是砖头水泥,又是灰尘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干活累不说,生活也单调!没有商场,没有电影院,没有娱乐场所,甚至连个网吧都找不到!要是我,我也干不长!”

胖子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林陈说:“兄弟,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不比你们文化人儿,有本事!所以有本钱挑三拣四的,我们就是干粗活的,在哪儿不都是干啊!”

“对啊!那大家都为什么要离开呢?”

胖子向前凑了凑身子,声音更低地说道:“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咱们这儿的邪气重的事儿嘛!”

“嗯!上次,你们说工地挖出了棺材!是不是又挖出棺材了?”

“那算什么!咱们这儿时不时地就能挖出棺材!”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好几起!随便给你举个例子,就上周的事儿,那天,我和另外三个工友在工棚里吃饭,我们的午餐就是队里给大家订的盒饭,你也知道,我们工棚,就那么点儿的地方,大家拿了自己的盒饭,自己找地方去吃,通常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吃。大家吃着,聊着,突然有人就说,桌子上怎么多出了一个碗?大家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正中的位置,确实多出了一个破碗!带着土的,边儿都破了,有那么点花纹的老旧样式的瓷碗!没有一个人承认那碗是自己的!大家都莫名其妙!凭空冒出个破碗,你说这事儿邪不邪!”

“可能是有什么人放在那里,你们没注意吧!”

“怎么会!那桌子就在我们的眼睛底下,我们四个大活人!八只眼睛!还看不见桌子上原本有没有一个碗啊!”

“那你们怎么处理掉的那只碗?”

“这还不简单,扔了!”

“扔了可惜啊!洗洗还能用啊!”林陈不无遗憾地说。

胖子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兄弟,你就缺这个破碗啊!你不知道咱这里以前是乱坟岗子嘛!这破碗更像是被人摆放在坟前,放贡品用的!你还要啊!你不觉得膈应啊!”

林陈抿了抿唇,从桌上的纸盒子里抽了张餐巾纸,擦干净了自己的油嘴,看着胖子。

“还是你有经验!我怎么没想到呢!要按你这么说,这来路不明的破碗是挺膈应人的!但,我觉得,你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

胖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夹了个小咸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猜测,也不是凭空猜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林陈睁大了眼,说:“不就是个破碗嘛!还能复杂到哪里去!”

见林陈一脸的好奇神情,胖子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信,咱们这里是真的闹鬼啊!”

第十五章 肉饼铺子(二)

看着林陈一脸茫然,胖子继续说:“工地北边那头儿,有一大片柳树林,你知道吧”

“嗯!有印象!”

“柳树林再过去是个小村子,就几户人家,政府要在那里新建一个楼盘,要他们拆迁,有个别的钉子户,不想走,说是因为宅基地什么的没谈妥,不过最近都搬走了,村子就空在了那里。”

“嗯!我知道这事儿,听说那几户挺难缠的!好像是因为赔偿过低,拆迁户安置房不满意吧,那几户死活也不让拆,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和政府谈妥了”林陈问。

“谈妥?没那么容易吧!是不是后来谈妥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听说是被吓跑的!”

“啊还有这事儿”

胖子从裤袋里翻腾了半天,摸出了包中华烟,掏出一只递给林陈,林陈摆了摆手。

“这可是好烟!”

胖子道,见林陈不接,他也不让了,直接叼在了自己的嘴里,又翻遍了衣袋,发现没带火儿。

“怎么给吓跑的啊?”

烟被叨在胖子的嘴里,自然不能说话,林陈有点等不及,朝着店家喊到:“老板,有火儿吗?”

火儿很快给递了过来,林陈给胖子点着了烟。

胖子吸了一口烟,用两支手指把烟从嘴里夹了下来,又吸了一下鼻子,煞有介事地向林陈这边凑了凑。

“就村头的那口井,不晓得你知不知道”

“井?”林陈微微摇了下头,“这倒是没太注意,不过那边我曾经去过,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是有口井,你说的是不是那个井边的台子特别高的那口,我还在那儿崴过脚,我有印象!这口井是在一个正方形的石板上,井内水深不到二米,村民们常常用吊桶去打水、淘米、洗衣服。天长日久,井圈上让绳子磨出了道道光滑的槽痕。不知道我说的对吗?”

“对,就是那井!我也是听村民们讲的,说那口井已经有些年头儿了!那口水里打上来的水一直都是挺清澈的,村民用来烧水,做饭,洗衣服,都没啥问题。可是就最近这井出了点事儿,真是邪了门儿了。”

“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胖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就又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井的水呀,突然就没了,你说怪不怪”

“这个我知道,应该是地下水位下降吧!井水本来就是挖掘地下水得来的,而地下水都是相连的。如果地质活动造成地下水改道了,井水可能就没了!再说,地下水也不是用不完的,用的时间一长,也可能会断水。还有,人们用水太多了,也会出现没水的现象!”林陈推测着说。

“看你长得就一秀才样儿,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就透着有学问!”

胖子吐了一口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没什么,我的专业就是土木工程设计,地质这方面的知识也是必需要知道的!”

林陈抓了把花生米,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又给胖子满上了啤酒。

“哦!兄弟,够了!我不能多喝,下午还要干活呢!”

胖子摆手。

“这是啤酒!喝这玩意儿,不是跟喝汽水一样!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你有故事,我有酒,人生难忘是朋友嘛!来,喝了这一杯!”

“好,就这一杯了!”

胖子也不好意思拒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陈说:“嗯,这还差不多!这才像个爷们儿!对了,刚才咱们俩说到哪儿了?”

“说到井水突然消失了!”

“哦!井水消失了就消失了!这真的没什么啊!”

胖子说:“怎么没什么啊!就算是按你说的,水位下降,井水枯了,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从井底发现了一块金子!你说邪不邪!”

胖子说着,一脸的羡慕。

林陈夹着肉饼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你说啥?就那破井里,还能发现金子?是不是有人故意藏在里面的呢”

“谁知道呀!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大家都去那井里找金子!”

“那找到了没有啊?”

胖子摇着头,撇了下嘴,“发财,谁不想!哪里会那么容易!”

林陈把肉饼放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囫囵咽了下去。

“呵呵,世上哪里有这等好事儿!要是有,咱们也去找找!”

胖子用手背擦去了嘴角上的一抹油,悻悻道:“我就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信!”

“其实,不用我说,你用后脚跟儿都能想明白!你想啊!那地方又偏僻,谁会没事儿想到去井底找东西啊!所以,这事儿一听就知道是个谣言!哎,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说啊,也就是个谣言而已!”

自己很认真讲给他的事儿,却被他当成了谣言,这让胖子很是不爽。

“兄弟,你这话说得可是有点绝对!哎!你还真别说!这事儿还真是巧了!有人去打水,才发现水枯了,伸过脑袋一看,井底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待下到井底,才看清原来是金子!真的是金子,金条啊!真是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呀!唉!我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还真捡到了金子?”

听胖子这么一说,林陈瞪大了眼睛。

“当然!我还骗你不成!”

“可我,怎么还是不信啊!哪有这等好事啊!”

“你爱信不信!”

胖子把烟屁股在烟缸里捻灭了,似乎还不太过瘾,便抬头问林陈:“我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了!再来瓶酒!”

“你不是说,你不能喝嘛!下午不是还要干活呢嘛?”林陈诧异道。

“没事儿,喝就喝它个痛快!这啤酒不给劲儿!”

胖子扭头,朝着店家招了下手。

“老板,有二锅头吗再来一碟油炸花生米啊!”胖子向店老板大声喊道。

“好嘞!”那边回应道。

林陈怔怔地望着胖子,显出惊异的表情,他摆弄着手里的筷子,还在琢磨着胖子刚才的话。

“唉,我说哥们儿,你不是在说天方夜谭吧?再说,真是发现了金子,人家会告诉你,早就偷偷搬走了。”

“真的!谁骗你谁是龟孙子!当时正好好几个人在场,我们队里就有人在,要不我也不会知道呀!”

“真的看见了金子”

“是啊!黄灿灿的,这么大的长方块!”

胖子伸出手指,比划着大小。

“金子是不是谁藏在里面的呢也许是以前的什么人得了什么不义之财,怕被人发现,就藏在了井中,后来井水上来了,这金子就取不出来了!时间一长,没准这藏匿金子的人都死掉了!”

“嗯!我也是这么寻思,是谁放的?忘了取走了”

林陈像是来了兴致,说:“要不,咱们也去找找!”

“还等得到咱们,已经有不少人去找了,却发现那井又有水了。捅一杆子下去,那水还深不见底。”

“你是说井变深了!”

“可不是!不光是变深了,最近,有村民说,打上来的水里,总有一团一团的长长的黑头发。”

林陈不敢相信,眼睛瞪得溜圆。

“真的?假的肯定是有人故意丢进去的吧故意恶心恶心那些来找金子的人的吧!”

“二锅头来喽!”

店老板送上了二锅头,二个小酒盅,外加一小碟的油炸花生米。

“二位您慢用!”

胖子看店老板退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真真切切,我想,应该不会是有人丢进去的吧!谁会闲得没事儿,往井里丢头发啊!就是想恶心人,我觉得也不至于丢头发!”

“那倒也是!”

“还是一团团的长头发!”

“对啊!哪里找这么多的长头发!除非是开理发店的!”林陈若有所思地说。

“而且不光是黑头发,还有更加邪门儿的事儿呢!”

“还有更邪门儿的?”

“嗯!我听说,村民还发现有一段时间,这口井白天一切都正常,井水清澈,可一到了晚上,有月光的时候,你从井口往下看,就会看到人脸,白亮亮的人脸!”

“这有什么!有月光,就会看到自己的倒影,看不到才不正常啊!”

“切!这谁不知道!问题是你看到的不是你自己的脸!是一个含着泪的,雪白雪白的女人脸!再后来啊,据说水又干了,头发也没有了!女人脸也没有了!”

林陈笑了,“这不正好,赶紧下去看看!没准又会有金子呢!”

一杯酒下肚,胖子显然是被辣到了嗓子眼,赶紧又夹了一块肉饼,放在嘴里,飞速地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应该再下去看看,你说是不!”林陈说。

胖子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对啊!我咋就没想到呢!是应该再下去看看!”

见店家又端着粥走过来,胖子欲言又止,停了会儿,说:“你先别跟别人讲啊!讲多了不好!”

胖子声音不大,只有林陈能听到。

林陈只嗯了一声,老半天没说话。

他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小口地品着杯中的二锅头。

像是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口,让他窒息。因为,他忽然间想起了诡异的地铁遭遇,他又想起了早上他在报纸上看到的月牙里小区的凶案,现在,胖子又跟他说了井中的女人脸和头发。

这些看着互不相干的事物,似乎又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奇怪的关联。

真的是有鬼么?

继而,他笑了一下,笑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这是怎么了!

变得这么神经,现在社会上就有些人,没事儿闲得,编些故事吓唬人玩儿,井里能出金子!呵,又不是亲眼看到,传闻就是传闻,黑的都能说白了。

胖子自顾自地吃了一大盘子的肉饼,有些撑的慌,便双手放在肚子上,顺时针方向揉了起来,忽而抬头,看到林陈在一个人发笑,便也跟着乐了起来。

林陈端起了小米粥,粥还是有些烫,他用嘴轻轻吹了两下,呡了一口。然后问:“哎!胖子,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胖子用筷子夹了一颗油炸花生米,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不知道,都是听人说的。其实我也不信,不过要真是有金子就好了。我tm作梦都想着发财呢!”胖子回道。

“今天天气不错,晚上肯定有月亮,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看看趁没有人,咱们也捡点金子回来!要真有金子,谁不喜欢!哈!咱哥俩平分,平分成不?”

“这个…”

胖子看似有些犹豫。

“你说话呀!怎么?你还担心我抢了你的金子不成!”

“不是!”

胖子看到林陈端着粥在吹,就摆摆手,拿起二锅头,在林陈眼皮子下晃了晃,道:“留着肚子,这个一定要喝光!不能剩!老话怎么说来着?感情深,一口闷!”

然后,胖子给林陈倒上一杯满满的二锅头。

这酒是真香,林陈有点犹豫,继而道:“我是真的不能多喝,下午还开车呢。”

胖子看了林陈一眼,遗憾地说:“早说啊!我都给你倒上了!算了,我就自己享用啦!”

胖子干脆端过林陈的酒杯,喝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又重新点上了烟。

“我知道,我跟你说的这些,你是根本就不信的!”

“嗯!不是不信,是,怎么说呢?其实,我也遭遇了一些很诡异的事!先前也怀疑,怀疑自己的神经出了什么问题!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癔想症,也怕!但怕有什么用与其害怕,还不如弄他娘个明白!”

这时,林陈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电话显示是许阿琪打来的。

第十六章 山茶开异花

“我回来了!想见你!”许阿琪说。

“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陈放下筷子,将手机从左手移到了右手上。

“嗯!你没在单位吗刚刚打电话,单位说你休假了啊!”

许阿琪声如其人,说话像开机关枪,总是那么冲,电话帖近耳朵,都会觉得震耳朵,不用按下免提键,对面的胖子也能听得清楚。

见胖子直看自己,林陈连忙小声向胖子解释道,“是我女朋友!”

电话那边等得有点不耐烦,连连说:“喂!喂!你说话呀!你在干嘛呢?”

“嗯,在呢!在和朋友吃饭呢!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林陈说。

“回来有几天了,我在朋友白梅梅这儿!”

“回来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嗯,我这不是给你打了嘛!一两句也不能跟你说明白!回头再细说吧!我去找你!”

“好吧,好吧!我在家等你,我没搬走,还是在林木公寓,知道怎么走吗”林陈问。

“知道,我去过你那里两三次,怎么会不知道!”

“嗯,我知道你这人没有方向感,上次不就走错路了嘛!记得走路看道儿啊,别跟驴撞上!”林陈坏笑着说。

“行了,别贫了!在家等我,一会儿就到!”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许阿琪挂机。

林陈收了电话,看了一眼胖子,说:“我女朋友出差回来了!”

胖子笑道:“你们俩打电话真是有意思!”

“咋啦?”

“人家男女朋友打电话都是卿卿我我,柔声细气的,你们俩怎么说话语气都那么冲!就跟单位的开会发言似的!”

我们,说话像单位的开会发言?

林陈一愣,继而苦笑了一下。

岂止他们俩说话像是单位开会发言啊!他们俩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都像是同事甲和同事乙的关系。

起初,许阿琪是连手都不让他碰一下的,她总是一脸怀疑的神情,“哎,林陈,你是真的爱我吗?”

“啊!爱啊!”

“你看你,一问你这个问题,你就是一副虚情假意的神情!”

“我,虚情假意?”

面对许阿琪给自己下的这么个结论,林陈也很无奈,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做到不是所谓的虚情假意。

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许阿琪总是怀疑他对她的爱,直到有一天,他忍不住问她,“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啊!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对你的爱?”

“直觉!”她浅笑,“凭直觉,我就是一条鱼,鱼上钩了,是因为鱼爱上了渔夫!鱼是以生命做了爱情的代价!”

“我可不是渔夫!我没那耐心,眼神儿也不好!拜托,别让我来来回回地说‘嗯爱嗯’那三个酸不溜秋的字儿行不!我说不出口,但不说明,我不爱你!”

林陈就是想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总也不相信自己的爱!

胖子吃的是酒足饭饱,抬头,见林陈还在陷入沉思。

“兄弟,咋啦?不说话啊?”

“哦,没事儿,我是在想你刚才说的话!”林陈微微一笑,“谁让我找了这么个女朋友啊!什么事儿都爱管!整天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她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清静!不过,她人挺好的,真的!直性情,挺义气,爱帮助人,还挺胆儿大!要是在过去啊,一定是个巾帼英雄,或者女侠之类的人物!”

“女侠好啊!”胖子说。

“哦!对了,我女朋友回来了,我就不多待了!说不准晚上还要出去吃饭,或者有别的什么安排,只能再找时间了!回头,咱们哥儿俩再好好聊聊,对了!找时间咱们也去那井看看,万一捡了金子呢?有事儿跟我联系!”

“行!工地上忙,我也该回去了!”

“哦,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姓金,金子的金,金世友。”

“金子的金?看来你是跟金子干上了!哈!哥们儿,你准发财!金子嘛!你又姓金,你不发财谁发财呀!记住,发财可别忘了我啊!哈哈!我,林陈,姓林的林,姓陈的陈,爹姓林,娘姓陈,好记吧!我还是叫你金胖子吧,记性不好,这个我记得住!”

“呵呵,随便吧!”

胖子也掏出了手机,两人互存了彼此的电话。

林陈付了两个人的帐就先回去了。

五一路,白梅梅家。

自从上次撞见杨远山和张妮私混,白梅梅后来病了一场,好在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在医院打了点滴,人也消瘦了不少。

许阿琪一直陪着白梅梅住在五一路的新房子里。

这次打击,对白梅梅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作为白梅梅的朋友,许阿琪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她左右。

细心的许阿琪见白梅梅经常一个人发愣,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不敢离开,怕自己一旦离开,白梅梅会想不开,会走极端。

杨远山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见了其人,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这天,天气凉爽,阳光灿烂,白梅梅看上去神色不错,两个人吃完了早点,正在收拾桌面,电话响了,是店里会计小刘打过来的。

“梅姐,张妮要辞职,我知道你病了,就一直没敢打扰,批还是不批呢?这事儿也不能总拖着。”

“她怎么还没滚蛋?”

“这不是还没到月底嘛!”

“让她走!”

听到张妮这两个字,白梅梅就像是嘴里飞进了只苍蝇一般恶心。

“不是这个问题,是工资…她要算一下帐!”

一小块面包渣儿在白梅梅的手中被捏烂,被狠狠地辗成了碎沫。

“哼!还有更不要脸的吗!她找我算帐,我还想找她算帐呢!”

“梅姐,那我怎么跟她结呢杨总的意思是…是…”

“你就直接说吧!”

“杨总的意思本是不想让她走的!要我先不付,可这不行啊!她是要走的!”

“那不正好,赶紧让她滚蛋!”

“不给她钱,她当然不走啦!杨总说给她六个月的全额工资。我担心…所以…这不给梅姐你再挂个电话确定一下。”

“一分钱不给!要滚就让她马上滚!”

“可是杨总他…”

“别担心,就说财务章被我给扣下了,不能开工资,要给让他来找我。”

“这行吗”

“还这行吗这怎么就不行了是我开的超市,没搞错吧!就这么定了!哎,小刘,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梅姐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按我说的办!你要不会说,就干脆把章给我送过来,月底大家的工资都在我这边领!”

“那好吧!“

“对了,杨这几天都到店里了吗”

“在!”

“知道了,有事儿就打电话给我!”

“知道!”

挂了电话,白梅梅轻轻吐了口气,扭头对许阿琪说:“偷了我的男人,睡了我的床,三天两头请假休息,还管我要钱,还真好意思!怎么就有人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要厚!”

“是啊!做小三儿都做得理直气壮了!”

“人心隔肚皮!这女人平时看着挺好的!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人!”

“算了!别想他们了!”

许阿琪一直站在窗边,向外观望,窗外,天跟明镜儿似的,蓝得发亮。

窗台上,一株山茶开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香气,小小的花朵玲珑剔透,晶莹如红宝石,楚楚动人。

“哎!你过来!你来看看这株山茶!”

许阿琪一只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端着一盆小叶菊,她放下小叶菊,腾出手来向白梅梅招了招。

“好美啊!”

白梅梅也凑过鼻子闻了闻,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怔,“咦!这盆花好是奇怪!”

“嗯!”许阿琪指着那花,“这儿!看到没有!我也觉得奇怪!从没见过如此异样的花!你看它的这个枝,和别的枝不一样,别的枝上都有花,唯独它的上面什么都没有!连个叶子都没有!别的枝都是硬的,枝上还会再长枝杈,它是软的,光秃秃的!就像一条长蛇一般弯延向上,沿着窗户的缝隙一直向上,盘在上面挂窗帘的橫杠上!”

“这个枝不像是枝,更像是藤蔓!”白梅梅说。

许阿琪摇着脑袋,说:“可是藤蔓也需要木棍或绳子什么的支持着,才能向上盘啊!这个枝,不,是这个藤蔓,什么依靠也没有,却爬得那么老高!”

白梅梅说:“是花枝变异了吗?”

“不知道!反正是挺反常的!”

“这花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白梅梅疑惑道,“我没有买过这株山茶,也许是杨远山买来放在这里的!我进门时也没有注意!”

“是挺奇怪的!我不记得我们进来时,这里有这么一盆花儿啊!”

“哎!你过来,看这儿!”

白梅梅随着许阿琪的目光抬眼向上看,那花的藤蔓的上端,靠近窗帘横杠的位置开了一朵蓝色的花。这花,花形似龙爪,妩媚妖娆。

“山茶上的藤蔓已经是让人摸不着北了,现在,又开了一朵更加诡异的花!”许阿琪说。

“这花,我好像见过!”

白梅梅轻咬嘴唇,低头深思。

“在哪儿见过?花鸟市场,我也没少去,怎么从没见过这种花呢!”

“嗯!书里,只说它的形状,像是一种叫作彼岸的花!不过,那花好像是白色的,红色的。这种蓝色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这花真是好奇怪!”

头仰得时间长了,脖子酸痛得难受,许阿琪放下了水壶,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捏了捏脖子。

“别猜了!”

“可是,我家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株奇怪的植物?”

白梅梅一脸的纳闷儿。

许阿琪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了一件白底碎花外衣。

“别研究这花了!反正,它在那里开着,又清香,又好看!这就行了!我觉得应该是杨远山买来放在那里的,我们进来的时候光注意卧室了,没注意它罢了!别疑神疑鬼的!什么事儿也没有!管它是怎么回事儿呢!又不用你花钱!哎!看看我这件小碎花的衣服漂亮吧!我出差的时候买的,穿这件衣服去见林陈怎么样?”

精美的碎花上衣被许阿琪捏着,在白梅梅的眼前抖了抖,吸引了白梅梅的目光。

“嗯!不错啊!材质,样式都不错!”

白梅梅说着,眼睛还是移回到了那株山茶上,她从抽屉里找出了剪子,一剪将那奇怪的枝条剪了下来。

“看!这就顺眼了!”

许阿琪检查着新衣上的钮扣儿,笑着说:“你真是复杂问题,简单解决!绝顶聪明!”

“哎!咒我?我说自己怎么最近脱发严重啊!”

“我哪儿有时间咒你!有那时间,我还忙着臭美呢!”

说罢,许阿琪径直走到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把衣服罩在前胸上,边照镜子,边问白梅梅,”嗨,过来帮我看看,这花色,我穿怎么样”

白梅梅扔掉残枝,也跟着走了进来,拧开龙头洗手。她抬眼看了看镜子中的许阿琪,关上了水龙头。

“这样看不出来!你要穿上!不穿上是看不出效果的!“

“算了!穿上还得脱!太麻烦了!”

“这花色,你穿上不难看,挺淡雅的!我看,你也别陪我受罪了,穿着它去看看林陈吧!”

“嗯!那你怎么办?万一有什么事儿,我得保护你啊!”

“我早就没事儿了!没有他,太阳照样升起来!地球照样转!我也照样转!围着孩子,围着锅台子转!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真没事儿了?”许阿琪不放心地问。

“嗯!去吧!代我向林陈问好!”

白梅梅拿毛巾擦着手,嘴唇轻松向上仰了仰,看着许阿琪。

白梅梅手指修长,举止温和,面容干净秀气,并且一直很努力。许阿琪想不出,这么一个完美女人,杨远山还会离开她,去爱另外一个女人的理由。

这让许阿琪愈加怀疑爱情,她眉头微蹙。

“成!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你有事儿,就随时联系我!”

“林陈是个好男人!这一回轮到我来羡慕嫉妒恨了!”

白梅梅拣下许阿琪肩头的一根断发,笑着说。

“先别这么说,是不是好男人还需要时间的检验!杨远山原来不也是一个好男人么!”

“嗯!需要时间检验!”

许阿琪给林陈去了电话,然后换上了新衣服,效果还不错!她又收拾打扮了一下,叫了出租,直奔林陈郊外的住处。

第十七章 口字楼

林陈在郊外的公寓住所,许阿琪去过,那时还是工地一片,没几户人家。

路上还算顺,车子穿过树林,很快就到了林木公寓。

许阿琪下车,抬眼看去,小区变化还是很大。

拔地新起的几座楼,挡住了先前的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曲曲弯弯的石头小道,通向林陈住的那所公寓楼的方向。

空旷的小广场,稀稀落落地坐着两三个晒太阳的老人,喷水池也已建好了,没有水,整个池面灰秃秃的,显得冰冷无趣。还好总算是有点儿花草的点缀,为小区添加些生气。

口中干涩,许阿琪从背包里掏了瓶可乐,拧下盖子,仰着脑袋“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这里还是没什么人,许阿琪就沿着这条小道,快步走到林陈住所的楼下。

她没有马上上去,而是用手理了一下头发,顺便抬头,眯着眼向上看,四面都是楼,楼很高,自已就像井底的蛙。

夕阳的余辉明亮而刺眼,打在宽大的楼玻璃上,反射的白光如同一道道的利剑,交叉着,横亘在头顶的楼宇之间。

和林陈一样,许阿琪也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与住房相关的各种信息。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曾在图书馆翻阅过的一本关于住宅风水方面的书,那书的作者是香港的一位有名风水大师,书中就把这种口字型的楼列为凶宅。

这是一种不吉利的风水格局!

从形状上,人被困其中,成了“囚”,原本的福运会被破坏和压制住。书上还说,人如果长期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会很难得到自身福运的护佑加持,诸事儿都不顺,还容易产生意外。

仰着脑袋,许阿琪原地转了个圈儿,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位风水大师的说法有道理。关于风水,许阿琪也看不太懂,但她知道这东西是自古有之的,是古人对人和自然的理解,肯定有它的道理。多少个世纪过去了,人们只是延用以前的说法,并没有什么推陈出新的新思路,甚至有人早就遗忘了这些古老的智慧,比如,林木公寓的设计中,就出现了这种本该淘汰的口字楼设计!

嗯,这种楼型是有些不对劲的感觉,她心里想着。

前面就是林陈的居住的公寓楼了!

许阿琪稍稍伸展了一下刚刚在车里窝倦了的四肢,从包里掏出了小镜子,整理了一下有些看似凌乱的刘海儿,收起镜子,正要进楼,楼门开了,从楼里闪出了个老太太。

老太太突然的出现,差一点和她撞个满怀,把许阿琪吓了一跳。

老太太身着肥大的粗布蓝褂子,佝偻着身子,头上包了个很旧的围巾,身上的衣服粘满了一块块的油污样的东西,看上去脏兮兮的。

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那孩子光着个头,在老太太的怀中安安静静地张着眼,眼睛是又大又亮。孩子看到许阿琪,可能是不舒服了,咧着嘴,似乎是要哭的样子,头转向了一边,露出耳朵下好大的一颗朱沙痣。

许阿琪的眼睛一亮。

这颗痣真是眼熟,许阿琪想着。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它和林陈的简直是一模一样,位置也一样。

老太太从许阿琪身边走过去的一刹那,还回头看了眼许阿琪,许阿琪点了下头,机械地笑了一下,算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老太太干脆停了下来,转着身,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她,眼珠子黑白分明,直愣愣地,看得许阿琪后背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那目光带给许阿琪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而后,她扭头就走了。

难道,她认识自己?

大脑中所有的记忆,被许阿琪搜了个遍,也实在想不起来这老太太是谁,又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这人真没礼貌!和她点头,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就是上了年纪,也不能这般盯着人家看啊!倚老卖老!

或者是有老年痴呆!

嗯!应该是吧,现在不是很多老年人都有这毛病!

算了!阿琪心里想着,跟个老太太教个什么劲儿!

眼看着老太太走远,不知林陈到家了没有,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林陈的号码。眼睛还在情不自禁地注视着老太太的背景。

“嘟…嘟…”

电话很快就通了,那边传来林陈的声音。

“喂!喂!阿琪,你到了吗?”

“嗯!在楼下!”

“上来啊!”

很长的时间,这边没有回答。

许阿琪被眼前的诡异情景惊得呆住了,半天没有说话。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刚刚就发现老太太行走得很是怪异,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她,好像她是认得她的!

老太太虽然在走,但没有一点点脚步的声响。晴天白日,她却感到有股阴凉凉的风把她的衣服吹了起来,从里到外,透心的冷!

还有那个和林陈长着同样朱砂痣的光头孩子,居然也微微翘起了脑袋,大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林陈所住的这座楼和前面楼的间距起码也有80米,而老太太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

她像是飘过去的!

并且,她抱着孩子是走进了前面的那座楼。

这也许没什么!

问题是,前面那楼的门的朝向是和林陈所在楼的朝向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门在楼另一面,后面无门,她本需要绕过这座楼才能从门中进去,而老太太是从楼背面进去的,背面无门,许阿琪看着她从墙边消失的!

就在她消失之前,她还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像两把利剑!

惊得许阿琪张大了嘴巴,许久她都没缓过味儿来。

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嘟嘟声,显然已经断了,许阿琪挂了电话。很快林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只几分钟的时间,林陈已经冲下楼来,看到红色行李箱旁的许阿琪双臂抱着膝盖蜷缩在楼门口的台阶上,目光怔怔地看着前面的楼,好是可怜,地下还放着个喝空了的可乐瓶子。

“咋啦?坐这儿干嘛?地上多凉,女人不能坐在地上,你不知道啊!怎么不上去”

“上不去!腿发软!”

许阿琪的声音就像是蚊子飞过。

风贴着地面,吹起新植的小树的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看了看许阿琪,林陈也没说话,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带着温润的笑容。

他弯腰捡起空可乐瓶子,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就在掏出手巾擦手的那一刻,就听到许阿琪说:“我现在的两条腿,真的软得跟面条一样!”

林陈笑着打趣道:“呵,跟我耍心眼儿?行了,不就是让我背你你直说不就得了!用不用再上演一出猪八戒背媳妇的活话剧只是”

林陈面露难色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高楼。

“我比猪兄要悲摧,哎哟!我的妈呀!好几层楼哪!我是那么弱小要是你再那么一点儿”

林陈本是想说再瘦一点儿,话到嘴边被他生生地给咽了回去,这得罪女人的话是万万不能讲的。

“身高1米78,体重170斤!你这也叫弱小!”

“嘿嘿!”

林陈坏笑着。

“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是真的是腿发软!”

许阿琪也不看他,懵懂地望着前面的楼,静静地说。

“真的”

林陈蹲下身来,伸长脖子,把脸凑了上去。

出其不意!

两人的面庞异常接近,鼻尖儿对鼻尖儿,如此近的距离,任何人的脸都会变得不同寻常。

林陈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许阿琪因尴尬而红了脸。

林陈像是研究古董般歪着脑袋,近距离地来来回回端详了许阿琪一番,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副娇弱的小女生的样子。

他突然“嘿嘿”地笑了。

“讨厌!”

许阿琪白了林陈一眼。

“知道嘛!人家说世界上最温暖的三个字,不应该是‘我爱你!’,而应该是‘看着你!’,并且百看不厌!我只不过是‘看着你!’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说我‘讨厌!’,唉!你可真没情调!”

“又乏又惊,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

“别装嫩了!我的大小姐,回家吧!太阳都快下山了!你总不能住在这楼前的台阶上吧!”

“装嫩你这人!谁在装嫩呀!人家是活见鬼了!要是换了你,说不准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林陈一怔,“啊?怎么个活见鬼鬼在哪儿呢?”

“嘘…“

许阿琪用手指头捅了捅林陈,紧张地用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们不在这儿说!”

许阿琪的这话,让林陈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左右看了看,站起身子,伸出一只手要拉许阿琪起来,许阿琪疲惫地摇着脑袋,依然坐着,并没有伸出手。

林陈也没勉强,转身拎起了箱子。

“好吧!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去吃饭!我把箱子先搬上去,你要是累了,就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下来!”

“不,还是我跟你一起上去吧!…一个人…怕!嗯…”话说了一半儿,许阿琪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变了主意,说:“算了,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吧!我的腿软软的,懒着上楼了,你快点下来!”

“嗯!这里是小区,不用怕!我知道一个小餐馆,新开的,看着还不错,咱们就去那儿吃吧!”

“嗯!”

林陈拎起行箱子,径直向楼门口走去。

正好又有人从楼里出来,帮林陈拉开了楼门。

许阿琪把头又转向了刚刚那个老太太消失的前楼,楼前的草坪上,几个小孩子在嘻笑,追逐,一切看似很正常。

第十八章 来,吃菜!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这家新开的小餐馆,这里的菜比那肉饼店丰富多了。

小餐馆的布置别具一格,顶上是仿古的宫廷灯,投下来的昏暗而暧昧的光,给整个餐厅增加了一份优雅而静谧的氛围。轻柔的春江花月夜曲在耳边低低回旋,阵阵幽香,不浓亦不妖,彬彬有礼的侍应生,安静的客人,不时传来的小声说笑声。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饭菜比较贵,或许因为是新开的,还鲜为人知。总之,来这里吃饭的人不多。

更加幸运的是,刚进门,外面便开始下起了雨,雨下得很急,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大雨瓢泼了。

林陈找了个靠窗的桌子,体贴地把许阿琪那边的椅子向外拉了拉,自己坐到了对面。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许阿琪给自己夹了一只虾,半路上,林陈伸出筷子,拦住了,并从她的筷子上把那虾接了过来,对她笑了一下。

许阿琪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老太太之事回过神儿来,还沉浸于其中,表情呆呆的。

“嗨!”

“什么”

“吃饭!别发呆啊!”

“盘子里有!你还要抢我的虾!”许阿琪回过味儿来了,轻轻抱怨道。

林陈笑道:“我当是夹给我的呢!看来,我是白感动了一回。”

“有这样的么!下次我也抢你的,有本事看谁抢得过谁!”

许阿琪闷声说道,不时地把头扭向窗外的方向,看着大雨不断地冲刷着窗户的玻璃,窗外的景象便成了一幅扭曲的抽象画。

“这雨下得可真急啊!刚才还是晴天呢!这雨说来就来!这是雷阵雨,下不了多久就会停的!”林陈的目光从窗户上转移了回来,“说说!你怎么就活见鬼了”

看着许阿琪没怎么动筷子,林陈夹了几片炒山药放在了她的碗里。

“你脸色不好,出差在外,累坏了吧!多吃些山药,补气的!”

许阿琪打了个大大的哈气,用筷子尖,来回拨弄了几下自己碗里的山药,“说真的,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鬼吗”

“鬼”

这个问题让林陈一时还真不知怎么说的好,他看着许阿琪,发现她的脸色发乌,眼睛里游离着几分的惊恐,林陈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儿本已让他有些困惑,许阿琪的这个问题,又恰恰问在了点子上。

“原来我总以为这东西不存在,是那些想像力丰富的人编造出来吓唬人玩儿的,生活太乏味,大家需要些刺激,于是,所谓的‘鬼’这个东西也就迎合市场的需要,应运而生!再则,有些人诡异的故事看多了,自然就神经了,就信了!你想哪,这地球上,天天都在死人,要是真有那些赃东西,恐怕早就鬼满为患了,哪里还容得下我们!”

许阿琪听得入神,林陈便用筷子尖指着那盘牛肉炖胡萝卜,说:“别光听,来!吃菜!”

“我们受过的唯物主义教育不是叫我们找出证据吗可问题是,现在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能证明这世上就有鬼,可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世上就没有鬼!也许它是超出物质的,是不能以物质证据来恒量的!如果是这样!谁又能说得清呢!你要问我信不信,我暂时回答不知道吧!”

牛肉看来炖得到味儿,许阿琪连连吃了好几大块。

“嗯,这牛肉好吃!这些日子,我几乎顿顿都是工作餐,吃得我都快吐了!今天难得吃到这么入味,又香又烂的牛肉!”

“这个,我也会炖!”林陈说。

“好啊!我可等着吃你做的这道菜啊!”

“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等你下回出差回来,我就多给你做些好吃的!我们也可以四处游玩一番,去新疆,去西藏,让你也领略一下西部的风光!咱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许阿琪听着听着,笑了!

她的脸上时常会露出这种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是憨憨的,或者干脆说是傻乎乎的,林陈对许阿琪的这种笑没有免疫力的,他会彻底沉醉在这份快乐中。

“咱们俩,四处玩儿一番!去完新疆,去西藏,听起来真好!林陈,你是最近发财了吗?”

“啊?没发财啊!”

“出去玩也是要花钱的!林陈,咱们不是经济紧张嘛!能省的,还是省了吧!”

一提到关于钱这个话题,林陈就会感到尴尬,他不好意地摸了摸鼻子,带着有点窘迫的眸子看了许阿琪一眼。

“钱?不是问题!大不了,我再找一份工作!”

“出去玩是好!不过,相对于去新疆和西藏,我更想待在家里,好好地多睡几个安稳觉!”

许阿琪又打了个哈气,轻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怎么?出差在外,休息不好?”

林陈将盘中剩下的几块牛肉,都夹到了许阿琪的碗中。

“先前还好!就是这段时间,总是失眠,最近的这一周,只断断续续地睡了十几个小时。有时总是凌晨三,四点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每天睡不着觉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了!”

“我说呢!你这次出差回来,脸色这么不好!原来是休息不好啊!哎,阿琪,你可以尝试一下睡前按摩,泡泡热水澡,或听个舒缓的音乐什么的,应该对你有帮助!”

“嗯,我都试过了!都没什么用!”

“那是为什么呢?工作紧张?”

许阿琪表情凝重,沉默半晌,说:“是因为恐惧!”

“啊?”林陈一怔,疑惑地望着许阿琪。

“那边机构单独给我专门安排了一间公寓房,就我一人住!有独立的卫生间,条件什么的还都是不错的,也算是对我的照顾。”

“就你一人住,这不是挺好的嘛!又不受别人的打扰!你还睡不着觉啊?”

“嗯,先前,我每天晚上睡得都挺好的,可是有一天夜里,我睡着睡着就醒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僵在了床上,怎么也动弹不了!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嘻嘻’地笑个不停,真的非常吓人!从那以后,一到晚上,我是又想睡着,又怕睡着,不知不觉就开始失眠了!林陈,我听到的那个声音,真实极了!一点都不像是在作梦啊!”

“幻听吧!”林陈说着,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外面已经全黑了,挂着雨珠的窗玻璃上映着他们两个人模糊的影子。

林陈继续说:“曾经有一次,我等一个重要的电话,当时,电话在隔壁房子里,我却总是隐隐约约听到有电话的铃声,跑到隔壁去看,电话根本没有响。我想,你可能也是幻听!是换了个新环境不适应,再加上工作紧张造成的!你以前也常失眠吗?”

许阿琪暗自点了下头。

记得自己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关于什么是幸福的话题,有人说是得到自己心仪的ipad,有的是新衣服,也有说是美味,更有羡慕人家有男,女朋友的,没孩子的羡慕有孩子的等等,当然,答案是多了去了!许阿琪最认同的是其中的两个:

一个是憋得难受终于看到了厕所,一个是冬日的早晨,不用起床,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睡好觉确实是许阿琪的一个奢望!

但是,这一次又好像不只是睡不好觉和出现幻听这么简单!

许阿琪默默地喝光了小碗中的罗素汤,扯了块餐巾纸,安静地擦完嘴巴,又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几片绿叶儿菜。

林陈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晚上,别想那么多,什么也不要想,就好好睡觉!对了,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事儿?”

“不是!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今天真的见着鬼了!”

许阿琪放下了筷子,两只胳膊交叉着,俯在桌面上,身体向前凑了凑,迫不及待地说起来,她讲到老太太消失在前面的那座楼墙的诡异的一幕时,林陈打断了她。

“你是说那老太太真的进了前面的楼你确定没有眼花她是不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走掉了你没注意呢?以为她是进了前面的楼”

“怎么会!我没有眼花!我是真真切切看着她抱着孩子在楼墙那里消失的!骗你是小狗儿!行吗”

“别!别!你要成了小狗儿,那我成啥了啊!”

“哎!用我的人格担保,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林陈侧了侧头。

“不用担保,我也相信你,行吧!对了,你说的那老太太,不太高,有些胖,那娃是个秃脑袋,最奇怪的是他的耳朵下有一颗和我一样的朱痧痣!我说的没错吧?”

“嗯!你怎么都知道你也见过她?”

“来,别光顾着说,吃菜!多吃些青菜,青菜可是好东西!可以帮助润肠,减肥!”

林陈又用筷子夹了些菜放在许阿琪的碗里,继续道:“这老太太和孩子,我好像以前见过!不过,不是在这座楼里,而是在工地那边的土埂上。那一次见到他们,我就感觉到很诡异,他们看我的眼睛,非常特别!”

许阿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他们看我的眼睛也很怪异,是令人心生恐惧的一种眼神儿。”

“嗯!这样!”

思索片刻,许阿琪侧了下头,微微向林陈转过脸,眯着眼,冷冷地看着林陈。

林陈愣了一下,继而放下筷子,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笑得喘不上气儿来。

“哈哈哈…哈哈…拜托!笑得我肚子疼!你饶了我吧!你别逗我行不!你这眼神儿明明不是在吓我,而是在勾引我好嘛!勾引我那脆弱的小神经啊!”

许阿琪鼓着嘴,一脸无措的表情。

“还笑!人家在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能正经点儿嘛!哎!我怎么觉得手脚发冷呀!林陈,我有些害怕!”

“是下雨了,天气冷!不怕,怕也没用!再说不是还有我在呢嘛!”

林陈还在笑。

“你相信有鬼吗”

一样的问题,许阿琪不禁又问了一遍。

看来,对于刚刚林陈的回答,许阿琪并不满意,

“我不是都回答你了嘛!我也不知道!以前不信,现在…不知道,应该说是相信有的感觉更多一点儿!”

看着许阿琪疑惑的目光,林陈不笑了,他补充道:“其实,你经历的还不算什么,我遇到的还有更吓人,更奇怪的事儿呢…”林陈停顿了一下,“嗯,算了!还是不跟你讲吧!讲了你也不信!讲了,你就更睡不着觉了!”

“信不信,你先说来听听!”

“吓死人不偿命啊!”

“恐怕不是吓死的,是被你急死的!你急死我了!哎哟!你还愣着干嘛快讲!”

许阿琪的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死死地揪住了林陈的一只耳朵!

“讲不讲?”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先放手!疼死我了!”

这丫头手劲儿还真大!直揪得林陈龇牙咧嘴!

“讲不讲?”

“讲!讲!讲!”

“哼!这还差不多!”

疼痛让林陈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耳朵,斜眼看了下许阿琪,刚才一副凶神恶刹表情的她,此时,正用手托住下巴,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斯文得像个修女。

“下一回,你能轻一点儿嘛!我这耳朵,要是被你揪残疾了怎么办!”

“残疾了就残疾了!你再不讲,我还揪啊!”

“我讲可以,但前提我也要先跟你说明白!”

“讲!”

“第一,吓死人不偿命!第二,要是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可以往我被窝里钻!”

“去!别老没正经,快讲!快讲!你听到了没有!”

许阿琪向前移了下身子,伸手霸气地再一次揪住了林陈的耳朵。

“哎哟!疼死我了!我的小姑奶奶!你放手!放手!我讲!”

第十九章 月亮下的誓言

林陈就把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儿,还有胖子所说的关于那口井的奇闻都一股脑儿都讲给了许阿琪。

许阿琪紧紧盯着林陈,她能感觉得到林陈讲这些事儿的时候,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粗重。她也能感觉得到,作为听者的自己,胸口也在急剧地起伏。

她知道林陈是一个比较沉稳的人,那些没有影子事儿,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是不会随便说的!

但,她还是觉得林陈的所谓这些离奇的经历令人难以致信。

许阿琪轻轻揉着眉心,故作平静状。

“我不信!哪里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儿!什么地铁上的黑衣女人,戴翡翠戒指的老太太,还什么井里的头发!故事编得也太吓人了吧!”

然后,她沉思了片刻,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一下。

“你不会是想逗我玩儿吧!引发我的好奇,好搬过来和你一起住这个诡异的林木公寓!好给你做饭,洗臭袜子,你知道我天生胆儿大!啥事儿都好奇,对吗?”

林陈微微向前欠了欠身,笑吟吟道:“你真的是高看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发现,其实你比我更有想像力!把我想像得如此诡计多端!就为了欺骗你这个善良的小姑娘来给我洗臭袜子,我能编出一本小说来!”

服务员端上一盘刚出锅的锡纸包鲈鱼,拨开锡纸,浑身流淌酱汁儿的鲈鱼“滋滋”作响,喷香的气息令人垂涎欲滴。

林陈用筷子指着鲈鱼,“你只记得帮我洗过臭袜子,帮我做饭!哎!你再好好想想!你所谓的帮我做饭,也不过是蒸上大米饭,我呢?我也没有闲着啊!我可给你做过好吃的鲈鱼,好吃的酱爆鱿鱼!”

许阿琪把鼻子向前凑了一下,深吸了口气,“香啊!这鱼闻起来真有食欲!”说罢,便夹了一块鱼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闷头吃起来。

林陈说:“其实,我也是犹豫好久才告诉你这些事儿的!别说你,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到现在,我还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地铁里的那个男人说的癔想症!”

“你啊!不用怀疑!我看哪,十有八九就是得了癔想症!别瞎琢磨了,还是吃鱼吧!鱼是要趁热吃才香!”

林陈也夹了一块鱼,放在盘子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可是,不对啊!如果是我自己的原因的话,那出租车司机跟我讲的难道是他癔想出来的?胖子跟我讲的那井里的头发和女人的脸,是胖子癔想出来的?是村民癔想出来的?难道我们大家都得了癔想症了?这病还传染?”

“等等!我百度一下!”

许阿琪掏出手机,飞速地查了一下。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许阿琪照着百度的解释,念了起来。

“癔想症是不同病因破坏了大脑在一定范围内相对稳定的功能状态,导致精神活动出现异常!没说这病传染!”

“也希望是癔想症,要不然,实在是太吓人了!真的!”林陈说。

“癔想症难道就不吓人?”许阿琪喝了一口黑啤,继续翻阅着手机,忽然她盯着手机,神色紧张地说:“林陈,会不会是精神分裂啊?”

“别瞎说,你才是精神分裂呢!你就不会想我点好儿啊!”

林陈白了许阿琪一眼,自顾自地又拣了块鱼,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许阿琪收了手机,眉头紧锁,深深吸了一口气,吸气的声音比较夸张。

“咋啦!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林陈说。

“如果不是你自己的原因,就只有一个答案,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要真如你说的那样,我觉得后背发凉啊!好怕人啊!”

“嘚!这人,我说你不信吧!我说你害怕吧!就你这点胆儿,还死切百懒地要我讲!”

“我要弄个护身符!也要给你弄一个,要开光的那种。阿弥托佛,求菩萨保佑吧!”

许阿琪说着,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嘴巴里小声祷告了几句,一副很虔诚的样子。

林陈给自个儿倒了满满的一杯黑啤酒,不懈地问,“有用么?我看啊,你还是赶紧吃鱼吧!”

“会有用的!”

“每次去寺庙,总看见烧香拜佛的人,不知灵验的有几个”

看着黑啤酒浓郁的白沫子从杯子里面一点点溢了出来,林陈端起了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清爽!还是黑啤好喝啊!”

“别光顾着喝酒,我说,你是怎么想的?”许阿琪说。

“你发布了命令,我还敢有什么意见!行,回头和你一起去寺院,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服务员又端上了几个菜,林陈把盘子往许阿琪那边挪了挪,“别光说,吃吧!长多重都没关系,走不动,有我背你!”

“长多重都没关系!我才不信呢!长成肥猪那样儿,你还要我我不信!”

“女人啊!就是不懂男人!其实男人还是喜欢胖女人的!啊不,是稍胖一点儿的,我就不明白,为啥你们女人个儿,个儿,都把自个儿整的跟杆儿狼似的,还以为是骨感,美吗?摸着咯手,躺在旁边,叫男人做噩梦!”

许阿琪给自己和林陈都倒满了啤酒,林陈拿起了酒杯,“来,干一杯,为了你的回来,为了我的快失业,为了我们的幸福,来干一杯!”

“你快失业了?”

“还没,快了,他不辞掉我,我也会自动离开!”

“怎么了?又跟你们头儿斗气儿?”

“没意思,那个狗日的东西,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给我加压,整人呗!谁不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还不一定谁整谁呢!离开是早晚的事儿,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史叫什么我也没记住!”

“嗯!就是他!你记不住就叫他屎克郎吧!”

许阿琪“噗嗤!”一声笑了。

“有你这样称呼自己的领导的吗!要我是你领导,也会早晚把你开掉!”

“嗯!开掉就开掉!好在我还年轻,再找个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完,林陈一仰头,“咕咚,咕咚”就把一整杯的酒灌了下去,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一仰头,又下了肚。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啤酒虽然含的酒精很低,但也一样刺激神经,林陈感觉精神和身体都清爽了不少。

只是胃有些发胀,他打了一个饱嗝,捂住了嘴,尴尬地看了一下许阿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行了!别喝了!”

许阿琪用手把林陈的酒杯拿了过来,“过两天,咱俩去趟云福寺,上个香,许个愿!”

“好!把酒给我,这点啤酒算不了什么,跟喝汽水一样。放心,我不会喝醉的!”

许阿琪无奈,把盛满酒的酒杯又递了回去。

林陈多喝了几杯酒,吃过了饭,走出餐馆的时候,林陈有些疲倦!

外面,雨后起了雾,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像一位丹青妙手,将幕色中的一切都涂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他把十指交叉着,揽在了许阿琪的肩上,又把下巴顶在许阿琪的头上,幽幽地说:“什么时候可以见你的爸爸和妈妈”

林陈说话的时候,口鼻出来的带了酒味儿的热气吹到了许阿琪的耳朵根儿下,痒痒的。

许阿琪笑着把身子向后挺了挺,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也不说话。

“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陈就势抱住了许阿琪。

“嗯,这里又不是教堂,干嘛那么严肃正经像个神父似的!”

“我可能会失业,也可能被怨鬼缠上,我有种直觉,不是吓唬你,是真的!”

林陈松开了手,搂着许阿琪向住所走去。

“失业再找个工作,如果是真的被怨鬼缠上,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找到原因,我想冤总有头,债总有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找找解决的办法,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跟着我,你不怕吗”

“不跟着你,更怕,与其怕,还不如不怕,至少可以给自己信心和胆量!”

“阿琪”

林陈停下了脚步,眼睛又黑又亮,好像天上的星星都装在了里面。

“什么”

“爱你!”

林陈的声音不大,许阿琪听得真切,但她顾作没听见,看向林陈,眼里积蓄起一点点的笑意,“再说一遍!没听清!”

“爱你!爱你!这一回行了吗?”

许阿琪回过了身子,抬眼看去,林陈正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这两个字,我等了很久…”

停了好一会儿,许阿琪轻轻地说。

“是嘛?看来,我该早告诉你!嗯,你等了多长时间”

林陈用手捧着许阿琪的脸问。

“可能一个世纪可能是两个世纪…也可能是三个世纪。”

“也许,我也寻了许久!”

“今晚的景色真美!”

“再美的景色,也是需要缘分才能遇到,人也一样!”

“你相信人和人的缘分吗前世的,今生的,来世的”

“你的小脑袋瓜想的真多!”

“我们是有缘的,也许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前世爱你,今世爱你,来世继续!这是我的誓言!”

林陈想都没想,说出的话,酸得让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脸在微微泛着红光。

许阿琪的心脏好像是被人突然拉了一下,恍忽忘了跳动,待反应过来,便“突,突,突!”地狂跳不已。

“一辈子我就谢谢你了,还三世人家说,宁愿信赃东西,也别信男人的破嘴。三世就爱我一人,你不厌烦吗”

“不会,永远爱不够!”

“呵!”

“别笑!我是认真的!”

“真的”

“真的!”

“那好吧,那就真的吧!”

林陈重新揽住许阿琪的肩向住所走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窃窃嘶语。

许阿琪的手无意地扬起来,在空中抓了一把,似乎随手抓到的都是满满的幸福。

这天不是十五,可天上的月亮好大好亮。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月圆之夜。

第二十章 松树林

两天后,正赶上好天气,秋高气爽。

到云福寺里上香的人真多,林陈和许阿琪簇拥在人群中,几度差点儿走散。

寺前的庭院并不大,更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周围绿树环抱,以松树居多,虽然已是老树,但它们还是那么挺拔苍翠。

林陈和许阿琪穿过庭院,沿着弯弯曲曲的,长长的石阶路,一直往上走。

上面便是寺庙的正殿,一路上,全是络绎不绝的香客和担着货物的小贩,偶尔还会看到穿着僧服的和尚,他们或行,或坐,手里拿着念珠,样子看上去特别的虔诚。

许阿琪走累了,抬头望了望,前面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应该就是大雄宝殿了。身边有个旅行团走过,导游边走,边介绍着:“这是明代仿唐建筑,殿高十多米,四个飞檐挂有铜铃”

风拂过,飞檐上的铜铃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在奏乐。

“等等我!”

“快点!加油啊!”

林陈在前面回过头来,等着许阿琪。

许阿琪一脚一个台阶,停了下来,躬着身,累得大口地喘着气。

“女大侠,这一回怎么真成了大虾米了!这才走多远啊!你就累成虾米样儿!看来平日里缺少锻炼!”

“这石阶路真的长!累死我了!算了,要不就你一个人去上香拜佛吧!我是懒得去了!要不,我就不去了!我是真走不动了!我在这儿等你算了!”

后面的几个游客拾级而上,绕过许阿琪,超了过去。

林陈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的大殿,从上面的台阶上走了回来,伸出一只手,“我拉着你!既然都来了!还是上面拜拜的好!”

“寺庙殿堂都那个样儿!也没什么新鲜的!你自己去吧!我真走不动了!”

“怎么!这么点的路就走不动了!走走歇歇的!一看你就不虔诚!想想西藏那些沿着公路磕长头的信众,人家为了心中的信仰,从家乡一路磕到拉萨,三步一叩首,那还是在严酷的高原!天气恶劣不说,还严重缺氧!有的人甚至连命都搭进去了!和人家比起来,你这点苦,这点累算得了什么啊!”

“我可懒得和他们比!”

台阶边儿上,有些突兀出来的石头,许阿琪踩着这些石头,随便找了一张树下的长椅坐了下来,。

林陈伸出的手,还停滞在半空,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地把手缩回来,放进了裤兜里,几步跟了过去。

“唉!算我全白说了!”

“我真的是走不动啊!你就自己去吧!代表我去到神佛面前意思意思!我就坐在这里等你!我胖,我任性一下可以嘛!”

“心不诚!想想人家磕长头的艰辛,你啊”

“呵,我不跟他们比!明明有汽车不坐,明明长着腿不用,偏要磕长头,还一磕磕一路!把脑袋磕出血泡!我只能说他们那叫缺心眼儿”

许阿琪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林陈给打断了,“小心你的嘴!这里可不能随便乱说!小心让神佛听到,饶不了你!”

许阿琪不屑地笑了笑,“有那么灵嘛!”

“那可是说不准!”

许阿琪不以为然地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从背包着取了寺院门口买的小点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林陈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失望地转身,独自沿着台阶向大殿走去。

已是临近秋天,风呼呼地掠过许阿琪的头顶,落叶随处可见,纷纷扬扬地飞舞。

小点心进肚,许阿琪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她想了一下,望了眼林陈的背影,狡诘地笑了笑,站起身,吸着鼻子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一咬牙冲到了他的身边,五指穿插进他的手指间,紧紧握住。

“怎么?听我讲起磕长头的事儿,知道心要诚了?不歇着了?”

林陈停住脚步,眉头轻挑,看着她。

心诚?

许阿琪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握着林陈的手来回晃动了一下。

“应该不是,是怕我不在你身边,你被别人拐跑了!”

手指被许阿琪握得发酸,林陈把手抽了回来,吸着气,轻轻地甩着,苦着个脸看着许阿琪。

“你就不能轻点嘛!我怎么就那么让你不放心啊!”

林陈有时想,他和许阿琪是否也算是天作之合呢?他们俩个的性格实在是天差地别,竟然也走到了一起。

林陈是属于比较斯文的那种男人,喜欢文学,美术,欣赏古典音乐。性格特点可以归结为这么几个字:闷骚,理性,偶有偏执,外加一点的保守。

许阿琪则是个比较大大咧咧的人,开朗,时尚,真性情和她的热心肠好像让她自带气场,也容易交到朋友,而务实更是她的风格。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偶尔的反差可以成为笑话。

比如:林陈爱柴科夫斯基,许阿琪爱“辣子鸡”。

“阿琪,你说我们也算是天作之合吗?”

“嗯!算吧!你看,你属狼,我属羊!确切地讲,咱们的故事就是当羊爱上了狼!”

林陈感到哭笑不得。

“我有那么邪恶嘛?”

“当你离开我,去爱上别的女人的时候,对我来说,就是邪恶的!”

林陈不想再反驳,关于她对他的爱所持的怀疑,他已经懒得再去解释了,也疲惫了。

进入大殿,全身赤金贴塑的如来佛正含笑坐在莲花台上。古铜色的佛像,浑身亮锃锃的,大佛两旁有弟子菩萨、力士、天王、罗汉等,个个慈眉善目,容貌安详。

人们排着长长的队,在佛像前三叩大拜,以祈求平安,心想事成。

林陈和许阿琪出了大殿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天热得要命,后面的大殿也许是在装修,人流稀少。

“走,到后面看看,后面有树,凉快,我们去那里歇歇脚!”

许阿琪建议道。

林陈也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找了棵树,将身子靠了上去,拉开背包找了瓶水,“咕咚咕咚”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喝完,抹了点嘴。

“嗨,我问你,刚刚你在大佛面前许了什么愿?”

林陈乐呵呵地问道。

“我还能许什么愿?许愿嫁给你?给你烧饭,做菜,洗臭袜子?你就满意了?”

许阿琪掏出纸巾,递了一张过来给林陈。“拜托!先擦擦你脑袋上的汗吧!看你这一脸的油!让人看着就难受!还许啥愿!唉,是不是我要是许个愿一定嫁给你,你就特得意呀!”

“我得意什么你要嫁,你就嫁,咱可别许愿嫁,你要是许了愿再嫁,我要是有些什么差错,那岂不是辜负的神佛的安排,神佛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你就得瑟吧!反正我对你也没那么重要!”

许阿琪嘟囔了几句,显得不太高兴的样子,径自一个人走出了寺院的旁门,林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话说错了什么,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院外,是一大片的松树林,气温一下子凉爽了不少。

一棵棵巨伞般的古松盘根错节,峥峥裸露的树根像条条大蟒蛇,密密匝匝地箍在石壁上。

这里的松树,估计会有几百年了,披鳞挂甲,挺着粗壮的躯干,松树冠如一团团乌云,密得吹不进风去,层层叠叠的针叶中,挂着串串硕大的松塔,两只松鼠在树枝上追逐,忽而出现,忽而又消失了。

许阿琪在林中走累了,便在一棵大松树下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歇息,林陈坐在阿琪的旁边,并向许阿琪那边拱了拱,许阿琪装作没看见。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地面上便出现了无数斑驳的光点。

“嗨,谁说你对我没那么重要啊!”

林陈先开了口。

一小根松针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许阿琪的头发上,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

许阿琪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长裙,长发用发卡盘起,露出长长的脖颈。

林陈的手指还是触碰到了她的发髻,或许是还在生林陈的气,或许是感觉到了头发的松散,许阿琪也不理会林陈,而是干脆将发卡取了下来,重新整理起头发。

“阿琪,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的头发,又黑又长,瀑布般的美!等我工作稳定了,手头宽裕了,我们就结婚好吗?”

听了这话,许阿琪表面上仍是不悦,但脸色似乎比刚才好看了一些。

“等我们结了婚,我就天天帮你梳头发!”林陈讨好地说。

许阿琪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盘好的头发,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向林陈撒娇道:“你都要娶我了,为什么不敢在佛祖面前许愿呢?”

林陈沉默半晌,方抬起手抚着她的面容:“阿琪!”

许阿琪眨了眨眼,看着林陈,等了半天却没有下文,便疑惑地皱了下眉:“嗨!你想对我说什么?”

林陈顿了顿,郑重地说:“叫你受委屈了!”

“你真这么想的?”

许阿琪嘴里这么说,眼睛里面全是狡黠,“说说,你怎么叫我受委屈了?”

“我要娶你,我要先搭个窝,是吧!给你,给我们未来的宝宝搭个温暖的窝,我怕我搭得不够好,我怕你不满意呀!”

林陈打开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许阿琪,随手从地上拾了个小木棍儿。见许阿琪面前正好有块平整的土地,林陈于是一边说,一边在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了个房子,画得不太满意,涂掉了,又画了一个标准的单元房的平面图。

“看,这就我们的家!”

许阿琪低头看了看,“就这?”

“嗯!还不错吧!”

“我们家是老鼠家族,住在土里啊!”许阿琪笑道,“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咱们以后把买房的钱也省了!”

许阿琪漆黑的眼睛是会说话的,此时却笑成了一条缝儿,林陈看着她,眼眸倏尔一深,继续自顾自地画着。

“嗨,你还画上瘾了?”

“鼹鼠家族好么?你们家的老鼠会在土里打洞呀!”

许阿琪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用手肘捅了一下表情严肃的林陈。

“好好好!鼠老爸,谈谈你还有什么规划!”

林陈继续画了个四方形,说:“这是厨房,我要在这里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做酱爆鱿鱼,会多放点糖,知道你喜欢这口儿,甜死你反正不偿命!”

他又在一旁画了个四方形,四方形里又画了个小小的长方形,林陈看了看,觉得并不满意,在地上拾了几颗松针,排成一排放在上面。

“放这些松针干什么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宝宝的房间,宝宝的床,松针呢,就是床上的海绵垫子!”

“哦!”许阿琪想了一下,“这就是说,我们家宝宝又成松鼠了,睡在松针儿搭的窝里。”

许阿琪一边喝水一边笑,水灌进了嗓子眼,呛得她咳了起来。

“嗯!家具呢,要进口的,要环保达标的,对宝宝没有一点伤害的!”

“说的还跟真的似的!”

“还有,这个是我们的房间!”

林陈画了个大大的长方形,看了看阿琪,似笑非笑地说,“是我们爱爱的地方。”

“讨厌!说着说着,又不正经了!”

许阿琪重重的锤了林陈一下。

“谁不正经啦!我是在非常认真地规划着我们未来的生活啊!”

许阿琪将屁股挪了挪,坐在了林陈的旁边,从林陈手中拿过树枝,以飞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栋尖尖顶的三层房子,“哎,看!我画的家!”

“哦!这么大?还是歌特式建筑风格的哈!”

“你以为呢?咱俩的格局就不一样!”

许阿琪在房子的侧面画了方形的建筑,又在房子的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这是什么啊?”

“这是个别墅,带车库,带花园,最好还带个游泳池!”

“哦,这这么大!我的小姑奶奶,这得要花我多少大洋!叫我哪一辈子才能挣到啊!”

“怎么啦?就是没有,还不许我幻想一下嘛!再说了,咱们还年轻,咱们不会挣嘛!真是的!你看,现在有豪车,有洋房的人多了去了,你又不比人家少条胳膊,少条腿,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住个别墅!”

第二十一章 蓝影照片

许阿琪晃动着的手腕上的金属表反射的光刺激着林陈的眼睛,他微微闭上了眼。

林陈是个平淡而低调的人,平淡地生活,平淡的过着和别人差不多的日子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农村里奋斗出来的人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他没有过多的奢求,在这个忙碌的都市里,能和许阿琪在一起,有一个稳定又喜欢的工作就已经不错了。

“求佛祖保佑吧,保佑我能挣到这么多的钱!”

林陈叹了口气,苦笑道。

“别跟佛祖提钱啊,佛祖嫌俗,佛祖要是生气了,就不保佑了。”

“别啊!走,到佛祖面前许愿去!”

许阿琪随手扔掉了小树枝,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林陈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蹲得酸痛的双腿,拉着许阿琪就要走。

许阿琪蹲在原地,半天没动。

“就在这里许吧,佛祖能听得到!这里没什么人,佛祖听得更清楚。”

许阿琪一想起大殿里的拥挤的人流,就不想再回去了。

“好吧!”

林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这怎么说啊?佛祖保佑我我们前程似锦,万寿无疆…”

“你这说的是毕业致词和祝寿词好嘛!”

林陈笨嘴拙舌地,不知道怎么说,扭头问阿琪:“嗨,就求佛祖送我一栋别墅,就你画的那样的别墅,怎么样?啊?我真就这么想的,这多现实呀!佛祖他老人家,神通那么广大,送个别墅还不是简单,反正求什么也都是求,要求就求个大个儿的。”

“不行,不行,你这样不叫许愿,你还不如干脆让佛祖把金银珠宝都送给你一样,求了也白求,佛祖都懒着搭理你,觉得你太贪财!”

“这怎么说呀?你先许吧,我笨,说不好,你教教我呀!”

“这个都不会,知道怎么死最难过?”

“啊?想得这么远!我还真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怎么死最难过,我只要知道怎么死最好过!”

此时的林陈憨态可掬。

“就是笨死!笨死你了!那好吧,看我是怎么许愿的,你按我说的说就行了!”

“哦!行!”

许阿琪站了起来,向着大殿的方向,向前一步,双膝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道:“佛祖在上,我,许阿琪愿意嫁给林陈!”

许阿琪侧过了脸的时候,林陈笑了。

他美滋滋的说道:“就这个呀!我也会!听着!”

林陈也向着大殿的方向,双膝跪下,双手合十,道:“佛祖在上,许阿琪愿意嫁给林陈!”

“你??!!”

“你教我这么说的呀!我是照着你说的说的呀!”林陈对上许阿琪的眼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琪真是感觉又可气,又好笑,没好气儿地说:“在佛祖面前,不能总没个正经!你能不笑嘛!认真点行不!”

“哦!”

林陈严肃了下来,继续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

“听着,佛祖在上,我林陈一定要娶许阿琪,一百年不变心,变心的话,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哎!哎!说什么呢!”

许阿琪上前一下子用手捂住了林陈的嘴,“别瞎说,人家只要你对我好就可以了,谁要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呀!你刚刚不是还在说,在这种寺庙之地,这种话可是说不得的!赶紧呸呸呸!”

林陈挤着眼睛坏笑道:“怎么?是不是舍不得我不得好死?”

“去你一边儿去!”

林陈就坐在一旁看着她,看她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光和那带着浅笑的的模样。

“南方晒,都晒黑了!”林陈说。

“知道!”

“没事儿!黑了,我也喜欢!”

此时,许阿琪的脸有些发热,有些发红,红润中通透着满满的都是笑意。和白梅梅比起来,自己真是幸福!有这么一个关心自己,深爱自己的男人,就是死了,也值了!是啊!自己应该知足了。

许阿琪正想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天一下子的功夫变凉了,而且冷得出奇,如同熹微时分的深山。

不知从什么地方升起了一层薄薄的迷雾,生生地将炎炎八月的云福寺拽到了早春时节,让只穿单层衣装的林陈和许阿琪瞬间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天气真是多变,刚刚还一身汗,现在突然变冷了!”

林陈摆弄着手中的相机,时不时地对着一处的风景对焦。

许阿琪站起身来,来回蹦了蹦。

“嗯!蹲的时间长了,腿都是麻的!蹦一蹦,身上就暖和了!云福寺在山里,山里的气候反常也是很正常!”许阿琪说。

“别蹦了!这边风景不错啊!哎,你站过去,我给你拍个照片吧!”

林陈拍了拍许阿琪的背,温和地说道。

“好啊!”

轻轻整理了一下脑门儿前的刘海儿,许阿琪站到了一棵树旁边,头略微上扬,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

“怎么样?林陈?”

“可以!”

林陈对焦。

“等等!”许阿琪摆手,“我是不是还是坐在草地里,比较自然一些呢?”

“怎么都行!”

“就不喜欢你说怎么都行!”

许阿琪笑盈盈地说,“我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什么?”林陈抬头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听见就算了!”许阿琪轻哼。

“我在忙着看你啊!所以才没听见!”

听了这话,许阿琪微微弯了一下嘴唇。

“嗨!我好看吗?”

林陈没有说话,低头看着相机,手不停地调整着焦距,似乎总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哎!你倒是说话呀!我好看不?”

许阿琪显然有些不高兴,见林陈不理会自己,撅嘴道:“不说话就是说明我不好看,对不对?”

“好看!好看!我的大小姐!你们女孩子真是有意思!天天照镜子,还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还一定要我再三,再四地强调,怎么这么不自信呀!”

“好看,你还不赶紧照,你在那里嬷嬷唧唧地干嘛呢?我这表情可都快僵了!你这不是在浪费人家的表情么!”

林陈将头抬起来,看了看前面,又左右看了看,轻轻摇着头。

“咋啦?你到是照啊!”

“奇怪,这镜头没有毛病呀!为什么总是有个蓝影挡在你的脸上呢?”

“是不是我站的地方光线的问题?”

“不知道啊!本来脸色就发乌,应该不是光线的问题,你站的地方光线不足啊!我还想给你补光呢!”

“要不,我换个位置呢?”

“嗯!好!”

许阿琪向一旁靠了靠。

“还有那蓝影吗?”

“有啊!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你的脸上!真是邪了门儿了!”

林陈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了看太阳,环顾四周,指着一处光线明亮处,说:“站这里!”

许阿琪见是块造型不错的大石头,后面的背景正好是寺院大殿的一角儿,便换到石头前,将身体很随意地靠在了大石头上。

这个位置,着实不错。

林陈调到全景,将坡下的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的古松全都揽进照片中。

“这一回怎么样?脸上还有那蓝影吗?”

“嗯!没有了!就是有点背光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补上!”

“咔嚓!”

林陈伸出左手,作了个”ok”状。

“再来一张!”

许阿琪显然来了兴致,将手臂扬了起来,摆了个随风而舞的姿势。

林陈把脑袋从相机后面伸出来,憋着笑,说:“哎!我说我的大小姐,姿态很美,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姿势?”

“很美就行了!你管它叫什么姿势呢!快点照啊!我表情的保鲜期也就那么几秒!”

“咔嚓!”

林陈按动相机。

“还是告诉你吧!否则,你给我到处犯傻去!”

“嗯?犯傻?”

“这叫做中老年妇女照相的标准姿势!就差一条红丝巾了!巨傻!”

“哦!”

许阿琪也笑了,“有什么关系么?好看就行呗!”

“啊!好看!好看!全宇宙就许阿琪小姐最好看!”

许阿琪说:“全宇宙?呵!你在损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就是胖了点儿,外加面色比较黑吗!叫你夸一句真是费劲!”

许阿琪最近照镜子,总觉得自己面色黑了不少,为此,她不知道有多郁闷,特意买了支防晒指数高的倩碧防晒霜。

“啊?”

听许阿琪这么一说,林陈倒是注意到许阿琪的面色似乎比刚才还要黑一些,便安慰道:“黑就黑了点呗!这又有什么关系!黑意味着健康!我就觉得小麦肤色比白不嘶啦的白肉色要好看!”

“真的?”

“那是!许阿琪小姐无论黑白都相宜!”

“去!又开始贫嘴了!”

林陈又随意照了几张风景照,正准备将相机收起来,被许阿琪跑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哎,我看看,你照得行不?”

“这景色拍的真美!你拍的比真实的还要好看!”

当翻到看着自己刚才拍的照片,许阿琪的笑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怎么照的啊?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了?”

正在整理背包的林陈听许阿琪这么一说,便看了她一眼,一脸愕然地拿过相机,看着刚刚照的照片,他的表情也凝固了。

照片上,许阿琪的脸还是被大片的蓝影毫不客气地完全遮挡住了。

“奇怪,真奇怪!我刚才照完了照片,还特别看了一下,是没有这奇怪的影子的啊!”

“真是活见鬼!”

“要不,我再给你补照一下呢?”

“算了!不照了!摆了半天姿势,全白费了!还浪费了不少表情!好心情都被这破相片给毁得一干二净啊!”

许阿琪边说着,用牙咬着自己的嘴唇,沮丧地低着头,踢着脚下一小段儿木桩子。

看着许阿琪一脸的不高兴,林陈解释道:“没事儿,我估计应该是我的相机出了点问题,这个相机从我买来已经好长时间没用过了,等我有时间,我去找个维修的师傅给好好检查一下!那张照坏了的照片我给删了,不就得了!”

第二十二章 林间纸灰

林陈记得,沿着寺庙的后山绕过去,也是可以抵达寺院的正门的,这么个走法,可以避开人流,两个人玩儿得更惬意。

一路走过来,两个人已是气喘吁吁。

林陈站在土坡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空中没有一片云,也没有一丝风,天色略微有些发暗,树木显得无精打采,方圆几十里居然没有一点声息。

“这里的气温真是特别,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这差异也太大了!”

许阿琪系好鞋带,站起身,学着林陈的样子,也手搭凉棚向山下望了望。

这里的山坡上,全是柏树,松树,空气里充满了柏叶的清苦味。前面的山坡上,一缕青烟直线似的升上天空。

“嗯,这里真偏僻,居然没有一个游客!”林陈说。

“怎么没有,前面的山坡,有人好像在烧东西!估计可能是在烧烤吧!要不然,哪里来的青烟啊!”

“嗯!好像是!这里林密,人稀,倒是幽静,架上个烤架,边吃边聊倒是惬意!只是…”

前面有树丛的遮挡,林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清。

“天干气燥,山林里做烧烤,容易引发山林大火啊!这是谁在找死!走,咱们过去看看!”

“嗯!”许阿琪想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要是人家真的在烧烤,咱们怎么办?叫人家别烧烤了,别吃了,人家会听咱们的嘛?”

林陈皱着眉头,把自己身上的背包向上挎了挎,默默地望着前方的青烟。

其实,与头儿史春柱所言正好相反,林陈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对公司,对社会都是。林陈只是对史春柱以能者多劳为借口,无端地给他加派工作很反感,林陈将本就不应该由他的承担的活儿草率应付,这实际上是对史春柱的一种无声的反抗。

就像他保持着固有的洁癖习性一样,他也坚守着安全防护意识,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林陈想起前不久,微信朋友圈里有人上传的美国森林大火的场面,火肆虐着,黑烟腾腾升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过后,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一层灰烬。

“走,过去看看再说!”

“嗯!”

沿着石子道走下去,走了不过100多米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一点火光,稍微走近点,看到地上有堆烧过的纸灰,里面还零星地加杂着些未燃尽的小火星,看样子,是有人刚刚烧过。

“这是谁干的啊!怎么火没完全弄灭,人就走了!周围全是树木,引发大火怎么办!”

林陈四下张望了一下,也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

许阿琪跟了上来,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堆灰。

“嗯!太危险了!这带火星的纸灰很容易被风吹走,随时都可能引起山林大火!是谁干的缺德事儿!这种人抓住应该枪毙!”

许阿琪动作敏捷地踏了一只脚过去,直接将那火星踩灭了。

林陈愣了一下,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把许阿琪拉了过来。

“我的小姑奶奶!你难道不知道烧纸是不能上脚踩的嘛?”

“为啥?”

许阿琪唇角稍动,看了眼地上的纸灰,又看了看林陈,“烧纸?不会啊!如果是祭奠亡灵,应该是在街口,桥头,或是在家门口烧纸,哪里有在这林子里烧的!又是大白天!我想,可能是有人烧着玩儿的吧!”

“等等!”

灵机一动,林陈从地上捡了根小木枝,轻轻拨弄着纸灰,指着一小块儿未完全烧尽的纸让许阿琪看,那泛黄的纸上,印着两个人都看不懂的图案的残余,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冥币。

两个人对望了一下,许阿琪心里惴惴不安道:“还真是你说的啊!可是,我们也不能看着这林子里有火星不管啊!要是我们不管,那万一着了火怎么办!”

林陈点了点头,摘下头上的蓓蕾帽子,用袖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是啊!在这里烧这玩意儿,真的是很讨厌!又危险,又污染环境!要是被森林管理人员抓住,一定会罚款的!这种人,应该狠狠地罚!要不,他们是不会吸取教训的!咱们走吧!不用迷信,没事儿的!”

许阿琪看了看表。

“嗯,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得太偏了!都中午了,咱们还是原路回去吧!”

没等林陈回答,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是林陈的手机响了。

“嗨,你是林陈吗是我,金世友!”

“金世友?”林陈想了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便笑着说“哦,胖子啊!你说胖子不就得了!怎么今天不忙给我打电话”

“找你有事儿啊!”

“啥事儿”

林陈将身体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我们这儿,新来的一哥们儿,叫叶江川,这人儿吧!唉!怎么说呢!特别小儿科,就是什么事儿都好奇!就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井的事儿,他说他偏就不信这个邪,一定要拉上我,一起过去看看!”

“呵呵!他也和我一样不相信啊!”

林陈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是啊!我就跟他说,那井不安全,我越这么说,嗨!这哥们儿还真来劲了,说什么也要去!真是九头驴都拉不回来了!”

“那就去看看呗!”

“嗯,可我一琢磨,这哥们儿一个人去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出点事儿,我岂不担责!我和他去吧,我这么胖,估计那井,我是下不去的!我这不就想起你来了,你上次说不是也想去看看嘛!我就想叫上你!再说,那地方偏僻,又是晚上,要是金子没捡到,再碰上个什么坏人,咱们也是人多力量大嘛!所以,就想问问你去不仨人儿壮个胆儿!”

林陈笑了,对着电话那头说:“我还以为是啥事儿呢!行!反正我也好奇,我去,你说吧,什么时候?”

“喂,喂?”

“你们商量好什么时间了吗?”

“就明天晚上吧,行吗?我白天活儿多,走不开的。我们头儿天天就跟个跟个猫头鹰似的,看得老紧了。”

林陈乐了,对着电话一顿猛喷:“胖子,听你这口气,你小子东北银儿吧!还老紧了,东北银儿胆儿大呀!你咋就这么怂!”

“不带挤兑人的!”胖子说。

“行,明晚上就明晚,八点吧!我在村口柳树下等你们。”

“好的,不见不散!”

对方先挂了电话。

整理好了双肩背包,许阿琪看了林陈一眼,问:“金世友是谁啊?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就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胖子,和我一块吃肉饼的工地上的那个胖子,他们施工队有个哥们好奇,想晚上去看看那井,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就你说过的,那口能捡到金子,夜里借着月光能照出女人脸的井,对吗?”

“嗯!没错!”

许阿琪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紧走了几步跟了上来。

“真的假的啊?天下还有这么稀奇的事儿哈!你还真的相信啊!”

“我不信!我只是好奇!和胖子他们一样,好奇!怎么?你也好奇?”

“我是对发财更好奇!哎,有没有能捡到美元的井啊反正我也不富裕,要是真能拾到金子也行,别说捡到金子,美元,就是能捡到点儿卢布,捡到点越南盾,随便捡到点啥都行!怎么样?我的要求不高吧!”

“呵!我还以为许阿琪同志是多么地视金钱如粪土呢!原来连卢布,越南盾都是可以接受的啊!”

“那怎么啦!”

“没怎么!挺好!”

林陈收好了他的手机,“就这样吧!明天,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我可能回来很晚!”

“嗯,干嘛?哎,你真的去啊?”

“当然是真的!”

“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和他说着玩儿呢!”

“去啊!我都答应人家了!怎么能不去!”

“那就带上我,我也去!我想钱想的都快疯了!这一回说不准,我会咸鱼翻身!发财啦!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喽!这种美事儿,我怎么能不去!”

许阿琪拽了拽林陈的袖子,看上去很兴奋,脸,夸张地乐开了的花,。

“你也去,小心好奇害死猫!不过呢,猫有九条命,你死不了!”

“啊-唔-”

出其不意!

许阿琪在林陈的耳朵根儿下,低声怒吼,把林陈吓了一跳。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女孩子,你能文静点儿吗?哎哟!我可怜的小心脏!你冷不丁的一声嚎,差点把我吓死!”

“我是狮子,谁说我是猫啊!”

“好,好,狮子,准确地说是母狮子同志,会河东狮吼的母狮子同志,后殿还去吗?”林陈问道。

“回去吧!”

这一会儿的功夫,气温骤然升了起来,许阿琪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脑袋顶上的太阳。

“这天气真是变化得让人不可思议!忽冷忽热的!”

“太反常了!连你也反常!不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着,偏要跟着我黑灯瞎火地去村头看井!那地方没人,又是夜里去,你不害怕?”

“你知道嘛?我这人,有一个特点,不,是优点,就是贼胆儿大!”

“知道!但不知道是怎么个贼胆儿大?”

“七层楼,怎么样?高不高?”

林陈一脸惊愕,这丫头不会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吧!不觉将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高!高!够高!啥?你敢跳?”

“我敢坐在窗台外面!”

“哦!我也敢!这没什么!”

林陈长舒了口气。

“十米跳台,怎么样?”

“行啊!这你也敢跳?”

“那是,你别学我啊!我学过跳水。”

“你能不能说话不说一半啊!否则我真以为你是巾帼英雄呢!”

“啊,你说对了!巾帼英雄就是本尊啊!除了勇敢,我还很热心善良!你发现没有?嗨,你倒是说话啊!”

“是!热心善良!新时代的女大侠!行了吧!”

“嗯!别给我盖大帽子!大侠算不上,但至少比你勇敢吧!不过,勇敢也是有条件的!看!我的肌肉!”

许阿琪伸出一只胳膊,往上撸了撸袖子,露出光洁的皮肤。她把胳膊向上弯曲成健美的标准姿势,“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怎么能不漂亮!我看你也像个假小子!哪里像个女孩子啊!”

“我的脚也比一般女孩子大呢!”

“你不会真的什么侠女转世吧!”

“说不准!你可不要欺负我!小心挨揍!”

许阿琪故作严肃地说。

林陈浅浅一笑,“咦!刚才爬台阶的时候,你的肌肉和你的无畏的大侠精神都哪里去了?”

第二十三章 绣花鞋

林陈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上次,看恐怖片,什么名字来着?反正片子倒没什么,就你那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你说你至于嘛!有那么恐怖嘛!全场子就你一人吓的大叫,大家没被恐怖片吓着,倒是被你那一嗓子吓得不轻!‘啊’的一声,人家还以为这边出了人命呢!简直丢死人了,还号称自己胆儿大!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说的没错吧!我的女大侠!”

许阿琪鼓着个嘴,一脸悠然姿态,好像林陈说的会杀猪般惨叫的胆小鬼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

“林陈,你那张嘴今天是上满了弦了吧!知不知道胆大和怕是两回事儿啊!再胆大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懂吗!害怕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不懂就多学着点儿!”

“我只知道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穷有理’!这种人呢”林陈偷眼看了下许阿琪。

许阿琪小脸分外严肃。

“咳咳”林陈眉飞色舞地冲许阿琪笑了笑,“我说的这种人,当然不包括许阿琪同志!许阿琪同志呢,害怕的时候是真害怕!可以叫,可以嚎,可以什么也不管不顾!这个呢这个呢这个呢”

“说啊!这个呢后面是什么啊!”

“这个好啊!嘿嘿!”

林陈向是许阿琪讨好地笑了一下,竖起了大拇指。

许阿琪似笑非笑。

“说说,怎么个好法?”

走了老半天,肚子有些饿,许阿琪掏出了包薯条,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真性情啊!”

林陈心里大骂:祖宗,谁敢说你不好啊!说你不好,还不被你整死!

但,他的脸上依然笑容可躹地说:“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害怕了,惊叫一声也是很正常的!女人嘛!”

听了这话,许阿琪瞥了眼林陈,满意地点了下头,薯条叼在嘴里像叼着一颗烟,嘴里含糊不清地冷哼,“嗯,这还差不多!”

林陈伸手将许阿琪挡在眼睛上的刘海往后拨了拨,拍着胸脯,道:“以后不用怕!有我在!”

“咳!”

林陈的话,让许阿琪讶然,她没忍住笑,咳出了声儿,刚塞进嘴里的几根薯条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笑,还是应该是哭!原因很简单,眼前的这位哥们儿终于能说句像个爷们儿说的话了。

“当真?你不是一直比较弱小来着嘛?需要女人的保护嘛?”

“啊?我有这么说过吗?”

林陈狡黠地笑了一下,放荡不羁地将手里捏了半天的花生米高高抛起,轻易接进嘴里,把头伸过来,伸到了许阿琪的眼皮子底下,坏笑着眨了下眼睛。

“讨厌劲又来了!别这么看我!”

小心脏骤然狂跳,许阿琪把头别了过去。

“谁看你了?拜托,别自作多情好不好!我在看你身后的风景!”

林陈站到了更高一块地石头上,四下看了看,从山坡向下望去,满眼的绿,树木的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开来,颤动的叶子织成了碧绿的云,停在清朗的蔚蓝的天下。

“这里可真安静啊!”

“是啊!好静,咱们走了半天,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她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林陈,你说的那个什么井,我是不是也去过呢?我先前来过你这里两三次,也跟着你四处溜达过,我印象中,好像也有那么一口井,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印象!”

“不会吧!我不记得带你去过啊!别想了,反正,那口井,你见了就知道了!”

林陈顿了一下,前后左右观望了一番。

“我们刚刚是从这边上的山?我们走错路了吧?都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到云福寺门口!这边好像是越走越偏,不对吧!怎么感觉这边下去应该是后门了!”

一只乌鸦”嘎”地叫了一声,从他们头上飞走了。

林陈再抬头的时候,又有几只乌鸦呼啦啦地飞了过去。

“好像是不对,这边还有路!那边还有路!这儿,这儿,嗨,林陈,这儿有指示牌,这条路走下去,上面写的是静安堂,啥意思?”许阿琪说。

“我只知道这寺庙后面是一片公墓,静安堂的意思是哎,这儿有标示!”林陈伸着脖子念到:“骨灰存放处!”

两人对望了一下,脸色瞬间凝固。

“天啊!我们怎么走到这种地方来了!我说怎么不见有人呢!赶紧往回走!”

林陈拽着许阿琪转身向回走。

许阿琪的脚被什么东西给拌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鞋,粘满了泥土的一只破旧的女式绣花布鞋,红底儿,蓝面儿,碎花儿。

许阿琪好奇地歪着脑袋凑近看了看,正要捡起来,被林陈拦住了。

“什么东西你都捡啊!我劝你还是别碰它,多脏啊!说不准再传上脚气,再说,你没发现,这鞋带有邪气儿!”

“我怎么没有看出邪气儿呢?你是不是看《一只绣花儿鞋》看的,看出神经了,见到绣花鞋,就神经!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恐怖故事啊!你看,这手艺多好啊!”

许阿琪蹲在地上,把它捡了起来。

“你缺这么一只破鞋吗?”

林陈站在旁边一脸的无奈。

“我喜欢,这手艺真的不错,我就喜欢女红,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做女红的乐趣!我能把这上面的花样儿绣成十字绣,再把它錶起来,挂在墙壁上,你准保喜欢!绣出来你就知道有多漂亮了!嗨,你还愣着干嘛?帮我找个纸把它包起来,塑料袋也行!”

“要是我,早就一脚踢开了,你还当个宝贝似的,我给你买一只行吗?”林陈站着没动。

“有买一只鞋的吗?”

许阿琪白了林陈一眼,“也就是你,相信你能做得到!你的袜子可以一样儿一只的穿,相信你也敢把鞋一样一只的穿!”

“一样一只穿咋啦?宪法上没有写袜子不许一样一只的穿啊!我这是节俭,袜子老是丢,剩下的单只的扔了不是可惜么!我这可叫会过日子!像我这么会过日子的男人,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嫁给我,你就没事儿偷着乐吧!”

“这不叫会过日子,亲!这叫寒酸!懂嘛!”

林陈知道许阿琪这嘴,偶有尖酸刻薄之词也不是一两次了。

他须臾站直了身子,微微仰起脖子,似笑非笑地说:“行了,我给你买一双行了吧!”

“你买不到的,这种老式的花样现在已经不好找了,快给我张纸,我腿都蹲酸了!”

林陈在包里乱摸了一下,说:“没有!”

“你手里不就有个塑料袋子!把水拿出去,袋子给我。”

“那水放哪儿啊?”林陈问。

“放包里啊!你那粗脖子上顶的是什么呀!这还要问我!”

林陈不情愿地把袋子递了过去,看了眼旁边另一条小路上的指示牌,说:“这条路,上面也有标示,对,应该是这条路,通往寺院正门!我们赶紧走吧!这地方真晦气!”

许阿琪装好鞋,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蹲得发麻腿脚。

“刚才崴了脚,又在这里蹲了半天,我这脚啊,都快废了!”

林陈眨巴了下眼睛,若无其事地摆弄着背包带儿,没有说话,心想,这丫头不会又让自己背吧!

“就是废了,也得走啊!快些回去吧!我的肚子已经是‘山路十八转’骨碌碌叫了!饿死我了,今天我可还没吃早点呢!”

“背包里有!我买了些,都是你爱吃的!”

“嗯!”

林陈在前面走,许阿琪在后面一拐一拐地跟着,嘴里自然没有闲着。

这是一条羊肠道,在茂密的山间迂回盘旋,似乎总也走不完。

四下里寂静无声,偶尔有风掠过,在林中割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若有若无,反衬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几分。

许阿琪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便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停了下来,口干舌燥的她转过头去,从背包里取了两个矿泉水,正想招呼前面的林陈过来拿水,抬眼一看,林陈不见了踪影。

奇怪!

人呢?

刚才还在前面二,三十米远的距离,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林陈!”

许阿琪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

顾不上喝水,许阿琪又喊了一嗓子,这次,干渴已久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像是分了岔儿,听上去怪怪地!

还是没有回音!

天似乎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傍山小径,浓厚的枝叶阴影,似乎刀也割不开,针也刺不透。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山林中极度的幽静,使人感到恐惧。

翻遍了全身,许阿琪忽然想起,手机是在刚才掏薯条的时候,顺便放在林陈的背包里了,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这人也真是的!

在前面闷头儿走路,脑袋是一根筋啊!怎么也不知道回个头儿!

两个人走丢了!

这下可好,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联系!

说是从山后绕过去,可是走了这么长的时间的山路,还没见到大门的影子,是不是走错了啊!

现在到了哪里也不知道!

许阿琪的思维跳得很快,越想越生气,干脆卸下背包,在路旁边的小林子里,找了块大个儿的石头,坐下来休息。

她决定原地不动,等着林陈回来找她。

这块突兀出来的大石头真不错,虽说形态不是很规整,但上面平平整整的,面积足有两个平方的大小,可以当个小餐桌子使。许阿琪想着,等林陈找回来,他们两个正好在这儿歇脚儿,开吃!

她看了下手表,时间早已经过了正午时分,肚子也已条件反射般地开始打起了鼓。

许阿琪透过树间缝隙,向山道那边看了看。

这个距离,许阿琪是算好了的,如果林陈沿着山道往回走,她是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的。

可到现在为止,她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家伙死哪儿去了!

算了,不等他了!

第二十四章 素陷儿包子

解开背包,许阿琪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掏了出来,摊在了石头上。鱼肉香肠,香酥鱼,小蛋糕,火腿,面包,咸菜,水

正准备开吃,忽然听到林子那边传来“嘶嘶啦啦”的声音,伴着一股淡淡的呛鼻烟味儿。

半天了,也没见个人影儿!哪里来的烟味儿?许阿琪在寻思。

她又看了眼山道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自己是不能走开的!万一走开了,林陈沿着山道走过去,自己没看见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淡淡的烟味儿渐渐消散了,但声音似乎还在!

那声音若有若无,总是不经意地传进许阿琪的耳朵,但如果真心去听,反而是听不到的。

松鼠打架?

鸟在搭窝?

还是

嘴里嚼着香酥鱼,许阿琪懒得去想,她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把自己的披肩长发梳成了干净利索的马尾,照着小镜子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儿,正准备把东西收起来,隐隐约约地,她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犹豫片刻,好奇心驱使,许阿琪拿起背包寻了过去。绕过几簇树丛,她看见,在树林的深处,有忽明忽暗的火光。

再向前探,远远地看到有人在烧纸!

烧纸的,是个年轻女人,背对着许阿琪这边,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她身着一袭黑衣,蹲在地上,正在将纸一小叠儿,一小叠儿地送进火里。

伴着股股黑烟,边沿有一层淡淡的黄色轮廓的火苗不断地跳跃着,向上窜,尖尖的,忽上忽下,发出蓝色的火焰。

但,有点奇怪的是,那火苗的颜色很快发生了改变,变成了红色,须臾,又变成了白色,非常刺眼。

许阿琪本想上前制止这种林间烧纸的危险行径,但在她听到那女人发出的轻微的啼哭声之后,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了一下,瞬间软了下来。人家在悲伤的时候,还是不应该打扰的好!

她这么想着,便悄悄地撤了回来。

许阿琪站在山道上,没多久便等到了大汗淋淋,着急又疲惫的林陈的到来。

“你跑哪里去了啊!让我这一通好找!腿都快跑断了!”

林陈跑得满脑门子都是汗,他用手胡乱地抹了一下,甩着手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忿忿道。

“发现你找不见了,我原地没动啊!”

许阿琪哪有心思跟他争辩,她拉着林陈的衣角,朝林子那边看了一眼,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林陈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继续抹着脑门上的汗,也把目光投了过去,“怎么了?”

许阿琪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又看见有个女的在林子里烧纸!咱们管,还是不管?”

“管啊!干嘛不管!要是真的着了火,造成经济损失不说,是会死人的!”

“我本来想制止她,可是看到她在哭!我心一软,就没制止!”许阿琪吸了一口气,顿了顿,“还有,那火苗怪怪的!一会儿蓝,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那女人也感觉怪怪的,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总觉得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林陈想了想,拉起许阿琪的手,“走,咱们过去看看!”

许阿琪轻点了一下头。

原路返回。

林子里还是安静的出奇,连那“嘶嘶啦啦”的声音也消失了。他们来来回回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堆燃尽了的纸灰,却不见了那个抽泣的女人。

蹲在纸灰堆边,林陈的目光望向一旁发呆的许阿琪,投以一个疑问的表情,见许阿琪也一脸茫然,便拍着手上的土站了起来。

“那女的可能烧了纸就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林陈说。

“林陈!”

许阿琪望过来的神色里带着惶恐。

“咋啦?”

“你没发现,这四周情景是那么的熟悉嘛!这里,我们来过!”

林陈一怔,他原地转了个圈儿,又前前后后扫视了一番,微微蹙了蹙眉,轻点了下头。

“你不提醒,我倒是没注意!你这一提醒,我确实发现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劲!这里,不正是我们最初看到那堆还存有火星纸灰的地方嘛!可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很远了啊!难道是说,我们又转回来了?我们迷路了?”

许阿琪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怎么可能转回来!不可能!我们是沿着山道往南行的!虽然中间有些回旋,但总的方向是没有错的!也是按照指示牌走的!怎么会有错!”

“我也是觉得不可能!”林陈说。

“林陈,林陈!”许阿琪神色有些紧张,她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林陈。

“云福寺后山绕过来,到达正门的路不应该那么长啊!想想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奇怪的火苗,女人,重复出现的纸灰,还有这四周出奇的安静,我怎么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啊!”

“不怕!”

嘴里这么说,但林陈神色凝重,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紧张,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她的脸颊以示安慰,却堪堪停在了脸颊旁边,猛地拉起了她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山道上。

看来,向来冷静的林陈也害怕了。

“咱们这是往回走啊!”

林陈脚步飞快,许阿琪跟得有些吃力。

“嗯!原路返回!”林陈说,语气坚定。

“那,咱们刚才白走这么远了!”

“既然走了半天也不到,我们一定是走错路了!现在,最安全和快捷的办法就是原路返回!”

“进寺还要重新买票!”

“也只能这样了!我是查的地图找到的这么条下山的路,可能我找的这道路有误!”

两人终于原路返回,绕过了人流拥挤的几个大殿,就下了山出了寺门。

寺前的长长的路,全是车,拥堵着,根本开不动,偶尔会往前移一点儿,就像一个流动的停车场。

路的两边挤满了叫卖的小贩,沿街的饭店也都食客暴满,林陈挤过人群,在一家包子铺窗口买了几个包子,又费力挤了回来,和许阿琪分了包子,边走边吃。

“刚去寺庙,就吃肉包子?真是白来一趟了!”许阿琪说。

“素的,没吃出来吗?”

“素的就好!”

路边纪念品商品的橱窗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许阿琪忽然想起来什么,拽了拽林陈的衣角,有些遗憾地说:“呀!忘了求个护身符了!这是正事儿!我们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呢!”

“要不,咱们再回去呢?”

林陈说着,数了数塑料袋里剩余的包子,拣了一个出来,放在鼻子那儿还闻了闻,一口吃了进去。

“还回去呀?你看看这人流!再说咱们已经出了寺门了,再进去吗?开了光的应该在正殿那面有卖,还要再爬长长的台阶,我已经是后脚跟儿疼了!”

林陈艰难地咽下一整个儿包子,被噎得直打嗝儿,许阿琪赶忙把端在手里的鲜榨西瓜汁儿递了过去。冰凉清甜的西瓜汁入口,林陈微闭双眼,脸上露出愉悦神情,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许阿琪百思不得其解,一杯鲜榨西瓜汁儿至于好喝成这样嘛!好像林陈的幸福就是用鲜榨西瓜汁儿给浇出来的!

“哎,人家问你话呢!到底回不回去买那开过光的护身符啊?我可是真的累了,不想回去了!”

“嗯!我也走不动了!再说,还得重新买票,算了!要不咱们看看前面的路上有没有!”

“也好,只是假的多呀!”

走了这么远的路,林陈是真饿了!等不及细嚼慢咽,一整个儿包子又被林陈囫囵塞进了嘴里,两个腮帮子瞬间鼓出了两大块肉,上下左右有节奏地活动着,那样子活脱脱就成了动画片《天鹅湖》里的松鼠汉斯,玛格丽特。

这吃相,着实不那么好看!

许阿琪看得是无比崩溃!

“林陈,能不能学学人家韩剧里的男明星!学学人家金秀贤!人家就是吃啤酒,炸鸡也没吃成你这副尊容啊!你倒是好,就那么几个破包子,还是素的,怎么能吃得这么热闹啊!”

“金秀贤谁啊?我认识吗?”

肚子里有了内容,林陈满意地用手背探试着嘴角上的残渣。

忽然发现,原来林陈是和自己活在不同次元的两种生物体,这让许阿琪有点郁闷,她从衣兜里掏出了张纸巾,默默地递了过去。

“你要是认识金秀贤,我应该是麦当劳的姥姥!”

许阿琪恨恨道。

纸巾被林陈捂在了嘴上,“哈哈哈-”地笑个不停,他拉着许阿琪的手,指着不远处的麦当劳,笑着说:“那边正好有个麦当劳,要不,咱俩过去再吃一顿?咱们就点啤酒加烤鸡,要服务员给咱们免费,就说是麦当劳同学的姥姥驾到!姥姥嘛!还收个什么费啊!我这主意,怎么样?”

许阿琪瞟了眼麦当劳,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就不去了!今天人多,不能给孩孙添堵,你说是吧!”

“唉!”笑够了,林陈顾作失落地叹了口气,大方地把胳膊搭在了许阿琪的肩膀上,“还是姥姥好啊!姥姥想得真周到!走,咱们还是去找咱们的护身符吧!你觉得那东西有用嘛?”

“有啊!反正我挺信这个的!我曾经买过各种的护身符,佛像的观音坠子,开光金箔的,玉的,木头的,石头的,就是戴戴就找不到了,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了。我有过一个最喜欢的,玉观音的,被我给摔掉了一个角儿,不过还好,观音是完整的,只是有点戴不出去了,我原本就想再买一个呢!”

林陈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说,“护身符要说请,不能说买!”

这话让许阿琪五官微聚,额头翻出一条细线,直勾勾地盯着林陈瞧,那目光分外晶亮。

“这叫自欺欺人啊!请和买不一样吗!你不花钱,也请不来的!”

林陈连声说:“对!对!不花钱,是请不到的!但是‘买’是不是商业味儿太浓,‘请’就更显诚心一些啊!”

“嗯!说的也是啊!”许阿琪目光缓和了下来,继续说:“这东西确实有用啊!我以前有个怀孕的同事,有一块佛像护身符挂坠儿。她自己说是玉的,也没觉有什么特别,很一般的成色质地,她倒是常戴。有一次,她从九级台阶儿上摔了下来,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她可是七个月的肚子啊!你猜怎么着?大人,小孩竟然都没事儿,只是护身符被摔碎了!你说神不神!你想啊,那护身符才多点的体积呀!又是玉的,她那肚子是多大的体积呀!你说,这护身符是不是还真的起了作用啊!”

林陈点点头,表示认同。

“是啊!明摆着的事实,你说这能叫做迷信吗?”

第二十五章 偶遇算命人(一)

“嗯,咱们也去请一个护身符回来!要请就一定请个开了光的,否则就是个纪念品,起不到作用的。”许阿琪说。

林陈笑了,“你不说买了?”

“嗯!还是请吧!你不是说,这寺庙之地,很灵验啊!还是对神仙有敬畏之心的好!”

“这就对了!只是这地方,东西真假难辨,这可靠你的眼力了!我不行!”

林陈盯着前方拥挤的人流发了会愣。

他清楚地知道,这条街上所售卖的护身符,差不多都是没开过光的,没开过光的,估计不灵,所以买不买也就那么回事儿,充其量算是个心理安慰。

要买开光的,还要回寺里,他皱了皱眉头。

还有一个令林陈郁闷的问题,开过了光的护身符会不会要价惊人?

林陈从没有买过,不,应该是请过。

所以不知道要价会是多少,万一价高了,自己付不起,岂不是在女朋友面前丢人现眼。

他其实是挺想请个护身符回去的,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出门的时候太匆忙,钱包里没有再多放些钱,微信里估计也没钱了!

“护身符其实网购也可以”

低得似乎只有林陈自己能听到的这句话,还是被许阿琪的耳朵捕捉到了。

“对啊!不过,就是不知道不亲自来寺庙里请,是否灵验!”

正说着,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聚着一堆人,个儿,个儿伸着个脖子,踮着脚,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陈!你看那边怎么围着好多的人啊!出了什么事儿了?走,过去看看!”

望着前面的人群,林陈咀嚼着包子的嘴暂时停止运动,整张脸的表情呈现出一个标准的“囧”字。

好奇是人的天性,这个不假!但在林陈看来,许阿琪的好奇心应该足足是别人的十倍有余。

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她的脑袋绝对会第一时间伸到哪里!

如果说好奇害死猫,许阿琪应该就是那只哪里都有它,什么都得亲自闻上一闻,蹭上一猫爪的好奇心极强的猫!

只是好奇也就罢了!但这一次,满足她的好奇心似乎成了个体力活儿。林陈望了眼那么老多的人,眉头皱成了疙瘩,他是真的懒得动弹!

林陈费劲地咽了最后一口包子,手指嘚瑟地摩挲着下巴,脚却并没有动窝儿!

“还真要往里挤啊!有啥好看的!瞎耽误时间!无非就是那些破事儿:抓住了个小偷,夫妻打架,买卖双方发生争执,或者是谁踩了谁的脚,谁碰了谁的腰,吧啦吧啦吧啦吧多无聊!等你费劲挤进去一看,跑不了就是这些个破事儿!”

“那要不是呢?”

“要不是我说的,我就给你拿大顶!”

这句话刚说完,林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是没走脑子的。

没出林陈所料,许阿琪还真的较起了真,她故意板起脸,二话没说,一把抓住林陈的衣襟就要往人堆里冲。

“哎哟!小姑奶奶,你撒手行嘛!我的衣服都扯坏了!这可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啊!大街上,咱俩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人家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大街上,被一个女人扯着衣服的样子着实令林陈感到了难堪。

“小姑奶奶,放手吧!”

“不行!我是一定要让你亲眼看看!让你这大顶拿个明白!”

“好!好!我举手投降!你放手,我跟你挤!哎哟!”

林陈撇了撇嘴,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人堆中腾出了一小块空地,地上画了一个血红的八卦图,图边盘腿儿坐着一位算命先生,人很瘦,长方脸,高鼻梁,眼角儿和嘴角都有了些零乱的皱纹,像一块柏树皮。

他微闭着双目,身上是青灰色的破旧的袍子,青灰色的土布帽子,从帽顶垂下两条长长的土黄色的带子,一根头儿被磨得发亮的,半人长的竹竿平放在他的身边。

“哼!骗人的!你们都别信!”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五短身材,面色铁青,很生气的样子,应该是刚刚找那算命的给算过,估计是算的不好,便气哼哼地挤出了人堆,拂袖而去。

人群随即一哄而散。

林陈和许阿琪好不容易挤了进来,什么也没有看到,多少有些失望,正要随着人群散去,但见有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颤颠颠地走了上去。

”干点什么不好?干嘛出来骗人啊!搞这些骗人的把戏,是要遭报应的!”

老太太又黑又瘦,皱得像核桃皮儿样的脸,涨得有些发红,那指着算命先生的手指一直在上下抖动,说话的样子更是显得气愤。

“前几天,我刚刚被一个和尚装扮的人骗去了不少银两,今天又遇到了你这么个骗人的道士!你们这些骗子,怎么这么多啊!”

听见有人说自己,算命先生倒是镇定。

他依旧端坐着,微闭的双眼,脸像腊一般的黄,嘴唇也是白色的,灰白的胡子随着嘴唇的抖动也在一颤一颤地,沉陷下去的眼框里,眼睛似乎是睁了一下,向上一翻。

“听声音,您是个大娘吧!”

“哦!说的没错!我是个老太太,今年七十九啦!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没见过!我最恨你们这些旷人钱财的骗子了!我是没少不当!”

老太太说话有些费力,拄着个拐棍,躬着的身子像个虾米。

“大娘,此话诧矣!我从小失明,就跟师父学算卦,眼瞎了,但心里清楚啊!我没有骗人!刚才那人,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他不爱听,他只想听好听的!便说我骗人,还不给钱!我要是只拣好听的说给他听,那我才是骗子呢!正因为我没骗他,才说了实话!实话,不中听,他就不高兴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算命的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瞎了,但我的心是好的!干嘛要骗人家呀!又不能干别的!干这一行,实在不容易!”

他的话似乎还挺有道理,老太太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眯起眼,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位算命先生,并将手中的拐棍轻轻提起,伸到了道士面前,来回晃动了一下。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见那算命的也没有什么反应,老太太才放下了拐棍。

“看你倒不像是个坏人!你说的当真?当真没骗人?”

“我是不骗人的!”

“我不信!你又不是神仙,你怎么知道别人的祸福!”

“信不信由你,大娘!要不这样,我给你算算,算了,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人了!我也不想再跟你解释,你就看我说得准不准!不准的话,你也用不着给我付钱!”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了过来,不知道算命先生是真瞎还是假瞎,他用手在自己的面前挥了两下,苍蝇飞走了。

老太太瘪了瘪嘴,颤抖道:“嗯,你说话当真?不准,不给钱!”

“当真!不准还给什么钱啊!”

老太太听到这话,拄着拐棍,弓着身子又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来了兴致。

“那好,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算了也白算,要算,你就给我儿子看看吧!看看他有福,有灾没有!”

“大娘,你把你儿子的生晨八字给我。”

老太太说了儿子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便翻起了白眼儿,开始掐指,嘴里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林陈和许阿琪一点也听不懂。

”大娘,您儿子是土命,生性好玩,好交朋友,今朝有酒今朝醉!”

算命先生的话似乎把老太太震住了,她吸了一口气,脑袋向前伸了伸,连连说道:“对!对!这个说对了,我儿子还真是土命,墙上土的那种,挺爱玩的!花儿,鸟儿不离手,还养了一条大黄狗!狐朋狗友一大堆!成天除了玩就是玩儿!。”

“可是他今年犯了太岁了,你叫他可要当心呀!”

“啊?”

老太太眉头的皱得拧成了疙瘩,表情因神情紧张而凝固住了。

她肯定知道,太岁头上不能动土,儿子还是个土命,这可了得!

“哎哟!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可就这么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

林陈悄悄地朝许阿琪笑了笑,把嘴凑到她的耳朵根儿底下,压低了声音,说:“演戏呢!看把老太太给吓的!”

许阿琪会意地点了点头。

”您儿子可是个好孩子,特别懂事,特别厚道,特别孝顺,特别仁义!我没说错吧!”

“对!”

听着算命先生张口就来的恭维之词,老太太信以为真的样子,林陈和许阿琪不觉相视而笑。

“只是这孩子命苦!”

算命先生挑了下眉头!

“你说的对!对着呢!这孩子啊,虽然贪玩,但是他什么都能想着我!给我买这,买那!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命苦?您快给看看,他怎么命苦了?”

“唉!”算命先生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嘴里面默念着什么,不一会儿,拿着竹竿向着西南方一指,道:“他命中带有抹头煞,保不准有性命之忧呀!不好的事,就发生在这个方向!”

老太太盯着算命先生的竹杆的慌乱眼神儿,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那怪物可能会随时都能将她的宝贝儿子给带走了似的。

“你再说一遍!我儿子怎么了?”

“你儿子会有性命之忧啊!你可要让他当心!”

“啊?真的吗?他开大卡车给人家运货,天天在路上跑,你说的这个方向正是他跑的高速的方向!我最近右眼皮儿老跳,寻思着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吧!”

旁边有看热闹的人,纷纷小声议论着。

“啊?居然说的都对啊!”

“是啊!这可是蒙也蒙不出来的啊!”

这地方苍蝇真多,又有那么两只大个儿的绿头苍蝇飞了过来,在道命先生的脑袋顶上追逐,打着转,发出了讨厌的“嗡嗡”声。

开始的时候,道士故作镇定地全然不以理会,后来,他似乎也烦了,便伸着一只筋骨嶙峋的手在头顶上挥了挥,又随意地抓了一把,待张开一看,那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只苍蝇。

另一只苍蝇似乎成了精,见势不妙,“嗡嗡”叫着飞走了。

众人哗然!

“好神奇啊!”许阿琪拽了拽林陈的衣袖,低声说。

林陈面露不屑,“没什么!瞎猫撞上个死耗子!只能说,巧了!”

道士好像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微昂了下头,双眉紧锁,舔了舔唇角,继续对老太太说:“是呀!车祸猛于虎,现在很多驾校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交点儿钱也能弄出个驾照。大马路上的司机,很多都是二把刀,你要叫你儿子开车一定得当心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哎哟!真的会出大事儿啊!”

老太太自言自语般地咕哝着,由于紧张,身体颤巍巍地向前倾了倾。

“你幸亏是今天遇到了我,要不然,你就会面临孤老终身的困局!”

算命先生这话可把老太太吓坏了,她神情慌乱,急切切地问道:“哎哟!那可怎么办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可是我的命啊!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你可要救救他呀!”

“办法嘛,还是有的!”算命先生似乎胸有成竹地捋起了胡子。

“哦!那太好了!什么办法?您快说吧!”

“小本儿生意,这个可是要收些钱两的!”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重重点着头,“行,你就说吧!”

那算命的拿出了个红纸,合在了手掌中,似乎是闭着眼,念了一会儿,语速飞快,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算命先生道:“这个红纸给你,你回去把它包严实了,收好,压在你家箱子底,压上七天七夜,然后把它拿出来,再杀一只鸡,把红纸和鸡一起埋在大柳树下,记住一定要是柳树呀!嘴中要念,求神灵保佑你的儿子,念上三遍,你的儿子就有救了!”

“那你快把红纸给我!我这么做了,就真的没事儿了吗?”

“那只鸡代替了你的儿子受灾了,你儿子就没事儿了!记住一定要仔细地做,千万马虎不得的!”

“是的,是的,马虎不得!马虎不得!”

“还有,大娘,你还是要去寺庙里上些香火的,那地方最是灵验!你若是求神灵保佑,怎么能不上香火呢!我跟您说了这些话,把天机泄露了,我也要上些香火,替您儿子,也替我自己免灾,你说是吧!”

“上香火?”

“是啊,上香火,记住,要上六柱香,上三柱保一代人,六柱是保两代人的,你有孙子的话,就上九柱,保三代人!当然了,最好是十三柱,十三柱香,就圆满了。您给您儿子要上香,我也要替你儿子上香免灾的!”

老太太愣了一下,好像是听明白了,摸遍了全身,才找到了几个钱,放在了算命人的手中。

“不知道这点香火钱够不够?”

算命的掂了掂手里的钱,寻思着老太太实在没有太多的钱了,就说:“算了,就这样吧!不够的话,我就替您出了吧!”

“那就多谢了!我的奶奶呀!今天可算是遇到你了呀!真是谢谢老天爷呀!”

接过算命先生给的红纸,老太太又从袖子里掏出块布头,把它包好,又格外小心地放回了衣兜里,这才满意地走了。

第二十六章 偶遇算命人(二)

见那老太太走远,林陈很好奇地走上去,问:“先生,你算命算得准的话,为什么不给自己好好算一算,算算这周围哪里有卖彩票,算算哪些数字能中大奖,那您可就日进斗金,日进斗银,还用得着在这里顶着大太阳,摆摊算命,如此辛苦吗!”

“我算命是福济众生,为人解难,至于钱财,能挣口饭吃就够了!”

算命先生面容冷冷,一副不屑的样子。

林陈轻轻耸了耸肩,双手摊开,笑着说:“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生意!张嘴既来,算得准就给钱,要是算得不准就不给钱,反正你每天张嘴说就是了!”

这话,让算命先生有些不悦。

“张嘴说就是了?那你错了!我祖上几代都是算命的,太太爷十几岁就出来为人算命,后来得到仙人指点,每算必中,令人惊叹,叱咤江湖有几十来年,在我们乡那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留下无数不可思议的神算奇闻!那些达官贵人哪一个不是开着车,抬着轿来请!大军阀都曾派人三顾茅芦求他的一卦。到我这一代,虽说比不上我的前辈,但我在此给人算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不灵验,早就被人家砸摊子了!”

“哇!这么厉害呀!”许阿琪捅了捅林陈的腰,低语道,“看,我把你拉进来没错吧!你还嘚瑟半天!要是不进来,咱们就无缘遇到这个神人!”

那表情,一脸的崇拜!

林陈冷哼,“什么神人不神人的!这种人的话,你也信?满嘴跑火车,信口雌黄!他说的这些他太爷爷的事儿,你看到啦?听到啦?还是专家考证过啦?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什么达官贵人车马来请,他就差说成皇帝为他家建碑立传了!他家真这么厉害,还用得着在这里顶着风吹日晒,为人家算命挣个辛苦钱!你还真信啊!”

“林陈,你可还别不信!还真有奇人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预知,能占卜!你看,江子崖,刘伯温,还有三国的诸葛亮不都是能掐会算的嘛!诸葛亮能算出什么时候起东南风,火烧了曹操十万大军的阵营,厉害不厉害!咱们今天遇到的,兴许还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神奇呢!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算上一卦?”

林陈笑了笑,“她也就糊弄糊弄你这样一脑袋浆糊的!天底下能有几个姜子崖,刘伯温,诸葛亮啊!几百年出一个,就是真有,你以为你就能遇到!”

生性磊落的林陈,最看不上那种装模作样的街头骗局。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也不过是个穿了身行头,有点阴阳常识,懂些周易八卦的技能,故弄玄虚的骗子。

这种人,哪一个不都是能说会道,能言巧辩,并且就是说得不对,他们往往也是有本事自圆其说的。

从表面上看,他们都是自信满满,说得跟真的一样,否则,怎么能称得上是骗子呢!

他们也就骗骗老人,骗骗许阿琪这样的女人,像他林陈这样见多识广的,他是骗不了的!

许阿琪狐疑地看了眼林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林陈先前的话,拍了拍他的手,把脸凑过来,目光犀利,还煞有介事地长长吸了一口气。

“好像有人刚才说过,如果人们围观看的呢,不是夫妻打架,买卖双方发生什么争执,抓住了小偷,也不是谁踩了谁的脚,谁碰了谁的腰,吧啦吧啦吧啦吧…这些破事儿,某人承诺,他就会拿大顶!现在看来,好像情况出乎某人的预料啊!就是不知道,某人说的话还算数么?”

这小妮子,拿大顶这事儿,她居然还记得!

林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表情复杂。

“看来,算命的还真的很厉害啊!要不要找他也给算上一卦?”

旁边有个看热闹儿的抱小孩子的年轻妇人,一边轻轻拍打着孩子,一边在和另一个妇人商量。

“呵呵!算什么算!还是继续听他吹牛吧!”另一妇人说。

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就是!咱们还是继续听他吹牛吧!等这牛皮吹爆了,‘嘭’的一声,那可比听他瞎白活要刺激啊!咱们就跟着听响儿吧!”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接了那妇人的话,这么说了一句,引来一阵哄笑,林陈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像一下子忘了还有那么个问题等着他来回答。

许阿琪没笑,她又捅了一下林陈,“笑什么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许阿琪眯着眼睛,狡黠地看着林陈。

林陈深呼吸,眼神游离地东瞄瞄,西望望,似乎在躲避着许阿琪凌厉的目光,无奈,许阿琪的眼睛就像是两只探照灯,他跑到哪儿,探照灯就跟到哪儿,照到哪儿,让他无处可逃!

这丫头较起真来,真是让人难以对付!

林陈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拿大顶这事儿,他是糊弄不过去了!

“嘿嘿,那只是说说而已,你还真当真啊!”林陈讨好地朝许阿琪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屁股大,重心不稳,不容易拿大顶啊!我最近胖…胖了许多!恐怕倒立…倒立不起来了…”

许阿琪嗔怪地瞪了林陈一眼,正要说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见那个算命先生好像是在收摊儿,他正戴好了墨镜,把地上零散的东西一件件地收进他的破行囊里,准备离开的样子。

许阿琪便顾不得林陈,两三步蹿了过去,对那算命先生说:“大师,你这就收摊啦?”

“回去喽!听我的话还不如听个响儿…”

许阿琪眨巴着眼睛,不无遗憾地对那算命先生说:“要不,您帮我看看再走呢?看看我三年后的光景,我的房子在哪里?我有没有孩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许阿琪想知道的太多了,她想知道她和林陈的幸福满满的未来,她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来,看了看林陈。

林陈笑着朝她点了下头。

未等算命先生回答,许阿琪已然是也盘腿儿坐在了摊前。

“嗨,算命的,我可坐在这里了!你不给我算,我就不走啊!”

算命先生停下手里的活儿,嘴角颤动了着,微侧了下脸,他对许阿琪的感知,似乎完全来自于他的耳朵。

据说,瞎子没有了视力,他们的耳朵往往更加灵敏,能捕捉到常人无法捕捉的信息。耳朵,在靠给人家算命来吃饭的算命先生这儿,就更为重要了。

“这位女娃子,你可是真的要算?”

“那当然是真的了!不是真的,我坐这儿干嘛陪着你和苍蝇晒太阳啊!”

周围又是一片“呵呵”声。

寻着声音,算命先生把屁股往许阿琪这边挪了挪,坐了过来。

“是真的,就要心诚,我给你张锡纸,你把它放在手心儿中,双手合十,意念集中于手心儿里,闭上眼!”

“好!”

许阿琪照做了,算命先生从破袋子中取出一把扇子,向着前方扇了两下,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语速非常快,一旁的林陈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懂。

他抬起头,眯起眼,手搭凉棚,看了看天,虽然早已过了正午十分,可空气中的热度并没有减少多少。

这傻丫头,还真信!简直傻到不可理喻!还真的愿意听这骗子的忽悠!

自己倒要看看这骗子的这出戏是怎么个演法儿!

林陈最近看了一个电视节目,就是专门揭露各样骗局的,挺有意思,他是一集不差地全部看完了。

对于一般的骗局,看了,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儿,以后遇上自己不会上当!对于那些精明的骗局,他觉得,自己不光是长了经验教训,甚至还有一丝对骗子精明的设计,佩服和欣赏的成分在里面。

虽然,这听起来有那么点可笑!

大约也就一分钟的光景,许阿琪突然五官紧蹙,全身筛糠般地战栗起来,她“啊”地一声大叫,摔倒在地,锡纸落在了一边,原本银色的纸已经变成了焦黄色,上面被烧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

周围有人说了句:“不会是出人命了吧!”

人群变得骚乱起来。

“怎么了?”

林陈一个剑步上前,扶起了她。

“那锡纸突然燃烧了起来,烫死我了,浑身针扎般地疼痛!”

靠在林陈的手臂上,许阿琪粗重地喘着气,她脸色乌青,嘴唇发白,满脑门子的汗,浑身抖个不停,像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又像是抽起了羊角风。

“这是怎么回事?”

这难道也是骗子的套路?

林陈黑着个脸,虎视眈眈地盯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此时已停止了念咒,把墨镜缓缓地摘了下来,那双看似失明的眼半张着,能看到的,都是眼白,看不到眼珠子,样子有点诡异吓人。

停了一会儿,他微张开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然后朝着他们两个摆了摆手。

“姑娘,你走吧!我不收你的钱了!”

“别钱不钱的,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陈的话,带着火药味儿,从他嘴里横着就飞了出去。他见过算命的,但从没见过只是因为算上个命,就把人整倒,整伤,整残的!

“你们还是走吧!大家也都散了吧!”

算命先生的手在地上慌乱地来回摸索着,摸到了他的破烂的屁股垫子,把它卷了卷,塞进了自己的行囊中,又摸到了他的圆头儿竹竿儿,拄着它,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嘿,你这人,你不能说走就走呀!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不说清楚,你就不能离开!”

算命先生继续整理着东西,像是没听见一样。

算命的没有理睬自己,这让林陈更为气愤,喊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珠直往外突,眼睛里闪着火光,大条的血管在他的两边的太阳穴跳动不停。

“你别走!你等着!”

林陈将许阿琪扶到不远处的石头凳子上休息,自已又返了回来。

喧闹声又吸引了过往的一些游客,凑上来看热闹。

“你不能把人整成这样,你就走!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见算命先生还在装聋作哑,不予回答,林陈心里直冒火,气愤难耐,他上去一把揪住了算命先生的衣襟。

“你要干什么?”

林陈的突然举动,让算命先生惊惶失措。

“不干什么,就是想知道个明白!你把人整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你想得美!”

算命先生在林陈的手里,就如同一只落入的鹰爪的小鸡,他试图挣了挣,却被林陈抓得更紧了。

算命的知道自己是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便叹了一口气,扶着林陈的手,道:“你放了我!我说!”

林陈松了手,算命先生用袖子试了一下眼角,又戴上了墨镜,低声地对林陈说:“那个可怜的女娃子,她问我三年后的光景,她是不知道啊,三年后她就不在了!”

第二十七章 偶遇算命人(三)

林陈愣了一下,算命先生说的话,他似乎没听明白。

“什么?你说什么?三年后,不在了?不在哪里了?去哪里了?”

“不在人世了!”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啊?”

林陈听的真真切切!

不在人世了!

许阿琪三年后就不在人世了!

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嘛!

这不是在咒人,在方人嘛!如此恶毒的言语,他居然敢轻意说得出口!

他和许阿琪在一起整三年了,这三年,时光就是饱满透明的蓝色水母,他们的快乐也是这水母,太满,太幸福!

凡事圆则缺,满则溢,过则损!这个道理,林陈是知道的!

他有时会担心,这份太满的幸福会不会一不小心消失掉,就如这水母,稍一牵动,就会破碎一样。

他们的幸福小船才刚刚起航,美好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兔崽子是不是活腻了!

想到这里,林陈浑身一颤,心里的火“豁”地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你这人!挣钱也不能挣缺德的钱!不能挣昧着良心的钱!挣钱也不能什么话都说!什么屁都放!你刚刚在说什么呢!你胡说!这不可能!”

“我本不想说,是你一定要知道的!我就知道,我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你肯定会生气。”

周围人声嘈杂,许阿琪被人流遮挡住了视线。

她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在石头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上针扎般的疼痛感渐渐消失,比刚才舒服了不少,但掌心儿和耳根儿还是有些微微地发烫。

她直着身子,向这边张望了一会儿,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嘴里喊了声,“林陈!”便起身向这边走,没走两步,一阵晕眩袭来,她赶紧扶住身边的石头,又坐回了原地。

林陈根本就没有听见许阿琪在喊他。

此刻,他正十分恼怒地呵斥着算命先生。

“你刚才胡说了些什么呀!你一定是老糊涂了,不,不!你一定是个骗子!对,你就是个骗子!骗子!刚才那个大哥说的没错,骗子!”

林陈越说越气,他撸起袖子,上前一步,再一次揪住了算命先生的衣襟,压低了他的脸。

“你这个骗子,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子我不撕烂你的嘴!揍扁了你!”

愤怒让他血往上涌,一丝莫名的不安与恐惧更是增添了他的烦燥,这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他的脸青筋暴起,胀得通红。

“狗屁算命的!你给老子听明白了!你想吓唬我们是吗?吓唬我们,我们才能变得可怜,向你摇尾乞怜,向你求救!就像刚才那个老太太一样,被你吓的!乖乖地给你呈上香火钱!你也要我们掏空腰包,给你香火钱,你好多收钱是吧!想得美!你骗谁呀!你他妈的张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老子是谁!”

林陈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想不到本来是挺高兴的一次出游,偏偏遇到这个骗子,想咒死他的女朋友,他哪里受得了这般窝囊气。

怒从胆边生,抡起右拳,他朝着算命先生的胸狠狠地锤了过去。

“哎哟!”

算命先生没站稳,一个趔趄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有话好好说!你不讲理!你怎么随便打人啊!”

算命先生一脸的委屈。

“我就打你了!打的就是你!怎么着!”

林陈的拳头握着汗。

就在林陈还要上去出手的那一刻,有人拽住了林陈。

“兄弟,算了!”

林陈冷冷地说:“你让开!看我今天不揍扁了这杂种!”

四周的人在向这边聚拢。

那人将算命先生挡在了身后,然后伸手抵住了林陈,不让他接近算命先生。

“兄弟,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你这架势,非出人命不可啊!你先冷静一下!咱们有话都好好说!真出了人命,谁也担当不起!你还年轻,不值当!”

“这骗子为了挣钱,良心都黑了!今天算是碰上了我!我一定要好好教训这杂种一番不成!”

“别太激动,先听听他把话说完,再打也不迟!”

劝架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他见林陈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便将身体向一旁闪开,指着地上的算命先生,语气诚肯地说:“兄弟,你好好看看他,他是个瞎子!他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你是个健全之人,又年轻力壮,他就是说话不妥,或是出言不逊,你也要等他把话说完啊!有话,大家都好好说!别动手!一个残疾之人!能忍就先忍了吧!看他怎么说!”

此话一出,林陈冷不丁地与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算命先生,沉默片刻,收了手。

“哎,这就对了!”

中年男人上前,拍了拍林陈的肩膀。

“年轻人,记住,冲动是魔鬼!啥事儿都先冷静一分钟!”

“这杂种欠揍!”

“算了!算了!和他生个什么气!他不就是个算命的嘛!算命,大家都知道,本来就有准与不准的!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要是不满意,就当它是耳旁风!就当他是在放屁!有什么好生气的!”

中年人劝慰的话倒是提醒了林陈,他深思片刻,歪了下头,稍一侧身,上前一步,一把把算命先生从地上拽起来。

算命先生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林陈厚实的胸脯上,便抗拒地挣扎着。

算命先生瞎着眼,又骨瘦如柴,哪里经受得住林陈的拳头,刚才的那拳差一点没把他打散了架,现在又被林陈抓小鸡般地从地上给揪起来,吓得眼睛是一个劲儿地向上翻,杀猪般地“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我不打你了,你还穷哼唧个什么!”

林陈冷冷地盯着他,又用余光扫了下四周,松开了手。

算命的随即又蹲了下去,俯身从地上摸索着他的墨镜。

林陈上前一大步,伸出五指,在那算命先生的面前来回晃了晃。

算命先生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得出,他应该是真瞎,那双眼,一眼是闭着的,一眼微睁着,那微睁着的眼睛,没有聚焦,空洞洞的,无神。林陈尝试着,又用手在他眼睛前晃过,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林陈弯腰从地上拾起他的墨镜,递到他的手中。

算命先生哆嗦着终于戴好了墨镜,又掸了了掸身上的土,定了定神,又俯身从地上麻利地摸到那个圆头竹竿儿,拄着竹竿儿,歪哒着站了起来。

“林陈!”

林陈听到许阿琪在喊自己,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算得不准不听就是了!也没有必要动手打人啊!”

“看那算命的身子这个弱,也是怪可怜的!”

围观的人在纷纷议论着。

林陈后退了两步,心气也渐渐平静下来,见那算命的瘦弱不堪的样子,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暴躁举动。

大家说的也没错!

算命先生虽然出言不逊,但也毕竟是个残疾人,刚才那个人的话也有道理,先听明白再说,林陈这样想着,气儿似乎消了不少。

“那好,算我火气大,算我对不住你了!”

林陈咽了口唾沫,用手轻抚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对那算命先生接着问:“好!你说她三年后就不在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在了吗?”

“哎哟!哎哟!摔疼了我了!”

看来,算命先生似乎还是没有从刚才那一拳的威力中缓过味儿来,他佝偻着背,一手扶腰,一手拄竿儿,皱紧眉头,还在轻轻哼哼着。

“接着装可怜!”

林陈轻蔑道。

“哎哟!疼死我了!摔了我的腰了!”

林陈不懈地看着那算命先生,说:“我可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你至于疼得哼哼么!”

算命先生活动了一下腰,没再出声儿。

“哎!你倒是说话呀!”

“说什么!我都快被你给摔残了!”

说罢,算命先生摘下墨镜,揉了揉他的那双瞎眼,又把墨镜戴了上去,扶着身边的矮墙,坐回了原地。

“哎!你这人!还来了劲了!”

林陈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微微昂了一下头。

“好!好吧!算我对不住你,行吧!你就告诉我,你刚刚说她三年后不在了,你就告诉我,这人活得好好的,什么毛病也没有,你凭什么说她三年后就不在了呢?”

算命的似乎也来了脾气,老半天没说话。

林陈瞪大了眼,十足的一副“你什么意思,随时可以捏死你!”的精彩表情。

“哑巴啦!算命的,你到是说话呀!”

这句话,是刚才那位劝架的中年男人替林陈喊了出来。

“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吗?说了你还会揍我,我老了,身子骨脆,经不住你的拳头哦!我也看不见,本就不容易!好心告之,却被你拳脚相向!我这又是何苦!”

算命先生自顾自地梗着脖子低声嘀咕,林陈竖着耳朵终于听明白了。

“我不打你,你说吧!”

四周聚拢过来了不少人,林陈环顾了一眼,朝着围观的人吼道:“看什么看,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是个误会,散了!散了!”

听了这话,聚拢过来的人自觉无趣儿,四下散去。

还有一些,像是脚上钉了钉子,好奇心驱使,迟迟不愿离去。

林陈随手在地上拾起了几个石头子儿,毫不客气地向人群那边扔了过去。

“滚!”

人群终于散了。

第二十八章 偶遇算命人(四)

休息了一会儿,许阿琪感觉好多了。

走了老半天的路,她感到自己的脚生生的疼,便趁没有人注意,脱了一只鞋,把脚盘在了另一只腿的膝盖上,轻轻地给自己按摩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阿琪紧蹙着眉头,不停地向这边张望,估摸着再过上一会儿,林陈应该就问完了。她不知道那个算命的会和林陈说了些什么,还说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她知道,那都是关于她的,想起刚才的情景,不觉有些紧张。

右掌心的灼热感隐约还在!

她低下头,轻轻揉搓着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的掌心出现了一小块青黑色的长条状印记,像是血淤,又像是灼伤。

那印记横亘在她右手的生命线的中间位置,将那条象征着她的生命长度的线生生地给断开了。更诡异的是,她的生命线似乎变短了许多,她记得,她的这条掌心生命线原来是下延到手腕的位置的,现在,在掌心三分之二处就消失了!并且末尾分出了一些的流苏细纹。

许阿琪愣了一会儿,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惊得脸色瞬间刹白。

和其它女孩子一样,许阿琪也曾经热衷于星座,掌纹这一类带有神迷色彩的东西,这也许是源自于学生时代对爱情的朦胧向往,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方面,许阿琪懂得并不多,但,一些最基础的说法,她还是了解一二的。

她知道,生命线变短意味着什么,她知道突然出现的流苏细纹意味着什么!

那都是短命,猝死,横死,健康严重衰煺的死亡之虞的相!

她的掌纹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自己的手,天天看,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的手,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她当然知道!

掌心的变化令人毛骨悚然!

诡异得令人不可思议!

伸手抚了抚马尾的发梢儿,许阿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却还是忍不住地笃笃直跳,连眼皮似乎都在打着哆嗦,掌心里的灼热感与身上的针刺感再次袭来,头也条件反射般地一阵又一阵晕旋。

许阿琪闭起眼,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

睁开眼的时候,许阿琪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披着黑长头发的女人,就蹲在街角儿的一棵高大而粗壮的树的下面。她穿着黑色衣衫,背对着她,似乎一直蹲在那里,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她蹲在那里干什么?

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动!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许阿琪的身子随之晃了晃,她扶着石头椅子微闭了一下眼,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再次睁眼,许阿琪惊讶地发现,在女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小堆的火,火苗跳跃,红,黄,蓝,白…不断变幻着颜色,那女人动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正在将一叠纸缓缓地往火中送…

许阿琪打了个冷颤,眼前的这诡异的一幕,不正是自己在云福寺后山中看到过的嘛!

她想逃!

刚一起身,天旋地转般的眩目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许阿琪挣扎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身体尤如棉花,尤如春天里随风四处飘荡的柳絮,被风卷起,卷到了高高的地方,四周一片的白蒙蒙,仿若是到了云海的深处,思维如同漆黑的夜里的一滩死水,停滞住了,没有半点波澜。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

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她像一片高高树梢上堕落下来的叶子,不住地向下飘…

临近倒下的那一刻,她还是睁眼看了看眼天上的太阳,本来刺目的烈日,现在,在她的眼里变成很小,很小!

越来越小!

就像是桔黄色的一个蛋黄儿!

孩子手里的一枚淡黄色的玻璃球儿!

一个放在衣橱里的白色卫生球儿!

变得更小了!

一滴小水珠!

不见了!

隐约中,她听到了姥姥在跟她说话,还是那句她常常说的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弱弱地点了一下头,将脑袋斜依在石头椅子的背儿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人是有命的!

命中注定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应该坦然面对!但真的面对这些变故,又有几个能豁达呢!前面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午后的阳光,将林陈的影子拉得很长。

又来了几个围观的人,站在不远的地方,向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瞎子,出手打了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林陈自觉理亏,从地上拾起算命的遗落下的扇子,拍了拍上面的土,轻点了下算命先生的胳膊。

“刚才是我鲁莽,对不住了,你说吧,有啥说啥,说错了,我也不怪你,也不打你。但你要说实话,不许胡说八道,你听见了没有?”

算命先生触到了扇子,拿在手里,也不理会,站起了身子,把破包裹向身后一背,用竹竿点探着前面的路,正要走,林陈伸出一只胳膊,横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算命的,还挺嘚瑟!叫他说个明白,就这么费劲么!

林陈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不说清楚,就别走!”

“说清楚?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儿!没法儿说清楚!”

林陈拦住算命先生道:“嗯!我出手是我不对,行不?你不要生气了!你呢,凭这吃饭,你也不易,是吧,可你也不能胡说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张口就来这么一句,这不是方人玩儿呢吗?你想想,搁谁谁不生气!你说是不是,你既然话都说了,你就干脆说清楚,别藏着,掖着的,跟我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有什么破灾的办法?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说,咱们谁也走不了!”

算命先生见是走不了,向身后倒了两步,将身体靠在了后面的矮土墙上,没支撑多久,还是坐了下来。

那面容,像是刚刚受的惊吓还没缓过来,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许阿琪醒来的时候,那个烧纸的女人不见了,街角也没见有一丝半点儿的纸灰的痕迹,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她的手纹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叫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刚刚是作了个梦!

许阿琪叫了几声林陈都没有回应,她干脆走了过来。见是许阿琪过来,林陈迎了过去。

“你不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休息,跑过来干什么!”

“算了!咱们走吧!这大太阳底下,多晒啊!走吧!咱们找个正经的饭馆去吃点东西,我都饿了!哎,林陈,你这么老半天的不过来,是不是那道士说我有什么问题啊!要是,没问题,咱们走吧!”

林陈不弄个明白,决不罢休,他拍拍许阿琪的背,小声道:“别当真,这些跑江湖的,有几个是真功夫!全是装腔作势骗人钱财的,演得跟真的似的,唬谁呢!我倒要看看他后面怎么表演。”

“知道是骗人的,你还跟他较劲啊!”

许阿琪轻轻摇了摇头,从林陈的背包里拿出水瓶,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清凉的矿泉水流进肚子里。

她将瓶子递还给了林陈。

“我听人家说,算命的,很多是骗子。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真的应验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呢!要不,你还是去问问,万一,它是真的?你去问问,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能保平安就行!问完了,咱们就走,找个饭店吃饭去!这都几点啦!”

许阿琪边说,边捅了捅林陈。

“嗯!我知道!这边人挤,你先回到那边椅子上坐着,我再问他几句就过去!”

“快点儿!这包子咋不顶饿呢!”

“你赶紧回椅子那里,包还在那边呢!别被人拿走!”林陈见许阿琪的包还被她遗忘在那边的石头椅子上,便提醒道。

“知道!你快点啊!”

说完,许阿琪又回到了石头椅子处。

林陈见算命先生半天不理会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衣兜里翻出了个百元大钞,重重地拍在了地上。

“这个,行吗?说吧!”

人总是一种很好奇的动物,哪里有声音,哪里有热闹,人流就向哪里聚拢,喧闹和热闹恐怕是最自然的指挥棒,听到这边喧嚣,周围刚刚散去的看热闹的人,又回来了一些。

算命先生还是紧闭双唇,不加理会。

林陈又从衣兜里翻出两张百元大钞,忽然想起,他是看不见的,就拾起刚刚拍在地上的那张人民币,加上手上的两张,在众人面前挥了一下,“大家作证,这是三百元人民币,都看见了吧?”

人群随之一阵骚乱,有人吹起了口哨儿。

林陈把三百元塞进了算命先生的手里,“老子做事,从来坦荡,不骗人!这是三百元!应该不算少了!这些你拿着,三百元就买你的一句话!老子是豁出去了,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你刚才话都说了,你叫我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等死吧!”

“是啊!你就赶紧说吧!”

旁边有人也等得不耐烦了,跟着帮腔道。

“说吧!说吧!人家都给了这么多的钱,还不说就说不过去了!”又有人说。

算命先生摸索着那手里的钱,见走不走不了,终于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说!我说行吧!”

“你快说吧!少他妈的废话!”

旁边有耐不住性子的,吼了一声。

“我们干算命这一行的,谁不知道看人说话,找好听的说话,说的人家高兴了,我们也能多拿些钱两,大家都欢喜,你说是吧?”

“嗯!”林陈道。

第二十九章 朱砂痣

“可是,如果只找好听的说,要是骗了你,我这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有的事儿,被你赶上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你说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午时分,天上骄阳似火,今天的太阳真是好毒呀!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裸露在阳光下的胳膊,后脖子被晒得生疼,林陈觉得自己快要被晒化了,耳朵根下的那颗珠痧痣隐隐作痛。

这天气变化得真是反常!

林陈用手背擦了把脖子上的汗,又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蹭。

“我说的是命!”

“好,就算是你说的命,如果不能帮人趋善辟邪,那还要你们这些算命的,风水先生干什么呢!”

算命先生摇着头,说:“此话诧矣,有的命,是前几世注定下来的结果,是死结,无有解呀!”

“你的意思是…?”

林陈不敢问,他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想得到确定,又害怕得到确定,这句话不小心问出了口,他有点后悔。

可现在,话已经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他用眼睛的余光,不安地看了眼许阿琪,他害怕她听到这边的说话。

喧闹的人流中,许阿琪显然累了,她又坐回到那个石头椅子上,怀里面抱着双肩包,正伸着脑袋向这边张望。

她注意到了林陈在回头看自己,便伸手晃动了一下手里装有包子的塑料袋子,朝他喊:“林陈,他说什么啊?这叫个费劲!算了!我们走吧!我都饿了!”

“再等一下!”

许阿琪神情自若的样子,这让林陈稍稍安定了一点儿。

“前世注定下来的结果,是死结,无有解呀!我家世代算命,没两下子,能延续到今日吗?不是胡说,也不敢胡说。”

算命先生压得极低的声音,重复着刚才的话。

又说:“你可能不太懂,上了年纪的人估计会知道,就是有这么个说法,如果有人去算命,算命先生算后说,不用给钱了!这个人就应该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三种情况一般是不收钱的:1阳寿将尽者不收。阳寿将尽者,按照行规:活人不收死人钱。2大祸临身,又不可避免的人不收。3再无好运者不收。这种的日渐衰落,后面的大运也会越来越差了,又很难翻身我们一般也是不收钱的。我刚才跟你说,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也不想直说,直说其实也是一大戒,会引发恐慌,可你偏要让我讲,还以拳脚相向!你说,你让我如何是好?要知道,心不诚的人本就不应该去算命的!”

林陈笑着摇着头说:“算命的,你可真会开玩笑!不过,这个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搞不好!我会砸了你的破摊子!你就不害怕吗?”

“我是算命的,也是个道人!道人是讲气的!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气血在面相上已经带出来了!你可以看她的面相!”

艳阳高照,加上心里起急,算命的也是满脑门子的汗,因为看不见,他的动作略显迟缓和笨拙,还有点滑稽。

她的面相?

林陈扭头寻到了许阿琪,见她还在人群之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包子,便转回头来,道:“看什么啊?我看她还好啊!除了黑了点,其它的都挺好的啊!你看她吃得多香,胃口好得很啊!”

算命先生喃喃道:“看得不是这个!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她一定是印堂发乌,面色青黑。”

林陈转头定定地又看了一眼许阿琪,扭过头来,说:“你是不是装瞎啊?”

算命先生摇头,“修行人,做人做事的标准都是戒律,不能违反!守戒,安心是必须的!”

林陈看那算命的言语倒是诚恳,便又扭过头去,认真打量了一下许阿琪。

“嗯!你说的没错,她是印堂发黑!不过,那是因为去南方出差,太阳晒得吧!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过几日就又变白了!”

“印堂发黑想必会有大祸临头,说出来怕你又生气,这可是很不好的面相啊!说明阳气就要怠尽,我说三年还算长呢!恐怕她都活不到三年时间!”

林陈皱了下眉头,“我不信!我看她就挺好的!想想看,一个像你说得那样的将死之人能吃得这么香!能这么活分!哦!对了!你不是看不见么?”

“我眼不能视,并不代表我算不到啊!”

“你也有算错的时候啊!”

“呵呵!如果我还是没有说错的话,这女娃的眼神飘忽涣散!”

林陈的脑子细细思索着他的话,又用手指在那算命先生脸前上上下下移动了一翻。“我还是怀疑你是真瞎,还是假瞎!”

算命先生还是没有反应。

“我只问你,我说得对吗?”

“嗯!她的眼神是有些飘忽,不过,她那是近视加散光!将近六百度的近视,又不愿意戴眼镜,自然看上去有些飘忽了!这没什么!”

“不一样啊!心通神,神通灵!我说的是神昏气浊!”

有几个人围了过来,林陈放低音调,用低得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怯生生地问:“算命的!算你高深!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说怎么办呢?是不是没的救了?”

算命先生没再言语,只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林陈看得真切,他彻底听懂了!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两步。

算命先生也许真的不是在胡说八道,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一股酸涩之气堵在了他的喉咙里,那是一种真切的失落,像是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林陈的心头一紧,他几近是不知所措地张着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一些!如何面对许阿琪!

如果,这算命瞎子说的是真的话!

他感觉自己有些窒息,他是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个江湖骗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他钱财的,他甚至愿意受他的欺骗,他真的愿意拿出他的钱财,被他骗走,只要许阿琪什么事儿没有,他也高兴。

这一刻,似乎又有种东西,把他的心脏从胸膛里生生地掏走了,他不觉得疼,他除了生气以外,还有一点点的绝望,或者说,他感觉到了那两个从未真实体验过的两个字-害怕。

他用力地抓住算命先生的手,抓得很紧。

这一举动,让算命先生条件反射般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又要揍他,便连连告饶,努力将自己的那只骨瘦如柴的手从林陈强而有力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林陈抓得更紧了。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救救她好吗?算我求你!”

他用低得只能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哀求道。

“唉!”

算命先生停止了挣扎,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再作声。

很长一段时间,死一般的沉寂,太阳很毒,很多看热闹的人散去了。林陈回望了一眼,大树下的石头凳子上,许阿琪默默地坐着,一直在喝水。

“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还在跟我卖关子!”

“我没有啊!”算命先生一脸委屈。

“我不会差你钱!你别再给我卖关子了!我怎么才能救她呢?”

沉默许久,算命先生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很难啊!”

他的口吻低到了极点,空洞洞,硬邦邦的,听起来让人感到绝望。

林陈不肯离去,他急切而渴望地看着算命先生。

“再难,你也说出来听听!”

算命先生默然的摇着头,收拾着自己的几件东西。

树上知了叫着,成片的叫声像是大合唱,向人们提示着,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

有又一些人走了。

“妈妈,红点点!”

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一个女人的怀里,指着林陈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说到,那稚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悦耳。

“那叫朱砂痣!”那女人说。

“妈妈,我也要朱砂痣!”

“你要那个干嘛呀?”

“朱砂痣好看呀!”

“傻孩子,那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啊!走吧,该回家吃饭去了。”

说着,那女人抱着女孩儿走开了。

林陈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土,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阿琪,他用眼睛的余光扫见阿琪坐在那边的石头凳子上等他。

回过头来,又冷冷地看了那算命先生一眼,抿了下嘴,心里传来一片摧枯拉朽的声音。

什么狗屁算命的!

光知道吓唬人!也讲不出的所以然!问个化解的方法,还三脚踹不出个屁!

“我不逼你了,问你也没用,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只有天知道。就算我什么也没听到好了!今天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所知道的人家高深的算命先生不是简单地让人知晓自身的命运,而是在知道命运的基础上还要知道去做到如何趋吉避凶,破祸成福。你是除了吓唬人就是吓唬人!还说是我逼这么说的!有意思!你没本事就承认自己没本事!没办法帮人化解灾祸就承认自己无能!真的不用找什么借口!我看啊,你这摊子还是撤了吧!你在这儿给人家算命,除了给人家添堵,让人家焦虑和害怕,真的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不是我揍你,是你本来就长着一副欠揍的样儿!”

林陈眯着眼抬头看了下天,“真的跟你在这儿瞎耽误时间!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接着晒太阳吧!”

“等等!”

就在林陈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土,正要离开的时候,算命先生突然开口了。他还伸出手在自己眼前胡乱地摸索着,像是想抓住林陈的样子。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儿?难道你有办法了?”

林陈冷冷地问。

“刚刚听见,有个女娃的声音说是看见了朱砂痣?”

“啊,我还以为你有化解的办法呢!那小姑娘是说看到了朱砂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谁有朱砂痣?”

算命先生用竹竿儿戳着地,努力要起来的样子。

林陈拉了他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有朱砂痣怎么了?我就有!”

“啊?你有?叫我摸摸!”

少见多怪!

林陈心里想着,是少见多怪,谁叫他是瞎子呢!瞎子也真是可怜,这一辈子什么都看不到。

林陈拿起算命先生的手,在自己耳朵根儿下,摸了一下。

“摸到了吧!就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怎么啦?”

“啊!是朱砂痣!”

算命先生摸到了朱砂痣,那手便不肯离去,另一只手松开了竹竿儿也跟着摸了上去。

“嘿,你干嘛!”

林陈有些不高兴,叫一个男人摸,林陈好别扭。

“叫你摸一下就不错了,这还得寸进尺了!”

说着,林陈用胳膊把那两只手挡在了一边。

第三十章 不敢说

“你不是普通人!”

沉默了许久,算命的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令林陈匪夷所思的话。

“不会吧?”

林陈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自己还在绝望呢,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已又变成了不是普通人了?

不是普通人!又会是什么!

林陈确实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地方与别人不同,比如他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他听到了别人没有听到的声音

他还有着非同寻常的诡异经历…

他也感到,如果把只是简单地把这些归为癔想症,或是精神压力大的原因的话,似乎还是有些牵强。

可能正是因为自己不是普通人!才会这样!

还是,这家伙又想给自己整出个什么妖蛾子?

林陈眉梢轻挑,悻悻走到算命先生跟前,围着他转了个圈儿,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一样,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

“我不是普通人难道会是大仙级?瞎扯吧!”

林陈用手指指着自己,“来,你要不再摸摸我,看我有没有体温吧!你说说,是不是神仙级的都是手脚冰冰凉呀?要不,怎么说是仙韵仙骨啊!”

说着,林陈又去抓那算命先生的手,这把算命先生给吓了一跳,像是被针扎了般一下子把手从林陈的手里缩了回来。

“我不打你,你不用害怕!我一样吃饭,睡觉,拉臭屎,我和大家一样,我有什么不同了?嘿,今天真是邪了,遇到你了!你瞎忽悠我呢,是吧?”

“我不想忽悠你!你有朱砂痣便与别人不同,一般来说,身上带有朱砂痣的人,承载着传世的记忆,而朱砂痣位于耳朵下的人,不仅仅承载传世的记忆,还…只是这种人少之又少呀!

林陈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你在说什么?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天机不敢泄露,我只能提醒你,记住我这句话,如若真能回去,时间不能太长,太长的话,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什么啊?我一点不明白。”

“你早晚会明白的,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了什么?”

“我不能说,我的功力有限,有的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会有事儿的!有的事儿,你不知道反而比知道的要好!你也别问,问多了反而对你自己不好!”

“你这人!怎么说话就不能痛快些!这也不能问,那也不能说的!你要是要钱,我给你钱!”

“我说的都是实情啊!这不是钱所能解决的!俗话说:天机不可泄,天命不可违!”

“好,算你说的有理!我是懒着听你瞎嘚哱!那你说,三年,也是命中注定的?”

“是啊!天命不可违!这是她前几世的怨,前几世的结,积累到今世。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

算命先生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个他的帽子,然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愿意说,可有一件事儿,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这个对你很重要!”。

“什么事?你说!你就痛快一些好吗?”

“我说!说了,你保证不会打我?”

“不打!我说到做到!”

算命先生长吁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其实你也和她一样,恐怕最多也只有三年的阳寿了,除非像你说的,能了前世的恩怨结。”

林陈蹙眉听着,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充满了愤怒。

自己明明好好的,身强力壮,吃嘛嘛香!却被这家伙给说成还有三年可活!这搁谁,谁也不愿意!

林陈努力压制着自己。

“骗你做什么信不信由你喽!”算命的声音很轻。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看来,你今天不把我们两个咒死是誓不罢休呀!”林陈拳头握出了响儿,低声说,“信不信?我他妈还想揍你!”

听这话,算命先生吓得后退两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你说了不打我的!”

“哼!好,不打!”

“信不信由你!和谁开玩笑,我也不会和你开这种玩笑!你的拳头我是领教了!我好心告诉你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呵!看来,你也是蛮善意的一个人啊!我还要谢谢你啊!”

林陈冷哼,“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你说一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我们,我是说我们俩个人,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还有救吗“

“你们都活不长了!恐怕没有救了!除非是遇到一个人!或许他有办法!”

“谁?我在哪里能找到他呢?”林陈着急地问。

道士捋了下他的那一缕稀疏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说:“这人,来无影,去无踪,说来就来,说走即走!我都很难找到他,你能否遇得到他,这要看你的福份了!”

林陈笑了,狂笑不已,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他靠在一旁的石头上,铁青着脸,愤怒地看着算命的。

“有意思!算命的,你可真有意思啊!你在逗我玩儿吗?说话这叫个费劲!啰里啰嗦!一会儿告诉我们两个大难临头,一会告诉我们说是前世的宿命,宿命不可违,没有办法,没的救!好像我们的末日即将到来!问来问去,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嗯,来了个能救我们的人,还他妈是来无影,去无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叫我们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他就是这样的啊!我都很难见上他一面!哦!我听说有人曾在老莫口那地方见过他,你不防去找找!你们如果遇不到他,唉,后面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说的没有错!”

算命的一脸委屈。

“好!就算你说的是那样,你总能知道他叫什么吧!快告诉我吧,你就别卖关子了。”

“那道士叫陆一!还有,如若时机成熟的时候,也许你可以回去。你和别人不一样的!”

“回去?回哪里去?”

“你的前世!”

“回到前世这是在开玩笑,这不可能!”

“你要是认为不可能就算了,算我什么也没有说!”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背起自己的破包裹准备离开,被林陈一把拽住了。

“你等等,你的话,我信,我信行了吗?告诉我,怎么叫时机成熟呢?”

“就是你身上的阳气渐弱,弱到快转阴的时候!”

“啊?要是我身上没有了阳气,那我不就会死掉吗?”

想到了死,林陈有些不安起来。

“有可能就真的死掉了!所以,你要格外地小心了,别问了,我说过,这已经是超出了我的能力。天机不可泄的,我再说下去,是会受到惩罚的!”

“算命的,你刚才啰嗦了半天,我给你总结一下,你说我有朱砂痣,传承着前世的记忆,你又提醒我,如若回去,时间不能太长,太长恐怕回不来,对吗?”

算命的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我想问你,她的前世与我有关系,对吗?”

这一回,算命的沉默半晌,像是在犹豫,而后摇了摇头,又似乎觉得不对,便点了下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算命的掐着手指,翻了几下白眼。

“你与她是有缘的!今世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前世一定会有交结!”

“嗯,既然我与她前世有交结,我是否可以回到前世帮她解怨消结呢?她会不会得救呢?”

林陈忽然灵机一动,他庆幸,他是个带着朱砂痣的人,刚好还在耳朵这儿,幸亏没做掉!

“能否了去前世之宿怨,那要看造化!太难了!”

算命先生说罢,又摇摇头,背上破行囊,拄着木棍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久久地注视着算命人远去的背影,林陈的心有如万千只重锤在敲砸,留下深深浅浅的痕。

许阿琪走过来,低声地说:“怎么说了这么长的时间啊!坐得我屁股都酸了!哎!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他的话,我只听见了几句,有点听不懂!他是说我活不长吗?他是这么说的吗?”

“他真是能忽悠,他还说我也活不长了呢!”

许阿琪的表情骤然凝固。

“他或许说的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

林陈的手搭在了许阿琪的肩头,近乎呢喃地说。

“我刚刚坐在那边石头椅子上休息的时候,作了个非常奇怪的梦,那梦又不似梦,真实得令人不敢相信!”

“什么梦?”

“我梦到我的掌纹都改变了!生命线变短了,并且还被生生的切断了!我还梦到了一个在树下烧纸的穿黑衣的女人的背影,还有变幻着颜色的奇怪的火苗,那情景,和我在云福寺后山的林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许阿琪说话的声音极轻,极飘,还有些发颤。

林陈眨了下眼睛,温和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手,从她的肩头,移到了她的面颊上,他的掌心温热,给她紧张的心传递过来一丝宽慰。

“那只是个梦,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虽不是在夜里,但是看到了一个情景,心里就会想,梦里便出现了!连同你潜意识里的恐惧,也一并出现在梦里!不怕!”

“可是,我刚才似乎听到那个算命的说我”

未等许阿琪说完,林陈打断了她。

“不用理他!他是个骗子!他想让咱们也跟那前面的老太太一样,吓得把钱都掏给他呀!门都没有!别听他瞎放屁,走,咱们回去。”

“去哪?”

“去请个护身符去!”

管他钱多,钱少,一定要请个护身符回去!

请个回去,这心里踏实,林陈想着,拉起阿琪就走。

“哎,嗨!你等等,包儿,包还在那儿呢!”

许阿琪返回了石头凳子,拿了包儿,追上林陈。

林陈为许阿琪请了一个据说是开过了光的护身符,比林陈想像的便宜,一个金灿灿的黄包包里,放着一个三角的木片儿,上面用红笔写着林陈和阿琪都看不懂的几个藏文文字,人家还送个桃木小剑。

寺里请的,应该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么个护身符,林陈踏实了一些,至于算命先生的话,先去他一边儿去吧。

第三十一章 有东西飘过

第二天,按照和胖子约好的,林陈和许阿琪很早就来到了村口。

胖子早就说过,这村子的人都搬走了,林陈心里有数,可真的来到这里,看到的景象是杂草枯萎,树叶飘落,满目萧条,方圆几里都不见个人影,没有狗叫,连只蚂蚁都看不到,四周一片的死寂。

虽说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但也挺吓人的。

冷飕飕的风迎面吹来,许阿琪习惯性的裹紧了单薄的衣裳。

“我记得你搬家的时候跟我说,这里可是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一个世外桃花源啊!”

林陈抬起一只脚,蹬在一块大石头上,弯腰系起了鞋带。

“这里应该是个老村落,人都搬走了,没了人气儿,自然也就衰败了!我老家也是个小村庄,记忆中,那小村庄可漂亮了!尤其是早晨,弥漫在山谷的炊烟袅袅升起,还有淡淡的晨雾,给人的感觉啊,安静祥和!村后是山,村前是条河,河水清沏见底,孩子们可以下河抓鱼,可以游泳!东面有条山沟,老乡们就在那里放牧,你就看吧,绿色的山坡上,红色的马,黄色的牛,白色的羊,可美了!牛见了人,也不跑,就隔着栅栏跟你对视,就这么傻愣愣地望着你,通人性似的,特别有趣!这就是我向往的田园生活!”

“啊,那地方这么好啊!找时间,我跟你回去一趟,就算是度假旅游了!”

林陈系好的鞋带,顺便拍了拍裤腿儿上的土。

“还是别去了!两年前,我回去过一趟,那地方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当地为了提高经济水平,在村前那条河的上流,建了座水泥厂,又建了个塑料加工厂,污染了整条河不说,生态破坏,周围的环境也一同完蛋了!现在,那边也是癌症高发!”

许阿琪失望地叹了口气,“怎么规划的!上面的领导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估计是!所以啊!这搬过来的时候,房东跟我说小区附近就是村落,我就以为又能看到以前的那种景色,我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对乡村有着天然的亲切感!想都没想,就过来住了!现在看来,这村落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呵呵,不是有点不一样,而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小桥,流水,人家,只剩下枯藤,老树,昏鸦!不,连个乌鸦都没有!”

“行啊!看来,许阿琪同学语文学的不错!”

林陈准备了蜡烛和手电筒,他把电池装好,打开电筒试了一下,又环顾了下四周。

可以断定,这里原本就是个穷村子,一片星罗密布的土岗,一个小土丘连着一个小土丘,由于大风的侵蚀加上雨水的冲刷,土层早已十分的破脆,用脚轻轻一碰,就碎了。

村落里破墙碎瓦,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房屋。

许阿琪爬到一座矮土墙上,扶着壁,向路的那边观望了一会。

“胖子他们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不会是爽约了吧!”

“不会!他要是来不了,怎么也会给我说一声的!”

“嗨,林陈!你猜,我有种什么感觉?”

“啥感觉?”

“鬼子进村儿!”

林陈笑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你看啊!咱们俩在这儿等了半天,连个人影儿也没看到!连条狗都没有!只有这么个死气沉沉的村落,像不像电影里鬼子进村,老百姓都提前撤离走了的景象!”

这么一说,林陈似乎也找到了感觉,他一纵身,一下子也跃上了矮土墙,站在许阿琪的身边,环顾一周。

村落确实破落得不成样子!

零零散散的房屋不是坍塌,就是破败,完好的并不多。一些朱漆剥落的房梁,木柱突兀地耸立其间,看上去残破不堪。目光所及,林陈看到一个房子的侧壁上,用白灰刷上去的时代感极强的标语已经模糊不清。沙子,烂木头,碎石头堆得到处都是。

“不像是鬼子进村,更像是进了庞贝古城!”林陈说。

“你喜欢那种地方?”

“喜欢!有历史!有文化!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文明!”

“我就不喜欢去那些太古老的地方,太老旧了!别说是古城,就是几百年的老房子,我都不喜欢去!黑不隆咚的!想想就觉得瘆的慌!”

许阿琪看得索然无味,矮墙并不高,她俯身直接从土墙壁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抬起手腕,看了下表。

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天黑了下来,胖子还没到,四周鸦雀无声。

“怎么搞的?”许阿琪问,“他会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说好的时间,说好的地点,他怎么还没来啊!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

“哦!”

林陈掏出了手机,打开手机,手机的屏幕闪动了两下,屏就灭了。

“不会吧!刚充的电呀!这么快就没电了?”

“用我的吧!”

许阿琪手机点了老半天,也不亮,她试着长按开关,手机依旧是黑屏,没有反应。

“我的手机也不行!从来没遇到过这情况!这里真黑呀!他不会是在耍我们玩儿吧!要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躺在被窝儿里看电视呢!我说啊,咱们还是别等胖子了,咱们回去吧!”

手机打不开,许阿琪情绪有些失落。

林陈俯身,也从土墙壁上跃了下来,找了个光亮好的位置,轻点着自己的手机。

“再等等,也许他马上就到了,我虽然跟这胖子打交道不多,但我觉得他是个诚实守信的人,答应别人的事,不会说话不算数的那种!”

林陈重新长按手机,手机屏哗地一下子亮了,“嘿,可以了!”

他尝试着播通了胖子的电话。

“喂,胖子吗?你在哪儿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刚手机黑屏了,也没法儿给你打电话。这地方也没有个路灯,我们两个人黑灯瞎火的走错路了,我就不再转回去了!我们在井这儿等你!知道这儿怎么走吗?”

那边,胖子气喘吁吁地说,声音很大。

“好吧!我知道!我去过!”林陈放下电话。

“这胖子真够怂的,找个路还走错了!他说在井那儿等咱们。走吧,我在前面走,你跟着!”

“哦!”许阿琪从大石头上拎起了自己的背包,犹豫了一下。

“不,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后面,看不见,你在后面,我心里踏实!你知道,我特别害怕后面有人!害怕极了!总觉得那个穿黑衣的树下烧纸的女人,或是那个抱小孩的老太太会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眼前,我还能看得到!要是出现在我背后!我会吓死!我现在睡觉都是背靠着墙壁才踏实,我会不会有心理疾病啊!”

林陈翻包,掏出了手电。

“你都害怕成这样儿了!还要跟着我来这个鸟不屙屎,黑灯瞎火的地方!早知道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带你来!”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你是我的太阳,光芒万丈,照得妖魔鬼怪无处可藏!”

许阿琪拉了拉林陈的袖子,笑嘻嘻地说。

林陈笑,用手指捏着许阿琪的脸。

“许阿琪同学,我郑重地向你宣布,我真的不是太阳!我其实是兔子!如果真的来了什么妖魔鬼怪,我一定会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能做的,就是跟上我!”

许阿琪甩了下头,挣开林陈的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林陈说。

“不回去!”

“你就好奇吧!小心好奇害死猫!”

许阿琪拉着林陈的衣襟,“好奇害死了猫,我也认!好嘛!还不赶快走,胖子他们估计都等得着急了!”

“行,手电给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村中井的位置觅路而行,路并不太好走,乱石头堆积,崩塌陷落的地方随处可见。

“你说,咱们会找到金子吗?”许阿琪回头问。

“肯定不会,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儿,就是有,也不会那么容易让咱们赶上,捡金子,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别听他们瞎说,我其实一点都不信,不过是因为答应过胖子,同时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许阿琪又回了一下头。

“我也是,不过,要是真找到了金子,咱们发了财,你有什么打算?”

“别老回头!向前看!看好脚下的路!小心别跟驴撞个满怀!”

“哦!”

“傻啊!打开手电啊!”

林陈提醒,许阿琪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握着手电,过度的紧张居然让她忘了打开手电。

启动开关,手电的光线打得很远,前方的路一下子亮了起来。

沿着村儿的石板路,他们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林陈说:“要是真拾到金子,发了财,我就豆浆买两碗,我喝一大碗,我倒掉一碗,肉饼买两张,我吃一张,扔一张…”

“就不会给我留一张?什么人呀!”

许阿琪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儿来,紧盯着林陈,眨了眨眼睛。

“嗨,我说你不会媳妇也娶两个吧?”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过呢?一个给我做饭,一个给我捶背?”

林陈这嘴从来就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似乎还没说得过瘾,继续道:“不缺钱的话,再找一个给我洗臭袜子,还找一个跟我唠嗑儿…”

林陈笑咪咪地,自顾自地嘚啵着。

“那你自个儿去找金子吧,我回去了!”

许阿琪知道,林陈又在逗她,故意不高兴的说。

“别啊!别走啊!我的小姑奶奶,这黑灯瞎火的,你留我在这儿,这不行,此时此刻,我可需要母狮子的保护了!我是那么的弱小!”

许阿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陈也笑了,突然,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林陈的身体旁边无声无息地飘了过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林陈打了一个激灵,顿觉脚跟儿发麻。

“嘘!”

林陈轻轻拽了许阿琪一下。

许阿琪也感觉到了异样,她止住了笑声,用手电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

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屏住了呼吸,手情不自禁地拉在了一起。

过了好久,也不见有什么异样,他们对视了一下,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第三十二章 村落寂静无声

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石头小路,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和着林陈拖沓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异常刺耳。

许阿琪攥着林陈的手,握力十足,就像一把小钳子,捏得林陈苦着脸,疼得几乎是在哀号。

“哎哟!哎哟!小姑奶奶,我的手都快抽筋了!你能轻一点儿嘛!我谢谢你啦!”

“不能!抓你抓得紧点儿,我才能有安全感!”

许阿琪的话,差一点没让林陈吐了血,他停下脚步,扭过头来,表情复杂地看了许阿琪一眼。

“你是安全了!我这可怜的手指可都快被你攥得坏死掉了!”

许阿琪摇着脑袋,表情严肃道:“不会!不用担心!你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坏死掉!这一点,我敢保证!”

林陈拧着眉头,挣扎着把手从许阿琪的手中抽了出来,吸着气儿,来来回回地甩了好一会儿,那几个酸痛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我深度怀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使这么大的手劲儿,这明明是要把我给掐死的前奏!”

借着不太亮的月光,林陈看到许阿琪鼓着个嘴,眨动了几下眼睛,一脸的无辜。

“别那样看着我!我没说错吧!怎么,我还委屈了你了?”

许阿琪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儿,咬着嘴唇,轻声说:“人家就是害怕嘛!抓你抓得紧了点儿又怎么啦?”

“乖乖,您那可不是紧一点儿啊!”

林陈哭笑不得地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揉搓着还在隐隐发痛的那几根手指。

许阿琪拽了拽林陈的衣袖。

“刚才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从你身边飘过去了,你看清了吗?是个什么东西?”

“没看清,太快了!好像是白色的,轮廓也没看清!忽忽悠悠的,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我也没看清!像一股烟儿!白色的烟儿!”许阿琪说。

林陈把许阿琪身上的背包卸下来,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怎么觉得应该不像是白烟儿,更像是塑料袋呢!会不会是白色的塑料袋?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有一次,我很晚回家,走在那边的树林子里,也看到过这么一幕,白色的什么东西,忽忽悠悠飘了过去。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那究竟会是个什么!”

许阿琪皱着眉头,略加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刚才还闻到了一股味儿,香味儿!不过,那种香气让人感到难受和恶心!你闻到了吗?”

吸了几下鼻子,林陈失望地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天,我的鼻炎犯了,鼻子总是不通气儿!堵得难受!灵敏度也下降了!我是啥也没闻到啊!”

“真没用!”

许阿琪微瞪了林陈一眼,细细的眉毛挑起,倒是让这张小脸平添了几分潋滟之意。

她本以为,自己的话会在林陈那里得到一个准确的回应,有,或着没有!以帮她做出自己的感觉正确与否的判断。

这股独特的气味儿,许阿琪不止一次的闻到!在云福寺后山的林子里,她闻到过,在梦境中,那个背对着她的烧纸女人出现的时候,她也闻到过!

这,会是偶然嘛?

一只乌鸦停在树梢上,冷不丁“哇!”地叫了一声,听上去粗劣又嘶哑!把林陈和许阿琪吓了一跳。

林陈抬了下头,愠怒道:“这鸟真叫讨厌!黑灯瞎火的,穷叫个什么!俗话说,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这倒霉的鸟儿,真想把它打下来,烤着吃了!”

许阿琪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角边轻咳了一声,斜眼看着林陈。

“你这破鼻子更讨厌!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干脆锯掉了算了!”

这丫头的话,说得真狠啊!

林陈微张了张嘴巴,呆在原处,愣是半天没想出该说什么,直到许阿琪拽他的袖子,他才从嘴角挤出了一句话。

“我更加怀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狠我?我上一辈子究竟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老人家居然能想起用‘锯’这个残酷的字,来对待我漂亮的鼻子!”

“上一辈子?我们有上一辈子?”

“有吧!人家不是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男女之情,皆有前世因缘的!”

许阿琪怔怔地望着林陈,薄唇轻启,“你说,我们上一辈子会是夫妻吗?”

这话,让林陈的心微微一动,生出一种不知味儿的感觉。他忽而想起了一句老曲儿的唱词:

他年横空连理枝,人弃朱颜花弃树!

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么一句唱词,这还是他在上学的时候,同宿舍上铺的戏曲世家的男生经常哼唱的曲儿。

这曲儿,这词儿,叫他的心有种莫名的酸凉感。

“林陈,你怎么啦?你怎么突然不说话啊?”

林陈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顿,虚揽着许阿琪的腰。

“没事儿!咱们走吧,胖子估计这会儿早到了!”

村落不大,从村口到枯井的路,也不太长,林陈他们很快就走到了。

前面好像有人影在晃动,林陈想,肯定是胖子。

“胖子!是你吗?”

林陈大着嗓门儿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答。

拿过许阿琪手中的手电筒照了过去,顺着光亮,林陈看见胖子用手使劲拽住一线绳子,绳子一边拴在井边的歪脖儿树上,一边顺进了井里。

胖子扭过头去,抬起一只手臂,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躲闪着林陈射过来的手电光线。

“别照了,别照了!快别照了!晃死我了!是我!你要晃瞎我呀!”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不是还有一个人嘛?哪里去了?”

说着,林陈又借着手电的光线,四下里看了看。井的四周,除了一棵高大的歪脖儿老榆树,还有一个石头台子,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啊?你是说我那个工友?他呀,等不及,赶在天完全黑之前就下井了!”

“这么急,你的这位工友还真以为能找到金子啊!担心我们跟他抢金子不成?不过他这胆儿是够大的!”

“呵呵,算你说对了!这家伙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他跟我们说,他咬过活蛇,还把那蛇给咬死了!你信嘛?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反正我是不信!不过,今天看他站在井边,看着漆黑的井,想都没想,非要往下钻的样子,我倒是真的有点相信了!”

“这么生猛啊!”许阿琪惊讶地说。

林陈指着许阿琪,给胖子介绍道:“我女朋友!许阿琪!”

胖子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陈和许阿琪走到井边,这是一口古井,方形的井座是用整块大石头雕凿而成的,多年的磨蚀,井口边缘已经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留下深浅不一的绳索痕迹。

林陈趴在井边向下望了一下。

“把他叫上来吧!”林陈说。

胖子绑好绳子,把脑袋凑到了井口儿,“叶江川,上来吧!我说的那位朋友到了!”

“喂!这位井里的兄弟,听得见吗?”

林陈也跟着向井里喊着。

井里没有回声,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回事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彼此对视了一番。

“喂!井里,说话呀!”

这一回,林陈提高了嗓门儿,却依旧没有回声,月光下,井里是一片漆黑。

“这哥们儿咋啦?也不回一声啊!会不会有什么情况?”林陈说。

“啊?不会吧?林陈,你过来帮我拽着绳子,我过去看看。刚刚还跟我说话呢!”

林陈过去拽住了绳子,替下了胖子。胖子把双手在衣服上胡乱地擦了一下,趴在井边,半个身子探进井里,大声地喊,“叶江川,叶江川,你小子吱一声呀!”

井中安静极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这井有多深啊?”林陈问。

“有点儿深,听说得有10米吧!”

“井里没有水?”许阿琪问,见胖子依旧伸着个脑袋在向井里张望,就又问了一次,“你肯定这井里没有水?”

“没有水啊!我和叶江川来的时候,还用手电筒照过,看得清清楚楚的,没有水,有什么东西反射的光,应该不是水。叶江川就下去了。下去了还跟我说话,说摸到了东西。我还奇怪呢,难道这井中真有点什么?然后你们就来了。”

“你这样看是不行的!井里漆黑一片,怎么看啊!你没带手电吗?”许阿琪问。

“带了,被叶江川带下去了!”

“用我们的!”

手电筒被多按了两下,调成了最亮的一档,借着手电的光,许阿琪也把脑袋伸了过去,和胖子一起向井里看。

井里很深,没有人,井底有点发亮,白色的光点,绳子好像从那光点穿过,再往深了就看不清楚了,就觉得从里面往外直冒冷风,许阿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没敢再往里看。

“来,咱们把绳子拉上来试试!”林陈说。

两个男人一起使劲,这绳子却拽不动。

“别硬拽,断了就更麻烦了!”胖子说。

林陈拿过阿琪手中的手电,顺着光线向井下看,井下像是一团棉花,白色的光点,看不出个所以然。

“要不,我也下去看看!”林陈说。

“行吗?我看,还是别下去了!”许阿琪坚持道。

“没事儿,我这儿还有绳子,如果有问题,你们一拽我,我就上来了!”

说着,林陈把绳子的一头儿在树上系了个扣,勒紧了,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跳到井边,把手电叼在嘴里,两手拉着绳子,手脚麻利地三下两下就沿着井壁下去了。

第三十三章 井(一)

林陈下了井,井确实很深,许久才着了底儿。

脚下很软,就像是踩着棉花,正准备用手电照一下,脚下忽然一沉,林陈赶忙用手抓住绳子,身体继续向下坠,林陈的手无意中攀住了一块突出在井壁上的小石头,脚踹了几踹,终于用脚蹬住了井壁,屁股戳在了井壁的另一侧。

手电从嘴里掉了下去。

“啊!”

井底传来一声惨叫。

“是叶江川吗?”林陈大声地说。

“是我!什么东西砸着我了,疼死我了!”

“是手电筒!”

“哦!我说怎么这么沉啊!这东西正掉在我脚上,疼死我了,我的脚刚刚受的伤,又被你的手电砸了一下,这脚看来是不能要了!”

下面的人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吸着冷气儿,看来,这一下还真是砸得不轻!

林陈撑着井壁,对下面说:“嗨,脚还能动吗?真不好意思!刚才,我还以为踩到底儿了,没想到身体还会骤然下坠,我也是一紧张,没注意,手电从我的嘴里滑落下去了!要是不能走了,咱们出了井,我背你上医院照个片子看看!”

“算了!没事儿!我刚刚试了试,脚趾还能正常动,应该没事儿!就是疼,又麻又疼!等出了井,好好休息两天应该就会好起来的!我的手电刚刚也摔坏了,你的这个正好用得上!”

“啊?你的手电摔坏啦!你把我的那个手电打开,看看还能亮吗?”

林陈有些不安起来,他火急火了地下井的时候,居然忘了打开手电筒。要是他的手电也摔坏了,在这漆黑的井里,可是什么也干不了了!那就麻烦大了!

一束光亮打了上来,把林陈晃了一下。

“手电没坏!你这手电还挺结实,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没摔坏!”

下面传上来的声音,充满了欣喜。

“谢天谢地!没坏就好!这手电是进口的,电池应该也是进口的,我在运动器材商店买的,要不是店家强力推荐,估计我都不会买!平常的手电都很便宜,这个要贵出十几倍呢!店家说就是专业用于野外旅游,探险的!现在看来,这东西还是值!质量是真的过硬!”

“嗯,是不错!嗨,忘了问了,你是谁呀?”

“我叫林陈!是胖子金世友的朋友,刚才叫你半天,你也不答应,不放心!就下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哦,林陈,我知道!听胖子常说起你!久闻大名了!新搬过来住的,是吧!我叫叶江川,树叶的叶,江河大川中的江,川!除了脚受伤之外,其它的还好!脚蹬不上去,使不上劲儿!”

“你等着,别动,我这就下去啊!”

林陈说罢,又紧了紧腰间的绳索,沿着井壁,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溜到了井底。

井底不大,刚好容下两个人。

叶江川用袖子将手电筒上的泥土擦了个干净,递给了林陈。

手电的光将井底照得通明,目光所及尽是些小碎石头,玻璃瓶子,塑料罐子之类。井底的泥早就干了,其它也没什么了!

林陈学着叶江川的样子,也盘脚坐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了盒烟,递了一支给叶江川。

“来一颗,提提神儿,积攒些体力,一会儿咱们还要向上攀呢!”林陈说。

叶江川摆了摆手,林陈见他不要,自己一个人抽得没劲,干脆把烟收了起来。

“我在发愁,一会儿我该如何攀上去!”

叶江川皱着眉头,把脱下来的那只鞋向一旁挪了挪,给林陈腾出了更多一些的空间,又脱了袜子,轻轻按摩着自己的伤脚。

“早知道,我就给你带点红花油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我背你!对了,刚刚我们喊你,你没听见吗?”

“没有啊!”

“奇怪,我们这么大的声音,你居然没听见!”

“没有啊!我只听到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叮叮咚咚的水声!”

“有吗?”

林陈的眼神忽地锐利起来,将耳朵帖着井壁听了一会儿,转瞬眼底风波抚平,归为平静。

“什么也没听到啊!别担心!咱们再休息一会儿,就出去!”

林陈说着,目光停留在了叶江川的脚上。叶江川的脚明显地肿了一个大包,又胀又红,看来伤得不轻。

“你也是来找金子的吗?上当了吧!”叶江川说。

“呵呵,好奇!答应胖子的事儿,我肯定会做到!”

“嗯!和你一样,我来这里,其实是好奇!我也知道传言就是没有谱儿的事儿!你看,被我说对了!哪里像他们说的,什么金子,什么女人脸!还什么黑头发!哪儿呢!这不就是口平常的井嘛!这里有啥啊!什么也没有!别人要是知道我是因为下井把脚给崴了,肯定会笑话我!说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会吧!你别瞎想了!噢,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揉了半天,还是那样儿!反正是疼得起不来了!”

“看来,你也和我一样,非要亲自下来看个明白,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人说好奇可要害死猫的!”

林陈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碰了下叶江川的那只坏脚。

叶江川倒吸口凉气儿,惊呼,“哎哟哟!好疼!兄弟你能轻点吗?”

“我只是看看伤的有多严重,别怕!看来,只能我背你出去了!”

“不行吧,绳子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吗?”

“我的绳子应该可以,结实着呢,也是进口货!和手电筒一起买的!”

“算了,我自己还是试试吧,别金子没找到,绳子再断了!这么深的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咱俩掉下去都摔死,这也太不值了!”

“嗯!要不要我扶你起来呢?”

“我自己应该行!”

林陈大着嗓门向上面喊,“胖子!胖子!帮拉下绳子!”

上面却没有回音。

“算了,别喊了,我喊过了,他们听不到!你们在外面喊,我也没听到!看来,这口井真奇怪,居然还隔音啊!”

叶江川穿好了袜子,有些无奈地说。

“什么声音?”

林陈突然静了下来,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耳朵都捕捉到了“咕咕”的水声。

“不好!我怎么屁股下面这么凉呀!”

说这话的时候,叶江川正表情尴尬地用手向屁股下面摸去。

“你是着急上火,尿裤子了?哈哈,还会尿裤子!哈哈哈…哎哟!不好,我的屁股下面怎么也不对劲,凉凉的!”

林陈摸了摸身子下的地面,笑意瞬间全无,心里一沉。

“是地下水!”

“是地下水渗上来了,怎么办?”叶江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

“别怕!喊声听不见,不代表电话就打不通!”

林陈掏出了手机,打开屏,尽然有信号,很快,手机通了。

“胖子,快,下面渗水了,我一晃动绳子,你就往上拽!动作就快啊!”

“天,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吓死我们了,还担心你别出点什么事儿呢!看见叶江川了?”

“他受伤了,他说自己也能攀,你帮帮他,我,你先不用管!”

林陈给叶江川勒紧绳索,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脚,好在他只是崴了脚,问题不大。

水渗得真的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井底已经是薄薄的一层水了,尽管小心翼翼,屁股还是粘到了水,这让蹲在地上的叶江川一下子站了起来。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林陈发现叶江川的屁股下去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伸手拾了起来一看,是一个木柄小铜镜儿,上面有文字,林陈看不懂。

“你的镜子吗?”

叶江川将绳重新固定在腰上,正要向上爬,回头看了一眼,道:“什么破镜子?不是我的!”

很快,水已经没了脚踝,冰凉刺骨。

“怎么样?你能自己攀得上去吗?”

随着林陈的话,叶江川抬头向上看,上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黑咕隆咚,看不见天。

“咦!奇怪!上面刚才还可以看见星星呢!”

听了叶江川的话,林陈把手电向上打去,令他感到毛发倒竖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上面变成了黑色,一团黑色的东西堵在了他刚才下来时停留的那个位置。

此时,林陈和叶江川都能感觉得到那水再一点点向上渗。

“上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们的出路!”林陈说。

“看到了!我把它给捅开!不能上也得上,再不走,这水真的上来,咱们俩都得被淹死,逃命要紧啊!”

说着,叶江川拽紧了绳索,开始向上攀,林陈用臂托住了他的屁股,用力向上顶。

“你的脚行吗?能吃劲儿吗?”

“行!按摩了老半天,还是有些效作用的!你也赶紧上!”

林陈低头看了看,井底冒出了无数个小水泡儿,水正在咕咕地往上冒。

看来是不能再等了,他也固定好了腰上的绳索,手电叼在嘴里,脚蹬井壁,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开始往上攀。

攀了一段时间,上面的叶江川停了下来,林陈从他扭动的身子可以断定,他一定是遇到那个阻碍,并试图冲破它。

“怎么了?过不去吗?”林陈问。

“头上顶住了那个东西,上不去!”

“啊?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像团棉花塞住了!黑色的棉花!”

“棉花有黑色的吗?”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应该不是棉花!好像是黑头发!一大团密密的头发!扒了半天也扒不开!”

第三十四章 井(二)

绳索系得有些紧,勒在腰间,让林陈透不上气儿,借着上面手电筒的光亮,他微微调整了一个控制松紧的别扣儿,顿感舒服了许多。

在下面一直仰着头向上看,时间一长,脖子更是酸痛难忍,林陈左右转动着脑袋,活动着僵化的肌肉。加上平日里,他也是经常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脑,脖子长时间缺乏运动,这样一活动,脖子便发出了“嘎嘎”地声音,还特别响。

他忽然想起叶江川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他只听见了最后的三个字“扒不开”。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光顾着活动脖子了,啥也没听见!”

“怎么搞的!这么结实!弄不下来啊!”

“一团棉花还摘不下来啊!都这么老半天了!怎么这么费劲呀!要不然,我上去呢?”林陈梗着脖子问。

叶江川疲惫地把手伸了下来,手掌中攥着什么直接塞进了林陈的手中。

“就这!你看看!”

叶江川把手电的光亮打了过来,林陈未加思索地接过那东西一看,不禁吓得头皮发麻,一大把的黑色长发赫然呈现在他的手心里,林陈的脸瞬间面色如纸,恐惧让他的手条件反射般地一抖,那团黑发便被甩了出去。

“你咋也不说一声,就把那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吓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林陈生气地拧了叶江川屁股一下。

“哎哟哟!”

这一拧,把叶江川疼得是龇牙咧嘴地乱叫,他晃动了一下,撑在井壁上的身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真拧啊!”

“那可不真拧!你哪怕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有个心理准备,冷不丁地把这东西塞到我的手心里,我刚才吓得头发都乍起来了!”

“哥们儿,别动气啊!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胆小呀!”

躲闪过林陈的又一拳,叶江川连连摆手求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不就是把头发嘛!你平时去理发店,满地都是啊!有什么可害怕的!”

林陈说:“那能一样嘛!理发店里的头发,都是从你,我这些活人的头上剪下来的!自然没什么可怕的!可你递过来的头发,来路不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也觉得是黑头发?”

“当然!不是黑头发,又能是什么!”

“可是井里怎么会有黑头发?”

“是啊,这说不过去呀!”

林陈的这句话,是在问叶江川,也是在问自己。

黑头发!

这是个足以令林陈骨软筋酥的字眼儿!

他的心头莫名一颤,刹那间,他身边的时空仿若静止,脖子后是丝丝的凉意。

“叶江川,胖子,胖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井中发现女人黑头发的事儿?”

叶江川的份量不轻,顶在林陈的肩头,让林陈感到喘不上气儿!好在他自己也在努力攀着绳索,撑着井壁,相对减轻了不少的重量。

林陈用肩头用力向上顶了顶叶江川的屁股,怯怯地说,“胖子曾跟我说,村民打出的水里就有一团团的黑头发,他还说,不仅有黑头发,有月亮的夜晚,从井口往下看,就能看到一个哭泣的女人脸!”

“有,胖子也和我这么说过,所以我才觉得才应该过来看看!你说,这好好的井,怎么会出现这种诡异的东西呢?”

长时间一个姿势,叶江川像是腿脚麻了,他微微调整了下姿势。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林陈的头,林陈捂着脑袋朝叶江川说:“哥们儿,你动作轻一点好嘛!你刚才一动,背包碰了我的脑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碰得我还挺疼!”

叶江川一怔,低头看了眼林陈。

“背包在我怀里呢!你抬头看看!”

叶江川说的没错,他背包不大,被他斜挎在肩头,揽在了怀里,后背上什么也没有。

奇怪!

会是什么东西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呢?

借着有限的光亮,林陈向上抻着脖子看了老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林陈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叶江川的屁股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手在他的屁股上揉了一下。这一揉,让上面的叶江川打了个激灵。

“干嘛?”

林陈微微一笑,“不干嘛,放心,不是骚扰啊!我只是在想,刚才是不是因为我拧了你屁股一下,你就趁我没注意,给我了脑袋一下呢?大丈夫做事可要光明磊落!咱们俩有啥说啥!不许搞小动作!”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嘛!你要是再在下面搞小动作,咱们可就都玩儿完了!快,手电!”

“哦!”

接过林陈递过来的手电,叶江川抬头眯起眼睛,细细观察。

头顶上面是一大团黑色丝样的东西,应该就是人的头发,密密的交织在一起,如同层层黑网,把上去的路封得死死的!两个人的绳子从黑网中垂下来,说明上面就是井口,这个没有错,但人就是过不去了。

“应该真的是头发!特别的细,特别的密!交织在一起!”

叶江川伸手拽下一把,再拽却死活拽不动了。

“这东西像是在故意难为我们,拽不动,也揪不下来!上面被这东西封得死死的!我们被困住了!怎么办?”

“你的那个位置是不是使不上劲儿呀?”林陈说。

扶着绳子,叶江川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体,变换了个角度,再次伸手将那东西向下拽,却无论如何还是拽不下来。

“这东西别看细如丝发,实际上比尼龙绳还坚固!边沿就像是长在了井壁里!弄不下来啊!”

林陈思索了一下,提议道:“我衣兜里有打火机,我们用火把它给烧了呢?”

“恐怕这个方法不行啊!井里的空间就这么一点儿,还是封死的,空气本就很稀薄,再一烧,氧气就更少了!还会产生大量的烟,产生有毒气体!估计头发没被烧完,我们两个就先被熏死了!再说,咱们的绳子也会被烧毁,这就彻底切断了我们的出路!这个方法风险太大!不可取!”

说到这里,叶江川心头一悸,咬着嘴唇,愣愣地望着自己上方的那团无论如何弄不下来的黑发,一时间,没了办法。

狭小的空间,彼此都能听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井外。

胖子检查了一下绑在树上的绳索,走过来,趴在井沿儿上,用手电向里面照了照,伸着脑袋朝着井里又喊了两声。

“还是看不见他们俩?”许阿琪问。

胖子摇了摇头。

和叶江川正好相反,胖子生性胆小,怕事儿。

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这都是胖子的座右铭。

胖子也好奇,他不会像叶江川那样亲自跳进井里去看,他的小聪明是让叶江川去看,然后告诉他那是什么。胖子经常会把一件看似平常的事儿,想像得后果很严重,往往令人觉得是在夸大其词。

胖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神神道道,他总觉得自己与别人有点不同,他的身上有种仙气儿,也的话往往能应验,所以,他是不敢随便说话的,搞不好就一语成谶。

比如,他和工友一起吃西瓜,工友多吃了他的两块儿西瓜,他随意说了句,吃得肚子疼了,别找我!结果,他的工友还真的闹起了肚子。

这次来枯井这件事儿,不是因为胖,他没有和叶江川一同下井,而是因为,他确实觉得井下会发生什么。

不要因为这事,就以为胖子心地有问题,胖子不坏,他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会在井下发生什么。他劝过叶江川,无奈,叶江川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听劝的主儿。

所以,他思来想去才打电话叫了林陈过来,万一有事儿,大家也有个商量和照应!

现在的情况,好像还真如他所感觉的那样,有点儿不妙!

井下的两个人没有回应!

手机又打不通了!

更令人郁闷的是,身边还有个催命鬼-林陈的女朋友,像只陀螺似儿的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除了给他添烦,一点用也没有!

夜有些深了,胖子蹲在井边,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觉察到一旁许阿琪情绪上的变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打哈欠!”

许阿琪的手机又成了黑屏,她胡乱地点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见林陈他们上来,许阿琪急得团团转,胖子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居然还犯起了悃,这能不让她气嘛!

“这么半天了,下面也没个动静,拉也拉不动!要不然,你下去看看!”

胖子看了看许阿琪,轻轻摇了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算了,真没用!还是我下去吧!”

说罢,许阿琪一脚蹬上了井台,那样子似乎就要往下跳,被胖子一把给拽住。

“你找死啊,要跳也得系上绳子一点儿,一点儿往下出溜,知道不?有你这么跳的吗?你知道这井多深?”

“那怎么办?”

“绳子这边绑在树上,我们就是不拉,他们也可以上来的!”

“可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啊!下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咱们俩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吧,把手电拿过来!”

“我都照了无数遍了!估计还是那样儿!”

胖子递过了手电筒,许阿琪打开手电朝着井里照下去。

“胖子,你过来看,井里是什么?”

胖子双手撑住井口,伸着脑袋往里看,“没什么啊,嗯,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发亮。”

“你听到什么了吗?”许阿琪说。

“听到什么?”胖子屏气凝神,隐隐约约好像是有声音。

“嗯!有!”

“是流水声!”许阿琪说。

“哪里来的流水声?这是口井,不是河,这里不像是有河啊!看这土都干成什么样了!”胖子说。

“不会是地下河吧?坏了,林陈他们还在下面呢!这可怎么办!”

许阿琪忽然想起了一个外国电影,人们被困在下水道里,水涨了起来,井盖却打不开,不禁有些着急,“胖子大哥,你别干瞪着眼看我啊,你得想想办法!”

“也不知道他们俩会游泳不?”胖子说。

许阿琪蹙着眉头,硬生生地望着胖子。这家伙居然和林陈一样,也是和自己活在不同次元的生物体!

“能在井里游泳的那是青蛙!你有见过谁能在井里游泳的!悃糊涂了吧!唉!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第三十五章 井(三)

井中。

林陈能听得到下面的井水,正在咕噜咕噜向上冒。

叶江川把手电塞回到林陈的嘴里,光线向上打,自已空出手来,撕扯起上面的黑头发交织的网,林陈歪了下头,电筒的光照到了下面。

“早知道是这样,就带上个头盔灯了!这手电握在手里,真不方便!”叶江川说。

下面的井水上来的速度惊人,刚刚还有几米远,现在距离他也就不到一人高的距离了。

“哥们儿!快啊!水快涌上来了!”

一股寒气袭来,林陈有些紧张,他一只手拽住绳子,腾出另一只手,从嘴里拿下电筒,向上照了下,催促着上面的叶江川。

“嗨,上面过不去吗?我快支持不住了!下面的水上涌的速度好像是加快了!哥们儿,你快点儿行吗?再过不去,咱哥儿俩就撂这儿泡井了!泡井可不是泡茶,也不是泡妞儿,不好玩儿的!”

“这他妈的究竟是个什么材料!头发哪里有这么结实!”

上面的叶江川其实一直也没闲着。

他用手撕扯着上面的网,撕不开,用手拽,拽不动,他甚至都上了牙咬,这样来来回回扯了好几次,那团黑色的东西就是纹丝不动。

叶江川越扯越急,嘴里忍不住地咒骂着。

“林陈,不行啊!怎么办?看似一团头发,却根本没那么简单,我费了半天劲,也弄不下来!你有家伙吗?刀,有吗?剪子也成!”

“有刀!在我背包里!”

林陈歪低着脑袋,叼着手电,空出一只手,把背包转到了胸前,背包带挂在了肩上,他拉开背包的拉链儿,在里面摸索一番,掏出一把刀。

就在林陈把刀递上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脚下一片刺骨的冰凉,井水以惊人的速度漫上来了,林陈心里打了个激灵。

水上来了!

上面却堵上了,出不去!

这太虐心了!

太可怕了!

林陈慌乱地把手电从嘴里取了下来,向上照了照,催促道:“哥们儿!快点儿,快!水上来了!已经没到了我的脚了!再出不去,咱们就完蛋了!”

“怎么搞的!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任凭叶江川怎样用刀刃揦,用刀尖刺,用刀背戳,那团黑发依然如故,纹丝不动,是揦不开,戳不透,捅不动!

叶江川的脑门儿上全是汗,拼了命的戳,越来越疯狂地戳着!

下面的林陈也是急红了眼!

“快啊!快啊!我求求你了!”

“不行啊!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终于叶江川低了下头,揉着酸痛的脖子,向下看了看,看到水已经没了林陈的腿,他吓得赶紧回过身来,发疯般地继续刀挑,手揪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

林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太阳穴处青筋突起,眼皮僵硬,眼珠子快要迸出来一般。

“我们必需出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他几乎是在吼!

井水已经漫过了下面林陈的腰。

“真的不行!”

叶江川的声音带着哭腔。

“废物!早知道你这么笨,还不如我在上面!现在就是换位置恐怕也来不及了!”

“随便你怎么骂!要是你在上面,你就知道了!这东西就是来索命的!就是不让我们活着出去的!”

叶江川不甘心地挣扎着又用刀子猛戳一通,生硬地扭动了几下身子。

“这井,我们真不该来!”

“天下没有后悔的药!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林陈紧锁眉头,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井水,刺骨的凉,好像是什么东西在他的手上,粘腻腻的,林陈用手电照了照,只见几只像蛆一样的虫子粘在他的手背上。

“真他妈恶心!”

“什么?”

林陈本能地甩了下手,再看井水,水面还漂着一层密密麻麻虫子,蠕动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井水上来了!里面全是虫子!”

林陈拽住绳子拼命向上攀了几下,居然和叶江川并排挤在了一起。

“刀给我!我来!”

戳!

猛戳!

拽!

揪!

林陈重复着叶江川的动作,上面那诡异的头发样的东西却依然如故!没有被破坏毫厘!

林陈这才发现自己冤枉了这哥们儿。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这,应该就是村民们讲的井中的黑头发!看来,大家讲的都是真的啊!这里真有鬼啊!”

“我感觉得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好冷呀!”

林陈上牙打着下牙,哆嗦着说道。

“我也是,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跑到这个破井里来干嘛呀!这地方怎么会有金子?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恨死我自己了!”

叶江川和林陈一样,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生死一瞬的事儿。现在,他们两个紧紧地缩在一起,拉着绳子,用屁股和脚勉强顶着井壁,心里面都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害怕。

“手机还有电吗?”叶江川问。

“有!”

“快给胖子打个电话,报警!”

林陈努力从后背包里取出手机。

“糟糕!”

“别吓唬我!咋啦?没电了?”

“水上来的太快,没注意后面的背包底部泡水了!”

“手机进水了,不能用?”

“嗯!”

水又上了一层,终于追赶上了他们,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把刀给我!我再试试!”

林陈不甘心,伸手要取叶江川手里的刀,没想到“咚”地一声,手电从其手里滑落到了井水里。

眼睁睁地看着那束光,慢慢沉入井底,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光消失了!

四周一片漆黑。

死寂。

“不要!”

伴随着叶江川的一声咆哮,林陈感觉到了他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自己,就像是绝境中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抓得死死的,并且疯狂地来回摇晃着。

叶江川显然受了刺激!

他嘶吼着,像只发威的困兽。

“没光亮了!我们完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也出不去了!我不想死!我,我,我还年轻!我不能死,不能!”

绝望的喊声在井中回荡。

“别喊了!别喊了!喊有用吗?有用你就喊!”

林陈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用刀猛力地向上戳了一阵子,再用手摸了摸,上面的网还是没有被捅开,没有任何变化,手里却抓了满满一手细碎的头发。

此时,井水已漫到了他们的腰,林陈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惶恐!

情况危急!

真的出不去了!

好奇害死猫,一语成谶!

“啊!啊!救命啊!”

叶江川胡乱地捶打着井壁,发疯般地惨叫声刺激着林陈的每一根神经。

“我要回家!我不要死!不要!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不能死!救救我!不要,不要死!”

“救命!”

“救命!”

显然,他们是死到临头了!

井水继续向上涌,已经没了他们的脖子。

林陈仰着的脸,触到了上面的黑发,他努力让自己的鼻子不要没到水里,不要把水面的虫子吸进自己的鼻孔里,他把头又向后仰了仰,空气已经极其的稀薄。

他费力地大口吸着气。

“兄弟,谢谢你!”

叶江川安静了下来!

他比刚刚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

“谢我什么?”林陈问。

“谢你过来,与我共死!叫我死得不那么孤独!对了,好兄弟你叫什么来着?”

“林陈!”

“哦!好名字!我姓叶,你姓林!我们算是一家人!我活了三十大几,他娘的,今天到头儿了,我还没娶上媳妇儿,也没个孩子!你娶媳妇了吗?”

“有个女朋友!还没结婚哪!”

“好啊!挺好!比我幸福!我连个女朋友还没有哪!”

“是你的要求太高吧!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吗?”

泡在冰凉的井水中,林陈已经感觉得到两个人都在惊恐与寒冷中浑身颤抖。

“呵呵!也不是!我从中学就开始谈女朋友,可是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哪个女孩子和我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怎么个没好结果?是你欺负她们了?”

“我没欺负她们!唉!好像是谁要是爱上我,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的女朋友,一个遇车祸,腿折了,退学休息了,总也见不到,就自然而然地淡了;一个上体育课晕倒了,到医院一查,居然是白血病,很快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出国了,据说在当地吸上了毒品,后来染上了艾滋,死掉了!先前,同学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情圣!后来外号就变了,叫我情殇!”

“怎么会是这样?像是被诅咒了啊!”林陈说。

“谁知道啊!我呢,也就没敢再交女朋友!当然,也没有遇到特别喜欢的!现在,真的很羡慕你!有人爱着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水已经快溢上来了!我也不能再拥有那份爱了!”

“唉!我还是想谢谢你过来,陪,来陪我共死!我们还能活着出来吗?能,能吗?”

叶江川声音颤抖!

“不能了!”

“不!救命啊!”

叶江川的嘴里吐了口水,一只虫子粘在了他的嘴边,被他给甩掉了。

“救,救…我害怕!害怕!害怕极了!”

此时的叶江川紧张得说话都吃力,他的手哆嗦着,死死地抓住了林陈的手腕儿。

林陈向上挪了挪,上牙打下牙地说:“别怕!有我!我抱着你!”

林陈听得到叶江川的声音呜咽:“我们两个,我们两个真的就完了啊!我白他妈的长这么帅了!就这么到头儿了,死得不值,不甘心!我不求死得重如泰山,也不求死得轻如鸿毛,我只求不要和虫子死在一起!这种恶心的死法还不如车裂了我,我不要死!老天!我不甘心哪!”

死亡的恐惧加上冰凉的井水的浸泡,让两人浑身战栗不已。

第三十六章 迷幻市井

林陈伸手摸索到了叶江川的肩膀,搂着他。

“不用谢我!我可没没有那好心,黑灯瞎火地跑到这口破井里来与你共生死!就是共死,我也要找个找个娘们儿,那个啥,找个美女共死!除非我有毛病,才找你,一个臭老男爷们儿共死!死了和你在一起,要多没劲有多没劲!我不是来和你共死的,我是来满足一下好奇心。金子我想都没想,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我也只是好奇好奇…”

“现在,还好奇?”

“嗯,好奇!我想知道这是咋回事儿呢?这些黑头发…这是为什么?我我们得罪谁了?谁给我们设的局,让让我们淹…”

此时的林陈,因为缺氧,声音变得很是虚弱。

他的话音未落,上涌的井水就没了他们的头,脸。

咕噜,咕噜噜-

水面上涌出了几个气泡儿,连同上面飘浮着的,密密麻麻的,令人作呕的虫子,很快便渗进了那团黑发里去了。

林陈彻底浸在了冰凉而黑暗的井水中。

他的头脑依然清晰,他用手摸到了叶江川,叶江川本能地紧紧抱住了他。

松手!

林陈挣扎着!

他不晓得自己是如何从叶江川的手中挣脱出来,他更不晓得叶江川去了哪里,他在水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有再次触碰到他。

林陈不能呼吸,他大睁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有气泡儿从他的口,鼻处汩汩地往外冒,林陈用手不住地往上打水,努力挣扎了几下,冰凉的井水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的身体感到越来越无力。

终于没有憋住,他的鼻腔里,嘴巴里吸进了水

呛得难受…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已经无力攀在井壁上,身子在慢慢地下沉…

下沉…

他费劲挣扎了一下,手脚似乎并不听从他的使唤…

下沉…

黑暗中,有一道透明的,蓝色的光影,从他的眼前闪了过去。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全身披着黑色的大袍,脸也被黑色大袍遮住,只看到黑色的尖尖的帽顶和两只闪着红色眼睛的死神的影子。

对!

就是魔兽世界刚开始,站在殿门口的那位酷哥儿,手里还拿着一把巨大的镰刀的那位!

妈呀!那镰刀这一次是用来要自己的小命儿的吧!

林陈觉得自已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死神就隐匿在水雾之后。

他大睁着双眼,并且尽量保持头脑清醒。

他要在被死神宰杀前,看清他的样子,直面他长久以来都不敢面对的那份恐惧。

极度的冰冷,黑暗包围着他,包围着他的还有痛苦和绝望。

他扭动着,挣扎着,渐渐地,冻僵了,没有一点的力气,不能呼吸,意识有些模糊。

下沉…

下面是什么好深呀!深不着底,还在向下,向下。

在林陈残存的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奶奶。

奶奶拄着个拐杖,还是从前慈爱的样子,手里面拿着个小饭盆儿,就是那个小的时候,他吃饭用的铝制的,被摔得瘪进去一块的小饭盆儿。

他能记得起来,小时候,他淘气,总不好好吃饭,四处乱跑,奶奶就跟在后面追,手里还捧着这个小饭盆儿,边追,边喊:“臭小子,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好好吃饭!”

奶奶忽然不见了。

奶奶!

林陈呼喊,却根本喊不出来,他甚至连嘴唇都张不开。

死寂,漫长而可怕的死寂。

他耳朵根儿下的那颗朱砂痣变得奇痒难忍,他用手挠一下,奇痒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觉-麻胀,这种感觉一样让他很不舒服。这股麻胀感,从那颗痣的位置向四周辐射开来,整个腮帮子都是麻麻的。

这反而让林陈有点庆幸!

不管怎么说,麻胀感也是感觉!

有感觉就说明他的身体还是活着的!

他在和死神玩儿着捉迷藏,但最终死神还是捉住了他,他渐渐感觉不到了自己心跳。

奇怪的是这一次林陈并不恐惧,因为他在恍惚中听到,有声音,一种非常深沉,非常柔美的声音,遥远而有穿透力,像铜铃,像金属的轻轻的碰撞,它来自远方,越来越近。

黑暗因为那声音的到来,瞬间便消失了。

死神也不见了。

白茫茫中,他看到了一束光,旋转着,跳动着,特别的明亮,在他的眼前晃动,又离他渐行渐远了。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是本能地追随着那束明亮的光。

他好像整个儿人都飘了起来,像风儿,浑身特别的舒服,这种感觉,林陈从未体会过,不知道这样飘了多久,那束美丽的光不见了。

四周起了风沙,转瞬变成了狂风怒吼,他像一片叶子被狂风无情地卷起,抛向天空,落下,又起,在空中旋转着,那一刻,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助与绝望。

忽然,风停了。

恍惚中,林陈看到了一个黄昏的街市,街面十分狭窄,中间是石板,两边铺着鹅卵石。街的两旁都是老式的建筑,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有理发的,卖肉的,卖糕点的,还有酒坊,酱坊。这些可以从商铺门上悬挂的招牌上看出来,不!确切地讲,这东西应该叫幌子!

幌子!

林陈也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就知道这么个不常用的字眼儿!

古旧的钟楼就矗立在前方,楼下悬挂一盏可升降的方形琉璃灯,有人在添着青油,煌煌灯光照彻一方,长明不熄。

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穿着长衫,马褂的男人,赶驴的,抬轿的,拉着车的,他们或悠哉漫步,或步履匆匆,在他的身边往来穿梭。

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烤红薯的香味儿…

耳根下的朱砂痣还在隐隐在痛,他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就在抬手的一瞬间,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衣袖不对劲!低头再看,不觉一惊!

自己啥时换了身西装?

剪裁合体的灰格子西服,里面是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配上浅咖啡色的领带让他忽然有了种英国绅士的感觉。

林陈平日里是很少穿西装的。

一是自己屁股大,穿西装更显着“垮”不好看!二是西装看上去也太庄重了,不太符合他比较随意的性格,就是因为不按公司规定穿西服,打领带,林陈没少被史春柱点名批评。

现在,他居然被穿了一身西服,还细致地打好了领带!

没花一分钱!

这事儿,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林陈作梦也没想到,这种发生在神话故事里的魔术换衣法居然出现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他就这么被人家把衣服给换了!

林陈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衣服,他猛地想到了一个让他比较尴尬的问题。

自己的内衣裤会不会也被人家给换掉了呢?

他在一个外悬“鸿泽成衣铺”牌匾的裁缝铺子前停下了脚步,那几个饱满端正的楷体字,他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甚至觉得那招牌就是他亲自挂上去的!不,应该是他和另一个人一起挂上去的!

还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呢?

但无论如何,他确信,这里他曾经来过!

黑色的木制铺门“吱呀”一声开了,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自己就开了,像是特意为他打开的。林陈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里面却是黑洞洞,阴森森的…

他吓得急忙退了出来。

转瞬间,他又坐在了一个茶楼里,眼前是香茗袅袅,水雾升腾,氤氲,缭绕,周围的茶客们来了又去,只有他一人在浅酌慢品,他隐约地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等待着一个什么人的到来…

最终,她还是没有到来,他只得失望地离去。

他孤独地行走在街头,听见阵阵鞭炮声,“噼噼啪啪”地从小巷深处传来…他知道,是有人结婚了…

林陈的心蓦地被什么揪紧,怔怔地望着小巷的那头,一滴冷泪缓缓溢出了眼角。

星星已经缀满天空,月儿爬上了树梢,林陈停下了脚步,清瘦的肩膀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这是在哪里?

又为什么会因为那鞭炮声而变得如此感伤?

林陈自问。

自己不是沉浸在冰凉的井水中吗!

难道自己真的是死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传说中的天国?

大学期间,林陈看了许多的书,都是关于西方文化的。他一直难以理解西方人对于宗教的崇拜,认同而产生的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全身心的皈依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天国是否真的存在,他更相信天国也是大脑想出来的!正是因为大脑的存在,才有了意识,精神,灵魂这些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的存在。

他错了吗?

这里,就是天国?

林陈屏息,四下张望了一番,扯起嘴角,不深不浅地笑了。

曾经,对于死亡这个敏感词汇,只要一想,他都会觉得不寒而栗,万分恐惧,那是一场人人都不可回避的灾难,是毁灭性的!现在看来,死亡也没有想像得那么可怕!

死了可以来到天国!

这里不是挺好嘛!

有市井人家,有女人,有茶喝,还有烤红薯吃,还有…

“叮呤呤呤!”

一队马车从身边走过,林陈看着一块屎坨从一只甩着尾巴的马屁股里掉了出来,微微皱了皱眉头,撇了下嘴。

天国里怎么会有这种污秽的东西!

不!这里肯定不会是天国!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这里,会是自己的前世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姑娘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向上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在高高的彩云之上,他看到了一个奇美的景象。

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生机勃勃,极致美好,令人心醉神迷。一片苍翠繁茂的田野,跳跃的溪流,闪亮的瀑布,还有漫山遍野盛开的花朵。

那个漂亮的蓝纱裙姑娘就在林陈的身边,林陈认出了,就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的姑娘。

她是谁?

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林陈想问,但他发现他说不出话。

那姑娘好像明白他的意思,深情地看着林陈,那眼神所包含的情感与罗曼蒂克无关,她只是微笑着,熟悉的微笑,纯净的笑颜让林陈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神,忘记了冰冷的井水,他伸出的手被她轻轻拉住,他们又飞了起来。

在风中,在雾中,在云中

飞!

第三十七章 石头台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陈睁开了眼睛,他环顾了一下,天上泛红的月亮裹着层薄纱样的雾气,镶嵌在青黑色荧幕般的天宇中,朦胧的月色中,不见了星星,几片薄薄的云呈现出青蓝色,向着更远的天空延伸过去。

四周是一片空地,土丘一个连一个,几棵白骨般的枯树,或斜,或倒,或立,样子显得十分狰狞,。

林陈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惶恐不安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摸了一下,自己还是穿着先前的那身t恤衫加牛仔裤,没有湿,也没有破损。接着,他又向身下摸了摸,这是一个残破的夯土石头台子,台子上面凹凸不平,躺在上面还有些硌的慌。台子上面覆盖了一层的乱草,不是长在上面的,更像是有人特意铺在上面的,没有草的地方是青条石头。

林陈歪了下头,目光所及是石头台子四周的那些凸起的土堆,跟坟头一样。

叶江川与自己相隔不远,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地靠在石头平台的一个角落里。

看见了叶江川,林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伸出手臂,摸索着拍了拍他的肩,深吸了口冷夜里凉凉的风,轻轻地吐了个字:“嗨!”

对方没有应答。

林陈有点纳闷儿,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嗨!你还活着吗?”

林陈拖着身子,向那边爬了两下,刚好使得上劲儿的距离,用力推了推叶江川,他卷成虾米的身体随着林陈的推力向一旁倒了下去,四脚八叉地躺在了石头台子上,林陈吓得“嗖”地一下,一屁股坐了起来。

那一瞬间,林陈的呼吸都要停掉了,头皮发麻,身上直冒冷汗。

他不会是真的在那井中淹死了吧!

他或许没有自己那么幸运!

井水涌上来的那一刻,叶江川出于本能,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而自己却因为紧张将他推开了,后面的记忆,都是关于自己一个人的。如果,自己不把他推开,他或许会和自己一起能侥幸逃离这一劫。

这时的林陈,心像被黄蜂狠狠地蜇了一下,脸上发热,心里满是愧疚。

“叶江川,你醒醒!我推你的那一把,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牺牲了吧?你小子别吓唬我啊!”

叶江川依然直挺挺的,没反应。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大地被黑暗吞没,四下里披上了一层黑色的纱,一丝风也没有,除了偶然一两声鸟啼,冷落的旷野寂静无声的。

林陈越想越发毛,他的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伸到了叶江川的鼻孔处,没了鼻息,这可把林陈吓得不轻,他打了个激灵,把手缩了回来,已经一脑门子的冷汗,刚要起身离开去找人,突然,借着微弱的月光,林陈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林陈一怔,他定了下神儿,狡黠地笑了。

两个手指灵活地向上勾了勾,伸向叶江川的腋下,不重不轻地挠了挠,叶江川没憋住,笑着直求饶。

林陈停了下来,双手齐下拍打着叶江川的头,肩膀,手臂,肚子,笑道:“想跟我装大尾巴狼!你还是嫩了点儿啊!”

“谁装大尾巴狼了啊!你就不能让我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嘛!”叶江川睁开了眼睛,用手挡着林陈的巴掌。

“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呢!看把我吓得这一脑门子的冷汗!”

“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的!我这人命硬着呢!”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你也觉得,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玩完了!咱们这是在哪儿?仙境?”

“不知道!”

叶江川也坐了起来,吐掉了嘴里的一棵草,拧着眉头说:“刚才我们去哪儿了?我们好像是在井里,井水咕咕地往上冒,我们快被淹死了,我们死了吗?”

“不知道!”

“应该没有吧,来,你拧我一下,找找感觉。”

“好!”

林陈牟足劲儿,在叶江川的腿上用力拧了一下。

“哎哟哟,哥们儿真拧啊!你使那么大的劲儿干嘛!你是吃生肉长大的呀!!这么生猛!啥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使那么大的劲儿呀!”

林陈把屁股向这边移了移,不动声色看着他,冷不丁凑近他的耳朵后,用带着一丝开玩笑的口吻说:“你不是说,找感觉嘛!”

“这也太有感觉了吧!哎哟,我的脚已经摔残了!怎么?你还觉得不过瘾!还要废掉我的一条腿嘛?我这腿要是废了,我要懒上你一辈子,要你养活我。”

“那怎么办?给你吹吹?”

“去!哎,你别说,你这么一拧,我倒是清醒了许多。”叶江川揉了下腿。

林陈说:“你的伤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叶江川打了个哈欠,微微点了下头,“已经好多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在水里泡了半天,我们的衣服咋都没有湿呀?”

“我的也是干干的!难道,我们没有遇到真的水?我们淹死在井里,只是个幻象?”

林陈和叶江川对望了一眼,满脸尽是疑惑的神情:“我刚才遭遇了特别奇怪的经历,我好像回到了我的前世了啊!看到的街景,你想都想不到!你有看到吗?”

叶江川惊奇地问林陈,“真的吗?我怎么就没有这种经历啊!”

鸟啼,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我好像还看到了天国!真的令人神往啊!漂亮极了!”林陈说。

叶江川说:“我怎么觉得这里就是在天国啊?我记得自己快被淹死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躺到了这里!”

“说不准!”林陈说。

“还有,咱们怎么就跑到这里了呢?我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这,不会是坟地吧?”林陈又四下观望了一眼。

“嘘!别瞎说,怎么会是坟地?”

“你看那一个个的小土包?”

“不会的,要是坟的话,那些土包前面是有石碑的。”

“那可不一定,要是乱坟岗子可能就没有。”

“你别说了,我怎么腿发软了啊!”

隐隐约约,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什么声音?”林陈小声道。

“又是鬼?”

“先别吓自己!走,过去看看!”

林陈和叶江川对视一下,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寻声走过去一看,是许阿琪和胖子。

“都是你不好!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个可怕的井呀!”

许阿琪红着眼,用手锤打着胖子。

“要是不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他们两个活人,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刚才又看了看,井里能看到月亮的影子,说明什么?说明,井里都是水,地下水漫上来了!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没有上来,肯定是淹死了!”

“我们报警吧!要不然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

胖子吸着鼻子,一动不动,任凭阿琪的锤打,终于耐不住了,说:“行!要不然报警吧!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子呀!”

许阿琪摸出电话,慌乱地点了几下,手机黑屏。

“不行啊!手机也没个信号!用你的试试!”

“阿琪!”林陈叫道。

许阿琪转过头来,愣了一下,空气凝滞了片刻。

“别打了!我们两个回来了!”

借着昏暗的月光,许阿琪和胖子看清了林陈和叶江川一前一后走过来,大家一时都兴奋不已。

林陈任凭许阿琪把眼泪和鼻涕统统抹在了衣服上,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管你是人还是什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

没等许阿琪把话说完,林陈紧紧抱住了许阿琪。

“嗨,快打住!这里还有未婚的呢!我们可不需要撒狗粮!真他娘的腻味,要亲热,回去亲热去!回去秀恩爱去!拜托了!”

胖子把胖脑袋扭到了一边,嘟囔道。

“给你们撒把狗粮,还不领情!”林陈说。

“用不着!”胖子说。

“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以为我们两个稀罕你那把狗粮啊!”

叶江川在一旁跟着搭腔。

阿琪不好意思地地推开了林陈。

“说真格儿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任凭我喊破了嗓子,井里怎么就是没有回声,你们到是吱一声呀!我后来打手机,也打不通,还有,林陈,你的这位朋友,真能把我给逼疯了,她非要我下去,要不她要下去,你们俩已经回不来了,还要下去呀!刚刚井里是不是涨水了?我们都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啊,你说说,下去的话不是找死吗?她再丢了,或者我再丢了,你看,你看!你看她把我给捶的!”

胖子伸出胳膊,指着发青的地方说:“这儿,疼着呢!光线不太好,估计你是看不清,明天我要让你看个清楚!我受不了了,我要肉体和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我差点把命给丢了!我找谁要肉体和精神损失费去啊!”林陈说。

叶江川说,“胖子,你带烟了没给哥们儿一支,给我压压惊,我的个娘呀!我这小两百来斤的小命儿,差那么一点点就给撂这儿了!”

“怎么回事儿?你们从井里下去的,怎么从这边冒了出来?”胖子好奇地问。

胖子从衣兜里找了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又抽出一支,递给了林陈。

林陈接了烟,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月亮钻进了云朵里,四下里又暗了下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都死掉了,睁眼一看就躺在了土丘中,怎么回事儿?”

叶江川吸了一口烟,问林陈。

“我的感觉像是一场梦,梦中有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姑娘,她带我们来到了土丘。”

叶江川说,“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明白,刚刚挡在咱们头上的,那黑色的,是什么”

“头发”

“我也觉得是头发,女人的头发,一大团,把井口封了个严实!”

第三十八章 井中女人脸

黑色的头发!

听着林陈和叶江川的对话,胖子和许阿琪都愣住了,谁也不相信那个传言居然会真的出现。

胖子挠着脑袋,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叶江川,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在说什么啊?难道说你们真的在井里看到了黑头发啊!”

“嗯!真的有!挺可怕的!就因为那些头发,我们才上不来!”林陈说。

许阿琪拉了下林陈的衣襟,疑惑地皱眉道:“你们确定没看错?还真的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儿啊!”

“看来,村民们讲的是真的了!”胖子小声嘀咕着。

林陈吐了口烟,用手指夹着烟屁股,说:“哎,你们说说,这井里哪里来的头发还是哪位美女,天仙掉了下去?就是掉下去,也不会只给咱们留下这吓人的头发吧!”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丝好奇与兴奋!

叶江川嘻嘻地笑出了声:“林陈,你可真有意思!小命都差点没了,你居然还能从那黑头发联想到美女!哥们儿,你有没有闻到洗发水的清香?”

“去!”

林陈给叶江川使了个眼色,叶江川一下子就领会了,他偷眼瞟了下许阿琪,用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许阿琪神色如常,接起了话题:“你们看到的黑头发是什么样子的?在井底吗?”

“不是!在井中的位置!像一团棉花样堵在了中间,我们根本就上不来了!”林陈说。

“什么?”胖子吸了口气儿,瞪大了眼睛,“一团黑头发堵在那里,你们就上不来?这不是在开玩笑嘛!难道说,你们俩个大男人,会被一团头发堵住!把头发给揪下去不就可以了嘛!”

林陈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叶江川,对胖子努了努嘴,说:“你问问他吧!”

“没那么简单!”

叶江川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一只手臂,“我这胳膊够粗壮吧!”

胖子点了下头。

“我就这么拽,这么揪,这么扯!”叶江川挥着手臂比划着,又将包里的刀掏出来,他的指尖滑过刀面,“这刀锋利吧!我就用它来戳,来割!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东西别看又细又软,可就是弄不断!而且,团成了团儿,更加结实坚固!我费了老半天的劲,胳膊都快抽筋儿了,就是死活也弄不下来,好不容易弄下一点儿,那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很快又长了出来!不信,你问问林陈!”

林陈连连点头,“你们说,这东西,样子像头发,可是头发哪有这么结实的!反正,我是没有见过这么邪门儿的头发!”

“也许,这东西就不是头发!而是一种特殊的材料呢?”叶江川说。

林陈说:“这个真不好说!”

听着他们说发现了黑头发,许阿琪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随之也变得有些兴奋,便忍不住插话道:“既然你们看到了黑头发,就说明村民们说的传言是真的了!他们不是还说,这井里有金子嘛,你们有没有在井里找到金子啊?”

“对啊!许阿琪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才是关键的关键!言归正传,你们倒是看到金子了吗?”

许阿琪的话,提醒了胖子,这似乎让对发财梦抱着一丝幻想的胖子看到了希望。

叶江川失落地耸了下肩,目光从胖子那儿转移到了林陈身上。

“没有!我是没看到!林陈,你看到了吗?”

林陈诧异地看了眼叶江川,有些不高兴地说:“叶江川,你这话问的真的水平!好像,我要是看到了还会对你,对你们隐瞒着似的!我是那样的人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跟我说,你后来好像是回到了前世嘛?你在前世看到什么?”

林陈想了一下,“看到了很多,但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什么金子啊!”

“啊?林陈,不会吧!你居然还穿越了啊!”

许阿琪的嘴因惊异,张得奇大。

“可能是吧!我也不确定啊!”林陈说。

胖子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唉!这大晚上的,咱们是白折腾了!什么也没有捡到啊!”

“也不是没有收获,没有金子,倒是捡了把小镜子!”叶江川提醒到。

“对,是有个木柄小铜镜!”

林陈想起来,便把手伸到衣兜里,那小东西果然还在。

“就这个!”

几个人围了过来。

借着手电的光,可以看清,那小铜镜的木柄很薄,像是檀木。

林陈用鼻子闻了闻,小铜镜带着些许的檀木清香,木片上有字,红色的,谁也看不懂,也许不是字,像是画,像是甲骨。镜子不大,铜制的圆形镜,很平常的,像是仿旧的那种。

“这东西也没什么!你们女孩子爱照镜子,就给你用吧?”

林陈正反翻看了一下,将镜子送到许阿琪面前。

“忙了一宿,差点把命丢了,就拣回这么个破玩意儿!我才不要呢!”

许阿琪打了个哈气,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看了一眼那小镜子,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小破玩意儿,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是文物,更像是地摊货,我想啊,应该是哪个村民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沉落到井里去的!不值钱!脏了吧唧的!扔了算了!这里根本就没金子!哎!咱们也别瞎耽误时间了,大家回去吧!再不回去,我都快悃死了,我要回去睡觉!”

“别啊!这就回去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还没讲明白呢!你们在井里看到了什么啊?”

胖子似乎依然不死心。

“算了,不说了!还是先回去睡觉吧!”叶江川跟着也打了个哈气。

“不行,你得说!不然,我是睡不着的!”胖子眨着困乏的眼睛,坚持着。

林陈撇嘴道:“说了,恐怕你就更睡不着了!”

胖子说:“就是睡不着,我也认了!”

哈气这东西看来是会传染,胖子打了个更大的哈气,不甘心地揉着眼睛。

“嗯,也对!到底井下发生了什么啊?你简短些说说,省着大家都好奇!”

胖子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似乎影响了许阿琪,她拽了拽林陈的袖子。

“哎,林陈,说说就再说说吧!”叶江川说。

月亮钻出了云层,四周看似亮了一些,这点光亮,让夜幕中的那口井,看上去更加的诡异。

林陈将那支烟抽到了尾巴,捏着烟头,咳了两声,清了下嗓子,说道:“井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井水,往上涌,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你就见不到我们俩了,我就是奇怪,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是啊!怎么回事儿?这经历就像作梦一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是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叶江川四处望了望,“我只记得差点死了,后来就飞起来了!”

“我也是!”林陈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捻了一下,地上烟头残存的微弱光亮瞬间消失了。

“我看到了我死去的奶奶!还有,哎!叶江川,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一个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

“没有啊!我只看到了你,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你飘起来,我就跟着你飘!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前世,什么天国,还有什么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我都没有看到!像作场梦,醒来就在那个石头台子上了!嗯,好像就是这样!”

“其它的,你再没看到什么了?”林陈问。

“嗯,没有什么了!除了那团头发!”叶江川也掐灭了烟屁股,摇了摇头说。

“就这?”

胖子似乎还是意犹未尽。

“先回去休息吧!回头咱们再聚!”林陈也累得要命,恨不得一头扎在床上,睡上它一大觉。

“嘿!讲清楚再走呢?你们说的,我越听越糊涂啊!”胖子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

“夜深了,在这黑不溜秋的破地方呆着,我怎么有些害怕呀!反正没有金子,先回去睡觉吧!”许阿琪道。

“就是,回去吧!”叶江川跟着应呵。

这小破镜子是没什么稀罕的,林陈把镜子翻来覆去又看了看,随手丢在了地上,走了几步,他停住了脚步,又回去拣了起来,他用手指尖摸索着那木柄上的四个小小的字,天色太暗,看不清。

镜子被他用衣袖擦干净,重新放回了衣兜里。

林陈抬了下头,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了一部分,但依然清新飘逸,孤影婆娑,有如一块银白色的玉壁,洒满一地的清辉。

“嗨!你们先别走!”

见大家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陈想起了什么,突然说。

“还有什么事儿?”胖子问。

“你忘了,你跟我说过,有月亮的夜晚,那诡异的井里能看到一张女人的脸?现在,正好有月亮,你敢不敢去那井边再看看呢?”

胖子似乎有些犹豫。

“走啊!去看看!”

这个提议,让许阿琪一下子来了精神,她二话没说,拉起了林陈的手就往井那边走去。

叶江川和胖子对望了一眼,也默默地跟了过去。

四个脑袋伸到了井口的上方。

井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会不会是因为有黑头发挡在上面,我们才看不到井水?”林陈说。

胖子打开了手电筒,向井里照去,井像是变深了,目光所及,深不见底。叶江川双臂撑在了井口,这架势恨不得把脑袋都扎了进去。

“怎么样?看见井水了吗?”胖子拍着叶江川的后背问。

“井好像是突然变得好深啊!里面是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叶江川说。

“深了?有多深?”林陈问。

“要多深,有多深!”叶江川说罢,把身体从井口处撤了回来。“里面的冷风嗖嗖地向上窜,直打我的脸!你说,这井能有多深!这井深得有点不可思议呀!”

“啊?我看看!”

许阿琪好奇地也要把脑袋伸过去,被林陈一把给拦住了!

“看我的!”

林陈蹲下身去,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一盒火柴,在众人面眼挥了一下,“我就知道,带上这个准有用!”

“好!快点,扔下去!就能知道这井有多深了!要是遇到黑头发样的东西,就干脆给它烧个干净!痛快!”

胖子有些等得着急。

很快一支划亮的火柴,被扔了下去。

四只脑袋又一次好奇地凑到了井口,但见那可怜的火光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胖子说:“不行啊!井里哪来的风啊!这点儿火,很快就被吹灭了!”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时,林陈抽眼向四周一望,随手从地上揪了几把枯草,找了几根儿柴火。

“估计你们不会这个吧!我们农村走夜路,经常需要点个火把,我打小就会做火把!这个是最简单的绑法儿,要是想燃得时间更长,最好用杉树皮,用柴刀把杉树的外皮分成七八十公分一段环剥了下来,放在地上铺平用石头压直晒干就行了!这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哪里有杉树皮,就先用这个简单的对付吧!”

说罢,林陈又从包里翻出了绳子,只几下功夫,就简单地捆绑成了一个火把。

“行啊!哥们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两下子!”胖子拍手叫绝。

“没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林陈的火把被点燃扔进井口的时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扭回了脑袋,原因很简单,那呼呼冒着的黑烟,直呛眼睛,根本就没法看!

过了好一会儿,烟渐渐消散掉了,等大家再过伸脑袋向井口里望去,一切如故,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失落的情绪漫延。

“咱们真的瞎折腾!”

“是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回去睡觉!”

“传说,就是传说!哪里有什么女人脸!还哭泣的女人脸!这帮村民真能编!咱们还是回家睡觉吧!”

胖子收好行囊,伸了个懒腰,拽了拽叶江川,两个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回去吧!”

许阿琪对林陈说完,收拾了一下背包也跟在他们后面向回走去。

天彻彻底底地黑了,月亮没在云朵中,云朵很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弱弱地,朦胧地照着那几个远去的背影。

林陈走了一段儿,眼前忽然一亮,视野豁然开朗。原来,是天上的积云散开,云开月弄,皓月当空,明亮似昼,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

林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回头又看了眼那口井,好奇心驱使,他离开队伍独自一人跑了回来,拉住井上的绳索,迟疑了一下,伸着脖子向那井中望去。

令人惊奇的是,井中又有水了!

月光下,水面清晰可见,泛着荧荧的白光。

忽然,好像有个白森森的物体在井水之中晃了一下,随即井水漾起了波纹,盘绕在井口上的绳索如同一条有了生命的活蛇,嗖嗖地被卷入井中,要不是林陈松手及时,连带着他也会一同滑落进井中。

过了好半天,微微晃动的波纹才渐渐平静下来。

林陈用手背擦试着额头上的冷汗,顺便又朝着井中望了一眼。这一眼,把林陈彻底惊呆了。

荧荧波光中-

突然!

一张刹白的女人脸!

赫然出现在井水中!

微张的眼皮下幽怨的目光如同两把直逼仇人心脏的利刃!只这一眼,就能让人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妈呀!”

林陈惊叫一声,一下子从井台子上跌落下来,他腿脚发抖,一股热流从下身涌出,裤子瞬间湿帖到腿上,顾不上许多,后退两步,转身疯一般地踉跄着跑开了!

第三十九章 剃须刀

昨夜回来,已是很晚,今天林陈整整睡了一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披衣坐了起来,懒懒地伸了伸腰。

靠在床头,林陈发了老半天的呆。

回忆起昨夜诡异的经历,还有井中可怕的女人脸,林陈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昨夜回来后,他一直没有跟许阿琪提及看见井中女人脸之事。

他知道许阿琪喜欢好奇,但她毕竟只是个女人,云福寺算命先生的魔咒样的预言,蹲在地上烧纸人的背影,夜间女人的嘻笑声已经折磨得她经常失眠了,再跟她讲可怕的井中女人脸,她的小心脏能否承受得了?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说许阿琪,就是个男人,这样没完没了地折磨下去,也会疯掉的!

但他相信,他是一个理性的男人!相对于别人,他有着更加强大的心脏支持着他克服恐惧,并且迟早会把种种迷团解开的!

只要给他时间!

许阿琪早就走了,回公司办事儿去了。

林陈的目光定格在桌子上的红色相框上,照片是云福寺照的,去除了奇怪的蓝光后的许阿琪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女人毕竟是女人,许阿琪的到来,让林陈乱七八糟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清爽了起来,这让林陈开心许多。

洗漱的时候,他在镜子前站了许久,审慎地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着上一回,自己在这面镜子中莫名被抻长了的造型,和后来隐约显出的女人影子,林陈就觉得后背直起白毛汗。

自己是否真的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为什么总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并且,那个东西似乎无处不在!

地铁中,镜子中,井中,甚至在空气中…

镜子中的自己还算正常,没有被缩短,也没有被抻长。脸上的皮肤多了几块晒斑,胡子楂比先前更浓了,再不刮,就成了吴秀波了。

林陈侧着脸,用手抚摸了一个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用水打湿,从洗漱盆上面的架子上取了胡须膏,和刮胡刀,涂抹均匀之后便轻轻地刮了起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顺着胡子的生长顺序,这样可以把较长的胡子干净地剃除掉。

这个动作,林陈重复了二十来年了,算是轻车熟路。

不过,今天他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生硬。

剃胡刀的刀片频频地划向自己的脸,要不是自己躲闪及时,不时会出现多少个划伤口子。

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林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几天没刮胡子,就不会刮了?

刮胡刀不好用?

林陈一直都是使用这种老式的刮胡刀儿,主要是因为习惯了。市面上刚流行了电动剃须刀的时候,林陈买来用过,总是夹胡子,生疼生疼的。从此,林陈对电动剃须刀就有了一种抵触的情绪,就又拾起先前的刮胡刀儿,一用就是十几年。

当然,这种老式的刮胡刀儿的最大弊端就是容易划伤人,一不小心划出个口子在林陈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了的事儿。不过,像今天这样如此频繁发生小意外的情况到是不多见。

可能是自己脑子里一直在想事儿,心不在焉所造成的!

看着镜子中刮了一半的胡子,林陈重新拿起刮胡刀儿,更加小心地刮了起来。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放松心情后,刮胡子的效果就是不一样,比先前顺多了,终于刮完最后一抹胡须,林陈满意地望了眼镜中的自己。

林陈打开了水龙头,正准备将面颊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却发现自己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拿起了剃须刀儿,放在了自己脖颈的位置。

一瞬间的动作,似乎并未经过他的大脑。

但用剃须刀对着自己的脖颈,这个镜子中太过惊悚的画面一下子让林陈想到了一个词-割喉自杀。

为什么要用剃须刀对着自己脖颈!

他愣了一下,手触电般地猛然松开,剃须刀“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每次,林陈都是全部洗漱完毕后,才会冲洗收拾剃须刀的!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这个顺序从来没有错过!不仅仅是剃须这件事儿,很多事儿,林陈都是保持着最后一起收拾整理的习惯。

可这一次,却是个例外!

自己的手为什么再次伸向那个剃须刀呢?这有点儿让他百思不解。这不符合他平日里的习惯。

他觉得好像有个力量拉着他的手做个这个动作。

但,只是好像!只一瞬间,太快就过去了,他不能完全确定这个奇怪的动作究竟是缘于外因,还是缘于内因!便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有点儿莫名的后怕!

他呆呆地注视着地上的剃须刀,摇了摇头。也可能既不是外因,也没有内因,只是个偶然!因为自己总是想着心事儿,手偶然将那刀拿起来,至于放在脖颈这么个敏感的位置,可能是自己早上浏览手机新闻而产生的下意识地动作而已。

早间新闻不是说,有个什么明星因为感情问题,用刀片割喉自杀了嘛!还附上了带有马赛克的图片,虽然处理过,但那血淋淋的场景还是令人不寒而栗,在大脑中产生难以磨灭的印象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想到这儿,林陈轻轻舒了一口气,把自己洗漱干净,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拾起剃须刀将它收好。

在厨房,林陈发现灶台子上的墙壁上粘着许阿琪留下的小纸条:锅里有粥,饭在烤箱里,自己找。

林陈微微抿了抿嘴唇,从墙壁上将那纸条扯了下来。

有女人在家的感觉真好!

粥还没有凉,林陈干脆端着锅直接喝了起来。

一锅粥进肚儿,林陈把下巴抵在锅边儿,凝思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了昨天捡到的那个小镜子,拿到光线亮的地方仔细分辨。

小镜子深棕色的木柄上凹进去的是像甲骨文的小字,是什么意思呢?

林陈挠了挠头,放下锅。回到桌边,找了支铅笔,叼在了嘴上,又找了张小纸片,盖在有小字的地方,用铅笔在上面涂。

很快,纸片上清淅地显出了那几个小字。

他把小纸片对折了一下,塞到裤兜里,然后拉开桌子抽屉,把小镜子小心地放好。

正准备出门,电话突然响了,林陈一看,是单位秘书小邓打来的。

“林先生,是我,史经理让我问你一下,上次招投标项目里的那份帐务预估材料你放在哪里了”

“文件柜里啊,一直就在,我没动!”

“没有找到呀!”

“就在里面!我肯定!”

“哦!我再找找!嗯,史经理还让我问你一下,公司客户材料在哪里?”

“哦?史经理怎么突然要这个啊?”

林陈轻咬了一下下嘴唇。

林陈知道,公司的客户材料是极重要的,掌握公司的客户材料就相当于掌握了公司的命脉。

“他说是进行系统的维护和整理,担心丢失!”

“我收着呢!不会丢的!叫他放心好了!”

林陈在自己的工作电脑上设置了密码,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感到庆幸。

“嗯,那好吧!对了,史经理让我告诉你…告诉你…”

电话那边小邓说话变得磕巴起来。

“喂,说话呀!”

“史经理说,说最近工作繁忙,人手不够,他又找了个人,给你作助理,希望你尽早回来,带带她!”

给我找了个助理?

这么猴急麻花地给我找个助理,干嘛?

我也没说我需要呀!

想到这里,林陈笑了一下,把电话听筒夹在了脑袋和肩膀中间,转了个身,屁股斜靠在桌边上,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然后和颜悦色地说:“这么好?你先替我好好谢谢史经理吧!我现在还在假期,我今年的假期还没休够,按照公司规定,我的假期不休够的话,也就失效了。公司那边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我想等我休好了假再回去。至于那个助理嘛,史经理愿意不愿意给我留着,就随他吧!”

“那我就这么跟史经理说?”

“对,就把我的原话说给他就行了!”

“其实,史经理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尽早回来的,公司里忙得很呀!您现在休年假,是不是有点儿太耽误事儿呢?林先生!”

“能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呢?国家都赋予了劳动者休息的权力,我去年的年假就没有休,我多休两天怎么了?你告诉史经理,我休完假回去!”

“哦,那好吧,我就这么跟他说吧!”

“嗯!”

放下电话,林陈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想着刚才的电话,真是如梗在喉。

给我请了个助理?

以为我傻子吗?

姓史的,就是狗屎一垞,把我林陈当成三岁小孩子不成!不就想从我这儿把业务接过去吗?然后找个什么人代替我在公司的位置,再随便找个理由让我滚蛋,我呸!

林陈越想越气!

生活有时就这么无奈,很多不想做的事,不想见的人,却总是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不得不咬牙去做,去面对,没办法!

为了生存!

但,现在林陈突然不想委屈自己。

他在床下的抽屉里翻出了最近几天的报纸,蹲在地上一张张地翻看着,他要在这些纷繁复杂的章页中寻找着他所需要的信息,他所关注的房源,他所关注的新闻,这一回,是招聘启示。

他相信,即使生活把他逼进了绝境!

他也能找一条缝隙钻出去!

这对于林陈来说,算不了什么!

而冥冥中未知的命运,却让他尤生惶恐。

但,他还是做好了准备!

第四十章 鸣声不绝于耳

正忙着,“叮咚”手机响了一下,林陈点开一看,是条短信:

你好,我是房东,请把房租费打到我的银行帐号上,农业银行8836*********

又该交房租了?

读着这条简短的留言,林陈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后脖梗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着发酸的腰,腿,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

生活的窘迫,工作的失意!

再苦,再累,再难熬,也只有面对!撑得下去,得撑!撑不下去,也得撑!

唉!

放下手机,他长叹一声,懒散地倚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来,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林陈并没有抽,而是又将那烟放回了衣兜里。

重新拾起了手机,将页面跳跃到的网上银行。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上一回打给房东的付款记录,又点回到短信页面。

比较后,他迅速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这则催缴房租的短信应该是骗人的!

房东的手机号和帐号都不对,房东的那个收钱的帐号末尾几个数字,林陈倒背如流,几乎是刻在了脑子里。

可恶的骗子!

人要是倒起霉来可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林陈狠狠地把手机扔到了桌上。

窗户打开,将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感觉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林陈心想着,又快到该付房租的时候了,要是真的一时糊涂把钱打过去,也是说不准的事儿!挣点儿钱容易嘛!

这些骗子!真恨不得活剥了他们!

生活已经够拧巴的了!还蹦出这么多的骗子,悄无声息地吸人血汗钱!

林陈越想越气,他拿起手机,随便编辑了条骂人的短信,回复了过去,又将手机扔在了桌面上。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电话响了近十声,林陈才拿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详的电话。

准是那个骗子!是不是因为骂了他,骂得太难听,打过电话来准备回骂自己呢?

还嫌自己不够烦!真他娘的点儿背!

林陈决定不接,可电话却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

不就是对骂吗!

谁怕谁呀!

先看看他说什么,看看这骗子还有什么伎俩!

林陈顿了一下,重新拿起了电话,只是听着,没出声。

电话那边居然也没什么声音,等了好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奇怪,是不是骗子在耍什么花招?林陈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林陈重新编辑了条短信:

骗子!玩儿我呢!去死吧你!然后发了过去。

不到一秒,一个短信发了回来,只有两个字:

去死!

随即,电话骤然响起。

短信刚发过来,电话又响了,看来骗子坐不住了。林陈准备痛骂他一回,他拿起电话,电话里却依旧没有声音。

“喂?说话呀!喂!喂!你有种儿敢骗人,就没种儿出个声儿吗!还叫我去死!该死的是你!你大爷的!”

电话里没有声音,林陈看了眼手机,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果断挂了电话。

出乎林陈的预料,电话居然再一次响起,林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不管电话里有没有声音,林陈决定奉陪到底,他要看看这个骗子到底想干什么。

“林陈嘛?”

电话那边竟然真的传来房东的声音。

气氛忽然变得有那么点儿的尴尬。

“咳!”林陈轻咳了一下,“哦!真是房东大哥啊!是我呀!房东大哥,不好意思,呵呵,刚才我呵呵,我还以为是骗子呢!你是怎么回事儿?一次又一次打过来电话又不出声儿!你这样耍人玩儿有意思吗?”

林陈一听对方真是房东,感到真是又好气,又无奈。

“啊?什么?我耍你?谁耍你啦!林先生,房租是不是该打给我了!租住我的房子,我收房租,这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我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

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可以听得出房东是来了气。

也是!

拖欠着人家的房租,问一问也是理所应当的!打个电话也没什么啊!

“房东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陈暗自估计刚刚的情况,可能是电话出了点问题,这边没声,或是那边没听到!

于是,他赶忙赔不是,电话那边继续说::“我说小林哪!你的房租已经拖欠一段时间了!我没管你要,并不是不要!我也要养活老婆和孩子啊!”

“我知道!房东大哥,我也不是故意拖欠,我这不是手头紧嘛!你再宽限我些日子,我最近花费真的是太多了,谁都有手头紧的时候啊!大哥,你就体谅一下我吧!”

“你手里紧,我这手里也紧,大家都不容易,你说是不?”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还有几天我就发工资了,等我一有钱,我立马给你打过去,行不?过几天吧!”

林陈几乎在是哀求,电话那边传来长长的叹气声。

“唉!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吧!我也不想逼你,可谁容易啊!那就再给你几天,就别再拖了!”

听了房东的话,林陈终于松了口气,心情放松了许多。

“谢谢房东大哥!放心,我下个月一发工资立马就给你打过去!”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将电话转移到了另一只手上,继续说:“对了,刚才你打了几次电话为什么不出声呢?你换手机了?”

“我没换手机,我也没有给你打呀?我就打了一次,这不就通了!就这次!”

“啊?”

林陈怔了一下,又问:“我的电话刚刚响了好长时间,接起来又没有人说话,我还以为是你打过来的呢!那你有发短信管我要房租嘛?”

“我什么时候发短信管你要房租过!小林啊,现在骗子可多了,你要多加小心!你付房租也要打电话给我核实一下,再打!”

“嗯!我知道!”

“还有,我的房租,过几天就过几天!到时候可不能再拖了!”

“好的!”

挂了电话,林陈心情有些烦乱,便紧锁眉头,背着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

厨房里传来燃气炉上的烧壶“嘶嘶”地冒着热气的声音。

如果不是房东,那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骗子?

骗子的短信一般是群发,保不准哪个上当的傻子给他打款过去,有一两笔他都赚大发了,他真的会有那闲心打电话过来和自己斗心眼儿?

骗子也只是骗人钱财,还不至于动辄诅咒自己!

林陈默默摇了下头,俯下身去,静静地收拾着地上的报纸,他的大脑却在飞快的旋转着。

就当那个无声的来电是个骚扰电话吧!

这种只响铃,不出声的电话以前林陈也收到过,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是有媒体报道过,说这种电话很多都是诱导用户回拨进行电信诈骗的,也有等着用户回拨后进行广告宣传的。

除了骗子,就是广告,这真的没什么!

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太紧张就会觉得什么都不对劲!

可是,自己又怎么能不紧张呢!

昨夜,井里的遭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井中的女人脸他分明是看到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井中的那张女人脸只一晃,林陈后悔自己没有敢再多看一下,以至于他记不得那张脸,也无法分辨得出,那脸是否就是地铁里看到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从地铁里遇到那个女人以来,左一件,右一件诡异的事件频发,似乎又都与自己有关,它们是否真的有关联?

厨房里的烧壶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水烧开了。

关了火,那烧壶的嗡鸣声似乎还未停止,直到林陈把整壶的开水灌进开水壶,他的耳朵还能隐隐地听到嗡鸣声,持续不断,响个不停。

按理说,关了火,烧壶的嗡鸣声就会结束的,现在,这壶却是没完没了地响。

不对,声音并不是来自烧壶,而是来自他自己!

林陈放下烧壶,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嗡鸣声反而更清晰起来。

如同拉响了的警报!

无奈的是,警报好像就在他的耳朵里,在他的大脑里,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这连绵不绝的声音足能让一个正常人疯掉!

林陈是抱着自己的脑袋冲回到卧室的!

他又将自己的耳朵里塞满了棉花球,把头扎进了棉被里,那该死的嗡鸣声也没有减少半分半厘的迹象。

被逼无奈,他用拳头雨点儿般地砸向自己的头,嘴里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这样持续了足足两三分钟,耳鸣声渐渐消弱了下来!

从棉被里钻出来,林陈已经是满头的大汗,他冲到卫生间,用冷水给个自己彻头彻尾地浇了个遍,那声音才彻底地消失掉。

披着毛巾走出卫生间,林陈的心更加地紧张了。

他坚信,如果那声音再这样持续下去,他是一定会撞墙的!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忍受这种长时间扰乱神经的刺激!

一向健康的自己怎么会突然耳鸣了?

而且,来得是毫无征兆!

林陈不安地从书架子上抽出一本书《健康大百科》靠着书架慢慢翻阅了起来。

书上是这么写的-

关于耳鸣:耳鸣是累及听觉系统的许多疾病不同病理变化的结果,病因复杂,机制不清,主要表现为无相应的外界声源或电刺激,而主观上在耳内或颅内有声音感觉。在临床上它既是许多疾病的伴发症状,也是一些严重疾病的首发症状(如听神经瘤)。

一股凉意从脚跟儿直窜到林陈的发梢,林陈的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神经瘤?

难道自己会得这种可怕的疾病?

难怪云福寺的算命的说自己也会和许阿琪一样,也只有三年的阳寿了!

不!

自己一向健康,不会得这种疾病的!

这后面,不是还说病因复杂嘛!很多情况都会引发耳鸣的!比如,耳朵里有耳屎啊!神经紧张啊!

淡定!先别自己吓自己吧!

第四十一章 再现稻草黄(一)

林陈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翻阅着手机屏,继续搜索着关于耳鸣的信息。

有一则消息引起了林陈的注意:

消息是关于一起国外凶杀案的,说的是一家老两口被杀,只有管家活了下来,管家夫妇负责协助其亲友进行房屋的处理工作,暂时住在了原先的房屋里。后来,就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比如,他们能听到梯子上有人在跑上跑下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吵架的声音,鞋落到地上的声音,直到后来,其中一人便出现长时间的耳鸣现象

这么说,耳鸣现象不仅是和身体有关,也会与诡异事件有关!

其实,林陈以前是不害怕什么鬼魅的,身体也一直不错。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林陈发出自己变得特别的敏感。

稍有不对劲,他都会警觉地联想到魑魅魍魉。

他还记得,那天,他和许阿琪散步聊着天,聊着他们感兴趣的室内装饰,聊着电影,也聊了美食,可是就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不停地涌上他们的心头,怎么也是挥之不去,他们的话题不停地转移到了鬼怪上来。

“林陈,人为什么那么害怕这个东西呢?”许阿琪这么一问,把林陈给问住了。

可以让人害怕的东西太多了,车祸现场鲜血淋淋的场面,深夜的嘻笑声,莫名的电话,尸体…

但现在,林陈突然想到了一定还有个什么最根本的恐惧,很多的恐惧都是源自它的,它是无法取代的!

鬼魅!

鬼魅不容易看到,但不一定不存在!就像电波,就像磁场!它们也都难以看到,却是真实存在的!

鬼魅也可能会无处不在!

甚至存在于身体里!

他昨天晚上还真的做了个梦,梦到了有什么东西从老家的房梁上掉了下来,掉到了他的身体上,他用尽气力与那个东西进行搏斗。他看不到那个东西的样子,但能觉察得到那个东西是光溜溜的,一双枯手掐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胸上,脖子上疯咬。

就在他即将被咬死的那一刻,他不知怎么就又梦到了那面从井里拾回来的小镜子,梦到了小镜子,那东西便一下子消失了。

怎么就突然作了这么个梦呢?

这个梦会不会是给自己某种提示呢?

此时,林陈感觉到了自己的右眼突突地跳了几下,他又有些担心起来。

突然间产生的耳鸣是因为疾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

想着想着,林陈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不能慌!

林陈相信自己是理性和理智的,遇事首先不能慌乱,害怕与慌乱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糕,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算命先生不是说自己是一个带有朱砂痣的人嘛!自己是不同于别人的!

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生活还得继续,自己往后的生计还是个问题呢!

放下了手机,趿拉着人字拖,林陈又转回到了厨房里。

好在橱柜里还有几袋速溶咖啡,咖啡是个好东西,总是可以提神醒脑的,也可以令人镇定。

林陈泡好了咖啡,还加上了伴侣,用小勺轻轻拌着,无意中看了眼桌子上的台历,15号。

他先前用红笔在这个日期的上面画了个圆圈儿,以示自己要特别注意这个日子。

林陈愣了一下,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今天应该有个大型的招聘会,他要去趟人才市场,去那里看看,也许那里有他的机会,幸亏做了个标识,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情差一点给忘了!

他需要份新的工作,兼职也行,他也太缺钱了。

林陈看了下表,时间还来得及,就放下了咖啡,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几张早先草草写好的简历。

一只手托着咖啡杯,林陈的眼睛匆匆扫了下他的自我介绍:

林陈

性别:男,

学历:大学本科…

下面的内容更加平淡无奇,目不忍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人才济济地市场中,应该如何与那些更年轻的,留过洋,镀了金的,名牌大学毕业的高学历者去竞争!林陈是个谦虚而且实际的人,他不会包装自己,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简历在他的手中轻轻掂了一下,如同掂着一片鹅毛。

林陈望着手里的简历,轻呡了口咖啡,舔了下唇,没有加糖的咖啡泛着苦意。

就凭这份毫无吸引力的简历,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嘛?他真的没有太大的自信。

想起史春柱的那张臭脸,林陈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生活啊!有时候真让人没有脾气,有什么办法!

林陈感觉自己要去的地方不是人才市场,而是菜市场!他自己就是那棵需要马上出手的大白菜!

这简历就是削价广告吧!

他得快点把自己出售出去!

这听起来有点悲怆,还有那么点滑稽!

他犹豫着,简历也未免太简单了些,甚至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不过时间快是来不及了,再不走,人才市场就要关门了!

爱咋地咋地,好不好就是它了!

林陈匆匆地把简历塞进了包儿,喝了口咖啡,抄了件外衣,冲出家门,在街口截下了辆出租车,直奔人才市场。

天公不作美,天阴得要命,恐怕要下雨了。

市人才市场在城市的中心位置,林陈到的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招聘会还没有结束。

市场门口依然门庭若市,进去一看,各个招聘摊位上早已经排起了长龙。

林陈在拥挤的人流中,灰头灰脑地转了一圈儿,才发现适合自己的职位真是少之又少。也许是因为受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也许是劳动法新条例的变化,很多单位都失去了招聘新员工的热情。

想想自己一大把的年纪,还奔波在人才市场,东一头,西一头,像只没头苍蝇般的乱撞,林陈觉得自个儿也挺悲哀的!

要不是史春柱那小子,自已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外面雨还在下,大厅里的空气浑浊,林陈感到似有阵阵凉意袭来,前心,后背透心儿的凉,连连打了两三个喷嚏之后,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下雨天,天气凉,自己恐怕快感冒了吧!

林陈吸了两个鼻子,停住脚步,愣愣地环顾着四周已经走得差不多的人流,既然没有合适的职位,干脆就回去吧!

大厅顶棚上的吊灯忽地暗下去了一大片。

林陈低头看了下表,时间过得真快,也是到了快清场的时间了。

大会还未结束,人还没走干净,就这么着急地关灯啊!这让大家多不方便!林陈暗骂,会议主办方看来和自己一样,也是穷疯了!

刚要出门,林陈发现门口一摊位有人在冲他招手,那是一个穿棕色西装,打着花领带,还戴着顶蓓蕾帽的男人。

林陈四下里看了看,他打招呼的对象应该不是别人,好像就是自己。

在会场里转了这么老半天,难得有人给自己伸出了橄榄枝,这让林陈似乎看到了希望般地有点小兴奋,他脸上挤出了一丝友好的微笑,就朝那人用手指了一下自己,那人点了点头,林陈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您是叫我吗?”

“嗯!”

“您是?您是需要什么职位的人呢?”

那人没说话,黑色的墨镜遮挡住了大半个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迟顿与沉默让林陈有一点感觉不自然。

林陈愣了一下。

奇怪,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林陈没有想起来。

“这么晚,你们还没撤!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哦!”

对方淡淡的语气,并且简单到只有一个字的回答更是令林陈有点纳闷。

林陈成了谈话的主动的一方。

“我是从事项目评估工作的,我叫林陈,姓林的林,姓陈的陈。好记!建筑工程学院毕业的,相关行业也做了十多年了,你这是什么单位呀需要什么样的人呢?”

林陈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急性子,有什么就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没办法,自己的习惯!

对方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在林陈自我介绍之后,他并没有说话,甚至连个起码的点头微笑都没有!而是歪着个脑袋,像看着展览柜里的出土文物一般地审视着他。

这举动,似乎不太礼貌!叫林陈有点儿别扭!

林陈也曾作为公司的管理层面试过不少的应聘人员,一般都是他来问,对方来答。把他所需要了解的问题一股脑儿地都说出来,从面试者的回答里来寻找他们所需要的合适人选。像眼前这位这么被动而费劲的面试官,林陈真是头一次遇到。如果他是这个公司的领导,是绝不会派他过来的!难怪,这么长时候,他们单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员!

“你说你叫?”

那人似乎没听清楚,重又问了一遍。

“我叫林陈,怎么?您知道我?”

林陈在行业里混了那么多年,各种事务接触的人也不少,少不了人家记得他的,他忘记了人家的,遇到这种事,往往是林陈最为尴尬的时候。

“不,你应该不叫林陈!”

那男人倚在摊前的台子上,半仰着头,幽幽地说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林陈搞不懂他是要做什么。

林陈一愣,有点儿摸不着北的感觉。

他也许是认错了人了!林陈想,不觉有些失望。

嘚!

自己白白高兴一场!

这么想着,林陈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不禁细细地打量起这个眼前的男人,中等的个儿,有点偏瘦,长相实在是一般,放在人群中,瞬间找不到的那种。

还有,这张被黑色墨镜遮挡着的脸…

这张脸,虽然看不清全貌,但确实有些似曾相识!

而且,他说话的声调非常奇怪!

怎么说呢!似男人,又不像是男人,林陈觉得有些像古装电视剧中那些太监们说话的腔调。

林陈很不喜欢这种腔调!

正统的娘娘腔儿:声音从舌头根儿底下,细溜溜儿的,还拐了转儿似的钻出来!

如果不看这个人,只听声音,林陈绝对会相信这是个女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干嘛要装成女人说话!

现在很多男艺人靠装女人来搞笑走红,甚至上了春晚,左一个,右一个,这种爷们儿装娘们儿的节目,人为制造的笑点,林陈一直都感到讨厌,男不男,女不女的,靠这个来博宠,还算是个男人嘛!

真是无聊至极!

第四十二章 再现稻草黄(二)

林陈的绰号倒是一大把,那都是上学时候的事儿了,但名字绝对只有这么一个,林陈的这个名字,自己都叫了三十多年了,现在居然有人很严肃而且肯定地告诉他,他不叫这个名字,那神色就好像他比林陈自己还知道林陈似的!

天地之大,真的是什么鸟都有!

这不是很搞笑么!

“我真的叫林陈!估计您是搞错了!”

“不对!”对方语气坚定。

“呵!”

林陈笑而不语,也懒得跟他争辩,直接切入主题。

他从包里取出了自己草草写了的简历,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并陪上了笑脸。

林陈是那种替别人想得比较周道的人,先递上简历,自己的情况,对方一目了然,是不是他以为的某人,看了自己的简历就清楚了。自己毕竟是来求职的,不适合他们单位的需要,他就立马走人,不在这里耽误时间,当然也就更不会耽误人家的时间,大家都有效率。

可是,更让林陈意外的是,那西装男人并没有去接,甚至低头看一下的动作都没有,黑色墨镜下,严肃着的那张脸没有一丝的表情,猜不透他在想的是什么!

林陈那个递简历的手僵在那里,就这么僵了一会儿。

气氛令人窒息。

最终,林陈只得尴尬地收回了简历,放回包里,心里非常不爽。

简历,可是一个人的情况介绍,他居然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不是明摆着对自己的不尊重嘛!不只是个尊重不尊重的问题,简直就是羞辱!

林陈闷头把背包的拉锁拉好,心里像灌了一瓶辣椒油,火爆爆,滑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恨自已手太欠,手太快,真不应该递简历给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瞧他那副欠揍的德行,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不接自己的简历!

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吧!

不接简历那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明摆着拿自己耍着玩儿啊!

他好后悔自己这么早的递出了简历,甚至还都没了解一下他们是个什么单位,他要做什么,就这么猴急麻花地把自己如此廉价地推销出去。

自己还真的成了大白菜了!

真狠不得扇自已个大嘴巴子!

林陈这叫个郁闷,心情表现在脸上,他黑着个脸,眯着个眼睛,尴尬地连连摇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还是,这人根本就不是想招聘自己吧?

否则,怎么可能连自己的简历都不接呢!

那他叫自己过来做什么?

熟人见面?

他又是谁呢?

不管是谁,直说不就得了!站在招聘摊位前,还让自己误以为他是在招聘,递过简历看都不看,令自己难堪,这叫什么啊!

装什么屌!

想到这里,林陈蓦地紧咬了下下唇,累积的怒意收拾不及,绑着脸,没好气地说:“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比你更清楚!用不着你来指正!你谁啊!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把头微微向后仰,向他伸过来一只胳膊,这么个懒懒的,慢慢的动作,林陈似曾相识。

突然,他惊得后退了一步。

不对劲!

那肃穆的表情,缓慢向前伸长的手臂和那微微向后仰的头颅,一下子便勾起了林陈的回忆。

地铁里,可怕的黑衣女人也是同样的动作!

如出一辙!

意识到这点,林陈感觉到毛骨悚然。

“你是谁?是谁?”林陈眯起眼,低声连连追问,声音也已慌乱。

“呵呵!我们见过的!难道,你这么快就把我遗忘了?”

那人的声音更低,低得只有林陈一个人能听到。

“见过?”

林陈紧皱眉头,再次上下打量起这个人,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地铁里!”

“地铁里?”

那男人缓缓地摘下了蓓蕾帽,露出了一头稻草黄的头发,又戴下了墨镜,平淡而静默的表情,低垂的眸子透出了一丝的诡异。

稻草黄!

这一幕,吓得林陈面色如土,连连后退,后背一阵阵地发凉,舌头都僵在了那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是…”

林陈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这不是地铁里那个拿着手机玩游戏,并对林陈的遇鬼经历充满质疑的男子嘛!

尤其是他那鲜有的,标志性的头发的颜色,是需要特定染发剂混合才能调配得出来的!

这鲜有个性的发色,绝对让人过目不忘,记忆深刻!

可是,他-

他,不是被列车辗死了嘛!

为了确定这一点,林陈曾特意找到一个在局子里的朋友,调出了他的死亡照片,照片上的场面异常惨烈,人虽然已是血肉模糊,但从事故地点,以及死者衣着,面容上来看,林陈可以确定,铁轨事故中的死者就是他先前在地铁里遇到过的稻草黄头发的男青年是没有错的!

否则,在后面看到报纸上有关月牙里小区凶案中,那对年轻夫妇,六指女人和平头男的死,他也不至于那样的惊惶失措。正是因为从那起案件中,联想起了稻草黄的死,他才将他们三个人的死亡与地铁里黑衣女人联系在了一起。

林陈又后退了两步,他的腿不禁发起了抖,但他还在站着,没有让自己吓瘫在地上,并且努力地强制自己保持平静。

稻草黄死了!

他分明是死了啊!照片还能有假?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

也许,稻草黄真的没有死!而躺在铁轨间的是另一个和他的外貌差不多的男青年呢?

现在,稻草黄不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嘛!

一定是自己弄错了!

林陈又战战兢兢地看了那人一眼,男人瘦削的肩膀动了动。

“哦!想起来了!我说看你有些眼熟!戴上了帽子和墨镜让我一时没认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在招聘人员呢!怎么,你原来是这家单位,你是…”林陈眯起来眼睛,看了眼他身后摊位的牌子,‘欣远材料公司’人事处的啊!”

林陈善意地微笑了一下,礼貌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不!我不在这家单位!”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了林陈的预料。

男子并未和林陈握手,也未对林陈的微笑给与回应,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林陈,那眼神像兽类注视着猎物。

场面再次让林陈无比的难堪。

林陈皱了皱眉头,四周的依然存在的嘈杂声反倒是给林陈带来了一丝的安慰,他用手背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好像是想把对方看得更真切。

对方的面容,冰凉如铁!

印象中,上次见面,稻草黄虽说对他见鬼的说法心存异义,但也不是这般傲慢无礼!

“如果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林陈将伸出的手插回到裤兜儿,此时,他已无意再和这人纠缠,转身正要离开,却奇怪地发现四周的暄闹声不知从何时停止了。

陡然间,诡异的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收紧。

奇怪,大厅里的人呢?

他左右看了下,稀疏的人流不见了踪迹,宽阔的大厅里只有他和他两个人,地上,各摊位的桌台子上,凌乱不堪…

还有,东一张,西一张的…

是什么?

不对劲啊!

全是圆圆的黄纸片儿!

并且散落得到处都是!

林陈俯身拾起一张,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明明是烧给死人用的冥币啊!

惊恐,令他的浑身的汗毛瞬间乍了起来!手一松,那张泛黄的纸飞了起来,飘飘忽忽的,飞到天花板,打着旋儿又飘落下来,落到了一个女子的肩上。

女子给林陈的,是个侧面。

她面容凄婉,穿戴得体,像是个贵妇。庄重的青黑色蕾丝长衫遮挡住了她整个的身体。她的心脏好像跳得特别快,因为林陈看到她的胸脯正在快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素纸一般的脸庞,嫣红的薄唇,忧伤而哀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前方――

她的前方,正面对着林陈的正是刚才那个稻草黄头发的男青年。

隐隐约约,不知从哪里传来列车“咕隆咕隆”前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充斥着林陈的耳膜。

林陈一愣,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附近也没有铁轨经过!

场面似乎不太对劲!

该死!自己心脏的跳动好像也在伴随着“咕隆”声在紧张地加速,他越听越心惊,脸色变得惨白。

林陈心里暗自骂着。

大厅天花板上投下来的昏暗灯光,打在稻草黄和那女人的身上,映在地上的暗影只有剩下一丁点儿,林陈确信,那暗影只属于稻草黄。

“咕隆!”

列车辗过车轨发出的声音再次提醒了林陈。

这让林陈不禁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将他们和那诡异的地铁经历扯上了关系。

“你叫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林陈仰起了下巴,对稻草黄冷冷地说。

这个问题,林陈刚才忘了问了,现在问也不迟。

稻草黄摇晃了一下僵直的身躯,枯井死水般的眼睛闪了一下,脸上终于发出一丝笑,看上去有点瘆人。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那天拉着我去看,又没有看到的隔壁车箱的黑衣女人,是她吗?”

继而,他把视线转向身旁的侧面女人。

那位贵妇样的女人将自己的脸极其缓慢地转向林陈,林陈看到了她的另一侧的脸。

和刚才林陈所能看到的那一侧不一样。

刹白的,扭曲的面容,鲜红的唇,漆黑的半边长发,一滴血泪正从这半边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并且,更为诡异的是,她这侧的胸脯是静止的!与那半侧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

黑衣女人!

地铁中的那个可怕的黑衣女人再次出现了!

天啊!

第四十三章 卡车,横冲直撞(一)

林陈如梦初醒一般,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你们”

稻草黄居然和可怕的黑衣女人站到了一起!这一点,林陈万万没想到!

“哦-哦-”

伴随着长长的,熟悉的那声叹息,林陈看到,地铁中的那吓人的一幕再次重现。

女人向他伸出了双臂,并且那手臂越来越长,啊!是的,和地铁上黑衣女人相同的半边面容,相同的动作!近乎完全相同的渐伸渐长的手臂,变成了细细碎碎的白骨。

“不!”

林陈浑身战栗,惊叫着,连连后退,一不小心,两只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绊了一下,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定睛一看,那东西是好大的一团黑头发。

又是黑头发!如同一张庞大的旧渔网!

“妈呀!”

林陈只觉得头都快乍了,他拼了命般地扯掉脚上的黑头发,爬了起来,他甚至没敢向后看,腿都是软的,面条一般,顾不上太多,跋腿就歪歪扭扭地往门外冲。

林陈呼哧带喘地,闷头狂奔,身旁的建筑物,树木呼呼闪过,他一直跑,生怕一停下来,就会被那两个东西给追上。

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人,马路上的人,和来来往往的车辆。他浑身发抖,实在跑不动了,一头栽倒在路边的草地上。

刚下过的雨,草地很柔软,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周遭的一切都湿答答的,身体上方的树叶,枝杈也在滴滴答答地滴着积水,滴答到林陈的头上,身上,冰冰的凉。

林陈大喘着气,干咽了一口唾沫,回头望了一眼,路上的车辆,人流,一切正常。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一滴水珠正巧滴落到了林陈的鼻尖儿上,从鼻尖儿上向下滑落,他伸了下舌头,刚好接到。他的心跳略微平静了一点儿,勉强翻了下身子,坐在了草地上。

摔倒的时候,林陈的手臂戳到了地面,刚刚没觉得,只顾害怕了,现在停下来了,反而是感觉到了生疼。

除此之外,他的脚在挣脱黑发的时候崴到了,右手其实也受了伤,还好不是很严重,但血还是从脏兮兮的伤口中,一点点的往外渗,林陈把夹杂着泥土的伤口往衣服袖子上蹭了一下,这个动作刺痛了他本来受伤的手臂,一阵痉挛让他不得不吸了口凉气。

他顾不上疼痛,眼睛依然警觉地注视着来时的路。

大凡有个穿黑衣的,头戴蓓蕾帽的,或者是戴墨镜的行人走过,林陈紧张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儿,警觉而审慎地打量一遍,再排除掉!

手上的伤口流血不止,林陈低下头来,用另一只手在伤口处使劲地捏了捏,将那伤口中的血污努力向外挤。

好像有个人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林陈的心陡然一惊,抬头,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怀里面还抱着个棕色皮球,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叔叔,你受伤了!”男孩儿说。

“哦!没事儿!”

起风了,林陈眯缝着眼睛,把脖子缩进了衣领。他忍不住不时地回头看,唯恐刚刚那恐怖的一幕中的两个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夕阳照射在他布满了水珠的额头上,亮晶晶的,他又举起手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才发现手心儿里也全是汗。

他真的不敢想像,他竟然在人才市场遇到了稻草黄,并且稻草黄居然会和可怕的黑衣女人站到了一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稻草黄是人还是鬼?

他和稻草黄是偶然遇到,还是稻草黄寻他而来?

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刚才,他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奔跑,现在停下来,整个人面色苍白,血往上涌,浑身无力,有种快虚脱了的感觉,他张着嘴喘息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你的手都流血了!很疼吧!”

小男孩一副古怪精灵的样子,瘦削削的小脸儿,两片超薄的嘴唇,浓浓的眉毛,亮亮的眼睛,说起话来是超越了他实际年龄的懂事儿。

“没事儿!你几岁了”

“8岁了,刚过的生日!”

手机响了,林陈把它从裤兜里掏了出来,眼睛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屏幕,还是早上的那个陌生的号码。

联想到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林陈心有余悸,他心头一怔。

这个号码到底是谁?

为什么如此频繁地打进来?

每每打进来,又不说话?

不正常的来电,一定有着不正常的企图!诈骗?还是…有人在定位…

林陈撑着下巴愣愣地看着那个手机,并没有接,他也不敢接!但他知道如果挂了,它还会继续响,就索性地把手机放在了地上,任它响个不停。

“叔叔,你的手机响了!”

男孩子抱着球,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好心地提醒着林陈,见林陈不予理会更增加了他的好奇。

“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接呀?”

“不能接!”

“为什么不能接呢?”

孩子一连串的问题,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聒噪了,但林陈还是淡淡地微笑着,耐心地听着,他也不知道如何向这孩子解释,便含糊其辞道:“打电话的是个大灰狼,不要理它!”

男孩儿微张着嘴,露出细剑般的两排小齿,看样子似乎来了兴趣,大睁着眼睛好奇地问。

“不会的!别看我小,我不傻!你蒙我呢!我才不信!”

林陈有点哭笑不得!

“要不,我来帮你接吧!”

男孩子眼巴巴看着林陈,灵秀的眸子里闪出的坚持容不得林陈去拒绝。

“还是别接了,接了也没用!也许对你还不好。”

“我不怕!”

男孩子的好奇心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他已经等不及林陈的同意,就拿起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找谁呀?”

那边电话里没有声音,“没有声音!电话里怎么不说话呀奇怪,不说话还打电话过来作什么呢”

男孩子表情沮丧,自顾自地嘀咕着,正准备挂断电话,电话里突然传出了吱吱啦啦的杂乱的声音,声音很大,林陈都能听得到。

林陈赶紧把耳朵凑了上去,一边按在了免提键上。

漫长的吱吱啦啦声音过后,传来了一个细声细气儿女人的声音。

“去玩儿吧!人都到齐了吗?”

这问题问得林陈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对着电话说:“电话打错了吧!”

再听,电话那边又是莫名其妙地没了声音。

男孩儿耸了耸微翘的小鼻子,眨着眼睛问林陈,“你们去哪里玩儿?我也去可以吗?”

林陈也不知所以然地摇了摇头。

“这电话真的很奇怪!电话里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估计不是打错了,就是骚扰电话!或是有什么人在恶作剧!”林陈说,“不用理会它!”

男孩儿嘻笑着站起身,一条鲜红的舌头绕嘴一圈,狡黠地朝林陈使了个鬼脸儿,对着电话说:“那就带上我吧!我也去玩儿!”

电话交到了林陈的手中。

“嗨!你究竟是谁?你三番两次地打我的电话,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完没了的骚扰我,究竟想干什么”

林陈表现出了他的愤怒。

电话里能听得到的吱吱啦啦声还在继续,这个声音很怪,有时像一堆破木条被一根一根的撅断的声音,有时像没有调好台的收音机发出的难听的噪音,有时像木头在大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叔叔!”小男孩儿在一旁有些不解地问,“你的电话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总是这么个声音?”

“你看,我没有说错吧!不知是谁瞎打的!根本就不用理会!你回去吧!你家人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你,一定会很着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林陈敏感地四周环顾了一下,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赶紧走吧!小心点儿,别让家人担心!走吧!”

“哦!”

男孩子见没有什么事儿,也就站起了身。

“你叫什么名字”

“原原!”

“你住哪里?”林陈问。

“不远,就在那边的那个小区!不用过马路。”男孩子用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新建的居民小区,“叔叔,那我回去了!”

说着,男孩子一颠一颠地跑开了。

“等等!原原,谢谢你啦!”

男孩儿回了下头,笑了笑,朝林陈挥了下手,扭头就跑了。

大雨洗过的路面,映着银色的路灯,仿佛是一个透明的水晶世界。路两旁的绿化带很密,而且树长得都很粗壮,这些为鸟儿提供了栖息之所,其中不时传来怪异的鸟叫声。

林陈目送着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去玩儿吧!人都到齐了吗?

你们去哪里玩儿?我也去可以吗?

林陈回忆着刚才电话里和男孩子看似不着边际的,有意无意的话,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他努力爬了起来,朝着男孩儿去的方向追了过去,跟在男孩的后面,紧跑两步,又停了下来。

自己是不是太过神经质了?

多虑了!

林陈正想着,但见一辆正常行驶的黄色卡车,突然歪转车头,说时迟,那时快,带着一股风,朝着小男孩儿直冲了过去。

林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了男孩儿,一把把他给拽到一边,搂在了怀里。

卡车“轰!”地一声,呼啸着,几乎是贴着男孩子的身子飞驰而过。

卷起一片水雾。

第四十四章 卡车,横冲直撞(二)

男孩儿被刚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林陈紧紧地抱住了小男孩儿,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看着被黑暗吞噬在拐弯处的黄色大卡车,林陈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男孩子被吓得怯生生地躲在了林陈的怀里,死死地抓住林陈的手不放。

“不怕了!车已经开过去了!”

林陈安慰着男孩子的时候,发现他的皮球在刚才的慌乱中滚落到马路的另一侧,便指着那皮球道:“站着别动,我去捡!”

“嗯!”

跃过隔离沟,林陈在湿漉漉的草丛里找到了皮球,他掏出纸巾擦试掉皮球上的湿泥,正准备过马路,就在他抬头的一瞬,林陈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林陈毛发倒竖。

路心的位置躺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大量的鲜血正从她的头部涌出来,流到脸上,脖颈,滴落到地上,又蔓延到了很远的地方,血迹流过的地方形成一根向上勾起的食指图形,召唤着林陈的样子。

女人侧面朝下,像是轰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倒下去的。

林陈看不见她的容貌,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血腥气味儿,令林陈既作呕,又恐怖。

这里发生了车祸?

肇事车辆已经逃逸?

林陈猜想着。

奇怪的是,林陈就在附近,距离不过几十米远,除了路那边的男孩子,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和什么车相撞在一起,甚至连一点的声息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和刚才出现在人才市场中的情况如出一辙。

街上的人呢?

四周转瞬间不见人影,也没有车!

此时,这女人是活?还是死?

这也许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或者说是肇事车辆的逃逸事件。

凭直觉,林陈隐约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或许和他有关。

看着满身血污的女人,林陈吓坏了,他手足无措,有种快速逃离现场的冲动,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再镇定!

慌什么!

这人,又不是自己撞的!

也许,她还没有死!如果没有死,自己岂能见死不救!见死不救是和杀了这人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这么想着,林陈试探着走上前去,壮着胆子蹲下身。

“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陈的手轻推了一下那女人的身体,她的身体借着林陈的手力,顺势向一旁歪了一下,露出了面容。

“啊!”

林陈惊叫了一声,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这不是许阿琪嘛!”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住了,林陈一下子定在了那里,他的脑子乱得很,离开家时他喝的咖啡还是许阿琪给他买好的呢!她鲜活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林陈的空白的脑子里,生命无常的悲凉却占据了他的心。

难道,云福寺算命先生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不!

许阿琪不会死的!

赶紧叫救护车!

手机在慌乱中掉到了地上,林陈俯身捡拾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叔叔!叔叔!”

一只手拍打着他的后背,待林陈回身一看,那个叫原原的男孩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叔叔,你干嘛要蹲在路中央啊!我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过来!”

林陈缓过神儿来。

身边,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呜呜”地开了过去,有人在他们身后狂按汽车喇叭,并从车窗伸出头来,愤怒地咒骂着。

“哎!你带个孩子蹲在路中间干嘛?找死哪!”

林陈闪开了路,那车呼地一下开走了。林陈只是一边抱着球,一边拉着男孩子的手,在车流中四处张望。

哪里有血泊中许阿琪的身影!

看来,只是场可怕的幻觉!

又是幻觉!

真实得可怕!

林陈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情一下子放轻松了。

他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又重新抓紧男孩的手,几步走回到了马路牙子上。

“刚才那人骂得对!马路上不安全,车辆猛如虎,路中间是不能久待的!”林陈把皮球交到了男孩子手中,补充说:“记住,踢球一定不要在马路上踢!”

“可是,你刚刚就在路中间待了那么久!”男孩儿说。

这个问题让林陈感到一丝的尴尬,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哦!那是个特殊情况,叔叔是遇到了点儿事儿!”

“啊?什么事儿?”

男孩子张着的嘴,又露出细小的牙齿,一脸困惑地注视着林陈。

“嗯!”

如何给男孩子一个完美的解释让林陈一时间犯了难!总不能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去解释什么叫作癔想症发作吧!

沉默片刻,林陈蹲下身去,用手抚摸着男孩子的头。

“告诉叔叔,你刚才一直在看着叔叔吗?”

“嗯!”

“那,那你有没有看到马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男孩子摇了摇头,将球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向上颠了两下。

林陈还是有些不安地追问:“原原,你能说一下叔叔捡到皮球后的情况吗?”

见孩子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林陈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衣服兜里掏出了块巧克力,在他眼前晃了晃,男孩子伸手去接,却被林陈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巧克力还是两天前,他和许阿琪逛街,许阿琪衣服正巧没兜儿就把零食巧克力都塞进他的衣兜里,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等等!叔叔是想看看原原的表达力,说全了,我就把这块巧克力奖给你!”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就是叔叔捡了球,过马路,走了一半便蹲在了地上!像是在地上翻看什么的样子!我看叔叔老半天不过来,就过去叫你!叔叔,路上车那么多,你蹲路中央干嘛!”

“哦!这样啊!”

“叔叔!你说话啊!”

“哦!没,没什么!叔叔是一时头晕!”

“嗯!一定是刚刚摔的!”

“嗯,嗯!对!是刚才摔的!”

巧克力含在嘴里,男孩子看上去很开心,皮球在他的两只手上颠得更起劲儿了。

此时,手机又响了。

林陈把手机从裤袋里掏了出来,看了眼,不出所料,还是那个奇怪的号码。

男孩子停下动作,伸过脑袋,看了下手机,又仰着头,看着林陈。

林陈闷声低头,果断地把手机挂掉了,又在的设置里,把手机调整成了静音状态。

“走,我送你回家吧!”

林陈拉着小男孩儿的手,向小区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飞车的呼啸声再次从脑后传来,林陈动作极其敏捷地拉住孩子躲到了树后。

又是一辆黄色的大卡车!疾驰而过的车轮卷起地上的雨水,在车后形成一片水雾。

“叔叔!”

“嗯?”

“这大卡车好吓人啊!”

“不怕!”

林陈将男孩子搂在怀里,静了一会儿,便拉着孩子向前方小区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有那样的预感,而且预感成真了!

男孩儿差一点就突然遭遇意外,这会是个偶然?

也就说,就在刚刚他回了那个奇怪的手机电话以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会是偶然吗

电话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究竟是谁打来的呢

那个电话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人才市场上诡异经历会不会是和刚才自己的路中心看到许阿琪一样是幻觉?如果只是幻觉,稻草黄与黑衣女人再次的出现也是偶然吗?

那一大团诡异的黑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神秘的井里,又会出现在人才市场里还有镜子…

“叔叔,我到了,就是这儿!”见林陈没有任何反应,小男孩拉拉了林陈的手,“叔叔,叔叔!”

“哦!”

“叔叔,我刚才是不是很丢人”

“为什么”

“不像金刚侠那么勇敢,吓坏了!”

“谁都会有害怕的时候,英雄也一样,只是他比一般人多了些勇气!”林陈拍了拍男孩子的后背。

“赶紧回家吧!”

男孩子看上去轻松了许多,说了声“叔叔再见!”便一遛烟儿跑得没了影儿。

在居民小区的门口,林陈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

他的手臂隐隐做痛,他想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谁都有害怕的时候,英雄也一样,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些勇气。

他甚至怀疑,这句话是他自己说的吗

没有经过他的脑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隐约觉得是谁在借他的嘴说了出来,是说给他听的。

他甚至想到了死亡,他差点儿被那团黑头发缠死,也差点被黄色的大卡车撞死!

今天,他遭遇了死亡!

他如果真的就这么死掉了,也就死掉了,地球照样转,会有人记得他吗?

林陈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有点幼稚可笑,又有些哲学的味道,实际上,还是很现实的问题。因为,自从从云福寺回来之后,他不得不时刻去思索关于他和许阿琪是否真的如算命先生所云那样,他们将不久于人世!

这确实是个比较烧心的问题。

许阿琪和他真的活不长了吗?

别人对于他的死顶多投以同情的一撇,而他,林陈,也算曾是热闹世界中的一景,就此消失了吗?也曾是一颗敏感的灵魂,一种精致的生态,就此消失了吗?

他不甘心,说他不怕死,那是假的,他总是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虽然他知道,死亡早晚会捉住他,无论他跑到天崖海角,但他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属于他和许阿琪的美好的日子能够长久一些!

是啊!谁都有害怕的时候,英雄也一样,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些勇气。他相信冥冥之中会有什么力量在帮助他,总是会有的,让他逃脱。

“我欲乘风归去!”

这或许是他最终吟诵的诗句?

不是死亡,是逃脱厄运。

他的大脑非常浑乱,但全是关于死亡的东西。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枝头,分外的明亮。月光下,林陈隐隐地听到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念叨着:

去玩儿吧!

林陈不得其解。

他忽尔又想起了路中心可怕的那一幕和时刻回荡在他耳畔的那个算命先生话,便掏出了手机,给阿琪挂了个电话。

第四十五章 去趟老莫口 (一)

林木公寓又新起了两座住宅楼。

天渐黑了,建筑工地上,依然是灯火通明,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们或肩扛水泥,或手握铁锹,或操纵机器设备,到处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空地上,工程机械紧张作业,挖掘机、推土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重型卡车来回穿梭荡起滚滚烟尘。披着绿色防护网的在建楼宇之间,几台重型起重机伸着巨臂,提着庞大的混凝土和钢筋材料在空中缓慢移动。

上面催得紧,工人们只得晚上加班加点地干。

施工机械声音很大,开动时荡起的尘土也很大。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施工进度还是火热的。

一切的一切,就像火箭后面的喷气,又热、又狠、又快。

“金世友,金胖子呢?”

有个身穿便服,干部模样的人,扯着脖子喊道。

“没看见呀!”

一个工人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回应着。

“哦!你们几个看见他,叫他过来找我一下!”

“知道了!”

工人们应和着。

叶江川摘下手套儿,问旁边在堆放材料的工人,“这人谁呀?看上去派头儿不小啊!”

工人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那边张望了一下。

“他啊,新来的总监,姓太(戴),大家都叫他太监(戴监)!”

叶江川憋着,没笑。

“姓啥?太?还有姓这个的啊!少数民族的姓吧!”

“嗯!常见的姓啊!大特务太笠(戴笠)的太(戴)!”

叶江川眨了下眼睛,浅笑着,“哎!你小声点儿!你哪儿人啊?什么口音!人家是姓戴!你这发音!呵呵,戴监被你生生地念着了太监!幸亏没被这位新来的头儿听到!要是被他听到,不会有你好果子吃!”

“我有口音吗没有啊!我明明说的是太监(戴监),你却听成是太监!你这耳朵好好奇怪啊!呵,不应该是耳朵的问题,是心理有问题吧!”工人笑答。

叶江川咧着嘴笑出了眼泪,“好了!好了!我是懒得跟你争辩了!不过,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你可千万,万千别这么叫他!小心头儿跟你起急!到时,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明明就是太监(戴监)嘛,他跟我起什么急!”

叶江川擦着眼角,摆了摆手。

“好了!不说了!你爱咋叫就咋叫吧!反正也不是叫我!嗯,我也是老半天没看到胖子了!胖子哪儿去了?”

“不晓得哦!”

工人左右看了看,又低头忙着搬起了材料。

快收工了,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向这边聚了过来。

叶江川俯身,将手套放在了地上,又从一旁的背包里取了水壶,拧开盖喝了几口,正准备放回包中,就听见一个声音传过来。

“嘿!金世友呢!就没有人看到他吗?这小子,肯定又躲到哪儿偷懒儿去了!”

那位姓戴的监工手里抱着水杯,愤愤地说,看来,他是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胖子,心里很是不爽,但见这边人多,就走了过来。

他把爆着青筋的手抬起来,用粗糙的手背在鼻孔儿处蹭了蹭,对大家说:“都听见没有!看见他,叫他过来找我!”

“这不,他就在那儿呢嘛!”

另一个工人模样的人,在一旁拍打着身上的土,听到这话,就抬起身,向围挡那儿看了眼,用手指着一堆废弃的包装箱答道。

戴监顺着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包装箱后面,还真的看到胖子浑厚的背影,圆滚滚,黑乎乎的,像只熊,除了他,不会是别人!戴监伸着个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由于包装箱遮挡住了视线,也看不清他在干着什么。

“金世友!金世友!”

工人朝着包装箱大声连喊了几声,“快出来!头儿有事儿找你!”

“啊?谁找我?”胖子从包装箱后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问。

“戴监啊!”

“哎哟!”

胖子知道是头儿,便赶紧收起了手机,匆忙跑了过来。在一旁忙活完事儿的叶江川也跟了过来看热闹。

“太戴监,戴监!您找我啊!啥事儿?”

“我说你不干活儿,躲在那里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嘿嘿!”胖子回道。

“呵!你以为我傻子啊!你不说,我都知道!”

胖子一怔。

“您都知道啥啊?”

胖子习惯性地挠着后脑勺,乌黑的一双小眼因为过于谨慎而憨态毕现。

“撒尿!撒尿对吧!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这是工地!包装箱那边也是工地!能这样随地大小便嘛!厕所也不是很远啊!你就懒着走那几步啊!难怪,就你长得这么胖!就连宠物都知道不随地大小便!你看看你,成何体统!这可是工地!知道工地上的规则嘛?知道讲卫生嘛?”

戴监皱着鼻子,用眼睛忽上忽下地扫视了胖子一番,把胖子给看得是浑身不自在,手足无措,又见有人围了过来,便讨好般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没,嘿嘿,没有撒尿!”

“没撒尿?那你偷偷摸摸,背着人在干什么?”

胖子向放置包装箱的那边张望了一眼,吸了吸鼻子,继续局促不安地解释道:“真的没撒尿!头儿!”

戴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胖子,然后背着手儿,若有所思地在胖子面前来回踱了几步。

胖子只低着个头,偶尔抬头看一眼戴监,又赶忙低了下去,没敢再言语。

“胖子没干啥,我可以作证!”

叶江川的突然发声,让胖子似乎是捡到了救命稻草,他感恩般地望了叶江川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和胖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叶江川凭着自己很强的洞察力,可以断出胖子虽然心眼儿多,但他并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这一点,叶江川是可以肯定的!胖子的老婆刚生了孩子,家里面的事儿正多,他或许是真的有点什么事儿,在头儿的面前也不好交待,而被逼入窘境。大家外出打工,都不容易!能帮他打个圆场,还是帮他一把吧!

不过,叶江川的插话看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戴监斜着眼,扫了叶江川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我问他呢!没问你!你们倒是挺团结啊!有人偷懒,有人帮忙庇护!行!挺好!”

“头儿,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可说的是大实话!”

胖子的圆脸皱成了个“囧”字,委屈地说道。

“嗯,好!我相信你说的话!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要干活儿就好好干,知道不?用不着跟我搞弯儿弯儿绕,四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二条腿儿的人可多的是!”

“是,是!”

胖子紧张地附和着。

“老实跟我说,刚才你干嘛来着?”

“没干嘛!”

“没干嘛?我不信,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戴监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语气坚定而透着威严。

似乎他长着一双鹰眼,这双眼睛,一直都在密切地注视着大家的一举一动,谁也别想在他面前有所隐藏。

胖子看是瞒不过去,只得掏出了手机。

“玩儿手机游戏?上网?”

胖子摇了摇头,小声道:“就是给我老婆挂了个电话!”

沉默片刻。

工作中,给家里挂上个电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谁没点急事,谁没个家小啊!

戴监好象是意识到了自己过于严厉,尖刻,会让大家感到自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近人情!从而造成压抑之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不好管理了,想到这儿,便勉强挤出了个微笑,言语也轻松下来。

“不就打个电话吗?打电话你躲个啥呀!我又不是老虎,还吃了你不成!真是的!你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浓眉大眼,慈眉善目的!”

慈眉善目?这词说出口,着实让一众人面面相觑,暗自吸了口气儿,戴监后面的话继续,“啊!我像是那种,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当然了,咱们赶工程,本就紧张,你打电话可不能闲聊,知道不?”

“知道,头儿!不闲聊!”

戴监无奈地看了一下胖子,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脖子,撇着八字脚来回踱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了个记材料的小本子,用手指慢慢捋着看。

“算你将功赎罪,跟我跑一趟,进些材料!”

“咳!头儿,到哪里去进货?”胖子问。

“还是原来的那个点儿呀!老莫口儿那边的那个!”

“头儿,那地方我不能去!”

谁知一听是老莫口,胖子的脑袋摇得跟卜楞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去,这让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戴监更是愕然。

心想,这小子还挺嘚瑟!

派个活儿还挑三拣四!不教育他两句,看来还真不行!

戴监上前一步,用卷成了筒状的材料小本子拍了拍胖子的脑袋。

“我说金世友!你小子怎么这么多的事儿啊!工作时间,你不干活,躲到一旁打手机,叫你去老莫口那边进点材料吧,你又跟我说你不能去!你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你就告诉我,你能干嘛?我花钱找你,是让你在我这儿吃闲饭吗?叫你干事儿,还得由着你的性子来吗?”

这话让胖子一时慌了神儿,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不是!头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不能干!我我其实什么都…都能干,我就是最近不能去…老莫口!”

这个死胖子,让去趟老莫口,就去一趟呗!在头儿面前任个什么性啊!

叶江川在一旁真为胖子起急,便悄悄地朝胖子挤眉弄眼,递着眼神儿。

无奈,胖子只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并不配合,依然我行我素地说道:“头儿,我是认真的!真的不能去老莫口啊!”

戴监忍下脾气,追问道:“老莫口咋啦?老莫口是招你,还是惹你啦?”

“没有!”胖子怯怯道。

众目睽睽之下,胖子抿了抿嘴唇,偷眼看了看戴监,看了看大家。他知道这事儿看来不想说,也得说了,必需得给他们一个解释,便慢吞吞地说了起来。

胖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啊?

他是啰嗦了一大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以下几点:

一今年开春的时候,曾找人给他算过命,说他今年不能西行,老莫口地处城市的正西端,所以他是不能去的!去了会出事儿的!

二他早上发现自己养得好好的金鱼不知怎么突然都死了,金鱼可是他在这里的伴儿,这是不祥的征兆。

三他的右眼老跳,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必需小心谨慎。

主要就是这些,在别人眼里都不是事儿的事儿,胖子却能讲得认真,起劲儿,唾沫星子横飞,直到偷眼看到戴监那张黑到了底儿的脸,他这才知趣儿地停住了嘴。

胖子的解释实在是令众人哭笑不得。

甚至,有人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或者是进了水!

就因为这些无影儿的事儿,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就敢拒绝领导的工作指派,而去冒被开除掉,最终拿不到工钱的险。

那位戴监更是听得直摇头。

第四十六章 去趟老莫口 (二)

“金世友!”

叶江川轻扯了一下胖子的衣襟,朝他使了个眼色。

胖子这才从侃侃而谈中,回过神儿来,看着叶江川紧蹙的眉头,胖子意识到了什么,瞟了眼戴监,戴监的脸迅速调换下表情,丝毫没有让他觉察到自己的不悦。

戴监见胖子突然闭了嘴,就说:“你继续说啊!”

“头儿,我这不算是迷信吧!我打小儿就受我奶奶的影响,特信这个,要是没人跟我说,也就罢了,可是那个算命的,再三叮嘱我,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就不能不提防着一点儿,那算命的还特别告诉我,不让我西行,去老莫口的。我媳妇刚给我生了对成凤胎,我们全家上上下下,老的老,小的小,好几口子啊,我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他们可怎么办哪!”

听着胖子这一通看似不着边际的解释,戴监把双手背到了背后,像是看着外星人一般,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还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围着他转了一圈儿。

胖子低下了头,开始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头儿,头儿!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还迷信这个?你死不了的,放心!叫你陪我进趟货,就好像让你上刑场一样!”

戴监的眼死死地盯着胖子,就好像他突然变成自己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您别怪我,这方面我是吃过亏的,有时必须要多长个心眼儿!”

“吃过什么亏啊?”

“有一回,我出门把钱包丢了,我一查黄历,才发现那天原本就不宜出行!”

“呵,有点意思!看来,你这黄历还挺准啊!问题是,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那怎么行!啊!每天,咱们做事儿都先看看黄历,最好再算上一卦,今天不宜出门,不能去老莫口,要是明天不宜动土呢?那咱们这楼还怎么建?大凡黄历上不能动土的日子,就得停工!大凡不宜出行的日子,就都放假,在家猫着!照你这么说,咱们这活儿就都别干了!大家伙儿全都回家算了!对不!你们谁有黄历,查查今天是不是不宜出工,大家散了伙就是了!”

“头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干活!我出工!”

胖子傻乎乎的解释,把围观的一人给逗笑了。

“胖子,‘出工’还是‘出恭’啊!不知道你出的是哪一个啊!出恭可是屙屎的意思啊!不让阿屎,大家不都憋死啦!你们说是不是?”

那位懂点儿墨水儿的,提醒了一下,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就连戴监也跟着乐了。

人群里有个人没笑,他把一支烟别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慢慢地说:“其实胖子说的,也还是有点道理的!老莫口听说有一段路,总是出事儿啊!都死了好几个人了!山路,连续急拐转儿,司机要是刹不住车就麻烦大了。”

“嗯,我知道那段路,有一次从那边经过,就看到过山崖上挂着个大货车,估计就是没有刹住车掉下去的!”有人回应。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那都是几年前了,现在早做了防护了,新建了好几个避险的地方,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知道老莫口这地方确实是挺神的,有一段路,天黑得比别的地方感觉早,四点一过,太阳就下山了,路两边都是荒林,浓雾环绕,光线特暗,就和夜晚差不多,林中有毒蛇,说是不能随便下车的。那里的蛇厉害着呢,会追人,你要是伤到了它,它会一直跟你回家的!”

“啊?蛇能跟人回家啊!”

“听着好吓人啊!”

“老莫口儿,不光有毒蛇,听说还有一条河,一到夏天,那河水盛产一种蚊子,个儿头巨大,要是被它叮上一口呀,出不了三天,就能把人活活痒死。”

“你们说的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我听人家说啊,老莫口的深处有个山谷,常年浓雾缭绕,里面树木丛生,密不透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人走进去,就再也没见走出来!大家猜测,是因为那山谷里堆积大量动物的尸体,日积月累产生了瘴气,人是被那瘴气给熏死了!后来,有个科考队进去,据说也没有走出来,这地方到现在都是个迷。”

“真有这事儿?老莫口那不就成了死亡谷了?”

“也只是听说!”

“重要的是你们都没说,去过老莫口的人,都知道那里特别容易迷路,所以,一定要记住去那个地方必需要沿着公路走,否则迷了路可就出不来了!”

“这地方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啊?”

“听老人说,这地方可不是一般地地方,这里是阴阳界!”

“嗨,我说,你们这鸡一嘴,鸭一嘴的,说得我都有点相信了!我就问一句,你们说的这些,有谁看见啦?”

戴监按捺住咆哮的欲望,瞪着一双牛眼,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大家,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倒是说话啊!谁看见啦?”

大家各自低着个头,没有人回答。

“你们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没有边际的传言,传言就是传言,没有必要太当成回事儿!老莫口要是真如你们所说的,早就人心惶惶了!政府也早会把它封闭掉!既然没有,就说明你们所说的应该不是真的!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故意捏造出来造谣惑众的!”

见大家各自低着个头,戴监把头一仰,“我说,你们怎么都哑巴啦?你们到是说话啊!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目光首先聚焦到了胖子身上,胖子半天都没有说话了,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胖子,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对!对!”胖子应和着。

“嗯!”

戴监终于满意地点了下头,正要继续说,却被胖子后面的话给打断了。

“可是太戴监,戴监,如果一个地方有那么多的传言,你就真的认为这些传言就一点都不可信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地方会有那么多的传言呢?”

这死胖子!戴监的脸色好不容易好看了点儿,这家伙偏又说出这样的话!真不知道这胖子是不是今天早上吃错了药!和头儿较个什么针儿啊!

叶江川搓着手,狠狠地白了胖子一眼。

出乎叶江川的意料,戴监似乎也没有生气,他像是站累了,见一旁有块大石头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还盘起了腿。

“我可没有那功夫去想这些乌七八糟,毫无根据的东西!我要想的事儿,啊!可多了!什么材料啦!什么施工进度啦!这些东西,啊!我觉得更重要!这些东西我要是不想好,你们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老婆,孩子还等着大家拿钱回家呢!我说的没错吧!”

这位戴监的话,说得好像还很在理,大家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也没作声,见老半天还是没有人说话,他有些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水壶,看着胖子。

“找个人去趟老莫口,就这么费劲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这么迷信!越没文化,越迷信!你们这些人啊!真是的!”

“要不,头儿,让我跟着去吧,顺便我可以回趟家!我好长时间都没回去了。”

叶江川插话道。

他一直蹲在几块堆积在一起的预制板上,听了这话,便跃身从上面跳了下来,走到胖子的身旁。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啊!我就不信那个邪!”

叶江川的目光略带鄙夷,这让胖子很不舒服,他知道再解释什么,在头儿和大家的面前都是自讨没趣儿,就低下头,没再言语。

“你家是老莫口的那里还能有人家”

戴监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江川,给了他个手势,让他过来。

“不,不是老莫口,是沿着去老莫口的那条路可以到我家!从那边穿过去比较近!”叶江川说。

叶江川的自告奋勇让戴监很是欣赏,他拿起手里的篡成筒状的薄本子,敲了敲叶江川裸露的肩膀,上下打量起来。

“也行,你叫什么看你比较健硕,腱子肉!哈!关键时候比他那身肥肉顶用。”

“我叫叶江川,领导!”

“你不担心被老莫口的蛇,蚊子咬到?不担心迷路回不了家?”

“不担心,我娘说我命大着呢!我小时候在山上遇到蛇,蛇咬我一口,我就抓起蛇,咬了它一口,你猜怎么着!后来我没事儿,蛇死了!”

人群又一次发出了哄笑声。

戴监本来捧着水壶喝了一口水,听到这里”噗嗤”一声也笑了。

水从口里头喷了出来,有那么几滴掺和着唾沫口水的水珠子喷在了前面胖子的脸上,胖子单肩稍稍耸了下,趁戴监不注意,歪着脑袋,用肩头的工服布把脸上的水珠子蹭干净了。

“我来这儿之前,就听说你们施工队有一大特点,就是神!今天算是见识了,全是神人啊!”

天气热,叶江川只穿了件背心儿,露出健硕的胸肌与前臂充满层次感。戴监上前伸手捏了一把,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吧,就是你了,叶江川,不错的小伙子嘛!要是再遇到蛇,我可就指望你喽!嗯,还有胖子,你学学人家叶江川!还有,干活的时候别总打电话,打什么打有什么话好聊的!真是的!”

“我知道了,头儿!”胖子道。

“行!今天就这样吧!天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散了,没干完的接着干!不干活的早些休息!听到了没有!”

人群散了。

戴监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第四十七章 去趟老莫口 (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快收工了,胖子正在工地上忙活,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并不时地向他这边观望,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正准备问问,就被工友叫住,让他去工地的办公室。

胖子心头一紧!

会不会是因为上次自己拒绝了头儿戴监给指派的去老莫口进材料的活儿,让他在众人面前没面子,而惹得领导不高兴?

估计可能就是这事儿!

胖子皱着眉头,实在想不起还有其它的什么事儿,需要他去办公室。

不会因为这事儿就给自己减薪吧!

不会因为这事儿让自己走人吧!

“知道头儿找我什么事儿吗”

拍掉刚才搬运管子后掌心里留下的灰尘,胖子惴惴不安地问道。

“别问了,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胖子,我真的佩服你,你真是神人!真的,服了你了!”

那个工友说罢,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啊怎么了我怎么就神人了”

胖子挠着后脖颈子,眨巴着眼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要不是神人,这世界上就没有神人了!下次我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娶媳妇儿,生孩子,做生意,还是出行,动土,我一不问神,二不求仙,我就提前问问你,说好了啊!就这么定了!”

“啥?你的意思是把咱当佛供着吗?别!别!别!那我可是不敢当,不敢当!你这不是折我寿吗!哎!你的话把我给说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别问了,你赶紧去吧,你去了就知道了!办公室就差你了!”

工地临时办公室就在工棚最边儿处,平日里,胖子都是躲着这边走,生怕遇上个什么领导。

胖子肩上披着条毛巾,脚上趿拉着老布鞋踱进的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等了好些个人了,大家都安静地坐着,鸦雀无声,看见胖子进来,大家都像是见了怪物一样,目光齐刷刷地向他这边投了过来,胖子关上了门,往前挤了挤,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都来齐了?”

前面的戴监今天换了身灰布工装,稀疏的头发向一旁规整地梳了过去,正好完美地遮挡住了日渐脱落的头顶,也露出了他的圆脸盘,和两侧的一对小耳朵,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就像是两只小手端着只大脸盆似的。不过,老干部造型依然在线。

和戴监形成鲜明反衬的是一旁的司机-王师傅。

王师傅是个老司机,驾龄有三十多年了。负责工地上的材料运输等事务,为人厚道,老实。工地上的工人差不多都认识他。这次去老莫口,就是他开的车。

此刻,他站在戴监地身边,显得很疲惫,胡楂无比凌乱,像是熬了无数个夜,似乎又不只是少了睡眠,眼神里透着焦虑和担忧。

戴监小声地与王师傅嘀咕了半天之后终于发话了,

“都到齐了,咱们就开会了啊!知道今天把你们都找来什么事儿吗?”

说着,他轻咳了一下,眼睛扫见了胖子,见没有人回答,便顿了顿,换了个双手撑在桌子边上的姿势,略加沉重地说:“可能有人已经知道,咱们去老莫口儿进货的车子,在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儿事!”

他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胖子身上。

话音刚落,人群哗然,大家纷纷小声议论着,周围陆续冒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胖子的心头一怔。

“大家都安静一下,你们也别紧张,目前呢,没有人员伤亡!”

戴监补充道。

胖子长出了口气,口气比较重,旁边的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捂住了鼻子。

“捂什么捂!捂你个头啊!”

胖子有些不满,低声道。

胖子知道自己的毛病多,他也最不喜欢别人做一些过头的举动嫌弃自己,要以他以往的脾气,他也会想方设法让他难看的,不过今天这个场合不合适,他只得任性地嘟囔了一下。

“金世友,你刚才说什么呢?”

领导发现这边好像有情况。

胖子当然不想让自己这边的尴尬众人周知,他不知所措地耸了一下肩,微微咧了下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说,没事儿就好,吓死宝宝了!”

大家“哗”地笑了,只有旁边的那位没有笑,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胖子,鄙夷地转过了头去。

“要说没事儿,也不是全没事儿,还是有点事儿!只是这次出事儿,很是奇怪!按你们所讲的,老莫口这地方邪气重,没想到,老莫口倒是挺顺的!车子顺利地出了老莫口,听司机师傅说,路况很好,啊阳光明媚,啊一马平川,啊…啊…“

看来,这位领导的文学细胞也就这么多,黔驴技穷,没词了!他停了一下。像是在费了老劲地搜索着他的脑袋瓜子里有限的词汇。

“头儿,您究竟要说什么呀”下面有人等得着急,干脆接话道。

“反正,事故出得很…”领导不知道用哪个词更能合适,就这么干在这那里。

“蹊跷!”下面有人接话道。

“对,对,我正要说,被你抢先了,以后不许抢话啊!开会呢,多什么嘴,就你知道的多!”

对于别人的解围,这位戴监看来并不领情,还用大眼珠子瞪了刚才说话的那位一眼。

“怎么蹊跷了?”

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了错,吐了下舌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对不起,头儿,我多嘴了!”

“嗯!是多嘴!开会你们就听我说,搭什么腔儿?我本来就没想好这事儿怎么说,你们再一搅和,我的思路更乱了!所以,你们最好别插话!”戴监的喉咙有点干燥,他拿起了水杯,喝了口水,放下水杯的时候,目光投向了胖子,微微点了下头,“金世友,你说中了!”

大家的目光再次聚焦胖子。

“我?什么啊?”

胖子一脸懵懂。

“这次去老莫口,几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回来的路上,车开出了老莫口,大家以为就没事儿了,结果还真的出事儿了!到头来,还是被你,胖子给言中了!叶江川算他命大,没有死,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着呢!”

大家再一次面面相觑。

“那别的人呢?”

胖子也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说实在的,和这位领导开会,真是让人起急。

“加上司机,还有,对,应该还有二个人,一共五个人,全都没事儿,只有叶江川被生生甩了出去。”

“这数学算的!这逻辑乱的!”

下面有人摇了摇头,窃窃私语道。

“这领导的位置,还不如你来当,你都比他明白!”旁边的人偷偷笑着对刚刚摇头的那位说。

“叶江川伤得怎么样?没有生命危险吧?”胖子顾不上那么多,继续问。

“我说胖子,你的嘴巴是机关枪啊?吧哒吧哒的,你等我把话说完,你再问,你能死啊?”

胖子闭上了嘴,只把手里的保温杯盖儿拧了下来,又拧上去,再拧下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茶,又拧上了杯盖儿。

“就目前来看,应该没有吧?我们几个人去过医院了,叶江川呢,看上去还算好,大夫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是哪里受了伤。呼吸,心跳啥的也都还平稳,就是一直昏迷着。当然,我又不是大夫,我就不多说了,后面会怎么样还要等医院通知。”

“那,怎么出的事儿呢?”

会开到现在,这位戴监还是没讲出个所以然来!听得大家这叫个着急,不大的小公办室里一片骚乱,有人提议:“让王师傅讲吧!王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实在是太蹊跷!

作为工地上的一个小领导,戴监本来不想说,生怕将这事儿说出来,大家会更加人心惶惶,从而影响工作,不是已经有不少人自动离开了吗!可这事儿,又不能不说,越不说,大家会越好奇,越猜测,毕竟队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纸里包不住火,想瞒都是瞒不住的。

“对!让王师傅讲吧!王师傅是去了老莫口的!更了解当时的情况!”

“王师傅,你就讲吧!你们遇到了什么?叶江川怎么就会受伤了呢?”

工人们也不管那么多,纷纷叫嚷着,让这位王师傅给大家说个明白。

王师傅看了戴监一眼,戴监紧锁眉头,没有作声。

“头儿,那我可真讲了啊!”

戴监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默许,王师傅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们也别怪咱们头儿,这事儿吧,确实没法儿说!为什么?因为,这事儿发生的实在是太诡异了!我说出来,估计你们在坐的很多人都不相信!你们可能会说我是在胡说八道,或者说我怪力乱神!可不说,你们又想听!我就把我所见,所闻,不加任何修饰地完完整整地呈现给你们!”

鸦雀无声!

王师傅清了清嗓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正准备开始讲,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坐着,领导还站着,似乎有点不合适,就又站了起来,将椅子往戴监那边挪了挪。戴监摆了下手,示意他坐,自己坐到了前排的空位上。

这位司机师傅平日里很少在众人面前发言,现在,坐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他略显局促,双脚平放,正统得像是在开车!

“从老莫口回来,到现在,我都像是在梦里一样!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睡不着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怎么说呢,发毛!真的!我刚才站在那里和戴监说话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慌慌的感觉!黑天,雨天,我都不敢一个人出门!路上遇到女人,只要是穿黑衣的,我都要躲着走!”

第四十八章 去趟老莫口 (四)

为了缓解紧张感,王师傅的一条腿盘到了另一条腿上。

“那天吧,天气特别好,是这些天来少有的好天气,阳光明媚。我们取了材料,从老莫口那边往回开,我开车,叶江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后面还有另外两个人,刘师傅和马师傅。我们几个也知道那些关于老莫口的传言,所以这一路上大家都格外的小心翼翼,包括那段总出交通事故的公路,我们开得非常慢。快出老莫口的时候,大家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很多,我们几个人还说呢,看来老莫口传言也就是传言,我们这一趟既没看见什么蛇,也没觉得路有多难走,甚至连大家说的那种大个儿的蚊子都没遇到!我们正聊着天儿,天气忽然就变了,瞬间就阴了下来,整个天空就像罩了个锅盖一般。不一会儿功夫,便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倒是不大,就是那种零星的小毛毛雨,雾气越来越重,前车窗也起了一层雾气,视线变得糟糕起来,我赶紧打开了雾灯,把车窗子也放了下来。”

“应该开空调!窗户上的水气散得更快!”下面有人小声说。

“我知道,我那个车的空调坏了!这段时间,咱们工地上的活儿多,空调坏了,也没有来得及修理。”

“那后来呢?”

“风吹进来,车窗上的雾气才渐渐散去。叶江川说,开了窗户太冷!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也觉得冷,不是一般的冷!我又把窗户升上来了一些,可能是外面的气温太低吧,前窗上的雾气总是散不尽!天也越来越黑!你们知道,公路上,视线不清是很危险的!我只好放慢车速,尽量将两侧车窗开得大一些。叶江川也拿着布,解开安全带,起身不停地帮我擦着前窗玻璃,就在他的手臂移开的一刻,我突然发现车前方的公路上,突然出现了行走着的一列人!吓得我赶紧急刹车!再看,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穿着什么的都有,有的穿的是破衣烂衫,也有着绫罗绸缎的,都没打伞!”

“在公路上走!又是雨天!这不是在找死嘛!”

下面有人随口说。

紧接着,又有人不断地接话,“对呀!”

“这些人有毛病,下雨天,不在家里呆着,跑到公路上去干什么!我看啊,一定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不可能!要是精神病院里能跑出这么一列的精神病人,院长就得辞职吧!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士都是干什么吃的!能让这么多人随便就跑出来,祸害社会!”

“什么精神病人啊!那是你们瞎猜!我说啊,从衣着上看,像是拍电影的!哎,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明星大腕儿啊?”

“雨天,还能穿成这样儿,不太正常吧!我看啊,应该是在拍电影,并且一定是在拍恐怖电影!”

“开什么玩笑!就是拍电影,也不能在公路上行走啊!就差在高速上行走了!那不是在拍电影!那是在拍怎么找死好嘛!这可是危害公共安全的事儿!是违法了!”

人群喧嚣起来!

“大家都先静一静!让王师傅把话说完好不好!”戴监站了起来,朝大家作了个打住的手势。“咱们时间有限,先让王师傅讲!回去,你们再讨论去也不迟!”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王师傅,唯恐错过一丁点儿的信息。

“王师傅,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王师傅笑着随口说道。

“那,后来呢?”有人问。

“你们想啊!那些人在公路上停了下来,横着站成了一排,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看,我当时就懵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不能往前开啊!只好把车停了下来!”

胖子听得瞪大了眼睛,他起身向前挪了挪,坐到了前排的座位,为了听得更真切。

“王师傅,要我是你,我就朝他们喊一嗓子!让他们都靠边儿走!人走人行道,车走车行道!不行的话,就给这些人拍照取证,到交通警察那里说理去!”

“就是!哪能这样堵着公路啊!”

“不对!这些人不会是想拦截车辆吧!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呢?”

胖子问。

王师傅机械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他们如果有什么事儿,就应该有所表示,比如,有人走上来跟我们说话!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儿!如果是劫匪,也没有穿成那样的劫匪啊!我甚至还看到了还有穿着长衫马袿儿的!”

戴监等得着急,“王师傅,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挡在路上,你们没有下去问问?”

王师傅喝了口水,继续说:“太不正常了!我叫大家都别下去!后来,就僵在了那里,我也奇怪,待了半天也不见有别的车经过。我就按起了喇叭。那些人可能是听到了我的喇叭声,就排成一列向路的那一边缓慢走去。他们行走的样子安静极了,似乎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表情,动作也如出一辙。我看到只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没有动。那女人,怎么说呢,就站在路中央的位置,特别的白!真的,不知道她是涂抹了什么高级化妆品,白得简直如同日本的艺妓!像是从面缸里钻出来的一样,头发是直直的长发,黑得如墨一般,还擦了个红得刺眼的口红,冷不丁一看,有点吓人!”

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那种不好的女人?”

王师傅坚定地摇头道:“不会!你说的那种站街女,没有站到马路上去的!也没有站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后来呢?”

“后来,这女人一直不走,就站在那儿死死地注视着我们!我放下窗玻璃,问她什么意思?问她需要我们的帮助吗?她也不说话。我发现,她的目光其实是一直看着叶江川的!我就问叶江川,这女人是他的相好?要不,干嘛要用那种幽怨而缠绵的眼神长久地注视着他呢?叶江川跟我说,他不认识这女人!我也不知道他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胖子想了想,插话道:“叶江川说的没有错,他的那点儿事儿,我都知道,他确实应该不认识这个女人!”

戴监试探着问:“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叶江川好好地坐在车里,他又是怎么受伤昏迷的呢?”

王师傅抿了抿嘴,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你的这个问题,也恰恰是让我困惑的地方。当时,我见那女人长时间站在路中间,无论从她的装扮,还是从她的举止都觉得不正常!我按了好几次喇叭,她像是没听见一样,就是不动!没办法,我们也不能和她这样耗下去,我就启动汽车,从她的一侧开了过去。开过去的时候,我还看了眼她,再从后视镜看,就什么也没有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么快的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是飞也来不及啊!在我们几个人的眼睛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我们车上的几个人从一开始就都觉得这个女人不正常!我们吓坏了,一路狂奔,在一处急转弯的地方,就出事儿了!我特别说明的是,我是个老司机,急转弯的地方,我正常行驶,开得很慢!”

王师傅停了一下,看着胖子的眼神,让胖子感觉到他所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叶江川在车上就跟我说,说胖子预言这次去老莫口会出事儿!我这一路上一直在嘀咕,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结果还真的被你说中了!”

胖子微微低了下头,似乎在为自己的这张乌鸦嘴而惭愧。

“我主要也是凭直觉!”

“王师傅,你接着说,后来呢?”

戴监听得着急。

“当时,我的车子开得好好的,没有别的车干扰,没超速,没剐蹭,正常行驶中,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叶江川就被甩出了车子,他还系着安全带呢,可安全带却莫名其妙地开了。算他命大,磕在了马路牙子上,没死,只是受了点伤,还在医院里昏迷着!你们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甩出车子的!我后来还特意到汽车维修点,请专业师傅给检查了安全带,车门,一切都没问题啊!这真是让人百思不解!”

王师傅讲完,会场一片安静。

“哟!会不会是碰到脏东西了啊!”

有人小声说。

“会吗?”

“不知道!”

“不会吧!哪儿来的脏东西啊!我看啊,也许就是几个人脑子有问题的人过马路,动作迟缓了些!”

“呵,几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过马路!亏你想得出来!哪来的那么多脑子有问题的人啊!偏又在雨天凑到了一起!”

“那说不准,还真的遇到”

没等那人说完,戴监站起身来,看了看表,“哎!我说一下,我呢,一会还有个会,大家尽量长话短说,啊!还有,咱们讨论可以,但要有科学依据,不许在咱们施工队里搞什么封建迷信啊!”

会很快就结束了,很多人都没走,大家议论纷纷,胖子离开会场的时候,戴监追了过来,偷偷对胖子说:“你小子真神,真有先见之明啊!”

“叶江川真的没什么事儿吧?”

“还好没有,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替你。”

“替我?”

“替你抵一命,那你麻烦可就大了!”

“要真是那样,那我这辈子都得背上个沉重的十字架,谢天谢地!”

“你找谁算的,算的这么准?神算啊!”

“怎么领导,您也开始信这个了?您可是根红苗正的大领导,不怕被我给带到封建迷信的泥坑里啊!”

“哪里,哪里,先不说信不信,听一听也无防,你说是吧!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儿,自已拿不准,我得去问问,你告诉我,你是在哪儿算的?”

“云福寺前,有个瞎子,年前我跟几个哥们去上香,正好路过,只是随便问了问,您要是去,我不好说他就一定在的。”

“他什么样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怎么说呢?挺瘦的,随身总带着根儿棍儿,戴墨镜,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反正那地方就他一人算,他要是在,就挺好找的。我说,领导,您真的要算啊!”

“本来是不信邪的,被你给整怕了!”

“那我罪过了,不敢,不敢!”

“已经这样了,你还装什么装啊!行了,我又没怪你,这不佩服你呢!只是把人家叶江川害惨了!找时间去看看他吧。”

“哦!知道了!”

胖子也再没说什么,他低着头,捂着保温杯,若有所思地挪回了工棚。

第四十九章 搭上一程

入秋了,天凉得真的很快。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白梅梅正一个人神情忧郁地走在街口,她想打辆车,却久等不来。

也许那个“滚”字发挥了作用,自上次那件五一路住处的丑事儿被发现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愈加冷淡,白梅梅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懒得和自己搭话,懒散和冷漠,以前,他还会帮着自己干干家务,而现在,他变得不再温柔体贴,甚至连话都懒得跟自己讲。

到最后,杨远山干脆躲着不见她,店里她来,他就走,家,他是不回了。

昨天,杨远山打过来了电话,在电话里,杨远山说想见个面,白梅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白梅梅觉得,也许两个人该是摊牌的时候了,这是早晚的事,总是避着也不是个办法。

见面地点是杨远山选的,郊外西都温泉,白梅梅是没心情泡什么温泉的,她知道,杨远山应该也一样,只不过那温泉是他们的一个朋友承包的,那里的茶舍,环境不错,是个聊天谈话再清静不过的地方。

白梅梅穿了件天蓝色的薄风衣,她把包放在腋下,空出手来,把领子向上翻了翻,挡住了灌进脖领的风。

一辆出租车在白梅梅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有人探出了头,是个熟悉的面孔-林陈。

许阿琪给林陈找到了一位研究古文字方面的朋友,林陈带上那个了涂有镜子上的字的小纸条要去问个明白,正好经过,就停了下来。

许阿琪的这个朋友,林陈见过一两回面,给林陈的留下的印象是相当不错的一个女人,线条优美,模样俊俏,但似乎略带忧郁。她对人很友善,礼貌周道,虽然漂亮,但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的冷傲,轻浮。从她经营小超市上可以看出,她是很努力,很认真的一个人。

当然,白梅梅老公出轨的事儿,许阿琪并没有告诉林陈。

“嗨!”林陈说:“这不是白梅梅吗!这么晚了,去哪里呀?要我带你一程?”

“西都温泉,这多不好意思!你也往那边走吗?”见是林陈,白梅梅向远处张望了一下,客气道。

白梅梅半天打不到车,能搭上一程也不错,只是,是许阿琪的男友,也不是很熟悉,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别客气,西都温泉,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高峰,不好打车!那边我正好顺路,上来吧!”

“这地方倒是不太远,这个西都温泉还是我的一个朋友和别人合伙办的呢!”

“这么巧,我也有个朋友在里面参了股呢!”

这么长的时间打不到车,白梅梅也不想再等下去,她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给你添麻烦了!”

林陈下车,给白梅梅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客气什么!上车吧!”

白梅梅没再犹豫,一头钻进了车里。

林陈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关好了车门,转过头来,对白梅梅说:“看来,这个地方和我们有缘份啊!以后我们这些朋友到那里度假,估计能有些照顾吧!对了,这大风天儿的,这么晚了,你是去那里泡温泉?您这日子过得真是好惬意呀!你们这些城市贵族,当老板的,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惬意?”

“是啊!我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啊!”

说罢,林陈又对司机师傅说:“师傅,咱们先去西都温泉吧!”

司机师傅嗯了一声,启动了汽车。

白梅梅觉得用“惬意”这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自己简直太滑稽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是挺惬意的,这大风天儿的,又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为了见一个人,搞得自己像只丧家犬,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儿吗?”

“见一个人,一定很重要的人啰!男朋友?”

在林陈的印象中,许阿琪的这个朋友是个开超市的,对于她的其它情况,许阿琪没怎么说过,林陈也没问。

“我已婚了,是老公。”

“哦!许阿琪好像跟我说过,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不在家里,跑到外面的地方约会,你和你老公真是够浪漫的!”

白梅梅抿了下嘴,她的手很凉,她把两只手对揣到风衣的袖子里,借着自己的体温,暖和了不少。

窗外,车流滚滚,正是下班的高峰,商家的霓虹灯,街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这些跳动着的彩色的光,随着汽车的前行,从白梅梅的眼旁流过。

整座城市在灯的映衬中显得更加的繁忙,更加的疲惫。

也许刚刚等车的时候太长,站得久了,此时,白梅梅感到特别的累,当然,疲惫的还有她的心情,她不知道杨远山会和她谈什么。

她在沉思。

离开杨远山或是不离开他对于白梅梅都是痛苦。

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察觉呢!

现在想想,杨远山的出轨其实早就露出蛛丝马迹的!比如,杨远山摘掉了他们的结婚戒指,以前他有什么事情,都是和自己说的,最近一段时间,他对她表现的爱搭不理,他总是回来很晚,行踪诡秘,问起来,就很不耐烦。他以物色丝绸为名,甚至偷偷地转走了一些财产,她也是后来才发现。最重要的一点,居然也被她忽视掉了,就是,他和张妮经常是同时不在店里。

这些情况,她早就应该怀疑到他们两个人是在“恋爱”了,尽管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女孩,一个是有家室的男人。一个正年轻,一个也算是事业小成吧,各取所需,这种情况在当今社会已经见怪不怪!那些导演,那些明星,那些从政的,做企业的,多少人挣了点钱,有些社会地位便匆忙离婚,这也怪不得他们,当男人成功的时候,会自带光芒,花蝴蝶们会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只有她,白梅梅却傻到一直被蒙在谷里,蒙了这么长时间,以至于把自己搞得如此被动!

杨远山啊!

翻起脸来,真的比翻牌还快!

车内的空气憋闷得难受,白梅梅降下了一旁的车窗玻璃,顿时,外面街头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广告叫卖着,广场舞音乐以及人们的喧哗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耳朵。

“听阿琪讲,白小姐在经营着一家超市,怎么样?生意还好做吗?”林陈微微侧了一下头,说道。

白梅梅揉着太阳穴,试图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下来。无奈车窗外的嘈杂给她本已经郁闷的心情增添了一份烦躁,她轻叹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向窗外。

白梅梅似乎并未听到林陈的询问。

坐在前排的林陈见白梅梅老半天也没有反应,就回了下头。看见白梅梅一脸的疲惫,漠然地看着窗外,便说:“怎么?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还好!”

白梅梅微微笑了笑。

无论自己遇到什么事儿,白梅梅都是会努力地保持着她固有的气质和风度。

“哦!那就好!”

“许阿琪重新找到了住处了吗?她这几天没去我那里。”白梅梅说。

“找到了!距离她单位很近,上班倒是很方便的。”

“找到了我就放心了。”

白梅梅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姥姥家来的,就知道是潼潼。

“妈妈!”

电话中,潼潼的声音稚嫩

“是我,乖,什么事儿?”

“我要去公园骑木马。姥姥说她走不动,我要你和爸爸带我去骑木马!”

“妈妈这几天忙啊,过几天行吗”

“那就让爸爸带我去!带我去嘛!求求你了!”

“爸爸…爸爸更忙…还是妈妈吧!你在姥姥家乖乖的,妈妈三天后就去找你,然后咱们一起去骑木马,咱们还要玩更好玩的,好吗”

提到杨远山,白梅梅的心紧了一下。

潼潼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变故,以他的年纪,他还不能理解大人之间的这些事。

“那好吧,妈妈说话算数”

“妈妈一定说话算数!”

电话安静了一会儿,继而传来了姥姥的声音。

“我说,梅梅啊!你们两口子又是怎么了我给杨远山打电话,他不接,又都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没事儿耍小孩子脾气,你爸病着,我这腿脚又不灵便,你们就让我省点心吧!要是你真的受了委屈,你就跟妈说,我找那小子去!”

“妈,没事儿!就是忙,放心吧!”

挂了电话,白梅梅的心情沉闷,这个可怜的孩子,本是应该倍受呵护的年纪,却遇到这样的事儿!最近这几次吵架,潼潼总是站在自己的一边,像个小男子汉一样保护妈妈,没少挨爸爸的巴掌。

白梅梅不想让孩子受委屈,就让他去了姥姥家,姥姥腿脚不好,姥爷又生了病,这孩子倒是真懂事,居然还会帮助姥姥干些家务,帮姥爷敲敲背。

“你们孩子多大了?”

林陈在前排听得真切,就问。

白梅梅半天没有答应,林陈回头,看梅梅正神情忧郁地看着窗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好像是泪,就轻轻地“嗨”了一声,说:“怎么了?”

“哦,我没事儿,沙子进了眼里了!你刚说什么?”

“孩子几岁啦?



“四岁。”

“男孩儿?”

“嗯。”

“正是好玩儿的时候,不过也是淘气的年岁,看好他,你老公一定是幸福死了,有你这么个漂亮媳妇,又有个可爱的儿子!”

“也许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怎么?”

“没什么!”梅梅不愿意多说,是啊,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烦心事儿告诉别人呢!

二十分钟的路程也不算太远,汽车拐了一个大弯儿进了山区,又拐了一个小弯儿停了下来,西都温泉到了。

林陈很绅士地从车上下来,帮梅梅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今天真是谢谢您!”

白梅梅边说,边钻出了汽车。

“别客气!”

林陈看了一下四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林陈想着白梅梅刚才的话,对于许阿琪的这个好友,他有点好奇,白梅梅的忧郁写在脸上,她说她的生活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那是啥样呢?

林陈也不好意思问,便说:“有什么地方需要,就和我联系吧!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白梅梅点了点头,目视着林陈的离去。

第五十章 西都温泉 (一)

杨远山早早就到了,此时,他正坐在温泉茶座靠窗的宽大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撩起大玻璃窗白色的纱帘的那只手,若有所思地抬起另一只手,看了下表。

白梅梅钻出出租汽车的那一幕,他看得真切。

自从上一次他和张妮的丑事儿被梅梅抓个正着,杨远山和白梅梅的关系就陷入了冰点,从不断的争吵,到懒得争吵,到他从家里彻底地搬了出去和张妮住到一起,前后也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

他的心明镜似的!

他在外人眼里,也算是个成功人士,毕竟开了个超市,手下有几个员工管理着,每个月帐上也有流水。实际上,无论是家里,还是超市的财务全部都是由白梅梅掌控着,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也难怪,超市本就是白梅梅家出的资,当然,杨远山也是懒得去管这些琐碎的事儿。

但,财务大权不在手,这一点对于现在的杨远山来讲,似乎有了点麻烦。他发现,离开白梅梅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首先,最让他头疼的问题便是一个字:钱!先前以丝绸为名鼓捣出来的那点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张妮这女人其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每天都“钱,钱,钱!”的!就跟个催命的似的!

杨远山自己也挺矛盾的!

虽说家花不如野花新鲜,不如野花香,但出于有了孩子,自己的经济能力有限等诸多原因,杨远山并不想马上就离开白梅梅。他本想好好谋划一下的,谁知上次在五一路的新家,白梅梅和许阿琪意外到来,让自己和张妮的鬼混被当场抓了个正着,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为此,这些天他一直在盘算着。

该怎么办?

他决定,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和白梅梅谈一次!

至于该说什么?他已经想好了。

他给自己的定义是一个有心机的男人,所谓心机,在他看来也不是个贬义词,都是为了生活嘛!心机一些又有何不可呢?心机怎么啦!只不过是看得多,听得多,想得多,说得少而已,当然,对于他来说,平时话不多,一但说话就是言简意赅,就是想好了。

因为想好了,所以他要见白梅梅。

不过,刚刚窗外的林陈为白梅梅打开车门的那一幕,让杨远山有些意外。

那个为白梅梅开车门的男人是谁

那小子长得高大,帅气又年轻!看上去,比自己强多了!

难道说白梅梅这么快就有了相好?还是她以前就认识这么个男人,一定在对自己隐瞒着?想到这里,杨远山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无名火。

如果是那样,他的计划将会被打乱,这会叫他很被动。

杨远山又向一旁撩了撩白纱窗帘,为了看得更真切。他的眼睛有些近视,戴着眼镜还是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确切模样,那男人便钻进车里,车开走了。

白梅梅机械地踏进了茶座的那个玻璃旋转小门,门推动着她,簇拥着她,她的腿不得不走了进来。

通向二楼茶座的楼梯在旋转门的左侧,白梅梅沿着楼梯向上走,楼梯的墙壁上挂着看不出都是些什么的抽象绘画,白梅梅用眼角瞟了几眼,看不出美,看到的却是肢离破碎般的狰狞。

二楼的地板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她感觉到脚下是奇软无比,茶座的茶色的灯光异常的昏暗,茶座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看似老旧的几本书还有几个陈旧的青花瓷器。几张原木茶桌,因为没人反而成了笨重的摆投。只在靠窗的椅子上,零星地坐着两三个谈话的人。

白梅梅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杨远山。

她拿出了手机,正巧有电话进来,还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杨远山!电话里,杨远山叫她继续往前走,靠窗拐角有沙发,他在那里。

白梅梅走了过去,杨远山手里握着茶杯,正用鼻子凑在上面闻。

茶水带出的热汽儿,带着清茗的香气儿,钻进了他的鼻孔,他半闭着眼,一副悠然自得,很享受的样子,看到她来了,他的面容僵了一下,点了下头。

“坐,咱俩用不着客气!”

杨远山的声音不大,白梅梅听得清楚。

“说吧,是你想好了?才叫我来?”

开门见山!

白梅梅将小包扔在旁边的沙发上,人也一同坐了过去,那沙发又厚又软,将白梅梅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杨远山也不看白梅梅,将目光投向了轻荡着白纱帘的窗户,微微低了下头,轻吸了吸鼻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自己知道,我对不住你和孩子!我挺后悔的!这些天,我一直在自责!”

“孩子?你还好意思提孩子?孩子已经和你好像没有关系了!”

白梅梅冷哼。

“别这么说,好吗?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我也不是!”

茶几上的小碟子里摆放着一些小糖果,白梅梅随便拣了一块,在手里把玩着,平静地说。

“那就好!”杨远山顿了顿,指着桌上的空茶杯,说:“少吃糖!年纪大了就少吃糖,糖对身体不好!要多喝茶,茶才是好东西!喝茶!那边有壶,自已倒!”

白梅梅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冷冷地盯着杨远山,嘴角上扬,挤出一丝冷笑。继而,挺了挺身,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梅梅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下嘴。

“说得对!茶是挺好!好啊!看来,喝茶比吃糖好!用不着你提醒,我知道我几岁!我也想告诉你的是,第一,我不老!第二,每个人都会老!年轻的时光很短暂,很快,谁也逃脱不了!喝茶也比喝酒好!多少次,我把自己喝得烂醉!以为醉了就可以不想那些烦心事儿,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喝醉的人其实也是最可悲的人,他们不是沉迷在酒中,而是强迫自己必须糊涂下去,面对残酷的现实糊涂下去!”

白梅梅的目光聚焦在杨远山的脸上,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形同虚设,没有带给他幸福和快乐,甚至连起码的安全感都没有。

她就这么看着他,足足一分钟,那鄙夷目光不仅灼心,还让杨远山感到很不自在。

“说的对!”

杨远山讳莫如深地瞥了白梅梅一眼,一声不吭地掏出手机,轻点了几下手机屏,将手机屏上的内容呈现给白梅梅看。

手机屏上,是一个印有穿旗袍女人的杂志封面。

那女子看上去异常美丽,高贵而端庄。似露非露,纤细的脖颈,羞花闭月般精致的妆容,自带一份如水般的娇羞。一袭绿底白花丝绸缝制的旗袍紧紧包裹下的身材凹凸有致,分外妖娆,盘旋扭结而成的花扣点缀得恰到好处,高高叉开的缝隙间,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整张图片尽显东方美人的韵致,含蓄,温柔,华美而飘逸,那份拦不住的美丽完全可以摄获每一个看过她的人的魂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白梅梅不解地瞥了眼杨远山,“给我看这张图片什么意思?”

“我前天晚上作了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你就穿成这个样子,梦中的我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穿着黑丝绸缎缝制而成的长衫,我们挽着彼此的手在自家花园中散步…那情景就像是在一个世纪以前!醒来,我在想莫非你我上一辈子也是夫妻?也是有缘人?巧的是,我在书摊上看到了这本杂志,上面这女人的衣着和我梦中的你穿的那件衣服是一样的!我就把它买了下来!”

“杨远山,杨远山,杨远山…”

白梅梅冷笑,“你还跟我扯这些有什么意思!我们这辈子的缘份也好,上辈子的缘分也罢,在你和那个叫张妮的女人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尽了!拜托,别再和我讲什么缘份!听到这个词,我就觉得恶心!你找我,应该不是和我再续前缘的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直说吧!”

一时间,杨远山竟然无言以对,自己的感情戏还没演,似乎就被白梅梅把老底儿给揭穿了,这让他真的很没面子。

他故作平静地起身,到服务台取了开水,给茶壶里又兑上了一些水,轻轻摇晃着茶壶,若有所思地问:“那个,那个孩子还好吧?”

杨远山刻意地平静了一下情绪,希望让谈话能继续下去。

“好!好得很!”

“哦!你妈,你爸…哦!不!咱妈,咱爸也还好吧?”

“好不好,你不会自己打电话问呀!你现在牛得厉害!我妈打电话,你还会挂掉,连丈母娘的电话都挂,你让我在我妈面前怎么交待?啊?我也不知道,你还要和我谈个啥?已经这样了,你说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梅梅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二个分贝,杨远山扫了一眼茶座里的另几个人,那几个人停止了交谈,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小点儿声!你不是说了吗?不是来吵架的!看!又来了!”

“怎么啦?我能如此平静地和你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个孩子,养活一个家多不容易!我还要对你展示笑脸?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白梅梅拉开背包,取出一叠帐单,收据在茶几上摊开,又收起。

“看到了嘛!”

杨远山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不用给我笑脸!行了吧!话又说回来,以前我打过电话,不是被你妈教育,就是被你妈给挂掉。所以,我也挂一次不可以吗?我也只是挂掉老太太的一次电话而已,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是谁也不该谁的。”

第五十一章 西都温泉 (二)

“好!你有理!你继续!”

白梅梅说,她低头品着茶,连头也没抬一下。

“潼潼也是我的孩子!我关心一下怎么了?”

“潼潼好不好,关你屁事儿!”

只要杨远山一提到潼潼,白梅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的嘴像是机关枪,可以随时给来犯的敌人以致命的打击。

“好!这可是你说的!”

杨远山口气冰冷,犹如十一月底的寒霜,让白梅梅感到透心儿的凉,她知道,他要摊牌了。

白梅梅挺直了脊背。

“她怀孕了!”

望着被风吹起,上下纷飞的白纱帘,杨远山很平静地说到。

沉默!

“哦?效率够高的嘛!你这么着急把我叫来,就是给我报喜吗?那恭喜了!”

放下茶杯,白梅梅冷冷地说。

“我-”

杨远山欲言又止。

“说吧!你,什么打算?”

“我其实舍不得你和潼潼,我说的是真心话!”

白梅梅嘴角略微上勾,抬眼看着杨远山,那双眼睛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漠然,绝望,愤怒,还有疯狂,似乎都沉浸在了那双深邃的眸子中。

杨远山只和她对望了一眼,像被针刺一般,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白梅梅,我你别那么看着我!”

“直说,直说能让我还看得起你那么一点点,别演戏,太虚伪了,好么!虚伪得还不够吗?干脆,我替你说了吧!你是想说,你要跟她过!我说的没错吧!”

他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她说她这时候特别需要我!”

“哟!她还挺小鸟依人啊!蛮可爱啊!蛮有女人味儿啊!还需要你这个大男人的呵护啊!告诉我这个干嘛?我对你们这种烂男烂女的滥事儿毫无兴趣!”

表面依然平静,内心深处,白梅梅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都在翻江倒海!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对她这个妻子的漠视与侮辱!

不是吗!

张妮需要他,那她白梅梅呢?她累死累活地为了这个家庭打拼的时候,为孩子操心,伺候老人的时候,他却在外另起炉灶,和另一个女人沉浸在温柔乡,居然还有了孩子!视她白梅梅如真空存在!

原本不知道什么是坚强的白梅梅,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除了坚强,她已经别无选择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他们发自心地的嗤笑声。

“真不要脸!”

“别这么说!”

杨远山似乎对白梅梅使用了烂男烂女的滥事儿这类词来形容他们两个的爱情有些不太满意,他撇了撇嘴,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面孔。

“呵!那你让我怎么说?难道是要让我为你们的爱情唱颂歌吗?为你们终于有了爱情结晶而欢呼雀跃?”

“你或许不知道,她是那种少有的,很纯情的女孩子!她是真的很爱,很爱我啊!我也没办法!真的!她说,她可以为了我付出一切!”

听了这话,白梅梅梗直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远山,她被激得站了起来,怒不可遏转过茶几儿扑了过去,杨远山躲闪不及,被狠狠地扇了一个又响,又脆的大耳光子。

白梅梅心里这叫个痛快!

茶座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白梅梅返身拿起自己的包,就要走。

“你先别走!你听我说!”

这一巴掌,杨远山非但没生气,反而是一反常态地软了下来,他捂着腮帮子跟过去,一把拽住了白梅梅的衣服。

“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好不好!你先听我说,你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好,你要说什么?”

白梅梅的冷如冰霜的目光扫向斜上方的房角儿,淡定地问。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是不想离开你和潼潼的,真的!我有时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事儿,我们还在一起,一起吃肯德基,一起看电影,哪怕一起在路上走走,还像以前那样,潼潼在前面跑,我们两个在后面跟着,要是累了,他就坐在我的脖子上,一边走,一边笑,路人都会往我们这边看,其实也都是挺幸福的!”

“还有吗?”

风把白纱窗帘吹了过来,吹到脸前,遮挡了视线,白梅梅将那帘子向一旁扯了扯,双臂交叉着,安静地听着。

“哪天,你不忙的时候,把潼潼带出来,咱们一起再去趟游乐场吧!”

“那她怎么办?她不是特别需要你嘛?难道,你还想一妻一妾不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意思?当你告诉我她怀孕的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孩子是什么感受吗?他会认为,他是你失败的作品!还有,我们的婚姻呢?我们的婚姻是儿戏吗?我们的家在你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白梅梅你冷静一下!”

白梅梅看了一眼临窗座位上的几个人,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抬眼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别碰我!你把手给我松开!”

“谁都难免会犯错误!别光说我,难道你就不犯错误嘛!”

杨远山放下拉住白梅梅的那只手,淡淡地说。

“我?我怎么了?”

“你不是,不是,不是也早就有个相好嘛?”

白梅梅有些吃惊地看着杨远山,“哎!杨远山!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么?我什么时候有个相好了?你看见了,还是谁看见了?”

“那刚刚送你来的那个男人…”

白梅梅顿了一下,半天才缓缓地说:“随便你怎么认为,好么?”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是不相信的!是你背叛我在先的!”

白梅梅瞪大眼睛,“背叛?你有什么证据!张口就说我背叛,随意侮辱我的明洁?”

“那个男人是谁?”

白梅梅笑了,“你是谁啊?你不是和那个张妮好上了嘛!至于送我来的那个男人是谁,用得着你管吗?”

对望的几秒似乎持续了很久很久。

“好吧!我不问了!”杨远山说。

“你说吧!你倒底把我叫来,要和我说什么?”

“我想说,我还爱着你和潼潼!”

白梅梅没有说话,空气瞬间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杨远山叹了口气,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白梅梅眼皮子底下,白梅梅瞥了一眼,那是他们仨的照片。

“我一直怀揣着这张照片!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绝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说罢,杨远山上前,一把拉住了白梅梅的手。

“我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你给我个改错的机会行吗?”

这边的吵闹惊动了茶座里的那几个谈话的人,他们把头转向这边,杨远山觉得有些尴尬。

“你放开我!”

杨远山依然死死的抓着,说:“能不能小点儿声,多丢人啊!”

白梅梅使劲挣脱了杨远山的手。

“你离我远点儿,别碰我!你也知道丢人?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潼潼还打电话给我,想让爸爸带他去玩木马,杨远山,你看你做的,这叫什么!”

“我,我让她把胎打掉,可是她不同意!”

“她要怎么样?钱?”

“我这不是找你商量吗?”

白梅梅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丝的冷笑挂上了她的嘴角,她知道这场感情戏终于进入正题了。

“说吧!她要多少钱?”

白梅梅懒得和他转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至少这个数字。”杨远山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万?”

“五十万!”

白梅梅不禁张大了嘴巴,张大了眼睛,懵然地看着杨远山,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杨远山!这也太过份了吧!我们家是开银行的吗?我们哪有这么多的钱!我凭什么要给她钱!真是岂有此理!她算老几呀?啊?凭什么啊!你今天找我来,就是和我谈这个的吗?这些天,你不回家,你和她呆在一起了,对吗?”

“嗯!我知道回家也是会招你骂!”

“哼!露水鸳鸯,换作谁都是会骂你的!你心里还有我吗?”

白梅梅越说越气,她的喉咙发干,一股无名火正从她的嗓子眼向外冒。

“我当时真是瞎了狗眼,怎么嫁给了你!”

“是,嫁给了我,让你受委屈了,你妈妈的意思是你这么个金凤凰是要落在金枝上的,怎么就落在了我这个破树杈儿上呢!委屈你了!”

“你冲我来!少提我妈!”

“我告诉你,自从上次你用脚踹了我,我到现在还肚子隐隐做痛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照照镜子,整天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像个女人!人家女人都什么样!你看看你是什么样!”

“怎么了?你还看不上我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但在这一点上,她就比你强!还有,你看你们家人对我的态度,我在你妈眼里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又扯我妈干什么!我爸有病,我妈腿脚也不好,这么大的年龄,还在给咱们带着孩子!你都干什么了?你们家人又都干什么了?一个儿一个儿的,把我们家当成旅馆了?来了走,来了走,我好吃好喝伺候着,还不行,还挑剔起我了!哦,终于说实话了,你觉得她比我好!你就跟她走吧,还来找我干嘛?”

知道自己可能说得有些过了,杨远山没再说话,桌上的茶似乎已经凉了,他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往杯里又兑了些热茶。

是该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了!

白梅梅平静了一下,走回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进去。棕色的大沙发比较宽大,和对面杨远山中间还隔着一个茶几,为了让杨远山听得真切,白梅梅把身子向前挪了一下。

“离婚吧!”白梅梅说。

“离婚?不行!”

杨远山的答案在白梅梅的意料之中。

“净身出户,我知道你是不甘心的!”

“我不会净身出户,至少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潼潼不能没有爸爸,你也离不开我!”

“笑话!天下又不只你一个男人!离开谁我都能过!”

“不行!”

“你到底要什么?”

“除非把超市给我,还有,我要孩子。”

“开什么玩笑?超市是我们家出的资!你没搞错吧!超市给了你,你让我们娘儿俩喝西北风去?房贷也是我们家出的首付!没有你的份!孩子,我告诉你,你最没有资格提孩子!”

第五十二章 西都温泉 (三)

“那我就不离!”

杨远山轻轻吐出了在他脑海中斟酌许久的这几个字。

“你!我起诉你!”

白梅梅气得用手指着杨远山。

“随便!你起诉的话,我就应诉!我的朋友是业界有名的大律师,你就是起诉也不一定能赢!到时侯,我要的可就不是这么一点点了!搞不好,不是我净身出户,而是你净身出户!还有,律师费,你也得找个律师吧!知道律师费是多少吗?资产的10%,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你真卑鄙无耻!”

“别这么说!这么说也太绝对了吧!我还是很珍惜你和孩子的!你先平静一下,好吧!我真不喜欢看你疯癫的样子!你再想想吧,她今天去做孕期检查了,有些不舒服,需要人照顾,我先走了!”

杨远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又喝了几口茶。

“滚!”这个字,白梅梅几乎是吼了出来。

杨远山放下茶杯,抄起沙发上的衣服,披在了身上,拿着包,向旋转楼梯走去,他几乎是跑下的楼梯,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梅梅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就像压力太大,大到就要炸开的高压锅,要不是公共场合,她真恨不得追上去,狠狠地再给他一个耳光,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侮辱的感觉令白梅梅感到窒息。

白梅梅付了帐,默默地离开了茶座。

天色已晚,她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出租,起风了,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间有四级大风,看来没有错。

风越刮越大,叶子从路边的树上被刮落下来,空中飞旋着,有几片直接地打在了梅梅的脸上,身上。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让她感到寒刺骨,她双臂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肩,弓着身体,沿着温泉外的小路独自缓缓而行。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就是公路了,那里车会多一些,应该能打得到车的。

杨远山字字句句冰冷的话语还在她的耳畔回荡!

他绝决离去的背影还在她的眼前浮现!

都说有钱的男人爱花心,嫁给没钱的杨远山只想过个安稳的日子的白梅梅还是一样受到了伤害。看来,有钱,没钱和花不花心真的没有必然联系,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当初何必找这个人呢!你付出真情,他非但不领情,还以为你本来就是该他的!

按他的话,他本就是个富家子弟,就是投错了胎!他本就是个公子哥儿,花钱如流水,身边美女如云也是天经地义!

伤害一个人的事情确实有很多,但是,没有哪一种伤害会比得上在感情上背叛来得更深,更痛它是对一个人精神上的戏虐与摧残,将一个人的尊严生生地踩得稀巴烂,甚至生无可恋!

白梅梅疲惫不堪地靠在路边的矮墙上,没了力气,就这么慢慢地蹲了下去。她有点儿想哭,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儿,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流到嘴角儿。

轻轻试去嘴角上的泪,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许阿琪说的对,为了这么个男人落泪不值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很多事儿都是由不得她的!

蹲得时间久了,两只腿发麻,她扶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

“叮咚!”

衣兜里的手机似乎振了一下,掏出手机,见是有个未接电话,点开一看,是杨远山打来的!白梅梅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拨打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既然一见面,一说话就少不了争吵,还是双方先平静平静再说吧!

正要收起手机,又见还有一个短信留言,点开再看,还是杨远山。

短信上只有四个字:同意离婚!

奇怪!

刚才还不愿意呢,现在,他怎么又突然同意了?

一定是张妮给他出了什么主意!这边离了,那边他们才好尽快结婚!她真是聪明啊!让杨远山以离婚的名义分走自己的财产,要走超市,再一结婚,所有杨远山名下的财产又成了她的了!她就可以完成从临时工变成老板娘的华丽转身,正式上位!

张妮,这女人深藏不露啊!

她轻而易举就抢走了自己的男人,并且,还要抢走她的一切!

哼!

她想的美!

手机被死死地攥在了她的手中,攥出了汗,白梅梅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她还能感觉得到来自心底的那份隐隐的痛。

她得赶紧回去,家里面还有孩子,还有老人,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她来办!失去男人的女人,就是家里的天!

她暗暗平静了一下自己愤怒的心情。

这条小路并不宽,一边是西都温泉的外围墙,一边是条两边长满杂草的狭窄的水渠。水流不急,但也能听得到流水经过发出的“哗哗”声,附近的村落里,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叫。昏暗的路灯下,风摇动着的树枝在空中胡乱地抽打,树影婆娑,投在另一侧的围墙壁上,形成黑色的一团,来回舞动,像狰狞的怪兽。

路上没有人,独自一人走在郊外昏暗的小路上,白梅梅的心不觉有点紧张,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个歹徒,她快走几步,向着公路那边奔去。

黑暗中,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白梅梅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感窜上她的膝盖。白梅梅挣扎着,翻了下身,坐在地上,老半天也没能站起来。白梅梅下身穿的是个没过膝的短裙,这一跤摔下去,膝盖处没有一点阻挡,情况似乎比想象的要严重。

她掏出手机,将手电的光线照过来一看,膝盖处摔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在冒血。白梅梅用嘴轻轻吹了吹,手一碰,一股刺痛感袭来,把她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从衣兜里掏出了张纸,小心翼翼地盖在伤口上,吸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

白梅梅忍着伤痛又往前挪了一段距离,终于走到了公路边儿上。

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少。

一辆出租在白梅梅面前停下来,车窗摇下来,又是林陈。

林陈看过了那位研究文字方面的朋友,人家说,这几个字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文字,也许隐藏着诡异的信息在里面,他留下了纸条,说是要好好研究一下,所以林陈很快就完事儿返回了。

能再次遇到白梅梅,林陈也挺意外。

“嗨!”

“你怎么没走?”

“巧了,我刚办完事儿,这不在往回走,就看见你在这里!”

“真是太巧了!”

林陈从车窗探出头来,见白梅梅躬着腰,捂着膝盖处,一脸痛苦的表情,刚才掉过眼泪的脸被大风一吹,仍然有一点红肿。

再次见过林陈,白梅梅也是一百个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同一天,两次偶遇同一个人!

除非是上天的安排!

“你怎么啦?受伤啦?”

说着,林陈开门从车上钻了出来。

“刚刚跑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膝盖给摔破了!”

“别动,我看看!”

林陈俯身,检查着白梅梅地膝盖,见伤口处全是泥污和血渍,便说:“伤的不轻啊!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白梅梅摇了摇头,“不用,我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呢!去医院,那么老多的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回家消个毒,上个紫药水就没事儿了!”

林陈想了想,“也好!你等一下!”

说着,林陈从包里掏出了瓶矿泉水,“我给你简单地冲一下,这么多泥污,时间长了会感染的!”

林陈让白梅梅扶着自己的肩头,用冷水不断地冲洗她的膝盖皮肤,白梅梅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在那一刹那得到舒缓。

纸巾擦干了伤口,林陈又在上面多垫了几层,以防血渍渗出来。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林陈说。

“今天让你送了两次,又帮我处理伤口,我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林陈笑了笑,“这有什么关系!遇到了,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西天啦!大家都是朋友,跟我不用客气!”

白梅梅没有选择的余地,便跟着他上了车。

司机启动了汽车。

“你住哪里?”林陈问。

“五一路!”

“嗯,也算是顺路!那地方是商品房吧!那地段价格不菲呀!”

“还好吧!贷款买的,首付20万!均价七八千,后面再慢慢还吧!”

“真是不错!那里听说是下一个市政发展的重点区域,房价还会一路上扬的!你跟你老公真有眼力!”

提起杨远山,白梅梅的心就如同搬进了块大石头,堵得慌!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我一个人定的!”

林陈把头转了过来,一脸的惊讶。

“买个房子,要考虑很多细节啊!对一个家庭来讲也是个不小的开支,这么大的事儿,就你一个女人拍板定下了?难道也没跟他商量商量?”

“没有那个必要!”

提起她老公,白梅梅语气冷淡得出乎林陈的意料。其实,刚才白梅梅上车的时候,林陈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是去见她老公的,大黑天,却一个人回来。一个女人,走在漆黑的郊外,她家男人居然没有陪她一起回来,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过了一会儿,白梅梅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要买房赶紧吧,看这行势,房价一时半会儿是跌不下来的!”

“我也在物色,有好的推荐一下吧!”

几辆大货车从一旁呼啸而过。

车沿着盘山大道行驶了一会儿,见白梅梅不语,林陈先开了口:“这大黑天儿的,风又大,怎么没有和老公一起走呢”

林陈终于说出了他的好奇。

“今天真是太巧了,两次遇到了你,都是在我打不到车的时候。要是没有遇到你,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白梅梅明显岔开了话题。

见白梅梅所答非所问,聪明的林陈也就不再追问了。

“不用谢我,应该的!谁还没有遇到麻烦事儿的时候啊!遇到了,就顺上一程也是应该的!我也有打不到车的时候,站在那里干着急!要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赶火车,赶飞机什么的,还真能把人给急死!哦,对了,现在不是有个打车软件嘛,下次,你下载一个,随时可以把车叫过来,这个问题就解决了!还是很方便的!”

“从来没用过,不过倒是可以试试!”

路况还算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五一路白梅梅的住处。

下车后,白梅梅把围在脖子上的天蓝色丝巾摘了下来,也许是风太大,她抖了一下丝巾,包住了头,束缚住了她随风乱扬的长发。

这个小小的动作,非常优雅,很有女人味儿。

特别是那双手,捏住丝巾的一边的动作,让林陈感到很亲切又熟悉。白梅梅捏着丝巾的角儿,来来回回地晃了几晃,然后扬起来,包在头上,再拽住丝巾的两边,绕到脖子后面,反手打一个小小的结儿。

林陈看得着迷,白梅梅的身上有种和许阿琪不太一样的东西,确切地说,是成熟的少妇特有的韵味儿。

“你的腿,上楼行吗?”林陈问。

白梅梅转身笑了笑,说:“没事儿!充其量就是擦破了皮,又没有伤筋动骨!放心!”

“哦!没事儿就好!那我走了,天晚了,自己上楼多加小心!”

“嗯!谢谢你送我!”

白梅梅朝林陈挥了挥手,转身向自家门口走去。

第五十三章 出租车诡事 (一)

看着白梅梅一瘸一拐消失在楼房的门洞里,林陈叫司机发动了车子。

奇怪的是,车子却突然起动不起来了,每每拨动发动机的钥匙,汽车就发出滋滋拉拉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今天真是见了鬼了!我这车刚刚保养过的,就歇菜,这钱算是白花了!”

“没油了?”

“油也是新加的!不是这个问题!我下去看看!”

出租司机解开安全带,唠叨着下了车,从后备箱摸到手电筒和工具箱,打开了手电,又转到了车前,打开了车的前盖儿。

车上有些冷,林陈搓着手,等了好一会儿,见司机合上了前盖儿。

林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抬起头来,向窗外张望,他以为司机会很快上车来,却惊奇地发现他依然停在刚才的地方,面色刹白,保持着一个前躬身的动作,半天也不动,似乎是僵在了那里。

林陈打开手机手电筒,眯着眼,向前方照了一下,从车窗里伸出了脑袋。

“喂!司机师傅,我说你干嘛呢?发个什么呆啊!”

不知道司机听清了没有,他又敲了敲前车的玻璃。

“司机师傅,怎么样了啊?这黑灯瞎火的,可别趴在这儿啊?这车没问题吧?”

司机好像是听到了,慢吞吞地挪了下自己的脚步,又像是个傻子一样驻足在车的前方,他张了张嘴,像是在和林陈说着什么,林陈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入秋了,天气转凉,夜晚就更冷了!

司机怎么老半天没反应?

难道他是冻僵了?

这天气,应该还不至于啊!

“司机师傅!要不要我下去帮忙?”

奇怪,这天气虽然有些凉,但绝不至于把人冻得走不动路啊!司机怎么了?怎么也没有个回应啊!

林陈眯起眼睛,伸着个脖子,希望借着有限的手电光亮看仔细。

哦!还好,司机没被冻僵,他在动!好象是在很费劲地移动了几步,又像是在从衣兜里掏着什么。

忽然,极其惊悚的一幕映入林陈的眼帘。

在司机转过身去的时候,借着手电的光,林陈意外地发现他的背上有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像是趴在了出租车司机的背上,又像是整个骑在了司机的脖颈上。那东西很沉,压得司机不得不弯着腰,把身体躬成虾米。

那是个什么啊?

林陈紧锁眉头,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睛,希望看得再清楚一些。

猛然间,林陈看清了,天!那是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

此刻,她正用雪白的双臂搂抱着司机的脖子,双腿盘在了他的腰上,刹白的脸,紧紧地帖着司机的脸侧,黑长黑长的头发直直地垂了下来。

“妈呀!”

林陈惊得一身的冷汗。

林陈哆嗦着,疯狂地按动了车的喇叭,在寂静漆黑的夜里,车的喇叭猛然发出了刺耳的“嘟嘟”声,倒是把司机吓了一跳,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快丢掉你背上的东西!”

林陈扯着脖子嘶喊道。

车外,司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躬着腰,一边用手电拼了命地砸自己的后背,一边不断地扭动着身子,看似努力要把那东西给甩下去的样子。

他的动作极其笨拙,原地打起了转儿,就像是在玩着猫捉尾巴的游戏。

怎么搞的!别光原地打转儿啊!

“你身上有东西!”

林陈的喊叫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增加了那出租车司机的紧张,他惊惶失措地转得更猛了,嘴里胡乱地叫着,发出“啊!啊!”声,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林陈已经满头大汗,他尝试着打开了车的前灯,远光灯。

两道亮光有如刺透黑暗的利剑,前方是白昼般明亮,林陈看到那司机背上的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机受了惊吓,几乎是瘫倒在了地上,在林陈一声一声地叫喊声中,踉跄着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钻回了汽车里。

“上锁,上锁!”

“你看到了什么呀?”

司机惊魂未定地说,“什么东西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林陈顾不得给他解释,只是不停地催促道:“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快,快开走!快!”

“啥?”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

“我怎么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骑在了我的脖子上,肩膀像是扛着重物一般!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啥也别说!我们快走!”

林陈紧张得几乎变了声。

司机发动了汽车,发动机发出了“滋滋拉拉-----”的声音,抖动了几下,然后再一次熄了火。

司机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恨恨地咒骂着:“他奶奶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发动机出了故障吧!要真是发动机的问题,麻烦就大了!怎么搞的!我看看!”

林陈斜过身子,伸着脖子,把头凑到左侧的驾驶台下面,查看是出了什么情况。

“这儿什么也看不到!没用的!”

“我是检查你放的档什么的对不对!我也开了许多年了,算是个老司机,你再发动一下试试,脚点一下就可以了,别用力太大!”

轻轻转动钥匙,司机又一次启动了车子,车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林陈坐了起来,扭了扭已是酸疼的脖子,眼睛的余光中,林陈看到,那个穿黑袍子的女人,并没有走,就在他这边的车窗外,正用脸帖着这边车窗的玻璃,幽幽地看着他。

她,面目极其狰狞,面板般刹白的脸上,眼睛显得格外空洞,血正慢慢地从其中的一只眼睛里流出来,腐蚀着那张白得刺眼的脸,可以看得到她的皮肤在一点点地陷进去,整张脸是扭曲,变形的,长而尖利的牙龇出了唇,带着仇恨,怨气邪恶与愤怒的那双眼睛也在变化着,黑眼珠似乎消失了,只留下了吓死人的两块白,像放大了的死鱼的眼睛。她的头微微侧了一下,咧了咧嘴,朝他笑了。

虽然面目有所改变,林陈还是认出来了!

还是她!

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在地铁中,在人才市场里遇到过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怕见到的那个黑衣女人。

她终于又来了!

林陈心里不由得寒气直冒,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开,开,快开走!快!快!”

由于紧张,林陈的嘴变得不那么利索,身子僵硬,面孔也僵硬,上牙不停地打着下牙。

司机也看到了,他惊得几乎动不了身子。

“妈啊!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司机吓傻了,居然僵在那里,一动没动。

“开车,快!快啊!别愣着!”

林陈哆嗦着说,恐惧让他的声音发抖,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

见司机吓得僵在了那里,林陈伸手狠狠地拧了一下司机的胳膊。

“快开车啊!”

林陈几乎是在吼!

司机“啊!”地发出了声惨叫,这才反应过来,他拼着老命地发动着汽车,一次,两次,三次,就在两个人几乎绝望的时候,车子居然神奇地启动了,他狠狠地踩动了油门,汽车“轰”地一声开走了。

帖着窗玻璃的女人脸瞬间消失了,应该是被甩了下去,林陈猜测着。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一口气。

林陈回头望,司机也注视着后视镜,借着车的后灯,只看到一条笔直的路,路两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跟上来了没有?”司机不停地看着后视镜,“后面黑乎乎的,看不清啊!”

“好像没有!”林陈回头又看了看说。

“好像是个女人的脸,我没看清!”

后视镜有些模糊,司机干脆也扭过脖子向后方张望。

“嗯!”

林陈转回头来,但见一道黑影赫然伫立在汽车的前方。

“刹车!”林陈一声大喊,吓得司机一脚踩了下去,车豁地一下子停了下来,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巨大的惯力能让两个人从车里面飞出去。

待缓过神儿来,司机看了眼前方,车灯照射下的马路,空空如野。

“怎么啦?你这声大叫,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林陈向前欠了欠身,伸着脖子,扫视一番,见什么也没有,便松了口气,说:“刚才,前面好像有个什么人,没看清,一团黑影!奇怪,哪儿去了?”

“会不会是刚才的那个女人?她不会跟上来了吧!”

“谁知道啊!真吓人啊!”

“要是,你刚才不喊那一嗓子,也许我就把她给撞了!要真是什么脏东西,撞了就撞了!奶奶的!”

“别!万一不是呢!万一真的是个大活人呢!那你麻烦也就大了!”

“不会是遇鬼了吧!回去一定要用黑狗血浸透过的麻绳,套在刹车上。”

司机从后视镜望了望,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用呢?”

“这你就不懂了,黑狗血阳气盛,且污秽,克制那东西最好不过。那东西离不开刹车,用狗血绳套上一晚,就虚弱不堪了,清晨时将狗血绳取下烧掉,要一点一点的烧,那东西就会跟着绳子一样消失,什么都不剩了。”

“师傅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我以前开过灵车,该知道的行业知识还是有一些的。”

“啊!”林陈瞬间石化,“那种车,你也敢开啊!难道你不害怕吗?不嫌晦气吗?”

“害怕?谁不害怕呀!可那时我年轻,衣兜里没钱,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工作。你别说,那工资给的真是高!就凭那份工资,咱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干啊!有什么办法!好在年轻,阳气旺,一般脏东西根本不敢靠前,不像现在年纪大了,遇到什么事儿,心里就毛毛的!”

“不过,估计你遇到过的,没有今天的吓人呀!”

第五十四章 出租车诡事(二)

司机抬眼又看了下后视镜,微微摇了下头。

“吓人的事儿,我遇到的多了!有一次我还拉了一具没脑袋的女尸,听说事故原因是那个女人开车时看见熟人,于是伸出脑袋想喊人,却被后面疾驰而来的大卡车撞飞了脑袋。事后交警沿着血迹找了一百多米,才找到了那颗头颅,可是已经被不知哪辆路过的车压变了形,那模样能把人吓个半死。”

“是,那还用说嘛!开灵车,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又不能不拉啊!”

“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邪行的事儿呢!”

“啊?说说!”

“几个月后,有一天,我晚上开车送人去机场,回来正巧从那段路经过,就看到有个人向我招手,我一看,是一个女的,穿着个花格子衬衫,模样还挺俊。我问她,去哪儿啊?她说,去啸马场。跑啸马场这一趟,要经山区,不近啊,但也算是个肥活儿。我琢磨了一下,就让她上了车,她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副驾驶的位置,这一路,我跟她聊天,她开始还“嗯,啊”地跟我回应,后来就不说话了,一直严肃着个小脸,跟想什么心事儿似的。”

“晚上,走山区,可不安全啊!你们两个也算是孤男寡女的,她不害怕啊!”

“她害怕?我才害怕呢!”

“你是男人,你怕啥!”

“你听我说啊!后来,她不说话,我一个人说吧,也没劲,就不说了。车开了一会儿,我就觉得我的这个右边的大腿根儿有点痒,等我低头一看,你猜怎么着!你想都想不到啊!”

“怎么了?”林陈好奇地问。

“她居然把她的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腿上!”

林陈笑了,“这女人,可真够野的!她这可是在骚扰你啊!后面的事儿,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得到!”

司机抽出一只把着方向盘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转头瞥了林陈一眼。

林陈似笑非笑地说:“你就别装了!我就问你,你结婚了吗?”

司机讳莫如深地笑了。

“老实交待,后来呢?”林陈问。

“后来,车子进了山区,我就找了有片林子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我就跟她说,咱们两个下车吧!”

“怎么?真的要跟她苟合啊!”

林陈张着个嘴,一脸诧议。

“拜托,说话能好听一点儿吗?”

“嗯,好好!后来呢?”林陈笑着说。

“后来,我先下了车,我找了一片平整的草地,就去车里叫她,我发现她没在车里,可我也没有看见她下车啊!”

“她不会是下车解手去了吧?”

司机苦笑着说:“不会!要知道我是原地等了她足足1个多小时啊!我又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这个女人!”

“荒郊野外的,她,一个女人还能去哪里呢?”林陈说。

“是啊!”

林陈笑道:“只可怜你这个新郎官儿,白搭好婚床了!新娘不见了!”

“别笑了,你接着听我说啊!”

“怎么?还有后面啊!快说,后来你找到她了吗?”

“你知道夜晚的山里,特别的黑啊!我等着等着,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正常!你想,他是主动找我的!她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儿要离开的话,她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

“是啊,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是鬼迷心窍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不是!不光是那个,她不是还差我车费呢嘛!我才等她老半天,要不然,我早就走了!我想,她也可能是山里面,哪个村里的,耍我停车,她趁机没给车费就溜掉了。算自己倒霉!我后来回到车里,就开着车往回走,可是,等我开了一段路,我就看见前方有人招手,等我仔细一看,差一点没把我吓死!”

“怎么了?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向我招手的,是一个没有头的女人!身上穿着的花色衬衫和刚才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啊!”

“真的啊!”

林陈惊得张大了嘴巴。

“真的!吓死我了!我猛踩油门!逃走了!我当时感觉,我的车都快飞起来了!庆幸当时路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否则,肯定会出事儿!”

司机说罢,不自觉地提了速,车子呼啸而过。

“那个没有头的女人,会不会就是你用灵车拉过的那个被车撞飞脑袋的女人啊?”林陈问。

司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后来我就不干了,挣钱不挣钱先不说,图个平安,舒心吧!这不,干起了开出租。”

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了几个橄榄形状的小木雕,上面还有些小纹刻。

“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别看它小,菩提树之木制成的,避邪的。先前干那活,我也忌讳,就从寺庙里求来了这个,你看,还是有些效力,这不就派上了用场。今天要不是有它,我估计早就命丧黄泉了。

“菩提树可是佛教圣物,菩提木一定会很贵吧?”林陈问。

“不贵的,没用啊!我还是相信一分钱,一分货!”

“可能,还真如你所进,刚才那东西,要不是你戴着这个,估计还真的逃不出来了!”

司机扭着头看了林陈一眼,说:“嗯!万事都有因,那东西也不会无缘无故找过来。既然遇到了,你还是去好好上个香吧!”

见林陈在思索着,没回答。

司机有些不放心地问:“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觉得…瘆得慌!这黑衣女人,我见过,我总觉得是幻觉,今天又遇到她,不会是偶然!”

“啊?是吗?不会是跟上你了吧!如果那种可就麻烦大了!”

“会吗?搞不明白跟上我干嘛!我又没钱!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一老实人,从未做过亏心事啊!”

“嗯!话是这么说,可是,有因就有果,这一辈子没做亏心事,保不准你上一辈子没做过啊!”

“上一辈子?”林陈笑了笑,“怎么会?人真的有上一辈子吗?我反正没有看到!”

“呵呵!谁知道啊!没看到,不一定不存在啊!别忘了,人的眼睛能看到的色彩也好,东西的大小也好,还是人的耳朵能听到的频率,可都是有限的!人的理解力,对事物的认知力也是有限的!不用说太远,就说清朝吧,慈禧太后要是从手机里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她一定会认为不可思议,你信不!”

“听着倒是蛮有道理啊!师傅看来对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还挺有研究!”

“嗯,研究倒是谈不上!对了,你看见那女人附在我的身上?”

“嗯!”

“我说怎么自己感觉身上的重了!像是背着几袋子的面!可是,你说什么黑衣女人,你看清真的是女人?不太可能吧!除非是遇到那个了!”

出租司机不愿意提到那个字,车外一片漆黑,提到那个字,怕再把她招来。

“应该就是!”林陈说。

“我的妈呀!我以后夜里再也不敢出车了!”司机说。

正说着,前方有车灯闪过,司机向右打了下方向盘,又向左紧打方向盘,突然一脚猛地踩了下刹车,车子瞬间失去了控制般地原地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地儿,停了下来。

林陈只觉自己的身体向前方冲去,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人一定会撞上前方的挡风玻璃。

“怎么了?”平静下来,林陈问,“怎么突然踩刹车啊?没有你这么开车的!吓死我了!”

出租司机顿了一下,说:“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我们今天就没命了!”

林陈懵然地四处看了看,怯怯地问:“我没发现什么呀!那个黑衣女人追上来了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你看!”说着,司机打开了远光灯,“看你的右方,看看我刚才转的这个弯儿,右边突然没有路了!看不清外面是什么,黑漆漆的,要是晚一步,我们就掉下去了!”

“下面是什么?”

“你没听见水声嘛!”

“河?”

“嗯!”

“咱们不是早就进市区了吗?我不记得这条路有河呀!哪里来的河啊!”林陈说。

“我也不记得这里会有河!不信你下去看看呢?”司机师傅熄了火,转过头来问林陈。

林陈看着漆黑的车外,不情愿地摇着头,说:“我相信你,相信你的经验,河就河吧!反正没掉下去就算命大!算命的说我活不长,也许今天就是一个劫,算是我逃过一劫吧!就不下去了,万一那黑衣女人再出现呢!咱们走吧!此处也不宜久待!”

“这条路,我怎么不认得了!我都走了多少次了,不可能出错的!”

“听得见流水声,会不会只是个水沟呢?”

“调转车头,把灯打过去吧!不过,不好调啊!右边一片黑乎乎,没办法向右打轮儿!道又窄,不好弄!”

司机说着,重新启动了汽车,车子轰鸣,可就是原地不动。

林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是什么破车啊!我求求你了!好不容易启动了汽车,你就别再人为地熄火了,你看!又打不着了!这黑灯瞎火的鬼地方,你想吓死我啊!你有胆儿开灵车,我可是没有!”

“轮子可能是陷到泥里了!麻烦了,看来必需下去看看!谁下去?”

司机看来也是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得不轻。

第五十五章 出租车诡事(三)

“我,我下去吧!”林陈说,“你帮我盯着,一有问题赶紧叫我上来!”

司机犹豫了一下,说:“算了,我也下去吧!两个人是个伴儿!壮胆儿!再说,我是司机,躲在车里算个什么!”

“嗯!也行!手电!”

“手电?我的手电呢?”司机四处摸索着。

“不就在你屁股后面嘛!”

司机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我刚才上车的时候,扔座位上的!”司机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后面,将那电筒递了给林陈,“我说什么东西一直硌屁股,一紧张都没想起来屁股下面还有个手电!”

“我先看看!看看外面安全我再下去不迟!”

林陈接过电筒,隔着窗玻璃向外照去,玻璃上却只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司机启动了窗户控制,林陈一边的车窗缓缓下移。

手电从窗户缝隙中探了出来,左右,上下扫了一遍,手电发出的白光,一下子照亮了车外侧的空间。

“看到了什么?”司机问道。

“看到了!你说的没错!不过,不是河,是一大片的水!”

林陈打开车门,钻了出去。车外的地面异常泥泞,没走两步,林陈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失衡,就听到“啪”地一声,整个人狠狠地跌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

车里,司机紧张地问。

“没事儿,就是滑了一跤!你下车时要小心!”

林陈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手电的光亮,四下张望着,朝车里说:“地上泥泞得很,全是水,你就别下来了,待车里吧!车轮陷在泥里了,没什么事儿,我去找个石头垫上就可以了!”

司机说:“这四周好像是没有大个儿的石头吧?”

“在车里等我!”

林陈边说,边头也没回地向远处走去。

大约走了一百米左右,终于在水边树坑里找到了一块扁平状的,稍大些的石头,林陈估量了一下,感觉应该没有问题,就抱起那石头往回走。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脸上,手臂上丝丝地凉,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雨,在不太亮的月光下,四周的一切变得雾气蒙蒙的。

天气异常冷,冻得林陈打了个喷嚏,他穿的那点衣服根本不管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躬着身子,把脖子缩进领子里,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回走。

又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

林陈一只手里打着手电,照了照前面的路。

路不太好走,下过雨,满是泥泞。

林陈摸着怀里的大石头,石头不算大,但却显得格外的沉重,压得整个手臂都是酸酸的。

林陈将那石头换在了另一个手臂上,抬头张望了一下。

前面的路太暗了,林陈下意识地用手电筒打出的白光向着司机的方向左右摇了摇,出租车司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车的远光灯打开了,瞬间前面亮了起来。

擦着额头上的小雨珠,林陈驻足喘息了一会儿,又向前走去。

这是什么破地方儿!

路这么不好走!

司机怎么开到这么个地方来呢?不会是故意给自己绕道,为了多收点钱吧?

林陈边走边想着。

应该不会!

司机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不像是那种很有心机的!自己没有必要把人家想得那么会算计!比较大的可能应该就是天黑走迷了路了!自己不是也经常犯这种错误么!路口那么多,哪个该出,哪个该进,一不小心开错了也是很正常的。

司机估计都等得着急了!

林陈想着,便加快了脚步,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噗嗤,噗嗤!”的脚步声。

林陈停住了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林陈向前走,那身后的脚步声便跟着又响了起来。

林陈驻足,猛然回过身去,将手电的光,照向身后之人。

身后是个身穿家居服的年轻男人,那人用手遮挡着他刺目的光亮,林陈没有看得清他的面容。

这哥们儿脑子没毛病吧!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嗨!这里真冷啊!”林陈打了声招呼!

那人并没有理会。

这让林陈很不高兴!

不理自己也就算了!

石头比较沉重,想着司机师傅还在车上等着他,林陈转过身来,抱着石头继续向回走。

这地方黑灯瞎火地,路又不好走!林陈想,也许是刚刚自己的声音太小,那人没有听见吧!

与人行方便是林陈一贯的处世之道,能帮帮别人就帮帮别人吧!这里这么偏僻,那人兴许也是走迷了路!

林陈放慢了脚步,想等等那人走过来,和他一起走,顺便问问他是否需要搭上他一程。

他走得更慢了,后面的人似乎也放慢了脚步,就这样走了一会儿也不见后面的人过来。

算了!

刚才和他打招呼都不理自己,人家或许根本就不愿意和自己同行呢!

自己何必还要凑上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还是赶紧把车从泥泞中开出来吧!车子陷在这里,开不走就麻烦大了!

林陈决定放弃原来的想法,又重新加快了脚步向车的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十来步,林陈突然感到特别不对劲,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不对劲!

后面安静得出奇,刚才的脚步声消失得无踪无影。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他吓死:原来离他有一段距离的那个人,此时正紧紧地帖在他的身后。

那张脸紧紧地挨着他的脸,几乎是要贴上了。

并且,那脸疙疙瘩瘩的有些奇怪!

林陈一惊,下意识地连忙躲闪,倒退几步,说:“你,你干嘛?”

那人也不理会,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握成半拳的手依旧还是抬在眼睛处,挡住了手电射过来的光。

林陈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嗨!这里真冷啊!”

谁在和自己打招呼?

是他?

可是,他的嘴唇都没动一下!

不对!这声音明明就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是回音么?

林陈连连后退着脚步,用手电再次照向身后的那个人。

“你,你有毛病啊!不好好走路,跟我帖那么近干嘛?刚才,你在和我说话吗?”林陈问。

那人表情呆滞,也不作答。

手电光亮在那人的身上,上下晃动了一下。在那人放下手的一瞬间,林陈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好奇怪!

这脸很是熟悉!宽大的额头,浓浓的眉毛,一双小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疙疙瘩瘩,一脸的青春痘,尤其是那个招牌样,朴实的小平头。

这不是那列末班地铁上,林陈所遇到的那对在月牙里小区新购置房产的小夫妻中的男青年,平头儿吗!

太像了!

不是像,就是他啊!

可是,他不是在月牙里小区凶案中,离奇死掉了嘛!

望着那人的那张脸,林陈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还是镇定了一下,说:“我们见过吗?”

由于惊慌和紧张,林陈的声音发飘。

那人并未回答,眼镜后面的小眼睛,似睁似闭。

“你怎么啦?哑巴吗?还是听不见我说话?我在跟你说话,怎么不回答呀?”林陈再问。

死一般的寂静令林陈浑身发冷!

“你不要过来!”

他用手电晃着那人的脸,怀里紧紧抱着石头。那人依旧抬着手遮挡着自己的脸,一动也不动。

林陈倒退着向回挪动着脚步。

“你,倒是说话呀!你究竟是人,是鬼?”

见那人始终不动声色,林陈的心紧张得“咚,咚!”乱跳,“你,你别过来!过来,我就用石头砸死你!”

这人不正常啊!

平头儿男是死了的啊!

林陈越想越紧张,他情不自禁地把石头举了起来,重心不稳,两脚不由自主的向前滑动,脚底打滑,身体顺势后仰,没站稳,石头从他的手里滑落到了地上,差一点儿就砸到了他的脚,惯性让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陈颤抖着从地上挣扎起来,见身边有棵小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两脚一蹬,像只猴子,攀了上去。

“别靠近我!你走!走开!”

惊惶失措的林陈挥舞着手中的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亮再一次打在那人的脸上,林陈看见他露出一抹揶揄的笑,随即转身向回走了。

见那人走远,林陈轻轻松了一口气,从矮树上跳跃了下来,拾起了那块大石头。

“嗨!这里真冷啊!”

忽然,林陈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从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传来,幽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肯定那声音绝对是自己的!

这是什么地方?

如此空旷之地居然也会有回音!

四下里一片黑暗,雾气越来越重,他已经看不到刚才的那个人,但他知道,那人也许并未走远,也许就隐藏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林陈恐惧到了极点,他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向回跑,边跑边回头叫:“不许靠近我!不许靠近我!”

林陈听到的回复,还是那句话:“嗨!这里真冷啊!”

他自己的声音!

他没有出声,却能听得到!

而且,这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没完没了地回荡,直到他冲到车子旁的那一刻,那声音才消失掉。

“你跑什么呀!小心别再滑倒!找一块合适的石头这么费劲啊!”司机说。

林陈再次回头,没有看到什么,他的心略微放轻松了一点儿。

司机见林陈回来了,就钻出了车子,接过林陈手里的石头垫在了车轮子下。

“不错!这块石头正合适,找块石头要这么老半天啊!”

“嗯!附近没有啊!全是小块的!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么大的车,必须要这么大的石头才行!”

“看来,以后我这车上还得准备个石头!”

“石头太沉,木头也行!体积要大一点就可以!对了,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林陈依在车门处,点了一颗烟,吸了一口,惶恐不安地问。

司机垫好了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什么声音?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林陈围着车转了一圈,又举着手电筒四处看了看,“奇怪!司机师傅,你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只有你呼哧带喘的跑步声,其它的,还有什么声音吗?好像也没听到其它的什么声音了啊!这里安静得有些吓人啊!”

“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呢?一个男人,穿着家居服,这么高到我这儿”林陈抬手比对着自己。

第五十六章 出租车诡事(四)

冰凉的手指触上了自己的耳朵,林陈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很快,他又听到了一个夹裹着冷风的嗓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嗨!这儿真冷啊!”

还是那个他自己的声音!

“这个声音又出现了!多清晰啊!这一回听到了没有?”林陈急忙问。

司机摘下手里的橡胶手套,顺手塞进裤袋里,屏息,微侧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又须臾无奈地四处望了望。

“刚才,听到了吗?”

林陈狠吸了两口烟,掐灭,丢在了地上,用脚捻着。

“什么都没有啊!你不会是幻听了吧!我就有过这种经历,总是能听到一个曲子的声音,其实只是幻听!和自己的情绪紧张有关系!”

“那,那个穿家居服的男人呢?难道也是幻视?”

司机听到林陈这么说,愣愣地看了林陈一眼,说道:“你还看到了人?我是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男人?这四周空旷得要命,又这么晚了,哪里来的什么男人?嗯,是那个女人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们的麻烦又来了!”

“走!上车再说!”林陈见石头垫好了,二话没说,拉着司机上了车。

两人刚上车,雨就大了起来,雨水冲刷着前车玻璃,打在车窗上啪啪响。

司机师傅启动汽车,雨刷器划过,挡风玻璃清晰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花成一片。

车里的空气渐渐回暧,林陈搓着手,在座位上足足僵了好几分钟。

司机师傅系好了安全带,侧头看了一眼林陈,“你看上去很紧张啊!愣着干嘛?系上安全带,对了,你那边的门好像是没有关好!”

林陈回过神儿来,扣上安全带,又重新关上门。

关上车门的那一瞬,林陈的衣服角被车门夹住了,他不得不将车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儿,随即将衣角拉了进来。

林陈正要关门,发现门根本关不上,低头一看,连着衣角一同被拉进来的,还有一只拽着林陈衣角的白软软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女人的手!

从外向里伸了进来!

从下向上伸了进来!

手腕处被夹在了门缝上,透过窗玻璃向外望去,车门外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特别明显的是:那手长着六个手指!

“啊呀!”

林陈一声惊叫,汗毛直竖,差点跳起来!把司机也吓了一跳。

“来了!她来了!”

林陈慌乱地拍打着,但是似乎一点也不起作用,那手还是死死地拉着林陈的衣角儿。

“关门!”

“关不上!先开车吧!”

汽车“轰”地一声启动了起来!

“走吗?”

“不行!衣服衣服被拽着呢!”

“用手手电!砸!砸它!”

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手电筒,林陈胡乱地砸了一通,但那感觉就像是砸在了棉花糖上,低头再看,那手依然是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儿,不见一丝松懈。

“弄不下去了!”

林陈呼吸急促,声音因惊吓而变了腔儿。

“把衣服脱了!”

林陈解开安全带,迅速脱掉了外衣,打开门将衣服,连同那手一起扔了出去。

拉上车门,车子也像是受了惊吓,来回晃动了几下,“轰!”地一声,开走了。

车开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各自的心脏还在“咚咚”地乱跳。

司机看了眼一旁呼吸急促的林陈,打开了远光灯,打开了空调,将温度调试了一下,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过去了!”

林陈赤裸着上身,又惊又冷,他听到自己上牙打下牙发出的“咯咯”的声音,浑身上下战栗不止。

空调吹出的冷风让林陈抖得更厉害了。

“忍一忍,空调刚启动,过一会儿就暖和了!”司机说。

“糟了!我的手机和钱包!”

林陈突然眉头一蹙,面色苍白道。

“啊?怎么?你的手机和钱包在那上衣里?我们还要开回去?别!我求求你了!”司机说,“要是手机不太贵的话,要是钱包里的钱不多的话!咱们还是”

“谢天谢地!”

“又怎么啦?”

“都没丢!在我裤袋里!”

林陈上下翻了一通,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记得是都放在裤兜里的,我是不会马大哈的!”

“这世界上最好听的四个字,就是谢天谢地!”

司机看了林陈一眼,加了档,仪表盘上的指针噌噌上窜,车速明显感觉更快了!

“都110迈了啊!这不是高速!这不是在玩命嘛!你这是严重超速啊!赶紧降下来,要不然,110会跟过来的!”

林陈看了看车的显示表,提醒着司机。

“没事儿!这时候路上没有人!”

“万一有人,恐怕刹不住啊!”

“心里慌!开得快点儿,还好一些!那东西追不上!别怕,我是老司机了!我有把握!”

“嗯!降一点儿吧!太快了,我紧张啊!”

司机降慢了车速,显示表针指向了80。

林陈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视镜,又看了看手表。

“已经是午夜2点啦!这时速,实在是太慢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跟上来!你还是开快一点儿吧!”

司机侧过脸看了一下林陈,苦笑道:“时速快了紧张,时速慢了也紧张!反正怎么都紧张!”

“司机师傅,空调能在调高一些温度嘛?我怎么还在浑身发抖啊!”

“阳气不足,你就会发抖!”

司机说着,转动了一下控制按钮。

林陈说:“啥?你说啥?”

“我是说,阳气要是不足,人就会发冷,哆嗦!”

司机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嘶嘶啦啦的噪音,司机旋转着调试按钮,却半天也找不到一个清楚的节目。

“关了吧!这时候估计已经没有什么节目了!”

“本来就想找首歌听听,分散一下咱们紧张的情绪!可能是车速快了,音质也不好!算了!不听了!”

“玩儿去吧!”

就是司机点上关闭按扭的那一瞬,突然,一个女人细声细气儿的声音从收音机里冷不丁地发出来,好像是说给林陈听的!

两个人都听得真切!

林陈惊呆了!

玩儿去吧!

这几个字,让林陈特别紧张!因为,他手机中的陌名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里面也有个相同的声音说出了这几个字!而后,便发生了黄色大卡车冲撞过来和马路中血泊里躺着的许阿琪的情景那诡异的一幕幕。

林陈飞手关了收音机。

车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刚刚有个声音,你听到了吗?”

司机侧了下脸,问林陈。

“知道!”

谁也没再说话。

紧张,不安,林陈的心里十分惶恐。

他真的不知道,所发生的这一切应该如何解释,想着刚才的那只长着六根手指的白手,林陈的眼前浮现出一具冰凉的女尸,忽而,那女尸又变回成地铁里的那个偎依在平头男身旁,跟他谈论着月牙里小区房子的女子,只是,此时的她,秀发在风中微微摇摆,她的目光呆滞无神,有气无力地向他伸出了手臂,这个动作,让林陈一惊。

他不得不把她和黑衣女人联系到了一起。

她们有联系吗?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车子里的空气闷得要命,林陈按下了车窗。

清凉的风加杂着雨丝一下子涌了进来,林陈顿觉清爽许多。

过了一会儿,林陈说:“我去拾石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也不作声,就一直跟着我!后来,他走开了!“

“哦!走开了啊!那你当时那么紧张干什么啊!”司机说。

“不是因为这,是那人很眼熟!我在想,后来伸进我们车里来的却是一只女人的手!我都搞不懂,究竟我们遇到了什么?男人,还是女人?”

“你不懂,我就更不懂了!”

司机调转方向盘,汽车拐了一个弯,车速略微降了下来。

“你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跟着我?”

“没有啊?也许有,可是我没有看清,只看到一小团蓝色的光环绕着你!”

“白光吧!应该是手电筒的光?”

“不是!手电筒的光是直的,是白色的!你身上的光是蓝的!确切地说,应该叫光晕吧!”

“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怎么了?”

林陈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这个男人,他跟着我!我一回头,发现这人居然是帖着我走!”

司机说:“啊?帖着你啊!是够吓人的!你一个男人,他应该不会对你非礼吧!那他走路帖你这么近是要干嘛啊?这人不正常啊!”

林陈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脸很像我以前遇见过的一个男人,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我试着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他跟着我走,我慢,他也慢,我还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奇怪不奇怪!”

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

长久的沉默之后,司机说:“别想它!现在是午夜,如果真有鬼,现在也正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能安全地回来就好!就当你又逃了一劫吧!庆幸吧!”

“嗯!”

“我这人吧!怎么说呢!平时日子过得像白开水,每天出车,回家,睡觉。从没有想过鬼神这些东西,总觉得吧,这是农村老太太迷信!只有那些发展落后地区的人,没有很好的受过教育,没知识没文化的,才会相信!”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自从干了开灵车的活儿,就不那么认为了!真的!思想就开始转变了!”

“从今天往后,估计你更不会那么认为了!”

“嗯!你说,怕它们有什么用?人啊!其实生死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一瞬间,孩子就出生了!一瞬间也可能发生了地震,车祸,人就成了鬼了!像我们这些开车的,天天在路上跑,干的本来就是危险的活儿啊!”

听了司机师傅的话,林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掏出手机想给许阿琪挂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就想挂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

天太晚了,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林陈失望地收了手机,对司机说:“如果真的就是人变鬼,鬼变人循环往复也就真没啥可怕的了!”

“呵呵!怎么可能!”

司机笑着摇着头,“我在发愁,把你送回去,我自己后面的路可千万,万千别再遇到点啥了!”

“不用怕!你不是有护身符吗!有神佛护佑着呢!我也是要去求一个挂在身上!”

过了许久,远光灯扫向前方,林陈看到了一个路标指示牌。

“对了!这条路就对了!这条路开到头儿,再开过一片树林,前面就应该到我家了!”

“不用转弯?”

“不用!”

“那边可是林木公寓呀!”

“咋啦?”

“听说,那地方邪得很!闹鬼啊!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点儿背啊!”

“哦!林木公寓的事儿,你也知道?”

“嗯!知道!出租车司机都知道!你住那里?”

“嗯!”

“早点搬家吧!”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哆嗦,他感觉车子也在抖动,他加大了马力,发动机发出很大的呜鸣声,而后沿着前方的路,绝尘而去。

第五十七章 数字列(一)

许阿琪不再在单位附近租那个50平米的单元房了。

原因很简单,自己一个人太害怕!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许阿琪又习惯性地失眠了。夜阑人静时分,她又听到那个女人的笑声,“嘻嘻-嘻嘻-”的笑声,时断,时续地传进她的耳朵,她慌恐地打开了灯,那声音就消失不见了,可关了灯,那声音就会不请自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更为令人头疼的是,她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在外地出差时,听到过这个声音,现在,她回到这座城市,还依然能听到这个声音。

也许这个声音就来自她自己,和那次在五一路白梅梅家听到的哭声一样,都是幻听!要不然,怎么会在哪里都能听到这么个笑声呢!她这么猜测着。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呢?

她也去看过医生,医生给开了枣仁安神液,每天晚上喝上一两支,还是难以入眠,医生后来又给开了安眠药,效果还是有的,能睡上安稳的觉了。

但心里,许阿琪还是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

加上,有几天,林陈并没有给她挂电话,许阿琪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她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臆想,林陈是工作忙?还是生病了?或者,是不是看上了别的女孩子?不再爱她了?他们单位那几个小秘书长得都不错啊!

无奈,许阿琪决定还是搬了回来和林陈一起住,反正两个人也是要结婚了。给林陈搬回来住的理由是,害怕!

许阿琪能回来,林陈自是求之不得。

这天,是个公休日,外面天气并不太好,刮着风。

林陈靠在床头看一份材料,越看越困乏,不知不觉身子一歪,睡着了。脑袋正好压在了盘腿坐在床边正在看小说的许阿琪的肩上。

许阿琪侧了下头,看着林陈安稳的睡颜,本能地放慢了呼吸,拉过被子的一角,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一动也不敢动。可是,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许阿琪的肩膀发酸,她用脚勾过来枕头,小心翼翼地将林陈的头搬到了枕头上。

一觉醒来,林陈发现屋里的光线很暗,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4点多钟了,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2个多小时。

许阿琪正盘腿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面他从井里拣来的小铜镜认认真真地修饰着自己的眉毛。

听到这边有响动,许阿琪回了下头,又把脑袋重新扭了回去,继续修理她的眉毛。

“醒啦?”

“嗯!”

“真能睡!你太缺觉了!昨天回来的这么晚啊!以后可不能这样!这林木公寓太偏僻,回来太晚,恐怕不安全!”

林陈睡得有些落枕,从后脖梗子到肩膀都是酸的。

他努力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怀里抱着被子,顺时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见许阿琪正在认真地修理着眉毛,那小铜镜被派上了用场,便说:“怎么样?这个小镜子还是很有用的吧!当时我给你,你还不要,差点扔了,要是扔了多可惜呀!”

“啊,这铜镜还行吧!”许阿琪侧着脸,照着镜子,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拔着眉毛,顺便应呵着,“要不是找不到镜子,我也不用它!这种铜镜,用起来还真的挺不习惯的!凑合用吧!放着也是放着!嗨,你刚才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还做梦了!”

“是吗?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呀?”

林陈伸了个懒腰。

“说明你做的梦很浅,所以记不得的。哦!对了!你作梦的时候还张开了眼睛,吓了我一跳,刚想叫醒你吧,见你那双眼睛又闭上了!还打起了呼噜!结婚以后咱们俩恐怕要分床睡!要是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我估计我的失眠会更严重!”

“啊?是吗?别啊!分床睡不太好吧!”

看到林陈快撇到耳朵根的大嘴,许阿琪“噗嗤”一声笑了。

“林陈,我发现你这人特逗!”

“怎么逗了?”

林陈抱着枕头,胳膊肘儿就拄在枕头上,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子,一副洗耳恭听的面容。

“你吧!干什么都是那么热闹!比如,你吃东西,你会吃得五官错位,吃出响儿,看你吃东西,会让人不自觉地增加了食欲!”

林陈很配合地舔了舔嘴唇。

“再比如,你喝水,我发现你不是一口一口地喝!”

“啊?是吗?我倒是没注意!还是你观察得仔细!你说说,我是怎么喝?”

“你是一瓶水倒进去,中间都不带喘气的!我觉得,不应该用‘喝’这个字来形容你,应该用‘饮’!比较合适!”

“那不是一样嘛!”林陈说。

没想到狡猾的她,竟讳莫如深地瞥了林陈一眼,“我说的是音标第四声好嘛!大叔!”

本就比许阿琪反应迟钝的林陈听了这话有些发懵,他眨着眼睛,忽而明白过来,揉了揉因为睡了太久而昏昏沉沉的脑袋,狠狠道:“你这小妮子,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真真拿你没办法!”

许阿琪停下了刮眉的动作,拿着镜子左右照着,又把头伸了过来,指着自己刚才修好的这一边的眉毛,问林陈:“哎,谁骂你啦!我才懒得骂你呢!快帮我看看,我这眉毛修得怎么样?好看吗?”

林陈歪着头,看了看,说:“还不如不修呢!”

许阿琪悻悻道:“这人!真没审美!”

说罢,把头转了回去,须臾,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你睡觉!不仅打起了呼噜,还一直在梦噫,嘴里念叨赔猪,赔猪,还喊救命!我知道你在作梦,就拍了你一下,你才安静下来!搞不明白,林陈,我怀疑你是不是作梦偷人家猪去了?被人发现一通臭揍!要你赔人家猪啊!老天!你连睡个觉也那么热闹啊!”

许阿琪的话,让林陈有点不好意思,他僵硬地笑了笑。

“你说我作梦赔赔什么?赔人家猪?拜托,你也太低估了我的智商了吧!我偷点什么不好!偷人家猪!呵呵,那么老沉的份量!你觉得我能扛得动吗?猪偷我差不多!一斤猪肉就算它10元,一头猪200斤,也不过2000元啊!我要偷,就直接偷钱多省事儿!偷猪,份量在哪儿先不说,那东西也容易叫啊!还有,再弄我一身屎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有洁癖啊!偷猪这活儿绝对不是我干的!你肯定是听错了!”

许阿琪蹙着眉,看着林陈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偷人吧!我要偷就偷你好么?”

一脸狡黠笑意的林陈双手交叉,托在脑后,左右活动着脖颈,懒懒地打了个哈气!

许阿琪无意听林陈耍贫嘴,言之凿凿地说:“可你真的是这么说的啊!”

林陈收了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真的不记得自己作了什么梦!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管它呢!反正也是梦话!你还认起真来了!”

“下一次一定给你录下来!叫你自己听听!”

“好啊!不就是句梦话,你可真逗,这么教针儿啊!”

林陈侧身,从身后抱过来散乱的被子,两三下,把它叠规整。

“不是我教针,是你的这梦话确实让人很费解,你还念叨了一些数字!”

“我还念叨数字?”

林陈笑了,把叠好的被子挪到了床的那一头,回头对许阿琪说道:“看来,你说的没错,我这觉睡得确实是挺热闹的!”

“很奇怪,就像是字谜,嗯等等,我帮你记在纸条上了。”说着,许阿琪的眉笔被叨在了嘴上,空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一个小小的纸条。

“字谜?”

林陈眨着眼睛,有点摸不着北,不过,说到猜字谜,林陈倒是来了兴致。

“我不会作梦都那么高深吧!我知道门捷列夫作梦梦到了化学周期表,我林陈居然也能梦到什么数字!”

林陈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笑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上学的时候,就数学好,我可喜欢数字了,可喜欢猜数字游戏了,会猜数字的人都聪明,你没发现我的脑袋就比一般人大一号?”

林陈把枕头拉过来,垫在了屁股底下,又兴奋地接过了纸条,见上面潦草的一些数字,不禁皱起了眉头。

许阿琪上床,倚在床头,顺手将床边小桌子上的奶茶捧了过来,用嘴轻轻吹着,轻声道:“看得明白我记的吗?”

林陈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许阿琪。

“这,这是我梦里说的?人家能梦到化学周期表,我梦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38…388…3838883”

林陈苦笑了一下,指着纸条上面的数字,幽幽地问:“这这…这意思是妇女同志们的行列?”

听着林陈的解释,许阿琪嘴里的这口奶茶差点笑喷出来。

“亏你想得出来!连妇女同志们的行列也能想得出来啊!”

林陈一脸的无辜,“你看你这写的,3和8都快连上了,你不会记错或漏记数字吧!要知道,如果真是数字游戏的话,一字之差可就没有结果了,或者就南辕北辙了!”林陈说。

“不会记错,在梦里,就这一组数字,你可是嘟囔了好几次,才引起我的注意!我还核对了一遍呢!每一次都是这些数,顺序都没错,要不是觉得奇怪,我才懒着记下来呢!谁会没事闲着去记梦话呀!”

第五十八章 数字列(二)

许阿琪吸了几口奶茶,见林陈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便凑过来脑袋又看了一会儿那组数字,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林陈,这,这些数倒是很有规律的样子!这里面兴许会有东西!”

林陈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梦话就是梦话!也许什么也不是!就是胡言乱语而已!”

“那可不一定!我们最近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儿还少吗!这些数字不管有用没有,咱们先留着,万一能派得上用场呢!就像那面从井里拾来的小破镜子,当时差点丢了,现在不是还能用来修理眉毛,用来化妆嘛!你在梦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这些数字,这些数字能出现在你的梦中,一定是会有原因的!我们说不准能破译这些数字后面的秘密,拽出一大串的糖葫芦来呢!”

林陈看着这些数字,沉默片刻,说:“嗯,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我更希望这些数字就是数字,最好别是什么咒语!别跟吉呀,凶呀什么的有什么牵连。不要牵扯到任何的事情,我希望我们永远平平安安的!”

“啊?这些数字难道会是咒语?那我们赶紧把它撕掉算了!就当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记!”

林陈没言语,拿着小纸条表情凝重,似乎陷入深思。

“这东西和我从井里拾回来的小镜子上的神秘图案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啊!”

许阿琪神色慌张地扯着林陈的衣袖:“要真是不好的咒语,那就当它们不存在不就得了吗?干嘛还费心费力地研究呀!纸条撕掉,刀子有吗?把铜镜上的小字刮掉不就得了!”

“我说我的大小姐,你以为它们不存在,它们就不存在了吗?你当作没看见,可它们看见你了,你那叫驼鸟思维,把头埋在土里,屁股还在外面,有什么用?自个儿骗自个儿玩呢!”

“行,行,行,你总是占理儿,行了吗?”许阿琪说。

“所以说,与其被它们搅得心神不宁,还不如想办法破译了它们,图个心理安宁,你说呢?”

“问题是就凭咱们,能破译得了吗?”

“说真格儿的,你说这些文字像是有规律,我也感觉比铜镜上的小字要容易一些,铜镜上的小字应该算是天书了!嗯,上一次我给你的那个懂文字的朋友的涂有小铜镜上图案的纸,他解得怎么样了啊?还是没给你回复吗?”林陈问。

“我后来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说那很可能是诡异文字,他要研究研究。专家都研究不出来,靠咱们俩在这儿猜,我信心不足耶!”许阿琪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些数字,还有铜镜子上的像文字的东西,有关系吗?”

“什么事情都说不准,不用迷信专家,先别瞎猜了,你把这些数再给我念一遍,我认真地写下来,没事儿时再慢慢琢磨琢磨!把纸和笔递给我!”

接过纸笔,林陈皱着眉头,“说吧,一个数一个数地念!”

“嗯!”

“等等,这不会是什么咒语吧?”

林陈迟疑片刻,有些不太放心地用手指抵了抵许阿琪的手臂,“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儿!也是和数字有关的!不知道能否给咱们一些启发。”

“说说看!”

桌子上有块西瓜条纹的泡泡糖,被林陈抓到手里,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条形码,又扔回到桌上。

“我上学那会儿,我们那宿舍楼,据说是被诅咒了!”

“啊?宿舍楼还能被诅咒啊!”

“这事儿,说起来蹊跷!有人发现,楼门口的墙上总是出现一串小小的红色数字!”林陈说。

许阿琪瞪大了眼睛,往林陈这边挪了挪。“还有这事儿!是什么样子的数字呢?”

“看不懂,没什么序!像是拿红色粉笔涂上去的!”

“你见到了吗?”

林陈点了一下头,“红色挺醒目的,不过大家都觉得很平常,我们宿舍楼的墙壁上早就被人涂的乱七八糟了,还有小广告什么的,留下电话号码的情况多了去了!所以,看到那些数字,当时没觉得有什么!”

“那怎么说是被诅咒了呢?”

“因为,那组红色数字出现后,没过多久,你猜怎么着!宿舍楼里住一楼的103死了一位同学,出车祸了!”

“这么吓人啊!这有必然联系吗?”

“好像是有!当时我们学校正好组织大家大扫除,清理过一次墙壁。之后,一切太平,可过了一段时间,那组红色粉笔涂的数字又出现了,没过多长时间,住二楼的203又死了一位,还是了车祸,”

“我估计,那两个同学发生车祸和这些数字没关系,倒是和你们学校门口的交通管理混乱有关系!我去过你们学校,门口简直太乱了!车辆也没有什么秩序,也没人管,小贩们居然能在马路上摆摊儿,孩子们乱跑!我说啊,就这种状况,出事儿是早晚的事儿!”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是问题好像还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啊?”

“你听我接着说啊!墙壁不清洁是要给我们减分的,所以这次红色数字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有人用布给擦掉了,我们宿舍楼算是太平了一段时间,可过了几个月,那红色数字串儿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谁知道,没过两月,住三楼的303室又死了一位同学。”

“天!”

许阿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令人费解了吧!短短的时间内,你们宿舍就出了三条人命啊!三条啊!你们还能在那宿舍楼里安心度日啊!不怕作噩梦啊!半夜十分,还敢出门啊!”

“303的那个同学是死在了老家!又不是死在我们学校!”

“不论他死在哪里,也是你们宿舍,你们学校的啊!嗯,303的这个同学是怎么死的呢?也是出了车祸?”

林陈摇了摇头,“回老家的路上,偶遇有人抢劫,他就反抗,结果被人给刺伤,死在医院了,只有22岁,算是个意外吧!”

“唉!这么年轻!太可惜啦!”

许阿琪遗憾地叹了口气。

“嗯!可不是嘛!家里的独子!他的老爸,老妈来我们学校取他的遗物的时候,哭成了泪人啊!”

“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惨!”许阿琪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这个303的死好像确实只是个意外而已!”

“可是,他的死却偏偏是在那串红色数字出现不久发生的啊!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死是否也与红色数字串有关系了!”

“啊?那红色的数字串是什么数字呀?你写出来,我琢磨琢磨!我倒真是好奇!”

林陈伸了个懒腰。

“当时谁会记呀!老长的一串数字呢!你让我把”π”背下来,我硬着头皮,能背到314159265。没办法,必需背!这个,又没有人考试,大家都懒着去背它,再说了,那几个同学出事儿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还不知道呢!”

“那倒也是!只是你们学校同学出事儿也太蹊跷了!嗯,是不是那数字串儿里有玄机?就没有人研究一下吗?没有人记下来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吧!再说了,我们受的是辩证唯物主义的教育,根本就不信什么邪祟,谁要是去研究这个,还不被当成怪力乱神才怪呢!”

“哦,对了,一,二,三楼的都出事儿了,那住四楼的403还不被吓疯了?”

许阿琪眨了下眼睛,怯怯地说,“要是我住在403,我就立马提出调宿舍!”

林陈沉默片刻,又茫然地看了眼手里的数字条,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真说对了,403疯了一个,因为失恋发疯的,站在教学楼的楼顶,要他女朋友出来见她,学校一时没能联系上他女朋友,他就跳楼了!”

许阿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啊?天!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跟你开这种黑色的玩笑干嘛啊!”

“那503呢?503还活着吗?”

“我们宿舍楼是那种老楼,没多高!就四层!403就到顶了,没有503呀!”林陈道。

“我的那个妈呀!你们宿舍楼前前后后四条人命啊!你们校长位置应该不保了吧!这些学生们家长能饶得了你们学校!”许阿琪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自己的前胸,“谢天谢地!还好你们的宿舍楼就四层,没有503,你们学校也太吓人了吧!”

“只知道学校把那楼封了一段时间,为此,原来楼里住宿的同学不得不被安排到了别的楼去住,其实从第一次有人出事儿开始,就陆续有学生回家住了。全校上下人心慌慌的,学校不再提此事,算是息事宁人了。不过,后来我知道,公安局的人来过,还找来了几个同学做了笔录,毕竟是出了事儿,几条命啊!”

“最后的调查结果是什么呢?”许阿琪好奇地问。

“没什么结果!还能有什么结果!无非就是意外和心理问题罢了!”

阿琪想起了一件事儿,就说:“嗨,我倒是好奇,你住在几号呀?”

“我住几号?都多少年了!早忘了!”顿了一下,林陈侧过脸来,狡黠地朝许阿琪笑了笑,说:“嗯想起来了!我住的是1号!幸运数字呀!不就遇到了你了吗?”

“1号遇到我?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没住1号啊!不对!耍我呢!1号是厕所!又开始贫嘴了!”许阿琪反应过来,白了林陈一眼。

“我可真不是贫嘴,你忘了,咱们才认识不久,你差一点走错厕所,在门口幸亏遇到正要出来的我,我告诉你,女厕所不在一,二层,这两层都是男厕所,女厕在三层!只有三层有女厕所!还有比你更晕的人吗?连个厕所都能走错,还一个女同志,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替你害臊!”

第五十九章 移动的白光

连个厕所都走错,还是一个女同志,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替你害臊!

林陈这话说的!

真是一点儿也不给人家留面子!

许阿琪拧着个眉头望着林陈,张了张嘴,愣是被林陈挤兑得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这家伙有时说起话来,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说话不走脑子也不是一两次了!

这种自己丢丑的事儿,他居然还记着,还再三再四地当成个话题,没完没了地提起。

许阿琪越想越气。

许阿琪的沉默,看似不高兴的样子让林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语失,他抿了抿嘴,讨好地朝许阿琪“嘿嘿”笑了笑,伸出来一只手,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对方鼓着个嘴,默然观望着。

在这样的静默里,林陈忐忑不安地又看了一眼许阿琪。

这小妮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老半天地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呢!

林陈想着,又把手伸出来,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怎么?没吃饱饭吗?要不要我帮忙?”

许阿琪冷哼。

林陈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不敢!小姑奶奶的心意,我领了!”林陈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又说:“看把我给紧张的!我其实是想为那事儿给你点赞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你给说不高兴了!我也晓得我不会说话,在单位被领导不待见,在家得罪媳妇!唉!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呢,就别生气了!知不知道,女人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会变丑的!我才舍不得让你生气呢!”

甜腻而又肉麻的话,说得许阿琪牙根儿都发酸,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想狠狠地拍他一下,却未料到,林陈干脆鼓着嘴,把一侧的脸给伸了过来。

“你!”

许阿琪的手,停在了半空。

“怎么?你还真舍得打我啊!”

“我才懒着跟你生气呢!”

这家伙冷不丁油腔滑调的温柔,真是叫许阿琪不可自拔地沦陷,她的手在空中挥了两下,还是放了下来。

“嘻嘻,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下手哒!”

“行了,别贫嘴了!哎,你说研究所儿的那座楼真是有意思,如此虐待女同志,上个厕所还要憋着爬三层楼。一,二层全是男厕所,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层是领导们专用的,几个领导都是男的呀,但也幸亏你走错了厕所,让我对你加深了印象,我们后来才走到了一起,我给你的这次厕所门前的晕菜打100分。”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许阿琪问。

“当然是夸啦!只是,听说过火车奇缘,公园偶遇,图书馆相识,嗨!人家相识都是旅途中,在诗情画意中,充满了书香,花香,就咱们俩个人儿的相遇,是不是味道有那么一点点臊气,不太浪漫,是吧”

林陈把自己给说笑了,他拍着许阿琪的肩,笑得直不起腰。

许阿琪没笑,冷眼看着林陈乐,“好了,好了,你笑够没有啊?你还记不记数字啊!”

“记!”

林陈收了笑。

房间里昏暗得很,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窗外昏天黑地,风似乎比刚才小了许多,林陈伸手按下了床灯的按钮,床灯发出的暧昧的光,投在许阿琪的脸上,倒是给她平添了几许温润,柔和的女人味儿。

听好了,我念了,38…388…3838883!”

笔尖儿跟着那声音,在纸上飞舞。

“你念得太快了,看我记得对不对,我再核一遍啊!38…388…3838883!”

“后面没听清,算了,我再念一遍吧,38…388…3838883!”

许阿琪的语音未落,只见一道刺眼的白色亮光“唰!”地一下,从房间中划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两个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儿?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没有?”

林陈因吃惊,嘴巴张成了o形。

“是白色的光!”

“对!是亮光,极其刺眼的那种白色的亮光!我感觉是从床头柜上射过来的!”

“你看清了吗?”

“没错,是从床头柜射过来的!”

“床头柜子上有小铜镜,难道说小铜镜子会发光?会不会是小铜镜反射过来的光啊?比如太阳光?”

林陈眨了眨眼睛,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还在刮风,天灰蒙蒙的!有太阳吗?”顿了顿,林陈又说:“还有,会不会是对面别的楼窗户折射过来的阳光呢?”林陈说。

“你不是说,白光从桌面上的小镜子发出去的嘛!”许阿琪说。

“镜子自己应该不会发光吧!我觉得光应该是从窗外射进来,被小镜子反射出去的!”

许阿琪翻身下床,趿拉着鞋,一步就跨到了窗台边,推开窗户,伸着脖子向外环顾了一下,风渐小了,但整个儿天空依旧是黄尘满天,混沌一片,天昏地暗,根本看不到太阳,更没有发现有什么光照过来。

“外面没有看到太阳!也没有其它光源啊!”

林陈揉了揉眼睛,将身子挪到床边,伸手拿起小铜镜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镜子还是原来的镜子,没有什么异样。

“光源不在窗外,难道在咱们这间房子里?房子里除了这盏不太亮的小床灯,也就没有别的光源了!不可能是小床灯!”

“嗯!是有些奇怪啊!你发现没有,刚才的那道光亮是从房屋的一角快速地移动过来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掉了!”

关上窗户,许阿琪转过头来,“只有一种可能,有飞机这样的移动的物体飞过,折射太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照到桌子上的小镜子上,再被反射过去,我们看到的光亮就是移动的!”

“不是没有太阳嘛!”林陈说。

对话似乎陷入了僵局。

林陈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许阿琪,思索片刻,将目光又投到手中的铜镜上,手指轻轻在小铜镜的镜面上拂拭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面小铜镜自己发出来的白光!”

“会吗?”

“难道,你没注意?这道刺眼的白光的出现,是发生在你念了三遍那个数字串之后嘛!”

小心谨慎地拾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写有数字串的纸条,许阿琪皱着眉头琢磨着。

“这些个你梦噫的数字,难道说真的是什么咒语?”

林陈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样,你再念三遍,看看这镜子有什么反应!”

“嗯!”

许阿琪低下了头,看着那些数字,一个,一个地念着,她念得非常地缓慢,唯恐念错一点儿。

“38…388…3838883,38…388…3838883,38…388…3838883!”

这样读了三遍。

但见,一道白色光亮从镜子里射了出来,像探照灯一般明亮,从左到右,划过屋子。

面面相觑。

“这镜子可能真是个宝贝,先收好了!”林陈说。

“你确定是宝贝,不是…”

许阿琪压低了声音,惶恐不安地问。

“肯定是宝贝,我确定,我有直觉,相信我吧!”

林陈笑了笑,吸了一口气,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小镜子。

“当时,我都把它扔了,又拣了回来,那时就觉得这东西不一般,要是不好的东西,早就有问题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至于有什么用,还不知道!但就凭它能发出这种神奇的光亮,我敢说,这东西一定不一般!这东西收好了,你要修理眉毛,换个别的镜子用吧!你要是把宝贝弄坏了,不就可惜了!”

林陈的话,说得许阿琪连连点头。她的手伸向纸巾盒,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俯身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块真丝小方巾,小心翼翼将那镜子放在了丝巾里,包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你的动作真快,你这眉毛还只修理了一边儿啊!”

林陈坐在床上,用手指着许阿琪的古怪的眉毛笑了起来,一直笑弯了腰,笑得直咳嗽,根本就停不下来。

光想着小镜子了,林陈的提醒让许阿琪忽然意识到自己才修了一半的眉毛,现在,又被林陈拿来嘻笑,顿觉有点尴尬,有点郁闷。

她像个小怨妇一般默默地斜睨着林陈,幽幽地说:“哎,林陈,刚才你不提醒我,是不是就等我出丑呢?现在,我出丑,你就特别开心哈!”

林陈拍了拍许阿琪的肩,继续笑道:“怎么会!你这眉毛绝对是神来之笔啊!能把眉头修成这样就出门的女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愤怒的小鸟出动了!超级可爱啊!愤怒的小鸟,哈哈哈哈”

笑,这个东西也会传染!

林陈笑得神魂颠倒,看得许阿琪努力保持严肃着的小脸儿也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悄无声息的一下却偏巧被聪明的林陈所捕获。林陈猜到了她想笑又不敢笑的小心思,便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许阿琪的脑袋。

“有本事,你就憋着!许阿琪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笑,你这张憋得通红的小脸儿可比抹了上千元的化妆品还要好看啊!”

许阿琪紧咬嘴唇,最终憋住没笑出来。

她抬起手,挥了一下,像赶苍蝇般的把林陈那只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给弄到了一边儿去。

“讨厌,我刚梳好的头,又被你给弄乱了!”

“哎哟!得,又得罪许阿琪小姐了啊!”

许阿琪白了他一眼,对着手机屏凑合着照了照,说:“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我光顾得跟你说话了,忘记只修了一个眉毛!嗯,还有别的镜子吗?快给我用一下!”

“别啊!”林陈收住了笑,拧着眉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许阿琪的眉毛,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听我的!不用修理了,这样也挺酷的,真的,走在马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是我媳妇,跟别人就是不一样,连眉毛都一粗一细,一高一低,就是有个性!就是与众不同!就这样也挺好!咱们许阿琪小姐反正也没别的优点,除了丑,就是丑!”

林陈接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挑了挑眉,“可是,我喜欢!”

“你说谁丑呢!”

林陈的头被飞过来的枕头生生砸中,连忙告饶。

“好吧!好看!好看!行不?”

“你这人!真讨厌!”

第六十章 电影院

林陈有个爱好,就是无论多忙,多累,他也会时不时地抽出个时间去看场电影。

他一般喜欢选择工作日的晚场,这个时候,往往人不多,图个清静。林陈会提前买好冷饮,再加上包葵花籽,五香花生米,或者牛肉干什么的,坐在电影院里,一边看,一边慢慢地嚼,视觉和味觉一起得到了满足,这是实实在在的一种享受。若是女朋友在身边,自然更好,趁着黑,两个人还可以腻上一腻。

除了那种苦情片,他没多大兴致外,很多类型的电影,林陈都喜欢看,尤其是喜欢惊险类的大片,破案或悬疑类的电影。它们往往给大家布下满天疑云,诱导观众按照设定的思路走下去,但结局经常出乎意料。林陈痴迷于推理,就像他喜欢数字游戏一样,从重重谜局中拨茧抽丝,一个个解开谜团,他觉得这是一场智慧的角逐,格外有意思。

如果时间允许,看完电影再随便找个地方,喝上点小酒,回味一下电影中的情节,人生似乎就很完美了。

在林陈看来,一部电影,就是一个人的人生。

多看电影,就可以多体验不同人的人生经历。

人生不就是一个体验与经历的过程嘛!

所以,喜欢电影的人的一生,值!

林陈对于悬疑类电影的痴迷很容易就影响到了许阿琪,很快,看这一类的电影就成了他们两个共同的爱好。

这天,是个周末,林陈和许阿琪去看了场电影。

电影票是许阿琪早就买好了的。

这部由国外著名导演指导的进口大片已经在媒体上被炒作了许久,醒目的电影海报帖得到处都是,片子又是林陈喜欢的破案悬疑类,有点像福尔摩斯探案的那种。正赶上电影票促销推广,许阿琪果断抢购了两张,不用问就知道,林陈一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林陈知道后,开心极了。

路上略有堵车,两人赶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刚好开始。

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只剩银屏投出的微光,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电影。

前面的剧情似有拖沓,讲的是某俱乐部的舞会中,男男女女们在没完没了地打情骂俏的事儿。

刚才光顾得赶路,现在坐下来,林陈觉得口渴得难受,黑暗中,他摸索着,松开了领口处的衬衫扭扣,打开了瓶可乐,“咕咚咚”喝了几口,拧上瓶盖,将头向后靠了靠。

后面,一对男女在不停地窃窃私语,扰乱了林陈看电影的心情,他烦闷地回了一下头,狠狠地瞪了那两人一眼,那两人会意地停止了聊天。

有股香气袭来,这味道似乎并不太好闻。

大屏幕上,舞会的场景还在继续。富丽堂皇的氛围,光线暗淡柔和,香气弥漫,西装革履的绅士老爷们,各自拥揽着珠光宝气的女人,应着疾缓抑扬的爵士乐在翩翩起舞,精巧的大吊灯上,流苏颤动,女人们纤细的腰肢,配着飞扬的裙摆,留给观众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

此时,林陈的头有点发胀,他又闻到了那股香味儿,他皱了皱鼻子,好像是寺庙里烧的那种香的香气,继而,他感到有些困,打了个哈气。

林陈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屏幕上,裙摆还在旋转飞舞,红的,绿的,黄的

色彩愈发混杂,渐渐交织到了一起,像画家手中的调色板…

香气愈发浓烈…

……

隐约中,散场了,林陈拉着许阿琪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了电影院。

外面的小摊点全都挂着红灯笼,不绝于缕的吆喝声里,烟火气、食物的香气弥漫。

林陈买了几支羊肉串儿,小贩撒得辣椒过多,辣得两个人是满头大汗,林陈几下吃完了羊肉串,将竹签丢进了垃圾桶,掏出纸巾擦着手。见许阿琪被辣得直哈气,便赶紧去冷饮部买了两杯冰镇的芒果饮料,两人边走边聊。

“刚才的那个片子还不错!就是比较烧脑子,有点看不明白!尤其是结尾更是没看懂!这位著名的外国导演真是水平了得!我是跟不上他跳跃式的思维,他以为观众也和他一样呢!”许阿琪说。

林陈从许阿琪的手中又抽出一支羊肉串,“要是吃不了辣的,你就别吃了!剩下的那几串给我吃算了!”

“干嘛?经我允许了吗?你就吃我的肉串!吃不了辣,我也想吃!我可以慢慢吃!我就没有打算给你吃的意思!就像看不懂这种烧脑子的悬疑片,我也想看了一样!我可以慢慢琢磨,但你不能剥夺我欣赏的权力一样!”

许阿琪言语坚定,令林陈不得不停了嘴,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肉串塞回到了许阿琪的手中。

“啥意思?”

许阿琪费解地问。

“还你啊!”

“你都咬了一半了!你叫我怎么吃啊!”

“那怎么办?接着吃,我叫剥夺你享受美食的权力!还给你吧,你又不能吃!”

“扔了!”许阿琪说。

林陈看了看许阿琪,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支吃了一半的羊肉串,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这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嘛!我聪明吧!”许阿琪说。

“你聪明!你聪明,这个电影你还看不懂它的结局?”林陈说。

“我觉得是这个片子的问题,好多人应该都没看明白吧!”

林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许阿琪说:“你的智商不够!肯定有看明白的,你信不?”

许阿琪望着林陈,眼中尽是不屑,“听这话,你是看懂了?”

“我猜,我猜那对双胞胎兄弟心灵互通,所以一个被害,一个能收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所以真正破案的关键是灵异的信息,在n次元空间才能找到答案。”

林陈的分析看似挺有道理,许阿琪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嗯,我说呢!怎么会有那么多回放的画面!我说呢!那人弟弟怎么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最后一次惊醒之后,警察就在那片废弃的园子里找到了哥哥的尸体!好像还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啊!”

正说着,林陈的手机响了,是胖子的电话。

“林陈,你小子怎么不接电话啊!”

“啊?没听到啊!”

“你要不接电话你就别弄这么个摆设好不好,害得我打得这一脑门子的汗!这电话打得我这叫个上火!”

“没有啊!刚刚是你打的电话?可是我的手机上显示的不是你啊!找我有事儿”

“我就是用我的手机给你打的,就是一直打不进去,好不容易通了,你也不接!有事儿必需有事儿才能给你挂电话!”

林陈笑了笑,说:“当然不是,没事儿也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欢迎胖子老兄来骚扰!”

“嗯,说正经的,你这几天还好吗”

胖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急促,像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啊怎么了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就问你,你这两天还好吗”胖子没等林陈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真是奇怪,自从上回咱们去那口井回来,我怎么总感觉不对劲儿!我总是感觉,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说说看!”

“叶江川,你记得吧,他前些天出事儿了!”

“啊?”

这声惊叫,惊动了一旁的许阿琪,她拉了下林陈的衣角,低声问:“怎么啦?”

林陈摆了下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快说!到底是怎么啦?”

“他和我们工地的人去老莫口那边进材料,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事儿,很诡异!后来,他就出事儿了!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结果平整整的路,他居然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被甩了出去,也没有超速,他还戴着安全带,安全带却莫名其妙地开了,他那一侧的门也莫名其妙地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他人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里,一直昏迷着!”

“他没危险吧?”

“不好说!这小子算是捡了条命,确切的说,是半条,应了他的那句话,他命大,上帝保佑吧!”

“半条”

“啊,应该是半条,听说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呢!”

“哎哟!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林陈叹了口气,又想起了点什么,继续说:“等等!胖子,你刚才说他去哪里进材料?”

“老莫口!”

“老莫口?”

“嗯!怎么啦?”

“怎么又是老莫口啊!”

电话中,胖子似乎是吸了下鼻子,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得到他很紧张。

“我总觉得他是替我…替我…,唉!怎么说呢!本来头儿是让我去的,我执意不去!他见没人去,才自荐去的,要不然恐怕出事儿的就是我。我肯定没他命大,要真是我去,说不准现在就已经见马克思去了!还有,昨天,我在工地干活的时候,突然觉得脑袋顶上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

“别紧张,慢慢说!”

电话中,林陈听得出来,胖子紧张得语无伦次,便安慰道。

“我抬头一看啊!我滴个娘呀!是塔吊的长臂吊着混凝土板就在我头的上面!”

“啊!怎么会这样!这是违反安全规则的危险作业啊!”林陈说。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在我的头顶上!我正抬头向上看,突然,钢丝断了,混凝土板向我砸下来,哎哟我的妈呀!你知道吗,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真砸着我,我不就成了肉酱!我连忙惊叫着躲闪!等我跑开,也没听到有东西砸下来的声音啊!旁边的人都看我,我再一看,那上面其实什么也没有!既没塔吊,也没有什么混凝土板。别人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可是我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混凝土板向我砸下来啊!骗你是龟孙子。”

林陈听得出,胖子是受了惊吓,他的声音有些抖。

“啊?还有这事儿!胖子,你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不用担心自己被砸成肉酱!还缺点盐!”

为了给胖子压惊,林陈故意开了个也算不上玩笑的玩笑。

“我可懒着跟你开什么玩笑!”

胖子好像是真生气了,电话突然断了。

第六十一章 异界(一)

林陈把电话打了过去,“嗨,你怎么就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开个小玩笑,就真生了气,还挂了电话。”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断了。”

“这样啊!”林陈想了一下,“我的电话一直特诡异,有时说着说着话,就突然断掉了!有时会有电话打进来,接了又没有人说话!有时,会有一些特别奇怪的声音!我甚至还听到过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电话里说,玩去吧!可能是我的电话的问题!嗯,至于你说的大吊车吊着混凝板材在你的头上,钢丝绳断了,胖子,我想,你可能只是幻觉!你想啊,如果真的发生这个情况,你就是跑也是来不及的!这种出现幻觉的情况,我有过好几次!每一次都真实极了!别太紧张,自己吓唬自己!”

“也许吧,可我看得真真切切,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其实,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惑着林陈。

林陈不说话了,多少天来,这种压抑感占据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说着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的话,来安慰着胖子,其实也是在安慰着他自己。

一旁的许阿琪不知道胖子又跟林陈说了些什么,但见林陈脸上凝重的神情,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紧咬嘴唇,不安地注视着林陈。

林陈低下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电话说:“嗯,我不知怎么说,我不想让你害怕,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我遇到的事儿,更是不可思议,我和我女朋友被一个算命的给判了死刑,说我们活不过三年,就在前几天,我在人才市场也产生了幻觉,非常可怕!还有,在那之后,我和一个小男孩儿,还差点儿被车撞死!”

“不会吧!恐怖片儿啊!你吓我,这怎么像现实版的死神来了!你吓我!”电话里,胖子气息沉重。

“别怕,要是真来了,怕也没用!反正人早晚都要死掉的。趁你现在还活着,还有口气儿,该折腾你就赶紧折腾!”

“折腾?”

“噢,这么说吧!就是赶紧好吃好玩儿呗!!这样,我教你,给你自己列个表,excel,你小子会用吧?表上你就写,在这个世界上,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列出个十项,排出个一,二,三,四啊!你最想吃的是什么?还有,你最想见的人是谁?这些事儿,你赶紧做,都做了,你以后就没啥遗憾的了!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走的时候,你就可以特别坦然地对自个儿说,‘这世界不过如此!大爷我去也!’对了,闲得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给自己选个好的,上风上水的地方!”

林陈淡定地说。

“别啊!你活够了,我还没有呢!”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咋就越来越觉得世事无常呢!你看,叶江川不就出事儿了嘛!胖子你没事儿也去上上香吧,有点精神寄托总是好的!有点精神寄托,遇到你就不那么恐惶了!”

“林陈,你说什么呢!说的跟我马上就要去见马克思似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嗯!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最近经历的事儿太多,让我不得不多想一些事情!咱们是朋友,也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就有啥说啥!你要是介意,全当耳旁风,不用理会!”

正说着,林陈看到了一个老太太,拄着根拐杖,和林陈正面相迎,蹒跚地从他身边走过。

林陈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张着嘴巴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连忙对电话里的胖子说:“我这边有事儿,回头我再打给你!”说罢,他就挂了电话,径直朝那个老太太跟了过去。

老太太的样子,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那个林陈曾经在工地见过的抱娃的老妇,许阿琪说也见过的消失在楼墙边的老妇,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抱孩子,林陈觉得应该就是她。

这一次,林陈看清了,那老太太是黢黑的面庞,干巴的瘦,两小块颧骨隆起很高,就像凸起的坟冢,薄薄的嘴唇被牙齿撑起来高高的翘着,以至不能合拢,总是露着森森的白牙,有些怕人。

她白眼珠多,黑眼球小,两鬓头发斑白,却能整齐地梳在耳后,团成一个圆圆的发髻,身板儿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似的。

“就是她!”

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喧嚣瞬间安静了下来,突然靜得出奇,连麻雀划过空气的声音都清晰极了。

林陈敏锐地听出一旁的许阿琪忐忑的呼吸声,他侧过脸,看了眼一旁僵直在原地的许阿琪,四目相对,许阿琪微微点了点头,用手拽住林陈的袖子,悄悄地说:“我上次在楼前看到消失掉的抱小孩的老太太就是她!”

“我在土埂上看到的诡异的老太太也是她!走,我们跟上她!搞它个明白!”

大街上熙熙攘攘,林陈加快了脚步,许阿琪在后面一遛儿小跑。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老妇,她似乎知道有人在追她,就越走越快,她飞速闪过来来往往的人群,闪过了急驰而过的车辆。那个手中的拐杖显然只是个摆设,老妇已经不用拄了,就这么提着它,箭步如飞。

这行走的速度哪里像是个老妇人!

林陈跟得越来越吃力,已经是在跑了。

他只想弄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要用那样的眼神儿看他,为什么她要用那样的眼神儿看许阿琪,她究竟是谁

他惶恐又好奇。

没有人愿意招惹麻烦,但这老太太实在是太过诡异阴森,林陈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是专偷人家小孩的人贩子,因为那个和他一样长着个朱砂痣的,曾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也似乎不正常,现在又不知了去向。

林陈跟着老妇拐过街口,拐过超市,在乌泱泱的人流中,那老妇只几拐便消失不见了。

“老太太不见了!”

林陈双手叉腰,一脸沮丧地侧过脸,对身后跟上来的呼哧带喘的许阿琪说。

许阿琪说:“这老太太好像知道我们在跟踪她啊!跑得比兔子还快啊!真是不可思议!”

“嗯!一眨眼就不见了!咱们回去吧!”

说罢,林陈拉着许阿琪正要往回走,一回头,突然发现那老太太就在身后不远处幽幽地盯着他们。

那阴冷的目光让两个人不寒而栗!

僵持不到一分钟,那老太太转身就跑。

“喂喂!你等一下!”

林陈突然喊道。

老太太全然不顾林陈的喊声,前面是所公寓楼,她急步冲进公寓楼。

林陈和许阿琪也跟了进去。

公寓楼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老太太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通往上层的门,狂奔上去。等到林陈赶到那个门口时,老太太大概消失了几秒,费劲地拉开这面设有自动装置的门,林陈迅速冲了上去,许阿琪赶到的时候,刚好是在那门关上之后。

“嘭!”

门在许阿琪的面前重重地关上了,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刚刚跑过的这条长长的走廊,此时,走廊里没有人,很安静。她沿着走廊向回走,嘴里小声呼喊了两声林陈的名字。

没有回应,这让许阿琪有些紧张。

许阿琪在走廊的“丁”字口,拐了进去,继续向前走,这么长时间,这座公寓楼里就没有看见一个人,拐过来的这个小走廊,一侧是公寓的单元门,都关着,另一侧有若干个小窗户,前方还有个小门。

“林陈!”

她不安地又叫了一声。

那边似乎有动静,许阿琪驻足,透过一扇小窗,许阿琪看到林陈正从对面楼梯的平台上的铁围墙上探出身,看到她,向她招了下手,又朝一边指了指,似乎在说,她就在那里!

手指之处,许阿琪看到一个影子,沿着对面的楼梯冲了下去,在墙角一闪就不见了。

从林陈的手势,许阿琪明白,林陈的意思是他在那头堵,让许阿琪在这边小门出去拦截。刻不容缓,望着那边楼梯里,林陈向楼下冲动的身影,许阿琪也转身飞奔起来。

他们最终一前一后冲出公寓楼的时候,谁也没有再看见那个老太太的身影。

林陈觉得奇怪极了!

两个年轻人,居然拦不住一个老太太,让她在他们眼皮底下溜掉了!

林陈和许阿琪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便没了方向。

林陈终于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手搭阳棚,眯眼四处看着,许阿琪也累哈了腰,大口的喘着气。

“这他娘的是老太太吗?有这样健步如飞的老太太吗!这速度就差奥运会上拿奖了!”

林陈脱下外衣,歪了下头,将鬓角一滴流淌下来的汗蹭到了肩头的t恤上。

“是啊!哪儿去了人间蒸发了不成”

许阿琪原地转了个圈儿,还是不见老太太的身影,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抬起头,皱着眉头。

“上学时,我们学校测跑八百米,我是…跑一圈儿,走一圈儿…再跑一圈儿,再走一圈儿…别怪我娇气,我是真的跑不动啊!我这腿就跟灌了铅一样,等我跑到终点,人家早下课了”

“呵呵!要是我都不好意思!”林陈笑了。

“别笑!下节课的同学都集合了,我也觉得好没面子。只有体育老师一人儿有耐心等我,象征性地给我个成绩。我恨死长跑了,我就没及格过。教育局哪个缺德狗杂种给安排这么个课,还每学期都有,人和人的体质能一样吗?每次跑完,我这嗓子眼儿都冒烟儿,累得我都快吐了血,好几天缓不过来。可今天…林陈,哎,你说说,我是不是超常发挥啊!我虽然没追到那老太太,可我也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真的!我突破了自己,我竟然一口气跑了这么长时间,八百米不止,也没人给我发个奖!”

许阿琪一边喘,一边说,“跑了这么久,我居然没觉得累!”

第六十二章 异界(二)

林陈站在原地,望着她,忽然间心中似有一根软刺,不太疼,却隐隐地藏匿在那儿,叫他有点难受。

抬手轻轻掸去她肩头上不知是在哪里蹭上的灰尘,林陈笑了笑,对许阿琪说:“好啊!不累就好!跑了那么久,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侃侃而谈,证明你还有力气,如果找只老虎追你,恐怕你不止能跑八百米,也许就是跑上个马拉松,你也能完美拿下。”

许阿琪眉眼微动,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听着林陈说话,不住地摇着脑袋。

“哎,林陈,说正经的,你说,那老太太好像对我们很敌意啊!要不然,她干嘛要盯着我们看呢!她的眼神好可怕啊!”

“是啊!还有,她刚才看见我们,跑什么啊!”

林陈俯身系好鞋带,站了起来。

“心虚?”许阿琪说。

“不像!”林陈说。

“怕我们?”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会吃了她!”林陈顿了顿,又说:“她不会是偷小孩儿的吧!怕我们把她抓住,才跑的!因为前两次你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抱着个孩子。”

“这次倒是没看见那个孩子,不会是被她卖了吧!还有,她消失在楼边又做何解释呢?”

站得久,有点累,林陈也学着许阿琪的样子,抱着胳膊,将身子靠在了墙壁上,想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这老太太不会那么简单!”

“嗯,还有一种可能,她故意跑,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追她!引导我们来这里!”

许阿琪的这个猜测让林陈一怔,他呆呆地看着许阿琪,等待着她进一步的解释。

许阿琪停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坐在街头长椅上的一个女人,对林陈说:“看!那女人的衣服多漂亮啊!深棕色绫罗绸缎裁制而成,又宽又大又随意!多有个性啊!就是她的裤子不好看,也太肥了!要是我,我就配上个紧身裤!这样搭配才漂亮!”

“难看死了!好看个什么啊!”

“真没审美!”

林陈像是在努力地掩盖着心中的某种情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难道不觉得那衣服更像是个寿衣嘛!”

林陈不说,许阿琪没注意,林陈这么一说,许阿琪就觉头皮直发麻,她又看了看那人,嘴角颤了颤,没再说话,抓住林陈的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她干嘛老是看着咱们啊!”许阿琪说着,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她发出急促而惊恐的叫声。

“林陈!”

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了?”

“看!”

“看什么?”

“看所有这些人!”

许阿琪面色刹白,紧张地拽着林陈的手臂,身体情不自禁地向林陈的身后躲。

“咋啦?没什么呀!”

顺着许阿琪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一切看似正常,前方是一条林荫道,街道并不太宽敞,路两边,是一排排的房屋店铺,鳞次栉比,古朴的宅院和现代化的公寓楼错落其间。三一群,两一伙儿的人群,或行走,或驻足。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林陈一脸懵懂。

“哎呀!你真迟钝啊!你没发现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是那么奇怪嘛!”

“奇怪?”

许阿琪用的这个词叫林陈很诧异,他屏息再次观望,不禁暗自吸了口冷气!

她说的没错!

夕阳下,傍晚的云霞变成了一抹暗红。

一整条的街映在了这抹暗红色中,没有日常街市的繁华和暄闹,甚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笑声,一切超出了寻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人脊背发凉。

大街上,穿什么的都有,有穿狐皮夹袄的,也有穿清凉夏装的!

“呵,现在的人,真是乱穿衣!都不知道穿什么好看了!居然穿什么的都有!季节反差会有这么大!”林陈说。

“不只是季节反差!”许阿琪拍了拍林陈的后背,“你再看!”

随着继续观察,林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许阿琪说得没错,这些人穿戴不仅仅是乱穿衣这么简单!

他发现,人群中有戴着老式的毡帽儿,穿着布衣马褂的男人,还有烫着精致小卷的旗袍女子,这一类的过时装扮,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穿了!就是有,也一般会出现在服装展上!穿成这样走在马路上,说得好听叫不合潮流,说得不好听,人家会以为是神经有问题呢!反正,林陈觉得一般人不这么穿,而在这里,却见怪不怪!还有不少穿的是是素衣白裳!有老人手戳拐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用手拿着点心慢慢品的,也有捧着酒盅默默自饮的,路边小楼的阳台上,路边的花坛,摆的全是…

林陈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全是菊花,白色的和黄色的菊花…

偶有几株,也是白色的百合…

这里的树,是一水儿的松和柏…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不远处,有人在浇着路边的菊花,拿的却是酒瓶…

就在林陈看他的时候,那人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在观望,便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注视着林陈…再看,所有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将头转向了他们这边,默然地看着他们俩。

林陈的头皮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麻。

“他们干嘛都看我们俩?他们的目光怎么都那么的怪异!林陈,我怕!”

许阿琪的傻大胆儿,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她依偎在林陈的身旁,抓紧了他的手,大气儿不敢出,心在“砰砰”地狂跳。

“镇定!”

嘴里这么说,林陈其实一样的紧张,他挺了挺脊背,依然能感觉得到自己脚掌和头皮都在发麻,一片一片地发麻,虚汗直冒!

“林陈,他们,他们干嘛都看着我们两个啊!”

“别怕!可能是,是我们两个比较好看吧!”

实在找不到个理由缓解许阿琪的紧张情绪,这个看似算是个理由的理由也还能说得过去!

谁想,都这时候了,许阿琪这傻丫头偏又认起了真!

“我们两个有辣么好看吗?”

这个问题真是叫林陈哭笑不得!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阿琪一眼,许阿琪嘴角机械地上勾了一下,林陈也受了传染般地嘴角机械地上勾了一下,算是笑,很勉强,也并未让他的紧张感减少一分。

“姑且这么认为吧!我说我的小姑奶奶,现在真的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啊!”

“嗯!太安静了!这里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这里在举办什么仪式呢?要求安静?也许就我们两个在说话,不知不觉中成了异类,所以大家才都看我们两个人!”

须臾,她怯怯道:“别看他们了!这地方好瘆人!我们走吧!”

许阿琪刚说完,忽然觉得一股热流从她的鼻子里涌了出来,她用手擦了一下,吓了一跳,“呀!血!我流鼻血了!”

林陈一怔,侧脸观望,见有血从许阿琪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没事儿!不怕!就是上火了!”

林陈镇定地说,他从衣兜里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索到,就从路边的花丛里揪了几朵菊花,弯腰的时候,林陈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表停了。

他把菊花递给了许阿琪。

“先用花瓣儿擦擦吧!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东西!”

许阿琪接过菊花,拽下几片花瓣儿,“这个不行吧!”

她紧张地看了下四周,一边小声地对林陈说,一边用花瓣儿擦净鼻血。

“先凑和着用吧!不行就多用一些!我刚刚发现,我的电子手表停了,你看一下你的,还有没有时间显示?”

血还在流,许阿琪终于在背包里找到了纸巾,篡成小柱状,堵在了鼻孔处。抬手看了一眼表,发现自己的手表也停了,指针指在了12点的位置。

她把手腕儿伸到了林陈的眼皮底下,林陈低头瞟了一下,就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他尝试着开机,手机却一直是黑屏,毫无反应。

“这破手机,又不行了!难怪胖子说老是打不通呢!”

许阿琪见状,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状态和林陈的一样,黑屏,像是电池耗尽了。

“如果手机和手表全停了,应该就不是电子设备本身的问题了!”许阿琪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继续说:“书上讲,如果附近有磁场,电子电路晶体管,无线电设备往往就会受到干扰,就会失灵,百慕大据说就是因为磁场才导致飞机,轮船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失灵,失踪。”

“最新的调查,不是说是因为百慕大海底有黑洞吗?”林陈想了想说。

“正因为有黑洞也许才有磁极啊!”许阿琪回道。

林陈靠着墙,侧过脸,看了看许阿琪堵在鼻孔的被血染成红色柱状纸巾。

“透着就你明白!知道点东西就穷显摆!先不说什么黑洞,磁极了!你的鼻子怎么样了啊?还流吗?”

“好些了!应该不流了!”

许阿琪说罢,又吸了下鼻子,将沾着血渍的纸巾从鼻子里取了出来,用手指在鼻孔处抹了抹,见手上没了血,长出了一口气。“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流过鼻血了!上一回流鼻血,还是参加单位的入职考试的时候,一眨眼,我在这家单位都干了近十年了!”

“着急上火就容易流鼻血!”林陈说,“咱们回去吧!”

“嗯!”

许阿琪应了一声,一抬眼,突然发现了什么,紧张地揪住林陈的袖子,说:“林陈!林陈!快看!那个老太太出现了!”

第六十三章 异界(三)

许阿琪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座楼,只见那个老太太赫然出现在了楼上三层的阳台上,怀里抱着一个东西,用蓝布裹着,此时此刻,老太太正注视着他们。

“我怀疑蓝布里包的是孩子!我上一回看到她,就是用这种蓝布包裹着一个小孩子,你个子高,能看清吗?蓝布裹着的是不是个孩子?”许阿琪捅了捅林陈,低声说。

“不知道!个子高一点也一样看不清!”

林陈伸着脖子,揉了下眼睛。

“我猜,我猜可能是那个和你长着一样位置的朱砂痣的孩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不过小样子还是很俊俏的。”

“应该是男孩儿!”

“你怎么知道?”

“直觉!说实在的,我甚至觉得那个孩子就是幼年时的我自己,他不光长着一颗和我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的样子也挺像我小时侯的,不信,我回头找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看!”

“好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小时侯的照片呢!”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也很少照相,就那么可怜的几张还在老家…”

未等林陈把话说完,许阿琪突然用手捂住了嘴,紧张异常。

“看!她要干什么?”

只见那老太太把那个蓝布包裹的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褪去了蓝布,是一个穿着蓝色兜肚儿的孩子,光着屁股,白白胖胖的孩子。孩子不哭也不闹,在老太太的手里,像个大个儿点儿的布偶,看大小,有二三个月的样子。

突然,令人感到惊悚的一幕出现了,但见她面若死灰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轻飘飘地向这边投了过来,那眼底闪动的阴冷,令人惶恐惊颤,然后,她把那孩子慢慢举了起来。她举起他的时候,他的小小的身子在扭动。

“啊!她疯了嘛!她要干什么!”林陈慌乱地说,“她是不是要把孩子扔下来?”

老太太紧盯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像两根针,扎在了他们的身上。

许阿琪小声说:“林陈,看到没有,她的眼睛还在往我们这边看,她好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看样子,她是要把他扔下来!”林陈直看得浑身战栗,从他半张的嘴里,发出了声嘶哑的惊呼:

“她要杀了那孩子!”

“天啊!不要!”阿琪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快放下那孩子!放下他!”

“放下他!”

如此残忍的一幕,也让林陈忍无可忍,他愤怒的脸已经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几近爆裂!他在吼叫,用尽全力:“快把孩子放下!有事儿说事儿!孩子是无辜的!”

老太太似乎没有听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群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还在安静地,麻木和冷默地看着他们。

“放下那孩子!”

许阿琪喊破了嗓子,老太太还是任性地将孩子越举越高。

“不要!”

忽然,两个人几乎是一口同声地发出了这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划出了一道蓝色的抛物线,那孩子就像球一样被老太太扔了出去,于此同时,林陈一个健步,飞奔出去,三层楼的高度,并不太高,一个马路的距离,并不太远,可那孩子还是在林陈的面前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嘭!”

林陈伸出的双臂,其实只差一步的距离,他没有刹住自己的脚步,被摔在地上的孩子绊了一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林陈趴在地上,久久没能站起来。他感觉到痛,整个一侧的身体快是没了知觉,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头有些晕。

他下意识地伸了一下腿,动了一下胳膊,还好,都能动。一只柔软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林陈睁开眼睛,他看到许阿琪正蹲在他的身边。

“赶紧救孩子啊!”林陈说。

许阿琪转过头,向身后的地面望去,林陈也跟着看了过去,此刻的场景着实令他们目瞪口呆。

地上,空空如也!

“奇怪,孩子呢?”

许阿琪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子,极目四顾,却不见了那孩子的踪影。

“孩子哪儿去了?我刚刚还看到他躺在这里,闭着眼睛,没有血,我没敢多看,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林陈顾不上伤痛,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不忘抬头看看上面的阳台,因为离楼太近,阳台上面看不见。

“难道他自己走了不成?这么点儿的孩子,应该还不会走路!难道有人把他抱走了不成?可也没见有人过来呀!奇怪,四周的人群呢?怎么突然间,一个人也没有了?”

许阿琪看到林陈左瞧瞧,右看看,表情变得很难看。

“林陈,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林陈用手撑地,努力要站起来,许阿琪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搀着你,这样行吧?”

“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们得离开这个破地方!这地方你没发现阴森森的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走,赶紧走!”

林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口,见除了膝盖受了伤外,其它的也无大碍,便拉起许阿琪的手。

“我我们我们刚刚从从哪边过来的?”

由于慌张,许阿琪一时分辨不出东西南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公寓楼啊!”

“这里有好几座,看上去都一样!到底是哪一座呢?”

听了许阿琪的话,林陈四下看了看,这几座楼确实外形一样,着实让人分辨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从哪一座里跑出来的!

“林陈,我刚才在公寓楼里,看到门在我的跟前‘嘭!’地关上,怎么推也推不开的时候,心里特别害怕!我们不能再进公寓楼了!这地方太过诡异,万一那些门都关上,打不开怎么办!我们得另外找路回去!”

林陈用手摸着后脑勺儿,来回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回公寓楼!我琢磨琢磨!要不是手机不能用,就直接用百度地图了,手机不能用真不适应!”

“你再好好想想,我我们过来的时候周遭有什么标记?”

“有一片园子!”林陈想了想,“嗯!没错,我记得清楚!那园子有很多的树!有条伸出来的树枝还划到了我的肩膀!”

“我也有印象!”

话音未落,林陈抬眼,见不远处有片花坛。

“看,那边有花坛,花坛过去就是一片园子,应该就是那个方向,我们从那边过来的!”

两个人搀扶着,向不远处的园子走去。

这段路倒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

林陈所说的其实也不是正经的园子,而是一层层的植物带,迈过一道两米高的夯土石头台,就算进了园子,园子里全是松树,地上长满了青苔,他们在一处被植物覆盖着的残墙边停下了脚步,残墙就一小段,那边是长满了杂草的几个绿色的小土堆。

“不行,我得歇一会儿,你也得歇一会儿,刚才那一下摔狠了,我这脚,这腿都还没缓过来,歇会儿吧。再这样走下去,我就残了!”

林陈没走多远,便止住了脚步,坐在了石头上,又把屁股朝一边挪了挪,空出一小块巴掌大的地儿,朝许阿琪招了下手。

“干嘛?”

“坐这儿呀!”

“这儿你觉得我长了个袖珍屁股?”

许阿琪用手掌量了量那块空地儿,斜眼看着林陈,道:“量完才知道,你给我留的地儿,够放半个袖珍屁股。”

“行啦!你就将就坐吧!总比站着要强!这块石头本来就不大,你看你看,我也是半个屁股悬空。”

“你自己坐吧,我就在这个破土墙边靠一靠!”

许阿琪拍了拍身旁的土墙,却听见了“咚,咚!”的声音。

“这土墙是空的!”

许阿琪说着,在地上找了块大点儿的石头,拔掉了周围的几根儿杂草,在断垣上凿了几下,没想到这一敲不要紧,只听见“嗖,嗖,嗖!”的几声,从破裂的缝隙中钻出了几只大老鼠,油黑,油黑的,体大如猫。

这下可把许阿琪吓得不轻!

她惊叫了一声,连忙躲开,那几只老鼠也象是受了惊,四下乱蹿,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林陈也被吓了一跳,他定了下神,对许阿琪说:“嘿嘿,就是几只老鼠,没事儿了!女人就是胆儿小!”

“谁胆儿小了!你刚才的样子可比我怂!我要是给你录下来就好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不胆儿小?好!你胆儿大!你接着敲!保不齐再惊出老鼠,黄鼠狼,臭虫,蟑螂什么的,你能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我就服你啊!”

“敲就敲!”

许阿琪不服气,打起石头继续拍那个土墙,一下,两下,三,四,五…

林陈一脸的不屑,“唉,还真来真的啊!我是在逗你玩呢!哪里有那么多老鼠啊!别敲了,尘土已经被你弄下去了,你就靠在那儿歇会儿,保存体力,一会儿,我换你,你坐在这石头上,还是坐着舒服!这全是碎石头,这破地方!能放个完整屁股的石头,还找不到第二块了。”

“行!”

许阿琪应声停了下来,正准备把身体靠上去,突然“轰”地一声,那块残墙裂开了,几片土石落下后,原来的残墙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石碑,许阿琪和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闪在了一边。

尘埃落尽,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小小的石碑上赫然写着:

许阿琪-林陈之墓

这突然出现的刻有他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着实恐怖异常,两个人面面相觑,惊骇不已!

第六十四章 异界(四)

“林陈,看啊!这,这,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啊!许阿琪,林陈之墓!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会死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完了?这上面可是有我们的名字啊!我们得罪谁了?谁在诅咒我们两个人?谁为我们两个建好的墓啊!”

指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许阿琪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念了一遍,而后看了看林陈,蹲下身,双臂抱头,脸像窗户纸一般的刹白。

显然,她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失魂落魄了!

林陈毕竟是男人,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抬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刻在上面的字,又小心翼翼地转到墓碑的后面看了一下。

“先别慌!你看,石碑后面是空的!并没有坟茔!”林陈说。

接过许阿琪递上来的湿纸巾,林陈擦试着脑袋上的汗,久久地注视着那墓碑,陷入沉思。

他微微侧了下头,眼睛的余光中,林陈瞥见许阿琪无力地蹲在墓碑前,大睁着双眼看着他,紧张使得她面部肌肉僵硬,浑身绷紧,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样子,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大小姐,真的没必要搞得自己那么紧张啊!看仔细了!这只是个石碑,上面没有生卒日期,后面也没有坟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阿琪歪着脑袋,轻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朝着林陈摇了摇头。

“很明显!其实你猜都能猜得到!”

“猜到什么?”许阿琪问。

“就是这么个破墓碑,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只能说是有人在和我们两个恶作剧而已!它不能将我们两个大活人怎么着!咱们不要被上面的字所吓倒!为什么呢?因为,一没日期,二没坟茔!就像是一张空头支票,连个兑现的时间都没有,你紧张个什么!”

“那为什么要给我们两个立个可怕的墓碑呢?要知道只有死了的人才会被立墓碑呢!谁干的缺德事儿呢?”

“应该是有人恨我们吧!不知道是谁,幸亏我不知道,否则,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我这人喜欢做事坦荡,一是一,二是二,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说,有理说理,偏要搞这些个污秽玩意儿来恶心人,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干的事儿!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满耳是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伴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林陈俯下身来,伸手拂去墓碑顶上的灰尘,手指摸索着上面的字。

“别说,这刻上去的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既雄阔严整,又舒展灵动,这种字体是叫隶书吧,还真的挺好看的!”

“咦,林陈,你把我给搞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墓碑立得好?”

“一码归一码!别误会,我只是说这字写得不错!没别的意思!这墓碑立在这里,如果你真怕,那人就达到目的了!”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许阿琪的声音小极了,她的脸在穿过松柏枝叶,透下来的几缕夕阳余辉中,好像也在发着光。

“不会!咱们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呢!”

林陈肯定地说。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大地开始震动,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四周的山丘上滚落下来,吓得两人急忙向树后躲闪,在后方不太远的地方,地面上开裂出一条巨大的裂缝,随着大地持续地微微震颤,裂缝越来越大,无数的碎石头,树木随着地缝的裂开而滚落到里面去了。

“天!什么动静!”林陈一惊。

“地震了吗?地裂了啊!”

许阿琪面色灰沉,呼吸急促,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丢了魂儿似的不知所措。

慌乱中,她抓住了林陈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掐住不放,疼得林陈“哎哟哟!”直叫。

“哎,哎!你能轻一点儿嘛!”

“林陈,我们看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天崩地裂!连墓碑都给我们准备好了!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啊!”

“别瞎说!我们会逃出去的!”

林陈安慰许阿琪不要慌,他自己其实也是紧张得要命。

周围的温度异常的闷热,空气中弥满着一股腻人的香气味。

前面,是写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后面,是不断扩大着的地裂。由于各类植物和雾气的遮挡,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

“林陈!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石碑上镌刻的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就是说有人为我们建好了墓,在此静候着我们两个!现在,地上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是要将我们两个吞噬进去啊!我们这一回看似无路可逃了!”

浓重的气味引起许阿琪剧烈地咳嗽,继而,她扶着树干干呕不止。

“别慌!我们得离开这里!”

“这是味道初闻是香,再闻叫人觉得好恶心啊!简直是令人作呕!”

“尽量摒住呼吸啊!”

“嗯!地还在抖动!”

“我知道!”

“我们活得好好的,谁为我们在这里立了墓碑啊!这人,一定是对我们恨之入骨!”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少说话,尽量放缓呼吸!这气味有毒!”

许阿琪一阵干呕,只吐出了一些黄色的液体。

“这味道太难闻了!我真受不了了!”

“越是这时候,越要镇定!尽量放缓呼吸!”

林陈眼尖地发现,在距离墓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七八米高的小土坡,上面覆盖了一层的杂草,“走!咱们先站到高处去!那里空气可能会好一些!”

说罢,林陈拉起许阿琪就走,没走几步,许阿琪踉跄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蹲下了身子。

“嗨!怎么啦?别蹲在这里啊!不能在这里待着!这里地势太低,怕是这气味有毒,越低这气味就越浓!我们得站到高处去!”

“林陈,我,我好恶心,我还是想吐!”

“坚持一下,走几步就上去了!”

许阿琪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一阵晕眩过后,她死死抓住了林陈的胳膊,突然一松,猛然瘫倒在了地上。

“许阿琪,你怎么了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晕啊!”

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许阿琪,抓着她的肩,在她的耳边大声说:“好好的!你这是怎么啦?你醒醒,快醒醒!一定要坚持住,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啊!”

许阿琪丝毫没有反应。

林陈懵懂地看着怀里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怎么了

气味中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如何处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到哪里求助?向谁求助?没有人啊!

她会死掉吗?

算命先生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次传来:三年后,她就不在了!恐怕,她都等不到三年!

目光所及,是莫名出现的,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的墓碑。

林陈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林陈能感觉得到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在“突突!”狂跳不已,他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

就算是算命先生说的那样,从现在算起,离三年的寿尽还远着呢!

情况来得太突然!

许阿琪的嘴边流出一丝白沫,面色正如算命先生所言,乌青!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不省人事的样子让林陈特别害怕,又不知所措。

左思右想,林陈下意识地摸了下她的脉搏,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它的脉动,这可把林陈吓得要命,又试了下她的鼻息,也是非常的微弱!

“天!”

像触电一般,林陈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他深吸了口气,缓解着自己的紧张情绪,林陈知道,刻不容缓,当务之急是让她恢复呼吸。

林陈把她放平,按住她的胸口,用力往下按,试图给她做人工心脏复苏,这样按了几下,许阿琪似乎有了隐隐的脉搏,但依旧处于昏迷中。

空气中的那种难闻的气息愈加浓烈,呛得林陈也是止不住地干咳。

由于头晕得要命,一股酸气从胃向上涌,林陈差一点也吐了出来。

他努力强制自己,并且保持清醒,千万不能晕厥过去!那样的话,恐怕他们两个就真的完了!真的死在这个可怕的墓碑下!

是不是应该掐人中穴?涌泉穴?劳宫穴?内关穴?

林陈记得有这么个救急的穴位好像能解决晕眩的问题,对,人中穴,人中穴,人中穴…

他本来就比一般人容易疲劳,不安与紧张造成的长时间的不规律睡眠一直没有让他精力充足,现在又受这种气味的影响,头一时晕得更加厉害,很简单的问题,林陈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比如,这丫头的人中穴,长哪儿了呢?

凭着那么点儿的印象,林陈尝试着用拇指尖按在了许阿琪的鼻下中间的位置。

在慌乱,烦躁与不安中,林陈的眼底闪出一丝惊恐,伴着指尖的用力,他的心也在一跳一跳的,仿佛天与地都在晃动,算命先生的话隐约又在林陈的耳畔幽灵般地回荡。

三年后,她就不在了!不在人世了!

那股难闻至极的气味似乎淡了很多。

有血从许阿琪的鼻孔一点点地溢了出来,林陈连忙停了手,看来不能再按了。

林陈用袖子帮她擦干了血水,又从地下拽了一把草,团成了个小团儿,塞住了许阿琪的鼻孔,塞得她喘不上气,在剧烈地咳嗽声中,她居然奇迹般把自己给咳醒了。

看到许阿琪睁开眼睛,林陈紧张的神经瞬间松驰下来,俄而柔声道:“哎哟,你可睁眼了!醒了就好!老天!你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哎,感觉怎么样啊?”

许阿琪眨了眨眼睛,依在林陈宽厚的怀中,身上没有一丝疼痛感,似乎比家里的席梦丝床还舒服。

“挺好,就是鼻子堵堵的!”

“你又流起鼻血啦!还晕了过去!连鼻息都找不到了!挺吓人的!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死掉了呢!”

“哦!有这么吓人?我怎么看不出你有一丝的悲伤呢?”

许阿琪捂着嘴,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走,这里不能待,我们到那边的高处去!”

第六十五章 异界(五)

大地还在晃动,林陈挺直脊背,扶着许阿琪站了起来,帮她掸掉了身上的土。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林陈无言,眼底皆是复杂之色,他发现手指上粘染上了许阿琪的鼻血,就将那手指在树上蹭了蹭,之后,将那手指举在自己的眼前,左瞧瞧,右看看。

“快说啊!”许阿琪催促道。

看到许阿琪表情变得很难看,林陈不得不赶紧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你一定要我说,我就实话实说!你要是真的死掉了,那就死掉了!我又没有回天之术,我还能怎么办!对吧!我能办的就是挖个坑把你埋了呗!这不是正好!就埋那儿,墓碑的后面。”林陈边说,边冲着那边墓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不错吧!这里也还算高地,你呢,可以站得高,看得远!我知道你喜欢热闹,有这么多老鼠为伴,相信你也不会寂寞!还有,这里风景也好啊!全是翠绿而挺拔的松树,你可以和松树一起万古长青了,多好!最重要的是省事儿啊!看,石碑都已经被准备好了,连名字都刻上了。呵呵,真是什么事儿都有两面性,就连这事儿也一样,这么看来,我还要感谢这位给咱们建墓碑之人啊!这是谁干的好事儿,做了好事儿还不留名!不仅给我省了事儿,还顺便省钱了,多好!”

“好!好!不错!你的办事效率从来都是挺高啊!”

许阿琪嘟着嘴,斜睨着林陈,不住地点着头。

“嘿嘿!”

林陈尴尬地笑了笑。

“阿嚏!”

不知道是由于奇怪的香味的原因,还是残留在鼻孔里的草毛刺激着许阿琪的神经,她侧过脸打了个喷嚏。

林陈体贴着地帮她拍了拍背,说:“那股奇怪的香味,让人又晕,又恶心!我也觉得恶心!不过,现在这味好像淡了一些!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许阿琪也不理他,用手指尖捻着从鼻孔里清理出来的草毛,幽幽地说:“难道你想憋死我不成?塞一团破草在我的鼻孔里,这草里要是有蚂蚁怎么办?”

“我检查了,没有!”

“万一呢?”

没办法!这丫头爱教真的臭毛病又犯了!就是犯得不是时候!

“你不难受了?看来,你没事了!”

“蚂蚁会顺着鼻孔爬到脑子里的!如果蚂蚁在我的脑子里再生了小蚂蚁,我这脑子不就成了马蜂窝,还能要吗?想想都害怕!”

许阿琪的说法经常会出乎意料,也经常会让林陈哭笑不得!

“哦!你想得真多!”

“还有,林陈,你就那么着急麻花地把我给埋了啊?还省心,省事儿?埋个我有那么劳你的神儿吗?你就需要节省这点时间啊!”

与这种个涩的女人相处,林陈自有一套对付的办法。

他瞧了她半天,方才点了点头:“你的鼻孔后面连的就是脑子吗?正常人一般连的是脖子好嘛!蚂蚁从鼻子,爬过脖子,到胃,正好给消化了,蚂蚁虽小,也是肉,蛋白质啊!怎么?真的生气啦?人家不过开了个玩笑而已,缓解一下你紧张的小神经,你看你,你还真当真了!还有,那石碑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人的名字,不是还有我呢吗?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咱们俩个人儿,一起,万古长青,行不?”

许阿琪紧咬着下嘴唇,憋了半天,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去你一边儿去!”

林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共生,你觉得我讨厌,我与你共死,你让我一边儿去!我看来是没法办了!无论怎么样,反正都不行!”

“又来了!贫嘴!活得好好的,干嘛死不死的!林陈,这个园子,你看,你没发现,那些个小土堆,跟坟丘的封土堆一样一样的,这里不会是个墓地吧!这里可真荒凉,吓人啊!林陈,刚刚的那个老太太是个鬼吧?这一次我们该往哪里去呀!我怕死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前方的那个石碑,忧心忡忡地说:“那个刻有我们名字的石碑就立在那里,太瘆人了!我们把它给砸了吧!”

“有我在,不怕!没事儿的!”林陈用手臂搂住了阿琪的肩。“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也不要害怕,老话说的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可是比鬼厉害,吹口气都能把他灭了,当然那些一般的,都不恶,我们要先尊敬它们才是。至于这墓碑嘛!就当这不是给咱们俩立的吧,权当是别人的,还真说不准是两个和我们同名同姓的人的墓碑,不必怕!先敬一下!”

林陈上前一步,站在了墓前,双手合十,道:“先人在上,我们与你们同名同姓也算是有缘份,但是咱们应该无冤无仇,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如若有打扰,还请原谅,改日定会在佛前多多上香,为你们早日超度。”

身后的地缝又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大有愈开愈烈之势。

“不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们怎么走我们往哪里走”

许阿琪急得是团团转。

“再不走,我们就真的死在这里了,真的会被裂缝给埋葬。这里就真成了咱们的葬身之地了!”

林陈表情怔忪,“可是,我们往哪里走呀?我们稀里糊涂地进入了这里,现在恐怕想出都出不去了呀!”

“那可怎么办啊!”

“不怕,不怕,总会有办法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让我想想!”

天色暗了下来,阴风嗖嗖地刮着,透心儿的凉。

林陈嘴里嘟囔着,转过身来,他抬起头看了看雾气蒙蒙的天,不经意间发现了几只小蝴蝶,在不远处的野草丛中飞。那是一片花科类的灌木丛,枝叶茂盛,成方连片,郁郁葱葱,灌木丛中隐隐约约传来“啾啾”的小鸟们寻食的声音。

“那边,我们向有蝴蝶的地方走,有蝴蝶和鸟的方向,就会有生命!”

“嗯,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一定要快些走出这个兔子不屙屎的鬼地方!这地方又是松,又是柏的,又是土堆,越看越像是个乱坟场!”

林陈点点头,拉着许阿琪的手,正要走,忽见许阿琪对他使了个眼色。

“林陈,别出声,看!那里有人!”

许阿琪惊惶失措地轻声说。

顺着许阿琪手指的方向,林陈看到,有人影从有蝴蝶的地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林陈一把拽住许阿琪躲到了一棵松树的后面。

“看见了?”

许阿琪回头小声问。

“嗯!”

“是个男的!手里还拉着个什么东西!”

林陈吸了口气,“咦!那人好眼熟,那不是叶江川吗?他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是他吗?你看仔细了?我可没戴眼镜,看的不是很清楚!”

“没错!不是他还能是谁啊!你看不清脸,就看他的走路姿势就行了!这小子走路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两个手臂总是习惯性地一甩一甩的,耍帅耍得像只蹩脚鸡,他自己还以为很潇洒!”

许阿琪蹙眉细细观望片刻,缓缓地说:“是啊!是他!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来的那人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叶江川!

他还是穿着原先的那身蓝色的工作装,低着头,手里还拉着一条长长的滕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边走来,似乎是闭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嘴里好像还在哼哼着什么。

“叶江川!”

林陈从树后钻了出来,迎着叶江川挥了挥手。

“叶江川!”

林陈又叫了一声,叶江川好像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向前走,嘴里哼着的曲儿,如同蚊子叫一般,清晰地钻进了林陈和许阿琪的耳朵里。

“家呀家,要去和善之人之家,难呀难,难寻觅呀!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去呀去,去到哪里啊?来呀来,来自哪里啊?”

“这小子在唱什么呢!一句也听不懂!”

林陈嘟囔了一句,见他半天没回应,林陈有些不耐烦,索性又清脆地喊上了一嗓子。

“叶江川!”

这么大的嗓门,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了,叶江川居然还是没有反应。

他像梦游,又像是中了某种魔咒一般,还在继续边走边唱。

“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黑呀黑,黑夜这么漫长,险呀险,不要带我走…”

“这小子犯什么神经!叫他也不理!唱的这是个啥啊!就像和尚在念经!”

林陈刚要走上前,被许阿琪一把揪住了。

“慢!”

“咋啦?”

“你看叶江川,他是闭着眼在走!”

林陈的视力不是特别好,平常也不爱戴眼镜,许阿琪这么一提醒,林陈眯起了眼睛,又注视了一会儿,看得还是不特别清晰。

“闭着眼走路的是尸啊!活人有谁能闭着眼走路的!”许阿琪说。

“嗯,你怎么知道啊?”

“我看过一个关于湘西赶尸的电影,那里面的尸在行走时都是闭着眼睛的,执幡的人走在前,执幡的人走,他们也走,执幡的人停,他们也停,执幡的就是送尸的人,还有一个走在最后,叫捧水的。前面的人方术引导,后面的人加符在水中,以开天庭,再投生。走在中间的,我记得是闭着眼的,都是死尸。那些死尸走路的样子跟现在的叶江川一样的,所以,我一看到叶江川,我就感到了异样,林陈,你别上去!”

“看来,你对这个还挺有研究!”

林陈双手拨开枝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还有,你听他说的是什么了么?”

许阿琪格外小心翼翼地说。

“好像是去找什么人家?”

“什么呀!笨!他唱的内容是去投胎啊!没听到么!什么要去和善人家,怕生恶人之门!这不是去投胎,又会是去干什么!我说的对吗?”

“嗯,好像是啊!好好的人,唱念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听着挺瘆的!”

“你再看看他的样子,我没说错吧!”

“嗯!看上去,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或许和你一样,被那奇怪的香气味儿给毒到了!”

“你还是别上去了!”

“没事儿!咱们这也都是猜测!叶江川应该没事儿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林陈说。

第六十六章 异界(六)

林陈正要走上去,被许阿琪给死死地拽住了。

“万一他…我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怪怪的!林陈,你可是要小心为妙!”

看着许阿琪紧张的样子,林陈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

“我知道他,我和这哥们在井里同生共死过,他虽然怂,但我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伤害我的,你放心吧!你怕你就别上去了,你就在这树后躲着,自己见机行事!”

“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放心!”

林陈从树后走出,壮着胆子,一个健步窜到了叶江川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叶江川的去路。

“嗨!叶江川!叶江川!你小子聋了吗?喝多了?你这是怎么了?你没听见我在叫你?”

出乎意料的,叶江川并未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林陈的话,但见他,脸上神情木然,半张着嘴,只是眼睛微睁了一下,而后半睁半闭地痴痴地看着前面的地面,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林陈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却差点将他拽倒。

许阿琪也跟了过来,林陈看了许阿琪一眼,说:“叶江川这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了?怎么不理我啊?”

“你得罪过他?”

“没有啊!问题是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昏昏沉沉的,像没睡醒一样,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不太正常!

许阿琪想着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幕幕,又看了看林陈,有些慌了神,瞪着一双锃亮的眼,不可思议地凑近看着叶江川。

有风轻起,几片枝头上的树叶,翻转着飞落下来。

“叶江川!叶江川!你是痴呆了吗?还是中了尸毒?跟你说话,你倒是有个回应啊!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叶江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愣了几秒,林陈把手放在了叶江川的鼻孔处,指尖立即触到一阵冰凉凉地冷气,一种阴凉之感让林陈打了个激灵。

“他是不是真中了什么邪了?”林陈对许阿琪说。

“那怎么办?”许阿琪满头雾水,“我们怎么救他啊?”

眼前处境,有种危机四伏之感,林陈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现在,又遇到了昏昏沉沉,如同夜游般的叶江川。

“我就不信弄不醒他!看我的!”

林陈在自己的手里吐了口唾沫,合上掌,搓了搓,抡起手,抡圆了,狠狠地扇了叶江川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把叶江川扇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儿,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捂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揉搓着,睁开了眼,傻愣愣地看着林陈,陌生得像看着千年的木乃伊。

“看!怎么样!关键时,还是这招狠的管用!”

林陈朝许阿琪笑了笑,似乎是在为自己关键时刻的英明决断窃喜。

片刻间,叶江川像是想起什么,上前一把捏住了林陈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打我?”

“我打你是有原因的!”

林陈挣开了叶江川的手,随手推了他一把,力量似乎是有点大,叶江川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棵树,他索性将身子靠了上去。

情况有点不对劲!

林陈这一巴掌真是欠考虑,不会真的把叶江川给打急眼了吧!想到这样,许阿琪慌忙上前,替林陈解释道:“叶江川,你听我说!林陈他不是故意的!他”

许阿琪的话很快被林陈打断。

“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叶江川!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是林陈,咱们没有过节,咱们是朋友,是哥们儿,我不会害你的!你知道不?前面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你听的明白吗?我这一巴掌就是为了把你拍醒!再往前走,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林陈一边说,眼睛还在不放心地回头张望,“前面的境况诡异异常,地上还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地缝隙,再往前走,恐怕你会掉进去的!我一两句话也不能跟你说明白!情况紧急,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你听我的,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我们跟着你一起回去!我们…”

林陈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叶江川的反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捏了一下,疼得他吸了一口气,见许阿琪眉头微皱,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将目光又投向叶江川。

原本以为那一巴掌将叶江川拍醒了,没想到他又恢复成先前的那副晕晕沉沉的鬼样子,双眼微闭,手扶着树,耷拉着脑袋,身体向前倾,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

这情形,比先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得!

努力全白费!

林陈与许阿琪四目相对,彼此失落地摇了摇头。

起风了。

顷刻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还不时夹杂着树枝被折断发出的“噼里啪啦”之声,这股骤然刮起的风没有一丝的征兆,

许阿琪抬头望去,晴朗万里的天空忽然就变成了一块大黑幕,把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四周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更低的天空中的那些铁块般的乌云,同山头连在一起,像铁笼一样把四周困住,不远处乌云下的山影有如一张可怕的人脸。

“叶江川,你听明白了吗?不能再往前走了!赶紧和我们一起回去!”

许阿琪重复着林陈的话。

“你们,谁啊?”

叶江川终于重新抬起了头,一脸的默然地望着他们。

“我们,你都不认得了吗?我是许阿琪啊,他是林陈啊!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呀!是得了失忆症,还是喝了迷魂药啊!天!”

乌云像赶集似的一个劲儿地压向低空。

云越来越厚,天也显得越来越低,一时间,天昏地暗。可怕的黑暗像贪婪的恶魔一样企图把整个世界吞掉。

“叶江川!跟我们走!”林陈大喊道。

很快,一声闷雷响过,狂风大作,摇晃着树木,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吹得大家不得不躬起腰,抱住头。

纵横交错的闪电一道一道地撕裂着天空,沉闷的雷声从西南的天空滚过来,火珠般的霹雳,一个连一个在他们几个人的头上炸响,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林陈感到耳朵下的朱砂痣奇痒难忍,还伴着沙沙地疼。他顾不得太多,四下环顾,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此时,瓢泼似的大雨已经泼了下来,像一片巨大的瀑布,从远处遮天盖地地卷了过来,一道道翻滚着的银蛇般的闪电从天而降。

“啪!”

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

正击中的叶江川身旁的那棵树。

那树发出一道白色的光亮,转瞬间熄灭了,叶江川似乎也被电到了,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居然稳稳地站在了那里,并没有倒下,又晃了晃,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这把林陈和阿琪吓得不轻。

“叶江川被雷击中了!”

听到许阿琪发出的阵阵惊恐地叫声,林陈猛地全身一震,好像被击中的是他自己一样。

许阿琪显然是被吓坏了,站在原地,“啊,啊!”地惊叫不止。

林陈冲了过去,俯身扶起叶江川,“哥们儿,你没事儿吧?雷没击中你吧?你倒是哼一声啊!”

两人屏息细看,叶江川大睁着双眼,像是被惊得不轻,他露在外的皮肤稍稍有些发暗,在闪电中泛着丝丝的蓝光。

“他被雷击到了!不会死了吧?”许阿琪怯生生地问,神色紧张。

“不会!他,他不是还睁着眼睛呢!”

“也许死得太快,还来不及闭眼?这是死不瞑目啊!”

雨水弄湿了衣服,透心儿的凉!林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怏怏不快地对许阿琪说:“叶江川不会死的,许阿琪,你这人遇事总是往坏处想,你就不能想人家点好吗?”

“我们先把他扶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林陈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叶江川的鼻下,感到他有鼻息,脸上不禁露出喜悦之情,兴奋地向许阿琪招了下手,“哎,不知道是不是经过雷击的原因,他现在已经呼吸正常!没事儿了啊!”

许阿琪不敢相信:“真的吗?”

果然,林陈用力拍了一下叶江川的后背,叶江川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而后他自己爬了起来。

雨,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一些。

“叶江川!”

许阿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用拳头捶了捶他的前胸,“吓死我了!你还好吗?”

“嗯!”

叶江川一脸疑惑,他看上去憔悴万分,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看,我说没事儿吧!我以前就听说过电击后,有人有了特异功能,有人的病不治而愈,看来,这说法还真对!叶江川就恢复正常了!”

趁叶江川没反应过来,林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客气地将叶江川的双手缚住,将他整个人用力按在了树上,一只手压着他的手,叫他动弹不得。叶江川偏过脸,疑惑地问:“林陈,你这是干嘛?”

“你小子今天的举止实在太过诡异,我也是不得已啊!”

“林陈你使这么大的劲干嘛啊!按得我这手臂都快废掉了!你放了我!放我了,咱们还是朋友!”

叶江川恢复正常,这让林陈和许阿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对林陈说:“你除了暴力手段还能有点别的吗?”

“嘿,你这人!”

林陈瞪着眼睛,讪讪地说道:“你问问许阿琪,你刚刚是什么揍性,整个就是一具僵尸啊!就差跳跃和双臂向前伸了!你还傻愣愣地往前走,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前面有去无回吗!还说我暴力!我要不暴力,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应该好好谢谢我!”

“啊?我刚才这样吗?”

“不信,你问问许阿琪!她还以为你感染了尸毒呢!”

天裂开了一半,任由雨倾倒下来,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大家的身上抽。

又是一阵闷雷,许阿琪条件反射地扭曲了一下脸,说:“别说了!我看,叶江川没有感染尸毒,放了他吧!这地方地势有些高,要是再被雷劈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走!我们赶紧避雨去!”

第六十七章 异界(七)

“嗯,我知道!”林陈说着,又重重地拍了叶江川的一下,疼得叶江川直叫,林陈松了手,对叶江川说:“看你这反应还正常!”

叶江川的怒气在那一刻突然暴发了出来,几乎是在对林陈吼。

“我怎么不正常了?就你刚才的那一巴掌,我还没找你算帐呢!现在又说我不正常,你才不正常呢!暴躁男!”

许阿琪紧张起来,她拉着叶江川的衣服,说:“叶江川,你别想那么多,刚才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林陈是想救你,帮你,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别生气!”

听了许阿琪的话,叶江川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揉着自己的肩头,悻悻地说,“好,好!你的意思是说,你给我一巴掌,我还应该对你感恩?”

“你刚才的那副鬼样子,能叫正常嘛?我那是在救你,懂嘛!”林陈说。

几个人都没说话。

雨,还在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阿琪小声地说:“现在,还不是生气和吵架的时候!咱们不能就这么淋着,不能在这里待着啊!”

林陈硬着头皮,看了叶江川一眼,说:“我刚才下手确实有点狠,下回一定注意!”

叶江川极轻地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许阿琪,说:“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的困,就像是被什么人用藤蔓拉着向前走,也许你说的对,前面是不是有去无回我不知道,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了!”他眨了下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补充了一句,“还是特别困!”

“别啊!”林陈说,“咱们处境危险,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再犯困,犯迷糊了!”

话音未落,突然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砰…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的声响,震天撼地,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

巨大的大地断裂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惊得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

“地裂已经向咱们这边延伸了过来!”

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许阿琪惊恐地说。

“现在可不是发困的时候啊!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我们得赶紧跑!你可一定要保持清醒啊!不行,就自己打自己吧!打耳光,我打,你有意见,你就自己打吧!用这个办法解乏还是很奏效的!”

雷鸣闪电中,林陈对叶江川高分贝地喊着。

叶江川已经完全被震醒了,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山崩地裂,地动山摇,风雨大作,这一切来得实在是突然,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个人顾不得多想,朝着叶江川来时的方向跑。不知跑了多久,雨终于停了,雾气散去,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挡住了月亮,几留几许寒星,四周是片山地,三个人坐下来休息。

“叶江川,我们跑了这么远,似乎还是在这片山林里转悠,你来时走的是这里吗?我们会不会迷了路啊?”许阿琪说。

叶江川此时困意全无,蹲在地上,把手里还攥着那根来时就在他手中的那根藤条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缠了几圈儿,还剩下长长的一大截,便捏在手里,百无聊赖地来回晃着,听了许阿琪的话,他揉着眼睛四下看了看,不知所终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江川,你有没有的准儿啊!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你把我们给搞糊涂了!我们走的路到底对不对啊!”许阿琪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叶江川手里的藤条,“哎,别晃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说话呀!我们走不出去是会饿死在这里的!”

叶江川拽了拽手中的那根藤蔓,藤蔓被许阿琪抓得死死的,拽不动。他看了一眼许阿琪,无可奈何地说:“你忘了,我当时是闭着眼,被这根藤条拉着走过来的,我是真的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反正,我们是沿着小路走过来的,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唉!”许阿琪叹了口气,“走路你怎么能不睁开眼睛?你这人真没用!”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你们两个都别争了,我想想办法!”林陈说罢,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见有一棵老树生得高大粗壮,便走上前,想试着爬上去看看地形。

“行吗?”许阿琪问。

“不行也得上啊!”

爬树对于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林陈手脚并用,几下就攀上了树稍。好在,此时月亮又从云中钻了出来,似水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倒也能看出个大概。

林陈低头,向下面的许阿琪和叶江川挥了挥手,就听到许阿琪大着嗓子喊到,“小心点儿!”

“知道!”

天上流云飘过,月色朦胧,林陈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目光所及,林陈发现在左前方的位置,地面上的景象似乎变得规整起来,方方正正的,似一大片的建筑物的轮廓,加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林陈更加确信,那里应该就是他们所在的城市,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只是,前方,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是漆黑的一片,像是一条黑色的带子横亘在他们与那片建筑物之间。此时,流云遮月,林陈揉了半天眼睛也看不清那黑压压的一长条究竟是什么。

“林陈,看好了吗?看好了,快下来!”

时间长了,下面许阿琪有些担心起来,要想看得远,就得爬得更高,她仰头能看到林陈所在的位置还是很高的,万一失足落下来,或者树枝折断,后果都不堪设想。

“林陈,下来吧!”许阿琪又催了一嗓子。

林陈本来还想再等等,等到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看清楚那片黑色地带究竟是什么,又怕时间长了,下面的人等得着急,只好从树上溜了下来。

“怎么样?看清了吗?”

叶江川站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土问。

“大致方向没错,我们来的地方在左前方,那边有灯火,有建筑物,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我们再向前走,有一片长长的黑色地带,我刚才没能看清,到底会是什么,我们只能走到跟前去看了。”

“会不会是河?”

许阿琪说着,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却意外地发现手机能打开了,兴奋地叫了一声,“哦!我的手机屏居然亮了!”

“是嘛!太好了!说明这地方可以打电话了啊!”林陈也掏出了手机,点击着手机屏,不出所料,手机屏一下子就亮了。“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害怕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求救!”

“不行啊!还是没信号!”

林陈试了一下,也是一样,他有些失落地苦笑了一下,“没信号也罢,咱们还是应该高兴才是,至少我们的手机还有电!可以当手电筒使用!”

“嗯!能亮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总比我们黑灯瞎火地摸着前行强了不知多少倍啊!”

叶江川道:“噢,对了,我觉得许阿琪说的不对,不应该是河,如果是河,有月光,它应该是亮的,而不是黑漆漆的一片啊!我觉得应该是凹进去的,比如峡谷!”

“狭谷?不记得咱们城市周边有狭谷啊!”林陈说。

“有啊!老莫口一带就有啊!”叶江川反驳道。

许阿琪想了想,“嗯,叶江川说的没错,老莫口一带好像还真的有狭谷,据说,有人走进去,就再也没有走出来!咱们住的这个城市周围也只有老莫口这地方有!这个,我很早就知道,老莫口这地方邪气得很呢!”

“这周围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又黑又冷,有没有野兽出没也不知道!天色越晚,对我们越不利!我们也没有帐篷什么的露宿,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叶江川说罢,向着左前方走去。林陈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默默地跟了上去。

叶江川说的没错,他们真的走到了一个山谷的边缘,嶙峋陡峭的山壁,向下垂下去无数多的藤萝,郁郁葱葱的碧绿的植被覆盖住了整个山体。

夜色中,前方的山谷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大的嘴,令人不寒而栗。

许阿琪蹲在山谷边,向下张望,并用石头敲了敲崖壁,崖壁发出的回响很难断定这里的土石是否结实。

有两块石头随着敲击声滚落到谷底去了。

“前面是山谷,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许阿琪用手机照了照说。

林陈说:“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抹黑色的长条地带了!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怎么办?我们先往后退,找个地方,商量商量!”

“也只能这样!”许阿琪说着,向后撤。

叶江川紧随其后,林陈跟了上来,说:“叶江川!走了这么长的路,你怎么样?还迷糊吗?”

“嗯!我没问题!”

三个人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叶江川不放心地在四周又查看一番,突然,他的脚底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倒霉,都不知道摔了第几跤了!你们说说,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这里应该就是老莫口!”许阿琪关了手机,四周一下子变得黑暗无比。“不是说,只有老莫口有山谷嘛!”

起风了!卷得地上的枝叶漫天飞舞,即便是黑夜,也是能感觉得到风的肆虐,加上暴雨的冷,和对黑暗的惊恐,许阿琪浑身打着哆嗦,她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了。

第六十八章 异界(八)

“咔”地一声巨响,天震地骇,几个人惊得几乎是蹦了起来。

打开手机,眼前的情景令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惶恐惊颤。

地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就在叶江川和林陈,许阿琪之间,最近的一处,就贴着许阿琪的脚边儿,这条缝隙,有两米左右的宽度,两头绵延到无限远,无法判断其长度,里面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几个人都被吓得腿都软了,许阿琪更是连连倒退,嘴里还是说着:“差一点啊!妈啊!吓死我了!”

不过,暗自庆幸的是,大家谁也没有掉进去。

紧跟着,又是一阵声音,像是一堆破木条被一根一根地撅断的声音,像木头在大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没有调好台的收音机发出的难听的声音。

“呜呜呜-”

一个细细的女人的哭声像是从地底下,非常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们俩听到什么了吗?什么声音?”

许阿琪神色紧张地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

夹杂着各种奇怪叫声的声浪,喧嚣地在空中回荡,震撼着周围的一切,冲破着尘雾弥漫的夜空,从地面冉冉升起,与远处的偶而响起的雷声汇合在一起,在空中喧嚣地回荡着。

继而,又收拢回来,变成时断时续的低沉呜咽,听上去特别凄凉,悲伤。

三人吓得谁也没敢作声,不约而同摒住呼吸,侧耳细听。

“好像是有个女人的声音,时而哭泣,时而在喊‘柳云生’这么个名字!”

许阿琪捅了下林陈,小声地说道。

明晃晃的月,从云中钻出,向这边洒下皎洁的银辉,照得四下里分外明亮,甚至照得一旁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光。

林陈说:“这声音一会儿像从地下发出来的,一会儿又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看!那边地形渐走渐低,半公里之外看不清楚,要是再往那边走,就会进入一层雾气中,那声音就来自那片雾气。”

“嗨!两位,我突然发现这边的路,开满了蓝色的花啊!还挺好看呢!”

借着手机的光亮,叶江川俯身摘了几朵。

“嗯,这些花儿倒是蛮好看的啊!”许阿琪也摘了一朵。

“嘘!都别说话!”

林陈转身做了个手势,叫大家安静。三人屏息,谁也没说话,四下静得出奇,随即,随着一阵“嘶嘶啦啦”的乱响,他们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留下来!”

这声音充满威慑力,清晰极了,似乎就是一道命令,容不得商量与拒绝!

“听到了吗?那声音说的是,留下来!让谁留下来?”许阿琪怯怯道。

“咔!”

地上的缝隙还在开裂中,朝着远处延伸开去,很明显,这缝隙是将叶江川从三个人中隔了出去。

林陈心头一紧,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发疯般地朝叶江川嘶喊:“叶江川!听到那个可怕的声音了嘛?赶紧跳过来!要不就来不及了!”

缝隙还在扩大…

叶江川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的危及,只见他倒退了两步,猛地向前奔跑过来,一个大跨步,像只灵巧的雄鹿,一跃跨过缝隙,跃到了林陈和许阿琪这边来。

“叶江川,好样的!这个跨度能破我们学校的跳远记录了!”林陈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

“刚刚那个声音都听到了吗?”许阿琪问。

“叫柳云生,柳云生是谁呀?还说留下来!”林陈说。

许阿琪“啊?留下来!这地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怎么留下来!留下来就是喂野兽!就是等死啊!我搞不明白是谁在说话!”

“在这里说话的,不是山神就是阴魂!还能是谁!如果说是幻听,我们三个人都听到了,总不会是三个人同时出现了幻听吧!”林陈继续说,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许阿琪凝视着他故装淡定的眼神,扬了扬下巴,小声道:“林陈,看你说得挺轻松啊!山神也好,阴魂也罢,似乎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似的!你就真的不害怕吗?”

“怕啊!怎么能不怕!在强大的,看不见的,又能呼风唤雨的对手面前,我是那么的弱小!”

许阿琪白了林陈一眼,将头转向一边。“嘚!又来了!又开始耍贫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淡定,我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陈瞟了叶江川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转到许阿琪的眼前,低声说道:“你刚刚难道没有听到吗?那声音是想叫柳云生留下来!又没叫我!我担心什么!当然,她就是叫我,我也不愿意留下来!我可不想给人家当灯泡!”

许阿琪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眼睛不禁一抽,“对啊!又是地裂,又是山谷,又是大雨,又是雷鸣电闪的,似乎在阻止我们前行!那个声音是在和我们说话吗?难道说,柳云生在我们中间?”

“会吗?”

叶江川半天没吱声,突然嘣出的一句,倒是提醒了林陈。

“我们又没有人叫柳云生,管他呢!反正不是叫咱们几个!不过,那个声音好是奇怪呀!就像个阴魂一般环绕在我们四周,久久不散!”林陈说罢,眉头一皱,惊讶地看向叶江川,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

“哎,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叶江川说。

“我在想,柳云生是谁?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它的人了!柳云生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叶江川哭笑不得,转脸向身后咬着草茎斜依在树上的许阿琪说道:“我姓叶好嘛!我要是改姓了什么柳,就算我姓的那个叶是柳叶的叶,也是乱了祖宗规矩,我家老爷子会打断了我的腿!”

许阿琪将草茎轻轻吹了出去,嘴唇一碰,含糊道:“林陈,你就别瞎联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怎么回去!我记得,我们是在城市,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走到这幽谷曲折,山岗缭乱的地方了呢?这条路对吗?我们来时好像也没有经过这里呀!”

林陈冷哼,“你问我,我问谁呀!”

许阿琪见四周已无异样,稍稍觉安心,把身上的背包扔给林陈,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

想着刚才的那个情景,林陈心有余悸。

“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的!不管来时是否经过这里,我们也只能往下走了,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应该只有这一条路,那就没有错!”

“啊?前面没路了,除非是从这山谷下去啊?”许阿琪问。

“嗯!”林陈默默地点了下头。

许阿琪不住地摇着头,“不行!刚刚我还看到有石头滑落呢!太危险了!”

林陈看了看天,“我们没别的选择!”

“林陈说的对!这里不能久留!呆在这里就是等死!要不,我先下去吧!这山谷应该不太深,下面也没有听到水声,穿过去,我们就能回去了!”

叶江川说罢,又朝着许阿琪点了下头,“就这样,听我安排,你一个女的,第二个下去,放在我们两个男人的中间安全些,我在学校时,学过一点攀岩的知识,我第一个下去,林陈你就别和我争了!”

“你行吗?千万不能迷糊啊!”林陈不放心地说。

“我没事儿了!”

林陈拍了一下叶江川的肩,“好兄弟!成不成在此一举!哥们为了救你,给你那一巴掌,你可别太在意!要是有什么地方暴力了,你就多担待着吧!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什么时候暴力了?我已经都快忘记了!”

叶江川笑了笑,将手中的藤蔓拉开,用力使劲儿拽了拽。

“这藤蔓足够长,连上咱们三个人没问题!”

“叶江川,你记得是谁拉着那藤蔓的另一端,把你带过来的吗?”许阿琪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好奇地问。

“其实,我倒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遇到了什么事儿!真的!”

“你能想起什么”

“什么也想不起来!”

“唉!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离开这里!这东西能当登山绳吗?”林陈问。

“行吧,行不行也就是它了!”

几个人又回到山谷边,叶江川准备妥当,伸长脖子向下看,目测了高度,还好,并不太高,趁着月光明亮,决定行动了。

林陈过去尝试着扯了一下,足够坚固。叶江川站在崖壁边缘,又一阵大地断裂的轰隆声响过,崖壁上有石头滚落了下去。

“太危险了吧!不行,真的不行!不能下去!你们看看,这里多危险啊!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呀!”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紧张,许阿琪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叶江川倒是很坦然,伸着脖子又朝谷里看了看,“能看得到谷底,也没多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谷底!我会小心的!你们跟在我后面,也要分外小心,每一步,都要踩实了,再下脚!这个谷,说白了,也就算是个大坑,没什么可害怕的!”

林陈轻声叮嘱道:“嗯,咱们大家都要小心!”

叶江川后退了两步,他小心地系好藤蔓,顺着山崖向斜下方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爬了多远,手上被尖锐的石头划出一道道伤口,有的地方被扎得血肉模糊。

“小心啊!”

“没事儿!”

林陈和阿琪趴在崖边向下观望,真是为叶江川捏着把汗!看得心惊胆战!突然,耳边传来了“轰隆隆!”巨大的地裂声音,又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石头,土块沿着崖壁滚落了下去。

“不好!往后撤!”

林陈的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的一声,一旁的崖壁塌进了谷里,叶江川一下子就掉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江川!叶江川!”林陈急得大叫。

第六十九章 梦境成真

“林陈!你醒醒!别喊了!做梦呢吧!人家都看你呢!”

有人在推林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电影院放映大厅,黑色的大屏幕上,从下向上流动显示着演职人员的名字。

天花板上的灯光通亮,身边走廊上,人群簇拥着向门口走去,四周吵吵嚷嚷的,看来电影已经结束了。

刚刚是一场梦吗?

这梦也太逼真了!

林陈揉着惺忪的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阿琪用胳膊肘拱了下林陈,“哎!发什么呆啊!散场了!你是从头睡到尾啊!难道还没有睡够吗?”

“我做了一个大梦啊!有意思的大梦!还梦到了你和叶江川!”

走出放映大厅,四周热闹非凡,饮食摊,叫卖着的小贩,变幻的彩灯,追逐嬉闹的孩子,大幅的电影广告随处可见。

林陈打了个哈气,给自己披上了外衣。

“这么精彩的电影,你怎么还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我捅了你起码也有两三次!电影演得这么热闹,居然都没把你吵醒!好在电影的声响更大,盖住了你的呼噜声,要不,真是丢死人了!要知道你是来这里睡觉的,我就不带你来了,一张电影票100多块大毛,算是白丢了,可惜啦!”

“今天这里这么吵,我也没想到会睡着!难得的好觉!”

林陈张着嘴打了个更大的哈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许阿琪一道顺着人流向前走。

“先生,劳驾!过一下!”

林陈欠了下身,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就在他们消失在人流中的那一刻,那男人回了一下头,目光正好和林陈对视了一下,而后便扭头走了。

那男人的目光有点怪,林陈愣了一下。

“嗨!走啊!发什么呆呀!”

许阿琪在一旁催促道,“走啊,林陈!怎么,你认识那人?”

“哦!没事儿!呵,我是有点神经质!没事儿,咱们走吧!”

“下次看电影一定要在网上订票!能便宜不少呢!”

“嗯!便宜多少?”

“四五十块吧!咱们两个人的票就将近二百元,如果网上订能便宜一半吧!”

“啊?这么贵!要知道这么贵就我来买票了”林陈说。

空气中飘过来一股烤羊肉串儿的扑鼻香味,前方不远处,一个新疆人装扮的小伙子正在烤架子上,不停地翻动着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肉串,嘴里用加杂着新疆口音,含糊不清的普通话招呼着他们。

暗自吞下口水,许阿琪拉了拉林陈的袖子。

“行啦!现在买也不迟,去,给我买几支羊肉串儿去,我不能吃辣,叫他少放些辣椒!”

“好,好!等着!”

林陈刚走到烤串儿摊前,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许阿琪一眼,许阿琪以为让她过去,就凑上前。

付了钱,两人拿着烤串儿,边吃,边往回去的方向走。

“羊肉串儿好辣嗓子眼儿啊!”许阿琪说。

吃完自己手中羊肉串的林陈下意识地从许阿琪手里抽了一支肉串儿,犹豫了一下,又塞还给了许阿琪。这个动作把许阿琪给逗笑了,“你跟我客气个啥,吃就吃吧,干嘛要还给我啊?”

林陈舔了下唇,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不是我跟你客气!你是在和我装大方,我要是真的拿过来吃了,你就是另一套说法了!”说完,自己“嘿嘿”地笑了,似乎他早已洞察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许阿琪一怔,抿了下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嗯,这串儿真叫个辣,咱们再去买个饮料吧!我要…”

“芒果汁儿!加冰的芒果汁儿!”

未等许阿琪说完,林陈抢话道。

许阿琪愣了一下,继而点了下头,“我的这点口味偏好,看来早已被你了如指掌!嗯,这么多的饮料,我还就偏爱芒果汁和酸莓汤!行,你就买芒果汁吧!”

买好饮料,两个人继续边走边聊。

“虽说票贵了点儿,但这片子还真不错!算是值了!哎!刚才那个片子的结尾你看懂了吗?哦!对了,你睡着了!哎,我跟你说,你没看可惜了,这电影不错,你怎么会睡得着呢?这么吵!”

“嗯!平日在家,安静极了,却经常失眠,估计是太缺觉了!今天在这里,反而睡着了!”

“这可算是今年最火的悬疑大片了!记得你很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啊!我特地选的这个片子!你居然睡觉!真是让我白费苦心!唉!”

见许阿琪一脸郁闷的表情,林陈笑着刮了一下她的脸。

“我保证下回不再睡觉了!嗯,对了,你刚刚说片子的结尾,话没说完,结尾怎么了?”

冰凉凉,甜丝丝的芒果汁味道实在是好喝,许阿琪连吸了好几口,“跟你说了也没用!你都没看!我也是对牛弹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不一定!我只个例外,我要是牛,就一定是那只能听懂音乐的牛!”

“这可比听懂音乐要难多了!这片子确实挺烧脑子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懂这个片子,但肯定有人能看懂,比如我。”

“我知道你还要说什么!”

“别插嘴!你接着听我给你讲!”

许阿琪没太理会林陈的话,继续说:“不过呢,说真的,这片子挺有意思,真的不错,进口大片就是精彩!哎!那个俱乐部的老板,死的莫名其妙,按照一般的刑侦技术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血迹,凶手总会留下什么,可偏偏这个凶手狡猾到什么都没有留下,至少警察是什么都没找到。”

“嗯!”

“我是说,你不觉得这警察也太笨了吗?”

林陈说:“也许不是,能当上刑侦警察的,脑子都不是一般的聪明!真的!我也考过警校,没考上,那些题不是一般的烧脑子!这么跟你说吧,题上的字你绝对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你连看都看不懂!所以能当上警察的人,都不简单!可就这样,你知道吗现在还是有很多的案子都没法破呢!“

“是啊!”

许阿琪抬头看向林陈,又在一瞬间收回目光,张了张嘴,说:“这个我相信,高智商的罪犯哪里都有。你说‘命案必破’真的能做到吗?不说国外,就说咱们国内。”

“估计很多案子都破不了!宣传是这样宣传!口号吧!要不,那些智商高得能捉鸡的人还不肆意妄为,心想,我杀他十个也不一定就能捉得住我,是吧?这不大乱了人心,那还了得!”

说罢,林陈几口就喝光了芒果汁,空纸杯在他的手里被捏成了纸片。

风吹得树叶簌簌地响,也吹起了许阿琪的长发,她随手将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撩到了耳朵后面,侧过头来,看着林陈,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再厉害的凶手也有死穴,我还是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像这个片子中的那个凶手,厉害到什么都没留下,你说这案子能怎么破?你肯定猜不出。”

“不可能的事儿,怎么会什么都留不下,做案总是要有时间,地点,人物的,我没有学过侦破,我都知道,他总会留下点什么的,或者说,从死者的身上,周围的环境,信息找到点什么。”

见前面有垃圾桶,林陈紧走了几步,将手里的纸杯扔了进去。

许阿琪跟了上去,说:“这个片子你真不该睡觉,你猜吧,这案子是怎么破的?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他还有个双胞胎的弟弟,你知道最后是怎么破的这个案子吗?”

林陈笑着用手指轻轻刮了下许阿琪的鼻梁子,“想考我?”

“就算是吧!”许阿琪说。

林陈眨了下眼睛,说:“噢,你别说,我已经知道了。不过,需要事先声明的是,这部电影我没怎么看,光睡觉来着!”

“这个,我是绝对相信的,坐在我旁边,呼噜声不断!捅了你好几次!”

林陈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那对双胞胎兄弟心灵互通,所以一个被害,一个能收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所以真正破案的关键是灵异的信息。在n次元空间才能找到答案。”

林陈慢慢的说。

许阿琪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疑惑地望着林陈。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好像在替我说一样,还有,你不是睡着了吗?难道你一边睡,一边睁着眼睛把电影看完了吗?你是什么鸟人啊!猫头鹰吗?睡觉还能睁着眼睛?除非假寐!”

林陈过来揽住了她的肩,他的鼻息喷出来的热气充斥着她的耳廓,许阿琪能感受得到他的心跳,伴着她自己的心跳,声声如擂鼓。

“假寐?你以为我还欢迎你的骚扰不成?没有假寐哦!之所以能知道呢,谁让咱俩是知已好不?”

“知己也知道得太精确了吧?你好吓人啊!”

一个骑车的人在后面喊着:“让让,让让!”

许阿琪侧身,那人摇着车铃儿“叮铃铃”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林陈掏出了蓝鸟牌打火机,从上衣口袋摸出了烟盒,开了盖儿,随便抽出一支,夹在嘴里,打火儿点上,吸了一口。

“阿琪,你上学时,跑八百米,跑一圈儿,走一圈儿,再跑一圈儿,再走一圈儿吗?就这样,你是怎么毕业的?你的体育成绩能及格吗?你是怎么贿赂体育老师的?”

“那你别管!反正最后都让毕业了,要不学校养着我们啊!体育不行的又不是只我一人!”

许阿琪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几粒瓜子,一边走,一边磕。忽而,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凑近林陈的脸。

“不对啊!林陈,你,你怎么知道我跑一圈儿,走一圈儿的血泪史?我没跟你说过这事儿呀!你怎么变得好奇怪啊?”

第七十章 黑白无常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在我这里,你的那点秘密是隐瞒不了的!”林陈吐着烟圈圈儿,得意地说。

许阿琪眨眨眼睛,“那你说说,我现在想干嘛?”

“我可是懒得去猜你想干嘛!你关心的,无非就是那点儿事儿,除了吃饭就是购物!”

林陈知道,这斯缠磨人的功夫不可小看,不知道她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不知不觉,两个人拐过街角,说话间,林陈突然发现前方的街头小广场边沿的树林子里,有两个人影拉着手,转着圈前进,一个身穿黑色的衣服,另一个穿的是白色的,从动作上看,有点像是在跳拉丁舞,但却没有拉丁舞的节奏感!反倒是更有种像是打太极般的飘逸。

这一片,没有什么灯光,恍恍惚惚的,看不太清。

林陈拽着许阿琪的手,紧跑了几步,也没追上,那两个人影的行进速度奇快,在一座朱红色大门的铺子前便消失不见了。

注目细观,店铺的横匾上写的是:便民裁缝铺!

沉吟片刻,许阿琪一脸懵懂的表情,问道:“你拉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你没看到刚才的那两个人有点不太正常嘛?似乎是一边在跳舞,一边在向这边飞!飘飘忽忽的!”林陈说着,又看了眼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一眨眼就不见了!在这门前就消失了!”

许阿琪愣了一下,努力嗅了嗅四周的气息,目光扫向那门,伸手揩了把脸上的汗,说:“没有啊!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我还以为你是着急麻花地找厕所呢!林陈,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一黑一白?”

“嗯!”林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阿琪脸色骤变,不太相信地抓住林陈的手,“天,人是不会飞的!听你这么说,咱们不会是遇到了黑白无常吧!”

林陈心头一紧,转头又看了那朱红色的大门一眼,但见从那扇关闭大门的缝隙里伸出了一个头来,吓得林陈头皮一麻,赶紧把头扭了回来,压低了嗓音对许阿琪说:“走!我们离开这里!”

说罢,林陈拉起许阿琪就走。

“林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你轻一点,抓疼我了!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许阿琪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林陈拽着胳膊,一路小跑。

也不知道林陈是怎么了,只顾闷头走路,全然不理会许阿琪的十万个为什么!

在街头拐角处,许阿琪实在忍不可忍,挣脱了林陈的手,停下了脚步。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无缘无故地,你就撒了欢儿似的抓着我往回跑,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林陈平息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回头皱眉看了许阿琪一眼,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偏执举动确实有点过了,正巧那边有把长椅,就坐了过去,向许阿琪招了下手,许阿琪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刚刚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你难道没看到?”

许阿琪摇头,回头望了望,又怔怔地看着林陈。

“坐!”

许阿琪坐下来,内心还是像有过山车开过一般,起伏不安。

“那两个人,我并没有看清他们的相貌,但他们确实是手拉手飘着,旋转着前进的!他们在那朱红色大门消失后,我更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刚才,我无意回头看了眼那扇大门,却意外看到,那关闭着的门缝里伸出来的脑袋,居然是吐着长长的舌头…”

“…啊?”许阿琪被吓得面色发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黑无常生得是黑面凶悍,又矮又胖,而白无常是又高,又瘦,又白!”

许阿琪眨了下眼睛,“白白无常这身材真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白无常还长着一条长长的舌头,总是向外伸着!”林陈补充道。

“舌头?”许阿琪愣了一下,“林陈,你刚刚说,你看到了那门缝着伸出来的脑袋?并且,嘴里还伸着长长的舌头?莫非,你看到的是…”

许阿琪深深吸了口凉气。

“白无常啊!”林陈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彼此,脖子后似乎都在冒着冷气,半天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许阿琪紧咬着唇,眉头一蹙。

“这么说,林陈你真的看到了黑白无常啊!黑白无常消失在那家裁缝铺子,天啊!那家裁缝铺子会不会出事儿啊!”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拽着你就跑的原因!我怕晚几步,会被黑白无常给捉了去!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听说,黑白无常到谁家,那家就会有人被带走!可怜的裁缝铺子!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他们,让那家人赶紧跑啊!”

许阿琪慌乱地站起来就要向回跑,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膝盖磕在了长椅上,疼得她“啊呀!”地大叫了一声,抱住膝盖蹲在了地上。

“别这么慌啊!”

林陈说着,俯下身去,借着路灯的光亮,看了眼她受伤的膝盖,“你说你慌个什么!越慌越容易出错!什么事,你都坐不住!看来,我还不如不告诉你呢!”

“黑白无常都来了,有人会死掉了啊!”许阿琪说。

林陈说:“我们就是跑去告诉那家人,也没有用的!就是跑,有谁能跑得过黑白无常啊!”

“可是,那怎么办?”

林陈把许阿琪扶到了长椅上,叹气道:“我们也是猜测!即使被我们说中了,我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天命不可违!”

他望着她,眼中的无奈是由衷的,她浑身一僵,彻骨的寒意袭卷全身。

“我们回去吗?”

“我饿了,咱们找家餐馆吃点东西吧!我有些想吃卤煮啊!”许阿琪的肚子在打鼓了。

林陈莞尔一笑,“这就对了!我就知道吃货就是吃货!这才几点啊!你就又饿了!”

林陈抬手看了一下表,“哦!确实不早了!”

“走吧!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啥餐馆啊?”

“有啊!有好几家呢!牛肉面,肯德基,潮汕风味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卤煮,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了!不过”

夜色浓稠,路边两旁的店铺,有许多都起了红灯笼。林陈有种脑海慢慢被填充的感觉,随即,眼前光影乱换,回忆涌现,一切有似曾相识之感。

“又怎么啦?你别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啊!跟你在一起真让人起急!”

“恐怕这顿饭现在是吃不成了,因为胖子会有电话打过来。”

正说着,林陈的手机铃声大响,林陈看了看惊愕中的许阿琪,把手机掏了出来,手机屏亮着,上面显示的电话正是金世友的电话。

林陈拿着手机,在许阿琪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按下接通键,贴近自己的耳朵,又顿了一下,将手机设为免提,放在了他和许阿琪中间。

未等那边说话,林陈直接对着电话问:“胖子,你是不是想说,我的手机是个摆设啊,因为没有接你的电话?”

“啊?是啊!我正想问你呢!看来你是心有惭愧呀!知错就好,我也没怪你!”

胖子在电话里说。

林陈狡黠地朝许阿琪挤了下眼睛。

“你是不是还想问问我,最近有什么异样?因为从那口井回来后,总是不对劲?你好像看到大吊车吊着水泥板向你砸下来?当然你没有事儿,因为好像只是幻觉?否则你也打不了我的电话了。”

“啊?你怎么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

“你打电话还想对我说,叶江川出了事儿!”

“林陈,你小子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谁通知你了吗?”

“没!除了你,还会有谁通知我啊!”

“那你怎么会知道?”

“说了,你也不信!是预感!”

“你厉害!我正想跟你说,叶江川是出了事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哦!他还真出事儿啦!有生命危险吗?”

“嗯!他好像还严重了,一直在抽风,说是叫什么癫痫发作,奇了怪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就癫痫上了!我要去医院,你一起过去吧!真的,没骗你,医院说现在情况挺危险的,他要是真的…大家也不枉负朋友一场呀!”

果不出林陈所料,胖子在电话里说叶江川出事儿了,快不行了,他要去医院,问林陈要不要一起去。

“去,我这就过去的!哪家医院?”

“我在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等你。”

“好,我这就过去!”

“看,我没说错吧!”放下了电话,林陈神情紧张地对许阿琪说:“卤煮看来是吃不成了!果不其然,我那梦境居然成真了,太邪乎了!叶江川真的出事儿了!一起去医院吧!胖子在医院等咱们!”

许阿琪怪异地眼神看着林陈,冲他点了点头,“叶江川?他怎么了?掉沟里了?”

“出车祸了!”

“你这算是乌鸦嘴吗?你真是太可怕了!”许阿琪木然地站在原地,嘴里嘟囔着,“哎,我说乌鸦嘴,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不能随便说话!一不小心可就把人家给咒死啊!”

林陈无言以对,想想也是,就说:“好吧!知道乌鸦嘴的厉害了吧!所以,没事儿,你可别得罪我!”

“看来,我得躲你远远的!”

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林陈招手拦了下来。

出租车里,同坐在汽车后座上的许阿琪靠着车门坐着,神情没落,她努力和林陈保持着距离。

“你真怕了我吗?”

“嗯!怕你这张乌鸦嘴!怕得要命!”

“放心,我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林陈看了一眼身边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许阿琪,她正手捧芒果汁饮料,小口小口认真地喝着。

“你刚才看到的,真的是黑白无常吗?”

“不知道!但愿不是!直觉,预感,幻视,幻听都是很玄乎的东西!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这一回的梦确实很神奇,应该是个小确幸!没什么好怕的!应该高兴才是!”

“哦!”许阿琪打了个哈欠,像只猫,“是没什么!就是有点觉得你是异类!”

林陈哑然失笑,觉得这个话题再和她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将头扭向车窗外。

夕阳投过来,薄薄的暮色在不大的空间里涌动,一时静谧。

二十分钟左右,他们抵达了市中心医院。

第七十一章 癫痫发作

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室应该是全市区最忙碌的地方之一了,每天这里都是马力全开的忙碌状态。

院门口停着的那辆救护车顶上的蓝灯还未关掉,透过大厅的落地玻璃窗,依然不停地晃闪着人们的眼睛。

大厅里早已是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

林陈他们是晚上六点左右赶到的。

到的时候,林陈并没有看到胖子,他来回走了几圈儿,环顾了一下,走廊里,拐角上,那些靠着墙的,坐着的,站着的,依偎着的,虚弱的病患和他们的家属们,无奈地等待着医生们的叫号。

林陈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恐怕就是医院了,在他的印象里,医院永远都是个肃穆的地方,这里最接近天堂,所以,在这里,人性也最为脆弱。

许阿琪踮着脚,在人群中不停地四下张望,寻找。

“要不,你还是再给胖子打个电话吧!告诉他我们已经到了,叫他来找我们!”她说着,从包里向外掏手机,把一块果酱夹心饼干带了出来,从她的指尖滑落到了地上。

许阿琪从地上将它拾了起来,递给了林陈,“要是饿,你先吃吧,填填肚子!”

“不用,已经来了!”

林陈指了一下。

人群中,金世友和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正推着一辆轮床走了过来。

“让让,快让一下!”一个白大褂喊道。

人流让开了一条通道。

“32岁,持续癫痫状态!”

一个白大褂对急救室门口等侯的另一个白大褂说的话灌进了林陈支着的耳朵里。

林陈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挤过了人流,凑了过来。

他伸着脖子向轮床上望了一眼,那躺在上面的,正是叶江川。

他双眼紧闭,全身依然在严重地抽搐着,并间歇地发出“啊啊!”的呻吟声,手臂和双腿也在不自觉地挥动着。癫痫的发作让叶江川时而蠕动着,时而爆发出喊叫声,就像动物在无助的嘶吼。

那声音,引来无数观望的目光。

一位护士赶过来,帮他换下了已经空了的静脉注射袋,叶江川的轮床被推进了急救室,急救室的门被彻底关上了。

急救室里,医生们正在为叶江川做着抢救。

一直没有看到胖子,林陈四下看了看,发现许阿琪也不见了。他估摸着也许阿琪是被胖子叫走,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在急救室外的长廊里,林陈注意到了一个老者模样的人,他面色黝黑,默默地独自一个人靠窗站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双眼空洞洞地望着急救室的方向。

林陈猜,这应该是叶江川的父亲。

“老伯,那边有椅子!”林陈顿了一下,走上前。

老者张了下嘴,没出声。

林陈把他搀到了靠窗的休息椅上,老者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抢救室的门上,不时地抬头向那边张望。

“不会有事儿的,别担心!”林陈说。

老者侧过头去,看着林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又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臂之中。

大家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他不是没事儿了吗?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老者的话终于打破了宁静。

未等林陈回答,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出来问:“谁是叶江川的亲属?”

“我是,他怎么样了?”

老者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林陈也跟了过去。

“平稳了一些,还要做个腰椎穿刺,也就是需要在脊椎的底部抽取一部分脑脊髓液化验,需要您的签字!”

“哦!他有生命危险吗?”

老者的声音听得出带着惶恐,哆嗦着把签了字的表递了过去。

“我们会尽力的,最好的医生都在这儿了!哦,对了,他最近除了车祸,有没有用过其它的,我是说,比如戒酒,使用致迷药物?”白大褂问。

老者侧了下头,不知所以然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应该没有吧!我们在一块儿有些时间了,他好像并不怎么好喝酒,至于那种药物,他应该不会用的,他用那个干嘛呀!”

身旁一个林陈不认识的蓝制服工友答到,他继续说:“我也奇怪,前两天看他都好好的,大家都以为没事儿了!怎么会突然就癫痫发作了呢!”

“病情会有反复,我先进去了!”

大夫显然无心在这里继续聊下去,便插话道,随即转身走回了急救室。

林陈和那位工友寒暄了几句,又扶着老人坐回到了长椅上去了。

急救室里。

短暂的平静之后,叶江川再次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那张轮床就像被通了电一样,他发出一声长而痛苦的嘶吼,他已经涨得通红的脸几乎变了形,脖子上青筋暴跳,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来回乱抓。

医务人员终于把他按在了床上,大夫在他蜷缩的身体上注入了镇定剂,很快,叶江川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白大褂又从急救室走了出来。

“大夫,叶江川他?”

老人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病人现在的癫痫状态已经控制住了,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化验结果出来了,他得了脑膜炎,有可能是因为大脑遭遇重创引发的!”

“车祸还能引起脑膜炎?”林陈不解地问。

“脑膜是就颅骨和脊椎间的那层薄膜,脑脊椎液运行其间,脑膜炎也就是脑膜感染,肿胀的病变。一般来说,大部分是因为病毒引发的,小部分是因为细菌,细菌性的比病毒性的更危险。”

“那叶江川是哪一种呢?”林陈问。

“细菌性的,还是有危险的!”

听了医生这么说,叶江川的爸爸有些手足无措,他怯怯地问道:“那,能治疗吗?”

“目前主要是通过抗生素治疗,当然就是治疗及时,也还是会有30%左右的死亡率,我们遇到过车祸粉碎性骨折,伤口感染导致脑膜炎的,叶江川的情况还在评定中。一会儿还会有另一位专家过来会诊。顺便说一下,他的昏迷状态也许还将持续,也许几个小时,几天,也许几周,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你们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白大褂说话平静而理智,也渗出一丝残酷的味道。

“哦!”叶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白大褂看了一眼那边的护士台,说:“我先进去了,有事儿,你们可以找护士!”说罢,他又进了急救室。

过了一会儿,许阿琪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方便面和胖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你们去哪儿了?”林陈问。

“帮老伯办手续去了啊!”胖子把收据材料交到了叶父的手里,说:“您看一下,都对吧?”

“谢谢!”

叶父看也没看,直接将那些找回来的钱款收据塞进了衣兜里。

“趁热吃了吧!”许阿琪将泡好的面递了过来。

林陈看了她一下,将面接过来,捧到了叶父跟前,说:“大伯,您还没吃饭呢吧?先吃吧!”

叶父伸手把泡面推了回来,客气道:“小伙子,你吃吧!我没胃口!”又叹了口气,说:“他不出来,我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刚才大夫是说让我作好心理准备,你说说,那是啥意思啊?”

林陈没再推让,吸了根面条在嘴里,想了想,安慰道:“大伯,你别太担心,大夫的意思是说,99%的可能是会好起来的,1%的可能是会更为缓慢地好起来的!这是很小的概率!缓慢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好说!”

“哦!这样啊!那就好!”

叶父嘴里这么说,但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他也许猜到了那只是句安慰的话。

几个白大褂推着一个挂着吊瓶的病人走过,林陈抬眼望去,见轮床上躺着的是个老太太,鼻子上插着管子,乒乓球一般瓷白的眼珠本是瞟着天花板的,但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转向了他,与他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林陈的心,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知道为什么,林陈这段时间,一看见这种白眼多,黑眼球儿小的老太太的眼睛,就会心中徒然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直到轮床被推远了,林陈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

“我真是奇怪,他到底是怎么样出的车祸,没有任何原因,就从车座上飞出去了!林陈,你说说,就像变魔术,像…像…像奇幻电影,本来好好的,就飞出去摔在了地上,还好后面没有车,还有比这更邪门儿的事儿吗?”

胖子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叹了口气说。

林陈皱了皱眉头,轻轻摇了下头,他的目光落到了叶父的身上。

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不吭地独自蹲到了角落里,佝偻着本就驼的背,两鬓斑白,头顶仅剩下几缕稀疏的头发,他双手抱头,默默无语,看得出他的惶恐和紧张。

林陈站起身,走了过去。

“大伯,叶江川一定会没事儿的,他年轻,身体好,抵抗力就强,会没事儿的!”

“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唉!”老人用手搓了搓脸,搓走了些疲惫,搓不走的是焦虑。

时间一分分,一秒秒在人们的惶恐中静悄悄地流失掉了。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急救室的门再次开了。

“大夫!他怎么样了啊?”

几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围上前去。

白大褂说:“叶江川的脑脊髓液中的葡萄糖含量很低,说明脑病变很严重,就看抗生素能不能及时发挥作用了,好的话,能抢救回来。你们也得要有心理准备,这个需要家属签个字!”

叶父怔了一下,没有接大夫手里的那张纸,林陈接了过去。那是一份病危通知书。林陈看了一眼,把它默默地递给了叶父。

“没什么,只能说明会有危险,但也不是就一定会发生!对吧,大夫!这涉及到责任的问题,所以是必需要签的,真的没什么!大伯,签吧!”林陈解释道。

叶父这才接了过去,默然地从衣服口袋掏出了笔,也没怎么看,就签了。

抢救室里。

叶江川的病情再次突然恶化,高烧四十二度,浑身在抽搐,难受无比,不过他的思维倒是很清晰,他能清楚地意识到医生们在忙碌着。

一股冲击力,将虚弱的他冲飞了起来,脑袋磕在了什么东西上。叶江川睁开眼,眼前是马路牙子,身边不远的地方,横亘着车子的保险杠,就像慢动作电影般,他看到自己被甩到了树和车的中间,逐渐迈向死亡…

渐渐地,叶江川感觉自己的嘴巴发不出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知道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扩散,然后什么也都看不见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甚至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医生们聚集在他的周围,他们发现,尽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此时此刻,九点二十二分,十七秒,他的心脏还是停止的跳动,脉搏也完全没有了。

第七十二章 起死回生

告诉家属自己亲人的死讯,没有比这更加残酷的了。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叶江川的父亲静静地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出来的大夫,他自己也许早就明白,因为他刚刚签过那张病危通知,他甚至没敢出声。

还是刚才的那位医生走了过来,他沉默了良久,林陈知道也许沉默就预示着坏消息,这种沉默是恐怖的,希望会在无奈的沉默中被一点点地消融掉。

如果还有希望,他不会选择沉默,只有绝望,才需要用沉默来稀释。

“他已经走了!”

叶父木然地望着大夫,微微侧了下头,似乎没听明白。

这句话早晚是要说出来的,也许为自己没有把叶江川抢救回来而遗憾,白大褂压低了声音说,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儿的孩子。

“对不起!”白大褂躲闪着叶父的目光。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不会的!”叶江川的父亲愣了一下,而后发疯一样的冲了进去,林陈他们也跟了进去。

他已经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不止医生,叶江川的父亲,林陈他们,还有一个人,叶江川自己。

这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奇怪自己是怎么旋转着飞了起来的。

他曾经很努力地想抓住抢救床头的那个铁架子,在心里,他有些怕,怕飞走了,就回不来了。

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还是升腾了起来。

不过,他的眼睛又能看到了,抢救室里的一切,看到大夫默默地退了出去,看到了悲痛的父亲,朋友,看到了呼吸机,针头,心电监护仪、心电图机、除颤仪。

此时的他,站在抢救室的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和他自己。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感受,只是觉得四周怎么这样的安静,万赖无声,一片祥和和宁静。就像是平常里,失眠的寂静的深夜,一点点的声响都能被自己的耳朵捕捉到一样。

叶江川努力地否认自己的死亡。

他想对悲痛的爸爸说:“老爹,不怕,我好好的呢!”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的耳朵边充斥着人们的谈话,安慰的,遗憾的,悲痛的。

他看见了他自己!

这是第一次,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赏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观赏一条水族箱里的鱼,他发现他自己就是真的躺在那里,也还是很帅的!急救室无影灯下,他的身体是那么地挺拔,风姿斐然。

这么年轻就死掉了,真是白长这么帅了,这让叶江川有点沮丧。

他看见了进进出出的医生们,他甚至看到了有人用白布遮盖住了他那美好的身体。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死了,他张开了双臂,拦在了门口,他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没有人受他的阻拦,他们从他身体上轻松地穿越而过,甚至,他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拦在那里。

“柳云生!走吧!”

谁在说话?在跟谁说话?柳云生是谁?

叶江川忽然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女人声音,特别地清晰。

走?

去哪里?

他的大脑刚闪过这个疑问,他就听到了那个声音给出的答案!

“去玩儿啊!”

是谁?

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支楞着耳朵,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手术室里依然忙碌,他却听不到一丝声响,四周安静极了。

他独自游荡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走廊顶上的灯光闪了几下,突然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让他将周围的环境看出个大概。他发现有个人影,是个女人的影子在走廊的那一头儿,正在一点点地向他这边移动,走到离他大约六,七米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朝他招了招手。

“柳云生!”

与刚才听到的如出一辙,还是那个细细的女人声音传来!呼唤的,又是这个名字!

他刚想说话,四面响起了单调而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木头在碰撞。

“咚-咚-咚-”

女人的影子向他这边移动过来,在他的身边旋转着,速度极快,叶江川能看到的只是一团黑色的雾气,但他知道,那团雾气应该是她。他发现,那黑色的雾气中,似乎显现出一些淡棕色的光线,就如同金属反射出的光影。

那片光影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叶江川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地分辨着,那究竟是什么。

还未等他看个清楚,那东西突然向他延伸过来,精准无误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是一条长长的藤蔓!

随着藤蔓轻轻一拉,叶江川感觉到自己开始飞了起来,耳边是嘶嘶的声响,他飞出医院的窗户,外面的景象有些令他惊讶,他能看到的并非是医院大楼外的情景,而是如同坐在飞机上,隔着飞机的弦窗所看到的夜晚的城市一般,只有在这个高度,才能俯瞰到这样的景像,棋盘般纵横交错的公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还有身边偶尔飘过的朵朵浮云,一切亦真亦幻。

先前,叶江川是惶恐的,而到现在,叶江川已经不是那么害怕了,甚至,他还有一点欣喜。

他好像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飞过鳞栉次比的城市,飞过炊烟袅袅的乡村,飞过树木,田野,也飞过瀑布,溪流,飞上了一个高高的悬崖,藤蔓,石头,树枝,前面是什么?

灌木丛,飞舞的小蝴蝶,还有一片松树林…

叶江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落下来的,只觉得有个什么人带着他,向前向前

潜意识中,迎面走过来了一个男人!

他拦住了自己!

“叶江川!叶江川!”

那男人叫着他的名字,他猛地一怔。

这声音是如此地熟悉,是林陈的声音啊!

又从树后走过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他也认得,是许阿琪!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至!

“前面不能去,去了就有去无回了!”

他知道,林陈的样子近乎疯狂,他伸出手,挡住了他前行的路,并且张大嘴巴,嘶哑着嗓子再向自己叫喊着!

……

他的记忆最终停滞在了自己被林陈和许阿琪架着,向回走…

……

“大夫,大夫,大夫呢?”

林陈在医院的走廊里发疯一样的奔跑着。

“怎么了?”

对面正好迎上了一个戴眼镜的大夫。

“快,他刚才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林陈一把揪住戴眼镜大夫的衣袖,神色紧张地说,边说,边往急救室方向拉。“快!跟我来!”

“等等,你先别拉我!我没明白,你说的是谁动了一下”

大夫听林陈这么说,愣了一下,一脸的愕然。

“叶江川啊!”

“叶江川?你是说刚刚去世的3号病房推过来的叶江川?真的?”

“就是他!快!”

“还有这事儿?你没有搞错?叶江川分明已经去逝了啊!难道他起死回生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大夫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护士,一护士正推着一辆小轮车,上面放着颇有分量的仪器,体积不小,另一个抱着个放仪器的小盒子。

一个护士说:“我们已经准备送他去太平间了,消毒仪器马上就推过来了!怎么回事?他活了?”

“快啊!救命要紧!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啊!”

胖子跟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叶江川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死人复活!

眼镜大夫不敢相信地呆愣了几秒,怔怔地看了林陈和胖子一眼,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拨弄了下自己的眉毛,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行医这么多年,他见过回光返照的,还真没遇到过死而复生的!

这种稀奇之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真的!赶紧!救人要紧!”

林陈焦急地说着,一边拽起医生的袖子就往回跑。

“好,好!你别急!”

大夫边说,边招呼另外几个正好经过的大夫向急救室方向奔去。

两个护士也跟在后面。

“不会是诈尸了吧?”一个说。

“别吓唬我好吗!我胆儿小。”另一个说。



急救室里瞬间忙碌起来。

长长短短的管子连上了叶江川的身体,心电监护仪上重新出现了漂亮的波线,病床上,叶江川的面容似乎显出了一丝的红润。

叶江川的父亲因为过度的激动导致血压太高已经送去另一房间休息了。

“怎么会!一个心跳停止了的人,又重新有了呼吸,而且脉搏和心跳都有了,但是还是处在昏迷之中!”

“血压怎么样?”

“也恢复到了正常!”

“脉搏是多少?”

……

医生们围着叶江川,小声议论着。

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死而复生的情景,让大家匪夷所思。现实中,没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情况紧急!

在一片嘈杂和混乱中,大家进进出出地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新一轮的抢救正在进行。

病床上,昏迷中的叶江川呼吸急促,冷汗涔涔,没有血色的双唇摩挲着。

“不要来抓我!”

“你一定是搞错人了!松手!快松手!我不走!要玩儿,你自己去玩儿吧!”

“我叫叶江川,我不叫柳云生!我还要怎么跟你解释啊!我真的不叫柳云生!柳云生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你搞错了人了!松手!松手!”

“不!我不想跟你走!…走吧!别再没完没了地纠缠我!…”

“什么蓝色花…小姐,我对你没兴趣!没兴趣好嘛!”

“哎!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缠人啊!天下男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去找别人吧!别来纠缠我,我求求你了!”

“你走!”

“走!”

叶江川所说的这些不像是梦话的梦话,听得几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觑。

罗医生是叶江川的主治医师,走过来用手轻轻掀开了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下。

“没事儿!只是昏迷中说的胡话!”

这次的抢救出乎意料的顺利。

更平稳一些后,叶江川被送到三层的特护病房里,医生们又给他注射了两种强有力的抗生素。

胖子和林陈从特护病房里走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非常晚了。

不管怎么说,叶江川又活下来了!

两个人算是松了口气。

须臾,林陈回头,眼睛迅速扫过玻璃门上“特护病房”几个红色的字,嘴巴张了张,露出一抹惆怅。

“我此生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医院!这里的人都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前一刻还有呼吸,也许下一刻就没有了,生命其实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的抢救过程,林陈似乎对生命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是啊!谁愿意来这地方啊!叶江川这哥们算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吧!”

胖子靠在走廊拐角的墙壁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拧上了盖子,继续道,“这小子曾经说过,他是命大!先前他在我们施工队,就跟我们讲过,他曾经把蛇咬死!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吹牛,现在看来,他和一般人确实不一样!这一次能死而复活,像是冥冥中有安排一样!一般人,从车里摔出去,就已经够呛了!他没死!而刚才,医生说,他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心电图都呈现了一条平线了,他居然又活回来了!”

林陈向特护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相信,他不会有事儿的!”

林陈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幽深,漆黑而恐怖的深井里的那个与他相拥面对死亡来临的大男孩;他也记得那次他去工地找胖子,那只从工棚里探出来的熟悉无比的脑袋,那脑袋的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表情。

林陈继续淡淡地说:“他能活回来,就说明老天不收他!”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又都情不自禁地投向的特护室的方向,特护室的门开了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林陈没再说话,他的心似乎被风儿掀起了一角,原本扑棱着翅膀的鸟伺机飞了起来,飞走了。

此刻,他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

医生说,即使他没有死去,也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植物人,昏迷得越久,可能性越大,这是一种宿命吗?

人事无常,生命在宿命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因为不确定还要守候多久,而叶父的年纪又大,行动不便,大家商量先轮班值守。

第七十三章 肉串里的人指甲

这天,天气渐晚,林陈从病房里走出来,端着水壶去热水房灌满了水,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

医院走廊里,人还是很多,走廊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风呼呼地从那敞开的半扇空间吹了进来,胖子裹着衣服走了过去,关上了窗户,回头,正巧遇到迎面走来的林陈。

“叶江川他爸回去了吗?”林陈问。

胖子轻轻点了点头,“这两天,他也是心力交瘁啊!我让他回去休息了!毕竟他这么大的年纪了!”

“是啊!唉!”林陈叹了口气。

胖子环顾了一下,问林陈:“哎!许阿琪怎么不见了?我记得她是和你一起来的啊!老半天了,都没见到她!”

这话提醒了林陈,林陈掏出手机,给许阿琪拨了过去,电话那边却一直是忙音。

林陈在拥挤的走廊里前前后后转了个遍,也没发现许阿琪的踪影。

“算了!别找了!她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小孩子,是丢不了的!我估计她可能有点什么事情,临时走开了!”林陈说。

楼梯口,蹲着一只黑猫,也不怕人,估计是饿了,软绵绵地叫了几声,步履轻巧地向这边走了过来,围在林陈的脚边,毫无陌生感,“喵喵”地叫个不停。

林陈抱着水壶,蹲下身去,随手捋了捋那猫油黑的后背上的毛儿。

长椅坐满了人,胖子将屁股向一边挪了挪,腾出了很小的一个空间,他向林陈招了下手,示意他坐。

林陈摆了摆手。

“别碰它!可能是只野猫吧!看它身上脏的!说不准还有虱子,跳蚤呢!”胖子好心地提醒,“万一它再带着传染病,你就不怕被传染啊!”

“没事儿!”林陈摇了摇头,“我还是挺喜欢猫的!这东西身上带着灵性!你看它看着你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似的!多可爱呀!”

胖子冷哼:“可爱?它毕竟是个小兽!你夜里再去看看它们的眼睛,你就不觉得可爱了!那眼睛一到漆黑的夜里,就能发出金属的光泽!看着就让人徒生恐惧!”

“要不怎么说,猫咪通灵呢!据说,当你和你的猫咪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眼睛如果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别的地方,那可能是它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脏东西!你可要小心了!想想都觉得令人发毛!尤其是黑猫,黑猫更是得罪不得的!国外,有种说法,黑猫是女巫的精灵呢!”

说着,林陈将水壶递给了胖子,自己将黑猫纳入怀里,站了起来,在窗户边来来回回地走着。那猫和林陈似乎是自来熟,依在林陈的怀中,也不挣脱,长长短短的叫声次第而响。

“别叫了!叫,我也没有吃的!除非遇到许阿琪,她的包包里总是有鱼片,牛肉干啊什么的好吃的!你要叫,就找她叫去!”林陈说。

那猫像是通了人性,居然还真的停了下来,不叫了。

“这猫还真像是听懂了你的话一般,不叫了啊!”胖子说。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真人真事,说是有个人傍晚走在路上,遇到一只黑猫,那猫朝它又跳又叫,浑身毛都乍起来了,那人用石头把猫给打死了,结果回去他就病了,去了很多医院都看不好,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请了个村里的神婆给看,那神婆就跟他说,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只黑猫啊?那人说,是!那神婆又问,你是不是把它打死了啊?那人又说,是!那神婆就跟他说,你真不该打死那只猫!那猫看到了脏东西附在了他的身上,是想帮他把那脏东西给吓跑的!”

“啊?看来,这黑猫还是阴阳眼啊!还能辟邪啊!看来,是应该好好善待!得罪不得啊!”

胖子说着,伸手就要抚摸林陈怀里的那只黑猫,那猫似乎并不给胖子颜面,朝着他呲牙吼叫了两声,挣脱了林陈的怀抱,从医院小门钻了出去,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胖子,你还真不招黑猫的待见啊!”

林陈笑着,掸了掸身上蹭上的猫毛。

“呵,不招黑猫待见就不招它的待见!反正,我就没招过谁待见,包括我媳妇!我怎么活得这么悲摧啊!”胖子苦笑了一下,继续好奇地问:“那后来呢?后来,那人怎么样了呢?”

“后来,嗯,好像是神婆帮助他驱走了身上的脏东西,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林陈看了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胖子,许阿琪会去哪儿了呢?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人影!电话也不接!”林陈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

“你要着急,你就出去找找!对了,这家医院你是第一次来吧?”

“嗯,怎么了?”

“医院外面,顺着大马路走,有餐馆,也有商店,我估计她也可能是一个人逛街去了,她要是逛,也只能在这条大马路上逛。出门向左,丁字口拐过去的那条小道儿你别去!那边是条小土路,什么也没有,通向医院的太平间!”

“哦!我知道了!”

许阿琪给胖子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性格温暖,有些小脾气,但总体上比较懂事的一个姑娘,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她一定会跟大家打了招呼才会离开的。

“嗯!我知道了!”林陈说着,对胖子说:“你也赶紧回病房吧!听叶江川爸爸说,想请个护工帮忙,我先出去了,去找找许阿琪,也顺便帮他打听打听护工的价格什么的!”

告别胖子,林陈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又给许阿琪挂了个电话。

幸运的是,电话居然通了。

“喂!”

林陈刚刚打通电话,还未说话,就见许阿琪手中拿着两支羊肉串,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低着头向这边走了过来。

看见许阿琪,林陈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他收了手机迎了上去。

云福寺回来,为许阿琪担心上火似乎就成了林陈的一块心病,所以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哪里,他是要知道的!否则,他会坐卧不安。

“嗨!”

许阿琪抬头,见是林陈,递过一支肉串,“嗯,拿着!”

“你去哪里啦?去哪里怎么也不和大家打个招呼呀!让我们这一通的好找!”

林陈的脸色有点难看。

“谁没打招呼啊!”

许阿琪颓然地回头看了看,毫无来由地愣了一下。

林陈接过了肉串,正要说话,感觉到他们两个站在路中拦了别人的道儿,就将许阿琪向边儿上拉了拉。

许阿琪顿住脚,挣开了林陈抓得紧紧的手,活动着手腕儿,说:“林陈,我又跑不了,你使那么大的劲干嘛啊!把我的手腕抓得生疼!你忘啦?是你在医院的走廊上,向我招了手,叫我跟你走的啊!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就跟你走出了医院,我们一起逛街,后来却不见了你的踪影!是你不打招就离开的好吗!你怎么还怪我不打招呼呢?”

林陈怔在一旁,“奇怪,我什么时候向你招手,叫你跟我走了?”

听林陈这么说,许阿琪愕然地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陈的失口否认,让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成了鸡对鸭的交流,好像无法进行下去了!

“林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吗?你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你居然会不认!你这是在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我,我一直就在医院里啊!和胖子在一起!叶江川一直昏迷着,我怎么可以走开呢!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把你叫出来啊?你想想啊!对嘛!胖子可以给我作证啊!我真的没有叫你出来!”

林陈摊开双手,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窘相。

“你,你不是叫我出来么!你怎么都忘了!我们一起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你忘了?”

许阿琪转身指向她来时的方向。

林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心中不禁一惊,胖子说过,医院出门向左拐有一条小道,并且嘱咐过他,这条小路不要走!

林陈努力嗅了嗅四周的气息。

“你是说,我带你走到这条丁字路拐过去的小道儿?”

“嗯!你把我叫了出来,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前面有摆摊卖脆皮玉米的,你还买了一个给我吃!”

林陈听糊涂了。

他的目光扫了过去,这是一条不太宽的小土路,路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还有些积水,两边是用砖头垒起来的不高的墙壁,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整条小路根本不见有什么人影,更别说是叫卖的小贩。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买了脆皮玉米啊!”林陈说。

许阿琪吃惊地,不相信似地看着林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不对啊!你失忆了么?你怎么都忘得精光啊!你好好想想!我帮你回忆!你,林陈接过刚出锅的炸得酥脆的玉米,还帮我抹上了蕃茄酱,用纸包着,你不记得了?”

林陈拽了拽她的发梢,“我的大小姐,你去写小说好么?”

许阿琪轻轻撩了一下头发,睁大眼睛,拧着眉头,木然地望着他,“真是奇怪!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还是脑子进水啦!叶江川犯了癫痫病,你是不是也要犯个失忆症啊!”

迷惑,让许阿琪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的声调提高了八度。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林陈也倍感怀疑。

难道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

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为了让许阿琪平静下来,林陈抬了下下巴,看了眼自己和许阿琪手里的羊肉串,“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先把这个吃了,一会凉了就不香了,咱们边吃边说!”

林陈在医院里忙活了半天,这会儿也是饿了,他一口咬下了一整块的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许阿琪还要再说什么,但见林陈眉头一皱。

林陈咀嚼的嘴停了下来,懵懂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羊肉串,将那嘴里的肉吐在了手心里,仔细观望着,又像猴子择虱子般地小心察看一番。

“好恶心!你是骆驼还是牛羊啊!怎么吃东西还反刍!还要吐出来慢慢把玩呀!”

许阿琪皱着眉头,一脸的鄙夷神情。

“我是奇怪,这肉里的什么东西刚刚硌了一下我的牙!估计是骨头没有剃除干净!”

“脆骨吧!”

突然,林陈表情凝固了,“阿琪,你看这是什么?”

在林陈吐出的那一小块肉中,露出一小段月牙状的白色物质。

林陈用手指轻轻一拨,只见一块白色,扁润,透亮的甲状物质露了出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林陈手中的肉块连同扁润的东西一同滚落到了地上。

“人的指甲!”

这四个字从许阿琪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她自己已是惊得脸色煞白。

望着那物,林陈只觉得胃里的什么东西在往上翻涌,感觉自己就要吐出来了,他赶紧捂住嘴,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哇”的一声就吐在了地上,黄白色的呕吐物溅了他和许阿琪的脚上,喷了一地。

许阿琪惊得倒退了两步,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未吃的羊肉串,“豁”地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

林陈半蹲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咳嗽,呕不出来的时候,脸被憋得通红。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林陈感觉舒服些了。

第七十四章 幻影红裙

许阿琪递过一张餐巾纸,林陈接过来,胡乱地在嘴上抹一把,大口的喘着气,将头转向了那条小路的方向,示意让许阿琪看。

许阿琪机械地侧过面,注视着那边,就像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你说的那条小路,看到了吗?”林陈平静地问道,说罢,又一阵狂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了起来,继续用手纸擦拭着自己的嘴巴。

真相如同隔着玻璃,呼之欲出,许阿琪指着那边小路的手指上下打着哆嗦,颤声说道:“不,不!怎么会是这样啊!”

“这一回,你看清了吗?你看到的那个小路上的情景是什么呢?卖炸脆皮玉米的还在吗?还有…”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蚊子般的声音从许阿琪的嘴里飘出来,她目光呆滞,神色暗淡,僵着脸,像失了魂一般。

沉默半晌,林陈一把抓住了许阿琪的手,“告诉我,你刚才还看到了什么?”

“没,没,没看到什么!”

很明显,许阿琪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味来,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颤抖不止。

“再想想!”

“就是,我跟着你向前,走,走走停停,你拉着我的手,我们走到一个橱窗前,停了下来!”

“橱窗?什么橱窗?”林陈问。

许阿琪想一怔,脸上少有的无措表情。

“就是服装店的橱窗啊!透明的大玻璃,里面的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特别的漂亮,你说要买给我,我说我不要!我说等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再要!”

林陈侧了侧头,没说话,就这么和许阿琪对视良久。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许阿琪怯怯地问。

林陈踮了踮脚,干脆站在马路牙子上,向小路的那边看了看,转身说道:“阿琪,你难道没有觉得你刚才说的情景是这么熟悉呀!你很喜欢那红裙,驻足看了半天,对吗?”

“嗯!”许阿琪点了点头。

“你看到的红裙,是红色的纱裙吗?上面还有白色的珍珠?”

“嗯!”

“阿琪,你看到的,是你上次出差前,我们在街上遇到的情景,你怎么全忘了?那橱窗里的红裙,后来我把它给买了下来,早就送给你了啊!你穿上挺漂亮的!你还特别喜欢!这才没过多长时间啊!你都忘了?我们两个看到的景,我们两个说过的话,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啊!”

林陈的话,像一盆水,彻底将许阿琪给浇醒了。

一切发生的似乎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他叫她,她跟出了医院,他们沿着小路走,他们逛了逛街!

一切发生的又是那么不可思议!他否认了一切,小路上荒僻无人的凄凉景象与刚才的繁华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比之强烈,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这似乎发生在转瞬间的变化令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过往的事件中又重新经历了一次。

更瘆人的,她在街头买到的喷香的烤串儿中居然吃出了人的指甲!而那卖烤串儿的小贩,摊位,连同这条小路上的喧哗热闹,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没了踪影。

到底,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还是,她的错觉?

如果,是!这一定是一种震惊到令人恐惧的错觉!

林陈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他厚厚的大手带着温热,留恋和细腻。

“没事儿!我也出现过幻觉!也不止一次地出现过了!我都快麻木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挺好的嘛!”

望着许阿琪,林陈有些于心不忍,他经历过,也知道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并且,前面还要再加上“莫名”两个字的话,可怕程度还会被放大100倍。

如果他可以为她做些事情来缓解这份恐惧的话,他愿意,并且,不计代价!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走,别光站在这里,我们往那边走走吧!”林陈继续问。

她沉默地皱着眉,面沉如水。

“怎么会是这样呢!”许阿琪似乎还是不相信林陈的话,她紧走两步,跟上林陈,继续说:“后来,后来,后来你执意要买下那件红裙啊!我走掉了!你追过来,我就说,等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再要红裙!再后来,我发现我找不见你了!我琢磨,你也可能回医院了吧!我买了羊肉串!就独自一人溜达回来了。林陈,你做的这些事,你,你都不知道吗?”

“阿琪,我根本就没有出医院半步,而且,你自己看看!你应该可以看到!这条小土路和咱们眼前的这条大马路不一样!这条小土路走下去,根本就不是什么热闹的市井,也没有人叫卖脆皮玉米,更没有什么服装店,这是一条荒僻,清冷的小道,通向医院的太平间,你知道嘛!”

林陈压得低低的声音,在许阿琪的耳边响起,如同一声惊雷,震得许阿琪半天也回不过味儿来。

路不远,他们两个在丁字路口停了下来,再拐过去,就是那条胖子说过的小路了。

许阿琪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不停地游离在那条小路和林陈的身上,浑身在剧烈颤抖,感觉天塌地陷一般!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离到了世界之外,嘈杂声在耳朵里膨胀,膨胀!

忽然,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清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件漂亮的,镶嵌着白色珍珠的红裙子,耀眼的血一般的红色,晃晃荡荡地在她的眸子里飞舞。

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蹲在了地上。

所有的街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一辆洒水车经过,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在马路上,将柏油路面照得水雾蒙蒙,行人稀少,偶尔有辆出租车沙沙地驶了过去。

林陈抬起头来,走了几步,俯身轻轻地抱住了许阿琪。

“不怕!不怕!没事儿的!”

林陈淡淡地说。

他将许阿琪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睛里有种酸热的感觉。

“林陈!”

“嗯!”

“我刚才遇到了什么?”

“不怕!”

“你说,我是不是见了鬼了?”

“不,别瞎说!有我保护你!谁也别想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可是!可是我…特别特别地…害怕!”

“不怕!什么也不怕!”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蹲靠在路边的旮旯角落里,缩着手和脚,像正在啃着坚果的两只小松鼠。

夜色越加浓重,路边的树木连绵成一片,光影婆娑。

“叶江川怎么样了?”许阿琪说。

“还是那样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哦!我和他经历的事情不一样,但是一样的诡异啊!”

“嗯!不想它了!走吧!咱们回家吧!”

林陈站起身,路灯下,他的身影硕长,皎若流光,他轻轻牵起了许阿琪的手。

许阿琪依旧蹲在地上,懵懂地望着林陈,许久,轻轻地说:“告诉我,你是真的么?”

林陈看着眼前神情恍惚的许阿琪,扯了扯嘴角,在她面前蹲了下去,盯着她的眼睛,特别认真地问:“你说呢?”

许阿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晴朗的天空,看得到星星若隐若现。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嗯!”

“有时候,我在想,这些星星就在那里,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远的样子,实际上,它们是那么遥不可及!”

“怎么突然想起了说这个?”林陈跟着抬头看了看。

“我是说,我总觉得星星就是你!我以为我们很近,实际上我们很远!”

“傻丫头,发什么感慨啊!我不是就在这里么!”

许阿琪侧过脸,望着林陈,“知道吗?我特别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你被别的女人抢走!”

“你啊!尽胡思乱想!”林陈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许阿琪的手上,她的手却闪开了,林陈的手落空,他茫然地看着许阿琪。

“为什么执意一定要送我那件红裙?”她开口问。

许阿琪是那种很容易就满足的姑娘。

林陈送给许阿琪的礼物屈指可数,却样样都让她格外地珍惜。他送给她的小卡子,她会很快乐地别在头上,舍不得摘下来;他送她的钢笔,笔尖都钝了,她还一直在用着,舍不得丢掉,她知道,那是爱屋及乌!直到林陈送给她这件红裙,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个礼物太贵重,太漂亮,太完美的原因,她害怕这红裙会是一个句号。

许阿琪隐约觉得,有个什么人,似乎横亘在他们之间,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从她的手中夺走。这不是猜忌,也谈不上对林陈的不信任,这种异样的感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今天,在她看到那条漂亮的红裙的一刻,这个感觉尤其强烈。

“因为你喜欢啊!因为爱你啊!”林陈张了下嘴,实在是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什么又开始怀疑他对她的爱。

夜晚的风拂过来,吹得许阿琪长发飞扬。她忽然扭过头来,嘴角一动,似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树影婆娑,路灯朦胧,映着她看着他的眼,她的眼中似有莹光闪动,像是泪。

“你怎么了?”林陈问。

静默良久,许阿琪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知道嘛?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收下了你的那条红裙,你就会离开我似的!”

“那条红裙,你不是挺喜欢的嘛!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不知道!”

“走吧!回家吧!我亲爱的许阿琪小姐!就全当是场梦吧!梦醒了,明天太阳照样还是要升起来的!我们什么都不怕!不!就当是场幻觉吧!”

晚风凉,林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黑发上,眼神深邃。

“相信我,相信我好嘛!”

未等她回答,只觉一阵风起,来不及呼吸,她的后背僵硬,唇上蓦然一紧,他的吻令她猝不及防。

“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许阿琪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林陈说。

许阿琪推开了林陈,别开他的目光,忽而瞥见那边小路中央有一道漆黑的身影。

“林陈!”

“嗯?”

“那条小路中央的位置站着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林陈转过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哪儿呢?”林陈说。

许阿琪揉了揉眼睛,“刚刚就站在那里!咦?人呢?”

“别大惊小怪的!小路上有人很正常啊!小路上要是一直没人,那才不正常呢!”

“不是!是那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眨眼间不见了!”

“走了吧!”

“走得也太快了啊!”

林陈怔了怔,随即弯了弯嘴角。

“那就是和刚才一样,是你的大脑又出现了幻觉!”

夜色如墨,马路上行人稀少,拐过去的那条小土路上更是看不到一个人!

“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许阿琪失落地站在原地,低声道:“拜托,别总是拿幻觉来打发我好么!如果只是幻觉,那夹杂着人指甲的肉串儿又作何解释?那可是实实在在地吃到了你的嘴里啊!”

“嗯!这倒是个问题!让我想想!”林陈说着,拉着许阿琪向回家的方向走去,“我想想,可能是卖羊肉串的大叔,切肉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甲切进了肉里吧!”

“可是,卖羊肉串的人呢?我从小路走出来的时候,买的,遇到你的时候,我偶然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时我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啊!”

林陈说:“他回家了啊!他也有老婆,孩子,他还能老站在那条小路上卖羊肉串啊!”

“他走得也太快了吧!收拾那些烤串工具,烤炉什么的也需要些时间吧!”

“人家就是动作快!你还以为都像你一样作事磨磨蹭蹭啊!”

“可就算他动作快,那一条小路上的人都没了人影又作何解释呢?”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看着林陈无辜而温润的侧脸,许阿琪满腔的惶恐似乎消失了一些,从无能为力,变得有些无所谓,变成了前所未有的麻木,心安倒是说不上。

反正!还有林陈在!

第七十五章 壶爆

病房外的走廊上,林陈打完热水,抱着水壶靠着墙边往回走。

照顾叶江川的护工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为了帮助叶江川的父亲,林陈,胖子只要一有时间都会过来帮忙。

叶江川虽说起死回生,又幸运地活了过来,但是他此后的情况也并不是特别乐观,都过去好几天了,他的病情却没有什么好转迹象,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今天早些时候,他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可能是因为疼痛,他在床上不停地打滚,抽搐并间歇地发出呻吟,偶尔,又像是一条泥鳅,来回蠕动,并且说的全是胡话。

林陈听到医生对叶江川的父亲说,这种现象,非常有可能是源于大脑受了重创!也许还有其它的损伤,需要再做一次脑电图。这些天的经历,似乎让叶江川的父亲有了些心理承受力,相对于刚开始时的惶恐与不安,他现在的表现是更为沉稳,更加配合,医生说什么,他都是点头。私下里,他更多的时候是选择沉默,但忧郁写在脸上,大家能听得到他偶有发出的叹气声。

林陈知道,是叶江川的病情反复和昂贵的医药费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听胖子说,因为叶江川事出蹊跷,可能还不能算作工伤,如果是那样的话,队里也只能给他支付一部分,其余部分需要自付,虽然是一部分,但对于叶家,也是承担不起。胖子认为,叶江川是给队里进货时受的伤,应该算是工伤,他去跟队里交涉,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刚刚,护士在帮叶江川换下已经空了的静脉注射袋的时候,林陈突然听到叶江川说了两句“渴!渴啊!”,他怔了怔,拎起水壶,才发现病房里的壶是空的,这才赶紧出来打水。

令林陈有点困惑不解的是,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徘徊,手里还捧着一束蓝色塑料纸包裹着的花,见林陈出来,她转身慌慌张张地就走,在走廊的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林陈只记住了一个瘦削的,穿着深色长裙的背影。

她的动作太快,林陈没有来得及看清那女人的样子。

林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表情复杂。

叶江川,真是对得起“情圣!”这个称号!

还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没有女朋友!说他的女朋友非死即伤!还说他多么多么地伤心,甚至改了称号叫什么“情殇!”

听上去,好像挺悲壮的!

看来,这家伙还真会装!

谁信啊!

这不,他都躺在病床上抽羊角疯了,还又冒出了个送花的女人!

这小子,看来真是艳福不浅啊!

热水龙头没关严,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热水,滴在下面的水桶里,丝丝地冒着热气。平时这个时候来打热水的人一般都挺多,需要等一会队才能打上,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去了就打了,出了奇的顺!

往回走,林陈还在想,叶江川要是不说“渴!”自己估计还想不起来需要给他喂些水,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林陈不觉有些自责起来。

这家伙确实好长时间都没喝水了!

还是自己太没经验!

想到这里,林陈快走了几步。正要迈进病房的时候,就听“嘭!”的一声巨响,开水壶在林陈的手里爆炸了!

林陈的大脑瞬间是一片空白,只感到了手上的疼痛感在热烈地向周身蔓延,而他自己成了周围目光的焦点,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在四周蒸腾的热气中泛着冰凉的寒光,片片都是刀锋般的尖锐,片片都可能划破他的肌肤,隔断他的肌肉,甚至,要了他的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大大小小的口子,正在向外冒着血,很快就流得满手都是,染红了白色的衬衫袖子和前襟,还在向下滴。

“林陈!发什么呆啊!你还不赶紧去冲!用凉水冲!”

有人在朝林陈喊,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拽,拽到了洗手池子边上,林陈才缓过味儿来,拉他的人原来是白梅梅。

白梅梅拧开了水龙头,一只手扶着林陈的手,一只手调试着水流的大小,冰凉的水冲洗着林陈的手,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得以缓解,皮肤一下子舒服多了。

“你啊!你怎么在这里?”林陈说。

“孩子咳嗽,到医院给孩子取点药!你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白梅梅说。

“我没生病!我是来看朋友,顺便帮忙照看照看!他家里也没别的人,只有一个老父亲,年纪也大了!”

“哦!热水烫了要赶紧用凉水冲的!物理降温!不然,严重了就麻烦了!”

“刚才,水壶爆炸得太突然,我都蒙了!谢谢你的提醒!”

“客气什么!朋友互相帮助嘛!你不是还在大风天里用车捎带了我两次嘛!”

“嗯!你说,这水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爆炸呢?想想都后怕,要是炸到眼睛,眼睛不就瞎了!”

“是啊!你是不是用开水壶装了凉水,又装了热水呢?”白梅梅问。

林陈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啊!这点基本常识我是知道的!”

“那就是产品质量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留有证据的话,可以向厂家索赔的!”

林陈苦笑了一下,说:“留什么证据!壶都炸成了碎片片儿,估计现在已经被清洁工清理干净了!再说,这个牌子是个老牌子,我们家都用了十儿年了!从没听说这个牌子的壶出现过爆炸这样的事儿!这又不是杂牌子!”

“许阿琪今天没一同过来吗?”

林陈低下了头,轻轻说道:“她回公司了!我本来是想这边完了事儿就去接她的,今天是她的生日!”

“哦!这样啊!”

白梅梅吸了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她关了水龙头,掏出纸巾擦干了自己的手,转身对林陈说:“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水啊,火啊,电啊!万不可大意呀!”

冲了一会儿,林陈手上的疼痛感确实缓解了许多,他看了看自己红红的手背,听着白梅梅这份略加啰嗦的温柔,心中暗自荡漾起一丝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有意思!上次你的膝盖摔伤了,我帮你用水冲!这一回我的手烫伤了,你帮我用水冲!”

林陈轻轻吹了吹还有作痛的手,朝白梅梅勾了下嘴角。

白梅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去帮你挂个号,你去找大夫开点药涂上!”说罢,扭头就朝挂号台走去。

“白梅梅!”林陈叫住了她。

白梅梅回了下头,“什么事?”

林陈举着手,向她努了下嘴,“我的医保卡和钱包,在我的裤兜里,你掏吧!”

白梅梅愣了愣,走过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取好了他的医保卡,向挂号台走去。

林陈呆呆地注视着这个为自己而拥挤在这群中,跑前跑后,忙碌的女人的背影,心中有种异样的情怀,这个是像块美玉一般端庄,温婉而细腻的女人。人的感情有时会变幻莫测,有时,会是一个偶然,便生出了一个点,也许,这个点会消失,也许,它会向着一边照射出去,照出一片光明。不过,有许阿琪在,他们俩终归是朋友!似乎永远不会是别的什么!

他的心坦然了许多。

林陈还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周围走过的人都在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受伤的双手举得过高了一些,成了个“投降”的姿势,样子十分滑稽,便赶忙放了下来,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嗨!你傻笑什么?”

白梅梅挂好了号回来,将挂号单连同社保卡一并在林陈的眼前晃了一下,塞进了林陈的衣兜里。

“我跟那边的小护士打好招呼了,她会带你过去看大夫的!烧伤科现在正好没有人,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刚接了个电话,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你!”

“客气了!”

白梅梅走了后,林陈去了烧伤科。

又过了几天。



第七天

一大早,护士兴奋地给叶江川的父亲打了个电话,说:“告诉您好消息,您儿子的状态好多了,血压正常了,还开口说话了!”

“他醒了吗?”

“还没有,但已经好了很多,一直在说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夫说,等再平稳一些,没准就会醒过来呢!”

第八天

叶江川的状态持续好转,依然昏迷,依然说胡话。

第九天

叶江川依然昏迷,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经医生协商,同意他转入普通病房。

林陈早早地来到了医院,走进病房的时候,就见两个护士在给叶江川抽血。

病床上的叶江川显然消瘦了许多,身上还缠着各种的管子。

“已经两三天了,他一直在说话,时断时续地说话,起初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现在能听清,好像在说一件事儿,我们听的云里雾里的,你了解他,你们仔细听听吧!”

长相俊俏的一个护士说完,又给叶江川换好了药瓶就出去了。

床上,叶江川紧闭着双眼。

林陈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表,掏出手机给胖子挂了个电话。

许阿琪和胖子距离医院还有几公里的路。

“叶江川他怎么样了?”电话中,胖子问。

“还在昏迷中!”林陈说。

“我们一会儿就到!”

“给我和老伯带点儿吃的,随便什么都行。”

“好的,好的!”

因为胖子和几个工友白天活儿多,走不开,他们下班时才赶了过来,许阿琪搭车,大约七点左右到的医院。

第七十六章 丢失的尸体

许阿琪在院外的包子小铺买了小笼包子,几个人上了五层的病房区。病房门口,许阿琪接了个电话,是单位打来的,说是有急事,她把包子交给了林陈,便匆忙回单位了。

林陈回病房,找了个塑料袋,将包子分出一部分,留给了叶江川的爸爸。

“他好些了?”

胖子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向里张望。

“嗯,现在是探视时间,你可以进来!你自己过去看看吧!”林陈说。

胖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不禁吸了口气。但见叶江川乌青腊黄的脸,双眼紧闭,各种管子缠绕在身体上,从另一个角度看,就跟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今天不忙啊?有时间过来啊?”林陈问。

“忙!再怎么忙,我也得过来啊!叶江川是因为替我跑老莫口才出的事儿!我能不过来看看他嘛!”胖子说。

“全额报销的事儿,和队里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让我回来等消息!说再讨论讨论!”胖子站了起来,直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脸色铁青。

“这些人,真够孙子的!叶江川要不是为了工作,没事儿也不会往那个鸟不屙屎的邪门儿地方跑啊!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儿啊!出了事儿,就都躲了!连个医药费都舍不得出!这些人真不是东西!这医药费,他们必需报,全额报,否则,我就去告他们!不行,就走法律!谁怕谁啊!”

“嘘!”

林陈把手指竖在了嘴前,示意他小声,胖子看了眼林陈,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叶江川,点了下头,轻轻坐回到床边。

“水!”

有声音从叶江川的喉咙里发出来。

“水!他能说话了!”胖子兴奋得两眼放光,“快,快,水在哪儿?”

“这没什么新奇的!他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林陈把水杯递了过去,一同递过去的,还有一个小勺儿,“一点点地喂,千万别呛着他!不要喂得太多,医生说润润就可以了!”

胖子帮他喂了些水,叶江川看似平静了下来。

这间不太大的病房里本来还有一个病人,因为受不了叶江川的发病干扰搬到别的病房里去了,空出一张床,林陈搬了把椅子坐了过来,动作格外地轻。

“大夫给出病因了吗?”胖子小声问。

林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说会是车祸引出脑膜炎所致么?”

林陈不是大夫,大夫之间的交流,他偶有听到,也听不太懂,他理解的意思是脑部细菌吞噬掉了一部分大脑皮层而影响到了他的大脑活动。这难道就是病因么?

他只知道叶江川昏迷得越久,就越有可能成了植物人。

“好黑啊!我在哪里?泥,水”

叶江川嘴里呢喃着。

“叶江川,你醒醒!”胖子脱口而出。

“别叫了,没用!他醒不了,一直就是这样,一会儿一句,东一句,西一句,搞不清他在讲些什么。有时说的像是胡话,有时又不像,说的话还很有条理的,我是搞不明白!”

叶江川的嘴里“嗯嗯啊啊”含糊不清地哼叽了一会儿,又说:“汽车在安静的公路上行驶你走啊!你不走,会撞到你的!‘砰’的一声巨响天旋地转”

林陈捅了胖子一下,“听见了吗?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你’是谁!这样的话,我都听他说了好几次了!我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人,一直在他的梦境里!”

胖子默默地望着床上的叶江川,对林陈说:“听那个开车的司机老王师傅说,他们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站在马路上!”

“奇奇怪怪?”

以林陈的思维,公路上出现一个人,那是违反交通法则,公路上出现一群人,有点不可思议!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而胖子使用了“奇奇怪怪”来形容这群人,这一定会有什么原因,他为此很是好奇。

胖子看了叶江川一眼,站了起来,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胖子拉着林陈出了病房。

“林陈,我跟你说,你知道就好!你别告诉别人!这事儿要是说出去,人家都会以为你是在胡说八道!神经有问题!”

林陈点头。

“用奇奇怪怪来说这些人,一点都不过分!听司机说,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开着开着车,周围的车辆就都不见了!正当他们纳闷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毛毛雨,前玻璃模糊,等擦干净一看,公路上就出现了这么一群人,还穿着诡异!”

“他们穿的是什么?”林陈问。

“听说,里面有人穿得都是些一百多年前的老式衣服,旗袍,马褂什么的!”胖子说。

林陈沉思片刻,说:“听着,是挺奇怪的!不过,这与我的经历有些相似!”

“怎么?你也见过这些人?”

“梦境中,离奇的梦境中,我梦到自己和许阿琪看完电影的路上,追踪一个老太太,走着走着,那老太太就不见了!许阿琪提醒,我才注意到了周围的人的异样,也是和你说的一样,穿着旧式的衣服,再看,差点没把我们两个吓死!四周都是黄色,白色的菊花,而那些人,都盯着我们俩!瘆人啊!”

“啊?这么吓人啊!黄,白菊花不是给死人的嘛!还有,那些人都盯着你们,还不把你们两个给盯毛了啊!”

“对了,我还梦到了你!”林陈突然说。

胖子张着嘴,怔了一下,看着林陈。

“哥们儿!拜托!求求你!你可千万,万千别梦到我!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些人,怎么听着都像是一百年前的死鬼啊!我可不能和他们在一起!”

胖子的话,把林陈给说笑了。他拍了拍胖子的肩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梦到的你,是在他们出现之前!”

胖子长出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梦到你给我打电话,结果你后来还真的给我打了电话!你要跟我说话的内容,我都梦到了!”

胖子抓了抓后脑勺,眨着眼睛说:“我想起来了!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原来你是预感成真!林陈,你不一般啊!你不是普通人!”

“这话,一个算命的也跟我说过!”林陈笑了笑,又说:“对了,你还没说完呢!那些人出现在公路上,后来呢?”

“后来,司机按喇叭,那些人就离开了,只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迟迟不肯离去!还说,那女人一直在盯着叶江川!”

“啊?还有这事儿!又是穿黑衣的女人!他为什么盯着叶江川啊?”林陈问。

胖子找了把长椅坐了下来,想了想,说:“我要更正一下,不能用盯,应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这是司机师傅特别强调的!”

林陈张了张嘴,老半天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幽怨?”

胖子默然地点了下头。

“难道说?叶江川这小子与那黑衣女人还有过一腿?”林陈说。

“我想司机王师傅不会随便用这么个词!他还特别问过我们,这女人会不会是和叶江川有过什么感情瓜葛!”

“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呢?”

“后来,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司机开着车从那女人身边经过时,还能看到她,开过去,从反光镜中再看,那女人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林陈吸了口气!

“你说什么?她这么快就不见了!”

胖子说:“是啊!我们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再后来,一个拐弯处,当时车开得并不快,叶江川系着安全带却从副驾驶的位置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落地后还打了个旋儿,撞上了路牙子上,被挤在了车与墙之间,侥幸啊!车如果再过一点,就会把他挤死了!侥幸得不可思议!像是有人故意放了他一马!饶了他一命一样!他身上却没伤,一直抽搐不止,医生担心是内伤,谁也没想到会出现癫痫症状,唉!”

“嗯!是奇怪!”林陈说。

听着胖子的描述,林陈浑身如坠入冰窟,一阵眩晕。

他联想到了从地铁中出现黑衣女人起,一桩桩,一幕幕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儿,就生生地发生在了他和他的朋友们的身上,冥冥中,似有一张张开的巨大的黑网,将他和他的朋友们罩在了其中,而他们,却根本看不到她的真实面目。

恐怖,如影相随!

林陈颓然地闭上了眼。

“唉!”胖子叹了口气,继续说:“就是因为太过诡异,上面的某些领导就认为应该不算是工伤!真他娘的!这算是哪一门子的事儿啊!”

“没事儿,按我的经验,工作时间,工作上出的伤残就是工伤!他们早晚也得全额给报,别太担心!”

林陈看了下表,时间不早,肚子也在“咕咕”地打起了鼓。

“回病房吧,趁大夫还没来查房,咱们俩先把包子吃了!”

说罢,两个人回了病房。

几个小包子下肚,林陈感觉还是没吃饱,他从包里拿了个方便面,撕开了个口,转身出门去热水房接些热水,把面泡上。

上次烫伤后的凉水冲洗,算是护理及时。现在,他的手好了很多,已经去了纱布,但还是偶有作痛,尤其是端着东西的时候。所以,所有这些动作,他都必需做得小心谨慎。

已经是快中午时分了,走廊里的人不太多,估计家属们都吃饭去了。

林陈端着泡面,找了个连排的休息椅坐下,旁边坐着个身穿棕色的外套的中年男子,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似乎是已经吃完了饭,打着饱嗝,翘着二郎腿,摊开的报纸有几张放在了腿上,自己手里面拿着一张正在看。

林陈掀开泡面上面的纸盖,用筷子挑了一根面条吹着气儿,尝了下,面还是硬的,还没泡透。

他从衣袋里掏出了调料包儿,撕开口子,把调料倒了进去,盖好了盖子。

林陈无所事事东瞅瞅,西望望,等着面完全软下来,他斜睨了一下旁边那人的报纸,报纸副版标题赫然写着:

新建月牙里小区凶案尸体离奇失踪…

月牙里小区凶案!

林陈怔了一下。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这张报纸能借我看一下吗?”林陈客气地说。

那男人看了一眼林陈,也没说话,直接把报纸递了过来。

林陈用眼睛飞快地扫视着那版新闻。

报纸上内容大致是这么写的:新建月牙里小区凶案中的遇害者尸体在冰柜中离奇失踪,现场发现了一只女鞋。

该标题的文字很少,也没有特别的详细介绍,只是说遇害的那两个一男,一女的尸体不见了踪影,更多详情,警方不愿意透露。

“月牙里小区!”

林陈对这几个字眼特别的敏感,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

旁边的那位把报纸递给林陈后,一直闭目养神,此时听到林陈的话,就张开眼睛朝这边望了一眼,随意问道:“怎么?你也是月牙里小区的?”

“不是!”

林陈抖了一下报纸,“我是看上面这么写的!”

“哦!”

“听您这话,您应该是月牙里小区的吧?”

“嗯!我年前搬过去的!”

“哦!你是住那儿啊?”林陈翻阅着报纸,发出”哗哗-”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有影响你休息吧?”

“嗯,没事儿!我也是病人家属,病房里太挤了,空气也不好!这里还算清静一些。”

“是啊!医院里可不就是这样啊!”

林陈的面泡得差不多了,他掀开了盖子,一股泡面的香气袭来。

“这东西没什么营养的!”

旁边的人继续说。

“知道!唉!这地方,能凑和就凑和了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我以为我们是邻居呢!月牙里小区前不久的凶案,你听说了吗?”

“看报纸上报道了,死了一男一女,挺年轻的,可惜了!”林陈说。

那人沉默了一会,说:“我就住那个小区,而且就住他们旁边!”

“啊?那天你没发现什么吗?”

林陈停止搅拌,抬眼看了看那人。

“没有,警察都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真是蹊跷!那两个人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的,要是你是他们的邻居,你是不是也害怕呀!”

“那还用问吗!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好,就怕不知道,不知道吧,就爱瞎捉摸,越捉摸越害怕,这警察也真够草包的!这么个离奇的案子,到现在也没给公众个交待!”

林陈叹了口气,又说:“这两个年轻人也挺可怜的!”

“是啊!哎,你说说,有什么人偷尸?要这玩意儿干嘛!能偷尸的也真是贼胆大呀!再说,别人忌讳还来不及呢,居然还有人要这个!更邪门儿的是,居然是从警察眼皮子底下把尸体偷走的!这些警察也真是没用,这案子离奇,众人皆知,这么长时间破不了案子不说,到头来,连个凶案尸体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真是没用!”

第七十七章 梦呓

泡面的味道在走廊里的空气中回荡,棕色外套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随即,一股清凉的新鲜空气灌了进来,将泡面味一扫而空。

棕色外套踱着步子走了回来,坐回原处,见林陈依旧还在来来回回地看阅着那条消息,便说:“你好像很关注月牙里小区的这起案件啊!”

林陈抬了一下头,说:“哦!没什么!只是很好奇!”

在陌生人面前,林陈是不愿意讲太多的!

林陈没再说话,皱着眉头,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来来回回把这几十个小字看了好几遍。

“吱!”

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林陈的注意力。

他抬头一看,是罗大夫来查房来了

林陈胡乱地匆忙又吃了几口泡面,便将那报纸递还到棕色外套手里。

那人伸了个懒腰,见林陈递过了报纸,便笑着说:“你拿走看吧!我看过了!”

林陈也没客气,便收了报纸,告辞回到病房。

病房里。

护士帮叶江川摘下了吊瓶,将器具收了起来。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啊?他啥时能醒过来啊!”

叶江川的爸爸见大夫半天没有言语,便走了上去,面色紧张地询问罗大夫。

“从各项指标上看,还是恢复得不错的,能彻底醒过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他的情况很特殊,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当然他能起死回生本身就算是一个奇迹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比较乐观的。”

“那需要多长时间?”

叶江川爸爸拉着罗大夫的袖子又追问了一遍。

“这个真不好说!我们会尽力的!”他顿了一下,看着叶父,又说,“相信会越来越好的!只是需要时间!”

大夫这么个职业,每天都要面对生,死。尤其是那些危重的病人,死亡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而面对他们亲人的期待的目光,他们做的不能只是简单的安慰,而是实事求是地告之病人真实的境况,这听上去似乎有点残酷,但他们必需这样。

“哦!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叶江川爸爸紧急的眉头舒展开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

林陈说:“你看,大夫,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是睡着了,看着他,是活生生的的生命,并未远离,但对于医生而言,病人陷入昏迷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情况,有时候连医生都说不清为什么不同,昏迷的身体就躺在了那里,但总是有种感觉是,你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里,你明白吗?这么说,家还在,主人也许外出了。”

罗医生把手中的笔揣进了衣兜里,顺手给叶江川掖了掖被角儿。

“大夫,您说的太对了!他绝对是外出了,并且经历非常!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时不时地说了几句胡话,梦话!”叶江川的爸爸说着,忽然一拍大脑,“看我这记性!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忘了告诉您了!刚才,我看见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下,您不是嘱咐我,没事儿的时候跟他说说话嘛!我就跟他唠咕了几句,我一抬头,就发现他睁开了眼,可很快又闭上了!大夫,您说,他这算不算是快醒了呢?”

“睁开?”

罗大夫取了小手电,扒开了叶江川的眼睛,对着你的瞳孔照了照,看看他的大脑对了光线的反应。

“看见了吗!”罗大夫说,“他是假醒!他的眼睛斜向一侧,他的瞳孔对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这说明他的大脑的功能还是没有恢复完全!”

“可是,他还说话呀!就算胡话也好,梦话也罢,你反正能说话了!”叶江川的父亲继续说。

“胡言乱语和梦话对于我们来讲是一个概念,让他说吧,对他彻底地恢复有好处。大伯,您也不用担心!从叶江川前面恢复的状况来看,我们对他后面的恢复还是很乐观的!”

“罗大夫,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叶江川爸爸说得急了,连着咳嗽了几声。

林陈走过来,“就是!罗大夫说的没错!叶江川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毕竟他那么年轻!您就别总是在这里盯着了!天天这么焦急,别说是您,就是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身体也是受不了的!有我们在!您也回去休息吧!”

“对啊!您回去休息吧!昨天就陪到很晚,我担心您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见叶江川又恢复了平静,罗大夫拿着本子,又记录了一些指标,就转身出去了。

“好吧!我听你们的!那我先去睡一会儿!”

叶江川爸爸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林陈关了病房的门,见许阿琪傻愣愣地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便将怀里篡成筒状的报纸递了过去。

“坐啊!傻愣着干嘛!要是无聊看看这个,刚才我在外面走廊吃东西的时候,旁边的一个人送给我的!”

许阿琪靠在窗户旁边,接过报纸,不说话,神色有些忧郁。

报纸在许阿琪的手中被捋得更长了,从筒状变成了一条纸棍儿,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

“哎!我是认真的!看看!这报上是真的有内容!”

见许阿琪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林陈顺手从许阿琪手中将那报纸拿了过来,铺平,指着上面的那条消息。

“我以前和你说过,月牙里小区死了一对年轻男女,那两个人,一个是个长了六个手指的女人,一个是个梳着平头的男子,这两个人正巧是我在地铁上遇到过的,还聊了会儿天的人,你还记得么?”

“嗯!记得!怎么了?”

“你看看这报纸,他们两个人的尸体竟然失踪了!”

“失踪了?”

许阿琪不相信地看了一眼林陈,“哗!”地一声抖开报纸,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到那条消息上。

旁边病床上的临时住过来的病人被惊醒了,重重地喘息着,翻了个身。

叶江川似乎也受了影响,他的头来回扭动了一下。

“它是透明的,模糊的!”

叶江川又开始梦呓了!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但还是可以辨别出来。

相邻病床的那个病人轻轻叹了口气,“唉!”嘴里无奈地嘟囔道:“这胡话说的!还没完没了了!”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林陈说。

“真没办法!一会儿一句!我整宿都睡不好!这病房就我们两个病人,看来,我得找护士给我调一下病房了!”

很快,许阿琪扫完了那文字内容,轻轻合上了报纸,正要说话,就听到叶江川的病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寻声望去,叶江川额头上大汗淋淋,侧着脑袋,嘴着不住地喃喃着:

“我就知道你还会来!”

“放开我!你走!你走吧!”

“还要我如何跟你解释?你肯定搞错了人!…”

“不!我已经不爱你了!别来找我!我要跑到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过了好一会儿,叶江川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他依旧紧闭双目,不停地扭动身躯,脸色涨红,神情紧张,像是在挣脱着什么。

“他在说些什么啊!”

许阿琪拉了下林陈的衣角。

“要不,再把医生叫过来吧!”

“嗯!叫过来也没什么用!大夫不是说了么,他这样已经是常态了!快,咱们也找个小本儿,把他说的记下来。”

“吱!”

门开了一条缝,林陈转头,见是胖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手里拎了一袋子桔子。

“哎!我买桔子了,大家吃桔子!这里的水果真便宜”

没等胖子把话说完,许阿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胖子意思到了什么,看了看病床上的病人,就没再说话,而是轻手轻脚地将那袋桔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这恒古的月啊!在天上就这么一直挂着,挂了多少年多少朝多少代”叶江川继续说。

“又开始梦呓啦?”胖子问。

许阿琪照林陈所讲,从包里取了本子和笔,她搬了个椅子,坐在了叶江川的病床边。

林陈轻轻点了下头。

“这小子还挺有文学范儿的!还文绉绉的,真没看出来啊!发完疯,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个文化人儿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胖子低声“呵呵”着,伸手掏了个桔子,给许阿琪递了过来,许阿琪摆了下手。

胖子干脆自己剥了起来。

“要知道这么好,我就不让他替我去进货了,躺在这儿的是我,等我醒来,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报个文学的研究生班,也写写月亮…”

“嘘!让他继续说!”

阿琪轻轻冲胖子做了个动作,要他住嘴,胖子不再说话,将自己的椅子向前挪了挪。

“她的寒冷,她的残缺,她的朦胧,她的月圆是否就是她见证了人世间的风云变幻,见证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见证了太多的情与爱,恨与仇之后所展现出的不同心境她是一个最忠实的观众,看着人世间,这个大戏台上的一出出戏,她看明白了吗这前面的因,后面的果这前世的情,后世的爱”

几个人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面面相觑。

叶江川好像不是昏迷,而是清醒地述说着,像电视台某个朗诵节日的主持,语言清晰,思维敏捷。

“这,这还是叶江川吗?”胖子小声说,“他什么时候这么文气过!要是我,估计憋上一天,也挤不出这几句啊!”

“先别管那么多,好像有故事!”林陈说。

“可怕的符咒,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中!”叶江川呢喃。

“符咒?”

林陈看了眼许阿琪,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大街上的人都像你一样穿着这种旧式的旗袍啊!你穿着旗袍很美!就喜欢看你裸露的大白腿!”叶江川还在呢喃。

“看来,这小子平日一副正人君子相,其实也不像是什么好鸟!”胖子傻笑。

“别说话,讨厌,不要说话!”

许阿琪嘴里说,手里快速地记。

第七十八章 残花

圆木桌子上,装着残羹剩饭的快餐盒,长颈青花瓶,几粒花生,闹钟随意地摆放着,显得凌乱不堪。

青花瓶中的那束花曾如万千丹霞般绚美!

那是白梅梅为自己的生日精心选的!也是白梅梅房间里的唯一的带着生日味道的物件。

几天前是她的那个35岁生日!

没有问候,没有礼物,平常得和正常工作日一样无聊,没有人记得,除了她自己。

爸妈是从不记得生日的,她们家没有这个习惯,孩子还小,还不懂事,还会有谁能记得呢!

杨远山吗?

他要是能记得她的生日,太阳恐怕会从西边出来!

同样是女人,许阿琪就是不过生日也能收到男朋友林陈送来的漂亮而又价格不菲的红裙,想着许阿琪被男朋友宠溺,快乐与幸福溢于言表,白梅梅好生羡慕!

这也许才应该是爱情,婚姻应有的样子!

其实,很多女人是很在乎自己的生日的,白梅梅也不例外。

这一天,她们会感觉自己似乎又老了一岁,岁月不在,青春在流逝,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惜春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这一天往往来得特别强烈!

像有人用刀在光滑的手臂上刻一下,生疼的,让你不得不记住,哦,又一岁!

有时这种感觉带着苦涩,这份苦涩需要鲜花,问候,蛋糕,面条,烛光,酒,礼物来稀释,尤其是这些稀释物来自那个她所在意的人。

白梅梅鼻尖有些发酸,她端着煮好的清水面条,用筷子挑起一根儿,又放了回去,索性放下了碗,把自己窝进了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花发呆。

这些花,全枯萎掉,蔫吧了!

不再是原来的绚丽,已经不值得一提!

已经35岁的白梅梅品尝到了有生以来真正的孤立无援,上有老,下有小,人到中年,被人家拐跑了男人的她成了家里的天。

她要想的事情太多,要她做的事情也太多!

家里的,超市的,老人的,小孩子的!

每天,每分钟,每个角落都可能会出现新的问题!

电灯熄火需要换灯泡,马桶漏水,孩子幼儿园的亲子会,老爸的降压药,超市的进货渠道,新开张的竞争对手,还有如何促销来留住顾客,员工的工资要发,银行的贷款要还。。

一时间,压力大得让白梅梅有些喘不上气来,佯装的坚强支撑着内心的脆弱,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实在是太累了!

白梅梅疲倦地向后靠了靠,拿起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无聊地来回转换着电视频道,终于她停了下来。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红楼梦”的这个凄婉片曲,像是触动了她的心。

她站了起来,从橱柜里取了一瓶法式干红,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把杯子举在自己的眼前,轻轻摇晃了一下,看着那透明长脚玻璃酒杯中,暗红的汁液一漾一漾的,像血。

她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外面像是起风了,吹得窗户噼啪作响,白梅梅起身关了窗户,手臂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酒瓶。

“啪”的一声,酒瓶落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房间里顿时弥满起了酒香。

白梅梅并没有马上收拾,而是走进书房,烦乱地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她找出了纸和笔,坐下来,抿了抿嘴唇,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笔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了“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叮咚”有人按了门铃。

白梅梅放下了笔,晃晃悠悠出去开门一看,是潼潼和姥姥。

“怎么满屋的酒味儿啊!你又喝酒了?少喝点儿,这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真拿你没办法!”

姥姥进门,把潼潼的外衣脱下,挂在了衣架上。

“没事儿,酒洒了,这不,我正准备收拾!”

白梅梅说着,从旁边的厨房拿出了扫把和簸萁。

“你们怎么过来了?”

“潼潼说想你了啊!我炖了排骨,又顺便从超市买了些吃的,给你送一些过来,看这一地的碎玻璃渣子,你们两个可都要小心啊!别划到自己!”

老太太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花。

“这花瓶里的花都枯成这样子了,怎么还不丢掉呀!家里摆放枯死的花不好的!”

老太太唠叨着,一手把那把枯花从瓶子里拿了出来,用鼻子闻闻了花瓶。

“啧啧!水都臭了,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是吗?忙,没顾得上!”

白梅梅从橱子里找出了杯子,给两个人倒了水。

“潼潼幼儿园的陈老师说,咱们的赞助费还没有交,你没有收到幼儿园的通知吗?”

“哦,收到了,刚刚收到!”

“陈老师说,就差咱们家潼潼的费用了,别人家的都交了,赶紧交上吧!别老让人家催!”

“知道!”

老太太将那整束的花扔进了垃圾筒,从桌上拾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看了看白梅梅。

“咦!梅梅,你长白头发了!”

“早就有!二十多岁就有!我也染,只是你没发现!”

“还不少呢!是不是压力大的缘故?”

白梅梅轻拂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喃喃道:“没事儿的,现在年纪轻轻就有白头发的人多了去了!”

“有的事,能让杨远山去弄,就让他去弄!你可不必太辛苦,操劳!”

“哦!”

潼潼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找了杯酸奶。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先别喝,太凉了,会喝坏肚子的!”

白梅梅一把把酸奶从潼潼手里夺了过来。

“我就要,就要喝嘛!”潼潼任性地喊着,见白梅梅不给,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是爸爸在,爸爸肯定不会不让我喝的!妈妈坏!”

“我的小祖宗!怎么能坐地上!地上有碎玻璃,快起来!衣服白洗了!”白梅梅生气地说。

“我不!除非你把酸奶给我!”

“潼潼!”

姥姥看见桌子上还有几片桔子,就拿过来,递给潼潼,说:“潼潼吃这个,潼潼乖!”

“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喝酸奶!”

潼潼的牛脾气上来了,他认准的事儿,不管能做和不能做,该做不该做,他是都要做,这点和她爸一样。

“等一会儿在喝,乖!”

白梅梅耐着性子,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一步冲进了写字房,关上门,把桌上那张写了几个字的“离婚协议书”撕碎了,扔进了纸篓中。

白梅梅回到客厅的时候,潼潼还是坐在地上,吃着桔子,安静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老太太正在打扫着地面上的碎玻璃渣子。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你还是不能让我省心!还跟个孩子似的!潼潼坐在地上,地上那么多的碎玻璃,我刚才给孩子检查了,还好没受什么伤!算是侥幸!要是扎着怎么办!多危险啊!你就把酸奶给他不就得了!你啊!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我来吧!”

白梅梅心烦意乱,懒着争辩,接过了扫把,打扫起了地面。

“杨远山和你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这段时间,我怎么一直见不到他呀?”老太太皱着个眉头,不放心地询问着。

“嗯…没啥,就是大家都忙呗!”

白梅梅寻思着,有些事儿还不能对妈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考虑周全。

“没事儿就好!”

“姥姥,我可以喝酸奶了吗?”

潼潼放下桔子皮,用手擦了一下嘴。

“再等等!还是太凉!再吃坏了肚子,还要上医院,打针,吃药,你不怕呀!”白梅梅说。

“妈妈就是啰嗦,还是爸爸好,爸爸就不管这么多!”潼潼吃不着酸奶,噘着嘴说。“可是,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爸爸了,爸爸不会不要我了吧?”

见潼潼依然坐在地上,不起来,老太太索性将酸奶递了过去。

有了酸奶,潼潼欣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狸猫似地跃上沙发,开吃起来。

“爸爸忙!”

白梅梅打扫干净了地面,收起工具,机械地走了回来,又对老太太说:“妈,我爸的病怎么样了?”

“唉!他心脏有问题也不是一两天了!医生说还要再会诊,麻烦!年纪大了,上了岁数就是麻烦!”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不知道!毕竟这么大的岁数了!唉!等会诊后再听听医生们的看法,看看能不能做手术,做手术也有风险,唉!”

“辛苦你了,还让你帮我带着孩子。”

“有什么办法!你也不容易!照顾好自己吧!让我省点儿心我就谢谢你了。”

“放心吧!”

白梅梅早就知道,在老人的面前有的事还是不要说的好!是啊!告诉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呢!除了让他们多一些担心,还能有什么!反而再急坏了身体,不是得不偿失么。

想到这里,白梅梅笑了一下,“你看,我不是挺好的。”

“和妈说实话,杨远山没有欺负你吧?”

白梅梅结婚的时候,老太太就觉得这姑爷不地道!可白梅梅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错乱,偏要嫁给他,自己左说右劝,她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果不其然,才结婚不久,杨远山便原形毕露,已经好长时间了,见不到他的影,电话也不接!

她最见不得的便是白梅梅在她面前红着眼圈的样子,偏偏问她,她又什么也不说。

“我只是眼里进了沙子!”

白梅梅总是这样淡淡地解释。

“你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对妈说啊!我活这么大年岁了,什么人,我看得比你清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有的人,可不能太善良,太软弱!”

“你觉得我是那种脆弱得容易被人欺负的人吗?你闺女不是吃亏的主儿!放心吧,老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总是嫌我唠叨!当妈的,没办法!”

“要不,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呢?”

“不了,你爸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还是回去吧!”

说罢,老太太从塑料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小饭盒。

“这个,拿着!我刚炖好的排骨!趁热吃吧!”

白梅梅打开饭盒,肉香扑鼻,白梅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香!还是老妈好!”

白梅梅看了老太太一眼,笑着说,伸手捡了块排骨,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当然是老妈好啦!那还用问嘛!对了,我听邻居大姐说,看见有人在从你的那个超市里往外搬东西,大箱小箱的,又上新货了吗?”

“嗯,是吗?不会吧!新进了的货不久啊!不知道杨远山又在弄什么!”

“吵架,生气也是常事儿,生气归生气,不能因为这,就大撒把!不能耽误生意!回头,你去看看!那超市可别出什么问题!”

“我知道!”

老太太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潼潼回去了。

第七十九章 超市纷争(一)

关上门,白梅梅有些不放心,不是因为潼潼,不是老爸,是她的那个超市。

超市已经有些日子没过去了,上次过去正碰上杨远山,两人谁都没理谁,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为了避免在员工面前的尴尬,白梅梅索性跟那边交待了一下,就回家休息了。

杨远山最后一次打给她的电话也已经是三天前了,电话的内容无非还是那个字:钱!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显得更加成熟和老道,更加有了些人情味儿,至少,知道问问孩子的情况,并且还表现出了他对于她的那份旧情留恋。

只能说,这人的演技提高了。

老太太说的对,无论她的情绪如何低落,超市是绝对不能大撒把的。

现在,也不知道那边营业状况怎么样,这个小小的超市是白梅梅全部的心血所在,她要靠它维系着家庭的全部开支。

昨天看了报纸,白梅梅知道离她的这个小超市不远处,新开了一家连锁大型商场,听说里面的东西又便宜,又丰富!这将会给小超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想到这里,白梅梅更加不放心。

她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早,她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了超市。

白梅梅到超市的时候,看见有几个人在搬货柜出来。

“你们这是干嘛?谁让你们干的?”

白梅梅上前冲着一个搬运工模样的人喊道,“哎!停下,都给我停下!好好的,为什么搬走啊!快停下!”

那工人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柜子被轻轻放了下来。

“这些货柜好好的放着,干嘛都搬走啊?谁让你们往外搬的?”

工人抹了把头上的汗,说:“经理说让搬走的!”

“经理?哪来的经理?”白梅梅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张经理呀!”

“张妮?”

“啊,对啊!”

那工人揉搓着酸疼的肩膀说。

果不其然,工人给的回答正中了她的猜测,杨远山居然将自己的超市交到了张妮的手中,这像一记狠狠敲击在白梅梅心头的重锤,几乎令她窒息。

白梅梅一脸的鄙夷,“都给我搬回去!”

“可是”

几个工人,抹着额头上的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知所措。

“张经理让我们搬的!你要是有事儿,你跟张经理说去!”后面的一个工人小声地说道。

白梅梅转身,红着眼,义愤填膺地说:“这店是我开的!我这里就没有什么狗屁张经理!这里,我说了算!你们都给我搬回去,原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梅姐!你来啦!”

白梅梅话音未落,会计小刘走了过来。

见白梅梅一脸的不高兴,怯怯地说:“梅姐,我也没办法!杨总吩咐了,说这里一切都要听张妮的!”

会计小刘的话,真是让白梅梅怒火中烧,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阴云。

“她怎么还没滚蛋啊!还恬不知耻地在这里做上太上皇了!”

会计默然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店里的发生这样的变故,你怎么都没在电话里跟我说啊!”

“梅姐,我…”会计吱吱唔唔地,抬头看了白梅梅一眼,没再言语。

白梅梅面无表情,“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几个,听着,先别搬走,你们在这儿等着。”

杨远山!

白梅梅心里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一步冲进了超市。

超市里已经变换了模样,很多货物被撤下,箱子东一个,西一个,凌乱地堆积着,货架子上基本都空了,有些还未整理的商品横七竖八地随意丢在上面,到处都是土,空气中布满灰尘。

白梅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找到杨远山,却看到了张妮。

她比先前胖了一些,白了一些,看来最近保养得还不错,肚子也见了形状,一个人坐在白梅梅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正悠然自得地嗑着瓜子,开着白梅梅的电脑正在看连续剧,一只腿很舒服地被抬起来,没穿鞋,裹着黑丝袜的脚丫子就放在梅梅的办公桌面上,裙子因为腿的上抬,遮挡不住,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根儿,赫然地呈现在白梅梅的眼前。

张妮知道白梅梅进来,却假装没看见,拨弄了两下头发,根本不屑多给她一个眼神。

还是那句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谁让你坐在这儿的?”

白梅梅血往上涌,话是憋着火儿说的。

张妮扬了扬眉毛,瞥了眼白梅梅,缓慢地将脚放了下来。“哟,姐,你来啦!来了,坐吧!”

“我在问你话呢!谁让你坐在这儿的!这是你该坐的地方吗!”

“啊?坐这儿,怎么啦?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谁让我坐在这儿!姐,你应该知道啊!你还没有老到上年纪!难道说,这么早就痴呆了吗?还能有谁!我老公呗!”

也难怪张妮如此张狂!

实际上,在张妮看来,杨远山才是这里的老板!因为,杨远山在她面前的表现,就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自己也是这么吹的牛!这家,这业都是他杨远山辛苦打拼下来的!杨远山出的资,杨远山买的房,就连这超市也是杨远山建的。

所以,白梅梅算什么!她也只不过是早了她一步,傍上了杨远山这么个成功男人!

白梅梅能得到的,她一样可以得到,甚至,她可以后来居上!

同样是女人,凭什么,白梅梅是老板娘,而她张妮就应该以一种低人一等的打工女的姿态出现,凭什么她们两个人不能倒过来!她已经成功地把杨远山抢到了手,其它的也就顺理成章,也应该被她拿到手!

别说,自从缠着杨远山给自己封了个经理职位,坐上了这把以前专属于白梅梅的老板椅,她还真的有种翻身的喜悦!她很快就以老板娘的身份自居了。

一丝冷笑挂上了白梅梅的嘴角,她将手提包扔到了沙发上,一只手拄在了门框子上,冷哼道:“哟!你老公?你老公是谁?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老公呢?快叫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哼!我老公,杨远山啊!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真的挺会装的!”

“哦,是吗?我看未必吧!他是我老公,你呢,充其量算是个姘妇!”

“那又怎么样?我可没有骂过你!对你一直‘姐姐’,‘姐姐’地叫着,尊敬着!我也一直以为姐姐是个有修养的人,不会动不动骂人,难道说,我错了吗?”

“哼!你厉害!领教了!”

“哟!厉害可谈不上,我比不上你的!人家都不爱你了,还硬拖着不撒手!唉,我也觉得你真是可怜啊!不过呢,我也是挺佩服你的,真的!”

“说得好!”

白梅梅嘴角的笑凝成一丝讽刺。

“哼!看来,你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啊!算你狠!算你脸皮厚,但不知道你究竟还要怎么样?这地方不是你待的,请你现在就出去!”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只听杨总的,他让我走,我就走!”

张妮说完,很舒服地向后靠了靠,把头仰在了皮椅的靠背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天花板。

“我再说一遍,请你离开这里!”

见张妮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白梅梅走上前,手指着身后的门,“自己滚!不想碰你!怕脏了我的手!”

“为什么?”张妮说。

这话真叫白梅梅感到愕然,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拧着眉头追问道:“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为什么?我让你现在滚蛋还有错吗?”

张妮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需要出去的是我,而不是你?杨总说了,他已经不爱你了!你听不明白吗?人家不爱你了!不爱了!你,人老珠黄!不招男人待见了!他现在爱的是我!是我!是我张妮!否则,他也不会将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我!这个位置理所当然是要换主人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看着张妮的嘴脸,白梅梅觉得从未有过的恶心。

今天的她和刚来超市时简直判若两人,那时的她,早来晚走,将超市的促销活动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对白梅梅体贴关照,是一个又懂事,又能干的员工,白梅梅甚至曾经还把她当作得力助手,现在才知道,这女人的心机有多重,她是要取代她的一切!或许原来的那份清纯都是装出来的!自己居然没看出来!

怎么留了她在店里!白梅梅好后悔!心里愤懑不已!

“哎,我可是怀着杨远山的孩子呢!我想,杨总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了吧!呵,实话跟你说吧,杨总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追求我!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吸引他,他亲口跟我说,从我一出现,我在他的心中就成了中心位置,梅姐,我看你还是知趣吧!趁早离开他吧!感情这东西,不好说!不爱了,就是不爱的!你说,你又何苦呢!”

尖刻冰凉的话,让白梅梅的心猛然一跳,愤怒让她的脸由白转青,双手颤抖,她抓起茶几上的塑料杯子朝着她就扔了过去。

张妮慌忙躲闪,那杯子磕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啪!”地滚落到了地上,她回头,只不屑地望了一眼,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老板椅上。

手指着张妮,白梅梅怒不可遏。

“你!你不走是吧?好,你等着!”

白梅梅倒退了两步,一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哐”地一声被白梅梅拉上了。

等张妮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梅梅已经用钥匙把门从外面锁上了,这个办公室还是那种老式的锁,外面锁上,里面就是有钥匙也打不开的。

张妮冲到门口,任凭她怎么样用手敲,用脚踹,白梅梅就是不开门。

“开门!放我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张妮踹得“哐!哐!”响,几乎要碎了的感觉。

几个员工吓得不知所措地望着白梅梅。

有人拿出手机,拨通了杨远山的电话。

第八十章 超市纷争 (二)

“3,3,3,9!”

“过!”

搬家公司的工人们围坐在超市外的角落里玩起了扑克牌,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外面的这位说不让搬,里面锁着的那位说让搬,他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是好了!杨总说,一会儿就到!看来,也只好等他来了断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就这么白白耽误着,又有什么办法!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坐下来玩吧。

“让你走,你就走!你跟她顶个什么劲啊!你不知道我这儿忙着呢吗!”

杨远山的车到达超市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他火急火燎地从车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机,边走边说,电话里那头儿是张妮。

白梅梅隔着超市大门的玻璃,看见杨远山过来,迫不急待地从里面冲了出来,气呼呼地挡在了他的前面。

“杨远山,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怎么回事儿?”

穿着阿迪达斯黑色外套,头发被吹得挺立的杨远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收了手机,不耐烦地说:“反正,你又不来超市,那间办公室空着也是空着,她愿意待在那里,我就同意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那她的经理的位置呢?谁给你的权利给她封了这么个职务!你看看!你看看,她把这超市给折腾的!”

“那个职务不就是个摆设么!什么时候封,什么时候撤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我几天没来,这里就改天换地了!你真是够速度的!哎,杨远山!怎么我以前就没有看出来呢!真的是眨眼的功夫呀!你神速呀!你就让她怀上了!又是眨眼的功夫,这超市就不是我说了算了!还蹦出了个狗屁张经理,挺着个肚子,还坐上了我的办公椅,用着我的电脑,脚丫子朝天地翘到了我的写字台上!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

“你先消消气儿,你听我说!”

杨远山说着,把白梅梅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张妮给找了个关系,有人看上了咱们超市的这个地界,出高价要接管咱们超市,我看人家价格给的也不错,就…”

看到白梅梅一脸的愕然,杨远山闭上了嘴巴。

“就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

“就把这个超市给转了出去!”

“啊?你说什么?”白梅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凭什么把超市给转让了出去?”

“这是我的超市,当然我说了算了!”

杨远山理直气壮地说。

白梅梅气得手脚哆嗦,她用手指着杨远山,一脸的怒气,“好!你的!你就以为你说了算,就可以私自转手了吗?这个超市当初是注册的你的名字,可这个超市实际上是我们家出的资啊!你可是一分钱,一分钱都没出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经营人是我,我作出个这个决定是理所当然的啊!”

“好!你说的没错!可是,杨远山,你不能说话昧良心!”白梅梅说得有些激动,她眉毛一挑,“你做事儿也太孙子了吧!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注册你的名字吗?”

“你看上我了,怕我跑了,想留住我这个人!”

“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还需要觍着脸上赶着你啊!”

白梅梅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说:“杨远山,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们家,我妈,我爸都多大的年纪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就那点儿退休金,为了让我们有个营生,把多年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东凑,西凑,求爷爷,告奶奶,才把这个超市给盘了下来,多不容易!杨远山,当初注册你的名字,是想让你踏实,在这个城市里踏实下来,给你个家的感觉,我好心当作了驴肝儿肺!”

杨远山偷眼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在注视着自己,心头一紧,他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揭了老底儿,便慢条斯理地说:“别说话这么难听好嘛!注册成我的名字,可是我们大家商量的,又不是我逼着你做的!”

“好!我活该啦!”白梅梅张了张嘴,点了点头,咬牙道。

“再说,咱们结婚了,签谁的不都是一样吗?”

“你还知道这个呀!知道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转让了超市,我们还没离婚呢!你没想过转让之后,我们怎么办?”

不是白梅梅这么一问,杨远山都没意识到这些。

转让之后的打算,杨远山当然想过,只不过,他想的全是他自己!

他想的是转让之后,至少钱握在他的手里,这样和白梅梅谈起来,掌握了一些的主动权,大不了,拿着钱走人罢了。

西都温泉的那次与白梅梅的交涉,杨远山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好惹。如果快刀斩乱麻地立马离婚,他能从白梅梅身上得到的东西屈指可数。他很后悔按张妮所说,给她发出的同意离婚的短信。吵归吵,闹归闹,真的要离的时候,他还是多少有些不忍,毕竟孩子还小。可张妮那边又逼得紧,看着她的肚子在天天见长,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杨远山也是有些焦头烂额。

无论如何,也要先稳住。

他心里想着,脸上故作放松地笑了笑:“梅梅,你先消消气!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你和潼潼的,你们-”

后面的话,在杨远山看了一眼白梅梅之后,没有说出口。

白梅梅瞪着他的眼睛,就已经告诉他,她早已洞悉一切,别装了!

白梅梅会认为他心里装着他们吗?这个家,早已是名存实亡,从那次丑事儿暴露在白梅梅的眼前的一刻开始,一切的表面上看似的美好就已经像美丽的肥皂泡一般破灭了。

杨远山没有抬头,他知道无脸面对白梅梅。但是,他觉得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哪有不偷腥的猫!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所以,他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

对于白梅梅,面对张妮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孔,那种被背叛的难过和被遗弃的酸楚统统涌上心头。

“用不着和我说这个,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此时,杨远山的手机又响了,他拿了起来,对着电话有些不耐烦地囔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然后,果断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手机黑了屏,映显出他的那张仓惶的脸。

“是那贱货又在催?”

“嗯!”

白梅梅用手指着办公室,说:“她还有完没完?还掺乎进了我的超市,还什么张经理,已经骑在我的头上拉屎了!见过不要脸的,可还真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的!”

“其实,我当时想的就是你一直没来超市,总要有个人来管理的!”杨远山语气缓和地说。

“那也轮不到她!”

白梅梅看着杨远山,显然是猜到了他心里所想,随即缓缓地转过身子从怀里掏出了“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杨远山没动。

“我不签!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门儿都没有!”

“你想逼死我吗?这字我不签!”

“那她呢!你还留着她!在这里天天恶心我吗?”

“你就不能通融通融!我也是左右为难!我要她打掉,她不打,我能怎么办?我让她走,她要钱,你又不给!”

杨远山口是心非地说着,心里想,为什么要打掉这个孩子,当然不会让她打掉,这是他的孩子。

他没敢正眼看白梅梅,目光向那几个蹲着玩牌的工人扫去。

杨远山的眼睛交待了一切,白梅梅不傻。“你骗谁呢!觉得我白梅梅好欺负是吗?”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你说吧!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还能给我机会。”

“让她先滚蛋!”

“没钱她是不滚的!”

“少跟我提钱不钱的!对于她来说,没有条件,她必需滚!”

“行,行,行!你先让她出来好吗?”

“让她出来也可以,不要让我再看见她!然后咱们俩个再好好谈谈。”

杨远山当然知道,白梅梅再谈,无非还是要他净身出户,他自然不愿意,该占的,他是一定要占上,比如这个超市,比如孩子。

老话儿不是讲,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不是说做人一定要尔虞我诈,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要自私自立一些才能站住脚,因为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竞争的社会,毫不利已,能做到的那是雷锋。历代王朝,为了争权夺位,不惜兄弟相残,哪一个不是自私的体现,没办法,人的本性!这是杨远山一直以来秉持的处事原则。

还有,走到这一步,这能怪他杨远山吗!

谁让白梅梅总是这么强势呢!在家里,在超市,都不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谁让她们家这么强势呢!看她妈那态度!就算是倒插门儿的,也毕竟是个男人吧!话里话外,连点男人的尊严都不给,搁谁谁受得了!

不过,当务之急,先得让张妮出来,她还怀着他的骨血。

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当然,不是她,他还谈不上有多爱这个女人,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绝对不能出问题!想到这里,杨远山轻点了一下头,“行,找时间,咱们好好谈谈,我也想潼潼了。”

“潼潼?”

白梅梅瞪了杨远山一眼,杨远山侧了下脸,见那几个搬家公司的工人还在树荫下打着扑克,就在他把头转回来的一瞬间,他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黑色长衫,黄色窄脚裤的女人,一动也不动,似乎在注视着他们两个。

今天是个阴天,她却举着一把黑伞,伞举得很低,遮住了她的半个头,看不清她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那女人了也不走,就这么伫立在那边。

这人是白梅梅带来的吗?

她久久地站在那里干嘛?

监视着自己?监听?为离婚留下证据?

“白梅梅,我们两个人的事儿,就我们两个人谈,在谈好之前,你不要把别人拉进来,好吗?”杨远山表现出了他的不悦。

“我没拉人来啊!”白梅梅说。

“那,那边站着的穿黑色长衫,打着把黑色伞的女人是谁?她好像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看!”

顺着杨远山目光所指,白梅梅回头张望,却未看到什么穿黑色长衫的女人。

“你说的人呢?”白梅梅问。

杨远山原地360度转了个圈,吸了口气,莫名地摇了摇头,“我刚才还看到呢!会不会走了?”

想着老妈去医院看父亲,还不知道医院那边的情况如何,白梅梅看了下表,时间也不早了,她知道以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再说下去,也说不出个结果,便无心再谈。

“行了!别找了!我白梅梅做事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两面三刀!我没带人过来!这一点,你放心!我明天过来,你赶紧叫张妮滚蛋!不要让我再看到她!离婚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你现在提出的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这些东西,都先搬回去,我爸还病着,我先回去了!”

白梅梅向着办公室方向看了看,把背包儿往肩上挎了一下,扭头就走了。

杨远山独自一人到办公室给张妮打开了门。

“老公!你怎么才来呀!人家都饿疯了!”

见门开了,正在看剧的张妮立马起身,娇滴滴地,像块膏药般地帖了上来。

杨远山铁青着脸,有些不耐烦地躲开了。

“行了!别叫我老公!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叫什么?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别人管不着!你不是我老公,那我肚子里怀的孩子他爸是谁呀!”

“你能确定这孩子他爸一定是我?”杨远山沉声道。

“你!你侮辱人!”

听杨远山冷不丁这么说,张妮大着嗓门儿发了泼。

“没有,只是说说而已,你以后别没事儿找事儿,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为什么呀!我凭什么要看她的脸色!”

杨远山懒着和这个女人争论下去,低声叹了口气,“她明天回来了,你先搬出去!我也没办法!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凭什么!我就是不!”

杨远山微微叹了口气,“你傻呀!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和她硬碰硬的时候!再说,你肚子里有孩子,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你,再搭上条小命就更得不偿失了!你要是不搬,将来后果自负!”

见杨远山态度坚决,张妮没再说话。

第八十一章 重合的梦境

不知不觉,叶江川已经昏迷有些日子了。

同一病房的另一个病人受不了叶江川没日没夜的胡话干扰,已经请求搬离了,那边的床位又空了出来。

这天,天气格外的好,护士早早地打开了病房的窗帘。

外面,太阳已经悄悄点燃了第一抹瑰丽的朝霞,像溶化的水彩,令人神怡地在遥远的天际边朦胧地渗开,而后,大片的朝霞从那边燃了起来,东方的天就成了一片的火海,一缕七彩的昡光从天而降,穿过窗,扫了进来,扫过了病床上的叶江川,没有人觉察到。

胖子正靠在窗边哼着曲儿,看着手机,昏迷中的叶江川突然就这么醒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雪白,萦绕在鼻间的是消毒药水的气味,他头痛欲裂,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胖子,轻轻地说了一句:“难听死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胖子一怔。

“哎!叶江川醒了!叶江川醒了!快去叫医生!”

看见叶江川张开了眼睛,胖子激动得差一点蹦起来,一脸兴奋地对门口外值班台的小护士说。

“啊?”

护士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嗨,我说护士姐姐,他醒了,赶紧啊!快把医生找来,别在那儿发呆啊!他真的醒了!”

“哦,醒了,醒了,太好了!”听见胖子刚才的喊叫,护士小跑着去叫大夫了。

通知了护士,胖子走回床边,拍了下叶江川:“哥们儿,你终于醒了,听得见我说话吧?你知道你迷迷糊糊地睡了多长时间嘛!”胖子屈着手指,想了想:“哎哟,整整10天啊!可把我们大家吓得要命!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头儿让我留在这儿,和你老爸一起陪护你,还有林陈,许阿琪,工友老六…这些朋友也常过来,哦,对了,林陈今天过来,估计他也该到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叶江川懵然地眨了下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林陈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还未进病房的门,就听到胖子和叶江川的对话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推门进去,见叶江川果然张开了眼睛,兴奋得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冲到床边,放下水果,对胖子说:“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胖子笑吟吟地说。

“谢天谢地!醒了好啊!”林陈俯下身,扶着叶江川的肩膀,“兄弟,以后别再这么吓唬我们大家了,好吗?”

“嗯!渴!”叶江川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快!水!”

胖子给林陈递过了水,林陈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江川起来,把水给他喂了进去。

“怎么样?好些了么?”林陈问。

叶江川轻点了下头,不知道是因为昏迷太久,还是因为紧张,喝过水的叶江川把头缩在病号服的领子里,神情像个老鼠般地看着他们俩。

“你真的吓死我们了,出了车祸,就是昏迷,查不出你哪里有问题,然后就发疯,又叫,又踢的,还差点死了,把大家吓的,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你小子真是太神了!昏迷中你还讲话,有时胡言乱语,有时又不是,倒后来我反正分不清你说的哪句是胡话,哪句不是了,没见过你这么神的!”

胖子一股脑儿地说个不停,被林陈止住了,林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叶江川,我这就给你爸爸打电话,他这些天太累了,回去休息了,知道你醒来的消息对他来讲,应该比什么都重要!”

林陈拿起了电话,拨了过去。

这边,胖子的嘴依旧没有闲着。

“叶江川,你知道嘛,你昏迷的时候,浑身抽搐,扭动,嘶吼,可吓人了!后来就说胡话!好像是在和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对话,让人琢磨不透!”胖子站起来,摸了摸叶江川的头,“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事儿?”叶江川问。

“听开车的王师傅说,你们几个人在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看到了一群人,司机按了喇叭,这些人就走开了,只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一直在路中站着,迟迟不肯离去,有这回事儿吗?”

叶江川想了想,默默地点了下头。

“王师傅还说,那女人一直在注视着你,并且以一种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你,车子在从她身边开过去的瞬间,这女人便消失了,有这回事儿吗?”

林陈收了电话,走过来,坐在邻近的小凳子上。

叶江川看了眼林陈,面无表情地对胖子说:“还有吗?他还说了些什么?”

胖子顿了顿,说:“就这些,也没说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认识这么个女人吗?你和她有什么过结吗?不防跟我们俩说说!我觉得,你这次在回来的路上出的事儿十分诡异,可能会和这个女人有关系!”

整个世界骤然隐匿了喧嚣,大家都在等着叶江川的回应。

叶江川却出乎意外地低下了头,半天没说话。

林陈说:“还有一件事儿,上一次,我出门的时候,发现一个女人站在病房外,鬼鬼祟祟的,她看到我出来,转身便离去了,当时,她的行动太快,我也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容,但从背影上看,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不胖不瘦,穿着深色的长裙,具体颜色,我记不得了!头发这么长…”林陈用手在自己的肩头向下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披散着,这个女人,你认识吗?是谁啊?”

林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着话,双手便在自己的衣兜里掏了起来,上衣,裤兜,都找了一番,似乎没有找到。后来,干脆将衣兜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还是没找到,又重新把东西收了起来,神情失望地说:“奇怪啊!”

“什么奇怪啊?你在找什么啊?”胖子问。

“那天,那女人走后,我在门口还捡到了一朵花,蓝色的!我把它随手塞在衣兜里了,怎么现在不见了呢?”

“估计是掉出去了吧!”胖子说。

“你说什么?蓝色的花?”叶江川听着林陈的叙述,神情有些激动,他撑着身子向上坐了坐。

“你认识这女人?这女人和你在公路上看到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胖子把脑袋探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不!”

意识到了什么,叶江川的动作一下子僵在那里,好几秒后他微微仰着头,望着林陈说:“除了那花,你对她还有什么印象?”

林陈摇了下头,想了想,说:“说实在的,这个女人,从体形和走路样子看,我也觉得十分眼熟!但我不好断定就是她!”

胖子在一旁听得着急,用手拍着床架子,说:“叶江川,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出卖你,关键时,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开了,罗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大夫走了进来,看见叶江川张开了眼睛,他表现得也很兴奋,对叶江川说:“醒了!太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还好!大夫!有点晕眩,我只知道自己掉下去了!”

看着罗大夫,叶江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恬淡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

几个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罗医生站在床边,有些疑惑地问:“啊?小叶,你掉下去了?你是从哪里掉下去了?”

“掉进了一条细长的峡谷里!”

峡谷!

这个敏感的词让林陈灵机一动,他眨了下眼睛,试探着,循循善诱地对叶江川说:“你看到我了吗?我和许阿琪,你牵着一条长长的藤蔓往一大片园子走,我们让你回去,我们一起往回走,然后山涯塌了,你掉下去了,我们一直在喊你。”

没想到,听到这里,叶江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能记得,我后来看到了你和许阿琪,我往回的方向走,有一条峡谷横亘在前面,我先下去,结果坍塌了,我掉了下去!那谷地看着不深,实际上很深,我是一直往下落,我摔到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有一丝印象!只知道四周黑暗,潮湿,我怕极了,也看不见,但能闻到一种气味儿,好恶心的气味儿,像呕吐物一样的味道,不,是腐烂的尸体的味道。”

听到这里,林陈的脸气一下子就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更让把胖子和一旁的罗大夫听得是一头雾水,几个人面面相觑。

胖子说:“哎,你们两个聊得倒是很投缘啊!反正我是什么也没听明白!我说,咱们先听听大夫是怎么说的吧!”

“啊?”

不对!这很不对!就是不对!

有着温暖笑容,办事严谨的罗大夫,本以为叶江川说的是梦中胡话,没想到林陈居然能把他的胡话给接上,他下意识地看了林陈一眼,疑惑不解地说:“不好意思,你们把我给弄糊涂了!你是怎么知道叶江川的梦境的呢?”

罗大夫的话,确实把林陈给问住了。

怎么跟他解释?

实话实说,他会相信嘛!

和一个严谨专业的大夫去谈一些玄乎其玄的东西,人家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可是,除了实话实说,林陈一时还真想不起还有其它什么办法。

迟疑了足足半分钟,林陈终于鼓起勇气,“说起来,大夫您可能都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实情!真实的情况是,我也作了一个梦,一个很有意思的梦,不仅梦到了叶江川,还梦到了胖子,梦到了电影的结局!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这个梦,居然预感成真!梦到胖子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的恐惧,告诉我叶江川出事住院了,后来,他果真打了电话,内容和我的梦境出奇一致!这一点,你可以问胖子!至于叶江川,我在梦中看到的情形和他的梦境居然吻合!”

胖子插话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林陈确实预感到了我的电话内容!”

“大夫,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林陈说。

罗大夫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低着头,拨弄着听诊器,半天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对林陈说:“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嗯!有些不可思议!”林陈说。

“目前科学上对梦的成因众说纷纭,更是无法达成共识!有说是抽象信息碎片拼凑而成,也有说是其它东西作怪,梦中所见,甚至并非是模糊的感觉,也许是对未来清晰的窥视,预感成真,这种案子举不胜举!”

“是啊!”林陈叹了口气,“太不可思议了!”

第八十二章 房顶上的人影(一)

罗医生用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给叶江川听了听心脏,“现在好些了?还能闻到那种恶心的气味儿吗?”

“嗯!还能闻到一丝!”

“他怎么样?”林陈问。

“嗯,还好!心率还正常!叶江川,还有什么不舒服吗?”罗医生问。

叶江川依在床头,微闭着眼,独自喃喃:“有啊!我一个人,接近恐慌的边缘,我能去哪儿?我在黑暗中摸索,有东西在我周围涌动,像虫子,用它们柔软的,恶心的身体不时地蹭着我。”

“虫子?什么虫子?你现在头晕不晕?有什么不舒服吗?恶心吗?”罗医生问。

“那虫子,有被我挤断了的,踩扁了的,流着红色的,绿色的汁血,有的已经成泥了,有半截的虫子粘在我的身体上,还有爬进了我的嘴里。”叶江川说。

“我在和你说话,你能听见吗?”

见叶江川所答非所问,罗医生不能确定叶江川是否真的清醒了。

叶江川有意识地抬起了头,他看了看罗医生,说:“我听见了,你在和我说话,你在问我感觉恶心吗?”

“是啊,你现在舒服一些了吗?晕吗?”

“我好多了,刚刚有一些!”

罗医生伸出了一只手,伸开了五指,问:“你能告诉我,这是几个手指吗?”

“五个。”

罗医生停止了笔录,从本子上撕下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盖上了笔帽,把笔放在衣兜里。

他招了下手,把护士叫了过去,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条递给了护士,说:“要不然,先把这几项检查给他做一下,然后去约一下神经科的李主任吧!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等你们的检查结果,我先去查房了。”

说完罗医生就出去了。

叶江川出了一身的汗,满头都是。

“叶江川,你刚才又在说胡话了!”胖子摸了下叶江川的头,低声说:“头是有些热,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什么虫子,听得我都觉得恶心!估计罗大夫认为是你的神经出了问题,让你去约神经科的李大夫!”

“我的神经没问题,我只是把刚才的奇怪的感觉说了出来。这房间里怎么这么热呀!”

“热吗?”

胖子从床下的面盆里找了条毛巾,回手一把丢给了林陈,“嗨,别愣着,去把毛巾弄湿,给他擦擦。”

“我成了你的助理了!”林陈接了毛巾说。

“我没闲着,我去关窗。”

“胖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呀!你还嫌这房间不够热吗?”林陈拍了下脑袋,“我明白了,关窗比弄湿毛巾省事儿。”

“我就图省这点事儿呀!关窗开空调啊!还我胖子缺心眼儿!还不知道是谁缺心眼儿!”

胖子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不经意间,愣住了。

太阳不见了,天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灰暗阴沉起来,又黄又暗的天空,似乎沙尘暴即将来临。有股刺鼻的粉尘味,弥漫开来,天边,一条抖动的黄线,向前滚动,越来越宽,像黄龙腾起,声如牛吼,嗷嗷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令人胆寒。

“林陈,你看外面!要起风了。”

“起风了?怎么这房间这么热!热得反常!”

林陈走过来,看了看,关上了窗。

“林陈,我是不是差点儿死了?”

叶江川似乎有些惶恐地问。

“别瞎想!”

林陈把沾湿的毛巾递给叶江川,“你看,你不是回来了吗?咱们这么多的人呢!你死不了!”

“轰隆隆---”

窗外传来巨大的声音,像雷,又不像雷。

三个人不禁都把目光转到了窗外。

“这是什么声音?这声音我怎么这么熟悉呀!”叶江川说。

“雷声!”林陈说。

“是地裂的那个声音!林陈!”叶江川突然说。

胖子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又在说什么?叶江川,你又在说胡话了!好好的,哪儿来的什么地裂啊!”

窗外很快恢复了平静。

叶江川做完了检查,又回到了床上,靠在床头,无所事事的他从桌子上拾了本杂志,随意翻阅两下,又放了回去。他的目光四处游荡,突然,他凝视着房屋的斜上角,面容有些紧张地说:“那里有人!”

“什么人?”

“在房子的斜上角儿。”叶江川说着,眯着眼睛继续向病房的斜上角儿看,神情愈发慌张起来。

林陈和胖子顺着叶江川的目光向病房的斜上角儿看过去,就是个白色的墙角儿而已,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看到。

“叶江川,你怎么了?”

从地上拎起水壶,林陈给叶江川倒了小半杯热水,用嘴吹了吹,递了过去。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清醒啊!半梦半醒吧!”胖子说着,放下手里的手机,把脑袋凑了过来,看着叶江川,“知道不,你又在说胡话了!”

胖子一脸困惑地用手在叶江川的眼前晃了晃,用眼睛对视着他的眼睛。叶江川竟然毫无反应地依旧注视着房间的那个角儿,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用手臂把胖子的大脑袋挡在了一边。

这个举动让胖子和林陈不由自主地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斜上方,病房的那个角儿。

“叶江川,你看到了什么?”

林陈小声地问,从叶江川专注,凝重而认真的神情来看,他应该不是在胡言乱语。莫非,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在看着我们!”

“你在做梦呢吧你在说什么啊?那里哪里有人啊?那是屋顶的角儿,人怎么能上得去呢?也没有梯子啊!”

胖子有些不相信,他摸了一下叶江川的脑门儿,“你没有发烧啊!怎么睁着眼说胡话!”

“那里真的有人!”

叶江川低声肯定地说。

“嘘!胖子你别说话!”

林陈白了胖子一眼,对叶江川说:“你能确定那里有人他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是个小孩儿,那小孩子真够小的。婴儿的样子,看不出男女,光溜溜的大脑袋。”

“那里真的有小孩子吗?我怎么什么也没有看见啊?”

胖子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房角儿说,看得时间长了,脖子都了酸。“你说,在哪儿?我这就去找把扫把,扫一扫房顶,灰灰尘尘都扫干净,省着你们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我本来就是个好好的人,也快被你们给搞神经了。”

“是有人,你们看不见,我能看得见!”

叶江川的话,让林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觉浑身一震,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或许,叶江川真的成了阴阳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会伤害我们吗?”胖子怯怯地问。

“你也能看见?”林陈小声问胖子。

“我?我怎么能看见!我是听叶江川说的啊!对于鬼神之事,我从来就是小心谨慎的!看叶江川的样子不像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好奇心让胖子把眼睛睁得铜铃般大,却啥也看不见。

“张那么大有个鸟用!胖子,你难道不知道小眼聚光吗?说你傻,你还别不服啊!”林陈说。

“你才小眼聚光呢!这么说,你看见什么了?”

胖子很失望地摆了摆头,眼睛确实睁得太累,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们长得吓人吗?他们会伤害我们吗?”

林陈懒着嗒理胖子,小声问叶江川。

有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准备给叶江川换药,她在移动的工作小台子上熟练地做着配药准备。

“不知道,不太吓人,就是一个孩子,很小的,嗯,现在又来了一个人,现在是2个人了,这人也穿着病号服,他看上去不是很老,又白又瘦,戴着黑色副宽边的眼镜,棱角分明,嗯,这个人好是面熟啊!”

“什么?你看到了人?哪里呢?”

小护士实在好奇,见大家伸着脖子向房角儿观望,她也微微向后退了一下,抬眼向上看。

“幻觉吧?”

“不是幻觉,他们就在那里。那个新来的人,我好像是哪里见过他,我想想,一个名人,对,我见过他!”

“名人?是谁啊?”

林陈和胖子几乎一口同声地问。

“别着急,让我想想,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太眼熟了,在哪里见过呢?宽边眼镜,很浓的眉毛,嗯,电视里,对,让我好好想想,他好像主持过节目,对,综艺节目,电视台的主持人,姓吴,吴什么来着?”

“吴沁?吴晓晓?吴佳?”林陈说。

“不是,不是女的,是个男的!叫吴什么来着?主持综艺节目的。”

“综艺节目我都不怎么看!你们爱看啊!太没有情调了!俗!什么玩意儿啊!还不如找我去做个策划。打开电视,人五人六,搞笑加扯淡的一群,不用问,就知道是综艺节目。懒着看他们在那里卖萌!还不如洗洗睡呢!”胖子说。

“嗨!发什么牢骚!又不是让你做电视评论员!没人给你发工资!快想想,那个主持人叫什么来着?”林陈说。

“那小子好像叫吴…什么言?”

胖子用手抓了抓脑袋,撇了撇嘴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我对他呢,也谈不上喜不喜欢!没有感觉吧!好像挺爱秀他们家孩子的,也没有太多关注。”

“吴尚言!”叶江川受到了启发,一拍脑门儿,脱口而出了三个字。

“你看见了吴尚言?”

小护士听到这三个字,打了个激灵,吓得颤抖了一下,手里端着的换药托盘“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

小护士有些慌乱。她连忙蹲在地上,把大块的碎片收拾了一下。

“怎么了?你也认识吴尚言吗?”林陈不解地问。

“啊!不会吧!你能看到吴尚言?”护士紧张地抬起头,一副努力看清房角儿的人影的样子。

然后,她有些失望地转回了头来,对叶江川说:“如果你要是能看见他,你就是见了鬼了?隔壁,就和这个病房隔着一个房间,刚刚,就刚刚,没能抢救过来,我是说,过世了一个人,一个男的,嗯!就是你说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大家都认识,叫吴尚言!好像是挺有名儿的吧!”小护士说。

“啊?”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突发心脏病,潜性的。一直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护士继续说,“这些本不应该告诉给你们的,你要是能看见他,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八十三章 房顶上的人影 (二)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林陈问叶江川。

“我不知道他死了呀!我不是一直躺在这里,谁会告诉我呀!”。

“他不可能知道,因为吴尚言刚刚过世,甚至身体还没弄走呢!”小护士怯怯地说,“我胆子最小,没去那边帮忙,护士长知道我胆子小,才叫我到这边给你换药的。”停了一下,小护士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叶江川:“他还在那里?”

“在!他张着嘴!一动不动,就像一张照片,挂在房顶的角落里!”叶江川的声音发颤。

“遗像么?”林陈屏住呼吸,小声道。

“啊?我的天!我听说吴尚言临死的时候,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大张着嘴去世的啊!我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感觉不是我的了?要不我去叫护士长过来看看?”

小护士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都在颤。

“妈呀!太可怕了!我们跑吧!”胖子说。

“别!你们跑了,我怎么办!”叶江川说。

谁也没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房顶的那个斜上方空荡荡的角落里,空气似乎凝滞了。

“啪!”

门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胖子是直接蹦了起来。

几人呼吸急促,面面相觑,筛糠般地抖作一团。

“我出去看看!”

林陈定了下神,转身盯着房角,一点点后退,转身跨出了病房的门,小护士抬眼看了下房角,也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

紧跟着,门外一片嘈杂声,还不时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胖子紧张得浑身直哆嗦,正准备起身,被叶江川一把拽住了,“你别走,在这儿陪我,房顶上的人还看着我呢,你再走了,我恐怕会被吓死,我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带走!”

“干嘛?你让我留在这儿,你以为他就不会带走一双啊!”

“胖子,你…真是患难见真情!哼!你走吧!”

胖子见叶江川面色惨白地缩在床角儿,生气的样子,便干咽了口唾沫,坐在了床边。

“行,我不走了!我就在这儿待着,舍命陪君子一回!就当是场幻觉!反正这么老半天了,我是什么也没看到!没觉得这房间里有什么异样!”

由于紧张,叶江川把胖子的手腕抓得生疼。

“哎,你轻点儿!叶江川,你会不会是开了天眼了啊?我听说,开了天眼,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咦?人影消失了!”

说着话,叶江川蜷缩在床角上的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快速地四下看了下,过了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是消失了,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真的走了?”胖子问

“好像是!”

胖子甩开了叶江川的手,活动着手腕儿,走到门边,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叶江川,你说你刚才看到的人影会是吴尚言的鬼魂吗?”

“是吧!”

“你想过没有,隔壁的隔壁死了的吴尚言,他的魂魄不散,跑到你的病房里来干嘛呢?临走,顺便过来串个门儿?”

叶江川从桌子的塑料袋里掏了两只桔子,剥着皮,苦笑道:“还是别过来串门儿的好!这不是来串门儿,这是来炼咱们的胆儿!吴尚言这人,活着的时候,我对他没啥特别印象,死了给我的印象倒是挺深刻!”

见胖子还在伸着脖子向外张望,叶江川将手中的桔子皮扔了过来,正砸在胖子的脑袋上。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名人去世了嘛!”

“好像还来了记者哦!长枪短炮的!”胖子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今天才发现,胖子你这个家伙真不是东西,你小子的快乐永远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我还一直把你当哥儿们呢!哼!”

“哎,嗨!没那么严重吧!你可别这么说,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不好奇你跳进那口破井里干嘛!”

门外传来再次的哭声很快就消失了,从门里向外看去,一片嘈杂。

有家属,记者,还有医务人员行色匆匆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很快,林陈和小护士就回来了,林陈迈步进门,又退了出来,停在了门口,看着房角似乎在犹豫。

“进来吧!人影消失了!”胖子依然坐在叶江川的床边,找了张报纸对折了一下,当作扇子,来回扇着。

“真的消失了?”林陈问。

叶江川说:“反正,我是看不见了!应该就是走了吧!”

林陈无法克制心中的紧张感,他看了眼房角,用后背贴着墙,一点点从门口挪到了病床边。

“走了就好!吓死人了!”

“是啊!吓死人了!我们医院今天这是怎么啦啊!”小护士在后面重复着林陈的话,跟着林陈走了进来,转身从卫生间取出了簸箕,扫把,准备打扫地面。

小护士看上去,年纪不大,柳眉凤眼,青丝垂肩,微微上翘的樱桃小嘴,衬托着一对令人愉悦的小酒窝。

胖子迎上去,抢过护士手中的扫把,笑吟吟地说:“我帮你扫吧!护士姐姐,刚才外面那声响到底是什么啊?”

“有人摔了一只碗!什么风俗!太不像话了,这是医院,那么多的病人都需要安静,在这里摔碗,再吓死几个!”

“是挺不像话的!”胖子说,“谁干的!一定要批评!这叫不讲社会公德!”

“批评?批评谁都不知道!谁也不承认!也没人看见!没人注意!”

“还有这事儿?”

胖子吸了口气,直起身,拎着扫把,拉开了门,探着脑袋向外张望了一会儿,正要关门,许阿琪拿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她看到地上的碎物,便好奇地问:“怎么了?外面乱哄哄,这房间里也乱哄哄?外面地上碎了个碗,里面地上也是一地碎渣儿!”

许阿琪的到来,让林陈有些意外。

“阿琪,你不是去单位了吗?”林陈问。

“听说叶江川醒了,今天不忙,就赶过来看看!”许阿琪说,“顺便,给你们送来些吃的!”

她的目光扫向叶江川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关注到自己,而是呆呆地缩在床头上,手里握着个水杯,像是取暧般,握得特别紧。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房顶上方某个并不确定的方位,看似平静的面孔,眼睛却交待了心中的惴惴不安。

许阿琪将一大包食物在叶江川眼前晃了晃,“嗨!给你带好吃的来了!也不谢谢我!”说罢,她将食物放在叶江川床头的小桌子上。

声音转移了叶江川的注意力,他向许阿琪礼貌地点了点头。

出现在房顶上的人影,莫名其妙的摔碎地碗…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叶江川继续用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的那个角儿,心里异常凌乱。他一口气喝掉了温吞吞的茶水,心脏在急速地跳动着。

林陈说:“几天前,我也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儿,我和许阿琪在一个街头小广场看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穿白衣服的人和一个矮胖的穿黑衣服的人,旋转着跳舞,越转越快,飘了起来,我就和许阿琪跟着他们,结果看到他们飘到了一户人家里去了。”

“飘起来?一黑,一白?你们不会说的是黑白无常?”

胖子把碎玻璃倒进了垃圾桶,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常人,怎么会跳着跳着舞,飘起来呢!”林陈顿了下,继续说:“我是以为我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可是,为什么今天你说的这个挂在房顶上的人影,我就看不到呢?”

叶江川笑了笑说:“只能说明,我比你的功力强大!”

“叶江川,林陈,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房顶上的人影?”许阿琪抬着头向上看了看,“听得我是汗毛直立啊!哪儿呢?”

“跟你说,一时估计也说不清,就是电视台的一个主持,死了,死在了隔壁病房。叶江川说,刚才他看到了那人的影子,出现在咱们这个病房房顶上。”胖子替叶江川回答。

“啊?”许阿琪一惊,吓得她仰起了僵直的脖子。

“不用怕!已经消失了!”胖子安慰道。

“我的天啊!那人死了?”许阿琪说。

“是啊!他的家属来了,都挤在那边的病房里,哭。走廊里不知道是谁还摔了一个碗,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要是故意的话就太过分了,也不顾及别的病人的感受!太不像话了。把安静的病房搞成什么地方了!问起来没人承认!”胖子说。

“算了,这是什么时候,不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家赶上了这事儿,大家多多理解和安慰才是。想一想,吴尚言的家人是多痛苦啊!唉!不过,话又说回来,和那些死得寂寞就如同他们活得寂寞的那些人比起来,吴尚言算是幸运的,没有白活一场,至少,活着的时候,是个名人,好歹大家都知道。人活一场不就图个出名得利吗!姓吴的那小子也应该知足了!”林陈说。

“名人就活得滋润吗?我看也不见得。”胖子道

“至少他们比咱们有钱啊!”林陈说。

“吴尚言还算是不那么让人烦的,有的影视名人,不管人家喜不喜欢,天天跟只苍蝇一样在公众眼前飞来飞去,还以为就他们自己长成了花儿!其实美女和帅哥儿都在民间呢!烦都烦死了!有钱就一定任性啊!”

“嘘!别说了!”

叶江川突然说,他紧盯着天花板的目光,让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怎么了?他不会又出现了吧?”胖子问。

林陈低声问叶江川:“你又看见他了?”

“嗯,都在,吴尚言还有那个小孩子。那孩子样子很萌,光秃秃的大脑袋,也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叶江川说。

这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不禁往下一沉,一股凉意袭来,沿着脊梁骨有,由上到下渗透进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他,脖子后头直冒凉气。

小护士战战兢兢地看了眼斜上方,后退了两步,“我这就去找保安,找护士长!”

林陈不经意间听到了“光秃秃的大脑袋”这几个字,他轻轻拍了拍叶江川的后背,叶江川一个激灵。

“干嘛?”叶江川问。

“没事儿,别紧张!”林陈说,“我就问你,你眼神怎么样?”

“不怎么样,近视外加散光,加起来有500多度,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不是,真不是!为什么不配个镜子?”

“我戴上就晕,况且,我戴镜子不帅。哎,为什么想起问我这个?”

“没什么,看不清就算了。”

“什么看不清?”

“你看得清我?”

“当然,你哪一根毫毛是新长出来的,我都知道!”

“去!我是认真的,别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啊!”

“你要是能看清,你帮我看看,房顶上的那个小孩子,耳朵下长着什么吗?”

“怎么?又消失不见了!”叶江川说,“我不知道是我的眼睛的问题,还是他们真的消失掉了,反正,现在他们又不见了,你们别怕了!我虽然眼神不好,可房顶上的人却能看得真切,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刚才看到的这孩子耳朵下,,好像有个点儿!”

第八十四章 房顶上的人影 (三)

林陈一惊,耳朵下有个点儿?

这让林陈有些害怕,因为,林陈隐约觉得,凡是耳朵根下有朱砂痣的小孩子似乎都与他有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朱砂痣的孩子就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般,又总是命运多舛。叶江川的声音依然在响,像一条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

“那点儿,是朱砂痣么?”林陈的声音很小,有点颤抖。

“是吧?”

叶江川正说着,就见身材肥硕的护士长和刚才年轻的那个小护士一同走了进来。

“这个房间?”护士长问。

“嗯!”小护士说。

小护士看向叶江川,叶江川轻轻摇了下头,小护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那两个人影消失了呢?还是,不要跟护士长解释什么?

“我说今天咱们医院就已经够乱的了!你说你神乎其神的讲这些,要是就我一个人在也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对咱们医院是什么影响!”

护士长显然有些不太高兴,继续道:“一名称职的护士,当务之事就是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病人的反应你记录了吗?病人的需要永远是第一位的!”

小护士低着个头,没说话。

护士长在房间里四下张望了一下,“这不是没什么吗?咱们这儿是医院,不是教堂,科学讲求实事求是,是吧!别没事疑神疑鬼的!”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护士长觉得也许自己的当着病人的面说这些话有些不妥,就温和地向大家笑了一下,说:“没什么,现在还有些时间,你们尽快聊,我们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病人需要休息,这病房里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啊!影响病人休息!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尽快离开吧!36号,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

“好的,好的!”

胖子替叶江川应和着,看了看受了委屈的小护士,说:“这位护士姐姐对我们挺好的,我们还打算出院的时候给你们写个表扬信,送个感谢函什么的呢!”

见小护士看他,胖子讨好地向她挤了下眼睛。

“好,这就好!”护士长看了一下表,好像有事儿的样子,吩咐了一下,就急急地出去了。

小护士独自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缝儿,让房间里令人窒息的空气流通起来。

见没有人说话,叶江川就问林陈:“刚才干嘛问我这个小孩子的问题?”

这句话刚出口,他发现了林陈耳朵根下的那颗朱砂痣,一只手揪起林陈的耳朵,仔细观察了一下。

“哎哟!轻点,轻点!可是被你逮着了!也别这样揪啊!”林陈连说。

“神了!没错,那孩子的耳朵下的小朱砂痣,是和你的有些像!”

“耳朵下带朱砂痣的小孩子?”

小护士正站在窗口向下看,听到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她意识到了护士长刚刚对她说的话,赶紧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小护士不敢再犯错误,站在原地没动,没再说话。

胖子走到门口,伸着脖子向外看了一下,轻轻关上的病房的门。对小护士道:“护士姐姐,没事儿啦!说吧!”

“他们消失了?”小护士问叶江川。

“嗯!”

小护士面色紧张地看了眼房顶,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说:“咱们病院的产科,有个孕妇,还有二十天才是预产期,结果昨晚见红,今天突然早产了,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死胎,耳朵下就有一个朱砂痣!”

“天啊!”许阿琪轻叹道,“又是朱砂痣!又是光秃秃的脑袋的孩子!“

“而且还是死胎!”胖子满脸惊愕,举着可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扭了盖儿,一仰头,咕嘟,咕嘟倒到了自己的嘴角里。

“天啊!不!不要!”叶江川忽然神情紧张起来,脸色一时变得煞白,大喊着,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边说,边惊慌地往后靠,后面是墙,他无处可躲,只得将头又伸出了被子,张开两支手臂向后,把自己架在了床梆子上。“不要过来!不,不要!不要过来!”

“怎么了?”

看见叶江川突然变得不同寻常,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神色慌乱起来。

“他来了,他向我走了过来,他在你的身后!”

叶江川哼哧着,无比的紧张,额上冷汗淋淋,他伸出的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胖子的位置。

“他?”

“吴尚言!”

胖子吓得一个趔趄,一头趴到了旁边的床上。

林陈壮着胆子,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胖子的小腿肚子一直抖个不停。

林陈假装镇定地大声说:“吴尚言不是坏人,人家名人耶!人家名人是体面的人,不…不会害你的,不怕!”

虽说声音大,这嘴还是有些不争气,嘴唇在抖,下牙打上牙。

小护士也躲到了林陈的身后,抱着头,浑身上下筛糠般的颤抖个不停。

“他在跟我说话!”叶江川冷汗涔涔,颤抖道。

“他,他,他说什么?”

“嘘!”叶江川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他,他怎么了?他显得非常难过…”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吴尚言吗?”

“当然了,还能是谁!…”叶江川用手轻轻拽了下床边胖子的袖子,小声说:“胖子,你去把他的家人叫进来!”

此时,胖子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他疑惑地看了看叶江川,扫视了一下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又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一番,低声说:“你真的确定那鬼魂就在这儿?你可别耍我啊!你要是敢没事儿耍我玩儿,你等着,大爷我不会给你啥好果子吃!”

叶江川对着胖子的耳朵低语道:“你小子倒是去不去?怎么?现在的吴尚言你也敢得罪?你找死啊!他可就在这儿看着你呢!你还大爷,大爷的!要不我问问他认不认你这个大爷?”

“妈呀!他真在这儿?你可别唬我!”

“你还不信怎么着?不信的话,我就真问问他要不要认你这个大爷?”

“别,别,千万别!我不敢,不敢,我马上去!马上去!”

说罢,胖子连连摆手,定了下神儿,紧挨着着墙溜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开了,进来了3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面色红肿,穿深紫色衬衫的女人,还有个不倒十岁的男孩子,他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紧紧地帖着那个女人,胖子跟在他们后面。

显然,这一家人还沉浸于亲人骤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就在刚刚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女人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胖子,似乎对胖子所说的一切表示怀疑,但对于亲人的离去的那份不舍还是让她带着家人过来看看。

女人有些微胖,齐耳的短发,看得出平日里她是个干炼的职场女人,只是这突忽其来的变故让她的精气神儿都耗竭了。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像一个被剜去了肉的河蚌,只是干燥地敞着唇。

老太太也胖,带着喘,被女人搀扶着。

那个孩子从一进门儿,就被林陈认出了,是原原,就是上次他摔倒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孩子,还差一点被车撞到。原原也认出了林陈,愣愣地望着他,没有出声。

难道吴尚言是这个孩子的亲戚吗?林陈猜测着。

“我八十四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太太瘪着嘴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去,阎王爷就惩罚了我的儿子?我不去,这能怪得了我吗?我也不想拖累人,早去了就好!阎王爷你搞错了!”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人家叫咱们过来,不是来见阎王爷的!”

女人一边说,一边扭头儿看着胖子,胖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把目光投向叶江川。

心想,叶江川,你倒是说话呀!你小子让我把人家都给整来了,你别跟个缩头乌龟似儿的,你不说话,这叫我怎么办!

鸦雀无声。

“叶江川!”

胖子压低了声音,在叶江川耳朵根儿处恨恨地说:“这是什么场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小子倒是有料没有啊!要没有,你就准备找骂吧!让大家干在这里,你这不是害我吗!”

女人看到了他们在耳语,拽拽老太太的胳膊,“妈,咱们走吧!”

“他看着你们,要你们别走!”叶江川看着前方突然说。

“你在说什么?”女人望着叶江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姐,我没有胡说,他真的在看着你!我骗你做什么!我们素不相识,我何苦要骗你呢!你相信我!”

叶江川感到了阵阵的冷,披上了衣服。

女人目光游离,她扫了眼房顶,恍惚中,她的眼前是一个明媚的春天的傍晚,阳光像金色的丝带披在林间的木椅子上,这是她和他相识的地方,白桦树笔直地拔地而起,闪烁着银色的光,就像渔民们刚刚打上来的刀鱼,空气里浮动着毛茸茸的花粉的气息。气息是温暧而湿润的,树叶儿在枝上轻轻摇曳。

那女人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你?你在这里吗?我知道你就在这里的,是你吗?”女人长长吸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叶江川

“他在这里,对吗?”

“你说的那个他是吴尚言吧?你叫黄红宇?”叶江川问。

女人含泪点了点头。

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那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恐惧,悲痛,喜悦,交织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网,把所有的人都粘在了上面。

“我的儿哟!你快回来吧!”

老太太听到这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放声大哭。

她用衣服的袖子子胡乱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许阿琪给她递过去了几张纸巾,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抹眼泪。

“他说,他现在很好,叫你们别难过。”

过了好一会儿,叶江川缓缓地说。

听到这话,老太太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他是真的在这里吗?他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寂静!

“看那被子!”小护士突然惊呼。

随着声音,大家这才注意到,裹在叶江川身上的那床本是白色被子上,有一大块黑色的油腻腻的东西在蔓延,速度之快,令人胆寒,黑色所到之处,在光线的环绕中,被子便呈现出一种丝样状。

黑色的丝样状的一大团!

黑头发!

林陈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字眼,顿感毛骨悚然。

他发疯一般冲到床边,一把抓起被子,拉开一旁的窗户,就扔了出去。站在窗户边上,看着那被子旋转着向楼下飘去,林陈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瑟瑟缩缩地发着抖,后脖梗子直发凉。

没有人说话!似乎每一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煌一幕吓得不轻。

“妈妈,小时候,你总是抱着我睡觉,你还记得咱家有一张照片,你一直收在柜子的抽屉里,在那张照片上,你累了,平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就趴在你的肚皮上,光着屁股,也睡着了,是爸爸还活着的时候,爸爸给拍的,照片的背面还有你写的字:懒妈妈和懒小子。那时的生活虽然很穷,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美好呀!”

怎么回事儿?

叶江川对那老妇人声情并茂地表述,更让大家吃惊不已。

更诡异的是,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充满磁性的浑厚的男中音,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出来,那声音大家太熟悉了,那就是主持人吴尚言的声音。

“妈呀!叶江川这是鬼魂附体了吧!”

胖子对林陈小声说,林陈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知趣儿地闭上了嘴巴。

在场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惊讶至极。

“没见过,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许阿琪小声嘟囔着。

第八十五章 床边

“没见过,不代表不会发生!”

林陈战战兢兢地走近叶江川,顺手抄起了个塑料袋,在叶江川面前小心翼翼抖动了一下,轻轻地说:“告诉我,你还是叶江川?”

叶江川没有回答,他的头和上半身歪向一边,闭上了眼睛,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这小子还真流泪了啊!”胖子侧脸看了眼林陈,低语道。

“你真的在这里吗?”老太太张了下嘴,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在前面摸索着,似乎要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儿子。

“在啊!”

叶江川神色忧郁,似乎也被这个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全面的场景所感染。

“他在那里?”女人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已经在你的面前了!”叶江川道。

女人带着满腔的疑惑,怯怯地对叶江川说:“你帮我再问问他,我还能再看见他吗?没有他在,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如果想他了,他说,你就点三支香,他会知道,如果旁边的两支灭了,中间的一支还在燃着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就在你身边。”

“这小子神了!他不会是又犯了病吧!就是不知他这整的是哪一出儿啊!”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陈,压得极低地声音又说:“哎,你觉得呢?他真的能听,能看到什么东西吗?说的跟真的似儿的!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极了老辈人说的出马啊!”

“我觉得是真的吧!可我怎么就不能全信呢!”林陈暗自嘀咕道。

还有,难道说这么巧?

死的人是原原的爸爸,名主持吴尚言!

林陈站在一边,看看叶江川一脸认真的表情,琢磨着。

小护士推着车,出去了。

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股风,吹起了窗帘子轻轻晃动。

“爸爸还说了什么呀?”原原探出头来,急切地等待着。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了叶江川的身上,叶江川微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胖子凑上去,用小得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叶江川耳语道:“哥们儿,你现在这副德行像极了神婆儿,你打哪儿学来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啊!人家都等着呢!别让人家失望啊!反正就你一人能装,你就拣好的说吧!随便你怎么说,人家又是老人,又是孩子,又是女人的,安慰安慰就是了,但也别装得过了,看出来就不好了!”

胖子用胳膊肘儿捅了捅叶江川,却被叶江川用手给推开了。

“爸爸还说,你要画他,就画他早晨洗完脸,刷完牙,整理好了头,穿好了衣服的样子。不要画他刚起床打哈欠的那副臭德性儿,不要画他挖鼻孔的样子,很难看了,他不喜欢。”

胖子在一边哭笑不得,心想,也真是难为这小子了,连“挖鼻孔”这词都给绉出来了。

“还有吗?”孩子又问。

“还有,”叶江川顿了一下,对那孩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还有,你-真-的-不-应-该-接-听-那-个-电-话!”

这句话,叶江川说得很不正常,每一个字节都被拉得很长,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了。

这声音,不男,不女,不粗也不细!实在是太奇怪了!确切地讲,是阴阳怪气,怪声怪调!

它不属于叶江川,叶江川的声音,不用描述,大家都知道,他也不会这么说话;也不属于吴尚言!吴尚言的声音沉着而浑厚,充满了磁性。

说它粗,其中的“不应该”三个字,说得异常的尖细,高出正常人不知多少个分贝。说它细,又像是喉咙里着塞着个馒头一般。

太不正常!

这句话,更是让林陈不由得一惊!

不该接那个电话!

哪个电话?

林陈看了眼那个叫原原的小孩子,那孩子也在条件反射般地注视着他,两个人相视无言,不用问,心里应该都在自然而然地回顾着从人才市场一路狂奔的林陈摔在草地中,手机响个不停,原原最终好奇地拿了起来的那一幕。

估计在场的人中,只有他和原原知道那件事儿,如果原原告诉了家人,他的家人会知道,但无论如何,叶江川不应该知道!

此时,叶江川正蜷缩在床上,一只蟑螂从他的眼睛底下经过,把他吓得一哆嗦。

他的大脑异常混乱,他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记得有个奇怪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后来,他似乎也跟着那声音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吴尚言和那秃脑袋小孩子的鬼魂是什么时候消失掉的,也许是在那声音响起之前吧,他猜测着。

隐约,他又听到了轰隆隆的类似地裂般的声音,病房里平地起了一团白色的烟雾,烟雾很大,慢慢腾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说不出的似香又不似香的味道。叶江川呼吸急促,香味很呛,呛得他干咳了几声,呛得他几乎窒息。他张开了嘴,白色烟雾涌进了他的嘴巴,鼻子,毛发,牙齿…他感到牙碜,抿了下嘴,将嘴里的什么东西吐在了手心儿里,一看,尽然都是白色的骨头渣子…

真是好恶心!

他侧过身,正要从床边桌子上取些纸巾,突然惊悚地发现,在他床边的地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女人,此时,正在抬着头注视着他!

刹白的面孔,痴情的双眸,鲜红的朱唇,漆黑的长发,最特殊的是,在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边渗出来的两道血红的泪痕,而那染了红色指甲的手,握着把红色的扇子,正在向自己的身上徐徐地扇着什么…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了平静。

叶江川应该是从床上跃了起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踩空摔在了地板上,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拢过去。

好好的,他怎么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啊!

对叶江川这突如其来的过激举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纷纷在询问着。

“你没事儿吧!怎么了?”

“有…”

叶江川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想到了这儿还有吴尚言的亲属,便没再说下去。他喘着气,顾不上被磕碰得生疼的膝盖,扫了眼床边,又四下张望了一下。

烟雾散去,房间里一切如故。

那女人,他是见过的,她站在从老莫口出来的公路上,也是这样长久地凝视着车中的他!

“哥们儿,你是不是又抽羊角疯了啊!”胖子蹲下身,拾起刚才叶江川跌倒时碰落在地上的保鲜盒,轻声说。

林陈拽了胖子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回事儿”女人看似紧张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们这个朋友的癫痫病又发作了!”胖子说。

大家把叶江川重新扶到了床上。

“他,他还在那里吗?”女人问。

叶江川双臂撑着床沿,躬下身去,将脑袋向探了下去,他检察了床底,又直起身子,检察了窗帘的后面,终于平静地舒了口气,说:“走了,不见了!”

病房里,空气闷燥,林陈推开了窗户。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天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那些变幻莫测的白云,或驻足,或悠悠地飘过,时而聚拢,时而散去,更远处的云更多,像云光奔泄般的银海,纯净而祥和。

“叔叔,你说我爸爸真的还会回来的吗?”

“肯定会的,只是你看不到他而已!”

林陈对黄红宇说:“吴尚言以前不知道自己有病吗?没有备些药呀什么的在身边吗?”

“没有,他以前身体挺好的,只是最近总是不舒服。”

“啊?没有去医院查查吗?”

“查不出什么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些日子了。”

“从上次见到你之后!”原原在一旁突然说。

“见到我以后?”

林陈瞪大了眼睛,难道吴尚言的死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孩子,你能确定是见到了我以后么?”

“那次和你见面,一到家,当晚我就开始发高烧,爸爸带我去了医院,打针,吃药,屁股被扎得疼,所以我记得清楚,紧跟着,爸爸开始咳嗽不止。”

林陈愣住了。

气氛尴尬。

望着大家聚集过来的目光,林陈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了那里,似乎有点被误会和冤枉的感觉。

许阿琪打破了沉闷,“碰巧了!只是碰巧了而已!没什么!林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他也不是什么神人!”

“嗯!是啊!原原生病可能是因为最近流行感冒,没事儿还是少去医院的好。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吴先生也许是在医院里被什么病毒给感染了,才生的病也说不好!”

胖子的话,算是帮林陈解了围。

又是一阵子的安静,大家都没有说话。

“我们家的猫也死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用衣角擦拭着眼角的泪,叹了口气,“我要找时间去给观音菩萨上个香。问问她,我们家这是怎么了?这是作的哪一门子的孽哟!可怜我这儿子,年岁轻轻就走了!这左一桩,右一桩的!”

“啊?你家猫死了?它是怎么死的呢?”林陈问。

“我发烧,它也打蔫儿,我病了三天,它没能活下来,就死了。”

提起猫,原原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我的那只大肥猫已经十五岁了!”

“吃脏东西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脏东西,她在我家,都是吃我买的猫粮,都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问题的,这一回,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吐白沫儿,地上,沙发上,桌子上,哪儿哪儿都是它吐的,它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猫毕竟是动物!哪能像人一样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啊!”许阿琪说。

“我们家猫可懂事儿,方便的时候都去自己固定的沙盆的,从来没有这样到处乱吐白沫儿的时候。”女人看了眼大家,想了一下,继续说:“说远了,真不太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随继她转头对老太太说:“妈,咱们回吧!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嗯!”

老太太红肿着眼睛,目光显然还游离在窗外。突然,她转向叶江川,迟疑了一下,说:“小伙子,你刚才是真真看到了我儿了?你就说实话,没有就没有,孩子,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的,是不是只是想给我安慰?”

“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听到了,您还在怀疑?”

“我不怀疑,我相信,相信!我想知道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啊!”

老太太又伤心起来。

“叔叔,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原原在一旁一直没说话,此时,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

在接了那个诡异的电话之后,他们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林陈琢磨着原原刚才的话,他想起了什么,心头一怔,一种未知的恐惧袭上心来。

会不会是自己,是自己给这一家人带来的噩梦呢?

他甚至想到了原原接了那个无声的电话之后,他们遭遇了黄色大卡车的冲撞,侥幸逃脱的一幕。难道说,原原家的不幸也是原自于原原好奇地接听了那个诡异的电话?

林陈不愿意相信,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思维游离了,在胡思乱想而已。

这段时间,他发现他自己已经变得特别的神经,什么事儿都会去想很多,而且总是往那方面想,越想心里就越发毛。

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发疯的。

他张了张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原原说什么,让他们小心,不是没事儿吓唬人家吗?什么也不说,可林陈总是怀疑,这一家人,包括吴尚言的死是不是因为那个电话…

也许两者间没有一点关系,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送走那家人,林陈关上了门。

第八十六章 蓝色光环

林陈问叶江川:“他们,上面的,他们真的都走了吗?”

“走了!怎么?你还想让他们回来陪陪你?”叶江川说。

“别,别!”林陈连忙摆了摆手。

“他们还是走了的好,按你说的,飘在房顶上,真是吓死人了!对了,你是怎么就能看见的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房角儿上的人,开始我还有点奇怪,他们怎么上去的?他们怎么会离地那么高,飘浮在空中呢?如果没有你们在,我会以为我是死了!”

许阿琪把手放在自己的心窝处,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的心脏还在突突直跳,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叶江川,足足一分钟,直把叶江川看得发毛,看得不自在。

“我说,嗨,姐姐,你再这么看下去,你就看上我了,你想让我和林陈成了情敌啊!”

“叶江川,你真是惊着我了!”许阿琪说。

说话的间当,林陈发现叶江川总是神情紧张,不住地往床边张望,想起刚刚他好好的,突然从床上惊跳起来的奇怪举动,便问:“叶江川,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啦?你话说了一半,我知道你看见吴尚言的妻小在,没往下讲,现在,他们都走了,你就说吧!”

“我又看见她了!”叶江川说。

“谁?”

几个人几乎是一口同声地问。

“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女人!”

“黑色长衫?”林陈的目光不自觉得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

“嗯!这女人,我见过!在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她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我们的车!准确地说,是看着车中的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长时间地看着我!我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后来,在我们车子驶过她的瞬间,她就消失掉了!刚才,我又看到她了!”

“在,我们这间病房里?”许阿琪敏感地问。

叶江川点头。

“就在,我床边的地上!刚才,我突然觉察到气氛不对劲,猛然间发现地上坐着个盯着自己的女人,还离我那么近,我当时浑身的汗毛一下子都乍了起来!太吓人了!真的!我想,你们可能没看到她吧,考虑到有老人,有孩子,我怕吓到他们就没敢说!”

胖子瞪大了眼睛,转到叶江川的病床那边看了看,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叶江川,你跟我们讲的都是真的?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说实在的,你讲的,我都不敢信!房顶角落里的鬼魂已经叫我后脊梁窜冷气了,现在又冒出了个床边的女人,要真的是真的,我怕我会吓出心脏病来!”

“你爱信不信!”叶江川冷哼。

“我信!”林陈说,“我也见到过一个穿黑衣的女人,不止一次!那女人漆黑的长发,垂感十足,脸特别白,嘴唇特别红!”

叶江川说:“没错!还有,她的眼里流出的泪居然是血!挺可怕的!”

林陈频频点着头,“我在地铁里见过这个人,后来在人才市场也见过这个人!我觉得,她是在跟踪着我!”

“你也见过她啊!”叶江川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林陈,“我还以为,她只是在纠缠着我呢!”

“可我,刚才就没有看到她啊!还有你说的房顶上的人影,你听到的话,我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许阿琪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叶江川所讲,那他就有透视眼了,传说中的开了天眼了!”

“啊?开天眼!”

胖子在一旁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听了刚才的对话,便不自觉地插了一句。

“我只是听说过,有人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有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不是今天真的见识了,我是真的不相信的!”许阿琪说。

“天眼又叫慧眼,这种眼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人,我大爹和我讲过!”

“啊?是吗?他也遇到过这种事儿啊!如果是这样,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看来确实是存在着的,我还怀疑叶江川又是癫痫发作,或精神失常呢!”胖子说。

听了这话,叶江川面露不悦地反驳道:“什么话啊!你才是精神失常呢!”

胖子跟着嘿嘿地笑了,补充道:“哥们儿别生气,我没恶意啊!”

林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两步,“胖子你还真的别不信,听我大爹说,他小的时候,住同院儿的就有这么个天生开天眼的小伙伴,有一次,他们在路上玩,那个小伙伴指着一个小巷子,对我大爹说,那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长褂,黑裤子的男人,走的真是太快了,像飞了一样,在往小巷子的深处走。一个穿蓝马褂小孩子,跟在后面,也走得飞快。我大爹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我大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啊,就叫了一个老爷爷问,问有没有看到走路这么飞快的两个人,那老爷爷就说,他也看不到,只是这小巷子昨天发生了抢劫,一个穿白长褂,黑裤子的男人和一个穿蓝马褂的小孩子被人用刀刺死了,那两个人是父子俩。不过我听过的都是天生的开天眼,叶江川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林陈说。

“不是,我才发现我能看到他们!”

“我说叶江川,你怎么就有了特异功能了?真是不可思议呀!我的人生观看来都要被颠覆了!”胖子的目光在叶江川身上来回打量,继续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吓得我出了这一脑门子的汗。”

胖子说完,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把粘在手上的汗在叶江川的被子上擦了擦。

“兄弟,你以后可以改行,跳大绳儿,我帮你忽悠!”

“嗨,你这是往哪儿擦呢!”许阿琪蹙眉,“金世友先生,请您讲点公共道德好嘛!”

“嘿嘿,太讲公共道德就不是我金世友了!”胖子笑着说。

“你!”

“行了,行了,别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胖子和许阿琪的对话提醒了叶江川,后背轻微的瘙痒让他扭动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地用手指挠了挠,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床新换的被子不厚啊!我怎么也一身的汗啊?”

“你不是也是被吓着了?”胖子道。

“也许吧,护士小姐,我要换衣服,我这衣服都湿了,就换个上衣就可以了。”叶江川冲着门口的值班护士喊道。

护士拿来了干净的病号服,林陈发现叶江川脱下上衣后,赤裸的前胸有一块小小的胎记,不是特别的明显,但是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

“这胎记正好长在前胸上啊!”林陈道。

“从小就有,你的眼睛够尖的,看来什么也逃不出你的眼睛!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林陈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叶江川旁边,把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了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问叶江川:“有你这透视眼太好了,你再看看我这耳朵下的朱砂痣,我这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能看出什么吗?”

“嗨,有点意思,你们咋出生的时候,你们娘都给你们带出来了点什么,又是朱砂痣,又是胎记,我娘就什么也没给我带。”

胖子在一旁无聊地嘟囔道。

“你希望你出生的时候,你娘给你带点什么呢?疤?痣?痦子?瘊子?鸡眼儿?或者说是斗鸡眼儿?”

许阿琪一边把叶江川换下来的衣服递给了护士,一边念念有词地对胖子说道。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胖子说。

叶江川眯起眼睛,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林陈的那颗朱砂痣,摇了摇头说:“怎么了?就是一颗朱砂痣,没看出什么呀!”

“没什么,看不出来就算了!”

林陈有些失望,继而又说:“你再帮我看看许阿琪,看看能看出什么吗?”

林陈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那些话总是让林陈不放心,他希望借助叶江川的眼睛能发现些什么。

“干嘛呀?我的感觉是你把叶江川的眼睛当成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怀疑我是不是白骨精啊!我有那么邪恶吗?还是你要我现原形啊!”

“没有,不敢,只是看看能看出什么!”林陈跟着解释着。

“讨厌,还能看出什么!哎!我说,林陈,你要是闲得没事儿,去帮叶江川削个苹果去好嘛!”

“哦!”

林陈从桌子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个香蕉,递给了叶江川,说:“兄弟,先吃个香蕉吧!这个不用削,比较省事儿!”而后,又拿出本杂志,随意地翻阅起来。

许阿琪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对于那云福寺前的算命先生的预言,许阿琪早就猜出了一二,林陈在她面前总是避讳去谈这个话题,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算命先生的预言很可怕!并且,是关于她的!

算了!瞎想这些有什么用!

许阿琪看了眼林陈,“哎!林陈,你真是够懒的!让你帮叶江川削个苹果都嫌麻烦,以后要是结了婚,还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

“嘚!林陈,许阿琪小姐要变卦了!叫你削个苹果,你就削呗!递什么香蕉啊!还省事儿!这一回,你可要真的省事儿了!许小姐说,对你结婚后的表现表示怀疑!”胖子说。

林陈合了杂志,不禁哑然失笑,“许阿琪小姐,结婚以后,我天天给你削苹果,行不!你只要吃不腻,我就天天削给你吃!”

许阿琪也笑了,觉得这个无聊至极的话题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便没再说话。

这么长时间,叶江川一直靠在床头坐着,浑身上下又僵又酸,他活动了活动四肢,转头的功夫,目光瞥到了许阿琪。

“许阿琪你别动,你的身上有一道蓝光,蓝得有些发紫的那种,和别人的不一样!”叶江川突然说。

“啊?我身上有蓝光啊?”许阿琪深感困惑。

蓝光?

停下正在包桔子的手,她勉强舔了一下自己脱水般苍白的嘴唇,指了下林陈和胖子,“哎!那他们两个身体上也有这种蓝光吗?”

叶江川歪头看了下,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就放心了!听人家说,每个人好像都是自带光源的!”

许阿琪看似轻松地将桔子一片一片地放进了嘴里。

林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什么自带光源?是不是自带电源啊?插头在哪儿啊?要是这么好,我还用买充电宝干什么啊!许阿琪,你真的是逗死我了!”

胖子跟着“嗯嗯!”地应承着,“说得有道理!我也是同感啊!”

许阿琪咽下最后一瓣桔子,无可奈何地看着林陈和胖子,见他俩还是笑个不停,便干脆抓住了林陈的衣领,“你们两个,真是除了贫嘴,一点用都没有!再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啊!”

“好了,好了!不笑了!你接着吃桔子吧!”林陈止住了笑,问叶江川,“哎!哥们儿,你刚才说,许阿琪身上的蓝光发紫,和别人的不一样,许阿琪问你,我和胖子有没有,你又点了头,我糊涂了,我和胖子身上倒底有还是没有蓝光呢?”

“有,但不是蓝色,是白色的!很柔和的白色的!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但许阿琪身上的是刺眼的蓝色的光!”

“是吗?这有什么区别讲头吗?”

“不知道,也许没什么区别吧!”叶江川说。

“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许阿琪紧张地说。

“年纪轻轻的,又能有什么问题,真是没事儿找事儿,人为制造恐慌!”胖子在一旁,从叶江川床头柜上拿了支香蕉,剥了皮,边吃边说。

“胖子,你不能给叶江川留两根啊!这可是人家送给叶江川的!都被你吃了,他吃什么!”

“没事儿,吃吧!”叶江川说,又对许阿琪安慰道:“放心,你也没事儿!”

“肯定没事儿的,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林陈说。

“那为什么只有我是蓝色的啊?”

“蓝色的多好看啊!比白不呲咧的好看多了,蓝色,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蓝孔雀,蓝宝石,蓝精灵,蓝猫警长,还有蓝色的多瑙河,蓝色是圣洁的,蓝色多好啊!胖子你说是吧!”

这个解释连叶江川自己都笑了。

“动画片都上来了!叶江川你真有出息!还是未成年!真幸福!咦,不对,是黑猫警长,就这记性,你还总觉得比我有优越感!呵呵!还有,阿琪,蓝和白是个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准蓝色的光环比别人更有优势呢!”胖子说。

不管别人怎么宽慰,许阿琪始终皱着个眉头,似乎有一道阴影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她总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让她有些惶恐!

“林陈!”

“嗯!”

“上一回,我们在云福寺的照片,你手机里有吗?”

“可能有吧!我找找!怎么了?”

“我怎么记得,那次照的好多张照片上,也有莫名其妙的蓝色光影!不知道和叶江川所能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蓝色光影的照片!

对啊!

许阿琪的提醒,让林陈一怔。

他赶紧点开手机相册,很快就找到了几张自己从相机里转过来的云福寺的照片。

照片被送到叶江川跟前的时候,叶江川本来斜靠着床头的身子陡然挺直,他的手指轻轻滑动过手机屏之后,点了下头。

“我能看到的,就是这道蓝光!和照片上的一样的!”

林陈默默地收回了手机,嘴里说了句:“看来,还真不是手机的原因!”

不是手机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回家的路上。

许阿琪和林陈谁也没说话。天色已晚,他们坐着长长的公交车,过了一站又一站。窗外有忽明忽暗的风景。许阿琪将头靠在了林陈的肩上,微闭着眼,嘴角有亮晶晶的口水,她太疲倦了。

奇怪的蓝色光影,像魔咒一般深深地印在林陈的脑海。

他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许阿琪的头,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

他所向往的未来,其实就这么简单,天长地久的路,还有身边的许阿琪。

他一直都那么地喜欢她!只希望,算命先生的话不是真的,蓝色光影也没有特别的寓意,所有的美好不会戛然而止。

第八十七章 痴目久视

两天后。

相貌俊俏的那个小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了叶江川的病房。

病床上的小炕桌上,摆着早饭,一个糖三角儿,一碗稀粥,一碟小咸菜外加一个鸡蛋,医院的饭食也就这样,叶江川今天还算是有了些胃口,他靠坐在床头,把剥好了皮的鸡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随便嚼了几下,便囫囵吞了下去。稀粥和糖三角儿也是两三口进肚儿,这吃饭速度比得上灾荒年的难民抢食。

下意识里,叶江川知道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应该还会到访,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她会冷不丁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必需时刻保持警觉,所以,像吃饭这样的事儿,能快速解决就快速解决吧!

他不知道那个诡异的黑衣女人为什么来找他,但从这两次与她相遇,从她长久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他知道,这女人似乎对他并无恶意。不是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么,她那样痴迷地,久久地看着他,叶江川相信,她肯定是有强烈的想法。

护士在工作台边忙活着。

“护士姐姐,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叶江川抬头说道。

护士姐姐这个称呼,叶江川还是跟胖子学的,叶江川发现,自从自己把称呼从“护士”改为“护士姐姐”,不仅拉近了彼此间距离,更为实用的是,每次扎针的时候,相对以前,他更加会被温柔以待,少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护士回头看了他一眼,浅笑道:“下回别叫我姐姐!我可能还没你大呢!”

“那就护士小妹!”

“问吧,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回答!”

“嗯…”叶江川挑了根咸菜,举在嘴边,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嘛,应该不算是什么隐私,你应该可以回答!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你们女人长时间地注视着一个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呀!”护士转过身来,咬着嘴唇,顿了一下,说:“很多种可能啊!”

“说说看!”

“比如,就拿咱俩举例,我这一针给你打下去,忽然发现自己一时疏忽,打错了药!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叶江川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你发现给我打错了药,你不赶紧抢救我,而是久久地注视着我!乖乖!你是想看着我怎么死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护士低下了头,偷偷地笑了,还一发不可收拾,笑岔了气儿。

笑这东西是会传染,叶江川也跟着笑了起来。

护士揉着肚子,止住了笑,说:“我是说,我会看着你想想该怎么办!”

“哎哟!护士小妹,我想知道你是护理专业毕业的么?这么危机的关头,你还要长久地看着我想啊!你再这么慢镜头地想下去,我的小命就玩完了!”

“我肯定是要想一下啊!这也算是医疗事故吧!我要想用错的是什么药,严重不严重,怎么跟护士长说,是紧急抢救,还是一般性的解决!这些都要想一下吧!”

“护士小妹,你走题了!我说的是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不是想一下!”

“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是什么意思?”小护士重复着叶江川的话,不禁嘻嘻地笑了,“谁长久地注视你啦?”

“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告诉我,你们女人这是表达的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简单!喜欢你呗!”

“当然啦!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见到自己喜欢的都会不由自主地用眼神追逐对方啊!如果一个女人长时间地看着你,她就是在让你感知她的内心!告诉你,她喜欢你!她在等你来找她!这个,你还不知道啊!”

“也是啊!”

叶江川低着头,挠着自己的脑袋,琢磨了一会儿。

吃过早点,叶江川用手背蹭干净了嘴角上的稀粥残渍,上伸了几下手臂,活动了活动身子,看见老爸进来,就对他说:“要不,你就回去吧!家里还有一堆事儿,我没事儿了,大夫说了,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就别老陪着我,再说外面租房也挺贵的,有那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多好!”

叶江川爸爸把从住院处小商店买来的日常用品,简单地塞到了床下,搬了把凳子坐了过来。

“我看,还是等李大夫给你会完诊我再回去吧!”

“李大夫估计只能约到下周了!”小护士推着小车,走过来对叶江川的爸爸说

“哦!”

“量下血压!”小护士说。

叶江川爸爸将桌子上吃剩的残物收拾了一下,给护士腾出了个空位。

“李大夫很忙啊?”

“是啊!神经科的李大夫的号排得满满的呢!”

“要不,我就不看了吧!林陈不是也说,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我的神经没毛病!我所遇到的,林陈和许阿琪也遇到过!是在另一个空间,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可是,罗大夫不是说,你是过度刺激出现了神经方面的失常嘛!”

“我没有精神失常!我正常得很哪!”

“正常人,谁会这么长时间,天天都是胡言乱语!”

叶江川固执地嘟起了嘴,“罗大夫说的不对!我根本就不是受了过度刺激,也没有精神失常!爸,你要是这么不放心,你干脆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好了!”

护士给叶江川的手臂上绑上了血压带,示意他先别说话。

“110,70!”

护士解下绑带,看着血压表上的显示数字,叶江川轻问道:“我恢复得还不错,是吧?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呢?”

“这得问大夫!”

护士记好了数字,麻利地收拾起了仪器,看了看叶江川父子,“嗯,到底还要不要给你们约李大夫?”

“约!”叶江川爸爸说。

“没有必要!瞎花钱!”叶江川皱眉道。

叶江川爸爸想了想,说:“听罗大夫的吧!我觉得还是有这个必要!你昏迷了那么久,醒来后又神经错乱的样子也确实不让人放心!”

叶江川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将拖落到地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

“那就约下周吧!这周已经满了!”护士说。

“看来,现在跟你一样,神经出了问题的人还不少啊!下周也行吧!”叶江川的爸爸说着,坐到了叶江川的床边。

“谁神经出了问题啊!”叶江川说着,无可奈何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李大夫是我们这儿的名专家,他的出诊费用可能要比别人高一些。而且恐怕不能报销。”护士说。

“多少钱?”叶江川问。

“500元!”

叶江川靠在床头上坐着,一只手轻轻按摩着自己被针头刺痛的另一只手的手背,有些吃惊地说:“挂个号要这么贵!”

“专家号就是贵!不过要是能看好病也行啊!”叶江川爸爸皱着眉头,无奈地说。说实在,这费用赶得上叶江川爸爸在院外租的小房半个月的租金了。

“医院就是个宰人的地方,挂个号动不动就好几百,都是老百姓,老百姓能挣几个钱呀!真好意思开牙!不用挂,我没有神经方面的毛病。有的东西,科学是讲不清楚的!”

“叶江川没有神经方面的问题,大伯您不用白花这个钱!”

林陈拎着水壶走进来,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看见叶江川爸爸紧锁的眉头,犹豫不绝,就拍着他的肩头说:“大伯,我也有过类似叶江川的经历!也在梦里胡言乱语过!还说了一些数字啊什么的!我也曾经精神游离过!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我女朋友可以给我作证!要不,我提议,先观察观察再说吧。你说是吧!您也累了,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几个年轻人,您就放心吧!”

林陈麻利地给大家的水杯里倒了热水。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讲,那就听你们的吧!”

这些天来的折腾,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就,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叶江川爸爸又坐了一小会儿,见大家都没说话,就起身说道:“好吧!听你们的!昨晚没睡好,我先回去再睡一会儿!”

说罢,便离开了。

没多久,许阿琪和胖子就来了,病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胖子拉了把椅子,坐了过来。

“叶江川,戴监昨天还问到你,问你恢复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不是很好呗!”

“干嘛那么说啊!我这不是恢复得挺好的嘛!”

“我这样说,你能多休息几天啊!对了,你昏迷时的梦话,你还记得吗?”胖子问。

“模模糊糊吧!怎么了?”

“没怎么!”许阿琪抢话道,“那天,我和胖子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边聊,胖子说,偶尔听到你的几句梦话,提到了几个人的名字,觉得挺有意思!胖子还说,你讲的,乍一听是东一句,西一句没有什么头绪条理,但仔细琢磨吧,又像这里面有故事!我们两个都挺好奇!”

叶江川笑笑,“啊?我梦里的胡话?还有意思!你们就拿我开涮吧!我真搞不明白,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病房里酒精味被几丝飘飘忽忽的桔皮香所代替。

胖子包着桔子,“你怎么理解都行!我所关心的是,现在醒了,你还能讲吗?我们可都听上瘾了,你要是不讲下去,不是会难受死我们啊!就像一块蛋糕,刚吃半口就被人从嘴里夺走一样。林陈你说是不是!”

林陈点了点头,顺便将包好的桔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怎么?你们都听到了什么了啊?”

叶江川一脸懵然地问。

第八十八章 模糊的记忆 (一)

见大家光顾着吃桔子,没人回答,叶江川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空纸药盒,“哎!你们倒是说话啊!我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啊?我倒是有些印象,但记忆模糊!”

胖子从桌子上抽出纸巾擦着手,“管它是不是梦话,反正你小子现在在我的眼中就是个鬼才,哥们儿原来还真小瞧你了!梦话都比别人说的有水平啊!”

“叶江川,接着!”

林陈又扔了个桔子过去,被叶江川一把接住了。

林陈将手在衣服上随意地蹭了蹭,从包里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来,举在手上给大家晃了晃。

“我昨天在地摊上,无意发现了这么一本书,挺有意思,就买了下来。这书上讲的就是关于灵魂的,它用很多的实例来证明心灵或者意识并非附着于肉体,梦幻与清醒时的世界同样真实。梦境或许可以穿越时空,带我们回溯到过去,也会带我们洞悉未来。我在琢磨,我,许阿琪,胖子,叶江川我们这几个朋友这段时间以来,或多,或少,好像都经历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儿,这应该就是所说的离魂经历吧!我查阅了一下,国内外都有这种离魂的实例描述,通过梦境,造访异次空间的案子数不胜数。”

叶江川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林陈,“我就觉得,我的经历就是这样!”

胖子伸手抢过了那本书,随意地翻阅着,嘴里连连说道:“看不懂!这东西看似很深奥啊!看来,你们还真有研究!反正,我是看不懂!”

林陈说:“看不懂很正常!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遭遇的这些事儿,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关联!比如说,我的梦境居然和叶江川的梦境中的景像,内容重叠;再比如,我预感到胖子打来电话所说的内容居然成真了;还有,一个穿黑衣的诡异女人在我们周围的频频出现!还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发生,不胜枚举!你们说,这会是简单的巧合吗?”

胖子把书还给了林陈,摇着头对他说:“那天,我看见大吊车吊着钢筋水泥板在我的头上,绳子断了,板子砸向我!那个恐怖的情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否则,我也不会给你打那个电话!可我还没开口,你就告诉我说,我之所以要打这个电话给你就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么个情景,我当时惊讶得都不能用言语来形容!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啊!我现在都快神经了,每每看到大吊车,我都赶紧躲得远远的!还觉得恐怖异常!”

“恐怖异常?我是都快麻木了!”许阿琪倒坐在椅子上,声线冷淡,侧过脸对林陈说:“我昨天夜里又听到那女人的笑声了!时断时续的!”

“我怎么没听到啊!”

“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你弄醒我啊!”

“我是想弄醒你,可实际上我的意识是醒着的,身体就像是瘫痪了一样,不听我意识的指示,根本就无法动弹!总觉得有个女人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中,她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她!那笑声,我出差在外地时能听到,我回到这座城市,还是依然能听到,似乎就在耳朵根儿底下,又清晰,又近的感觉。”

“你以前跟我说过!这次的笑声和上次一样吗?”

“嗯!这一次,我还听到了门开了又关,听到了有脚步声!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

胖子挠着后脖梗子问:“什么笑声?”

“就这样!”许阿琪想了想,模仿着,嗓子眼里发出细微的“嘻嘻!嘻嘻!”声。

胖子吸了口气,跟着说:“这声音让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要是夜里听到,还真的挺瘆人的!”

“我还听到过哭声,在我的朋友白梅梅家里,那声音像是和这笑声是同一个人!也是特别细微!‘咿咿啊啊!’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到现在,都不知那声音是来自何处!我的朋友说,可能是隔音效果不好,可是后来我们俩都觉得应该并不是隔音的问题。”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也跟上你了啊!”胖子对许阿琪说。

“嗨,别光听啊!讲讲你的故事吧!”胖子对叶江川的一言不发地发着呆似乎十分担心。

“我有什么故事啊!”

叶江川靠坐在床头,那件套在他身上的病号服过于宽大,他将袖子向上挽了挽。看来,他恢复得还不错,动作麻利,说话也比以前有力气了。

“你的梦话啊!你的梦话可多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胖子笑着说,又将头转向了林陈,“是吧!我说得没错吧!”

“记忆模糊!”叶江川说。

“我帮你想!那个叫什么佩珠的,应该是你的故事主角吧!从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个美女!听得我也想亲一口,你怎么都不记得了呢!”胖子呵呵着。

“等等!”许阿琪一怔,“胖子,你刚刚说的那个名字是叫佩珠?”

“啊?光我就听到他在梦中提到过好几次!怎么了?”胖子有点莫名其妙。

许阿琪把头转向林陈,幽幽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在梦中也提到过这两个字眼!当时,我以为是你偷了人家的猪,又赔了人家的猪!你还笑着说,你没有那么智商低,还记得吗?”

林陈默默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同音,同意的两个字,还是只是同音而已的两个字,巧了呢!”

胖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林陈,你也梦到过这么个名字啊!”

“和叶江川一样,我也是记忆模糊!但是究竟是什么故事,我现在没有太多的印象啊!”

“胖子又看上佩珠姑娘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啊!”许阿琪吃完桔子,望了眼胖子,见他神色惊讶又焦急的样子,便打趣道。

胖子温和地应道:“反正我老婆也不在身边!行呀!只要你能找得到她!就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下吧!”又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对叶江川说:“叶江川,那个佩珠现在在哪儿呀?”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也去找她了,有我这个帅哥儿在,恐怕早就轮不上你了!”叶江川笑着说。

胖子向前凑了凑,“行,你们都比我好!也就是我,我胖子体大心宽,懒得和你们计较。唉,叶江川,相对于这位佩珠,我更好奇你的这个胡话连篇的梦!”

“怎么说呢!梦中,我从涯上掉下去后,一直在一片混沌中挣扎沉浮,后来,我就不挣扎了,我知道再挣扎也没什么用。有人,我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带我走进了一个长长的洞,传说中的隧道吧,也许是时光隧道,那隧道是特别黑,洞的那头有一点点白色的光亮,我就朝着光亮走,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走出了洞口,洞口外有一大片的湖,没有边际。湖水是碧蓝色的,阳光很足,洒在湖面上,粼粼水波,闪闪亮亮的,天上的云在悠然地移动,非常美丽。再后来,我跟着那个人上了一条船,水波不兴,我们的小船就像是在一块玻璃上滑动。我和那人划着船,看着岸上峰峦倒立在湖里,一色青青,好惬意!突然,平静的湖面像一锅烧开了的水,猛然间沸腾起来,狂风骤起,驾驶着奔涌的浪头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小船给掀翻了。我不太会游泳,就在水里挣扎着,那水不知为什么,变得臭不可闻!后来,我的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女人,我能听到她不停地问我,在奈河的水里是不是感觉也很惬意?”

说到这里,叶江川突然停了下来,他低垂着眸子想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说:“这个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遇到过,在病床边注视着我的穿黑衣的女人,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她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啊!”

“后来呢?后来你又看到过她吗?”

“后来,她抱住了我,像一条蛇,紧紧地缠住了我!我一直在挣扎!从窒息到感到身上不舒服,难受,忽冷忽热,发抖!”

“她不停地跟我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唤醒我的记忆,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后面的记忆非常混乱而模糊,好像在被一个叫赵小双的人追杀,就想逃命的感觉;又好像和一个叫佩珠的女人有着什么关系。再后来,水一下子就消失了,我终于看清了她,她长得并不难看,柳叶眉,配着一双杏眼,尖尖的下巴,一袭黑色长衫,她说让我多看她几眼,因为她的这个样子会很快消失掉的。现在想起来,她应该就是我前面提到过的穿黑衣的女人。”

叶江川的描述,让林陈的心沉入谷底,难道说,叶江川遭遇的,和自己遇见的会是同一个女人?

“我只知道八字轻的人才能看到这些!”许阿琪说。

“你前面说,故事中有一个人叫赵小双?你看到这个人了?”林陈问

“嗯,裁缝赵小双,我知道,有这个人呀!”

“那个人可能会是我,我的前世,感觉有人这样叫过我!”林陈道。

胖子说:“林陈,你也是幻听了吧!你们说的话,我真有点糊涂,怎么回事儿?玄而又玄!又是前世,又是梦话!又是哭声,又是笑声!好像你们三个经历的事比我经历的还要多,还要可怕!你们可别真把鬼给招来啊!”

许阿琪敛下眉眼,她也不希望会是这样,她也一样害怕!但表面上依然强硬。

“放心,不会吃了你的。你以为你的肉好吃呀!你以为你是唐僧呀!”

“那倒也不是!”胖子露出一口白牙,转向叶江川,继续说:“我更好奇的是,你坐着车,是怎么就出去的?还摔出了个癫痫来?”

第八十九章 模糊的记忆 (二)

叶江川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试着下床,他用手撑着床,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挪了下来,胖子想上去帮他一把,他摆了摆手。

“我自己来!总是在床上待着,人都快废了!你问我怎么摔出去的,老实说,我也纳闷呢!我坐在副驾驶上,好好的,就觉得有一股力量,见过打网球吧,我就是那个被打的网球,一拍子就把我给打出去了,拍在这里,你们看!”

叶江川坐在床边,把病服的袖子向上撸了撸,露出了上臂,继续说:“邪呼哈!多大的力量!人都被拍出去了,这地方竟然没青,没紫,不太合常理呀!看来,这东西对我还算温柔!胖子,你怎么就那么有预感,没有去老莫口儿!算你躲过这一劫!要是这一拍子拍到你身上,别看你胖,非把你拍扁了不成,你都缓不过来。说不准就死过去了!”

胖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走到叶江川的身旁,拍着他的脑袋,浅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谢你替我跑了一趟老莫口,谢你替我挡了这诡异的一拍!其实,如果那一拍真的拍到我金胖子的身上,我看也未必象你说的那样!因为我皮糙肉厚!”胖子张着嘴,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这词不是很合适,皮糙肉厚好像不是啥好词儿吧?”

林陈噗嗤一下先笑了。

胖子白了林陈一眼,继续说:“笑什么!这么说,就以我的定力,定力知道不?说深了,这是佛教用语,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通俗点儿,这么说吧,西游记里有个定海神针,有它在,大海就能平静,日本的,印尼的大海啸,死了多少人,知道为什么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胖子又要整哪一出儿戏。

见没人理会,胖子说:“就因为没有定海神针!没有定力!”

“我还以为怎么了!就这呀!”叶江川撇了撇嘴。

“嗨,你别撇嘴,你们不服不行,我金胖子就有这能力,拍在身上,就你们几个,瘦得跟个干巴猴儿似的,不行!轻而易举就会被拍出车去!要是拍到我,切!那拍子杆儿,就会‘啪嚓’地一声,折了!”

胖子一只手向下挥了一下,得意洋洋地耸了一下眉。

大家不自觉地打量起胖子,胖子红润的脸挂着笑,而且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傻笑,胖子的身材比中等身材的人还要矮,比普通人要胖,是个十足的身体结实的矮胖子,挽起的袖口,裸露出的胳膊也是又白又结实,像小棒槌似的,穿着肥大的裤子的腿,活像两个直立的圆枕头。尤其突出的是他的那个挺得很高的大肚子,换做女人,一定会被认为怀孕至少七个多月以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秤砣,也真应了他的那句话:定力足!

有人窃笑。

“护士,护士小姐!”

看到护士站在门口,许阿琪招呼道。

“什么事儿啊?”护士问。

“咱这儿有苍蝇拍儿吗?最好是木杆儿的那种。”

“没见有苍蝇啊!要不我给你们找找?”护士道。

“算了,不用了!”林陈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

“干嘛?干嘛不用了?”

许阿琪显然对林陈的多嘴表示不满,“咱们试试嘛!让金胖子同志秀秀他的定力,也让咱们长长见识嘛!”

“怎么?你要用苍蝇拍儿拍我?这是侮辱我金胖子的人格!”

“你老人家有着这么强大的定力!不让我们几个见识一下岂不是可惜了!先不提大海,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苍蝇定住,也行啊!看看这一拍下去,苍蝇拍儿会不会断啊!”

“行了,行了,你们二位都闭会儿嘴吧!我知道的定力,可不是胖子你说的那样,什么皮糙肉厚!人家讲的定力是指心地纯净,信念坚定!不被假象所迷惑,不为名利美色动心!我看啊,你还是回炉再好好学学去吧!”

叶江川没心情听他们耍贫嘴,他走到林陈的身边,坐了下来,诧异地望着林陈。

“林陈,刚刚你说赵小双是你的前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猜的,隐约听到过有人这么称叫我,还不止一次!赵小双,不是我的前世,又会是什么?我现在不叫这个名字!”

“那这么说,叶江川讲的事儿可能就是你前世发生过的事儿!”许阿琪说。

“会吗?如果是那样,我们几个前世应该也是有所关联的!否则,我们的梦境不会那么巧合地重叠!叶江川也不会知道我的前世经历!穿黑衣的诡异女人也不会频频在我们几个人周围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真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真有我们的前世的话!”

“是啊!我也是一样困惑!”叶江川说。

林陈说,“我们捋捋头绪,你后来还看到了什么”

“情节有些乱,梦里我记得清楚,你要让我现在讲,我也讲不出来,全忘了。只记得那水消失后,我看到了一个图案,蓝色的图案!”

“图案?”许阿琪在一旁,看上出有些兴奋地说,“你还能把它画下来吗?”

许阿琪把笔和纸一道递了过去。

叶江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拿笔在纸上画了起来,“有些像这样,不,这样!”

“你们看,是不是有些像甲骨文?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叶江川简单地描绘了几个他能记住的像文字样的东西,并把纸倒转了过来,让大家看。

“你等等!”

林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纸条,上面是他涂上去的,小镜子上的像甲骨文的文字的图案。

林陈交给了文字专家一份,自己又留了一份,一直带在身上。他把它展开了,放在旁边,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不一样啊!”胖子说,“但是像,特别像!”

“什么意思嘛?”

“林陈,文字专家到现在都没有给你个答复吗?”许阿琪问。

“他说他从来没有见地这种符号的,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字!”林陈说。

胖子没说话,他把两个图又叠在了一起,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又重新放好,想了一会儿,又把其中的一个,在另一个图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变换着位置。

这样重复做了两遍,又重新各自放回了原位,摇了摇头。

“胖子,你看出了什么吗?”林陈问。

“没有。”

“等等,胖子你把下面的那个图放在另一个图的上面。”叶江川应该是有了点什么想法,对胖子说。

胖子这样做了,叶江川端视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但是这个图放在那个图的左边就能接得上,是个完整图案。”胖子说。

“对,好像能凑合接上,你们看。不过就算是接上了,又能怎么样?我们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呀!”叶江川说。

“但至少,这么放是对的吧!”胖子说。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许阿琪有些失落的说,她把两个图案左右来回摆放着,突然停了下来,叫道:“呀!林陈你看,你没发现这个合在一起的图案很是眼熟吗?在哪里见过。”

林陈连忙伸过脖子,仔细辨认了一翻,一拍脑门儿,:“很像是一朵花!我想起来了,你捡的那只破鞋上的绣花图案,是不是?当时你跟我说,你要把那只鞋拿回来,说那图案很别致,你能绣成十字绣,我就好奇,多看了那图案两眼。”

“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把那只鞋取回来。”许阿琪说得兴奋,拿着小包儿,起身奔出了病房。

“别慌慌张张的!路上小心!”

目送着许阿琪出了病房,林陈转过头来,看了看叶江川,又看了看胖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胖子你跟我提到过,说你听到叶江川在梦境中总是提到一个大宅院,叶江川,你还有印象吗?”

“我想想,两个大宅院吧!原来没什么关系,好像是后来因为一个女人发生了一些事儿。我的记忆不是很清楚。”

“后面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真的记得不是很清楚!”

“还能记住多少呢?”林陈问。

叶江川本来平整的额头,纠结成川字,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想起来,这对我,对我们很重要!”林陈说。

“真是的,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记不清楚呢!还不如我去!”胖子在一旁焦急地抱怨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本来就应该是你去嘛!谁让你不去的!谁让你跟头儿说,你算命不能西行,不能去老莫口的呢!干活儿地时候没你,吹起牛来绝对有你!还定力!你就作吧!现在你说你定力强,定力强你不去,让我去!”叶江川瞟着胖子,随口嘟囔道。

“什么?胖子也算了命?”

算命这个话题让林陈来了兴趣!

没等胖子开口,叶江川替他回答,“你问他,他在年初吧,找人算了一命,准的惊人哦!工地上缺材料,头儿让他去老莫口那边进材料,他死活不去!说算命的不让他去老莫口,这活儿总得有人干吧,我就自告奋勇替他去了,结果,还真出事儿了!他幸亏没去,不然,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林陈说:“算命的都能给你算老莫口之行有问题啊!看来,这算命的还真不简单!”

“我们家特信这个,怎么样!看来,我没有去是对的了!”胖子得意地说,“我们家老太太就跟我说过,当你困于天,限于地的时候,你最好去听听上天的旨意,趋吉避凶。哎,我说你们还别不信,有时候真的很有用的!”

“找谁算的?”林陈追问。

“云福寺门口的一个瞎子!”

第九十章 恐惧袭来

云福寺门口的一个瞎子!

林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胖子眨了眨眼睛,搞不明白为什么林陈变得突然神情紧张起来,林陈从来都是不急不慌,泰然自若的,好像遇到什么事,他也都是很沉稳的样子。这一回他是怎么了呢?胖子迟疑片刻,说:“云福寺门口有一个瞎子,我就是找他算的!怎么啦?”

林陈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

“你是说那个瘦了吧唧,拄着一根圆头棍儿的,长方脸,高鼻子?一脸小纹儿的道士?”

“啊!那儿就他一人给人算命,应该没有别人了吧!不是他还是谁!我每次去云福寺上香,总是能看到他!别看他是个瞎子,其实他是能看到的!”胖子说。

“这你就错了!他是真瞎啊!我也怀疑他是装瞎,就在他面前来回晃动手指,测试过他的眼睛,他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觉得这人确实是个瞎子啊!”林陈说。

叶江川插话道:“除非他用第三只眼看!”

林陈眨巴着眼睛,“第三只眼?天眼?”

胖子说:“林陈,你说对了!人说,他真的有第三只眼,就是天眼!好像比叶江川功力还要强啊!”

胖子掏出手机,轻点了几下手机屏,把手机举到了林陈的眼前。

“看!看看这张照片!”

这是一照男女合影,照片上,男的高而瘦,黝黑的面容,笑容憨厚,不仅有着中年男人的沉稳,还保持着青年的青涩;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圆圆的脸,透着农村女人特有的红润,眉黑而浓,一双大眼格外妖娆,编得精致的麻花辫儿俏皮地搭在厚厚的胸前,真是那种少有的美人。她装扮很时尚,穿着件碎花连衣裙,歪着头看着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笑起来古怪精灵。

叶江川把脑袋也伸了过来,看了看,“这女人真漂亮!他们是谁啊?不认识!”

胖子说:“你们两个先别问我他们是谁,你们就看这张照片,你们能看出来什么吗?”

听胖子说话的语气,这照片看来不一般。

林陈和叶江川凑近脑袋,又仔细斟酌一番,似乎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彼此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看面相!但我感觉,这女人太漂亮了,追求者一定会很多,从这男人的装扮来看,又不像是很有钱的。他们两个在一起,应该长不了!”叶江川说。

胖子将手机收了回来,歪着头,将那照片放大,仔细观看着,“第一次见到这女人,我都愣住了!天下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啊!看上一眼都是种享受!”

林陈不知所以地说:“这女人是很漂亮,可你给我们两个看他们的照片干什么呢?这两个人,我们又不认识!”

胖子抬起了头,不紧不慢地说:“这男的,是我们工地的一个工友,跟我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照片是她老家的媳妇来看他,我给他们拍的!他媳妇走了以后,我发现他一直很沉默,我就问他,是不是因为媳妇走了,心里难过?他总是摇头!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怀疑自己在外打工,家里的媳妇不放心!”

林陈笑道:“这么漂亮的女人留在家里,是挺不让人放心的!”

“是啊!”叶江川随声附和,“那么多的隔壁老王呢!”

“我的这位工友,就如你们所说的,总怀疑自己在外打工,家里的媳妇跟同村的另一人有染,可也只是听了些谣传,也又没有什么证据。我跟他说,云福寺门口有个算命瞎子,实在不放心,你就去算算吧!没想到,这人还真的便拿了他媳妇的照片和生辰八字找了去。结果,那算命瞎子掐着手指告诉我的那个工友,说他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什么可怕的景象?”

林陈和叶江川几乎是一口同声地问。

“听我那个工友说,他在看照片时,脸一下子僵住了,当时表情挺吓人的!我工友就问他怎么了?他就指着那女人的照片说,这女人要出事儿!你们两个看到的那个长着漂亮脸蛋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居然会瞬间失去了肉感,也没了光泽,如同腊肉!并且,他媳妇的脸上不断涌现出来的褐色斑点,就像一块块的菌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终占据了她的脸的全部!而后,腐烂掉了!整张脸的肉都腐烂掉了,只剩下骷髅头!我那工友当时就懵了!就问,他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呢?”林陈说。

“他叫我那工友不用担心他媳妇出轨,因为她很快就要死掉了!”

“那结果呢?”

“结果,我那工友半信半疑。想给他媳妇打个电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就这么过了几天,老家打来电话,说让他赶紧回去一下,一问,才知道是他媳妇果真出轨了邻居家的男人,并被邻居家女人的兄弟捅了刀子,死掉了!在算完命后的一周不到的时间,就死掉了!”

“还真的死掉了!”

叶江川默然地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这个算命的瞎子不一般啊!我真想会会这个人,找他也给算算,可又不敢!我遇到了那么多的事儿,万一算出个什么不理想的结果,我怕我不能接受!”

死寂!

林陈吸了口气,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控制不住地颤抖!

胖子注意到了林陈的异常,“哥们儿,你好像很了解云福寺的这个算命的?你也知道他?也找他算过?”

“嗯!”

此时的林陈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他的脑子是一片的空白。

无名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这么说,那算命瞎子说的话,保不准是灵验的,林陈继续想着,也就是说,他和许阿琪也许真的只有三年的阳寿了,那瞎子还说,没有解,没有解,还有比这更恐惧的吗!

林陈面色苍白,毫无表情,一直以来,他确实感觉到了真的害怕,总是觉得有那么个鬼魅在不远处静悄悄地注视着他,仿佛有个蝙蝠似的东西,不停地在内心深处飞来飞去,随时会降落到他的头上。

是的,那个该死的算命瞎子!他居然给胖子和他的工友算准了!

当时,他和许阿琪怎么就这么嘴欠,偏要找他给算上一算呢!

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瞎子说他们都会不久于人世,只有三年的期限可以折腾了,林陈是不愿意相信的,但今天胖子的话又给了他不得不信的理由,因为至少,胖子算的应验了,算命瞎子预言胖子工友媳妇的死讯也应验了!

林陈其实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关于死亡。每天,世界各地都在演义着无数的死亡情节,预知的,未知的,突然降临的。

死,不过是两眼一闭,腿一蹬,一切就成了过去时了。

死亡是什么?怕的又是什么?世界不过如此,死亡也不如此。

不是还有很多人选择自杀的吗!

这说明,在一些人眼里,死亡并不是最痛苦的,还有比死亡更痛苦的,需要借助死亡得以解脱。

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他还是惧怕死亡,他和许阿琪的死亡!

还有,怕的是未知,怕的是等待着死亡的过程,对于未知的恐惧和煎熬的过程,足了让一个人崩溃。

林陈眉头撩起,眼睛睁得大大的,痴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那个挂衣服的架子。

不对,那瞎子还说,他也许还有唯一的希望,他是带有朱砂痣的人,虽然难,但是那毕竟是希望,只要是还有希望就好。

林陈这样安慰着自己,他慌乱的神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是希望在哪里呀!林陈想到这个问题,他感到了无比的沮丧。

他站起了身,什么也没有说,出了门,去医院的小卖部给自己买了包红塔山的烟,站在小卖部的门口,他点了烟,深深地吸了几口。

几口烟下肚,尼古丁的力量稍稍麻醉了些他紧张的神经。

小卖部人声嘈杂,林陈沿着小路向回走,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从身边走过,林陈驻足,回头注视着他们走远的身影。白大褂在他的眼中如同魔法师的黑色斗篷,铺天盖地地罩住了死亡,死亡没有走开,它或许就坐在城市的长椅上,耐心地等待着。

他拿起了手机,给许阿琪挂了个电话。

“阿琪,你到哪里了?”

“一会儿就到,还在路上。”

“哦,别贴着楼走啊!注意楼上的花盆,今天天气预报说是有风吧?三四级,刮风的时候,小心头上的广告牌!”

“风不大!没事儿的!”

“走路一定要注意前后的车辆,过马路的时候,你走在人流的中间,一定要等绿灯亮了再走,千万别闯红灯,听到了没有?”

“嗯!知道!”

“上楼的时候,走楼梯,别坐电梯……”

“林陈,你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担心。对了,在家的时候,没有我在,你别开火,别动电源啊!”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别瞎担心!”

“看到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躲得远远的!还有,还有别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上别人的车!”

“林陈,你真的没事儿吧?”

“就是特别担心你!快点过来吧,我现在怎么这么想你!”

“哈!就最后那句我爱听!放心,我飞不了的!”

那边许阿琪先挂了电话。林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抖,他关了手机,又狠吸了两口烟。

“不要在这儿吸烟!”有个身穿制服的人在不远处冲着他喊。

林陈把烟掐了,却发现这烟头儿是怎么也掐不灭,总有黑色的烟,一股股的黑色的烟,从里面向外冒出来。

林陈把烟头来来回回看了一遍,红塔山也有假烟吗?他干脆把烟头儿扔在了地上,用鞋底儿狠狠地将其捻灭了。

第九十一章 钻戒

大庭广众之下,张妮拽着杨远山的袖子,迟迟不松手,这让杨远山万分尴尬。

“别这样!别这样好嘛!让人家看到笑话!”杨远山说。

任凭杨远山怎么说,张妮就是不松手。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商店林立,人潮汹涌的街头,僵持着。街道两旁,叫买声,计价还价声,谈笑声,热闹非凡。他们的这一举止似乎与街景格格不入,引来过往行人频频驻足观望。

“松手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说!”

杨远山左右看了看,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就问你,你到底是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怎么敢不喜欢啊!”杨远山想都没想,连连点头,“哎,你松手!这么多的人呢!”

“那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结婚?”

“想啊!那还用问!”

“哼!说的好听!你就知道哄骗我!”

“我怎么哄骗你了啊!”

“一,你说想跟我结婚,可你那边还是迟迟不离婚;二,你连一点起码的表示也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诚意啊!”

“这婚也不是说离就能离的!白梅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得容我些时间!否则,我净身出户,我们什么也得不到,你又不答应!至于,你说的表示,我都跟你说过‘我是真心爱你的!’你还要我怎么表示!”

手里的蛋糕和水果,把杨远山的手指勒得生疼。

“你的那句话,当真不当真都不知道!今天说爱我,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变卦!那天,就因为白梅梅在,你心虚得跟个什么似的!迟迟不给我开门!叫我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被闷在办公室,闷了那么长时间!你也不担心我被闷出毛病来!”

“你这不是没事儿么!”

“哼,那是侥幸!反正我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杨远山将手上拎着的蛋糕和水果伸到了张妮眼前,“给你买了蛋糕,又给你买了水果!这已经够实在的了吧!还不行啊!”

一丝轻蔑的笑浮上张妮的嘴角,“你这是在打发小孩呢!”

“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叫实在,那什么叫做实在的啊!”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看得杨远山很不自在,他恨不得赶紧把张妮拉回去,不知道时间长了,她还会整出什么妖蛾子,叫自己陪她在这里丢人显眼。

“走!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在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没等他拉她,她反倒是拽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直到一头钻进了凉风习习的大商场,站在珠宝首饰柜台前,杨远山的脑袋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戴在无名指上的小钻戒,闪烁着晶亮的光。

“漂亮么?”

张妮撑开手指,独自欣赏着,抬头看了杨远山一眼。

“还行!”

站在一旁的杨远山淡淡地说。

“还行?”

其实,这份小小的奢华已经让张妮开心不已,她的目光在柜台上扫视了一圈,用手指指点着柜台下的另一款镶着更大一些钻石的钻戒,对服务员说:“这个,把这边这个也拿出来吧!”

服务员小心地取出,递了过来,说:“美女真有眼光!这款的钻石要大很多!戴上去更夺目!”

张妮摘了原来的那一枚戒指,侧着头,细细观赏着这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漂亮的钻戒,把它轻轻套在了手指上,再摘下,再套上,这样反复几次。她痴痴地看着,这东西真的是好漂亮了!璀璨耀眼,熠熠生辉。

“要这个!”

张妮最终决定要更大钻石的这个。

“那个不是挺好的吗?”杨远山说。

“那个钻石不够大,就要这个。这个比白梅梅戴的那个大!我就要比她的好,比她的贵!”张妮赌气地说。

如果说是嫉妒,这词未免过于严厉,张妮心里明白,她对于白梅梅来讲,就是嫉妒。

白梅梅哪一点都似乎比她强,她是老板娘,她优雅而漂亮,她在她的面前就总是矮上三分。

妒嫉使她苦恼,失态,疯狂,自残,使她变得真切而凄婉,决绝而苍凉。同样是命,为什么各不同!

自从进了杨远山的超市的第一天起,她就暗下决心,白梅梅有的,她一定都要得到。她也一样年轻漂亮,她初战告捷,她在白梅梅和杨远山中间横亘的一脚已显成效,她有了杨远山的孩子,下一步,按部就班,白梅梅的一切,早早晚晚都是她的。

所以,标志着身份贵贱的戒指可是马虎不得!

“你看这个是不是太大了一些,看上去多奢侈啊!让白梅梅看到…”

“白梅梅看到了怎么啦?就是想让她看到!让她知道,我和她在你的心中,谁重谁轻!省着她总是挡在前面,自不量力,哼!”

张妮等不及杨远山把话说完,忿忿地说。

“还是低调些的好!”

“我说,你到底想不想给我买?你就舍不得这两个钱啊!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就是找个代孕的,不花几万谁管你生呀!你知道整天抱着个大肚子多不容易!我都有孕了,你不离婚,不和我结婚…”

杨远山无比难堪尴尬的眼神让张妮意识到了周围还有人。

这个对话,人家一听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太光彩的小三儿,她赶忙捂上了嘴,压低声音,略带委屈地继续说:“我连个名分都没有,你连个婚戒都舍不得给我买!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你说明白!你要是爱她,我这就去把孩子打掉!”

张妮长相乖巧,骨子里却是个心机很重的女人,这一点,杨远山是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的,杨远山喜欢看这方面的书,他记得,书上说,耳轮小,耳尖薄,耳朵也薄的人心机重,张妮就是这样的耳朵,当然,还有一点,张妮的鼻梁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结,这更能说明此女是个城府极深,会算计的女人。

其实,杨远山自己也是个会算计的人,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人。

此时,张妮那对小而白嫩的薄耳朵上,垂着的两只金闪闪的大耳环,随着她说话时身体的扭动在一摇一摆,晃得杨远山有些招架不住。

最主要的是粘在那只亮晶晶钻戒上的小标签儿,41200元rmb。

对杨远山来说,算是天价了!

就为了这么个女人,杨远山有点舍不得!

“你倒是买不买啊!”

杨远山知道,张妮在盯着自己,眼神凌厉,非常不耐烦!

盯着自己的,还有四周射过来的鄙视的目光。

气氛无比的尴尬!

“哼!”

张妮恨恨地丢下那只钻戒,转身冲出了商场,杨远山在后面跟了出去。

“张妮,你等等!你等等!上次说给你…买…”

杨远山一个健步上去抓住了张妮的衣袖,支支吾吾起来。

路边开着小朵的月季花,各色都有,在绿叶的相映,月季花更显得娇滴滴,水灵灵。

杨远山随手摘了一枝,举到张妮的面前。

“消消气,行吗?”

张妮挣歪了几下,说:“我只配得上这路边的随手可摘的月季花吗?我就这么廉价吗?”

杨远山咂吧了一下嘴,说:“月季花怎么了?自然,美丽,纯洁,它代表了我们的爱情!”

在杨远山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妮已经从他的手中一把将那月季花抢了过去,手一扬摔到了他的脸上。

“哼!”张妮回身冷笑着,“你哄谁啊!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吗?我没那么好骗!不用跟我说什么美丽的谎言,我要真实的东西,我要钻戒,它代表你对我的诚心。”

说罢,张妮挣脱了杨远山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

杨远山紧走两步,一把抓住张妮的手,被张妮狠狠地甩开了。

“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多大的钻戒都行,我这不是没钱吗!钱不都在她手里把着呢吗!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我爱上你也是因为你懂事儿,理解一下嘛!理解万岁!你给我些时间,依我的想法,我恨不得明天就给你结婚,给你买大钻戒,可是很多事是由不得我的!”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别逼我行吗?”

张妮刚想说什么,又没说。

“先买那个小的,其实我看,那一款的样子更好看,当然,我们张大小姐穿戴什么都好看!天生的花架子,身材好,长得漂亮,漂亮得让人真没办法!过些日子,等我有钱了,算是补偿,我再给你买一个比那个大的还要大的,不就行了吗!真是的!”

听这话,张妮眼睛一亮,“给我买更大的?你说话算数?”

“算,怎么能不算数!不算数,我还是个男人吗!”

“这还差不多!”

刚才,杨远山的话,张妮是都记下了,记在了心里,她想像着,等她真的上了位,一定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戴上那个大大的钻戒,在白梅梅面前好好走上她个来回,以报那记大嘴巴子之仇,气死她!这个人,呸!

“你确定能从她那里得到那笔钱?”

“能!拿不到钱,我不离!我人还是你的人!你不吃亏!等我把她的耐心耗尽,你就又有了钱,又有了人!这个帐,你应该会算吧!”

看着身旁这个身着阿玛尼洋装,戴着劳力士手表,长着一张棱角分明脸的中年男人,张妮摇了摇头,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心里默默地荡漾开来。她告诉自己,他说的话或许是有道理的!

杨远山拉着张妮再次走进了商场,向着珠宝柜台走去。

……

无独有偶,在同一个商场里闲逛的,还有一对情侣,林陈和许阿琪。

闲暇时,逛逛商场,对他们两个算是一种消遣,好像也不是特意要买什么,就这么随意地走走,就挺开心。现代化的商场已经成了一个集购物,饮食,娱乐,休闲为一体的综合场所,太阳晒不到,风吹不到,雨水也淋不到,有吃,有玩,有东西可以买,逛累了可以品品咖啡,甚至还可以看场电影,确实可以让人乐在其中。

林陈把几个购物袋交到了许阿琪的手里,弯腰系起了鞋带。

“出来闲逛逛,真的挺好!出来走走,轻松许多!”林陈说。

第九十二章 再现六指女人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不紧张才怪呢!”许阿琪前后张望了一下,“电梯在哪儿呀?”

不算拥挤的人群里,许阿琪也停下了脚步,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林陈。走了这么多的路,穿着高跟鞋的脚又酸又痛,她靠在走道的墙壁上,声音里透着疲惫。

林陈抬眼,见exit的标识,随口道:“你知道exit是什么意思吗?”

“出口吧!”

“就是太平门的意思,发生紧急情况,火灾,地震可以从这里逃生。”

“哪里有那么多的紧急情况啊!闲置就是浪费。”

林陈正色道:“一看你就没有安全意识,这也不怪你,国人的安全意识就不够。紧急情况是不常有,一旦遇上,就可能出人命!在日本,高耸入天的大厦里,每层必有一个窗户涂红色三角,特别醒目,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逃生!”

“真聪明,是专为救火队员准备的标志,说明这扇窗户是特制的,烈火中,可以一脚踢碎,救人用的。日本是岛国,火灾,地震多发,所以他们特别警觉,其实,在咱们的现实的生活中,死亡也是如影相随的。”

许阿琪躬身,扭过头,看了眼林陈,继续揉着酸痛的腿,“你看你,又来了!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一会儿怕我被车撞着,一会担心家里电器漏电!见到个出口,还不忘记给我做个安全意识知识科普!我都快被你整神经了!别管那道士怎么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是死不了的!咱们今天出来逛商场,就是想放松一下,别总是那么紧张,那么悲观好不好?”

走道里,人来人往。

林陈用比英国人更地道的姿势,抱着双肩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好,你是九条命的猫,你除外,死不了!”

“假!大!空!”

“这人,我跟你说真格的,你说我假。我跟你说假的,你说我空!我也真是没辙了。”

“行了,行了,说真的,刚才买东西付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杨远山!还有张妮。”许阿琪神色怅然地说。

林陈撇了撇嘴,“白梅梅的老公?又有那个主管缠到一起了?那不是对好鸟!”

“谁说不是呢!”

“白梅梅也真是可怜,还那么在乎这个杨远山!”林陈接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有孩子啊!女人考虑的事情更多一些。”许阿琪幽幽道,指着拐角处咖啡吧,说:“不想逛了,咱们去喝咖啡吧!累死了啊!”

咖啡吧就位于商场的一个小角落里,是透明大玻璃窗隔出来的一块不太大的空间。朦胧的烛光,柔和的音乐,空气中飘过诱人的咖啡的味道。

一个柜台,几个小桌,几把小椅子,角落里还撑着一把红绿交替的太阳伞。

许阿琪和林陈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点了单。很快,服务生端上了上好的咖啡。

林陈加了白糖和伴侣,用小匙轻轻的拌着。

“品尝着苦涩的咖啡,看看窗外的人流,觉得自己好多余!”许阿琪说。

“那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许阿琪看着林陈,凄楚地笑了笑,“我怎么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算命瞎子都说我活不长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气息不太稳,语气格外令人怜惜。

许阿琪蜷缩在座位里,双手捧着咖啡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林陈伸过手来,想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被她用手挡了回去。

“别摸我!”

“今天咱们不是出来逛街,玩得挺开心的嘛!又怎么啦?”

“烦!一想起那个算命瞎子的话,就烦!再加上你处处要我注意安全,就搞得我更紧张,更烦了!”

林陈蹙了蹙眉,咧嘴一笑。

“别烦!不是还有我呢!要是真如那算命瞎子所言,我是和你一样的!也活不长!也好!早死早投生!”

“可我不甘心!”许阿琪说!

林陈“扑哧”一乐,语气飘飘的,“你以为我甘心啊!我看啊,你也别太当真!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

“可我总是冷不丁会想起来,真没办法!”许阿琪叹气道。

“因为你还有时间矫情,你如果为了生活而奔波,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的,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品一品美味的咖啡,那是另一番幸福的滋味!”

林陈停下了搅拌,品一口,有些淡,又加了些糖。

“心态很重要!同样是咖啡馆,在美国人眼里是贵族小寡妇,在欧洲人眼里,是乡下大胖姑娘,一样的道理,明白吗?”

阿琪抬眼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暗黄色的灯,空间在这灯的渲染下充满了情调。

“你们公司的项目有进展吗?”

“现在是根本没有什么项目可作,这样下去,我恐怕也要走人了。公司不会养活我的,这不是国营单位,就是国营单位也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事。”说到这里,林陈随即也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总是特别紧张,工作也是低谷,时不时地失眠!经常面对电脑里的空白文档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吧,走一步算一步,也只能这样!”

林陈用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说:“要是有些钱,我也真想开这么个小咖啡馆,不赚钱都想开一家!”

“傻呀你!不赚钱开它作什么?”

“不懂吧,这是一种诗意的生活。精装是复古的,养上只猫,放上一曲悠扬的钢琴曲,想像一下,温暖的午后,酣睡的小猫,手捧一本老书,冒着热气的咖啡,这种闲懒而又无拘无束的生活多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懂生活的真相,还是执着地热爱着它!”

许阿琪没再作声,她把自己裹在了彩色的丝巾里,靠在窗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玻璃外。许久,她端起咖啡,吹了吹,说:“是啊!世事无常,吴尚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说走就走了,人生短促,该清闲的时候还是要清闲一些的。”

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好闻的洗发水的香味让林陈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叶江川快出院了吧?”林陈问。

“嗯,说是等看完神经科的李大夫就出院。”许阿琪指着林陈的嘴巴,说:“你的嘴巴上长了胡子啊!”

“胡子?刚刮的啊!”

林陈想了下,看到许阿琪在笑,意识到了什么,就舔了舔嘴上的咖啡,说:“叶江川最近好像又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许阿琪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说他感觉没那么敏感了!”林陈说。

“不明白!”

“没有透视眼了?我猜的。”林陈说,“不说他了,哎,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喝咖啡,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喝咖啡的情调。”

“你还是很小资啊!”许阿琪笑答。

玻璃窗外,人流不息。

两个人都累了,说累了,也走累了,都没再说话,就这么舒服地面对面坐着,许阿琪凝望着窗外,林陈喝着咖啡,看着手机。

窗外,有个女人好奇地在向里面张望。

她干脆径直走了过来,走到许阿琪身旁的玻璃窗外,将双手趴在玻璃上,脸也贴在了上面向里观望。

两个女人就相隔一层玻璃。

如此之近,许阿琪感到不适,便直起身,善意地向她笑了笑。

玻璃窗外,女人好像对许阿琪格外地感兴趣,也许是觉得还不过瘾,他的食指和中指还会在玻璃上向前”走”两步,也就是向上移动一点,把膀子伸直,然后将后掌靠上去。

那女人面容清秀,身着白色的t恤,配牛仔裤,年岁并不大,顶多二十来岁的样子,还像是个学生。许阿琪对于她的顽皮的动作感到有趣儿,就冲她又轻轻笑了笑,心想,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

那女人伸直每一根手指并密实地将整个手都贴在门玻璃上,然后五指拃开,伸开的手上的每一条手纹都很清晰地印在了玻璃上。

许阿琪低头喝了口咖啡,听到什么声响,抬头见是那女人的手指头在抓挠玻璃,发出“嘶嘶”的摩擦声,有点刺耳,听得许阿琪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不对!

许阿琪突然间发现,那手指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她的右手竟然比别人多出了一个手指,是六根手指。并且手掌由黑红渐次变白,再变黑红。

这不像是女人的手!

夸张地讲,倒像是只猩猩的!

这样颜色交替变化是女人用手在门玻璃上做按下和松开的动作,只是她松开之后手依然贴在玻璃上没有离开,按的不紧。

许阿琪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见那女人在注视自己,便笑着将自己的一只手也帖了上去,从里面,隔着玻璃和她的外面的手掌相对,正好合上。

林陈低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一只手在桌子上摸索着自己的咖啡,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见许阿琪用手帖在玻璃上正了和外面的一个人玩着什么游戏,就笑着说:“你们两个女人,好可爱!要不要把她叫进来一起喝咖啡?”

“你随便!”

林陈笑着,将视线移向窗外,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窗外的那双手上,表情瞬间僵化!

六个手指!

六个手指!

那是一个长了六个手指女人!

他在地铁里见过!

他在报上看过,月牙里小区的凶案,丢失的女尸也是六指!

他还不敢确定,她们是否是同一个女人!

现在,在玻璃窗外,和许阿琪玩着帖手游戏的居然还是六指女人!

她,是否也是同一个女人?直到窗外的那张脸转向了他,林陈瞬间怔住了!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这张脸,他是认得的!

是的!就是她!

林陈霍地站了起来,六指,在林陈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放大!抓挠玻璃的摩擦声,一声紧似一声,像是在故意折磨着林陈紧张的神经,听得他心惊肉跳,他呼吸急促,脸色涨得通红,脑门子全是冷汗。

在死掉了的稻草黄再次出现之后!

在报纸报道了那对月牙里小区的年轻人的死讯之后!午夜郊外,林陈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被人跟踪,跟踪者正是月牙里凶案中的男死者-小平头;紧接着,又遭遇了一只伸进出租车里的六指白手。

现在,他终于又见到了那张脸!

月牙里凶案中死掉了的长着六指的女人的脸!

四目相对,那脸朝他投过来一丝狞笑。

瑟瑟发抖中的林陈倒吸了口凉气。

“走,我们离开这里!”

“怎么啦?”许阿琪显然是被林陈的举止表情搞糊涂了。

林陈怯怯地小声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六指女人吗?我在地铁中遇见过,也是那个丢了的女尸,就是这个女人!”

“什么!她,她是女尸?”

许阿琪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子收回了那只手。再向玻璃窗外望去,窗外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恐惧是会传染的,空气仿若都凝固了。

“她原来是尸啊!我说她怎么面容僵硬,面无表情!”

此时的许阿琪已经被吓破了胆,头皮发麻,脸色苍白,浑身筛糠般的抖成一团,她趴在窗户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极力寻找那女人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看了,她走了!”

过了一会儿,林陈最先平静了下来。

“你能确定,就是那个地铁里见到的女的?”

“嗯!是她,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她的模样,我还是记得的!”

“我还是上牙碰下牙,直响!”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回家吧!”

林陈叫过来服务员,结了帐。

行走在人流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总是前后左右的四下里张望,仿佛恐惧就在身边,也许你只是看不到它,但不知道它是不是看不到你。

第九十三章 变味冰激淋

医院的门口。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在踏上奈何桥之前

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太阳高高地盘在上面,秋热正灸,把地面烤得滚烫。

不远处的一元小店里,播放着这曲叫做”求佛”的曲子,歌手唱得荡气回肠,撕心裂肺,店家看来很是喜欢这首曲子,便来来回回重复地播,于是,这首伤感的情歌便一遍又一遍地灌进了许阿琪的耳朵,也许,这是冥冥中,上天的故意安排。

许阿琪手里拎着塑料袋子,站在院门口,看着林陈上气不接下气地,拎着水果跑过来。

“怎么这么慢啊!”

汗从林陈的前额滑落,滴在水泥地上,林陈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在衣襟上蹭了蹭,说:“商场排队,人多!让你久等了,不过,这里不是挺好吗!还有音乐为伴!”

说着,林陈从袋子里掏了个冰激淋递了过来。

“给!”

接过冰激淋,许阿琪用小勺挖了一点,送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吃着。凉凉腻腻的香甜味,顺着食道滑向了胃里,冰凉感袭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怎么啦?”林陈问。

“没事儿!就是凉!太凉了!”

“哦!”林陈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又吃出了手指甲呢!”

林陈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今天真热呀!”

“嗯,在大太阳下站着,我都快听吐血了!还有,我只要是一个人站着,我就莫名地紧张!”

“我也经常莫名紧张!”林陈停顿了一下,音乐声音很大,他跟着哼哼了两句,继续说:“还是很喜欢这首歌的,也许…也许,我也有一天,会虔诚地跪在佛的面前,双手合十,诉说劫难过后的感恩。”

“好了,好了!”许阿琪用手肘撞了撞他,“你是好悲观的一个人呀!你怎么就知道有劫难了呢因为算命瞎子的话?还是六指女人的出现?方自个儿可不是好玩儿的搞不好一语成谶!”

“我不是悲观,是客观!谁的一生不会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事儿,顺其自然,我相信天意不可违,比如生病,弘一法师就讲过,小病从医,大病从命。所以,要拜佛,要祈祷。我还是相信世间万事有因果的。我想像,佛也许会递我一面小镜子,在里面,我能找到人生的答案,我能看到了自己的生生世世,因果轮回!就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林陈说出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这些时日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一个男人都感到心里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女人!林陈知道,许阿琪的内心,其实也是早已兵荒马乱。

“佛从台下上走下来?你的想像实在是太丰富了!”

“不是,佛会以别的方式给你启示,比如,你打开的一本书的某一页,你正好看到的那句话,也许就是你要的答案,你在看的电影情节,或者,就刚刚,你听到的那个曲子,也许也是答案。”

“这是佛跟你说的?”许阿琪淡淡地问。

“这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林陈道。

“这冰激淋味道不对啊!”

许阿琪吃着,吃着,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吃了一半的那盒香芋冰激淋发呆。

“味道不对吗?”林陈凑上鼻子,闻了闻,“我怎么觉得正常啊!”

“有股酸臭味儿!这盒冰激淋是坏的!”

林陈拿过小勺,挖了一小点,尝了下。

“没味儿啊!”

“你没有尝出来吗?这味道是真的不对!”许阿琪指着冰激淋突然惊叫道,“这里面有虫子在蠕动!”

一阵恶心,她忍不住冲到一旁的垃圾桶,伏在上面,吐了个稀里哗啦。

看到她这个样子,林陈冲到冷饮柜处买了水,许阿琪接过水,漱了半天口,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撇了眼那盒依然捧在林陈手中的冰激淋,说:“这股浓浓的酸臭味你没闻到?这些细小的虫子,难道你也没有看到?”

林陈不解。

这盒冰激淋,他仔细查看过,闻了,也尝了。不仅没有一丝酸臭气息,也不见一点虫子的迹象,他不明白,为何许阿琪要这么说,还要有这么大的不适反应。

隔着人流,林陈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卖冰激淋的摊主已经不见了。

林陈木讷地望着那边空荡荡的摊位,许久没说话。

这事儿蹊跷!

究竟是哪一方出了问题?

冰激淋,许阿琪,还是…他自己?

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地从身边走过,林陈紧走了两步,追了上去,挡在了他们跟前。

“干嘛?干嘛挡着我们的路?”男人问。

林陈下意识地理了下头发,“不干嘛!不好意思,想让你们帮我闻闻这盒冰激淋有味儿吗?帮我看看,这里面有虫子吗?”

男人看了眼那盒冰激淋,道:“你自己不会闻啊?”

“我,我的鼻子有点问题!”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下,接过冰激淋刚要闻,被女人用手挡住了。那女人神色紧张地对男人说:“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冰激淋里哪有什么虫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还要你闻!他要你闻,你还真的去闻啊!你就不怕他在这冰激淋里放了什么迷魂药!”

听了这话,男人审视地上下看了看林陈,将那盒冰激淋交回到了他的手里,拉着女人就走,走了几步,回头扔过来一句话:

“你没毛病吧?”

被拒绝的林陈倒也不气恼,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捧着那半盒冰激淋又仔仔闻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正向他走过来的许阿琪。

与刚才的狼狈状况不同,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清秀的面庞染上了温暖的光泽,如丝的长发,柔软轻盈,随意地披在肩头,随着她的走动,在空中轻舞飞扬。

“他们说话不好听,但他们说的应该是对的!”林陈说。

许阿琪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深深叹了口气,“就是说,这盒冰激淋没问题,出现幻视的是我!不正常的人是我!”

林陈面似平静地手一扬,那半盒冰激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标准的抛物线,正正地落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

“水平怎么样?”林陈问。

许阿琪竖起了大拇指,“高!”

林陈放松而调皮地挤挤眼睛,耸耸肩,说:“我学生时代,可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一只擦着墙根走过的猫吸引着许阿琪的注意,那猫周身漆黑,四肢细长,脸形窄小,一双大耳朵薄薄的,支楞着,看见有人在看它,就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趴在墙角,黄亮的圆眼睛眨呀眨,模样有点害羞。

自从上次在办公室的抽屉中看到了血淋淋的黑猫尸体,林陈对黑猫有了种天然的警觉,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猫咪的好奇和喜爱,也跟着许阿琪驻足观望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街边缓缓停下,车窗降下,坐在里面的女人侧过脸,透过车窗,沉默地望着他们俩。

突然而至的直觉让林陈将头转向这边,目光所及,他打了个冷战,眼睛死死瞪着前面,面如土色。

两侧垂下来尖刀般的漆黑长发,半遮挡的刹白的面容,鲜红似血的唇,半睁半闭的眼睑下的双眸,射过来一丝阴冷的寒光。

她!

令林陈惶恐万分的黑衣女人再次出现了!

眨眼间,安静下来,四周的人流,连同嘈杂声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眨眼间,一切又恢复如常。

黑衣女人什么时侯消失的,连林陈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的感觉就像是电影放映中途跳进跳出了一个画面一样,转换迅速,以至于观众们都来不及反应。

面色惨白,心跳如鼓的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味儿来。

“嗨!发什么呆呢?”许阿琪问。

“哦,没没…没什么!”

林陈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嘴不太利索,也许没有必要告诉许阿琪,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女人的神经毕竟更加脆弱,酸臭冰激淋带给她的惶恐还未消失,还是不要再刺激她的好,便强装轻松地挤出了个笑,“探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估计胖子也应该到了!”

“走吧!”



走进病房,胖子已经早先一步过来了。

由于过了探视时间,上次许阿琪白跑一趟,所以今天她只好又从单位请了假,再次过来。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只鞋,给大家看。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真有捡破鞋的!我还有好多只呢,你要不要啊!”

胖子刚刚接完头儿的电话,正在打哈气,看着许阿琪小心地掏出一个包裹如此认真的鞋,还用塑料袋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觉得特逗,就笑着说。

“得了,就你那臭脚丫子!鸡蛋放进去,松花蛋出来!你那些袜子是不是都能站着啊!”叶江川说着,拉开了床头的抽屉,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块糖,剥开糖纸,把糖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补充说:“还是老爸好,知道我爱吃糖!住院真的遭罪,天天吃药,吃得嘴巴都发苦!”

“吃糖你不是还得买吗?你买糖不还得花钱吗!我可以送你只袜子含在嘴里,嘴巴就不会发苦了,这叫以毒攻毒!”胖子笑道,又扭头对许阿琪,坏坏地说道:“我说的对吧?许阿琪小姐!”

许阿琪白了胖子一眼,打开了包裹,“我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个!”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哟!确实稀罕!这种样式的绣花鞋,我记得我太姥姥好像穿过!”

“是啊!老古董了!”

大家纷纷议论着。突然,许阿琪露出了一副似乎有点惊异地表情,对林陈说:“嗨,你记得这只鞋是不是蓝面儿,碎花儿?”

“是啊!怎么了?”林陈看了看许阿琪,又看了看鞋。

“那个绣上去的图案呢?不见了!”

“我看看!”

第九十四章 蓝色彼岸

林陈接过了这只鞋,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说:“是有些不对劲呀!绣的花呢?”

“这只鞋自打上回在云福寺的后山上包好,就没有打开过的,没有动过的。只在外面又包裹了一层塑料布,我记得清楚,当时是有花的,难道说那花儿,它还自已飞了不成?再说,没有那花的图案,我要它干什么呀!所以包的时候肯定是有花的!”

“这儿!”林陈边说,边从鞋口里往外拽出了个小小的团在一起的蓝色碎花布片儿,“这是什么?阿琪你上回有发现这里还有个布片吗?”

“没有啊!”

“别管那么多啦!先打开看看!”,

“对,打开看看!”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说。

林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个团在一起的布片,布片外面是蓝色,上面印着大家都看不明白的,类似象形文字的图案,里层那面是碎花儿图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其解。

许阿琪一屁股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说:“我宣布!我许阿琪彻底晕菜了!”

“先别交枪投降啊!大家一起想想,集思广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四个人呢!”

“蓝色,碎花,鞋口!”

胖子摇晃着脑袋站了起来,一个人嘟囔着。

“蓝花花,蓝花口蓝花花,蓝花口!”

稍许,他嘴里面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那首熟悉的陕北小调儿。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蓝花花好。

“哎!胖子,你tmd发什么神经呀!唱什么唱呀!还爱死个人,你能正经点儿吗?赶紧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陈的表情哭笑不得。

”别,别,林陈你别打断好嘛?多好听啊!胖子的嗓子其实还是不错的,唱得也不错,继续啊!”

叶江川倒是拍起手来,今天他的精神很不错,有些见长的碎发下面,一双眼睛波光流动,发梢蓬松,嘴角的浅笑也有了种慵懒的味道。

“就会这两句!多了也没有!”胖子说完,又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这曲儿,我可不是因为发神经才唱的!要说蓝花口,我听说,这老莫口以前就叫蓝花口,你们说这是啥意思?是会跟老莫口有关”

“胖子说的对!老莫口以前是叫蓝花口!老辈人都知道!”叶江川说。

“会有关系吗?”林陈问。

“也许啥关系也没有,我也只是瞎猜的!”胖子道。

“老莫口这地方,以前是有一种花,很多,成片成片的,叫蓝色彼岸,形似龙爪,很漂亮,叶子很薄,花有淡蓝色,也有蓝白色。我小时候见到过,很多的,现在不多了。蓝花口这地方在几十年前发了一次大水,从此那里的这种花就消失了,就改名叫老莫口了!”

叶江川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许阿琪眨着眼睛说:“彼岸花不是只有红色和白色的吗?”

叶江川坐回到床边,抱过枕头,漫不经心地轻掸着枕面。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好像这种蓝色彼岸花也只有老莫口这地方出现过,一般来说,红色彼岸叫曼珠沙华,是开在地狱之路上,白色彼岸叫曼陀罗华,是开在天堂之路上,这种花是给离开人界的冤魂们一个指引和安慰,也代表着凄苦的爱情。据说,只有这蓝色彼岸是开在阴阳界!老人们都说,老莫口这地方就是阴阳界,这我也是听说的!不过,我不喜欢这种花,开得再好看,我都不喜欢!只要是和死亡沾边的,我都不喜欢!”

“怎么又是老莫口儿啊!别忘了,你这次住院可就是在老莫口出的事儿!”胖子说道。

“是啊!这地方邪行!还有那花儿!更邪行!”许阿琪说。

“这花,我好像见过!”

沉默中的林陈,一下子就记起来,他曾经在梦中游历过的那个异境,单单从狭长的山谷来判断,应该就是老莫口一带!轰隆隆的地裂延伸过去的那片雾气茫茫的山谷,通向那边的路上就开满了这种叫颜色和样子的花。

“叶江川,记起来了吗?我们走过松树林,在藤蔓的山崖上,雷雨中,那个声音,叫着‘柳云生’的声音,来自那片山谷!两旁路上,开着的花,还是你告诉我们的,也叫蓝色彼岸!”林陈说。

叶江川眉头紧锁地想了一下,说:“我有说过吗?记不太清了,可我知道这种花。”

“你怎么回事儿?这也记不清,那也记不清的!你脑子灌水啦?”

许阿琪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小声道。

“不光光是这花,自从那次大水之后,这个地方也就变得很诡异,蛇多,蚊子多,听说曾有人,有牲畜走进去,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胖子补充道。

说到这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还在沉浸在对老莫口诡异奇景的想像中。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许阿琪扫视了眼大家,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只鞋应该就是一个指向老莫口的箭头!”

胖子点了点头。

许阿琪将视线移向叶江川,叶江川说:“仔细想,似乎是有些道理啊!”

林陈悄悄站起身,从挂在衣架上的背包里掏出了那两张画着类似甲骨文字样的纸片,又从许阿琪手中把那蓝花布拿了过来,对着上面的同样是类似甲骨文字样的那个图案,陷入深思。

许阿琪斜睨着那些奇怪的图案,叹了口气,“别比对了!反正我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瞎浪费时间!”

林陈并未理会许阿琪,依然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胖子不耐心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几步,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的想法。

“这样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我是你,你就换一种思维方式,你们看,这几个类似甲骨文的图样,像什么?”

“人!”许阿琪说。

“对,再看呢!”

“小人!小孩子!”

“对!是不是很像小孩子!我们干脆用剪刀把那些图案剪下来,就是拼图一样,再看看能看出什么!”

胖子的话提醒了林陈,他打了个响指,“对呀!谁有剪刀?”

许阿琪从护士那里借了剪刀,几个人便忙活起来。

所有的图形都被剪了下来,尝试着进行拼接,这些看似有着边际的图案,拼起来倒是异常顺利。

一个图,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像什么?”

“小孩儿!好几个小孩儿!”

“几个?”

“六个?不,是七个!”

“对!对!是七个!有的像男孩子,有的像女孩子!”

“他们在干嘛?”

“走路?不,是奔跑着的像是去出游!”

“嗯!应该是去出游!”

去出游!

林陈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这个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工作,有种胜利者的喜悦。但很快,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那个他和叫原原的小男孩接听到的无声的电话,漫长的吱吱啦啦噪声过后,电话里传过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的诡异声音:

去玩吧!大家都到齐了吗?

当时,他被问得一头雾水,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恶作剧!

活泼,好奇的原原更是认真地回了一句:你们去哪里玩?我也去可以吗?

而后,就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遭遇:呼啸而至的黄色大卡车差点将他们两个撞死;原原回去就发了烧,他爸爸吴尚言突然去世,甚至他们家的猫都死了…

再然后,在像是被吴尚言鬼魂附体的叶江川与原原对话的时候,从叶江川的口头突然蹦出了一句怪声怪气,不男不女又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句:

你-真-的-不-该-接-听-那-个-电-话!

后来,就出现了叶江川发疯般从床上跃起,摔落到地上的一幕,叶江川说,那是因为他无意看见了床边的地上,坐着个穿黑衣的女人!

林陈眉头紧锁,这一连串儿发生的事情前后似乎有所关联!

而现在,展现在他们几个眼前的这张图,传递给他们的意思是几个小孩去出游!

去出游,不就是去玩嘛!

去玩吧!大家都到齐了吗?那个声音似乎又在林陈的脑海中回响,梦魇般迟迟不肯散去。

林陈默默地站起身,走出了病房。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点了颗烟,大口大口地吸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愿意去想,又不敢不去想!想多了,后背就直起白毛汗。

是啊!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前面还会有什么未知的恐惧在等待着他?

等待着他和许阿琪?

等待着他们这些朋友?

回到病房的时候,几个人还在讨论着那只鞋。

叶江川好奇地问许阿琪:“这只鞋你们是怎么搞到的?”

“云福寺的后山上捡的啊!”许阿琪说。

叶江川紧锁眉头,“啊?沿云福寺的后山走过去就是公墓呀!在这么个地方捡一只来路不明的鞋,我要是你们估计早就把它丢掉了!省着惹一身的污秽!”

“我早就说不要捡,许阿琪偏偏喜欢上面的绣花图案,这拿回来了!绣花的图案不见了,却另外发现了这么个碎花的蓝布,和它上面的图案。还好,我们意外拼出了个图案!”

林陈坐了下来,插话道,眼里有说不出的困惑。

“嗨,你去哪儿了?”胖子用胳膊肘捅了下林陈。

“去外面吸了支烟!没事儿,就是想放松一下!”

刚才叶江川的话,影响到了许阿琪,她看了眼林陈,犹豫着,似乎受了大家的感染,看着这只鞋有些膈应,小声说:“要不,把它丢了?”

“先别丢,估计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儿,我琢磨一下,也许这只鞋还有用呢!”

林陈说着站了起来,把鞋重新放回到了塑料袋子里,还管护士要了医用的胶条给封住了口。

几个大夫走了进来,要查房了,同时,这个病房里又被安排住进来了个病人,病人的家属也跟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显得异常拥挤,林陈他们就干脆退了出来。

出了门,林陈看到叶江川的爸爸再和罗医生站在走廊里谈论着什么,就走了过去。

“李大夫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您再考虑考虑呢?”罗大夫说。

叶江川爸爸思索片刻,说:“行,要不,就按您说的吧!”

“是啊,还是找神经科李大夫看看的好!叶江川这次从发病到恢复都不太合常理,中间还发生了一次死而复生,我们医院还是很重视这起案例,李大夫对此也是非常感兴趣。李大夫在神经学,心理学方面都很有建树,能约上他也是很不容易的,医院这边把叶江川的情况作为个案来研究,治疗费用上会优惠许多。我觉得叶江川还是有些神经错乱,建议您先看看再说,听听李大夫的意见。当然我也只是建议,还是需要您来作个决定,要是看就尽早,明天下午应该就可以,这也是医院对叶江川的照顾,要是其它人都得排到一周之后去了。”

叶江川爸爸还是有些犹豫,“那…要不,我再和孩子商量一下?”

罗大夫是个聪颖之人。

“因为你孩子的病案是列为了研究案例,挂号费,诊疗费医院给您免了!”

听了这话,叶江川爸爸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情,说:“这么好,还有不花钱就能看病的好事儿?那就约吧,不用和他商量了!”

“行,那谢谢您的配合!”

罗大夫把李大夫的电话写给了叶江川的爸爸就进病房去了。

“大伯,真约了?”林陈走过来问。

“约,不花钱,能看病,配合研究也许对别的病人有帮助,三全其美的好事儿!这不是挺好的。”

叶江川的爸爸憨憨地笑着说,说完转身,就进了病房。

第九十五章 午夜 (一)

电汽炉上做着水,水壶发出的嗡鸣声提醒主人,水开了。

许阿琪放下手中的笔,过去关了火,提着水壶冲了两杯茉莉花茶,这茶果真清香四溢,不大一会儿,满屋便是茉莉花茶的幽香了。

她端了一杯过去。

“还烫着呢,过会儿再喝吧!”说完,便低头好奇地看了看林陈正在查阅的材料。

“这是什么啊?”

放下手中的笔,林陈伸了个懒腰,“在整理一份报告,公司过几天要开会,会上有我的发言,所以做些准备!已经快弄好了!”

接过茶,林陈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如兰在舌,沁人心脾,芬芳甘冽,清香怡人,陶醉般地闭着眼,还忍不住又品一口。

“小心喝到鼻子眼儿里啊!”许阿琪打趣道。

林陈张开了眼,微微摇着头,淡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而后,煞有介事地哼唱起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安溪竞说铁观音;

天若有情天亦老,碧螺春生忘不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宁折不弯太平猴;

安得广厦千万间,香高持久爱毛尖;

天长地久有时尽,回味无穷饮苦丁;

衣带渐宽终不悔,茉莉花香惹人醉。

“哦!没看出来!你老人家原来对茶还这么有研究啊!”

“谈不上什么研究!这是个老曲儿了!我也只是个爱茶之人!”言罢,端着茶杯,深吸一口,“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我也只是个爱茶之人!

这话,出首林陈之口,但他知道,这话已经萦绕在他的耳畔很长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开始的?他也不知道!

但他发现,我深受这句话的影响,一发不可收拾地疯狂爱上了品茶!

许阿琪坐在床上,剪起了指甲,剪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叶江川讲的梦境,你怎么看?他提到了几个名字,赵小双,还有柳佩珠,柳云生…他讲的胡话似乎有鼻子,有眼儿的!仔细琢磨,还真的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梦话!你认为这些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真实发生过什么吗?”

“不知道,现在还不好说,叶江川说的,毕竟是胡话!又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一些重要的点上,他也回忆不起来,我感觉是虚幻与真实并存吧!或许,他只是刚讲了一些小小的碎片,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个完整的故事,不知道后面是怎么样的发展,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许阿琪说:“叶江川真的很神啊!出了车祸,晕迷数日,突然癫痫,得了脑膜炎,开始讲胡话,然后是苏醒,快速恢复,他讲的事儿,又恰恰正是你在梦中遇见他,和他走散后的发生的,这绝对不是巧合!还看见了房顶上的人影,像拥有了透视眼一样!天下还有这样的奇事,我都不敢想像!”

“何止是他!这些日子,我们遇到的离奇古怪的事情还少吗?也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放了茶杯,林陈用右手手指在中空随意地打了个响儿,然后伸了个懒腰,摆动起手腕子,以缓解了一下自己的疲惫。

“茶不烫了?”许阿琪问。

“可以!”

许阿琪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试了一小口,有些烫,就放下了杯子,继续修剪着指甲。

“史春柱给你派来的那个助理,被你给打发走了?”

“你以为那是助理呀!那是他的眼睛。一天到晚盯着我的眼睛,史春柱是把我当成眼中钉了,所以他找来的人,我是肯定要打发走的,那女的也挺好打发,我觉得自己也挺对不起她的,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她就辞职了!”

“别太损,人家必竟是女孩子嘛!”

“那我怎么办?我身边天天围个女的,你就不怕我日久生情吗?”

“那看你了,算了,走了就走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只是担心,你又把史春柱给得罪了,人家怎么说都是你的领导呀!”

林陈心中一凛。

“不说这个,说些高兴的事儿吧。我上次遇到了你的那个朋友白梅梅,捎了她一路,她好像不愿意提到他的老公呀!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他老公在和另一个女人在逛商场的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许阿琪修好指甲,张开五指,查看一番,听林陈这么说,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叫高兴的事儿?看到别人好就忌恨,看到别人不好,就开心!你这都是什么心理!原来你也是个龌龊的小人啊!”

“啊?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忧郁!没觉得她有多痛苦呀!怎么,人家痛苦啦?我冤枉啊!我比豆娥冤!我不知道啊?”

“你比豆皮儿还冤呢,行吗?真是的,贫吧!”

“他们是啥情况?快说说!”

“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呢,还是告诉你吧,省着再见到人家瞎说,让人家尴尬。她家的男人跟店里的一个女的好上了,这你应该也知了!”

“这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嘛!”

“嗯!那女人还怀孕了!麻烦!”

“我说呢!那么晚,她一人等车,去见她老公,她老公也没有和她一起走,问到她,她就转话题。”

“唉,已经很晚了,睡吧!”

林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今天写字写多了,手腕儿发酸,他又轻轻转了一下手腕儿,给笔扣上了帽儿,伸了伸懒腰。

上床前,林陈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0点多了。

息了灯,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约两个小时后。

窗外月色朦胧,许阿琪感到口渴,胸口堵得慌,闷得难受,她咳了一下,把自已给弄醒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许阿琪看见林陈睡得正香。

她动了下身子,准备起身去喝口水,无意间看见卧室的房门有轻微的抖动,再看,那扇白色的门慢慢打开了,起风了,门没关严。

许阿琪爬了起来,关上了门。

然后,她走到厨房,打开灯,按下饮水机的钮。看着水从饮水机流出来注入到下面的杯子里,许阿琪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正要取杯子,却发现,杯子底有一些黑扎扎儿样的东西。

一定是林陈干的好事儿!

许阿琪郁闷地想着。

洗个杯子都洗不干净!尽做这种无用功!还得劳她自个儿再洗一遍,真没用!

许阿琪摇了摇头,拿着水杯走到水池边,把水倒掉,拧开了水龙头,又冲洗了一下。

重新把杯子放在了饮水机的下面,按下按钮,水再次流到了杯子里。

“咚,咚!”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这两声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的声音,把许阿琪吓了一跳。

兴许是楼上的住户掉了东西在地板上,安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就低头取水,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刚刚洗净的盛水的玻璃杯中,塞着满满的黑色的东西。

是什么?

再仔细一看,许阿琪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黑色的东西竟然是黑色的头发!

怎么是黑头发!

想到林陈和叶江川所讲的枯井里的遭遇,阿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惶恐地四处张望,四周没有什么异常。

深经半夜的,谁在恶作剧!

难道有鬼吗?

黑头发!

又是黑头发!

不会是林陈说的那个“她”这一次找上了门来了?

忽然间,灯灭了,许阿琪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惶恐地屏住了呼吸。

吱!

门开的声音。

一个垂着长长的黑发的女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能看到长发,看不见脸,看不见五官,全被黑发遮住了。

许阿琪吓得张大了嘴巴。

她想喊林陈,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来!

她想跑,两条腿却如面条一般地根本就不听使唤,整个人随之中了邪般地完全瘫软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看着这个诡影在一点点地向自己靠近,靠近,靠近!

她试图起来弄醒熟睡中的林陈,此时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根本动换不得。

身体失控!

她拼命地摇晃自己的身体,拼命地喊,所有这一切都是图劳的,那披着长发的女人在一点点地向她这边挪。

“哦!”

那女人的嘴里重复着这个字。

许阿琪浑身战栗不止,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喊不出,动不得…那女人伸出了手臂,越来越长,手似乎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跳动的心脏就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

“咕咕哒!”

窗外传来鸡叫,把林陈给吵醒了。

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的鸡鸣声?

林陈眼皮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赵小双!”

好像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尖!

“赵小双!”

赵小双!

林陈一下子就惊醒了,他一屁股坐了起来,谁在喊“赵小双”?

寂静,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的声音。

“谁?”

林陈壮胆问道。

吱!

卧室的门缓缓地开了,月光下,身穿睡衣的许阿琪低垂着脑袋,披散着头发出现在门口。

林陈迅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边,没有人!

许阿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站在那里干什么?”

梦游?

林陈没多想,见许阿琪并没有回答,便飞身下了床,把她扶到了床边坐下。

“哎!你没事儿吧?”

林陈发现她的手好热,又摸了一下她的头,也很热。

“你发烧了吗?”

林陈一边说,一边去开灯,灯光闪了一下,就灭了。

灯泡以前也这样过,估计是时间久了,憋住了!

“明天记得提醒我!出去买个灯泡回来啊!”林陈叹了口气,摸索着拉开了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备用的蜡烛。

“我新买的蜡烛你放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

第九十六章 午夜 (二)

回过头去,不太明亮的月光下,林陈看到,许阿琪长发如瀑布样地披下来,遮住了半个脸。没有翻到蜡烛,林陈坐回到床边,用手帮她轻轻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露出了额头,她双眼困乏地半睁着,表情呆滞。

“咋啦?咋不说话呀?梦游了吧!”

林陈将原本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搭在了许阿琪的腿上,低声说:“你的胃肠炎刚好,夜里凉,出去记得要穿好外衣,夜里湿气重,千万别感冒了!”

林陈将手放在许阿琪的肩膀上,却被她一脸嫌弃的拨了开去。

许阿琪望向他的怪异的表情让林陈一怔。

“赵小双!”

这几个字从许阿琪的嘴巴里冷不丁地一个字,一个字冷森森地蹦了出来,像锥子,一下下地楔在了林陈的身上,带着股寒刹气儿。

林陈一惊,他的手迅速地从许阿琪的身上缩了回来,站起身,退了两步。

“裁缝!哈哈哈――”

听得出,那个声音是歇斯底里,兴奋而张狂的!

可呆坐在床边上的许阿琪却是僵硬着面孔,没有一丝丝的表情。

空气凝固。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你,你怎么啦?是人是鬼?”

林陈战战兢兢地问。

林陈看到,黑暗中,许阿琪的眼睛发出了一丝绿盈盈的光,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扶住床栏。他的头皮发麻,浑身发抖,直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透上脑门。

鬼魂附体!

林陈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四个字,几次恐惧遭遇已经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回复平静。

他一次次地对自己重复着,冷静!冷静!

他忽然想起来,那次在汽车启动不起来的关头,他是用车灯将那恐怖的黑衣女人照没了的,就试图再次开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动了墙上的白炽灯的开关,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又灭了。

“哦,哦!”

还是那个恐怖的声音从许阿琪的嘴巴里冷冷地发了出来。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吓人!

林陈移步到门口,准备夺路就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并且被死死地封住了。

“你,不是许阿琪,对吗?”

那个躲在阿琪身体里的声音并没有作答。

丝丝凉风灌进了林陈的睡袍,让他浑身战栗。

借着昏暗的月光,林陈猛然间发现,屋顶上垂下了一条长长的绳子,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粗麻绳套子随着风的吹拂,在林陈的头顶飘来荡去。

此时的林陈已是吓得抖如筛糠,瘫坐椅子上。

他痛苦地双手抱紧脑袋,嘶喊到:“你又来了!你放了我们行吗?为什么要缠上了我们?”

抬起头来,那粗麻绳套子已经垂到了他的眼前。

风吹过来,粗麻绳套子来回摆动着,门莫名地打开了。

他站起身来,踉跄着向门口奔去,门“砰!”地一声在他眼前又关上了。

大概是因为门的撞击声音刺激了林陈的神经,已经无路可跑的他猛地回过身来,红着眼睛瞪着坐在床边上的许阿琪。

“我知道你,从地铁里相遇,我的噩梦便开始了!人才市场里的那个人,是你?那个老太婆也是你?那个老太婆抱着的那个孩子是我吗?那个孩子就是我!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把他摔死,你是想告诉我,我永远在你的手上!你可以随时,随时摔死我是吗?我猜的对吗!你还要怎么样?好,好吧!有种儿,你冲我来!我不怕你!”

林陈嘶嚎了几句,没有回应。

他大喘着气,再看,床边是两个人影,一个的脑袋在重重撞向床头,一下,两下…另一个黑发遮面的从床边跌坐到了地上,然后双膝着地,匍匐着向林陈爬过来。

“哦,哦!”还是那个无比可怕的声音。

林陈已经无处可逃,他的目光停在了床头柜上,他一个剑步冲过去,拉开床头柜,拿出那面小铜镜,嘴里念到:

“38388,,383888,38388,,383888,38388,,3838883”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闪光之后,那个黑影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瞬间就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阿琪!”

片刻的宁静之后,林陈再次尝试着,这一次,终于打开了灯,只见阿琪蜷缩在床边的地上,紧闭着眼睛,不动声响,一股殷红色的血水从阿琪的嘴角流了出来。

“阿琪!”

林陈壮着胆子走过去,用纸巾擦掉了许阿琪嘴角的血迹。

“阿琪!你,你没事儿吧!”

此时的林陈异常的慌乱,他警觉地四下观望了一下。

他好害怕她会死掉,他把她抱得很紧,恐怕稍稍松手,就会被那东西给带走一样。

“阿琪,你别走,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你快醒醒吧!我们说好的,还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快醒醒啊!”

握着许阿琪柔软无力,毫无血色的手,他想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有他在,他会一直陪伴着她。

墙上钟表发出“嘀嗒!”声,林陈回过神儿来,他用手试了试许阿琪的鼻息,她还活着,好,好,活着就好!

林陈起身倒了一杯水,坐回床边,将许阿琪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斜着杯子,水缓缓流进许阿琪的嘴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许阿琪活了过来,林陈舒了口气,说:“我就知道,猫有九条命,所以你死不了!”

许阿琪也不看他,扭了下脖颈,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一般,说:“我刚刚穿过了叶江川说的那个漫长的隧道,还到叶江川看到的那个湖,我也看到了,那湖水是真的很美,波光莹莹,后来,湖面变成了一面大大的镜子,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不知怎么就走了进去。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子,看到赵,赵小双…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一直在追逐他,他去哪儿里,我就跟着他到哪里!他好像爱我,又好像一点儿也不爱我!不爱我!”

而后,许阿琪将目光投向林陈,呆滞地望着林陈,“他为什么不爱我啊?”

“别逗我玩儿了,都什么时候了,真是的!你以为我有心情听你的湖光美景,叶江川怎么说,你就会跟着起哄,也怎么说,你是准备和他唱双簧吗?”

“你以为我就那么天真烂漫?还和他唱双簧!我和他唱哪门子的双簧呀!你爱信不信!”

林陈静静地看着许阿琪,她的瞳孔里重新散发出他所熟悉的柔和的光让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好吧!要是真的,我也想看一看啊!你都看到什么了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我不感兴趣!我只对赵小双感兴趣!他简直是太帅了!”许阿琪完全一副痴迷而神往的表情,“那叫个帅啊!相当有男性魅力!现在这些明星网红,要是跟他比起来,真是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林陈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感觉有人抓着我的头往树桩上撞,一下,两下”

“你那是被鬼附体了!紧急关头,我想起了这面小镜子,又记得我们念那个奇怪的数字列的时候有白光移动,我就试念了一下38,还真把你给救了回来。我是凭直觉,觉得这东西有用,从井底将它拾了回来!没想到还真是个宝贝!我说这小镜子有用吧!你看,你看,我的感觉多准!当时还差点把它扔了!幸亏被我又拾了回来!”林陈指着床上的那面小镜子,“要没有它!我们两个可能就会像月牙里小区凶案中的平头男和六指女人一样,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平头男,六指女人,不是说,后来又看到他们了么!”

林陈紧锁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后来看到的这两个人,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我在地铁中见到过的他们,是目光和善的两个年轻人!知道嘛!我和他们两个聊天聊得挺投机,他们告诉我,他们在月牙里小区新买了房,还让我给他们做个参考!他们很随意,友好,也很善谈!这与我们后来见到的,大相径庭!现在想想,无论是雨夜郊外跟踪我的平头男,商场咖啡吧玻璃窗外的六指女,甚至包括人才市场中见到的稻草黄,他们都是目光怪异,行为也诡异的人!虽然看上去是他们!叶江川被附体过,说着吴尚言的话,你刚才似乎也是被附体了,喊着‘赵小双’这三个字!说不准,他们也会被什么附了体…我也是猜!”

“说得好像有道理!”躺累了,许阿琪坐了起来,眨了眨眼睛,“说到赵小双,我真的看到这个人了!”

“你确定是他?”

“嗯!是他!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啊!他那张英俊的脸,令人久看不厌!”

林陈跷起二郞腿,心里直发笑。“在你之前,我还听到有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在叫我这个名字!赵小双应该就是前世的我,你不用看他,看我就行了!”

直起身子,目光投向林陈,许阿琪皱着眉头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还是想多看他两眼,你就算了!他是你的前世么?相差很大啊!”

许阿琪低垂的眸子中透出淡淡的忧伤,捂着额头,话语里,不自觉地透着深深的遗憾,这让林陈更加哭笑不得。

“噢!听你这话,我的上一世还真的比我这一世帅?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儿?”

“那还用问啊!比你个子高,看上去比你棱角分明,应该和番安有一拼!那才叫玉树临风!尤其是那双多情而深邃的眼睛,能把女人给融化了!能看上一眼,就觉得一辈子都没有白活!要是我能遇到他这样的男人,我一定会沦陷!”

林陈吸了口气,面露喜悦。“我有这么帅?”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的前世是赵小双的话,我倒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万物是不是应该越发展越先进,从猴子变成了人,人家别人也是越进化越优秀,你怎么搞的?一世不如一世,越进化越猥琐啊?”

许阿琪的嘴从来就是语出惊人。

看来,她是真的没事儿了!也是真的没的要了!

林陈鼓着嘴,愤愤地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真伤自尊!你们这些女人,也一样好色,重色轻…重色轻…算了,你起来吧,你这个肥妞儿,把我的肩头压得好疼!去躺到赵小双的怀里去吧!去!起来啊!还赖上了!我说肥妞儿,快起来!”

不知是真不悦,还是假不悦,林陈边说,边用手推了推许阿琪。

第九十七章 午夜 (三)

许阿琪打着哈气,不情愿地被林陈推了开来,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一骨碌坐起来,身体颤抖,顿时变得十分的惶恐不安。

她拉着林陈的衣袖,小声道:“林陈,我们赶紧搬家吧,这地方不能呆下去了,半夜醒来,我见到鬼了,真的见到了!”

林陈看着她,拧着眉头,朝她身后看了眼,“才反应过来啊!我还以为你光顾着赏湖光美景,光顾着看赵小双了呢!我醒来时,看到你神色恍惚地站在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我口渴,发现杯子里塞满了黑头发!然后,她就来了!就站在那里,吓死我了,无论我怎么样的叫你,我都喊不出声来,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我都动不了身,那披头散发的女鬼就一点点地向我挪过来,我没被吓疯,还能在这儿和你谈赵小双,和你耍贫嘴,就已经不错了!”

许阿琪做着深呼吸,努力平息着心里的紧张情绪,她哆嗦着说话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

“你应该早叫醒我!”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也被吓傻了啊?你没听我说话吗?说了也是白说!”许阿琪向后一靠,躺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说:“当时,我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就这样!动不了!嘴,手,身体,都动弹不得,我是想喊你,根本就是喊不出来!听明白了吗?”

“嗯,刚才睡着的时候,我也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胸口处,压得我气闷,就‘醒了’,我也看到一个人影浮在上面,好像是个长发女人!我是被一阵鸡叫声给弄醒的,我听到有人喊我,喊我‘赵小双’这个名字!睁开眼来就看到了你在门口。说实在的,你当时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目光呆滞,神色恍惚,像刚从精神病院溜出来的!你喊‘赵小双’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我就猜到,她在你的身体里!确切地说,你别害怕!你刚刚是被鬼魂附体了!”

“我自己能感觉得到,头,身体离开地面,被什么力量给拽了出去。当你只能躺在那里,不知道她要对你做些什么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你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说着,许阿琪皱了皱眉头,“我下面怎么有些…”

许阿琪欲言又止。

“怎么了?咱们都老夫老妻的了,没事儿的,快说,怎么了?别让我着急好不?”

“有些…湿!”许阿琪终于哼出了那个“湿”字,有些后悔,便不好意思起来。

“你被吓得尿了?”

紧咬嘴唇,许阿琪点了下头。

林陈一时没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说道:“窝头朝上啊!”

许阿琪眨着眼睛,望着他笑完,才木木地问了一句:“窝头朝上是什么意思?”

“现大眼啦!”林陈笑道。

许阿琪举起枕头就朝林陈的脑袋砸了过来,嘴里囔囔道:“让你笑话我!我被吓成这样,你还笑!让你笑!看我不让你哭的!”

两个人正打闹着,白炽灯莫名闪了一下。林陈突然停了下来,四下里观望,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个角儿,张望了一番,扭过头来,突然把手指竖在了嘴唇前,向许阿琪作了个打住的手势。

“嘘!”

房间里,灯光一时间忽明,忽暗。

“灯泡老化了吧?”

许阿琪摸着下巴,又有些不安起来,她拉过来枕头,抱在胸前,似乎这样就能增加一点安全的感觉。

“林陈,你说她还会来吗?”

“会吧?怎么办?怎么办啊!她要是再来了,我们怎么办?”没等林陈回答,许阿琪自言自语,惶惶不安地重复了好几个“怎么办!”

“怎么办?你不是说你胆儿大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这人!说过的话,自己就忘!不行的话,咱们就搬家?”

许阿琪脸上显出一丝复杂表情。

“没用的,她还是能找到我们的!人家是风中穿行,那速度啊!‘嗖,嗖!’的!咱们靠两条腿,11路汽车,你以为你跑得过她呀!”

“不跑,我们还在这儿等着她再次造访啊?”

“要不,我们报警吧!就打110!”

“呆子,110管失火,走失,偷盗,拐卖妇女儿童,没有说管闹鬼的,警察就算来了,鬼不来,咱们怎么交待?你再去把她请来?开你的洋葱玩笑吧!再说了,警察能管得了鬼?警察是只管人的,顶多管一下装神弄鬼跳大绳儿的。要真的来了鬼,他们没准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信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叫不叫人活了!你自己想吧!我再睡会儿!”

许阿琪悻悻道,拉过枕头,就躺了下去。

林陈敲了敲床头,“还真敢睡?你不怕那女鬼再回来?”

许阿琪带着不屑的语气,说:“反正都死过一回了,不过如此,不怕!”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

“呵!”林陈淡笑道:“刚才吓成什么样了,才过了几分钟就都忘了!就又开始得瑟了,真不怕?真不怕,那,这面神奇的小镜子我就自己收着吧!反正,许阿琪也用不上!”

林陈拾起了床上的那面小铜镜,哈了口气在上面,伸手抻了张纸巾,细细地擦拭起来。“要说,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它能发光!能驱鬼!一定是个宝物!是个法物!关键时刻能救命!真是个宝贝啊!”

“假的!”

“怎么是假的!就是真的!它实实在在地驱了鬼魂!你,我都看见了!你还说它是假宝物!这么看,这个珍贵的小铜镜也确实与你无缘!还是我自己留着吧!”

“哎!我说的是不怕是假的!可没说镜子!把那个小镜子给我放在枕头底下吧!”说着,便坐起来,从林陈手中“嗖”地一把抢过小镜子,照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刘海儿。

林陈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奶奶,你能动作轻些嘛!这可是宝贝!摔坏了,都没地方买去!”

许阿琪一听,觉得有道理,停下来,说:“嗯,你说得对!不照了!就把它放在…放在…”她环顾四周,最后,掀起了枕头,“放在这儿!随时可以拿得到!”

许阿琪的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没事儿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在哆嗦啊!”

“还好,吓的,还没缓过来。”

林陈欠了下身,从枕头下拿摸出了小镜子,“放在枕头下面行吗?万一给压碎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那还能放哪儿…”

“嘘!”林陈朝许阿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左右看了看,将小镜子以最快的速度藏在了角落里,一个他们俩都能找得到的位置。

林陈起身,重新锁好了房门,还挡了把椅子在门后,又找出了寺里请回来的开了光的护身符,给许阿琪挂在了脖子上,这才关上了灯,躺下。

静。

“拜托你别老抖行吗?你一哆嗦,这床就抖!我也跟着抖,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啊!”

林陈翻了下身,头朝向许阿琪这边。

“你自己也哆嗦吧?要是害怕就承认!”许阿琪说。

“好吧,我承认!”

“这次认怂?”

“紧张是肯定的!哎,这床怎么越抖起厉害啊!你要紧张你就深呼吸!别去想她!什么也别去想!俗话讲,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对吧!”

“林陈,睡不着!还是害怕!”

“不怕,别怕!”

“怕!害怕啊!怕死了!”许阿琪颤抖地说。

“过来吧,我抱着你!”

许阿琪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得意地笑。

“哈,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诡计多端!”

林陈的一只胳膊搭了过来,却被许阿琪推开了。“别出声!我只是说说而已,咱们得时刻保持警惕!”

“咕咕哒!”

窗外传来两声诡异的鸡叫声。

“咕咕-咕咕哒!”

林陈不放心,开灯,披衣起身,来到窗前,外面漆黑一团,窗玻璃像面镜子,上面映着穿着灰色睡袍的他自己,一副疲惫的面容。

“她会不会没有走?”

许阿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应该离开了!鬼是怕光的,光越强,鬼的气力越弱,如果光足够强,是足可以将它的能量消融掉的。咱们那个小镜子刚刚发出的那道光非常的刺目,不把它杀死,也至少把它镇住,估计它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不敢再来了。”

“这光真有那么大的神力?”

林陈拉上了窗帘。

“我想应该是吧!那天,我拿着镜子念了神秘的数字列,镜子就如上一回一样,发出耀眼的白光,那诡影瞬间消失掉了!如果没有功力,我想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拾到了这面会发光的镜子!算是万幸!”

“鬼怕光?”

“当然了!光是阳啊!鬼属阴!你知道故宫里的午门为什么叫午门吗?那地方古代杀人,都要选在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杀人,因为只有这时候,鬼魂的气力最弱,被杀死的囚犯的阴魂才不会出来伤人,也没有气力报复刽子手。”

“这么说,那面小镜子可真是个宝!怎么偏偏让你给拣了回来啊?我不认为是碰巧!”

林陈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她长得很纤弱,脸是鹅蛋形的,明净的眼睛,弓形的,像是画上去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她有如一个可爱的天使,带他飞出了那口夺命的井。

也许,这面小镜子是她留给他的,林陈只是猜测着,只是她是谁呢?

第九十八章 又是巧遇

林陈单位大会议室。

“下面,我再强调几点……”

例行工作会议上,史春柱干咳了两下,扫视与会者,圆桌周围这些原本泛困,东张西望,或小声议论着的人们,顿时正襟危坐。有些人还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作着记录。会场的安静使得史春柱的声音分外响亮,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刚刚布置了今年下半年的任务,你们看看,看看还有什么想法,有啥好的想法和意见随时可以上报。”

史春柱讲完了,翘起二郎腿,把桌子上一大堆的文件材料往旁边一推,向秘书招了下手,秘书走过来,给续满了茶。

“哦,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说。”

史春柱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边的林陈的身上,“林陈,你最近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有啊!”

“三天两头的请假!”

“我确实有事儿!”

“有什么事儿,还能比工作重要?”史春柱的嗓音一下子又习惯性的高了八度,在座的顿时鸦雀无声。

“还有,我应该不算是三天两头的请假!我是正常休假!”

“那你的工作呢!你也不给助理做个交待!”

林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轻轻抖动着双腿,微闭着的眼睛看着斜下方的桌子角儿。

“咱们就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有什么意见,你就摆到桌面儿上,大家沟通清楚。我最不喜欢什么都藏着,掖着,对我有意见你就说,是吧!别在下面腻腻歪歪的,我是当过兵的人,我的性子就是直来直去!”

史春柱的话,没对林陈留一点儿的颜面。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林陈的身上。

林陈感觉浑身的不自在,迟疑片刻,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黑色手提包,说:“对不起各位,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史春柱将头转了回来,说:“有些人就是说不得!他走就走吧,咱们继续开会!”

走在喧嚣的大街上,林陈无比的烦燥。

工作的这些年,林陈一直不得志,在人屋檐下,职场冷暖,人的冷漠,伪善,奸诈,人的怯懦以及人的朴实和善良都曾被他反反复复的把味,品尝,足够一辈子的回味。

林陈不愿意再回想单位的事儿,更不愿意去想史春柱那张令他作呕的面孔。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多人与他擦肩而过,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就像池塘里一条条来来回回游动的鱼。

一辆小轿车在他旁边停了下来,车门开启,年轻的妇人怀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那小狗用舌头舔那女人的脸,她一副很是开心的样子。

见林陈在瞧她,她立马扬起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副高傲的神情,有如皇太后。林陈想,这女人好傲啊!如果还有大梦未醒的满清辫子,见此情,此景,说不定会吓得卟嗵一下子跪倒在地。

对人如此,还不如对狗,她为何如此这般骄傲?因色?因钱?比史春柱还势力。

林陈不想想太多,他只是想散散心,散散心就好,让行走驱散他心中的郁闷,沿着宽敞的大马路一直向东走,身边的车流如织,林陈走得有点累了,转身看到正好开来一辆公交车,在进站。

反正是散心,去哪儿都行吧!

林陈想都没想就直接钻了上去。

上了车,才发现,原来还不算太挤的车,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后面上来的人流,将车内的空间几乎填满,车箱顿时气闷得如同罐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汗味儿。

“让一下好吗?你的包堵住人了,人家往里的进不去了!”

有人在旁边喊道。

林陈闪了一下身子,才发现那人说的并不是他,他又挪回了原地。

挤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喘口气都费劲!他有些后悔,还不如不上这辆车,车过了两站,林陈决定下车,就往门边挤。有人要下车,也在往门边挤,把旁边一个女人直接挤到了林陈的怀里。

那女人背对着他,也许是天气太热,她把头发拢了起来,在后脑勺儿的位置上扎了个小小的发髻,车辆的晃动让发髻龇出的散发来来回回扫着林陈的面颊,林陈感到了痒,只好将脸转到一边。

一个急刹车,那女人纤润的身体整个儿倒在了林陈的怀里,林陈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对不起!”女人尴尬地回过头儿,说。

“白梅梅!”

林陈刚刚觉得这女人的背影眼熟,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是她。

样子简单大方的连衣裙将她的身材衬托得非常纤细修长,她的双眸清澈,嘴角略带自信的微笑。

看到是自己朋友的男友,白梅梅有点不知所措,更加尴尬的是,拥挤的车箱将他俩拥挤到了一起,一男,一女,身体贴着身体。

“没想到你也在车上,这车真挤呀!”

碍于情面,林陈努力向后挪了一小步。

“是啊!真挤!”白梅梅不好意思地说。

“这司机开得不稳呀!”

“啊!可不是!”

“你这是去哪儿呀?”

“去办事儿,打不到车,只得挤公交了!”

白梅梅没说实情,实情是家里的开销多,手里钱少,能省一分是一分,若大的城市,打车也是很花银子的。

“噢,对了,你这是去哪里啊?”

“不去哪里,就是心情不好,随便坐车逛逛!走哪儿算哪儿吧!”林陈说。

“随便逛逛?这是下班高峰啊!”

白梅梅似乎有些不解地说,林陈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林陈转过头,望向车窗外。外面车水马龙,霓虹灯闪耀,步履匆匆的往来行人,映进了林陈的眸子。

他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又往哪去。他只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会和他一样,迷茫,困惑,疲惫…在这座现代化的都市里,为了未来,为了生活而奔波。

前面红灯,车停了,人流又一次将白梅梅挤进了林陈的怀里。

“不好意思!对不起!”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羞怯地低下了头。

“没事儿!没关系的!”

这一次,林陈并没有后挪自己的脚。

他想起了一个成语,坐怀不乱,这把他自己给弄笑了。偶然的环境,让他与如此娴雅秀丽的一个女人相偎,就算是朋友的朋友,即使不惑于情,也不免惑于色。自解的办法虽多,能收效的却不多,林陈想,他自己非僧,没有“色即是空,空即色”的修行,可也不能视红粉为白骨。

很奇怪的是,在这闷热的,拥挤的车箱中,他有一种雨后清晨,狭路相逢的柔情,彼此谁都没有一点的准备,和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站在一起,心帖心,嘴唇不由自主的颤动,目光再一次相撞,那是一份清新的陌生和惆怅。

这女人,似曾相识。

“这个路线的车少,偏又途经繁华地带,现在是下班高峰,所以…”白梅梅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所以,才这么拥挤!”林陈接过了她的话,微微笑了笑。

他看见,她眼底的尴尬瞬间恢复。

“看来,高峰时段不能坐这趟公交啊!”白梅梅讷讷道。

“是啊!人都快被挤成了扑克牌了!”

林陈的话音未落,车到站的一脚刹车再次引发人流向后倾倒,身材娇小的白梅梅随着人流的拥挤,被再次拥进了林陈的怀里。

“这tm是什么开车水平!”

“会开车嘛!”

“不会开车就别开!”

“哎哟!踩着了我的脚啦!”

“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你道个欠总可以吧!踩到别人的脚,你还有理了!”

车内顿时响起一片咒骂声!

白梅梅奋力向后挣,无奈人太多,她的努力似乎并未有什么效果,身体还是被死死地挤压在了林陈的怀里。终于,她挣扎着,站稳了脚跟,抬头看了林陈一眼,瞬间羞红了脸,“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边说,边努力向身后,门的方向挤。

“我先下车了!”

林陈挺直了脊背,浅笑着:“到站了?”

“嗯!”

“这司机真不会开车啊!”

车到站,车门开的时候,白梅梅第一个挤了下去。

目送着白梅梅钻出车箱,林陈有种似乎是做错了什么的感觉。

他有许阿琪,他爱她,他只是多看了自己女朋友的朋友几眼罢了,可这几眼又偏偏令他难以忘怀。

许阿琪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在爱情上却特别粘人。比如,她出差在外,他如果两天没有打个电话,发微信,她就会很不开心。但她又是那种少有的不世俗,懂事而善良的女孩子,她的要求不多,相对于那些开出天价结婚条件的女孩,她的结婚条件简单到令他惊讶:

在佛的面前发个誓言,这一辈子只爱我!

这个誓言,林陈一直就没有到佛前去发。不是他不想发,是他对许阿琪对他的爱产生的不信任感到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过任何花心大萝卜的行径,可她为什么总是对他产生怀疑呢?

她说:“是与生俱来的感觉!”

她曾向他伸出纤纤,葱白细指。

“这么漂亮的手指,不配上枚钻戒可惜了!”他笑着说,“给我点时间,我会精心为你挑选一枚作为婚戒!”

许阿琪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么漂亮的手指,配什么都漂亮!哪怕是个易拉罐环…”

她知道他难!

许阿琪的善良和懂事每每都让他小感动,所以,他决定一定要给这个女人一生的幸福。

在见到白梅梅之前,林陈一直是给自己的本份和老实打一百分的。

但在见到白梅梅之后,林陈似乎有点相信了许阿琪那与生俱来的感觉。

车开动了许久,他的脑子里依然是白梅梅的慌张下车的身影,依然是她扶着小树,弯下腰,跷着小腿拍打被人踩脏的鞋面和手挽头发的身影!

那身影,宛若一颗夺目的明珠,在云云众生中,熠熠生辉!

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难道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和他太相像!

像是荒原上,草木的孤独,人群中,林陈的心一样的孤独,他想她也和他一样,都是千年古庙中的香客,不是佛,他们都怕孤独,又都不得不孤独着。

为什么他们一次又一次,在街头,在医院,在这个几百万人的大城市中有缘聚在一起?

林陈说也说不清,总之,归为四个字:似曾相识!

他见过她,也许是很久以前。

第九十九章 恐怖美甲师

林陈是后一站下的车。

他的心情依然很烦燥。明天还要不要去上班?不去上班,他没有太多的存储以备自己找到下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去上班,再次看到史春柱那张令人生厌的老脸,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清脆的手机铃声,把林陈从烦闷中惊醒。

“在哪儿呢?”许阿琪打来的。

林陈手握着电话,转了一个身,马路对面“宏都市场”几个字跃入他的眼帘,就对电话里说:“宏都市场这边。”

“干嘛?一个人逛市场?”

“嗯!”

“不错啊!有长进,懂得生活了,终于知道生活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不是,是心情不好,自己瞎溜达,就逛到这儿了!”

“哦,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咱俩一起逛市场!我正好想买个粉饼,我的同事花狸要过生日了,我还要给她买个生日礼物!上回我过生日,她就送了,我怎么也得给人家回送这个礼物!”

只要一提起逛街和购物,许阿琪就兴奋,隔着电话,林陈都能感觉得到。

林陈知道,进了商场的许阿琪,就是牛进了菜园子,一时半会儿是拉不出来的。试衣,照镜,再脱了试,再照,周而复始,真是令人不胜其烦!

女人买个东西真叫麻烦!

所以,陪许阿琪逛街,购物真的是一件令林陈头发大的事儿。而这一回,不想和她逛街购物还有另一个原因。

对着电话,林陈犹豫了一下,说:“我看你还是别过来了!宏都市场这边离家也远,现在是下班高峰,人挤人的!我自己随意逛逛,也想清静清静!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陈不知道怎么对许阿琪说自己即将失业这件事。

“那好吧,我就不过去了!嗯,下班后,我也在外面转转再回去。今天坐了一整天,实在是太无聊了!晚饭就各自在外面吃吧!我也真是懒得做饭了!”

“嗯,行!我顺便去趟超市,买点明天的早点就回去,你逛完也早点回家吧!”

林陈收起手机,朝菜市场方向走去,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又响了,林陈看了一下,还是许阿琪打来的。

“家里没盐了,再带包盐回来!”

“知道了!”

快到市场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

这一次,林陈有些不耐烦。

“喂,你能一次交待全吗?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说,还要我买什么回去?酱油?馒头?”

电话里,嘶嘶啦啦的杂音,继而,没有了声音。莫明其妙的,无声的电话,和上次一样。

林陈一怔,顿觉心脏“突突”狂跳不已。他转头,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就再次将电话放在耳边,朝电话里,小声道:“你,是人?是鬼?”

话筒里传来女人细声细气儿的回应:“去玩儿吧!”

去玩儿吧!

又来了!林陈铁着个脸,怔怔是看着自己的手机,把手机贴到耳朵处,没作声。

电话那边安静得出奇,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林陈站在市场的门口,在手机的设置里,将声音调成了静音,然后走进了市场。

……

许阿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拐角处,一个地下商城正在开业,开业有让利活动,市民们簇拥在门前,可谓人山人海。

一向爱凑热闹的她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一番,她在琢磨,要不要顺便也进去看看。

“姐姐,去做个美甲吧!我们刚开业,优惠多多啊!”

有个小伙子递过了一张广告宣传单,

“美甲?”

“现在好多人都在做!像您这样,那么时尚的女人,要不做个美甲,那就太out了。做了您准保就喜欢,真的,不骗你,精致的女人,很多都是做美甲的,它体现您的品味,是您尊贵象征!再说,我们刚开业,半价!还能送你一张会员卡。”

说话的小伙子,像是个南方人,身材瘦弱,一头黄色卷毛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面相稚嫩,看着许阿琪的眼神却犀利得像只豹子。

“姐姐,现在做个美甲还是很划算的!才半价,也没多少钱!全当是玩儿了!我敢说,你做完了肯定会喜欢的!”

小伙子的话说得阿琪有些动心,她紧抿嘴唇,似乎还在犹豫。

“姐姐,您就做个吧!我也是新来的,算是帮我,帮个忙,一看您就是一个善良好心的人。我们还有抽奖呢!您扫码,就可以参与!”

“还有抽奖啊?不过,就是中了奖,我也不知道怎么兑奖!”

“没关系,到时候,你来找我就行了!”

黄毛小伙子看到许阿琪还在犹豫,便微微笑着说:“姐,拿你的手机,扫完码,再和我拍张合影,不知道怎么弄,就来找我!有照片,你就不会忘了!你就放心吧!算是帮我,帮我好么!我谢谢姐姐啦!”

许阿琪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掏出手机,扫了码,在合了影之后,跟着黄毛小伙子走进了新开的商城,找到那个美甲柜台坐了下来。

美甲柜台客人不多。

“我看看您的手!”

梳着马尾辫,面色白皙,身着红色工作服的美甲师坐到了她的对面,也许是工作的需要,她戴着蓝色的口罩,只留下一双似笑,非笑的月牙形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许阿琪。

“哦!”

“以前没有做过这个么?”

许阿琪伸出一只手,放在台子上。

“没有!”

小心地看了看许阿琪的手,美甲师连连称赞道:“您的手,可真是纤纤玉指啊!不错,再配上美甲就更漂亮了!”

美甲师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麻利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盒子。

“您夸奖了!”许阿琪微微笑了笑。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美甲!想像着经过精心打理过的指甲一定会非常漂亮,喜欢新奇的事物的许阿琪感觉到了自己的小激动。

“您知道吗?指甲虽比不上脸蛋重要,但却是手部最精彩的部分,性感鲜艳的红色修长指甲,容易对男性形成性感的联想;整齐美观的指甲,会让人产生好感。纤纤十指,是评价人的另一种隐性标准。”美甲师说。

“指甲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您真的很专业!”

“是啊!越是细小的地方,越能代表一个人的品味和修养!您是喜欢什么色呢?美甲在色彩的选择上是要参考您的喜好和您平时爱穿衣服的色彩。”

美甲师的眼睛抬了起来,蓝色口罩上方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许阿琪。

“我是比较随意的,许多色彩都很喜欢!我的衣服也是什么色彩的都有!”

“嗯,那就比较好办了。当下比较流行的指甲油是半透明的米色,还有红色,淡红的那种。浅色指甲油当今最为时兴。指甲油是可以任意调色的,你不必去买一大堆的指甲油来应付服装色彩的变化,只须买几个主色,用重叠配色就可以了,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先给您试试这款米色的,采用灿色的办法,能做出太空的感觉,非常漂亮!”

“太空的感觉?”

“对啊!不信,您把眼睛闭上,我做好了,您就睁开眼,您就有这种感觉了!中间不许偷看哟,否则就影响效果了。”

许阿琪第一次接触美甲,这种时尚而富有新意的新鲜事务,也确实能吸引爱美的女人的注意。她也是有点儿累,就闭上了眼睛,算做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许阿琪能感觉得到,美甲师在她的手指甲上瑟瑟窣窣地工作着,修挫指甲,清洗浸泡,擦试,涂油…

不知不觉中,许阿琪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中她在一个房子里,房的中间是个小方桌,上面铺着淡淡菊纹的雅致的布饰,放着古挫的笔墨纸砚,对面墙上挂了幅画儿,画面上是几个小孩子欢欣喜悦的样子。

“咣当!”

门被人狠狠地撞开,许阿琪吓得一下子钻到了桌下。

小高跟踩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直低桌台。

桌下,许阿琪看到的是一席及地的红色长裙。

蓦地,桌布被掀开。

她被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抓住了手,被她按在桌子上,用笔沾了墨,在她白晰的手指上,恨恨地点画着黑点儿,一下,两下,三下,那一个个黑色的墨点儿在她的指间渗浸开来,渗过了她的皮肤,渗进了她的肉,她的指甲,她的手指,她整个的双手都一点点,一块块,一片片地变黑了。

她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把自己从梦中惊醒。醒来一看,红衣美甲师正端坐在她的对面。

许阿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双手被一整块的白色丝布遮盖着。

“我可以看了吗?”

许阿琪忽然想起,自己光听他们忽悠了,竟然忘了问价钱,万一被宰,这到哪里说理去?这么想着,她有点儿不安起来。

“你们这儿,做一双手,多少钱啊?不好意思,刚刚忘了问了!”

美甲师无语,稍许轻轻侧头,伸出双手,一只手摘掉了另一只手上的胶皮手套,她用没戴手套的这只手,慢慢的摘去了脸上的口罩。

这张脸,很白很白,白得有些吓人,依然地似笑非笑的月牙形眼睛低低地垂了下来,她继续去摘另一只手的手套,动作异常的缓慢。

异常缓慢!如同胶片播放中的慢动作。

手套终于彻彻底底地从她的手上被褪了下去,许阿琪呆住了。

六个手指!

此时,许阿琪的脸也和她的脸一样,窗户纸般的白。再细看美甲师,这么眼熟!

许阿琪惊叫了一声,抖了一下手上的白丝巾,白丝巾滑落。

十个黑色的指甲。

“你?”许阿琪颤抖道,此时的她已是心跳如鼓,口干舌燥。

她突然间发现,这张脸,她见过,咖啡吧玻璃窗外的那个六指女人,林陈说过,她是尸。

女人伸出了手,那只有着六个手指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许阿琪的胳膊,鲜艳的,彩色的指甲成弯勾状,刺进了许阿琪的皮肉。

许阿琪疼的额头上渗出了汗,“你干嘛抓我?”

血,从她的胳膊上渗了出来。

“你?”

许阿琪努力缩回自己的胳膊,却被那女人死死地抓住,不松手。

四目相对,让许阿琪惊恐不已。

面前的美甲师娇好的面孔正在变化着,双目通红,像烧红了的烙铁。

“放了我!啊!”

许阿琪吓得失魂般地乱叫,并用皮包拍打着那只手。

关于这件事,她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好象有人走过来,点燃了火,那火苗向上冒,燃到了那只手,那手才松开。

许阿琪拔腿就跑。

她被吓蒙了!

那天回去,直接上床,将头蒙在被子里,还是全身上下瑟瑟发抖。

林陈很晚才回来,见她已经睡了,便也没多说话,也悄然躺下了。

夜里,许阿琪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最后一次,她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额头上青筋暴露,满头满脸都是汗,“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啦?”

“见鬼了!”

“今天?”

“嗯!”

“今天倒底发生了什么?”

林陈迷迷糊糊地也坐起身,将被子披在了许阿琪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害怕!吓死我了!”

她用已经汗湿的手抓住林陈的胳膊拼命摇晃,告诉他,她今天所经历的恐怖美甲师,告诉他,她的梦中所见。

“哦!好了!好了!不怕了!”

林陈拍着许阿琪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那美甲师实在是太恐怖了!她的那张脸,因为血而变成模糊可怕,还有,她的手指枯骨嶙峋,又长又弯的指甲刺进我的手臂,拔出来时,弯指甲里全是我的肉和血!”

说着,许阿琪伸出胳膊,并将衣袖卷起,将裸露的手臂展示给林陈看。

林陈注视着许阿琪的胳膊,上下检查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嗯,你自己看看,胳膊是好好的呢!什么伤也没有啊!”林陈说。

“怎么回事儿!我明明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全是血!”

林陈不解地看着许阿琪。

许阿琪说的遭遇会是真的吗?

难道说,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

神经失常?

夜已经深了,林陈不想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便说:“睡吧!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别自己吓自己!”

许阿琪想了一下,烦躁地翻身下床,神经质地在房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当她把手机上的,与拉她去做美甲的黄头发小伙子的照片呈现在林陈面前的时候,林陈愣住了。

这个男人,不就是地铁里的那个稻草黄么!

人才市场上,他又诡异地出现过,并且和黑衣女人站到了一起。

现在,他又缠上和许阿琪!

诡异的梦魇真实到不可思议!

还是,根本就不是什么梦魇!

这个晚上,林陈久久不能入睡,他大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耳边是许阿琪时而发出的杂乱无序的梦语,窗外,传来一声声的虫鸣,像是蟋蟀在叫。

林陈不安地翻了个身,心里想着,会不会担心的事真的要发生了呢!

林陈想到了算命先生的话,他的师傅或许能帮上他们。虽然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有希望的!

第一OO章 没有五官的人脸

医院神经科治疗室。

光线昏暗,叶江川斜靠在治疗床上,紧闭着的双眼下,眼珠在微动。

李大夫是个帅气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科主任这把头号交椅。

作为一名神经科大夫,他对梦境有着莫大的兴趣,认为梦境应该就是通向潜意识的大门,是人类心灵的一种加密的语言。他翻阅过大量的资料,都是现实中的真实案例,这些人或者做过清晰梦境,有过既视体验,他们中的个别人回溯到了过去,甚至是前世,这让李大夫更加确信,也许心智中的某些东西能够让他们超载物理的限制。

叶江川的案例实为罕见,与他看过的许多案例都有着类似之处,比如,入定状态下见到幻景,目睹鬼魂等,也让李大夫非常好奇。

至于所谓回溯是不是真的,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疗愈效果,让他重新回归正常态。

他向叶江川询问过几个小问题后,发现他对自己经历过的事依然固执已见,便决定对他进行一次催眠。他尝试采用这种国外流行的方法,是想看看能否让叶江川追忆起什么特殊的往事,以解释他的种种奇怪的现象。

催眠进行得还算顺利,现在,叶江川已经渐渐进入了状态。

“好!非常好!把心放平静!你现在浑身都放松,放松!你感觉很舒服!特别舒服!从未有过的舒服!”

一旁的李大夫声音平和。

“你的前面出现了一道门对吗?你只要轻轻一推,它就开了!”

“现在,你尝试着推开这面门!好!你看到台阶了,向下走,不要着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地走下去,再向下,向下走。”

叶江川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安静得出奇。

“这个台阶会很深,越往下走,光线会越暗,你可能会感觉到非常阴冷,但是你不要怕!”

“深呼吸!”

“深呼吸!”

“好!非常好!”

“现在,你跟着我数台阶!”

状态中,台阶在他的脚下向下延伸,下面漆黑一片,他按照声音的指示,一步步地向下迈,每一步都格外的小心。

三十…

二十…

十…

他的心里默默地数着。

这条向下的台阶似乎格外的漫长,他在狭窄的通道中,摸索着,向下,再向下。











他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便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停了下来。

“还能向下走吗?”

“不能了!前面被堵上了!”

“那是一扇大门,你可以推开它!”

果然,叶江川只轻轻一撞,那门就开了,门外是开阔地,雾气很大,灰蒙蒙的一片挡住了他的视线。

叶江川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他能觉察到,在那看不见的雾气的后面,隐约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一双忧怨的眼睛,他看不到她,但他觉得她应该能看得到他。

这么想着,他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一缕残阳斜照过来,雾渐渐地散开了,出现在叶江川眼前的却是一片荒秃的山地。

这地方,似乎很熟悉,他来过。

是…

老莫口!

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李大夫问。

“四周光秃秃的,只有我自己!”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你仔细地看,不要着急。”

雾完全退去,荒芜的山上,不知什么时候,遍地开出了蓝色的花,叶江川认识,又是那种叫作蓝色彼岸的小花,很好看。

“看到了,有花。蓝色的,我认识,是蓝色彼岸!”

“蓝色彼岸?”

“是的,是蓝色彼岸!样子和彼岸花一样,只是颜色是蓝的!”

“好的,蓝色彼岸,叶江川,你还看到了什么?”

李大夫引导着叶江川。

许久,叶江川对李大夫的询问毫无反应。

“叶江川,你听到我在说话吗?”

叶江川眉头皱了一下,“哦,你叫错人了吧!我不是叶江川!”

“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云生!”

“好,柳云生,你周围出现了什么?”

“还是那些花!那花朵的味道不太好,刺鼻的香,我觉得恶心!”梦境中,叶江川采了一朵,放在鼻前。

“刺鼻?”

我看到了几个字符,刻在石头上的字符。

“你走近一些,那上面的是什么样的字符?你认得吗?”

李大夫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这确实很蹊跷,这会是什么字符?有什么暗示或者预意?

作为一名神经学兼心理学医生,李大夫读书不少,他知道在国外,有专门人做过此类的研究,梦境中出现的字符很多预示着灾祸,而在回溯催眠中能够看到字符的情况并不多见。

“看不清!像小人儿!”

“哦!”

“房子,有一幢很老的那种旧式的房子!”

“给我描述一下这个房子好么!”

“很大!哦,是个别墅!华丽的水晶吊灯就在我的头上!木制的大沙发,精美的细雕书橱…我现在在这所房子里,我很热”

“你很热?”

“是的!我被枪击中了!倒在血泊里!火!起火了!房子在燃烧!”

叶江川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的额头冒出汗来。

“这房子在山上吗?在老莫口?”

“不在,在一个很大的庭院中,火越来越大了,门关着,我跑不出去!我可能要被烧死了!”

紧张感使得他的头不自觉地在左右摇摆。

“别怕,冷静,一定能打开门的!”

“门已经被锁住了,我出不去了!房子里还有人!是个女人,背对着我,她穿着黑色的长衫。”

“那人你认识吗?”

“我只看见她的背面,看不到她的面孔!”

“你尝试着和她说话。”李大夫用手中的笔在纸上特别作了个标记,注上了“主动询问”这几个小字。

“你是谁”叶江川显然有些恐惧。

“那女人转过身来了,端起两杯酒,一杯塞给我,一杯自己拿着缠绕过我的胳膊!”

“她没有告诉你,她是谁吗?”

“没!她说,满意了吗?”

“什么满意了吗?”

“不知道!”

“天!她的前面,怎么怎么也是没有面孔她前后都是黑色的头发!我的天啊!我,我,我该怎么办!妈呀!”

“是不是头发把脸给遮住了?不要害怕,撩开她的长发,看看你认识她吗?”李大夫鼓励着。

“我不敢!”

“勇敢地伸出手!”

梦境中,叶江川壮着胆子,把那女人的头发轻轻地撩了起来,那是一张恐怖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只一张人皮帖在脸上,叶江川面色发红,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挣扎着大喊了一声“啊!没有五官的人脸!这是个鬼!救命啊!”

“你认识她?”

“不,不知道!她的脸就是一片白!她要我留下来!我不要留下来!不要!黑色的长发,到处都是!到处都是!火还在燃烧!我出不去!不!不!我被黑头发缠上了!越缠越紧!不!我喘不上气!救我!救我!救我!”

叶江川的脸胀得通红,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大张着嘴巴,在竭力地呼吸。

“放开我啊!救命啊!”

李大夫看着叶江川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轻轻念了几句,引导叶江川慢慢醒了过来,治疗只能终止,进行不下去了。

这次催眠回溯还算是有些结果。

叶江川知道,他有另一个名字:柳云生!

李大夫最终认为,叶江川出现的情况可能还是神经系统对梦境的影响。

李大夫的诊疗室。

“你在催眠状态下出现了一些影像,比如可怕的女人,火,你也不用太紧张!”

李大夫向前欠了下身,示意叶江川坐。

“梦中的情景实在是太真实,太可怕了!”叶江川说。

“其实,关于催眠回溯到前世这个话题,还真的不好讲,学术界对此也充满了争议,作为医生,我更倾向于将它视作一种技术,催眠本来的目的,也是要找到人们心理症结的原因,从而引导人们从一些困惑中走出来,这是一种疗愈的技术。”

“那,您说,我在梦中看到的情景,会是我的前世经历吗?”

“虽然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但专业的医生不会把患者在催眠状态下说出来的事情完全当真,他们只是想通过催眠,找到客户心理问题的根源,并给予疏导。有的事,看似诡异,但用科学也可以解释。”

“我不是很明白!”

“这么说,人的神经系统主要分为三大类:脑神经,脊神经和植物神经。三大神经系统既是独立,又是制约的关系。比如,走,脑神经接受视觉信号,进行方向控制,脊神经传递四肢信号,植物神经供应血液和氧。一般情况,三个神经系统是一致的,或都醒,或都没醒,人会做普通的梦。但如果三个神经系统不一致的情况发生,有的醒来,有的没醒,信号无法正常传递,可能就会出现一些类似灵异的情况,比如,无法动弹,而意识是清醒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梦游!”

“可是,我的情况,您也了解了,好像并非这么简单!”

“你的情况,确实比较离奇!有的可以用癫痫症状来解释,有的可以用过度刺激后的应急反应来解释,有的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换句话说,就是目前科学还无法解释!如果一定硬要我给个解释,怕你无法接受,就是归为癔想精神病了,当然,你不必太当真,更不用害怕和紧张。因为在睡眠中,人的大脑也会自行杜撰故事!这次的催眠,并不完全,所以也不好下结论。”

“您是说,我所说的都是大脑杜撰出来的?”叶江川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李大夫随手拿过一张病历纸,翻到背面,用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我解释一下,你看看我画的这个图,人的睡眠分为两个阶段:非快速睡眠和快速眼动睡眠,快速眼动睡眠就是我们做梦的阶段。这里有一种说法,梦是大脑皮层试图解析在快速眼动睡眠状态中接受到的随机信号。醒的时候,大脑皮层会对外界的信息进行解读,在睡眠中,大脑皮层仍在解读一些脑桥传递过来的随机信息,大脑活动的片段就被杜撰成了故事,就是梦!”

“如果说,我在梦中告诉你我不叫叶江川,而是叫柳云生这个名字是我大脑随机杜撰出来的,我可以接受。可是,我的梦依然还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又作何解释呢?比如,我的梦境与我的朋友的梦境的重叠,这怎么解释?我看到了房顶上的人影,后来才知道,隔壁真的死了一个人又作何解释?这难道也是大脑皮层的随机杜撰的故事?”

这个问题好像把李大夫给难住了,他陷入深思,老半天没说话,最终叹了口气。

“老实说,你的情况,我从业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太离奇了!也许国外的那种说法是真的,就是发生了另一种情况,你是真的回忆到了什么!可能是你以前的经历,在你的大脑中留下的模糊的记忆!不,应该是你和你的朋友或许经历了共同的事情,才会让你们的梦意外重叠!说实在的,这个本身就是一个迷!科学上还是难以解释!加上,你的催眠没有正常结束就退出了,我也不能给你一个更全面的分析!”

隔天,李大夫邀请叶江川再尝试做一次回溯治疗,被叶江川果断的拒绝了,他不想再重复噩梦般的经历。

自己的神经应该没什么问题,而把自己的经历归为大脑随机杜撰的故事,这根本解释不通,也未免太牵强,叶江川还是相信林陈的那句话,他们或许是真的遇到了灵异,科学根本就无法解释!

几天后,叶江川果断办理了出院手续。

第一O一章 工棚 (一)

林木公寓的在建工程已经有了些规模。

在离工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平整的空地,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像个火球,光线灼人,知了隐藏在周围的树上,鸣叫声一刻了不停地在周围此起彼伏。

林陈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公司上班了,公司也没有来电话。

他曾尝试着让猎头公司帮助提供机会,猎头公司帮他联系了另一家民营公司,林陈刚刚面完试。

那家单位距离林木公寓倒是近,公司的面试也是简单,对方似乎对林陈还比较有兴趣,甚至问了他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林陈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工资超低,没办法,人家公司还是起步阶段,那面官也说了,起步阶段资金就比较紧张,各处都需要钱,搞得林陈也不好意再提增加工资的事儿。

林陈决定放弃这家公司,毕竟钱给的太少了。

此时,他站在那片平整的空地前,还在琢磨着刚刚的面试情景。

虽然烈日当空,前面的这片空地还是成了孩子们的欢乐场。

附近居住的几个小孩儿在踢着球,追逐,跌倒,射门,像是一场小小的战斗。阵阵欢笑的吵嚷声充斥着林陈的耳朵。

林陈也喜欢球,他不再想面试和工资的事儿,就呆呆地站在空地边儿上看着。

孩子们的球被踢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把它抓了起来,那球有些瘪,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林陈故意没有扔回去,想逗逗这帮小孩儿。

一个胖胖的小孩儿跑了过来。

“这球都快没气了!”林陈笑着说。“没气了还要踢呀?”

“要的,要的!”那孩子仰起小脸儿说。

“那怎么踢?”

“一样踢啊!又不是人没气儿了!”孩子的语调执着。

又有个孩子围了上来,面色中带着同仇敌忾的神情。

林陈笑着把球扔还给了他们,喧闹声又开始了。

林陈转过身来,掸了掸身上沾到的土,想着那孩子的话。

又不是人没气儿了!

这句无意的话好像提醒了林陈,要是人都没气儿了,还要工作干嘛?按那算命的说法,他和许阿琪也只有三年的阳寿了,这比起工作更让林陈揪心。现在,人还都有气儿,有气儿就得折腾,就得想办法。

林陈这么想着,就朝工地走去,那儿,有胖子,有叶江川,他要和他们商量商量。

工棚里,热得有些让人受不了,不透风,也没有空调。

几个工友凑钱买了个立式的电扇,电扇转动着脑袋,给这密不透风的活动板房带来了一丝的清凉。

叶江川今天没有出工,他有些不适,大家都知道他刚出院,工地上对他还是很照顾的,可以晚来,可以早走,不舒服可以随时回来休息。

叶江川双手垫在脑袋下,眼睛盯着棚顶儿,正直直地躺在硬板床上,想事儿。

柳云生!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因出汗太多,也粘粘的,工地上一直没有人送水过来,此时他口渴得要命,干脆起身,伸手拎过凉水壶,摇了摇,把水壶里仅有的水倒进了自己的茶缸。

一辆辆或大,或小的车从工地上开过,卷起阵阵的黄尘迎面而来。

林陈闪到一旁,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看着飞扬的黄尘,想着,看来作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当个工人更是辛苦。这一天下来,不知道要吸进去多少的粉尘,挣得也不比自己多,又想,要是和他们比起来,自己也应该知足了。

按照工人们的指引,林陈很快就找到了叶江川。

叶江川见是林陈低头钻进来,随手拉过把椅子,示意他坐。

“你咋来了?这大热天儿的,不上班么?”

“上班!今天我请了个假,办点私事儿,得空过来看看你和胖子。”

“哦!你们上班多舒服!空调房里,喝着茶,跷个二郎腿,哎!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都快没工作了!”

“怎么?”

“算了,别提了!”

林陈也有些渴,他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下嘴唇。

水壶还在叶江川的手中,他将壶嘴朝下,摇晃了一下,两三滴水从里面滴了出来。

“对不起,你来晚了一步,早知你要过来,我就给你留些水!你看,这最后一口水已经进了我的肚子了。叫你跑到我这儿,连口水也喝不上!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

“一会儿有人会送水过来。我们这儿就这样,苦吧!就这天儿,睡个正经觉就能满头大汗,只要有人送水过来,大家就都像见了宝贝似的,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衣服汗湿了就晾,晾干了继续穿,没水,也没功夫洗。”

“按你的说法,这工地也快成了鸟不屙屎的地方了!”

“谁说不是呢!”

叶江川无奈地瘪了下嘴。

“我刚办些事儿,回来顺便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还那样儿吧!还能怎么样!没死就不错了!”

叶江川从枕头边拿过了烟盒,抽了两支,把那烟盒扔了回去,一支烟递给了林陈。

林陈摆了摆手,“不用,我不吸!”

叶江川用打火机,把烟点着了,自己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李大夫那儿,我去过了,你说奇怪不,在我的回溯治疗中,我又看到了那种花。”

“蓝色彼岸?”

“嗯,你说这花怎么总是出现呢?”

“我知道,佛教里说有一种花叫彼岸花,是代表分离和悲伤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呢?你懂得真多!”

林陈笑了笑,摆手道:“那年,我和初恋分手,心情特别不好,就一人去了五台山,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位僧人,他告诉我的。”

“那花是蓝色的?”叶江川好奇地说。

“不,是绯红色,叫蔓陀罗!就是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我们常听到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说的就是这种花。这花和你见的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是啊!我看到的,却是蓝色彼岸!少有的品种!”叶江川说。

林陈笑着说:“红的过了会发紫,紫的过了会发蓝!你看到的是基因突变的彼岸花!”

“呵呵,有意思!基因突变了的彼岸花,还不如说是变味了的情与缘呢!”叶江川打趣道。

“哎,你说的还真粘边儿,它就是与情缘相关。关于这花还真有个爱情故事,说是以前有叫彼和岸的年轻人,爱上了,可上天偏偏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却偷偷相见了,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死永相随。可是因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

叶江川冷哼道:“这是谁设的天条!违背常理!不通人情!人家好好的相爱,却不让人家在一起,拆了人家的好姻缘!”

风扇转动,送过来的凉风似乎不足以带走林陈身上的热气。叶江川捏着烟屁股,在烟缸里捻了捻,起身,走过去,干脆把风扇搬了过来,调大了风力。

“这下凉快多了!”林陈用手抖着身上的被汗浸湿的衣服,笑着又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爱上了,要是没有个天条横亘出来,拆散他们,那就没有故事了!”

叶江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说:“还是你高深啊!也是哈,你好,我好,大家好!王子和公主幸福地走到了一起!还有啥好讲啊!嗯,我发现民间的这些故事都差不多!你没觉得这彼和岸的故事听上去和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和牛郞,织女的故事挺像!”

“是不是都有人从中作梗?”林陈问。

叶江川想了想,说:“对!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

林陈擦着额头上的汗,继续说:“彼和岸的故事,比他们还要惨!因为上天还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几辈子都见不到!你说惨不惨!”

叶江川还是感觉热,干脆站起来,走到电扇旁,对着电扇吹,吹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宛若又看到了那一幕可怕的情景,紧锁眉头,说:“在我的回溯梦境中,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穿黑衣的女人,她还和我喝交杯酒长发遮面,等我撩开她的头发,才发现她没有五官,特别恐惧!醒了以后,我一直就在想,难道我会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要和我喝交杯酒呢?”

“黑衣女人?”

叶江川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交杯酒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喝的!交杯酒是结婚的时候表示男女结为一体才喝!她主动和你喝交杯酒,这说明她渴望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什么也没说,说了一推理论上的东西,全是纸上谈兵!他也没有经历过,他还能说什么!不过,最后他说的那句倒是实话,这本身还是一个谜,科学还难以解释!”

有工人提着水壶钻进了工棚,叶江川起身迎了上去,“今天送的这么晚啊!我们都快渴死了!”

“还好吧!不晚啊!昨天也是这个时候送的!”那工人说。

叶江川说:“也许是今天太热的原因吧,水喝得太快了!胖子还在工地上吗?”

“嗯,他还能在哪儿?现在头儿没在,还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凉快去了。”

送水的工人给壶里倒好了水,站起身来。

“你要是看到他,让他过来一下,说有朋友来了!”

“行!”

说罢,那工人回身,钻出了工棚。

第一O二章 工棚 (二)

叶江川嘴上叼着烟,给林陈倒了一杯水,说:“真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连口水都没让你喝上。”

“没事儿,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的哥们儿,客气什么!搞得我挺不自在!”

叶江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进了肚,“这水还是挺涩的,我们这儿没有水管,用水都要到别的地方接。对了,我几次见到的蓝色彼岸也是没有叶子,也是花开遍野!倒是有点像你说的彼岸花,这花又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叶江川挠了挠头。

“曼陀罗!”

“对,曼陀罗,曼陀罗!”

叶江川拍着脑袋说。

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问:“这个词,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我以前听说过,那个开在阴阳路上的,好像跟孟婆什么的有关系的花,那个叫什么?”

“那就是彼岸花。这花跟无尽的相思,无尽的爱,还跟地狱都有关联。据说上坟的时候,这花就开了。”

“你小子博士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陈笑了,端着水杯子,漫不经心地来回摇晃着。

“你看我像吗?我要是博士还用得着在公司里这么受挤兑,受气!早就被n多的公司抬着轿子迎走了!可惜,我没长那脑子!上学时光玩儿了,功夫也没放在学业上,勉强毕了业!”

“轿子迎娶的一般是新媳妇!”叶江川道。

“你还挺有幽默细胞!我要是新媳妇,估计也是再搭人家点什么也没人要的新媳妇。”林陈笑着说。

叶江川喝水被呛了一下,咳了一下,放下水杯,无奈地发着牢骚,“我们这儿,开工这么久了,水电问题都解决不好,现在塔吊什么的用电还经常靠发电机发电,晚上赶工程,回来要是晚了,连洗脚水都没有。你听着是不是好像在听笑话一样!就这条件,还要求我们质量上得去,还要求我们时间不能拖,这不是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吗!”

叶江川说得有些恼火。

正说着,帘里动了一下,胖子钻了进来。

“行啊!你们俩个都在这儿呢!林陈你过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今天头儿没在,我的活儿早就完事儿了,你要是给我说一声,哪怕哼一声也行,我早就过来了。还是你们俩有啥隐情?不能跟我说?”

胖子说着,脱掉灰色的工装,光着膀子,用手使劲拧着,那衣服还真真拧出水,滴答到了水泥地上。

“我只是顺便看看,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我俩能有什么隐情啊!这不是叫你过来了吗!”林陈说。

胖子梗着脖子,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你看,自己说实话了吧!忘了!一共就咱仨,你还把我把忘了!我胖子这么容易就被你给忘了!许阿琪估计你是忘不了吧!一看你就是重色轻友的!”

林陈笑道:“快消消气儿,这大热天儿的,本来就热,别腻腻歪歪的,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你小子的杯子在哪儿?”

叶江川端着壶,四处张望。

“行吧,看在天儿热,看在还能给我倒水喝的份上,原谅你们。”

胖子把衣服搭在了椅背儿上,随便找了条毛巾在身上擦了擦,又从桌下的黑包里掏出了水杯,递了过去,补充道:“我胖子就是体大,胸大,气量大。”

“体大,胸大?”

林陈看了叶江川一看,仰头,朝天吹了声口哨儿,笑了。

“敢问您的胸围?”叶江川跟着起哄道。

“呸!”

胖子白了他们俩一眼,接过叶江川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

“许阿琪没来?”叶江川问。

“上班啊!”林陈说,“跟你们说个事儿,估计你们都不相信!”

“啥事儿?”

“许阿琪也遇鬼了!前些天,有人拉着她去做美甲,你们猜怎么着?”

胖子和叶江川对视了一下,向林陈摇了摇头。

“许阿琪说,那美甲师是鬼!还抓伤了她的手臂!”

“幻觉?”胖子问。

“我也想过是不是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产生了恐怖的幻觉!可当她拿出手机,把她和拉她去做美甲的那个黄头发男子给我看,我就不那么认为了!”

“为什么?”

“那个照片里的黄头发男子,我认识!我在地铁里遭遇诡异经历时,见过这人!我还在求职场见过这人!那一次,他是和黑衣女人在一起!”

“啊?”

“让我想想!”叶江川陷入沉思,突然,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叫他留下来的声音,不觉脊背一阵凉意,露出惊恐的神色。

“在李大夫给我做的回溯体验里,我在燃烧的房子里也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看不到她的脸,并且到处都是黑头发,我差点被黑头发缠死!”

“那后来呢?”胖子问。

“后来?后来我就醒了!不过,李大夫告诉我说,我在回溯梦境中告诉她,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柳云生!’”

柳云生!

“叶江川,我记得上一次,你从昏迷中醒来时,和我说过你的梦中经历许多情节和我的那个异域梦境是吻合的,在那个梦中,我们也曾听到有个细细的女人声音在喊着这个名字,并且让他留下来!”

听林陈这么一说,胖子倒是有了印象,他眨着不大的眼睛,好奇地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落地扇像个忠实的仆人,不知疲惫地来回旋转着。绿色的塑料外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白,机器因为老旧,不间断地发出“吱吱啦啦!”声。

工棚里闷得像个蒸笼,胖子把电扇调高了两档,风顿时大了起来,当然,那“吱吱啦啦”地声音也大了起来。

“都立秋了,天还这么热!这算是秋老虎吧!这还要热到什么时候呢”胖子抖动着他的那个湿背心儿说。

“嗯,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林陈说。

胖子笑着说:“林陈,你就卖弄吧!你不会正常说话吗?知道你肚子里有墨水,说话有学问。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老粗一个,听不懂,反正我是怎么也听不懂,你逗我玩儿,对吧!”

林陈说:“早上,我出门儿的时候,看了眼台历,台历上是这么写的!这不算是卖弄吧!这只能说是常识,是古人有学问,我们所知道的这点儿都是古人总结的!嗯,比如立秋,炽热的夏天并不会在这一天戛然而止,还会有个持续的炎热,等到了处暑节气,暑气才正式地收起来了,人们才会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只是,现在离处暑,离天真的凉下来,还有些时间,这大热天儿的,叫我怎么熬呀!人一胖,就爱出汗,自己都能闻得到自己这一身的汗味儿,这天儿呆在工地上,简直是受罪!”胖子说。

“我有个主意!”

叶江川一直没作声,此时他似乎突然来了精神,从床边一跃下地,倒骑在椅子上,说:“要不,咱们也找个地方避避暑怎么样?咱们不能永远都是劳作的命,也需要放松一下,对吧!要不看场电影也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是叮叮当当的,我是受够了,再不放松一下,我要疯掉了。”

“行啊!”胖子说。

“只是去哪儿呢?”胖子补充道。“好像哪儿哪儿都热,景点吧,人多,挤来挤去的,更难受,再说,这天气,在外面待着简直就是遭罪,又没个空调!大太阳下晒着,受不了!电影也没什么好片子,票价还老贵,看场电影,就心疼自己兜里的钱!对了,咱们去美术馆吧!好像那里有个什么画儿展!”

胖子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用塑料袋装着的几个肉包子,“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胖子也没再客气,自顾自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美术馆?画展?”叶江川眼珠子瞪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着胖子,“你小子还有这雅兴?”

“啊?咋啦?艺术不分贵贱啊!”胖子放下手里的包子喝了口水,“你别说,我还就对画儿感兴趣!”

“美术馆倒是凉快!有空调就好!”林陈说。

叶江川伸着懒腰,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是提不起兴趣,要去,你们两去!”

林陈伸手从胖子的塑料袋里取了个包子,掰了一半递给叶江川,对胖子说:“别光自己吃啊!你吃,我们两个看着,你好意思?”

胖子嚼着包子,将那袋包子干脆放在了三个人中间,说:“我以为你们两个不饿呢!来!谁吃谁拿!”

叶江川把包子塞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起身,将电扇调大了一档,转头对胖子说道:“你倒是让我很吃惊,你怎么会对画儿感兴趣呢?你看得明白吗?反正,我是不懂,就是价值连城的珍迹放在我面前,也是睁眼儿瞎,看不懂!”

“我不是很在行,但也知道一二,比如古画分辨真假学问可大着呢!”

胖子似乎来了兴趣,继续说:“传世的作品鱼龙混杂,直伪杂糅,看一幅画儿,不仅要看风格,还要看印章,题跋,纸绢,装潢!”

胖子说着,从衣兜里取了手机,点开几张古画的图片。

“你们看,看到没?这几个画儿应该是明代的,看什么?一字二画三印章,基本就是看这些!”说罢,手指轻滑,指着一张照片上的画,“看见没?这个,这个叫门第印,这上面的几个字能看得懂么?”

林陈和叶江川把脑袋凑上去,看了看,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吴趋唐寅!”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作者家住在那儿!”

第一O三章 工棚 (三)

“难道说,画家的住址也要放在画儿上啊!”林陈面露的愕然,“那这画儿岂不成了户口本了!”

叶江川笑着说:“要是那时有手机,电话号码肯定一样放上去的!还有微信号,微博号,外加上银行帐号!”

“不怕泄露个人隐私么?”林陈说。

“以前的人哪里像现在人那么多的心机,以前的人实在!”

叶江川看胖子还在翻阅手机上的图片,便对林陈说道:“哎,林陈,你没发现,胖子一直说自己是老粗,我看未必!别人的手机收藏的图片大多是美女,风景,美食啥的,咱们胖子兄弟与众不同,喜欢收藏画儿的照片!甚至是褪了色的毫无生机的古画儿!这才叫层次,审美层次!”

林陈笑道:“真没看出来!胖子是深藏不露!哎,胖子,你怎么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呢?”

胖子收好了手机,将最后一口包子也放进了嘴里。

“缘份吧!从小就觉得自己和画儿有缘,看到它们吧,就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我一直没找到我要找的那一幅画儿。”

林陈和叶江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要找的是哪一幅啊?为什么要找它呢?”

“一幅画!记忆似乎很模糊,我是相信,一定要找到它的!”胖子目光游离地望着窗外,“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我们去哪里避暑吧!”胖子说。

“哪里都行,反正,我是不会去美术馆,审美层次达不到,也就不想难为自己了!我就想去个清静的地方!凉快的地方!”林陈说。

“好啊!我最近也烦着呢!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特别清静的地方待待!”胖子拧着眉头应和着。

胖子确实烦,昨天老家又来电话,催着要钱!说是集资修建公路的钱!他搞不明白,明明是应该公家出资干的事儿,为何要让他们这些村民来集资修建,这才刚给家里汇了奶粉钱,胖子几乎已经是倾囊而出了,还不知道这钱到哪里去搞!现在,只要是老家的来电,他都不想接,说来说去都是要钱!他是恨不得找个山洞钻进去,躲起来!

几乎谁和胖子一起,就是自来熟,叶江川也不例外。叶江川觉得这家伙胖乎乎的,说起话来是个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挺有意思。胖子独特的外形,成了大家的一个笑点,平日干活,休息的间隙时不时地拿胖子调侃几句,成了工地上繁重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

叶江川注意到了胖子一脸郁闷的表情,打趣道:“特别清静?要多清静?要不,去陵园吧!那里绝对清静!顺便胖子你也可以加强点爱国主义的教育!”

胖子一怔,用特别大的白眼儿翻了叶江川一下,忿忿地说:“还嫌我不够烦啊!要去,你自己去吧!那确实是个好地方,对你特别合适!”

“我是认真的,胖子这你就不懂了,在国外,墓地都是很美的地方,风景特别好,墓地旁的房子也都比别的地方的贵呢!在老外们的眼里,那是最接近上帝的地方,有仙气儿,经常就有人带着孩子,在墓地里休闲,看书。那是享受,享受,知道吗!”

“要去,你自个儿去墓地里享受吧!反正打死我也不去!”

摸了摸椅背上搭着的汗衫,胖子感觉还是没干透。

叶江川无奈地摊开了手,说:“嘿,是你们两个要去清静的地方啊!那自己说去哪里好?”

半天没言语的林陈迟疑一下,说:“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去趟老莫口儿的事儿。”

“老莫口儿?”胖子有些疑惑地说,“那地方和墓地也差不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知道那地方挺邪的嘛?干嘛想起去那里呢?”

“就是因为邪,所以才去!”

林陈把自己坐的椅子向前挪了挪,“你们想啊,咱们怎么总是经历奇奇怪怪的事儿?我一琢磨,有很多是与老莫口儿有关,叶江川上次出事儿,是从老莫口回来,我,许阿琪还有叶江川的异域经历,到过的那片山崖,开满了蓝色彼岸,老莫口儿以前叫什么?不是就叫蓝花口吗!还有,那只诡异的绣花鞋,那上面也是蓝花儿,给我们的指向也是很明确,就是老莫口!叶江川在李大夫那儿的回溯经历,看到的,那景象好像也是和老莫口儿有关。当然,这地方阴气森森,避暑绝对没问题。”

“你可真能扯。你怎么不去死一回,到阴间避暑,那里更凉快!”

看来,胖子是真的不会说话,说出的话噎得林陈脸上笑意全无,他自己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从桌子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报纸,草草地叠了一下,当作扇子给自己扇了起来。

胖子扇了两下,又说:“老莫口儿蛇多,蚊子多,听说可是很多人和牲畜有去无回的,除非你们活够了!”

林陈和叶江川面面相觑。

叶江川噘着嘴,瞪着胖子,“你要是怕死,你别去,你在棚子里呆着好了,这里安全得很!风吹不到,雨打不到!还有蚊子作伴!”

胖子哼了一声,嘟囔道:“看来上次在老莫口儿,让你只摔出了个癫痫,算是便宜你了!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还没把你把摔残,摔的还不够!别忘了,你可才出院没两天呢!还想再进去一次吗?”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狠!”

胖子的话看来是是不受听,这一回是把叶江川给惹急了,他一把夺过胖子手里的报纸,“扇什么扇!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爱去不受,又没有人求你去,你不去更好,我们还省心呢!”

“是谁摔得快半残了!是谁还需要到医院重症室抢救!发起病来,鬼哭狼嚎的,还我让你们费心!我胖子可是好好的呢!”

“行了,行了,说着说着就急眼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去老莫口儿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再说了,那蛇,蚊子,还有什么所谓进得去,出不来的,你们谁看见啦?叶江川这次去,不是也没有看到什么厉害的蛇,蚊子嘛!那都是传说好嘛!不都是听说的吗!珠穆朗玛高不高?险不险?每年都死人,还不照样有人蹬!担心这,担心那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反正大家随便,愿意去,咱们就周六出发,不愿意去呢,也不强求。你们说呢?”

说到这儿,林陈看了看叶江川和胖子。

“不管你们两个去不去,我是肯定会去的。那该死的算命的说,我和许阿琪只有三年的寿命,反正怎么都是死,算命先生也跟我提到过这个地方,说他的师傅就隐居在这片山林里。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这个地方。我得想方设法去了解,活不成,也要死个明白。你们二位真的随便,不一定要跟我去冒这个险。没有人咒你们,你们还可以继续活得好好的!”

说完,林陈怅然若失地舒了一口,觉得胸口堵得慌,便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前穴位。

“嗨,你没事儿吧?”叶江川问。

“没事儿。”林陈深吸了一口气,“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晚上也睡不好觉,白天就气憋,我觉得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地出击!”

“这是怎么搞的,本来大家商量着去避暑,去好好玩一下,放松一下,怎么搞的这么悲壮,都快成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了!我真受不了你们!”

叶江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靠回到木板床头,双手垫于脑后,目光严肃地望着棚顶,一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无奈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说话,叶江川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我说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怎么都哑巴啦!我说,不就是再去趟老莫口儿吗!我去!我就是在老莫口受了伤,也还没有脆弱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程度,我的小心灵经受得起各种磨难,我不怕!我还正好好奇呢!我要去看看老莫口儿倒底还能不能找到蓝色彼岸,我倒要看看那个奇怪的声音出自哪里,我可不是怂包蛋!如果有可能,我甚至还想再遇到那个女人!”

“你不怕她?”林陈问。

“怕,也不怕!我也是总在想,她干嘛要长久地注视着我?是对我有好感?还是出于其它的目的!我也想把她弄个明白!大丈夫顶天立地,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好怕的!”

胖子知道叶江川在说他,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叶江川,起身走到电风扇旁,把电扇的转头固定了下来。

“还记得上一回去村口的井那件事吗?之前,我可就跟你说过,小心好奇害死猫!”

叶江川说:“我不是猫!”

胖子扶着固定下来的扇头,让它朝着搭在椅子上的还没完全干透的背儿上吹,吹了一会儿,他又摸了一下。

谁也没说话,工棚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有工人低头钻了进来,抬头一看,长出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这棚子里没人呢!吓了我一跳,你们咋一点声儿也没有啊!静悄悄的!冷不丁见是你们三个戳在那里,真吓着我了!你们是人还是鬼呀!出点声好嘛!”

说罢,那工人从衣架子上取了件上衣就出去了。

目送着工人出去,胖子说:“啊,他说的没错!你们到是都说话呀!”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俩个都去,就等你表态了,你倒是去还是不去?”林陈说。

“我还能不去吗!叶江川刚刚都说了,不去可就是怂包蛋!”胖子冷哼道。

听胖子这么一说,叶江川一骨碌坐了起来,说:“这可是你自愿的,别拉上我,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啊!”

“行,我自愿,我自愿行了吧!”

胖子撇撇嘴,一把抓起那件半湿不干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一O四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一)

去老莫口的山路不是很好走,林陈开着车,从返光镜看了看坐在后排的胖子。

“哎!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又想你媳妇了?”林陈说。

“没有!”

“那是后悔了?后悔违背了算命道士对你的忠告,还是西行了!还是跟着我们来了老莫口?”

“我想好要来,就不会后悔的!我还带了酒,壮胆儿的!”

“酒?什么好酒?”叶江川问。

汽车摇晃,胖子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白酒,递给了叶江川。

叶江川接过来看了看,“呵呵!不错,55度衡水老白干!”说着便麻利地将酒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哎!叶江川,你这是干嘛?我可没说这酒是给你的啊!”

胖子想把酒要回来,却被叶江川伸手挡住。叶江川将自己的包一把抱在了怀里,“胖子,你别那么小家子气好不好?这酒你都带来了,还不跟大家共享呀!”

“我这酒是有用的!”胖子说。

林陈笑着说:“酒肯定是有用的!而且用处大了去了!除了满足口福,还可以用来高兴,用来怀旧,用来消毒!”

“我说的不是这个!”胖子说。

“那是哪个?”

“算了!跟你们说了也不懂!”

胖子干脆闭上了嘴,将头别向车窗外。

林陈叫上叶江川和胖子来老莫口,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福寺算命先生曾经跟他说过,说他的那个有可能救他和许阿琪一命的师傅隐居于此,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所以不一定能遇得到。

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需尽快找到这个人。

时间就是生命,这一点对于他和许阿琪来讲或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离老莫口越来越近了,气温也降了不少,林陈裹了下外套,透过后视镜向后张望了一下。

“这车哪儿找的马力不行,尤其进了山区,坡起的时候,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还是很费劲的感觉。”

林陈打破了安静。

“施工队的,能找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胖子说。

“领导对你真大发慈悲啊!还能给你一辆车开!”

“哪里啊!是叶江川借的。”

叶江川因为有点晕车,坐到了副驾的位置,把窗户开到最大,山里的风吹进来,清凉感一并涌进了车里,舒服多了。

胖子用手拍拍坐在前排的叶江川的头,“叶江川,戴监他咋就这么容易把车借给咱们了呢?你是怎么搞定的?”

“怎么搞定的,还不是因为我进他办公室太是时候了!”

“没明白!”林陈说。

“呵呵,他正和一女的腻味呢!叫我开门撞上了,那妞儿我也不认识,反正不是戴监他老婆。戴监估计是想快点把我打发走,我本是领资金找他签字,就顺便借了辆车,他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当然,这车正好也是闲着,好坏也就是它了,还真没有第二辆了。”

“哦!戴监和那妞儿咋腻味啊?”胖子说。

林陈笑了,“胖子,我就知道你对这事儿好奇!”

林陈转了下方向盘,车子拐了一个大弯,驶进了山里。

“对了,老莫口这地方不同一般,你们可要处处小心!胖子,我让你找个避邪用的护身符找了么?”

胖子一摸脑袋,“哟!看我这记性,本来想着呢!还是让我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你小子真是没用!”叶江川说。

“算了,算了!没找也就算了!就是找了还不一定灵不灵验呢!”林陈说,“我的那面小镜子倒还是很管用的!”

“带来了吗?”

“没有,早就被许阿琪给要走了!”

“嗯,好几天没见到许阿琪了!”

“又出差了!他们单位三天二头是让她往外地跑,没办法!”

胖子说:“她没来老莫口,也好!一个女孩子没必要去这种吓人的地方!”

林陈呵呵地笑着,“她倒是自称胆儿大!我看,其实未必!”

进山的路明显地不好走,车子颠簸了起来。

胖子说:“不过,没有护身符也没关系!咱们不是有酒嘛!酒也是可以辟邪的!”

叶江川掏出手机,翻阅了几下。

“还有信号吗?”胖子问。

“有,比较弱!”

“今天说不好会有雨啊!”

“嗯,你说的对,天气预报也是这么显示的!”

叶江川收起手机,将头侧向窗外。山峦起伏,草木茂盛,绿树成荫,随着车的前行,景色也一并向后掠过。

“老莫口这里据说是阴阳界,凶险得很呢!不是不少人有来无回嘛!我们几个人,真是遇到了什么可怎么办!”

胖子神色忧郁地说,他看了看车窗外,天色明显阴了下来。

叶江川不懈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真以为能遇到什么啊!好多玄乎事儿,有真亦有假,总而言之,真的不多!就是有,也不一定能让你遇上。不是有个专门的电视节日就是揭秘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儿的,其实倒头来,都是假的!是人为制造的假象而已,我倒是建议你们两个好好看看!”

叶江川正说着,忽然目光被车外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叫林陈停了车,自己走下车。

前方路的一侧,不远的山坡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叶江川见过泰山上的无字石碑,这个甚至比无字石碑还要巨大许多,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林陈和胖子也随后下车,跟了过来。

这石碑材质为麻石,按形状来说,像是碑刻。

石碑上面铺满了泥土,清扫后可见上面有奇奇怪怪的文字,很像甲骨文。但字迹很模糊。另一小石块卧倒在侧面,试了试,一个人是搬不动的。巨大石碑旁,有一微微隆起小丘,疑似墓冢。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是古墓吧!”

胖子手搭凉棚,四处打量,这里环境算是不错,有草儿,有树,只是四周尽是散乱丘陵,成不了格局,更别说能排得上形势理气。

胖子说:“风水不行,这里应该不会是王侯贵族的陵墓。”

“可这么大的石碑,又不像一般人家的。”林陈道。

“嗯!倒也是!咱们这算是进了老莫口儿了吗?”胖子问道。

林陈指了一下来时的路,说:“早就进了,记得刚刚车子经过的那个无水的拱桥吗?过了那个拱桥就进老莫口儿了。”

“这里已经是老莫口儿了?哎,别说,这地方我感觉还有错,搭个帐篷,避避暑气,还真是个不错之地呢!怎么没有看到人们所说的蛇啊,蚊子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阴森森的吓人呀!”

胖子扯了扯身上坐皱的衣服,跟着说。

林陈随手拾了根木棍,就用它在草丛里来回拨弄了几下,说:“也是啊!这不是挺好的吗?你难道还希望蛇,蚊子都出来迎接你,亲你几下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见那边叶江川大喊一声:“你们过来!”

林陈和胖子凑过去,顺着叶江川的手指一看,那大石碑旁倒卧的小石块上,有几个清楚的,而且让人看上去毛骨悚然的小字:

去玩儿吧!去死!

这向个字不是用刀子刻在石头上的,也不是用锤子凿在上面,而是用黑色的墨,一个点儿,一个点儿地喷在上面。字迹非常干净,不像是久远的年代遗留下来的,倒是更像是有人故意刚刚写上去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

“有人在恶作剧!”

叶江川指着那石头,对两人说:“谁写的这几个字?真是缺了祖宗八辈子的德!”

胖子自顾自地嘟囔道:“我说过吧,这地方不能来的!你们看,这石头上写得明白,来到这里就是送死来了!这下子可好,咱们仨估计都活不成了!”

林陈眉头一皱,想着他曾经听到莫名电话中的那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声音也说的是这句话:去玩儿吧!想着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恐怖遭遇,而现在,又在荒芜的老莫口再次看到石头上的这句话,并且,这句话后面还跟上了更为恐怖的咒骂:去死吧!他的心像堵上了一块石头。

但什么事也不要太悲观,那只是几个字而已!有人恶作剧弄的也是说不好!

“拜托,闭上你的嘴,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字就是写给我们的!也许是什么人在恶作剧!碰巧被我们今天看到了,记住,我说的是只是碰巧而已。”

林陈的竭力解释让另外两个人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

胖子摇摇头,“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儿!我说,这说不好就是咒语,像埃及法老墓里的咒语,‘谁打扰法老的安宁,谁就得去死!’一样,结果,我听说那些当年打开法老墓的科学家们一个接一个的都死了,还死得很悲惨呢!有出车祸的,有得瘟疫的,还有自杀的!”

叶江川充满攻击性地回头瞪了胖子一眼。

“又开始神乎其神的!胖子,你想想,就是有,人家那也是埃及金字塔!那是什么地方?是世界著名景点,埃及文明的象征,懂吗?不给你说得神乎其神,怎么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呢!咱们这个鸟不屙屎的破老莫口,你以为也能遇到那么灵异的魔咒啊!”

“我只是说,宁可信其有,不要信其无嘛!万一呢!”胖子争辩道。

“没有万一,现在已经出现这么几个字了,胖子你说吧,咱们怎么办?”叶江川追问道。

林陈想了想,说:“哎!你们别争了,我觉得这向个字,也许是人家到这里来拍电影什么的留下的呢!”

林陈说完,自己有点想笑,忽略掉情景,这话单独拎出来听,自己简直就是在哄小红帽的大灰狼。

不过,倒是得到了叶江川的回应。

“对啊!胖子,刚刚还在说,电视里讲,很多神鬼莫测的事儿,其实都专门有人做的手脚,是假的么!”

胖子紧锁双眉,说:“啊?可我也没有说,所有的都是假的!你见过哪一个电影,电视剧里会出现这么方人的一块石头!就是出现,观众也不答应啊!多晦气!”

第一O五章 老莫口阴阳界 (二)

林陈抹去石碑上的浮土,定定地注视着那几个字,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有些慌乱的,他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恐惧感已经折磨了他很长时间了。

从听到云福寺算命先生的话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在和死亡玩着捉迷藏,它在街头,他跑到巷尾,它在水中,他躲到山上,即使和它迎面相遇,他也要用布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愿意看到它。

可是今天,它掀开了挡在眼前的最后的那块布,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出现在了这块石头上,并且再直白不过的告诉他:去死!

林陈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让他看到了。

他执拗地将头扭向一边,忽然间,林陈看到,在不远处的乱石头当中站着一个女人,白板样的面孔,黑色长衫,桔色的窄腿裤,遮面的黑色长发…

又是她!

她终于还是出现了,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

林陈紧咬住嘴唇,后退了两步,一把抓住身边的叶江川,在他耳边低语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长发遮面,长成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叶江川身子一颤,小声说。

胖子站的角度不对,树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什么也没有看到,就问:“你们俩个在说什么?什么黑衣女人?哪儿呢?别吓唬好吗!”

“走!”

林陈悄悄地拉起二人就往后退。

“我的妈呀!”

胖子也看到了那个黑衣女人,乱石丛中突兀出来的一个人影,像一块黑色的石碑,吓得撒丫子就往车的方向跑。

仨人闪电般地冲进了汽车里,关了门。

“快,快,调头,快!她还在那里呢!”

林陈在打火。

叶江川在一旁,眼睛寸步不移地盯着山上,催促道。

“回去吗?”

踩在刹车上,小腿肚子还在一个劲地抖,林陈慌张地回头看了看两个人。

“回去啊!”叶江川面色惨白。

林陈手把方向盘,正要倒车,眼睛扫向了刚刚到过的山坡上,却发现那黑衣女人不见了。

“没看错?她走了?”

“走了?”

叶江川定了下神,哆嗦着摇下车玻璃,把头伸了出去,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说:“她是不见了!”

叶江川把头缩进了车窗里,拉上了窗玻璃,揉着鼻子,不放心地坐在车里,又伸着脖子左右张望,长舒了一口气,道:“她真的不见了,咱们怎么办离开这里是肯定的,回去还是继续前进”

后视镜中,叶江川看到胖子头上,身上罩着林陈的外套,缩在后座上早就抖成一团,便伸手拍了他一下。

这一下,让胖子吓掉了魂儿般地抖得更厉害了。

“胖子,别藏着了!没事儿了!”

听了这话,胖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头上的外套,谨慎地左右看了一下,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说:“那个穿黑衣的女的,站在那儿干嘛啊?我都没敢仔细看,就跟着你们两个逃命般地钻进了车里,你们跑啥啊!咱们是撞到鬼了吗?”

“你以为呢?不是撞了鬼,你躲在衣服下面抖成一团啊!说你胆小吧,你还不服!”叶江川说。

“我这只是条件反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老莫口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两个是中了什么邪了,偏要到这个地方来!刚进老莫口就遇到了诅咒石头,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

叶江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林陈说:“你也吓傻了啊!开车啊!”

“继续前进吧!我们这才刚刚进入老莫口。”

林陈说着启动了汽车。

“你们还要继续向前!你没看见那两个字,告诉我们再向前就是去死吗!还有那个披长发的黑衣女鬼,你们胆儿真够大的!你们疯了吗?”胖子低声说道。

“我没有疯,我知道我们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到我们,所以怕是没有用的!”

林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叶江川扭着脖子向后看了一会儿,“后退也不好调头了,这是一条很窄的路,既然已经来了,就接着往前走吧!我是见佛就烧香,会有菩萨保佑我们的!”

“咱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哼!”

胖子不再作声,把头别向窗外,车子一路风,绝尘而去。

“我就纳闷,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们周围啊?”林陈看了眼后视镜,心中惴惴不安地说。

“谁知道啊!”

叶江川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窗外,还在想着刚刚出现的那一幕。

前面,山色渐行渐暗,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小虫子撞击在前车玻璃上,转瞬间,白色的,红色的,或是绿色的小小的血肉便扑粘在上面。

车子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林陈跳下车,几只蝇虫瞬间飞了过来,林陈挥动着手臂,上上下下拍打了一番。

胖子和叶江川也跟着钻出了车。

他们向山上走了一段,叶江川一脚踏上了一处一米高的夯土石台,胖子也随其后,被叶江川用手给挡住了。

“我到这后面尿尿,你总跟着我干嘛!参观啊!”

“我也去尿尿!”胖子说。

正说着,一只飞蛾扑棱着翅膀,从叶江川的眼前掠过,紧跟着,只听见“嗖,嗖,嗖!”两声,几只小蜥蜴从破草丛中钻了出来,红绿相间,色彩斑斓。胖子好奇地伸手就去捉,不想那蜥蜴动作倒是极其敏捷,只三下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胖子有些遗憾地摊开了手,说:“让它们白白跑了,实在是可惜,捉两只回去,可以去市场卖个好价钱,买酒喝。”

“这么小,跑就跑了吧!”叶江川道。

“小?越小还越有人要,你信不?”

叶江川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说:“学着点积德行善吧,别总作缺德的事儿!杀生的事儿是做不得的!”

“切!你就装吧!你是不杀生,吃起肉来比谁都香!”

胖子白了他一眼,从夯土石台跳了下去,躲到一棵树后方便去了。

林陈从包里掏了水,喝了几口,又从屁股兜里摸了张纸巾,粘了水,清理起前挡风玻璃。

他忙活了一会儿,抬起头,忽然间发现,前方的草丛被一条溪流分离开来,一边是花花草草,枝繁叶茂。其间可见蜻蜓,还有一些叫得上,叫不上的一些小虫,虫鸣声声,倒也是一片生气勃勃。而溪流的另一边却是光秃秃的,只有零零碎碎的几株植物。

林陈急忙跃上了一处土堆高处,向着更远,更深的地方望去,只见那前面的地形愈来愈低,那是一片谷地,溪的这边,草长花香的是山,溪的那一边,再远的地方雾气茫茫,

“嗨!”林陈喊叫着。“你们俩,方便完了吗?”

四周只有“咕咕吱吱!”的虫叫声,没有人回答。

“喂!二位!听到了哼一声好吗?”

林陈再次大声喊叫着,这一次声音传得很远,传到了远处的山体,又像天坛公园的回声壁一样,折了回来。

这两人钻到哪里方便去了?

林陈向着前面的草丛深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草丛越走越高,越走越密,完全遮挡住了林陈的视线,

有溪水顺弯弯曲曲的山谷流下来,“叮叮咚咚”,宛如一条小白蛇在山中流过,时急,时缓,飞溅之处,击起团团水雾。林陈本想跨过去,溪流的那边没有草丛,应该好走,却踩在了水里,水倒也不深,但极其的清凉。

站在水中,林陈忽然感觉到,这溪水似乎是一条分界线,这岸生机盎然,那边却比较荒凉,草木不生,他忽而想起了人家说老莫口便是传说中的“阴阳界”,而这溪水两侧又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这溪水便是阴阳界线一般。

想着想着,林陈向有草丛这边退,脚却打滑,总也上不了岸。

溪水不知从什么时候渐渐猛了起来,无奈,林陈向着岸的那侧,一脚蹬了上去。

鞋和裤子湿了一大片,阵阵的凉意袭来,林陈打了个喷嚏。

他四处张望,用手拢在嘴上,大声地喊:“胖子,叶江川!你们在哪儿啊?”

无人回应。

手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林陈低头一看,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他把它摘了下来,那花蕾在他手中渐渐地开了,白色的花,黄色蕊,白色变成了粉红色,龙爪般的花型。

彼岸花吗林陈想着。

那花色还在变化,成了暗红,再变,最终定格在了蓝色上。

正如林陈所想,此花最终变成了一朵蓝色彼岸,花朵很小,但很美。

有小虫飞来,叮在了林陈的耳朵下,他觉得耳根下奇痒,自己不自觉地使劲挠了挠,竟然挠出了水儿。

水儿咕咕地从耳根下往外冒,林陈用手一摸,那出水的位置,洽是他的那颗朱痧痣的位置。

他不敢再挠,只能忍住奇痒,继续四处张望,寻找着胖子和叶江川。

叶江川此时正和胖子在一起,相互搀扶着,在泥泞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他们并没有听见林陈的呼喊。

“咱们带的帐篷结实嘛?”胖子说。

“还行吧!怎么了?”叶江川说。

“还是担心这荒郊野岭的,万一真的遇到野曽出没,怎么办啊!”

“我带的是成套的野营装备,帐篷抗风能力可以,防野兽这方面就不好说了,好像现在也没有什么野兽,帐篷在设计上一般也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这里,估计也就蚊子,蛇,其它的你不用想,我觉得,担心也是多余!我带刀了,万一遇到什么,应该足够了!”

叶江川一脚蹬在一块石头上,系起了鞋带。

“咱们回车里吧!撒个尿走了这么长时间,估计林陈都等着急了。”

胖子原地转了个圈圈儿,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推了叶江川的肩膀一把,说:“糟了!我记得有人曾跟我说过,老莫口这地方必需沿着公路走!否则,很容易迷路的!我们两个转了半天,好像还是在原地,不会是迷了路吧!要不,给林陈打个电话吧!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

“哦!”

第一O六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三)

叶江川掏出手机,点了开机,手机却是黑屏。

“不行啊,山里估计没信号!手机也开不了机了!你来打吧!”

“关键时候还是我的手机能派得上用场!你也换个吧!”胖子拿出手机在叶江川眼前晃了一下。

“也贵不了多少钱!你也不差这点儿钱!”

“谁说的!我就差这点儿钱呢!”

“奇怪,我的怎么也是黑屏啊!早上刚充的电,这么快就不行了!”胖子有些不甘心,长按开机键,依然是黑屏。

“算了,别按了,咱们往回走吧!”

空气闷热,隐约弥漫着一种不安的躁动。

“它奶奶的!”

一只飞虫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了胖子的鼻孔,胖子一边用食指努力地挖着鼻孔,一边擤着鼻子,恨恨地说:“爷的鼻孔宽大舒服,这小破东西还不出来了!”

“这里飞虫可真多,真让人不胜其烦,我的眼睛里好像也飞进了一只!”

叶江川停住了脚步,挤着一只眼,用手背在眼睛上胡乱地来回擦拭。“我这眼泪都出来了,它还不出来!”

胖子跟着说:“我这鼻涕都出来了,它也不出来!我真他娘的想骂人!”

“骂人就算了,跟一只虫子动个什么气!”叶江川终于擦出了什么,仔细地看着,只见手指肚儿上,一小点儿的,湿湿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说道:“我的出来了!”

胖子自顾自地继续擤着自己的鼻子。

天色已晚,叶江川抬头看了看四周,说:“这地方,我怎么好像来过呀!这草丛,这山,这山的形状都熟悉得很!”

“你小时候不是住在这边吗?”胖子道。

“我住的是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开过去,山的另一侧,这边是一直没有人住的!”

“啪!”正说着,胖子上去给了叶江川一个巴掌,正正地打在了叶江川的手臂上。

没等叶江川问,胖子把手掌张开,伸在叶江川的眼前,“你看,蚊子正在吸你的血,被我打死了!”

叶江川伸过脑袋,仔细一看,说:“黑蚊子,好大的个儿呀!这种蚊子草丛里特别多,叮上一口,奇痒难耐。”

“工地上不是有人说过,这里的蚊子是出了名的厉害,能把人给痒死啊!”

“我有风油精,你用吗?”

“嗯!”

两个人在各自的手臂,腿脚上涂了风油精,至于是否能对这种厉害的黑蚊子起得到作用,他们也不知道,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胖子说:“我刚才说了,咱们别往前了,都和林陈走散了,还是往回走吧!说不准,林陈已经在车那边等我们了!”

正说着,只听见前边有阵阵嗡嗡嗡的昆虫翅膀振动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哗哗哗水流的声音,胖子侧头一看,旁边的山体下有一个洞,就对叶江川喊道,“要不,反正我也累了,我们先进洞里躲躲,休息休息!”

“这洞能进吗?不会有猛兽在里面吧?”胖子狐疑道。

“还猛兽呢?你要是能遇到个猛兽,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叶江川从地上拾了根棍子,折掉了多余的枝节,举在手上,把玩了两下,说:“放心吧,现在哪里还会遇到什么猛兽!解放前这里倒是有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没有人见过,估计早就绝种了。”

“那你有火吗?”叶江川问

“没有,有手电。”

“手电就手电吧!”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了山洞,这个洞看似并不太大,高不过一米五,宽不过两米,里面的石头奇形怪状,洞壁光滑如冰,胖子用手电照了照,石壁上亮亮闪闪的反射着暗红色的光。整个洞穴呈四角形,洞壁偶有植物茎从上面垂下来,悬挂在半空,冷不丁看上去,会以为是蛇,吓自己一跳。洞壁上突兀着奇形怪状的石块,也许是由于湿气太大,蚊蝇似乎比外面还多。

“这里真是阴凉啊!我的膝盖都麻酥酥地感觉!”

“看来,胖子你快得关节炎了!平时该穿秋裤可要穿秋裤啊!”

“唠唠叨叨的,你都快成我妈了!哎,你说林陈在哪儿呢?我们都走了半天了,也没看见他半点儿的影子!他还能人间蒸发了吗?”胖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洞也没什么好待的,我看咱俩还是往回走吧!”

叶江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对胖子说:“你有没有发现,这洞很是奇怪,方方正正的很,上面并没有流水,石壁却光滑得很。”

“嗨!叶江川,你到我这边来,你看这是什么!”

胖子蹲在洞边的地上,借着手电筒的散光,可以看见,胖子的身下是一块青色石板,就说:“这洞里怎么会有青石板,莫非是有人故意搬进来的”

叶江川寻声过去一看,可不是吗!这块青石板和别处的杂乱石头很不协调,不像是天然在这里。

“这石板上是个啥啊!”胖子几乎是趴在了青石板上,仔细地辨认。

“这上面有字吗?”叶江川问,同时用手电筒在近处,直直地照了过去。

两个人仔细看了半天。

“又像是个什么文字!”叶江川说。

“看不太懂!”

“先拍下来,手机呢!对了,再试试,也许刚刚是信号干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可以了!你再用手机给林陈打个电话,咱们别瞎找了,再找下去就迷路了,看看他在哪儿!”

胖子又试了一下,看着黑色的屏,摇了摇头。

“别说信号了,现在可是连开机都困难!”

胖子收了手机,抬眼看见叶江川向自己频频使眼色。

借着手电光,顺着叶江川的目光向自己的脚下一看,胖子顿时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大花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盘在了他的脚旁,那蛇长着两个头,嘴里吐着长长的红信子。

对各种蛇,胖子也了解一二,但这种两头蛇,胖子还是头一回遇到。

随着手电筒灯光的晃动,胖子看清了,那蛇长着棕红色的花纹,在蛇身前部,呈大v形开出两个枝,枝头都是箭头一样的三角形头部,头上还有两个角。距离自己也就半米不到的样子,胖子打了一个激灵。迈开腿就往洞外跑,叶江川也倒退着,退出了山洞。

洞外是草丛,两人都顾不得回头看,拼命地向前奔跑。只是草地泥泞,时不时地总是脚下打滑,胖子记得有人曾经跟他说过,在草丛里,人是跑不过蛇的,要是被蛇咬上一口,这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抗蛇毒的血清,一旦被咬,估计也就没命了。

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就边跑边朝叶江川喊道:“跨过那条溪,那边草少!”

话音未落,叶江川他们已经来到了溪流边上,溪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大了起来,越近,哗哗的水声,愈加震耳朵。

“蛇还在后面吗?”

“看不见!”

“过吧!”

“水流太急,行吗?”

“不行也得过啊!越等越急,水流越大,再等,估计也就过不去了啊!”

胖子大着胆跨过了溪流,叶江川迈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儿,没有看见蛇,自己却没能跨得过去,掉进了溪水里,正巧踩在一块小石头上,没站稳,整个儿人就栽倒在了水中。

水中有大团的水草,把叶江川的脚死死的缠住了。胖子伸出手去拉他,叶江川站起来又栽倒,再站起来,再次栽倒。

“你怎么搞的?这个小破溪流也站不住!”

尝试了二次都没把他拉上来,胖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的腿,我的腿!”叶江川声音中带着惶恐。

“你的腿怎么了?卡在石头里了吗?”

“我的腿好像被什么给抓住了!”

天光渐暗,这里又是山坳位置,是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胖子赶忙举起手电筒一看,只见从溪流的水草丛中伸出像是一只白色的手的东西,死死地拉住了叶江川的腿。

“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啊?白乎乎的!这不是个人手嘛!”

叶江川低头去看,但见脚踝处确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光线不太好,也没完全看清,又听胖子说是人手,心头一惊,不禁“啊!”地惊叫一声。

叶江川拼命摆动着那只的腿,努力挣脱,却感觉越是挣脱,那东西勒得越紧,嘴里因慌张发出的声音,因过度惊恐而变了调。

“别怕!我,我,我拿棍子打他!”

胖子在一旁草丛里捡了棍长树枝,拨弄了两下,那东西似乎没任何反应。

“这东西还挺顽固,我还不信了!你胖子爷爷治不了你!”

说罢,抡起手里的树枝向那团白色狠劲地抽打过去,却像是拍在了棉花上,一点儿的阻力都没有。

叶江川反倒是嗷嗷直叫,“别打了!全打在我的腿上了!你看清再打!”

“我是眼看着打在了那个东西上的啊!”

“啊!我的脚踝!那东西勒得更紧了!快快拉我上去!”

想都没想,慌乱中胖子又一棍子打到了叶江川的腿上,这一下过猛,叶江川发出一声惨叫。

“停!停!别打了!别打了!疼死我了!”叶江川疼得龇牙咧嘴,“你,你,你怎么回事儿,我这腿恐怕要被你给废了!”

“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说,我该怎么办!”

寒气和惊吓让两个人有些瑟瑟发抖。

溪水上涌,没过了那只手,叶江川皱着眉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你看清,是,是人手吗?我看得是一团白,会不会是水里的某种生物?”叶江川略加平息,怯怯地问。

“嗯!看得像!”

“妈呀!我腿都发软!那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抓得死死的!时间一长,我这只脚恐怕是要坏死掉了!”

叶江川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在疯了一般拼命挣扎。

第一O七章 老莫口阴阳界 (四)

那只白手的力量似乎是加大了,在咿哩哇啦的惊慌叫声中,叶江川又被向下拉了一些,膝盖已经完全没过了溪水,冰凉刺骨!

胖子根本就拽不动叶江川,急得团团转,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息道:“别叫了!你越叫,我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使不上劲儿!看来,这样耗下去不行啊!根本就拉不动!”

“那怎么办?”

挣扎半天,叶江川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大张着嘴,抬头看着胖子,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情,此时的胖子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胖子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别怕!我,我,我去找林陈!我找林陈,他的背包里可能有刀子,你坚持住!”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完了!你不会是吓坏了,想逃吧”

叶江川知道,胖子是个务实而胆小的人,当然,这并没有否定他是个好人,但关键时刻,他是否会离开,叶江川也不能确定。他把另一只手伸向溪边的一块石头,用手指死死地抠住了石头间的缝隙。“胖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变成厉鬼也不饶你!你救救我,求求你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人不管!要是那样,我还能算是个爷们儿嘛!你放心!你放开我,让我去找林陈,去拿刀!”胖子胡乱地说着,安慰着叶江川,也给自己打气儿。

出于求生的本能,叶江川没有松手。

“我不能,我放开你,我就会被那东西给拉下去,我不能死!”

溪水下降,“白手”又浮现出来。

“看到没,是只人手,没错!你松开抓住我的手,别动,看我的!”

叶江川屏息瞟了眼自己的腿下,松开了手。

胖子冷汗淋淋,瞅准目标,拿着棍子戳了过去,戳得叶江川“噢,噢!”直叫。

“哎哟!疼死我了!”

叫声提醒了胖子,他怔了一下,壮着胆子凑前观看,情急之下,伸出手拍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只所谓的“白手”只是个影子。

“嗨,别叫了!‘白手’只是一道影子!”

胖子的话,让叶江川瞬间安静下来,他低头弯腰,审视着自己腿上的这道太像是只手的影子,充满疑惑地说:“可我明明感觉得到是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啊!”

“这也许就是所说的心理暗示!你想什么,你就感觉到什么!”胖子说。

“不!是真的!是只手抓住了我!”

说罢,他用手又狂乱地拍打了一通,明明是拍向那只“白手”,却啪啪地打在了自己的腿上,看来,胖子说的是对的,那只是个影子!可是,自己的脚动弹不得,难道是被这影子给抓住了吗?

叶江川还是明显地感觉得到什么东西抓在自己的脚踝上,拉着自己在向下沉,下面不像是溪水,着脚之处也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像沼泽一般,在一点点地将他往里吸。

恐惧,伴随着绝望。

“胖子!我在下沉!下面的溪流像沼泽一样,在将我一点点吞噬!”

“别怕,拉住我的手!”胖子安慰道。

其实,胖子拉着叶江川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我不是想躲,我怕是咱们两个人的力量抵不过!”

胖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下面的那个看似是只白手的影子,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叶江川挣扎了半天,也没见任何起色,那东西依然蚊丝不动地附着在他的腿上,无论怎么甩,怎么打都没用!

“林陈,林陈,你在哪里呀!林陈,快回来帮忙!林陈!林陈…”

叶江川的腿还在向下坠,求生的欲望让他近乎疯狂地猛烈蹬着腿,试图甩掉那道影子,甩掉那只白色的手。

空中回荡着叶江川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妈呀!”

“救命啊!”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这溪水能吃人啊!放开我!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好吗?”

“你是人,是鬼?”

“不要带我走!我是个老实人,没有害过谁,你一定是搞错了!”

过度的惊吓,让胖子也情绪激动,他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叶江川,怔了一下,忽而想起什么,就对叶江川说:“这样喊没用!哦,对了,你的包里不是还有酒吗?”

“嗯!”

“有了!看我的!”

叶江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腾出一只手,把肩上的背包摘下来,递给了胖子。

“帮我拧开,我要喝一口!”

胖子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包里掏出了酒,拔了盖子,酒香扑鼻。

“闻起来,真香!好酒!”胖子说。

接过酒瓶子,叶江川仰头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辣得吸了口气,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将酒瓶子交回给了胖子。胖子“咕咚咚”连喝了好几口,将剩下的部分酒洒在地上,然后,向着溪水,“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中呢喃道:“求你放过他吧!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若是孤鬼冤魂,这酒算是为你作祭奠了,看在这酒是好酒,凌厉香甜的份上,你放手吧!”

话音刚落,一股浓郁的异香袭来,叶江川只觉得腿上的手松了,他猛一抬腿,跨上了溪边的石头。

低头去看,借着手电光亮,水中已经不见了那只手。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全都瘫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行啊!胖子!那东西还真的松手了!你怎么知道这个的?”林陈活动了下脚踝,脚踝处有明显的勒痕,疼痛感还在继续。

“我们老家有这个说法,把酒洒在地上,那东西就会离开!看来,还真管用!”胖子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地,紧张地用手电上下左右照着,恐怕那手会在别的地方,会在某个犄角旮旯突然出现。

“应该没事儿了!”

话音未落,突然,胖子的眼光停在了一处石头上,“叶江川,你看!”

刚刚被抓住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叶江川靠着手力的来回按摩揉捏来缓和痛感,听胖子一说,顾不得腿上留下的深深的五道淤痕,就随着胖子手电的指引,把目光定在了那块石头上。

这一看不要紧,叶江川感觉身体就像是触了电一样。

那石头上,整齐地摆放着七朵蓝色的花,有两朵的花瓣被撕碎了,只剩下花的脉茎,形如枯骨。除了花,还有碎的青瓷,形似兽角,兽牙,而且,不仅形状古怪奇诡,颜色也是斑泊离奇。

叶江川看着看着,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因为这花,这些碎瓷,让叶江川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不安。

胖子一脚蹬在石头上,嘬着牙花子说:“啧啧!这都是些什么呀?这花,碎的!这青瓷,居然也是碎的!这也没啥价值,这是谁摆在这里的呢?给咱们摆个小小的乌龙镇,逗咱们玩儿吗?我是真的糊涂了!”

“你什么时候明白过!”

“这就是你说的那种花吗?”

“对!”

叶江川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之中,“胖子,你刚刚看得清楚?是手?是人手?我怎么觉得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向下沉!”

“这个问题你都问我两遍了!反正我看到的是人手!你爱信不信!不过,又没有实质的东西,只是个人手影子,人手会不会只是错觉呢?”

胖子随手拾起一朵花,放在自己的嘴边闻了闻。

“也许没什么稀奇的!我刚才会不会是踩到了沼泽了,被吸住了呢?你想啊,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水中人手呢?难道真是鬼?别看我瞎喊,我是被吓傻了!现在静下来仔细回想一下,总觉得吧…你说,那东西真的会是人手吗?你没看错?”

“嗯!你自己没有看到吗?”

“我吓得光顾喊救命了!看都没敢看!不过,这些花儿,和碎片青瓷的出现也很诡异!”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也许有人来过这里,采了花,闲着无聊,撕碎了两朵,随意地扔在了这里,可能就这么简单!”

“那碎瓷又怎么解释呢?”

叶江川随手拾起了一块青瓷,说:“老莫口儿这地方,你别看是荒野,据说这以前还是一条道,商旅们往来于此,运送些瓷器,兵刃,香料什么。这些都是我太姥姥讲给我的,这种瓷,你看这纹理,肯定不是现在的东西。”

“你是说,是过去的?”

“嗯!”

“可惜是碎的!一分不值啊!”

胖子把手腕伸到眼睛前,看了下表,说:“别研究了,我看,咱们走吧,再不走天完全黑下来了,再迷了路,这荒山野岭的,那手样的东西再把你抓住,再把小命儿丢了,可不是好玩儿的。嗨,我跟你说话,你听着没有?”

“听着呢!你等一下,我拾几片回去。”

“林陈跑哪儿去了?”

胖子嘟着嘴,抬眼四下望了望,大声喊道:“林陈!”

“嘘!别喊!咱们顺着溪水能走出去的。你这么一喊,万一再把那脏东西给招来!”

胖子说:“可是,林陈在哪里呀!”

“他找不到咱们,自然也就回去了。估计此时已经在车那边等咱们了。”

“这是个什么!粘了我一手,粘粘的!”

胖子借着月光,在近处仔细看自己刚刚扶着溪边一棵枯树干上的手。

“怎么了?”

叶江川忙着凑上去看,借着手电的光,只见胖子伸开的手掌上,有殷红色的血,从指尖,顺着手指向着掌心流下来。

“你受伤了!这树干上有刺!”

“可是我也没有感觉到疼呀!”

叶江川将手电光扫向了身边的这棵树,胖子顺着光亮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胖子一个趔趄,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胖子刚才手扶的,不是树,而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无息,赫然矗立在他们的身边。

一股寒凉气袭来,两个人浑身一颤,不禁打了个激灵!

第一O八章 老莫口阴阳界 (五)

不过,那女人样子看上去并不恐惧,甚至还很是可人,风姿卓越,柳眉黛眼,面若桃花,弹指可破。穿戴上有些另类,身着凤冠霞帔,大红丝绸的吉祥袍,俨然一副旧时新娘子的妆扮。

不过,这种庄重的婚礼服饰搁在现在,还真真少见。

这样装扮的女子,在这近黑的荒岭,冷不丁看到,会着实地吓人一跳。

看来,跑是跑不动了,叶江川呆在那里,胖子也是心里慌乱,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是人你?是鬼你?”

胖子连连后退,一个踉跄,要不是叶江川从后面托住,险些摔倒在地。站直后,后背还是阵阵地发凉,紧张得语无伦次。

“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走迷了路?”

刚才过度的惊吓,反而让叶江川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紧张,不安都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便朝那女人绅士般地笑了笑,试探着问道。

那女子也不作答,微微抬起头来,注视着叶江川的眼,可谓是秋波频频,眉目含情。稍许,她伸出手,在石头上拾起一朵蓝色彼岸,动作僵直地指向了叶江川。

这目光让叶江川懵了!

他想起了上一次从老莫口回去的公路上,遇到的站在路中央迟迟不肯离去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也是用这种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车中的自己。

这女人的眼睛并不大,但还是很妩媚的,盖着长长的睫毛,抬起来晶亮,低垂下去忧郁,像是饱含了太多的内容,偏又让你读不懂。

痴目久视!

小护士说,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是因为她对他有意思!

难道说,这个女人也同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一样,是对自己有那个意思?

事情变得有点意思!

虽说自己曾经有过“情圣”这么个雅号,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个子高,比较有女人缘,但天天照镜子,自己什么样,自己是知道的!叶江川怎么也没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帅到叫女人们一个个都看不够般的痴情观望的地步啊!不对劲!

气氛有些暧昧!

胖子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打转儿,偷眼看了看这女人手里的花,又看了看叶江川,壮起胆子,调侃道:“叶江川,你小子真幸福啊!咋总有桃花运啊!在这荒山野外,竟然也有美女在等你!还要送花给你哦,看美女这装扮,应该是位美娇娘!真是羡煞我也!”

无人作答,胖子尴尬地吐了下舌头。

“叶江川,你傻呀!人家美女送花给你,你倒是接啊!”

这花,接还是不接?

接了,意味着什么?

不接,又意味着什么?

临近天黑,荒郊野外的老莫口,居然冒出这样一个异常装扮的女人,她是谁?又为何将这花送给自己呢?

叶江川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甚至让他感到空旷的四周传来阵阵阴气。

由于刚才身上沾了水,他发现自己冷得发抖,身上的湿气蒸发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体温。

“哎!叶江川,你就算是个帅哥儿,也应该有风度吧!人家美女送花给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就傻愣在那里发呆!你还不赶紧把花接过来!”胖子在一旁,嘻笑着没心没肺地说道。

叶江川瞟了眼胖子,心想,这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家伙跟着起个什么哄呀!

“美女,你看,这位胖兄对你可是情有独钟,要不,这花先送他吧!”

叶江川强作欢笑。

胖子连忙摆手,慌乱地说:“别,别,别,还是送他吧!他长得老帅了!又有才,挣的也比我多!你们二人才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是吧!”

那女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并未有理会二人的调侃,她依然默默地深情凝视着叶江川,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伸出手,将手中的花,一片片撕碎,洒落在地上。

令两个人无比惊异的是,他们发现女人张开的手,是六个手指,并且,撕着撕着花瓣,她好像还哭了,那含泪的悲伤的眼神看得叶江川和胖子目瞪口呆。

“姑娘,你怎么啦?你没事儿吧?”

叶江川从衣兜中掏出纸巾递上前去。

“蓝色彼岸!”

那女人未接,张了张嘴,用力吐出了这几个字。

“没明白!姑娘,好好的花,为什么要把它一片片地撕碎呢?多可惜呀!”叶江川说。

听见叶江川在说话,女人微微侧了下脸,向着叶江川嘴角勾起,显出一个平静而且诡异的笑。

一股白雾袭来,叶江川有些大意,这一下是瘁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他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用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一阵阴凉的气息呛得自己胸口气血乱涌。

女人仰天笑了,这笑声,在这悄然无声的初夜里,听起来有些瘆人。笑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叶江川能听得见,有个空灵的声音像是来自于天际:

“别怕!你看,这夜多好,你闻,这花多香!你不认得这花了么?”

“花?什么花?但不知小姐是何意?”

叶江川向后倒退两步。

“还有,这些青瓷,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那是你曾经留给我的信物,可惜碎了,都碎了!这千朵万朵的蓝色彼岸,是我为你铺就的一条路,终于,你来找我了。啊!你终于来了!真好!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是谁,你当然不记得!”

那女人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看青黑色的长空,继续说:“夜真好!伤痛的眼泪,总可以留在夜里流。睡吧!睡了,在梦中会得到许多现实中尚未得到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捧着它们,就如同太子手捧着王冠!而你,叶江川!就是我的王冠哪!王冠是纸做的吗?它很轻啊!风一吹,就会被吹跑!睡吧!在我这里,睡去吧!”

掌中,被撕碎了的花瓣随着她轻呵出的气儿,飞舞起来,很快不见了踪迹。

“睡,睡?”

胖子听得糊涂了,问:“就,就,就在这儿?多冷呀!睡哪儿?”

她都说了些什么?

睡在她那儿?什么意思?一个陌生的女人让自己睡在她那儿!还说,她已经等了自己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叶江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胖子看了眼叶江川,手抓腮帮子,鼓起勇气,笑咪咪地猜着说。

“美女,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儿,就直白说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胖子在这儿挺多余的?你们俩个呢,是老相好儿?你们早就认识,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现在,你们好不容易又遇到了,要同居?要打个地铺?睡,睡,睡一会儿是吗?”

“胖子,闭上你的破嘴,别胡说八道行吗?”

听了胖子的话,叶江川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那女人看都不看胖子一眼,对他的话更是不加理会。

这让胖子很没面子,就恨恨道:“看来,我没有猜错!叶江川,你小子真不是东西,在这儿有个老相好,也不早点说!害得我大老远跑来给你们俩当灯泡儿!点燃自己照亮你们俩!虽然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儿,我也没少干过,不过,你应该早说!早点给我解释清楚多好!也不至于让我跑这么大老远,又累,又冷,又害怕啊!叶江川,你真不够哥们儿!”

胖子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说什么也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哎,美女,我说的对吧!”

话说到这里,胖子还是有种莫名的被耍的感觉,就悻悻言道:“这地方,冷啊!要干那事儿,你们就动作快点儿!顺便好心提醒,小心着凉嘿!”

“你说什么呢你!”

叶江川哭笑不得,不耐烦地打断了胖子,还重重地给了胖子一拳,正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林陈的声音。

“叶江川!胖子!你们在哪呀!”

此时月已至中天,月光打亮了周围的一切。

听到林陈的声音,胖子兴奋得一下子跃了起来,对叶江川说:“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你们先聊,我把他叫过来!等我!”

于是便把电筒的光扫向那声音的方向,大声回应到:“喂!林陈,听得到吗?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胖子!”

“叶江川!”

“你们在哪儿啊?”

那声音若有若无。

胖子寻声向那声音方向前挪了几步。

“林陈!你听见了吗!我们在这儿呢!”胖子扯着脖子朝那方向喊了几句,又回头朝叶江川说道:“我这就去叫林陈!你们既然难得相遇,就多聊几句,但你别走远啊!”

说罢,胖子“嘿嘿”笑了两下,一转身就不见了。

再说林陈。

刚才他光注意找路了,却没注意脚下,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缝隙中。

这缝隙还不太拢音,无论他怎么喊叫,叶江川和胖子他们就是听不见,林陈自己知道再怎么着急上火也是没用的,便安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寻找出路。

他发现,缝隙的壁上唯一可容身的石头又狭窄又陡峭,他不得不叉开双脚才能得以立足,可这姿势呆不了一会儿,就会身脚酸痛。由于太暗,他也看不清楚这缝隙的底在哪里。

林陈想着,自己如果坐等救助,希望估计很渺茫,要想活命,就只能自救了。

林陈在缝隙中摸索到了一个东西,像块大石头,他试探那东西应该能承受得住他的身体,就找一个立足点,将身体向那东西靠了过去,却不成想,那东西没有经得住他,他又向下跌了一层岩石的高度。

好悬!

好在有一棵小树横亘在下方,要不然,再下面是不是深渊都不好说。林陈脚蹬着小树的枝叉,想着逃生的办法。

第一O九章 老莫口阴阳界 (六)

不一会儿的功夫,月亮出来了,天似乎亮了一些。

林陈清楚地看到,下面透上来了一丝的光亮。他顺着此光亮摸索出了缝隙,才发现,外面天还未全黑,而自己正处于一个石崖的陡壁上,四周竟然都是直上直下的山壁,自己却再无余地可以落脚。

而此时,撑在石壁上的手脚早已经发酸,恐怕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这可怎么办!

林陈思量着,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下,突然发现在离自己约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一条粗绳子编成的索练儿,从上面垂下,经山壁的这头儿,一直连到那边。

这或许是采药人留下的吧!

那边远远看过去是块平缓之地。

林陈咬了咬牙,决定孤注一掷地尝试一下。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小放松了一下,拟定先一步,蹿过去,抓住那索练儿,脚还可以蹬在沿壁的石崖子上,以减轻手的持重,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体力和时间也不容得林陈多想,他倒吸一口气,生死就在这一搏了,他双手一撑,脚下一蹬,飞身跃了过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抓着那索练儿,双腿盘于其上,刹那间,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林陈突然意识到,那索练儿原来是悬空的。

完了!

林陈绝望地发出“啊!”的一声喊。

上天看来并不绝他于此,那索练儿腾空而起,带着他向着对面的平缓之地飞去。

林陈猫腰躬身,只听见耳朵边气流呼呼作响,整个人像只鹰一般落向斜下方的空地。

可就在他即将着地的一瞬间,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到,在乱云间的树丛中,有白糊糊的什么东西在颤动,是什么,看也看不清。

林陈心里大惊,想着,可千万,万千别是什么猛兽!就凭他自个儿的这小身子板儿,用不了几个回合,他也就是那东西的口中餐了。

再怎么惊恐也是来不及了!

借助惯性的作用,他就像离膛的子弹一样,就是神仙恐怕也不能此时在中途折返了。

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就已经双脚着地了,踩在了像棉花一样绵软的东西上。脚刚站稳,林陈看清了,四处全是荆棘丛,只在他的脚下这一大片是由白色的老树皮堆积起来的。

怎么会这么巧?

像是有人特意为他而辅垫好的!

林陈惊魂未定,他抬头看了眼对角崖上,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山上云雾缭绕,山崖如刀劈般的陡峭。

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直到现在还手软脚颤,腿肚子打哆嗦,想想刚刚的境地,就叫人心惊胆寒。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助他,那出现的绳索,那悬落后的抖起,那老树皮的堆积,林陈不相信所有这一切只会是偶然。

周遭传来“咕咕啾啾”的虫鸣,天更暗了,抬头观望,影影绰绰地山峦像个睡意未醒的怪兽,在烟岚缭绕的幕后,打着瞌睡。林陈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儿,不敢再动,找了棵枯干枝丫的老树依靠了过去,歇息了一会儿。

这块空旷地的四周,树影婆娑,草木高深,不知里面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在这四下无人的山上,孤身一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条路都找不到!

林陈不禁有些紧张!

本想和胖子,叶江川来老莫口避暑,顺便探寻一下,不成想自己却陷入了如此一个困境。

胖子和叶江川在哪里呢?

自己向哪里去呢?

他手摸裤兜,谢天谢地,手机还在,就尝试着打电话,不出所料,根本就没有信号。举目上观,上面的天很高,四周都是山壁,自己从上面飞落下来,这里应该是谷底了吧!如果原路返回上去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几乎比蹬天还难。如果困于此,也只有等死了。

天边,灰蒙蒙的一大片,不知是晨雾,还是夜雾,林陈肚子有些饿,他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实在不知道可以找点什么东西来做充饥。

此时此地,孤单和绝望像毒虫一般侵蚀着林陈的思想,如果出不去,在这么个鬼地方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一股凉风袭来,林陈打了个寒颤,一不留神,倒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原来就在眼前的青石缝中,生长着一只碗口大的红色灵芝。

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林陈想都没有想,伸手就去摘,不料它早已枯化,空有其形,手指只轻轻一碰,便成了碎粉,在他眼前飘散过来,直扑他的面颊。林陈下意识地用手只轻轻一挡,那些碎粉样的东西,全糊到了他的耳朵下,那颗有朱砂痣的地方。

林陈感觉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隐隐作痛。

他用手轻轻掸下去那些灵芝粉,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

“山体之中,石为骨,林为衣,草为毛,风是呼吸,水作血脉,云是神采。山水自有性情,有脉搏,有心脏,也有逃生之门!”

有逃生之门!

这是有人在点醒自己吗?

是什么人在说话?

林陈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躲到树后,四下张望,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隐隐的虫鸣,四处空无一人。

这话实在是耳熟,像是一句台词,自己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说话的是什么人?”林陈壮着胆子,大声地说道。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借着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林陈看到从草木从中缓缓走出一个道士。此人脸是酱红色,鹤顶龟背,凤目疏眉,神态飘逸,整个脸的轮廓分明,两眼黑得发亮,着一身青色长袍,挽一道髻,右手拿浮尘,口中朗朗:

五花八门下凡尘,

九磨十难方成真,

一片真心任风雨,

幻化声色逝无痕。

道士像是知道林陈所在位置一般,直接走到树前,驻足言道:“不要躲藏了,出来吧!”

见已被识破,再藏着也没有必要,林陈从树后闪了出来,拱手道:“在此荒芜之地,突遇道长,心中惶恐,才躲在了树后,还请道长原谅!不知道长是何人?”

“莫问!”

道士的回答倒也是言简意赅。

“又为何到此深山僻谷,人烟稀少的老莫口呢?”

“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我只知道灵芝仙草碎了,我需要出现了!我还知道你已是身处绝境!四处都是陡崖峭壁,以你之力,很难出去!”

虽然更加疑惑,林陈还是有些小小的惊喜。

“道长所言既是!”

林陈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道士,但见他也算是慈眉善目,便稍稍放松了心情,暗自窃喜,身处孤境,有人来助,实在是万幸!

从外表来看,这人和普通道士也无两样。

林陈上前几步,继续说:“荒山野岭,能遇到道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若真能帮我,我更是求之不得!但不知道,您所言的‘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是何意?您又能帮我什么?”

“哈哈-”道士大笑道:“说来话长,实不相瞒,贫道功力有限,恐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您能来此,我已经是很感动了!但不知您能帮我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看来,你并不需要我,我来此地也是多余的了!我还是走吧!”

说罢,道士浮尘一扬,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林陈见道士要走,不觉着起急来,他紧走几步,一把拉住道士的衣襟,肯求道:“道长请留步,你可真是个急性子,我可没有说我不需要你!”

林陈嘴巴干苦,咽了一口唾沫。

“你看,这荒山野岭的,四下无人!我一个人,多孤单害怕呀!你能来此地,我是感激涕泠了。要说,帮我什么!我好多地方都需要有人来帮啊!你得容我想个1,2,3吧,我得有个主次吧!”

道士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说:“你可真啰嗦!”

“嘿嘿!”林陈抬眼向山崖上望了望,说:“天色渐黑了,我是抱着绳索,从山崖上滑落到此的,现在回不去了!道长能否帮我想个办法,给我指一条回去的路?我现在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啊!嗯,还有,我和我的朋友走丢了!不知道长能帮我找到胖子他们吗?”

“这还不容易!”

道士轻松一笑,浮尘一扬。

顿时,山崖上升起一层雾,雾气很快弥漫开来,越来越重,云雾缭绕,林陈眼看得乳白色的雾从山上悠悠淌下,漫下山坡,山下变得模糊不清,四下笼上了一层纱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山上的雾起得好快啊!好大啊!这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连两米开外的道长你,我也是快要看不清了!”

林陈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般浓重,这般扩延迅猛的雾,连连称奇。

“呵呵!没关系!雾能升起,雾也能散去!与我们为道之士何等相似,莫不缥缈绝迹幽隐于山林!雾散去,雾还能聚起,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哦,你不是想找到你的朋友么?他们不就在那里吗!”

说罢,那道士用浮尘轻轻一指,林陈这才注意到,周围云雾淡去,虽是黑天,但月光皎洁似银盘,从黑黝黝的山峦上升了出来,照得周遭分外清晰,眼前已不再是陡崖绝壁,而是最初走进老莫口儿,和胖子他们分手时的场景。

环顾四周,林陈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种场景的转换就在他的眼前瞬间完成,他竟然如此简单地就脱离了绝境。

第一一O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七)

林陈一阵惊喜。

“哦!我真是遇见神仙了!你浮尘一扬,我们便脱离了绝境,这般奇妙的转换,若非自身经历,打死我也不相信!”

借着月光,林陈兴奋地东瞧瞧,西望望,一步跨到道士面前,抱拳道:“要不是遇到你,我说不准会死在那个山窝窝里!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答谢道长大人!”

道士轻扫浮尘,微微扬了下头,说:“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么!”

这话提醒了林陈,他赶忙追问道:“是啊!胖子和叶江川他们现在在哪里?天已黢黑,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啊!道长大人,求你再帮我找找!”

“你不防喊喊他们的名字!”道士说。

道士的话还未说完,林陈快步蹿到一块高出地面的大石头,双手拢在嘴上,高声呼喊:“胖子,叶江川!你们在哪儿啊!”

远远地,山那边传来了回音:

在哪儿啊!

林陈又呼喊了几遍。

“道长,没有回应,这里虽说是老莫口进口处,但也是个山坳,老树交错,荒草凄凄,一派鬼狐出没之地,也不知是否会有野兽,我喊了两声都不见他们回应,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不会是被野兽吃了吧?”

林陈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

道士却是泰然自若,不急不慢地说:“你可知有生于无?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不防再喊!”

“可是,我已经喊了半天了!还喊啊?这黑灯瞎火的,人没找到,我再把狼给招来!”

“不想喊?”道士问。

“没用!要听见,他们早就听见了!”

林陈悻悻地说着,找了个石头,坐上去歇息,突然小腿处奇痒,挽起裤脚一看,是只大个儿的蜈蚣不知怎么爬到了他的腿上,周身暗黄泛黑,数不清的足蠕动着,看着令人作呕。林陈连忙拍打,那东西翻滚落地,瞬间消失在草丛中。

抬起头来,林陈发现四周又涌起了雾,好大的水雾,浓得几近化不开,周遭的一切,山地,林木,草丛都被淹没在了雾气中,连同那位道士也不见了踪迹。

这么快又起了雾!

这么大的雾气,实在罕见!

“道士!”

看不到道士,林陈顿时慌了手脚,他连连喊了几声,就听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过,“扑棱棱”地发出响声,不知道是鸟还是蝙蝠。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林陈汗毛直竖,浑身紧张异常。

雾气遮掩了一切!

林陈心中打起了鼓,他摸索着,疾步前行,寻找着可以藏身的掩体-石头或者树。

没走多远,脚下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陈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趴在泥泞的地上,他挣扎着正要坐起来,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溪水叮叮咚咚地流淌的声音。此时,林陈正是口中干渴难耐,便寻声摸过去。

溪水清甜,林陈咕咚咚连喝了几大口,疲惫乏力顿时消失了不少。他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见林子那边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不会再有别人了!

一定是胖子他们!

林陈想着,蹬上高处,试探着喊了几句,果不其然,那边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听到了!我们在这里!”

紧接着,身后传来道士“呵呵”的笑声!

看见道士,又听见了胖子的回应,林陈激动得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捧着道士的手。

“道士,你听见了吗!找到了!找到了!”林陈说着,转过身去,兴奋地朝向声音方向,挥了挥手臂。

“走,我们找他们去吧!”

不知不觉中,雾气散去,浩月当空,四下里,景物清晰如初!

林陈和道士一前一后,沿着草木丛生的泥泞小道向胖子他们那边走去。

这一切的发生,尤如是梦境,真实与虚幻并存,林陈边走,边掐着自己的大腿,是梦?是幻?还是现实中,真的遇到了神仙?

他究竟是谁?

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

我这是在梦游吗?

林陈自言自语地说。

道士跟在他的身后,轻摇浮尘哼唱道:

人生一梦,白衣苍狗。

光阴短暂,转瞬即逝,

是非恩怨,随风而逝,

偏有人执,可怜痴心!

“道长,你究竟是何方仙人?为何来此帮我?”

停住了脚步,林陈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那道士。

道士也停住了脚步,说:“说起来话太长了,待你找到了他们再慢慢说来吧!”

再次看到林陈,胖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了怔,仿佛很困惑似的看了他和那道士老半天,最终醒过味来。

“我的老天!你倒底是去哪儿了呀!一转眼就不见了,人间蒸发了一样!害得我和叶江川这一通好找!还以为把你丢了!可把我们两个人给急的!你摸!我这一脑门子的汗!”

胖子用手背轻拭着自己的额头,继而睁大眼睛,惊讶无比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道士,说:“怎么还来了位仙人,看这打扮,定是修行了多年的仙家道人。”

林陈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胖子,说:“我可给你们请来了位仙人啊!还不见过道长!”

“对!对!对!”胖子赶忙双手相扣,做作揖状。

“其实,我也奇怪着呢!你们仿佛就在身边,可我是死活找不到了,为了找你们俩个,我还不小心掉到了石崖的缝隙中,别提了,多亏遇见了这位道长,要不,怎么死的都不好说。嗨!别光说话了,叶江川哪儿去了?”

说完,林陈蹿上身旁的一个大石头,伸着脖子四下张望。

“哎!叶江川呢?叶江川怎么不见了?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胖子回身,向前跑了几步,扒开草丛,搜寻了一圈儿,无果而归,手里面举着一枝枯萎破碎的花。

“又是这种花!蓝色彼岸!”林陈认得出。

“嗯!”胖子无比沮丧地说:“刚才,他就在那块石头那儿,和一个他好像认识的女人说话,我听见那女人说,花啊,信物啊什么的,没聊上几句,就听到你在喊我,我赶忙过来找你,其实也就走开了只一小会儿的时间,再回来,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女人?”林陈一怔。

胖子点点头:“嗯,一个六指女人!穿得跟个新娘似的,我们俩个人在说话,也没怎么注意,她就站在那边,那棵树的位置,那样子对叶江川挺深情的,还说在这里等了叶江川很多年。还有,我们在过那边的那条溪流的时候,叶江川的腿还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过。”

一听到六指女人,林陈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心里想着,这是什么妖孽,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在胖子说到她对叶江川挺深情的,倒是让林陈没有想到。

“深情?你说这儿有个女的,和叶江川深情对白吗?怎么个深情啊?”林陈问。

胖子面露难色地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脸。

“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又不是演员,你让我怎么说啊!”胖子轻咬了下嘴唇,“反正,深情就是深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道士,你别光站着,你跟他说!”

道士笑了,轻摇了浮尘,说道:“问天何寿,问地何极,生何欢,死何苦,苍生何辜,情为何物”

胖子一脸懵懂地说:“是啊!你这是车轱辘话,又转回来了!到底情为何物?道士,你是仙家,你最明白!你来说说,什么是情?什么是深情?省得我答不出来,让他笑话!”

“还是不明白的好!看不懂反而不受其苦!”道士说。

林陈说:“谁敢笑话你啊!你是谁啊!我也只不过是好奇!”

“你还真有功夫好奇!叶江川不见了你都不着急,还有功夫在这里好奇!”

胖子懒得答理林陈,一把抓住道士的衣襟,问道:“大仙,拜托你再给掐指算算,我们的这位朋友跑哪里去了?不会被那六指女人给拐走了吧?”

见胖子动作粗鲁,林陈一把上前拦下胖子的那只手,说:“这位道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吓到他!”继而,转身又对那道士说道:“我这兄弟,是个急脾气,还请道长见谅,别和他一般计较。”

“我是着急啊!”

胖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干笑了一下,放下了那只手。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你们没见到,那女人,除了六指与众不同,我总觉得,这女人有股妖气,你们想啊,这荒无人烟之地,她冷不丁就冒了出来,一点声响都没有。还穿着如此的华丽隆重,就算是有的女人喜欢穿着异类,可也没有哪个女人没事儿给自己穿得跟个新娘一样啊?站在这黑不隆咚的荒郊野外,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天!”胖子一拍脑门,“她不会是个白骨精吧!”

“白骨精不会,但那个六指女人是尸,我见过她!”林陈补充道。

胖子一怔,眉头紧锁,脱口道:“啊!什么!真是个鬼呀!完喽!完喽!叶江川完喽!估计他是凶多吉少啊!我就觉得不对劲!”

胖子用手扯住道士的袖口,说:“道长,您别啥也不说,啥也不问,啥也不管,只在一旁站着!您快帮帮想想办法,怎么救救我那兄弟吧!”

林陈松开一直扣在树干上的手,合手躬身给那道士作揖。

“道长,您看,这可怎么办?我那兄弟会不会性命难保?我那兄弟命苦,家里就靠他了,他还没结婚呢!您无论如何也要发发慈悲,俗语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胖子不等林陈说完,在一旁插嘴说:“就是,就是,您得救救他!您要是不救他,他可真没命了!这叫我们怎么担待得起啊!”

道士抬头看天,神色严肃,半天无语。

林陈用手背擦汗,胖子急得也抓耳挠腮,正当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之际,那道士轻叹了一口气,挑了下眉,说:“你们看,那天上的月亮残缺不全,月有异象,该圆不圆,必有灾秧啊!”

“啊?”

林陈和胖子不禁心头又是一紧。

“也罢!既然如此,说说也无防!你们随我来!”

胖子和林陈跟着道士来到林中深处的一处茅草屋。

第一一一章 老莫口阴阳界 (八)

在这个旷无人烟的山林中,除了天上的月亮和这个小茅屋中的这么一点若隐若现的光,恐怕再也找不到其它的光源了,周围一片死寂,偶有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给大山中的茅屋平添了一丝凄清。

茅屋显得极其简陋,中心是一小堆快要熄灭的柴草,偶有木柴燃烧发出的“霹雳啪啦”声。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茅屋顶已经破成了筛子,除了椽子,看不到屋盖,倒像是用席子随意铺在上面,角落里散放的也是木头和柴草,如同肋骨一般。许多木料都坏掉了,被虫子,老鼠啮空了的样子。屋内布置极其简陋,无桌,无椅,只有一张褪了色的破旧的毡毛铺盖铺在地上。

“道士,你带我们两个来这里干嘛啊!叶江川他还不知去处呢!”

道士并未说话,而是蹲在地上,用木棍捅了捅那一小堆燃烧的柴草,转身拾了把柴火,一根根地放进了火里,随着小火苗跳跃,小茅屋顿时暖和了起来。

胖子见道士并未理会自己,便学着林陈的样子席地而坐,等着道士说话。

山里的草多,蚊虫自然也多,“嗡嗡”地在飞来飞去,几个人不住地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蚊子。

“早就听说老莫口这地方的蚊子厉害,今天算是领教了!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是来喂蚊子的了!”胖子拍累了,见总也拍不完,索性不拍了,一脸无奈地说:“本来,我还带了风油精,被叶江川要走了!”

道士将手中的蒲扇递给了胖子,胖子接过蒲扇,又四下拍打了几下。

道士也一同合衣而坐,指着地上的水葫芦,对胖子说:“这里,简陋,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葫芦里有水,渴了可以喝。”

“哦!”

胖子的肚子大,团坐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就向边儿上靠了靠,靠在了一堆干柴草上,仰靠的姿势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道长,你就住这儿?”

道士含笑点了下头。

见那道士半天又不言语,胖子按耐不住地说:“道长,你倒是说个话啊!林陈,你怎么也不说话!你们两个倒都是悠然自得啊!咱们还不赶紧去找叶江川,跑到这个茅屋里干嘛啊!这荒山野岭的,人烟稀少,会不会有野曽都不好说!他都老半天不见踪影了!你们真坐得住啊!哎,咱们没吃饭还撑了,闲了,在这儿安营扎寨,讲故事还是聊家常?叶江川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道长大人,您不会耍我们哥俩吧”

道士将手中最后的一根柴草送进火堆,拍了下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野岭天黑早,林中夜雾浓重,光线昏暗得很,你们也还饿着肚子,心急可以理解,但是这大黑山的,你说怎么找啊?”

“嗨!你”

道士冷不丁的一句话,听得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扯着道士的衣袖,气儿不打一处来。

“道士,你这还真是要耍我们玩儿吗!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呀!你不知道怎么救他,那还把我们带到这个破地方来干嘛?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你这么着急找他做什么?”道士说。

这个问题又让林陈和胖子听得是瞠目结舌。

胖子怔了一下,抬手指着道士,愤愤地说道:“你这道士!你说救他做什么!看来,说不准你就是和那六指诡异女人是一伙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陈,我们上当了!”

林陈感觉莫名,也跟着站起身来,生气地对道士说:“你真的不知道救他做什么?我们不救他,他会死在这深山里!”

道士微微一笑,摇了下头,冷静地,缓慢地吐出了四个字:“他不会死!”

林陈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死?他要是真的有危险怎么办?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握在了鬼怪妖精手里的一条人命啊!开什么玩笑!”

山里的风吹得茅屋的门“吱吱”作响,道士起身掩好木门,转身道“这世上的万事万物,自有其命数,天地分两极,两极生四仪,天地造化使然,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无穷尽也。像我们修道之人,终日炼丹,也是为有朝一日能与天地般长生不死,但能办到的人却很少。既然早早晚晚终将有一死,恐惧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好好享受生命,享受爱情!”

这一席话,说得胖子和林陈都有点搞不清东西南北了。

“享受什么爱情?”林陈疑惑道。

“对啊!道士,你在说什么呢!”胖子跟着说。

“他们本就是一对相爱之人,她是爱他的,并不会加害于他。她在阴阳界苦苦地等了他那么久,这阴阳界的相遇已经是非常可怜了,何苦要立马把他找回来?让他们多待待吧!”

道士的这一番话,把林陈和胖子都给说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终。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陈试探着问。

“我乃紫云天陆一真人!”

“你说什么?你就是那个陆一真人?”

林陈听到这个名字,不觉一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陆一真人?”胖子不解地问道,又看了看林陈,说:“陆一真人咋啦?你怎么这么激动?”

林陈顾不上回答胖子的话,起身走过去,一把握住了那道士的手。

“我可是把你给找到了!我就说呢!老天爷不会绝我!会给我一条活路的!”

林陈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此刻,这份激动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

是啊!自从云福寺遇见那个算命先生以来,他几乎日日都活在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之中,死亡的魔罩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他只记住了这个名字:

陆一!

算命先生曾对他说过,除非他能遇到他的师傅,陆一,否则他无处可逃!

林陈对着道士,单膝着地,拱手言道:“道长!我不知道源于什么孽缘,云福寺算命先生说,我和我的女友都将不久于人世!为此,我找了你许久!今日才有缘相见,你要救我们啊!”

道士似乎早有所知,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起来吧!”

“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此地!不起来!”林陈说。

“我会尽力!但贫道功力并不高!我也不好说,是否就一定能帮你们逃离死地!你还是起来吧!”

道士说罢,起身上前,将林陈搀扶了起来。

胖子看糊涂了,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道士,对林陈说:“嘿,哥们儿,你这是怎么了?这谁呀!你居然还就给他单膝下跪!人家不是讲,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这么就给他跪了!你也太悲摧了吧!”

“别瞎说!”林陈给胖子介绍道:“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位陆一先生!还不赶紧拜过!”

胖子一脸疑惑地看了眼那道士,对林陈说:“他?就他?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啊!让我拜这么个人!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介绍给我认识,走在大街上,我会以为是个叫花子呢!”

“胖子你说话可真是口无遮拦!要是得罪了这位大仙,你就自己担待着吧!叫你拜,你就拜!”

“噢!照你这么说,我是非拜不可了?”

林陈不屑地说:“你随便!你可以不拜,不过,到时你若有求于道长,说不准人家不以理会!”转过头来,对道士说:“道长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吧?”

道士轻抚着浮尘,笑而不答。

“哎!哎!林陈,不带你这么说话的!”胖子说:“我可没有说过,不拜这位道长!从他能带着你找到我,我就知道这位不简单,我一定是要拜的!”

“见过道长!”胖子双手相扣,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行了礼。

道士也回了礼。

林陈好奇地问:“这位陆一道长,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真是那种远离尘世,吃野果子,喝山中露水的仙人么?”

“仙家自有仙家的办法,你自不必担心!”

“那,我们为什么会相遇?只是机缘巧合么?”

“说来话长,我的师傅曾在梦中,受人所托,护佑一个耳朵下带有一朱砂痣的小男孩儿,那人就是今天的你!”

“受人所托?你可知道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那人是谁,你早晚会知道,我还不便告之于你!”

林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人是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姑娘,她长得十分甜美可人,对吗?”

道长惊奇地看着林陈,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胖子挠着脑袋,一脸困惑地说:“嗨!你们二位在说什么呢?呵,有意思!叶江川在这儿遇到了个相好的女人,林陈,你也有个蓝纱姑娘在这里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你想哪里去了!”

林陈坐久了,双腿有些麻木,他索性站了起来,在窄小的茅草屋里来来回回走动了几步。

“林陈!你怎么也不着急呀!咱们不去找叶江川,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时机不成熟!找也是找不到的!”道士说。

“这是为什么?”林陈问。

道士不答,反问林陈:“这里是什么地方?”

“荒郊野外!”

“这里是荒郊野外,不错,这里就是老莫口儿。”

林陈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到这里来就对了!”

一只苍蝇在胖子的眼皮底下“嗡-”地飞了过去,胖子用手挥了挥。

“我也是奇怪,这地方为什么就这么奇怪呢?为什么这里蛇多呢?”

“是啊!道士,不,陆一真人,哎,陆一真人这名字叫着真是麻烦!我还是叫你道士吧!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道士说:“你们想想,蛇是生活在阴凉处的,是极阴的一种动物。老莫口这个地方,就是极阴之处!”

林陈问:“极阴之处?怎么讲?”

“阳界的极阴之处,便是阴阳界了!”

第一一二章 老莫口阴阳界 (九)

茅屋外传来凄厉的声响,像是夜猫子在叫。

“道士,依你所讲,我们现在就在阴阳界上?往前一步是-阴曹地府?”

胖子的眼睛在寻找着刚才的那只苍蝇,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聚拢到了道士的身上。

“你说的正是!老莫口这一带阴气极重,这地方失踪和坠崖事故频生,很多都是孤魂野鬼索的命!你们真不该来此地!”

林陈说:“道长不知,我和我的朋友遭遇太多的诡异离奇之事儿!我们觉得必需要来此地一趟,似乎才能找到答案!云福寺算命道士也让我来此地寻你!”

“难道,他不曾与你说过,命中注定的事,无有解吗?”道士问。

“说过!可是…”林陈显出无比失落的表情,说:“可是,不甘心啊!道长大人,我们都还年轻!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那个穿黑衣的女人究竟是谁?六指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地铁上的那几个乘客…我想知道,我们的前世究竟种下的是什么孽缘?如果不搞清楚,我们几个都会疯掉的!”

外面又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叫得大家汗毛直立。

“还有,我们刚进老莫口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上看到了‘去玩儿吧!去死!’这几个可怕的字…道士,这是…”胖子神情紧张地说。

“这是有恶灵在咒你们啊!”道士说。

“啊?”胖子不由得一震,把头转向林陈,怯怯言道:“听到没有!有恶灵在咒我们!让我们去死啊!林陈!我就说这地方不能来!你们两个偏不听我的!这下子完了!叶江川到现在也没出现,会不会死了啊?我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说不准下一个就是你我了!咱们回撤吧!”。

“那叶江川怎么办?还没有找到他呢!咱们俩就逃走?”

“道长不是说了嘛,现在找,恐怕也找不到,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先辙吧!这里可是阴阳界了!找不到他,咱们再把小命给搭进去,就太不值了!”

“不!不能走!走了,也太不够兄弟义气了吧!这事儿,你做得出来,我林陈是干不出来!再说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你给吓着了!早知道你这么没种儿!就不带你来了!”

“你说谁呢!你说谁没种儿呀!”胖子不服气地说。

“你要害怕,你就自己回去!我不走!反正你也会开车!你也知道车子就停在马路边上,沿着茅屋外的小路一直走下去,你就能看到!我在这里等叶江川!”

“你!”

见林陈态度坚定,胖子自讨无趣地起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说:“谁害怕了!你胖子爷爷什么时候害怕过?我就是觉得在这里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们就去找叶江川!要不,我们就去报警!让警察帮我们找叶江川!”

“不是没信号么!你要是电话能打通,你就报警!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要是有办法找,你就找!”林陈说着,白了胖子一眼,继续说:“道长不是说了,那女人是爱他的!不会害他!你不是也说,那女人与他眉目传情么!既然这样,我们就等等,等到天明再找!”

胖子想了想,觉得林陈说的也有道理,没再说话,默默地坐了回来。

林陈把屁股移到了道士的旁边,说:“道士,这地方是阴阳界,那,那边,好玩儿吗?”

胖子听到这里,噗嗤一下笑了。

“好玩?我说林陈!我真是服了你了!咱们和着来这么个鸟不屙屎的破地方是来观光旅游的呀!”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那张破嘴呀!你听听道长怎么说行不!”林陈说。

道士微微笑了一下,“如若是观光旅游,这里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可是生死界,那边什么样,是鬼哭狼嚎之地,还是云雾缭绕的仙境,你去了就知道了!只不过,去了保不准就回不来了!”

“道士,你说的那边在哪儿?”

“地门是在山的阴面,地势高燥,流水周旋,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洞呢?”

“你说的那个洞,是不是很方正的一个洞?”胖子问。

“是的,很方正!”

“洞壁光滑?”

“嗯,怎么你们去过?”

“对的,我们是到过这样的一个洞,只是没有流水呀!”

“洞里的流水因时间久远早已经干涸了,我说的是洞外有流水周旋。”

胖子说:”那就对了,洞外有流水,有很多的水草,水里还冒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叶江川,那场景可真是吓死人了!”

“真的?我听得汗毛竖立,叶江川是没被吓死还真不简单!”林陈说。

“也差不多是吓得半死吧!不过,后来我们才发现,那只手好像只是个影子而已,但叶江川的脚踝处确实被抓了一圈的痕迹,也不知道作何解释!噢,对了,道士,那个洞中有块青石板,很奇怪,青石板上还有像是甲骨文的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胖子好奇地问。

“那是恶灵的意念所为!你们没有动那石板吧?”

“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发现了一条双头大蛇,把我们吓跑了!”胖子回道。

道士说:“幸亏把你们吓跑了!否则呀!你们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林陈说:“啊?有这么严重呀!”

“我跟你们说吧,那文字是个咒语,明白吗?”

“不明白!”林陈看了看胖子,胖子也跟着摇了摇头。

“那青石板下是怨魂,就是游离在阴阳界无法投胎转世的魂魄。”

“什么?青石板下都是无法投胎转世的灵魂?好恐怖呀!”胖子有些后怕,直觉得自己后背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嗯,它们往往都是充满了怨气,死的时候怨气难灭,也有的是因为有邪恶的恶灵附在上面,恶怨相加,就更加可怕。因为有咒语压着,很难出来,但也有个别厉害的,还是会逃出来!”

胖子摸摸自己的脑袋,眨了下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妈呀!看来,我是真的要谢谢那条双头大花蛇了。”

林陈说:“那,他们永远也出不来吗?”

“一般是很难的!困于此,少则500年,多则会到地老天荒也不能转世投胎。全因他们累世的业力所致,也有侥幸溜掉的,就会出来祸害人间!”

“永远也不能投胎转世吗?”

“不能,他们是被遗忘的,丢弃的。所以一旦有机会出来,就会疯狂地报复!你所遇到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应该就是,以我通三界之眼,可以看清她的真身。”

听到这里,林陈有点兴奋地说:“那你看到了什么啊?”

“那女人,本就是蛇蝎心肠之人,在其前世受了欺侮,对欺侮她的人怀恨于心,这是怨!又因虐杀千年灵猫,猫无辜惨死,便又生怨,怨过胜就成了邪恶,她的咒怨极深,邪恶浩大,难以投生,又被千年灵猫邪祟所附,化成功力强大的恶灵,游荡于阴阳界,阴阳界本就不在三界中,你们来找我,其实,她的功力是在我之上的,我对她也是奈何不得!”

“啊!”

听了道长的话,林陈失望致极,他看了看胖子,紧张地问:“真就没有办法奈何得了她了么?”

林陈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隐隐做痛,就用手指下意识地揉了揉,这个小动作被道士看到了。

“还是忍着,别碰它!”

“为什么?这地方是经常又疼又痒!”林陈说。

“等你听了我说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胖子在一边,早已饥肠辘辘,就不耐烦地催促着说:“哎,你们俩是不是吃饱了?咱们一不救人,二不吃饭,在这儿讲故事啊?”

道长听罢,小心翼翼地从柴草中掏出了个红薯,被胖子一把抢了过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有吃的,还藏匿着,怕我抢你的不成?小气!你胖子叔叔今天是真饿了,不过,我回头加倍还你,行吧!”

说完,胖子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下,就大口的吃了起来,这让在一旁的林陈有些看不下去。

“你小子能给我省点心行吗?我再说一遍,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你还吃人家,抢人家的!”

“我又不是不还!”

“没事儿,没事儿,吃吧!我还有!”

道长也坐了下来,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面小铜镜,以指轻轻拂掉上面的灰尘。

大家的目光很快聚焦在了这面小铜镜上。

“咦?这不是我的铜镜吗!要不,怎么会和我的那一面小铜镜一样啊!怎么在你的手中?”林陈说。

“不会是这个吧!”道士递过小铜镜。

“我看看!”说着,林陈便将那小铜镜拿在了手上,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嗯!好像是和我的那一面不太一样!我的那一面,背面是有类似甲骨文的小图案的,镜柄处显出斑斓古纹,这个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漆还有些残损了。”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的那一面小铜镜应该是个避妖镜!”道长说。

“避妖镜?”林陈想了一下,小声道:“我说呢!如果是避妖镜那就对了,难怪它的光亮一闪,那黑衣女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了,道长,那镜子上的奇怪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呢?我找过文字专家,他们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呵呵!你找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嗯,那你知道那图案是啥意思吗?”

“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

胖子只几口就将那红薯塞入嘴中,听道士这么说,便说:“要从头说,那要说到猴年马月啊!你胖子叔叔的肚子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红薯就能打发了的!我可是还没吃饱呢!”

“过一会儿,你就不饿了!而且会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困乏!”

“为啥?”

“因为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红薯,这是仙薯,它能顶得上100个红薯!”

“啊?这么厉害啊!要是这样,那敢情好啊!能给我省了不少饭钱呀!”胖子喜笑颜开地把最后一口红薯也塞进了嘴里,看了眼林陈,不无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哥们,要知道,我就给你也留一口了!”

胖子吃什么都香,这是不争的事实!要不,他怎么会这么胖呢!

林陈苦笑了一下,鼓着嘴,悻悻地说道:“下回说话,别马后炮!你都吃干净了,还来问我,啥意思啊!”

第一五五章 擒拿到手

赵小双走了。

这个凝聚了赵三剪全部心血和汗水的小裁缝辅子一下子空了下来。

那个从小小的,到渐渐长大的熟悉的影就如同他自己的影子,围在他左右,多少年以来一直都是他们俩在这里忙活,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是这一次,这个影子突然就消失了,赵三剪的心也像是被深深掏空了一样,没有了精神支撑的躯徒然地跌坐在那个靠窗的长凳子上。

他深深地耷拉着脑袋,手里还握着磨得褪了色的旧皮尺,看着长长的皮尺拖在地上,他轻轻抬起头来,空洞洞的眼眸环顾着空落的小屋。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他接过四婶怀里的他,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朱砂痣,他小柔软得叫他不知所措,他欣喜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孩子。他还记得,雪地里,父子俩冻得要命,他把他的小手合在掌心,他挣脱出来,要用他的小手把他的手合在掌心,他们欢笑着,奔跑着。他还记得,他说过他要多干活,这样爹就可以少做一点,少做一点就不那么累,就可以活得很长。满腹的委屈,满腹的失落,赵三剪也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却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

他视同自己生命的那个人,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寄托,他对他视如已出,他为他倾注了全部的,他是他活着的力量源泉,可是他就这样走了,就这么简单,简单到如同呼吸进空气再把它吐出来,开了门就走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小双毕竟血气方刚,许多世面上的道理,社会的复杂,他还不能理解。这让他非常担心,这个从未离开过他的孩子能否在外面混乱的社会里寻到一碗饭食?会不会被坏人杀掉?

自己不是也曾像他一样过吗!只是棱角和锐气已经被岁月磨光滑了,就像这条褪了色的皮尺。

为了生存,他总是见人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笑脸相送,他自已都能感觉到自己僵化的笑容是那么的悲。为了生存,他早就习惯了接受不公平,习惯了接受委屈。毛病似乎就是他的太老实,老实就必定吃亏,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有时候,他也想过,譬如拿着手里的这些钱,去开一个更大的铺面,或者换个行业,不再做裁缝,可是现实中,他发现实现自己的想法也并不那么容易实现。

赵三剪无比后悔自己刚才说的气话,如果不那么动气,他也许不会走,他用攥成拳头的手狠狠是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又开始恨自己,很想脆生生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旱烟枪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丢在了地上,赵三剪弯腰捡了起来,用嘴吹掉了上面的尘土,并在桌子上磕了磕。他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烟枪,觉得这老家伙就像此时的自己,被遗忘,被抛弃,又失落,又孤独。

赵三剪轻轻叹了口气!

往好里想,他也是个年轻人了,是时候该自己闯闯了,叫他自己去闯闯,哪怕碰一头灰,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说不准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会回来。

正如一切的生命一样,受了损害之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由自己去收拾残局,所以,外面碰了壁,吃了亏,随他自己去吧!

赵三剪用袖口胡乱地擦试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起走到桌子边上,给小煤油灯又上了点油,掐了掐捻儿,屋子顿时亮堂了一些。

“到底是谁找我啊?”

黑暗中,周宣弯着腰,在潮湿,低矮又狭窄的楼阁中前行,脚下很滑,他必须非常小心。他掏着口袋,后悔自己出来的匆忙,上没有带任何可以防用的家伙。

前面的人,手里拿着小灯在引路,光亮很暗,又被前面人的体所挡,给周宣留下的是一片长长的黑影。

周宣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早上开门的时候,发现门缝里夹了个纸条:

见字到潮来酒楼取款!

字条没有落款。

潮来酒楼,是周宣经常和朋友们聚餐喝酒的地方。周宣的朋友众多,其间也常有资金往来。周宣是个比较马虎的人,与人过往的资金在他的脑子中从来就是一笔糊涂帐,只要数额不大,他一般都懒得记,时间一长,有的就淡忘了。他望着字条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到潮来酒楼看看,或许真的是自己出借别人的钱财,人家要归还呢!或许是哪一笔辛苦费,人家要付帐了呢!

周宣到了潮来酒楼,果真有个人走上来,确定是周宣本人之后,便带着他出了潮来酒楼的后门,走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来到了这么个昏暗的阁楼。

“到底是谁找我啊?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去了!”

阁楼老旧,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声音叫周宣有点感觉不对劲,他停住了脚步。

“周老板,你可真有意思,到了不就知道了!”前面的人转言到。

“你不告诉我,我就回去了!”

“别啊!周老板,你来都来了!还差这么几步么?”

究竟是什么人要找自己?

既然是还款,何必不报出姓名呢?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本是以为在潮来酒楼,有朋友要与我见面细聊!谁想到,你会带我来这么个破地方!这一路上,我问你到底是谁来我,你也不语!看来,这里面是一定有文章,算了!我不去了!”

周宣说着,既要转下楼,往回走,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冷笑。

“周老板,恐怕你走不了了!”

话音未落,周宣就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一击,顿时失去了知觉,瘫了下去。楼梯拐角处蹿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拿过一块破布,硬塞进了他的口中,另一人拉过来一条麻袋,两个人动手,将其塞进了麻袋里,并将袋口扎好,抬到楼梯下面的一辆车里。

两个人飞速上车,车开走了。

……

翠香阁的一个房间里灯光柔和,几柱檀香在红炉上燃着,袅袅青烟徐徐上升,dàng)漾,扩散,满室溢香。

逍遥椅上懒洋洋地靠着一个精壮的年轻男子,他上穿着一件哔叽袍子,椭圆形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四周胡子拉碴,此时他正在闭目养神,右眉比左眉似乎浓重了一些,细看是块小胎记隐藏于眉中的位置。一个面庞俏丽,体态丰盈的年轻女人,着睡衣在他的体前后按摩着。

这个男人就是臭名昭著的张显贵。

门“吱呀”一声开了,手下来报说是薛启富求见。

薛启富自从跟了张显贵,着实捞了不少的油水。

薛启富知道,上一次周宣被放走,张显贵为此事很不爽,就背着张显贵又劫了几次货,给张显贵点惊喜,自己也顺便小捞一些。

“大哥!”

“来啦,坐!”

“嗯!”

“怎么样?还算顺?”

“嗯!顺!有张爷在上照应着,做什么能不顺啊!”

“好!兄弟们辛苦了!”

“不辛苦,大哥栽培,为大哥效力,这是我的荣耀。”

张显贵挥了一下手,边的女人退了下去。

他披衣起,从衣兜里拿了支烟,擦火点燃。

“大哥,这次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车人马的,干脆就给抢了,没想到是一车粗陶瓷,又重又不值钱!更没想到后面又赶来了一些人,见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也没抢成。”

“你们这些废物!我不是都跟你讲了,最近不要再干事儿!

你们惹的事儿太多了!就不能先消停几嘛!物极必反,树大招风,懂嘛!再说,你们看好了再干啊!人家人多,没把你们给灭了算是你们万幸!”

“大哥所言既是!小的下一回一定注意!”

“谨言慎行!”

“小的明白!”

薛启富抬眼看了看张显贵,轻轻咳了一声,忙不迭地说道:“大哥,还有一件但令人开心的事,我捉住了一个人,你猜我把谁捉住了?”

张显贵一楞,说:“快说吧,别跟我转弯弯肠子!”

“周宣!”

薛启富神色得意的说。

“真的?”

“当然!”

听到这里,张显贵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想,周宣这小子真不知好歹,在江湖上混,不知道我是谁!还想跟我拼个不共戴天!上一次,要不是孟喜昌,我早就把他收拾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这不又落入我的手里!这一次我还能轻饶了你吗?

“嗯!这件事干的漂亮!”

张显贵长长是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尽管叱咤风云,似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但他也知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会失足的道理。

当他不吃山珍海味,不吸烟,不抱女人,不数金银财宝,不打人打劫干坏事儿的时候,也就是头脑空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恐惧感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他杀过人,他手下也杀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连他自己也难以断定到底结了多少的怨。

有仇要报,这是自古以来谁都知道的。

尤其是上一次,周宣媳妇被bi)上吊而亡,叫他夜不能寐,他起夜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窗户在抖动,他曾一次又一次地被噩梦惊醒。

果然,报应来了。

周宣行刺,只是未果,又最终被孟喜昌花钱救走,更让他忐忑不安,总担心的是他还会找上门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再捅上他一刀。

张显贵拍了拍薛启富的肩膀,说:“好!好样的!干得漂亮!这小子一天不捉住,我这心是一天不踏实!他媳妇的一条人命啊!不捉住他,我迟早要栽在他的手里。好!干得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大哥,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张显贵沉思了片刻,说:“不用急!”

“我怕夜长梦多!回头再让这小子跑了!估计他下一次想报复的就是咱们俩了!还有,最近我们已经频繁地干了三次了,上面不会”

“放心,有你大哥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能便宜了周宣这小子,我可真有点咽不下去这口气!上次,他胆敢行刺大哥,我就算是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也解不了我的心头恨!我看啊,干脆给这小子弄死,往麻袋里一塞,再绑上两块石头,扔河里算了!”

薛启富说到这里,看了看张显贵,“大哥,不弄死他,早晚这小子是个祸害啊!”

张显贵没说话,低头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暗暗思忖着。

“我们这些天,事做得太多,风声也紧,要是这时候把他杀了,有些不妥!他也有不少江湖朋友,又和孟喜昌交往密切,孟喜昌目标大,先留着他,万一有用呢!”

“那就先将他关着?”

“先藏起来,他还能跑得出我的手心儿?等风头过了,再悄悄地”张显贵手掌向下一划,薛启富立刻心领神会。

“小的明白!”

“对了,忘了一件事,薛上花最近体好了些吗?”

“回大哥,承蒙大哥关照,已经好多了!我前几还去她那里看过,只是天气变化,引发的不适,咳嗽,并无大碍!”

“我回头让下人再给她送上两根上好的洋参,补补气血!哦,还有,你们手下的也都辛苦了,每人赏八块,下去跟兄弟们一同吃酒去吧!”

“大哥真是费心了!我替上花,替兄弟们谢过大哥!”

薛启富恭恭敬敬地九十度鞠了个躬,就退了出去。

第一五六章 扇风点火

孟府。

大太太柴兰英在家摆了麻将,又和矿太太他们搓了个通宵,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洗漱完毕,吃了些饭,正在小憩。

矿太太又来了,见到大太太,就笑着说道:“姐姐歇息呢?”

“是啊!昨天玩得太晚,今天起来就上不适,看来是老了,子骨儿不经用了,来,快坐!”

下人上好了茶,退了下去。

矿太太起,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回过来,说道:“姐姐,昨天在麻将桌上,我真是为你气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的面,又不好说,所以今天又特意过来。”

大太太知道她要说什么,苦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具,没有说话。

“姐姐,你昨天没听到她说的那话!说什么我们孟家会和矿家结娃娃亲,这种事是她能随便讲的吗?她只是个妾,却成了你们孟家主事儿的了!把你和老爷还放在眼里了吗?结娃娃亲?和我们矿家?不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吗?她倒是先行给你们,给我们矿家做了主了!她以为她是谁呀!”

大太太轻轻地说道:“她说的话,我都记得呢!二太太还是年轻,说话没有分寸,让您见笑了!”

“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在你们孟家作威作福,你可要多留个心眼!”

“我晓得!对了,矿太太,你的消息多,我想跟你打听一下,柳府那个佩珠姑娘许配人家了吗?”

“不知道啊!只是,柳府可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怎么?谁看上了?你们家的公子看上了?嗯,你们孟家和柳府倒也合适!门当户对!”

矿太太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柴兰英问这么个问题,不是没有原因的。

“怎么?要给你家家贵再娶一房?”

“唉!我是想孙子都快想疯了!”

“我就说嘛!你家少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也不是个事儿!总是要想个办法的!”

没等柴兰英回答,旷太太自顾自地说道:“我就说,你们家的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不能给你们孟家生孩子,只看她那耀眼的装扮,我都会来气,姐姐,我这都是为你着想!我这么说,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听到矿太太这么说,大太太急忙说道:“怎么会生气,矿太太为我好,我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也难得有个能说说话的人,有个能交心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姐姐知道,我是个直肠子,看不顺的事儿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尤其是姐姐的事儿,姐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门帘动,有下人端着煮好的汤圆走了进来。

“来,矿太太,尝尝我们家厨子做的糯米桂花汤圆,味道好得很!”

柴兰英起端了碗,轻吹了一下,递给了过去。

矿太太接过来,也没有急着吃,只是用嘴轻轻吹着,见下人出了房门,就继续说道:“姐姐知道今天我要来?特意煮了我吃的汤圆?”

“是呀!我知道你要过来,我也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姐姐真是聪明!”

“要知道,有的结可不是轻轻松松系得上,也不是可以轻轻松松解得开的。怪就怪我命苦!人老不中用!”

“可别这么讲,孟家,姐姐你终归是大太太!”

旷太太一手端着碗,用匙勺轻搅着,不紧不慢地又说道:“大太太是什么,是除了老爷之外,一家子里最重要的主心骨儿,遇到不对的事儿,该处理要处理,遇到不对的人,该收拾就收拾!要不,他们把你当成摆设,当成软柿子来捏,就都不把你大太太放在眼里了!”

柴兰英没说话,轻轻舀起一个汤圆,送进嘴里,默默地吃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抬起头来,见矿太太看着她,就说:“再不吃就都凉了,先尝尝汤圆吧!好吃着呢!”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一碗汤圆下肚,矿太太满意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忽然想起刚刚大太太提到的柳府佩珠姑娘。

“这个柳府的佩珠小姐我知道,前些时候,我去过柳府,见到过这个女子,品貌确实出众,她应该还没有许配人家!”

“我也只是问问,上一回见到她,那时她还没有!”

“这事儿我记下了,姐姐,我会上心的。要不,在我家办一个聚会吧,把大家都请来,给他们搓和搓和?”

“嗯,那就麻烦你了!至于搓和,我看啊,应该不用你我费心,我家家贵见了一面就跟我叨咕了好几次,就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了!”

矿太太浅笑道:“原来,他是本看上人家了啊!”

“嗯!就是不知老爷他们怎么想!老爷的心都在那个狐狸精上!”

“姐姐不必担心,等家贵有了儿子,老爷的心自然也就回来了!我还有事儿,看过姐姐,我也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矿太太说罢就回去了。

送走了矿太太,柴兰英并没有马上回房,独自一个人在花园里溜达。

经过老爷书房的时候,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正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嘻笑声:

“老爷,叫我看看嘛!”

二太太何青萍的声音总是滴滴的,听得柴兰英耳根发麻。

“看看可以,不过不许拿走!”

“为什么不能拿走?不是说好送给你未出世的儿子的吗?”

“好东西哪能随便说拿走,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神奇之物,若被你拿走,弄坏了怎么办?”

从声音上可以听得出,老爷孟喜昌今天心还不错。

“老爷!”

里面安静了下来。

柴兰英在门外停住了脚步,将眼睛凑到门缝处,眯起眼睛向里看去,只见何青萍坐在乔喜昌的怀里,手里摆弄着一个细长物件,看不清,像是一个装画的匣子。

什么稀罕之物?

柴兰英想着,如此稀罕之物,我怎么不知道?

孟喜昌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有好物件,只给那狐狸精看,对我还隐瞒!处处对我设防!

柴兰英屏住呼吸,帖在缝隙上,努力看得清楚。

里面,孟喜昌站起来,走到了桌边,打开了那长长的匣子,取出的正是一副画,画上是什么,柴兰英看不清,只见何青萍跟了过去,见到那打开的画儿,拍手叫绝!

“这画儿有意思!画上,几个可的小孩子,有的在跑,有的在跳,有的在扑蝴蝶你追我赶,有趣啊!”

“数数,几个男孩子?几个女孩子?”

“嗯,四个男孩子,三个女孩子!”

“这副画儿叫七子出游图!什么时期,什么人画的就不知道了!”孟喜昌说。

“哦!我倒是听人说,常看画上的小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和这画儿上的一样好看!”

何青萍说罢,用手拭了下那画,却被孟喜昌制止住了。

“小心!”

何青萍看了眼孟喜昌,又对着那幅画儿端量许久,道:“为什么碰都不能碰一下?这不就是一幅画儿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画儿!是一位白袍道士送给我的!”

“道士?”

“嗯!我曾去云福寺上香,路遇一道士,手里面拿的正是此画儿。那道士对我说,我与此画儿有缘,便送给了我!还说,叫我收好,万万不可丢失!因为此画儿非同寻常!一旦丢失,后果不敢想象!”

何青萍看了孟喜昌一眼,嘴里说道:“是吗?可是,这不就是一幅普通的画吗!这幅画儿有什么神秘之处啊!”

“我也不知道!”

“万一丢了,会是什么后果呢

?”

孟喜昌把眼镜摘了下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深思片刻。

“会有诡异之事众生!我在想,七子出游!也许‘七’本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数字!”

何青萍突然想起一事,不笑道:“是不寻常!街头刚死掉的王七,家中排行第七,昨天是他的头七,他们家人昨天晚上在街口给他烧了纸!”

王七之死,孟喜昌是知道的,这事倒是提醒了孟喜昌,他心中不觉一惊,随即摆了下手。

“这些孩子是出游,是去开心的!别跟那死了的王七扯上什么关系!”

“那你说,他们去哪儿啊?”

何青萍笑着问。

“我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难道你知道?你看看,画儿上这几个孩子高高兴兴的样子,肯定去哪儿都开心!”孟喜昌说。

“是!老爷说的还能没有理!”何青萍撒地坏笑道:“这七个小孩儿啊,去哪儿都开心!只要不是去死!”

孟喜昌没有笑,瞪了她一眼。

“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哎,是老爷刚才说的,万一丢失,后果不堪设想!那还能有什么后果?诡异众生?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也没说错啊!我看啊,这画儿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这肚子里的宝贝才不要呢!”

“真的?”

孟喜昌用手指勾了一下何青萍的鼻子,“我不信!万一,这真的是个宝贝呢?”

何青萍笑道:“万一真的是个了不起的珍品宝贝,这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可是孩子他娘要,也行吧!”

孟喜昌哈哈大笑,“你啊,油嘴滑舌!”

“老爷说的,人家要什么就给人家什么!”

“那好!到时候,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还要把办一大桌盛宴,买几盘的大爆竹,当然是生男孩子才放。”

何青萍收住了笑,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要是生的是女娃呢?”

“哈!哈!哈!生个一男一女也行!”

屋里传来了孟喜昌的笑声。

“我年纪也不小了,先前流产过,这一次,能顺利地把孩子生出来,我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你就别指望一男一女了!”

“那可真的不一定啊!”

孟喜昌口气肯定,似乎信心十足。

紧接着,柴兰英听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生金童降玉女本就是咱孟家的定数,我问过相士,相士观星,说是见斗母增辉,太白掩月,苏南之地云气升腾,华宝之光冲太凌霄,就不知是不是咱家的好事儿,北斗七星,可也是七啊!反正你只管生,生男娃,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真的?”

何青萍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翻那幅画儿。

“给!反正连你都是我的!哈!哈!哈!”

“我就知道老爷疼我!”

“疼!哪能不疼!”

里面传来何青萍滴滴的声音,“那,如果我要云裳绸缎行呢?”

“你的胃口可真大啊!这可是你第二次跟我提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记着呢!”

“老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老爷,你倒底是给,还是不给呀!”

“咳!咳!”

关键时刻,房门外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何青萍和孟喜昌的对话。

何青萍拉着脸,撇了一眼房门口,给孟喜昌使了个眼色,孟喜昌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那幅画。

“谁?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柴兰英心里有些烦乱,她犹豫片刻,并没有进去,也没有回话,而是转离开了。

七子出游图!

云裳绸缎行!

一丝冷笑,挂在了大太太的嘴角,独自离开了。

第一五七章 车站风波

火车站,人头攒动,赵小双找到了一处不太拥挤的空当,停住了脚步,放下手里的樟木箱,坐了上去。他已经走了两天一晚了,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过一觉,他就像这座城市的一个幽灵,游dàng)着,居无处所。

他不后悔自己先前的冲动,他甚至为自己毅然决然地离开裁缝铺子的决择而自豪。

只是现在,一时还真的没有了主意。

他本来是想投靠他的一个朋友,那人就住车站附近,虽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时纠众滋事,但是他交际广,能给小双出个主意,找找关系路子,可是他家里的人说,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看来必须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歇够了,小双站起,一手拎起樟木箱,一手提着铺盖卷儿,跟着人流向西南走去,他知道,在西南角的那片墙上有一些住宿的广告。

招浴池洗脚工

寻猫启示

寻人启示,男,高1米七,体重

赵小双看了一会儿,失落地用手背擦试着额头上的汗珠,弯腰正要提自己的行李箱子,箱子却被一只穿皮鞋的脚给踩得死死的。

“不好意思,我拿下行李。”

“你的行李?”一个梳着分头,嘴上叼着烟斗的小地痞模样的人开口问道。

“嗯,麻烦你抬起脚!”

“你的行李?你叫它,它答应吗?”

这人回吹了声口哨,对另几个同伙眨了眨眼。

“你们要怎么样?”赵小双道。

“看你这小模样也是个机灵的人,要怎么样?呵呵,还用问吗?”

“不明白!”

“我给你看了老半天的行李,这大太阳的,对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也得犒劳犒劳爷吧!别嗦了,给钱吧!”

听到这里,赵小双心里明白,自己是遇到流氓强盗了!便气愤地说:“我用得着你来看箱子吗?这不是明摆着抢劫嘛!我没钱!你们是明摆着欺负人!”

“你小子倒底给不给?少他妈的嗦!”

那人拿上嘴上的烟斗,向前bi)近了一步。

“我要是不呢?”赵小双冷言道。

“这个小箱子质地不错嘛!啊!可以给你媳妇,放嫁装!”同伙中的一人对另一人笑道。

“就是!就不知道结实不结实!”

“也是啊!这东西到底是结实不结实呢?试试就知道了!”

说罢,那人踩在箱子上的脚用力一蹬,箱子就扁进去了一块。

“哟!原来是只破箱子!经不住我的脚力啊!一踢就烂的玩意儿!”

赵小双暗自攥紧了拳头,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儿仿佛化作了实质砭人肌骨,他闷声说道:“你有本事再蹬一脚。”

那人看了他一眼,嘴角上勾出一个傲慢的弧度。

“好哇!我就玩这个,爷还真没别的好,就喜欢蹬箱子!”说罢,飞起一脚把箱子踢了个底朝天,箱子被踢得裂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看见没?哼!识相儿你就放老实点儿!跟我们斗?你也太嫩了!”

赵小双没想到,初次出来闯dàng),连个住的地方都没寻到,就遇到了这几个流氓。

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心里的火“呼”地就上来了,拎起手里的铺盖卷儿,想都没想就横着扫了过去,说也巧,铺盖正打在了这人的眼睛上,疼得他捂着眼睛,弓着子“哇哇”大叫,另外几个人见此景一拥而上,围着赵小双厮打了起来。

一对多!

这也是太欺负人了!

赵小双也不含糊!打吧!谁怕谁呀!他这么想着,怒从胆边生,越打越猛,直打得浑天黑地,无奈最终寡不敌众,对方人多,难以取胜。

况越来越危急,赵小双瞅准时机,一个螳螂腿,正踢在一个痞子的后腰上,只听见那个“啊!”地一声惨叫,一头摔倒在地。

后面有人上来抱住了赵小双的腰,他一个倒将那人扭倒在地,“!”地一脚,踹向人的腹部,那人直接滚葫芦般,倒地连滚数圈儿,疼得“叽里哇啦”抱着小肚子乱喊,看得出他的肚子一定是翻江倒海样的**,酸痛不已。

“哎哟哟!疼死我了!他的!兄弟们,给我废了这小子!”那人歇斯底里地咒骂着。

有人围攻上来,赵小双后退了几步,心中的怒火在燃烧,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带个刀,棍什么的家伙,只能赤手空拳地应对这帮地痞流氓。

好在赵小双打小腿上的功夫好,虽然没有特别地练过武功,但也跟着别人学过那么一两招简单的架式,原以为只是强健体的,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来啊!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有种儿给我上啊!”

“哼!小白脸儿!还厉害啊!上就上!我们哥儿几个,你也敢惹?识相儿你就交些钱两完事儿!不识相儿估计都不知道谁给你来收尸!”

“是吗!”

还未等那人把话说完,小双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膝盖上,只听到“啊!”的一阵惨叫,但见他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脸上白纸一般,冷汗淋淋。

“兄弟们,给我上!”

面对穷凶极恶地痞流氓,赵小双只能拼了,瞅准时机,照着为首的那人的天灵盖一拳砸过去,打得那人两眼冒金星,“哎哟”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有种儿的,接着来啊!”

赵小双挥着拳头,怒目圆睁。

“呵呵,兄弟厉害!小的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一个穿灰色制服的人,停了下来,装出一副认怂的表,陪着笑脸说。

他趁赵小双不注意,偷偷给他后的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见此景,干脆从上抽出了一把刀,绕到赵小双的后,朝着他的后背猛刺过去。

“啊!”

一声惨叫,只见血光四,这一次是小双重重地倒了下去,鲜血涂地。

片刻安静。

“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惊恐的喊叫声骤起,人们被吓傻了,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乱成一团,惊慌的人群四散逃去。

……

林陈皱着眉头,耳朵下的朱砂痣又在隐隐作痛!

他似乎看到了血,正从他的下缓慢地流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看到了倒在了血泊中的自己

,孤独地趴在地上,那把刺向他的刀,被丢在了不远的地方,白刃红光,分外刺目。

怎么会是这样!

就这么孤独地死掉了!

太惨了!

胖子莫名地嗅到了悲伤的气味,便拍了拍他的后背,本打算安慰林陈几句,却想不起应该说些什么,憋了一会儿,只说到:“哥们儿,你前世好可怜!我都想为你掉几滴眼泪!太惨了!真的是太他娘的惨了!好端端的一个帅哥儿,横尸街头,都没有人给你收尸!估计很快就成了野狗的晚餐!”

“说谁呢!怎么说话呢!不会说话,就别说!你才成了野狗的晚餐呢!”

直到看见林陈的白眼,胖子才意识到自己的语失,他撇了撇嘴,干咳了两声,尴尬地笑了。

道长被这两位的对话给逗乐了,乐得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林陈没笑,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儿,想了一下。

“不对啊!”

“哪里不对呢?”胖子问。

“我的前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吧!什么事也没发生呢!”

“对呀!”胖子也说,转头便问道士,“道长,什么事也没发生呢!也没见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那黑衣女人纠缠林陈到今世!”

“哦!”

道长含糊应了一声,收住了笑,对着小铜镜子,捋了捋额头上的碎发,然后缓缓地说:“主角都被野狗吃掉了!你们还要我讲什么啊!”

“这么说,前世的我还没死?”林陈问。

“你们觉得呢?”

道长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将额上的皱纹向上推了推,左照照,右照照。

胖子眨巴着眼睛,打趣道:“道长大人,你们修仙之人也照样长皱纹啊!我看,你别干推了,没什么用!真的!手一放下来,皱纹就又出来了!不是自欺欺人么!要不,你去做个拉皮手术算了!”

“胖子,拜托你别瞎打岔好嘛!道长还没回答我,赵小双他真的死了吗?”林陈急着问。

“你没看到道长大人忙着推皱纹呢嘛!他才懒得告诉你呢!就是说,也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放心,你是主角,你肯定没死!道长,我说的对吧!”

道士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咳嗽两声,摇晃着脑袋,嘴里念道:“看山是山”

他正要习惯地敲他的木鱼,被胖子一把拦住了。

“道长大人,这句话,我已经替你说过了!”

看着道士尴在那里,胖子笑得是前仰后合,笑够了,对林陈说“你的前世赵小双好歹也是条汉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呢!被野狗吃掉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胖子的后腰被林陈用胳膊肘狠狠地拱了一下,疼得他“嗷嗷”叫。

“以后还说吗?”林陈问。

“不说了!以后不说了!”胖子说。

“你这嘴胡说八道!拱你一下是叫你长些记!”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接着往下讲吧!”

回过头来,胖子好奇地又问了一遍:“道长,赵小双到底是不是被人刺死了啊?”

道长眯着笑眼,也不作答,给林陈和胖子留了个悬念。

第一五八章 矿府之聚 (一)

矿家

阶下石子铺就的甬路蜿蜒,绿柳dàng)漾,花团锦簇,牵藤引蔓,累垂玲珑,一带池水,游dàng)其中,让整个矿家宅院于富丽堂皇的同时,又充满灵。

走在前面的孟家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柴兰英一眼。

“她真的会来?”

“矿太太说了,已经请了!对方也已经答应了!”

“那就好!看来,矿太太还真的很上心啊!”

“那是!我们是多年的交了!”

孟家贵没再说话,嘴角上扬起一丝笑意,继续向前走去。

下午三点,矿家的小厅里,孟家贵西装革履,粗壮的脖子上打了个红色的领结,此时,他正很绅士样地,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杂志,眼睛却在四处环顾着。

孟家贵知道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他无心地浏览着杂志,心里回味着前两天的那个梦境。

梦里的她是个时髦女郎,看到了他就直接走了过来,脱下墨绿色的旗袍,露出的酥高高耸起,迷得他大张着嘴巴老半天都合不拢,而后,她又穿上了一件长丝绒的睡衣,一条衣带在纤细的腰上打了个结子,股一扭便消失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枕巾居然被他的口水弄湿了一片。

因为见到了她,他知道了对一个女人的朝思暮想是什么滋味,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个柳府的千金娶到手。

“先生,那边酒席已经摆好了,您请上座吧!”

下人躬,伸出手臂作邀请状。

孟家贵随着人群步入了主厅,进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冗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摆弄着桌面上的花束。

“佩珠姑娘你也来啦!”

孟家贵疾步上前,脸上堆着笑意。

但见柳佩珠微微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黑漆漆的大眼睛,两道柳叶眉,眉梢微向上翘起,秀气的鼻翼十分动人,荷色的嘴唇,新样式的披头短发,有意思的是上穿的那件墨绿色的旗袍,居然和他梦中的一样。

“这位先生是?”

片刻的停顿,柳佩珠抿嘴一笑。

“想起来了?”

孟家贵问道。

“孟家公子!对,我们见过面的!”

孟家贵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佩珠的旁边,说道:“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脑子真好!”

“你的记忆也好,一下子就能认出我呀!”

“哪里是我的记忆好,是姑娘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过目不忘!”

听到这般的夸奖,柳佩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先生真是过奖了,我哪里是您说的那样!”

周遭人声嘈杂,她扭头看到众人已经落座,便对孟家贵说:“宾客们都已经就坐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在柳佩珠的印像中,这个孟家贵虽说长相平常,甚至有些臃肿,但也不招人厌烦。

“好的!”

矿太太邀请的几个朋友,太太们居多,柳夫人与柳佩珠是矿太太亲自上门送上的请柬。柳夫人明白矿太太的心思,上一次的柳府寿宴上,她就留意过那个孟家的公子,但后来听说他已经娶了妻室,这叫她有些失望。柳佩珠已经老大不小了,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晚嫁不如早嫁,何况又不是她亲生的。

“哟!柳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柴兰英今天妆扮得很入时,一藏蓝色的旗袍,右手右腕上晃dàng)着一只褐色的玛瑙手镯,有意无意地摇晃着手帕,看见柳夫人和柳佩珠便笑脸相迎地走了过来。

“是啊!好久没见了!”

“哟!啧啧!这佩珠姑娘越发是漂亮了!怎么今天柳老爷没来?”

“给风吹着了,在家里卧着呢!”

“天有些转凉,年纪大了可要小心体!啥时有时间,到我府上坐坐?我们家贵呀”

“娘!”

一旁的孟家贵听到大太太提起他,就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宴会都开始了,你就快点入坐吧!”

他朝柳夫人和柳佩珠笑着点了下头,就把柴兰英叫走了。

宴会开始。

柳佩珠环顾了一下,堂皇富丽的大厅内,吊着蓝色精巧的大宫灯,上面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闪光的地板和低低垂下蓝色的帷幔。

“看见没?这就叫富丽堂皇!”

柳夫人手里握着酒杯,看着杯中dàng)漾的深红色的葡萄酒,小喝了一口,继续对佩珠说道:“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喜欢看小白脸儿,看呀看不够,后来才明白,小白脸有什么用?嫁人就要嫁到这样的人家,以后的生活就是尽享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子过得舒不舒坦,自己知道!女人年轻也就那么几年,可要看对了人家!你觉得那个孟家公子怎么样?”

“哎呀!您在说些什么呢!”

柳佩珠垂着眼,小声说道。

“我说的,不管你不听,都是对你好!我是想明白了,赵小双是俊气的后生,可是好看能顶饭吃吗?好看能顶衣穿?赵小双人不错,我也喜欢,可是你要是真的跟着他,喝西北风去呀!”

“您快别说了!叫人家听到!叫人家笑话!”

柳夫人四下看了看,轻声说道:“佩珠呀,那个赵小双自从上次离开柳府,已经很长时间了,再也没有见过他,你有他的消息吗?”

柳佩珠的手指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良久,垂下了眼睑,“没有!”

柳夫人叹了口气,说:“我就说嘛!你爹和你哥说得对!小白脸就是靠不住,说不准跑到哪里沾花惹草去了!我早就看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别说你,连我也喜欢,所以我就让你们见了一面,不过我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给他一次机会!让你的心放不下这个人!看来,我的担心还是对的,你不是还在想着他么!佩珠呀,你听我说,这一见钟的事儿最是不靠谱,他可以和你一见钟,也可以和别的女人一见钟,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他的消息,他早就把你给忘了!”

柳夫人的话,让柳佩珠心里一阵悸动。

“况且我们是什么人家,他,一个穷裁缝,你还指望他给人家做衣服挣的那两个小钱养活你?就算能养活你,也是苦命,起早贪黑的,挣的是辛苦钱!我说你呀,就别等他了!”

“哎呀!快别说了!今天是来吃饭的,这么老多的人,万一让人家听到多难为呀!”

“这有什么难为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有些事儿早作打算,男人和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儿,等火气儿过去后,过子是实在的,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所以说要嫁一定要嫁一个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有那么重要么?

其实,柳佩珠是真的很想赵小双,跟他在一起,她就开心!

他曾经告诉她许多的话,关于他自己,他的想法,他的快乐和悲伤。

他的话,她都听,她都记得,而且舍不得忘掉。

在柳佩珠眼里,赵小双是一个可的人,他温脉脉的眼睛,像冬里的太阳,她就愿意被太阳晒着,温暖地晒着,在太阳下欢笑,在太阳下闭着眼睛睡去,哪怕从此永远不再醒来,她也愿意。

可是,赵小双去哪里了呢?

他为什么说和好好的,明明答应了自己,却失约那场音乐会?

他为什么不再出现了?

她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就连一丁点的消息也没有。

想到这里,柳佩珠的心底一片落寞。

“佩珠!”

柳佩珠轻抿着嘴唇,目光呆滞。

柳夫人发现佩珠对她的话似乎没有反应,放下筷子,面露不悦。

“你是怎么啦?我的话你是要记住的!”

“嗯,知道!”

柳夫人的眼睛朝孟家贵扫了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柳佩珠,轻轻言道:“我发现那个孟家公子好像对你有意思的。他一直在向你这边张望啊!他长相也还过得去,虽说没有裁缝俊气些,男人嘛!有钱,你是最重要的。孟家是咱们这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和我们柳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们家的云裳绸缎远近闻名,如果你嫁到他们家,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哟!”

柳夫人的这张嘴,唠叨起来真是没个完。

柳佩珠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听着,低垂着眼睛,没有作声。柳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不舒服吗?还是为了那个赵小双?多总被无伤,这么个穷裁缝,不值呀!”

“没事儿!”

柳佩珠淡淡地说,小心翼翼地剥着手里的虾皮。

说她不舒服,倒好像是她为了裁缝害了相思病似的,她有点莫名的生气,是气柳夫人呢?还是气赵小双呢?应该都有吧。

“没事就好!”

柳夫人瞥了她一眼,用手关怀地在她的头上摸了摸,道:“看你的样子不对,别是着了凉了,喝一杯酒去去寒气。”说罢,她拿过酒瓶在柳佩珠的酒杯子里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红酒。

今天用的是西餐,柳夫人还不太熟悉,盘下的白巾被弄脏了,她就把它翻了过来,重新铺好。

矿太太看到了,便绕有兴致地给大家介绍起了西式用餐。

“我也是头一次吃这种玩意,说的不好,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个白色的餐巾,如今不兴塞在衣领下,也不是放在前,而应该摊在膝盖上,如果敬酒,是要回敬的,要起立,喝了酒,拿叉子叉菜,吃的时候不能伸出脖子迎菜肴,而是要用叉子或勺子慢慢送进嘴里。”

“洋人的吃法真是活受罪呀!”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大家哄笑成一片。

坐在餐桌对面的孟家贵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在主人的招呼下,大家祝过词,碰过杯,又讲过话,舞会便开始了。

音乐响起,几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在暗淡迷离的灯光下,开始被搂在了几个绅士老爷们的胳膊上,酣歌恬唱,舞姿妙曼,香气醉人。

第一五九章 矿府之聚 (二)

几首音乐之后,柳夫人已经在一旁打起了瞌睡,柳佩珠虽然并不喜欢这份闹,但平里安静惯了的生活也确实需要一份轻快与刺激,伴随着音乐的旋律,她的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动了动。

孟家贵瞅准了时机,大步走到佩珠的跟前,行了一个漂亮的屈膝礼,伸出手臂。

“我不太会!”

柳佩珠有些口渴,嘴唇脱水似的发白,但还是勉强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的。大家都一样,从不会到会,来吧!”孟家贵继续执着地伸着手臂,邀请着,这姿态让佩珠无法拒绝。

柳佩珠只好起,在一片喝彩声中,放开脚步随着音律舞动起来

这舞步,其实还是赵小双教她的。

孟家贵算不上风月场的老手,对于女人,他自觉是属于比较迟钝的那种,现在他外面的女人也不少,可可,妙妙,曼玉这些都是她们主动投怀送抱的,主动送上门的,在孟家贵眼里是可有可无的。别看他并非一表人才,他也还是很有自己的眼光,对于先前认识的几个女人,他是真的都没看上眼,不是觉得太呆板,不够味儿,就是太过市侩,有所图于他,花楼里的,他一般是看不上眼的,他嫌她们脏。

左挑右看没有对得上眼儿的,所以家里给相了门亲,他也是这么认了,丁淑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的喜悦。

直到柳佩珠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冲动。

一种想好好谈场恋的冲动!

音乐起伏回旋。

“你看,你不是跳得很好吗?”

孟家贵在柳佩珠的耳边轻轻说道。

柳佩珠随着音乐旋转了两圈。

“不是一般的好,是很专业,一定是学过的!”孟家贵说。

音乐声很大,柳佩珠并没有听得真切,只是感觉这个人不停是把嘴凑到她的耳朵根底下,带着男人强烈的鼻息,这让她感觉很不自然。

乐曲还未停,柳佩珠却停了下来。

“怎么不”

还未等孟家贵把话说完,佩珠摆了摆手,摇着头,示意他自己不想跳了,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孟家贵也跟了过来。

“怎么不跳了?”

“转得有点晕,口渴得要命!”柳佩珠拿出手帕,擦试着额头上的汗。

冒着泡的汽水很合时宜地被孟家贵递到了柳佩珠的手上。

“要不,出去走走吧!外面的空气会清新一些。”

厅里的空气也确实沉闷。

“嗯!也好!”柳佩珠说。

两人在矿太太家的花园里一前一后地走着。

树影婆娑,空气中透着湿凉,孟家贵脱下自己上的西装外,上前一步,把它披在了柳佩珠的上。

柳佩珠停下脚步。

“这么巧!你上的这件绿丝绒旗袍,我好像见过。”

孟家贵多走了两步,转回过头来,对柳佩珠笑吟吟地说道。

“是吗?在哪里?”

“梦里。”

“梦里?梦里你会梦到一件旗袍吗?”柳佩珠饶有兴致地问道。

“梦里梦见了你,还有你上的这件绿丝绒

旗袍。你穿着它,特别好看!”

柳佩珠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她的脸有些发红,用手轻抚着袖口处那一道极窄的黑白辫子花边,半天没有言语。

孟家贵脸上似笑非笑,眼睛也不大朝她看。

“我在想,如果你要是穿上我家老妈子洗过的蓝布做的旗袍会是什么样子?”

“你家老妈子洗过的蓝布有什么特别吗?”柳佩珠好奇地问。

孟家贵笑道:“特别特别,你要是穿上一定特别特别漂亮!”

说罢,转过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柳佩珠。

“我家是卖绸缎的,这个姑娘应该知道,我家老爷子对布料绸缎的品味可是特别有感觉。他曾经有一件蓝布的大褂,有一次让家里的老妈子洗了,掉了很多的色,颜色自然就变淡了,老爷子就让老妈子染,结果染出的色和以前不一样,不仅是蓝,还蓝得发翠。”

“蓝得发翠?”

“对,很好看。于是我家老爷子就专门让人弄了一些这样的面料,洗过再染,再洗,再染,没想到特别受人喜欢,卖得可好了。”

“这可真是独出心裁呀!”

“嗯!我家的绸缎面料样子可多了,以后你要是到了我家”

孟家贵发现自己差一点说过了嘴,连忙改口道:“到我家来玩儿,我保证让你看到许多你没看到过的花色。”

佩珠其实听出了他话的意思,自觉有些尴尬,便说:“外面还是冷,要不咱们回去吧!”

两人转正要往回走,忽然一只狗汪汪叫着,从黑影里直窜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很大的狼狗,着实把二人吓了一跳。

矿家的仆人跟了过来,大声呵叱着,那狗却依然狂吠不已。同时听到矿太太的声音,远远地唤着狗的名字,狗的叫声戛然而止。

矿太太气喘吁吁地小步跑了过来,囔囔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没有用,一只狗都管不住!吓着我的客人了!”

“太太,是没拴住,让它跑了过来!”

“要是咬到人怎么办!还不赶紧牵走!”

仆人应着,弯下腰揪住了那狗的项圈,抬头不好意思地对柳佩珠和孟家贵说道:“没有吓到你们吧?”

孟家贵没有回答,只是扭头问着佩珠。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仆人弯腰拉着那狗,转走了!

矿太太走过来,说:“叫你们受惊了!家里的仆人新来的,狗不太认他,没办法,今天真是抱歉,屋外面凉,还是进去聊吧!”又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急忙补充道:“看我这嘴!难得大家在一起说说话,屋里也是吵,外面虽然凉些,倒也是安静,你们慢慢聊!”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指着不远处的房子说道:“要不去我的另一个房间聊呢?那里又安静又暖和!我和家贵的妈妈亲如姐妹,家贵就像是我自己的儿子,我家老爷和柳家也是世交,今天来的客人多,有些照顾不周,你们在我家不用客气!”

“不用了,矿太太,我们再说会话也就回去了!”孟家贵说。

“那好,你们聊,我先回屋了!”说罢,便转离开了。

柳佩珠说:“我们也回去吧!”边说,边向回

走。

“不再聊了吗?”

孟家贵有些失落地说,紧跟了几步,追上了柳佩珠。

“回去吧!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柳佩珠今天穿的这件绿丝绒旗袍是一直垂到了脚面,上台阶的时候一不留神,高跟鞋踏在了旗袍角上,差点没摔跤。幸亏孟家贵搀了她一把,孟家贵笑道:“怎么了?没摔着吧?”

“还好,没事儿!哎呀!我这跟儿断了!”

柳佩珠脚上的跟儿被弄断了一只,孟家贵就说:“要是不能走,我搀着你吧?”

柳佩珠摇了摇头,“不用,我还行!”她是很不愿意被一个并不太熟悉的男人搀着,宁可一拐一拐地走。

不过,孟家贵全然不理会,一个箭步跟了过去,用双手几乎是抱住了柳佩珠的肩。偏巧这一幕让转回头来的矿太太看到了,大家都感到了有些尴尬,就听见矿太太笑道:“我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哟!”

孟家贵说:“姑娘的鞋坏了一只,叫人先扶她坐下,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我来安排!”矿太太说。

出了矿家,孟家贵叫了车直奔柳府,开门的是英儿。英儿认得这个孟家的二少爷,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今天找上门来了。

“你们家小姐的鞋坏了一只,你另外拿一双给我带过去。”

英儿有些木然的站着没动,心里想着,怎么他来取我们小姐的鞋呢?要取也应该是太太派个仆人回来取的。

孟家贵见她半天发呆没动,焦躁地说:“你怎么不动呀!快点!”

“怎么是孟少爷来取?少爷您还为此特意跑一趟?”

孟家贵心想,这个丫头管得真多,仆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真多嘴!面露不悦:“你没有听明白吗?要是你家太太或者小姐怪罪下来,你担着吗?”

英没有再多说话,进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拿着一个盒子出来,说道:“要不,我送过去吧?”

“不用,我带回去就是了。”

“可是”

“这丫头可真嗦!”孟家贵接过鞋,疾步赶了回去。

孟家贵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矿府,舞会早已经结束,人也是走得差不多了。矿太太和柳佩珠正在说话,就走上去,递过了盒子,说道:“佩珠姑娘,换上吧!”

这个并不是太熟悉的男人给自己拿了鞋回来,这事儿让柳佩珠感觉有些。她面色绯红地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说道:“那只坏的的已经让下人去修了,这些事儿本来是下人去做的事,却让公子你给办了?这么麻烦你,叫我多不好意思!”

“这点小事儿,我也是顺手就办了的!为姑娘办事我乐意着呢!”

矿太太抬头看了看孟家贵,侧头看了看柳佩珠,忽然笑了,对一旁的柳夫人说道:“看到没有!今天的宴会,最精彩的看来不是美味的菜肴,也不是闹的舞会,是此时此刻,我可是开眼喽!”

柳夫人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从矿家回来,孟家这位二公子算是入了柳夫人的眼,也成了她常常挂在嘴边儿的一个话题。

一时间,柳府上下就都知道了孟公子给柳佩珠送鞋这事儿。

第一六O章 出谋划策

孟府。

孟喜昌站在画前,举目凝眸。

一个荒凉的小村落,几户人家,炊烟袅袅,房舍都很低,村头的两三棵落了叶子的老柳树,光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颤。一户人家门前,一盘露天的大石碾,显得格外的笨重和孤独,只有围着石碾拉磨的那头驴,带来了一丝的生气,似乎能听得到它疲惫的喘息声。

孟喜昌久久注视着桌面上的这幅画儿,这是他在别人那里看到,花了重金买下来的。

这幅画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应该不是什么名家的笔墨,但孟喜昌喜欢。看着这幅画儿,对于孟喜昌来说,也是一种享受,他喜欢这个小村落,它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与孤独,他觉得自己就是画上那只不知道疲惫的拉磨的驴,复一,年复一年,这也许就是真切的生活。

孟喜昌喜欢画,他的画收藏了不少,唯有这一幅和那幅七子出游图是最特别的!是不能出手的!

何青萍在一旁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侧头见孟喜昌还在赏画儿,就说:“这一幅,还不如那幅七子出游图好看呢!整幅作品老气横秋的!我看你已经和画上的那头驴对视良久了!有啥好看的!”

“这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

孟喜昌懒得理会她,坐下来,拿起桌上的《书画鉴赏》,慢慢翻阅起来。

何青萍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子。

“别光是看画,看书,你倒是说话呀!二少爷要娶那个柳府的小姐,那个老女人已经提了多次了,你倒底是怎么个打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果人家愿意,那就让他娶吧!”

何青萍似乎有些不悦,没作声,把刚梳好的头发又胡乱地散了开来。孟喜昌放下书,走过去,伸手挽住了她的头发,道:“头发弄乱了!就不好看了!”

何青萍猛地把头发一甩,发梢扫到了孟喜昌的手指。

“弄乱了就弄乱了!不好看又怎么样!用不着你管!”

“好大的脾气!”

孟喜昌吸了一口气,揉了下眼睛,依然探过了子,从何青萍手里面拿过了梳子,给她梳起了头发。

何青萍扭动了一下体,也就安静了下来。

孟喜昌渐渐将手移到了前面,两只手扣住了她的脖子,然后轻抚起她柔软的下颌。

何青萍伸手将他的手移开,孟喜昌就势将她往怀里一揽,她就靠在了他的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孟喜昌问道:“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不!”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窗户上的光,变成了深灰色,整个房间落在了影中。

孟喜昌打了个哈欠,起收拾起了画儿,正要叫下人上茶,就听见门“吱”地一声开了。

下人进来说有一个老太太来求见。

孟喜昌一怔,不知道是什么人,就叫何青萍代为接见,“要是问起我,就说老爷还未起!”自己便捧着茶杯回里屋喝茶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进来了一个驼背的白发老太太,见了何青萍便抽泣起来,原来,来的这个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孟喜昌义弟周宣的娘。

“我儿至今下落不明,我知道我家宣儿和你家老爷是结拜的兄弟,我一个孤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宣儿的事儿也只有托孟老爷想办法了!一定要救救我家宣儿呀!”

何青萍听了,同地叹了

一口气,说:“我家老爷昨搓麻打了个通宵,现在不知道起了没有,好吧,你也别哭了!我这就叫人过去看看。”说罢,招呼下人进了里屋。

很快,下人回来说:“老爷说了,义弟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他会想办法的,叫您先回去。”

“那我真是谢谢老爷,谢谢太太了!我得好好向太太磕头!”

老太太跪地,被何青萍上前给拉了起来,说:“老爷也需要点时间打探一下,再想想办法,你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好,等有了消息,我自会派人告知你的。”

听了这话,老太太千恩万谢地告辞了。

送走周宣娘,何青萍轻轻关上了门,见老爷捶着肩头走了出来,就不明所以地问道:“老爷,周宣被张显贵的人关起来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找人把他给救出来啊!”

孟喜昌微微蹙眉。

“青萍不知,此人与张显贵有杀妻之仇,又生粗犷,我若再次将其救出,恐怕会”

“惹事生非!”

“嗯,可不救他又显得我不够兄弟义气!人在江湖混,最怕这个!”

“是啊!”

孟喜昌依在扶椅上,何青萍轻轻为他敲打起肩膀。

“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

孟喜昌向下人招了下手,“去把孟家贵找来!”

很快,二少爷孟家贵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眼孟喜昌,又看了看何青萍,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看到了没有!周宣他娘都已经找上门了!怎么办?”孟喜昌说。

孟家贵一直在沉默。

何青萍停了手上的敲打,知趣地说:“好吧!你们说,我退下!”说罢,就走了出去。

门并未关严,阳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那是你小娘,她在又有什么关系!”孟喜昌摇了摇头。

“是没什么关系,可就是不喜欢她在这里!”

“你啊!”孟喜昌朝孟家贵招了下手,示意他坐。“我刚才说的周宣被张显贵抓了,这事儿你看咱们怎么办好?”

孟家贵低着头走过去,关好了门,回过来,忽然说:“我要再娶!”

孟喜昌一脸的惊异,道:“再娶?恐怕不行吧?”

“怎么不行!爹爹不是又娶了何青萍么!我怎么就不能再娶一房!”孟家贵梗着脖子说。

这话说得孟喜昌一怔,“你小子!做生意的本事,你学得不快,这个你倒是学得快!我能跟你一样嘛!我是你爹!”

“是的,爹!你是我爹!行了嘛!”

孟喜昌气得没话说,白了他一眼。

“你们给我相的那个婆娘,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再找一个我自己喜欢的怎么啦!”

“二少怎么啦?我看好!”

“好,你就自己留着!”

“你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在胡说八道么!怎么能这么跟你爹说话!还没了王法了!”孟喜昌越说越气,站起来,举手就要打孟家贵,没想到,孟家贵干脆把股撅了过去。

“要打你就打,不把我打死,我就是要娶那个柳府的千金!”

举在半空的手,停在了那里。孟喜昌知道,儿大不由娘,也不由爹!他有他的主意,强扭的瓜不甜!他叹了口气,把那手放了下来。

“丁淑可愿意?那柳府的小姐可愿意过来给你做小?婆娘多了,是非也多!现在家中资金了紧张,

不能再拖一拖吗?”

孟家贵端起了桌上的宜兴紫泥茶壶,就着壶嘴呷了两口茶,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抱着温暖的茶壶,一只手按在壶盖上,抚摸着。稍许,莞尔一笑,说:“放心,我都想好了!”

“你小子都想好什么了?”

“是啊,我要想的,我想过了!你要想的,我也想过了!”

重新坐回扶椅上,孟喜昌笑了。

“行!也好!我就听你说说,你都想好了什么!”

“从小的方面讲,我呢,多了个叫柳佩珠的女人!往大的方面讲,爹,你想啊!周宣落入张显贵的手里,张显贵什么样的势头!就凭咱们一个小小的绸缎商人能跟他抗衡?笑话!张显贵就是土匪,就是强盗!他就盯着有钱人家呢!咱们家这么显眼,他能放得过吗?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抢咱们,咱们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刀俎,我们是鱼!”

孟家贵嘴对着壶嘴儿,又呷了一口。

“所以,咱们就得找靠山!”

“你是说柳仁鸿?”孟喜昌说。

“柳仁鸿的势力,也算不上是特别硬,他也只是个生意人,但是他的路子广,上流社会有头儿,有脸儿的,他都认识,关键时候可以帮得上我们。更为重要的是他的那个在警察局做事儿的大儿子,柳云生!警察牛啊,手里有枪,还不是想弄谁就弄谁啊!”

孟喜昌听罢,哈哈大笑,大手一拍孟家贵的肩膀,说道:“好!我的儿子毕竟是我的儿子,还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前几,我在茶铺喝茶,茶铺老板也和我聊起过柳仁鸿的那个在警察局做事儿的大儿子柳云生,看来只有他能消消张显贵嚣张的气焰。咱们孟家和柳府联上姻,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就是!”孟家贵把壶往桌子上一放,凑过来,低声言道:“只是,不知道人家柳家乐不乐意。还有,提亲和救人,这一码儿归一码儿,怎么好意思一起说呢!”

“这还不简单,我这边去柳府见柳仁鸿去提亲,你那边去找张显贵,去跟他谈,不行就警察局报案,就说被抢三次,请求严办张显贵,请他们帮助放人。”

“这么简单?”孟家贵张大了嘴巴。

“可不就这么简单吗!张显贵要的是什么?钱!警察局要的是什么?不还是钱吗!只不过,这一次,张显贵“票”在手,想多讹我们一些,我们和他能玩就玩,玩不了,就不跟他玩儿了,我们让柳云生去找他,他敢撕票就严办!他妈了个巴子的!他敢吗?他不敢!我们也是一方成功商人,柳仁鸿和我们家联上姻,对他们也是好事儿。所以,我估计这事儿,十有**差不了!”

“就是说,我和佩珠的事儿,爹,你同意啦?”

孟喜昌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用拳头重重地捶了捶孟家贵的肩头,笑着说:“你小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能不同意吗?你妈那张碎嘴,不给你把那姑娘娶回来,她能消停吗!”

孟家贵没有笑,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只是,周宣和张显贵是有杀妻之恨的,估计不会那么简单能用钱就摆平了的。”

孟喜昌沉默了一会儿,说:“马上就过节了,过了节我就拎上两瓶上好的烧酒去柳府,柳仁鸿与我也算是故交,大家坐下来再从长计议。”

“我看,还是这样比较稳妥不如这样,这样”孟家贵放下手里的壶,走到孟喜昌的边,两个人于是小声地合计了起来。

第一六一章 破碎的蓝瓷花盆

孟府。

黄昏时分,夕阳压山,橘霞满天。孟家贵吃了饭,独自一人在院中溜达,他穿着一高领的绸缎长衫,站在院中老榆树下发了一会呆,叫家中的老妈子给他端了把竹摇椅,干脆坐在树下歇息。

风带来浓重的凉意,赶走了白的暑气,也吹走了一天的疲惫。他翘起了二郎腿,舒服地向后靠了靠,嘴里哼起了小曲儿。

天上的星星,是相思人的眼睛-

天上的云儿,是相思人的心-

曲儿没哼完,他停了下来。

一鹅黄色杏子衫的丫头秋水儿,抱着几件衣物从花廊这边袅袅而过,看到他,愣了一下,四目相对,她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将目光移向别处,连声招呼也没打。

“站住!”

孟家贵懒懒地打了个哈气。

“没看到本少爷在这儿么?”

“看到了!”

秋水儿停下来,笃定地说到。

“看到了,你不理我?二少爷我对你那么好,你见了我连哼都懒得哼一声么?没见过你这般任的丫头!”

秋水儿低着头,也不言语。

“哎,你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嘛?”孟家贵歪着个脖子,**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秋水儿。

见秋水儿丫头居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一副神,孟家贵站起来,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捏住了秋水儿的下巴。

“乖乖,又在跟我耍子么?”

“没有!”

“没有,你怎么不说话?咱俩一直都是好好的,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

秋水儿别过脸,挣开了孟家贵的手,看了他一眼,面无表地说道:“听二太太讲,你又要娶了?”

“嗯?怎么?你知道了!知道就知道吧!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二少爷,你可是口口声声地说喜欢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你要再娶的女人不是我?你是嫌弃我是个丫头,命jiàn),不配上位给你做少对吧!”

话说到最后,秋水儿的眼睛晶亮,红了一圈,泫然泣。

她本以为,二少爷不二少,是因为的是她!

她本以为,他们之间的那个叫的花会慢慢绽放,在这座富贵的孟家的园子里,悄悄地绽放开来,他却出乎她的意料,让它凋零了。

孟家贵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着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本少爷从来做事都是随心所!我要娶哪一个,那得看她能否把我哄高兴了!把我哄高兴了,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说着,孟家贵将一侧的脸伸到了秋水儿的面前,说,“来,亲我一下!”

秋水儿的脸色很快由转了晴。

“二少爷,这不好吧!”

“来!没事!”

秋水儿侧了侧头,脸上透着红晕,一副弱羞怯的模样,欣喜之溢于言表。

就在她的嘴唇即将碰上他的粗糙的面颊的那一刻,一声尖利的咳嗽让一切戛然而止。

孟家贵回过头,见披着绿色披肩的二少丁淑就站自己的后,手里扬着一方丝绢手帕,胳膊肘上还挎着个小篮子,里面是织了一半的毛裳。这一幕,让秋水儿也惊得是目瞪口呆。丁淑目不斜视地瞪着秋水儿,当着她的面儿,咬着牙将那手帕扯成了条条。

秋水儿看了孟家贵一眼,抱着衣物,低着头,知趣地匆匆走开了。

“jiàn)货!”

后,传

来丁淑痛快淋漓的一句骂声。

本来,丁淑只是想趁着太阳还没落下,自己到院中花丛走走,顺便织织毛线裳,算是给自己放松一下心,谁料到偏偏让她撞上了这难堪的场面。

其实,关于二少爷与何青萍丫头秋水儿的传闻,丁淑或多或少地也听到过一些,他管不得二少爷,最终选择了假装没看到,假装不知道。但今天,她的忍耐突然到了极点,出于本能,她也要让他们知道,这里由不得他们两个乱来!

孟家贵吹了声口哨,又坐回到椅子上,也不看她,淡淡地说:“你走路怎么一点声也没有!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鬼!”

“我还真希望自己是个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丁淑冷哼。

“好啊!好啊!”孟家贵笑着说,“我也希望如此!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竹摇椅晃了起来,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

“掏出你的心,看看它是否还有温度!”

孟家贵哈哈地大笑起来,但很快,他就收敛了笑容,面无表地看了她一眼,伸手从旁的花丛中摘了一朵花,放在自己的鼻孔处,若有所思地闻着,竹椅还在摇,他的体也伴随竹椅的摇摆,上下晃动。

“你在想什么?”丁淑问。

“嗯,我这人呢,喜欢花!各种各样的花!各种色彩的花!香的,臭的,二爷我都喜欢!没办法!你跟着我这种的人过子乐意吗?”

“怎么问我这个?”

丁淑站在一旁正在手指麻利地编织着小毛裳,这话让丁淑一怔,停下手里编织活儿,她知道他后面一定还有话。

丁淑猜的没错。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丁淑没作声,将毛裳放回篮子里,愣了一下,她似乎已经知道孟家贵要说什么了。

丁淑抬眸,给了孟家贵冷冷的一瞥。

孟家贵起把杯子放在了院中的石头桌子上,又坐回到了原位上,扯了扯嘴角儿,淡淡地说道:“孟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你来我家一段时间了,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嫌弃我,没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丁淑轻挑了一下眼眉,冷哼道。

“得,算我什么都没说!”

孟家贵翘起二腿,还挑衅般地来回晃了晃。

看着丁淑憋得略显通红的面颊和一双bi)视着自己的眼睛,孟家贵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紧张个什么?”他问。

“你是要再娶?”

丁淑的眸子沉了下来,她的声音极低,仅仅是嘴唇的翕动,她以前很少这么低声地说话,沉思片刻,忽而提高了一个音度问道:“那个她是谁?”

孟家贵没说话,起走了几步,在一个蓝瓷花盆处蹲下去,故意平静地拿起地上的铲子,铲了土倒在花盆里,扶正里面的植物,又使劲压实了盆中的土,然后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很想真正的一次!”

说完,他看也没有看丁淑,便起向他的书房方向走去。

丁淑跟了几步,站在院子的中央,看着孟家贵进了书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刚孟家贵填了土的蓝瓷花盆处,“哐啷”一脚,将那花盆踢到了一边,花盆翻倒在一边的流水沟里,里面的花和土也洒落了出来。

何青萍正巧

出门,听到了院子里的响声,吃惊地朝这边望了望,但见丁淑瘫坐在院子中的竹摇椅子上,似乎要哭,脸色涨得通红,脯在一起一伏。

大太太从房子里小跑了出来,见此景,面露冷色。

“这是怎么啦?连花盆都碍了你的眼啦!真是作孽呀!这还反了天了!少没有少的规矩,这还了得!居然用脚踢花盆!这一花一木一草,都是孟家的,你吃孟家的,喝孟家的,还要砸踢孟家的!我这就去禀告老爷,你等着!”

丁淑回过一口气儿来,淡淡地说道:“好啊!我等着!”

“看看你这傲慢的语气,你跟谁说话呢!”

“我就是这么说话,从来就是这样!”

大太太气得直哆嗦。

“大家都出来看看!看看我们家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像个疯婆子!更像个鬼!”

丁淑起,紧走两步,凑近了大太太,颤声道:“你说对了!我是鬼!你不是总说我给孟家带来晦运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莫名其妙地狂笑了起来,笑声急促,笑得有些不正常。

大太太脸色变得很难看,冲上来,剐了她一个嘴巴子。

“二少你是疯了吧!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谁?这个家还由不得你来撒野!还了得了你!”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笑声瞬间消失。挨打之后的脸是火辣辣地疼,丁淑心理却跟个明镜似儿的,她单手扶腮,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好啊!”

“什么好啊?”

丁淑侧着脑袋看着大太太的头发发了半天呆,无以明状的表让两个太太都愣住了。

“我是说,大太太的头发长得真好啊!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是那么多!又浓又密,又黑又长的头发!”

大太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丁淑,不知这女人肚子里想得是什么,为什么话题一转,突然就提到了自己的头发?

“我的头发好与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真疯了吧?”

“怎么没关系!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也想要啊!我想要的东西早晚都会弄到手!”丁淑说着,从篮子里弄出她编织了一半的毛裳,一拉线头,线被她揪出了一大截,用牙咬住,一揪,线就断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何青萍问。

“我是在模仿一根根揪断黑头发的景!我要这些头发,越多越好!无论是长是短,无论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只要是头发,我都要!”

“疯了!”

大太太见丁淑疯癫乱语的样子,便懒得再与理会,嘴里“哼”了一声,扭头回房去,准备和老爷商量商量干脆将这疯女人哄出孟府,省得白白浪费粮食。她更不想理会何青萍,心里想着,全是不省油的灯!

望着大太太又矮又胖的背影,丁淑的手握成了拳头,她的心头只有一个字:恨!

“算了,算了!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哪家的少没受过气儿呢!”

何青萍安慰了两句也回了房。

丁淑咬着自己的嘴唇,继续拽着线头,她只想用这个简单的动作来平息掉她心中的怒火。拽了一会儿,抬头突然发现丫头秋水儿正躲在一根房柱子后面,伸出脑袋在向她这边张望,知道自己被发现,索给了一个得意的笑,一转走掉了。丁淑一句话没说,大步向孟家贵的书房方向走去。

第一六二章 家事纷争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没关严,被风哗啦啦地吹开了。孟家贵正在整理他的箱子,知道是她进来,头也没有抬一下。

“这么晚了,又要出去?”丁淑淡淡地说。

收拾好了箱子,孟家贵起关了窗户,转回头来,面无表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拎起箱子就要往外走。

“去哪?”

“少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问那么多干什么!问多了,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孟家贵的无视再一次激怒了丁淑,她抢先一步跑到了门前,把背抵在了门上,挡住了他的去路,孟家贵只得停住了脚步。

“躲开!”

“别走!我有话要说清楚!”

孟家贵紧锁的眉头,皱出了“川”字纹,他不耐烦地将包扔到了桌子上,一股坐了下来。

丁淑哭了,大声说:“你不我!你是一个人面狼心的禽兽!”

说罢,她扑了上去,打他,用指甲抓挠他的皮,孟家贵很麻利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反扭着,她疼得“嗷嗷”直叫,然后他狠狠地把她摔倒在了地上。她爬起来,再次扑到了他的上,他不耐烦地一把把她推开,她的长指甲似乎划到了他的脸,他叫了一下,只见有血从她的手指缝中滴了下来。看到了红色的鲜血,他真的生气了,猛然用手死死地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拽,她的头被生硬地扳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势,整个体动不得。

“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一次还真的不行!你给我放老实点儿!”

丁淑声音沙哑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我讨厌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女人!”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丁淑的声音渐弱,她是太疲惫了,她的后脑勺被揪得生疼。

“你没有?那好,我问你,曾经有人看到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在一家糖果铺子里,还有说有笑,那个男人是谁?”

“谁说的?没有的事儿!真是胡说八道!”

“谁说的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这事儿?”

“真是血口喷人!你把说这话的人找来,我定要和她理论!”

“我只要知道,倒底有这事儿吗?”

“没有!”

“真没有吗?你给我放老实!”

“真没有!这是哪一个遭千刀的在坏我的名声!”

听了这话,孟家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猛地揪了一下,疼得丁淑“啊”地叫了一声。

“你听着,我本是想和你好好过子的,如果你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丁淑没作回答,只是急促地喘息着。

孟家贵松了手,扶正了她的脑袋,用手摸着她的脸,她的脸又红又肿,泪痕狼藉。

她扭过头去,似乎极力抵制着,肩膀却微微地耸动着。

停了一会儿,孟家贵语气缓和了许多,一只手把她的脸扳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喘息道:“好!好!我再信你一次!丁淑,我再信你一次!”

“我怎么了?我做过了什么吗?那些无端的莫虚有的罪名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是大太太胡说的!”

看着她的脸,他突然笑了,说:“呵呵,我是认得出那些被调戏的女人的脸谱的,表就和你现在是一样的,脸呆板着,故意的严肃,眼睛无光,嘴角横平着,然后不知怎么就会有一丝丝的笑,卑jiàn)的笑。”

丁淑扭动了一个脖子,甩开了他的手。

孟家贵眼睛向下扫,扫到了她的手臂,伸出手来摸了一把。

“别碰我!”

“呵!跟老子装起矜持了!我说,这手臂,还真是个白!白得就像是白开水,白得没有味道!”

“好啊!夸得好!还有吗?”

“还有?”孟家贵目光扫过丁淑的体,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其实吧,我一开始还真有些喜欢过你,我也想过好好地和你过子,可是我受不了你对我的态度。”

丁淑白了他一眼。

“看!又来了!”孟家贵摇了摇头。

说完,孟家贵站起子,走到镜子前用手帕擦了擦伤处,提起包,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这边,开门走了出去

丁淑伏在桌子上,许久,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上的大红色的鸳鸯绣花枕,就起冲了过去,从头木箱中的针线筐里找出剪子,回麻利地从两个枕头上扒下了漂亮的枕,用剪子将上面的鸳鸯剪掉,再将它们剪成碎碎的一片片的布块儿。

剪得手疼了,她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一地的碎布片,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地快感,这种快感一瞬间就消失了。冰凉的感觉,让她注意到了自己右手握住这把锋利的剪子,她把它举起来,举到眼前,怔怔地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她为自己刚才的解释后悔!

是啊!她有必要向他解释吗?解释什么呢?

如果一个女人必须要依赖着解释来证明自己,来感动一个男人的话,她也太可怜了!

他是她的什么?

她又是他的什么?

她可能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算不上!她是只在他有生理需求时的一部分,他根本就没稀罕过的一部分。

在他的心中,她什么也不是!她的感受,她的自尊,她的一切!

这是一个让人倍感煎熬的子,所有的所有,都是如此的苍白!

……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喜昌举目一看,阖家大小都到齐了,单单是少了二少丁淑,便问孟家贵:“二少呢?闹别扭了?”

还未等孟家贵回答,大太太把端在手里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生气地说:“家里开饭,应该已经叫了她!平时不上桌子也就罢了,过节吃个团圆饭,端个什么架子!”

“算了,今天过节,大家和气。”

孟喜昌摆了下手,正准备差人去叫,何青萍在一旁说:“还是我去吧!”

“等一下!”

大太太从桌子上拿起了碗筷,又夹了点菜放在上面。

“不来也罢,让她拿到厨房里去吃吧,下jiàn)坯子,省着我见了就生气!”

“哎!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二少毕竟是我们孟家抬着花轿子娶进门的,是一家人!为大太太,贤良淑德,温润和善,秀外慧中是最起码的品,怎么能出口粗言!”

听了这话,孟喜昌虎着脸,筷子被狠狠地摔在了桌面上,“啪”地一声,发出清脆脆的声响。老爷发话,不怒自威,大太太赶忙闭上了嘴。孟喜昌这几胃口不太好,晚饭时,只是吃了几口稀粥,腌菜,本就精神不振,大太太出言不逊令他很是生气。

“老爷,你别生气!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二少确实不像话,疯癫粗蛮,招人讨厌!能给她个碗,给她口饭已经不错了!”

“你给我闭嘴!”

孟喜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连串的咳嗽弄得面色苍白,何青萍起,帮他拍着背,嘴里说着:“老爷消消气,要是气坏了子骨,就太不值当了!”

二少进门的时候,面色死灰!

刚才的对话,她在门外听了个清楚。

她默然地坐了下来,伸手接过了何青萍递过来的碗,不知是故意还是失手,只听到“啪”地一声,那碗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大家面面相觑。

孟家贵瞄了这边一下,然后头也没抬自顾地吃起了饭。

“老爷,看看!看到了没有!她疯了!”大太太冷笑着说。

何青萍说:“这个不关二少的事儿,是我没拿住!”

“以后拿碗要小心些!”孟喜昌说着,朝大家招了下手,“都别发呆,吃饭吧!”

仆人上来,拿着簸箕,扫帚将地面上的碎碗打扫干净,重新上了餐具。

大太太看着仆人们端着碎碗下去,心疼地摇着头。

“昨天碎了一个上好的蓝瓷花盆,今天又碎了一个细瓷碗!明天还不知道又要弄坏个什么!这碗可是个好物件,一直舍不得用!过节才拿出来,就被人给弄坏了!可惜!这细瓷碗是成的,碎了一个,真不吉利!看来,真是疯了!”

丁淑明白她的所指,冷言道:“不错,我是疯了,我是个可怜之人,疯了!但我不下jiàn)!”

“算了,算了,今天大过节的,一家子必竟是一家子,刚才说的也都是气话,大家都消消气儿!”何青萍说着,给丁淑的碗里夹了些菜,“别说了,这菜炒得不错,

还有这荔浦的芋头好吃得很,趁赶紧吃了吧!”

“嗯,青萍说得对,毕竟是一家子人,过节不说气话。来!大家都吃饭吧!”

孟喜昌又对丁淑说:“二少,多吃些虾仁,今天这虾仁炒得好吃!补充些营养把体养好了,才好”

“才好什么?呵呵呵!”大太太冷笑着。

“你们有完没完!”孟喜昌生气了,干脆放下碗筷,“要是再争吵,就都别吃了!一家子,难得和气!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嘛!言语苛刻,这哪里是一家人的样子!”

饭桌子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这顿饭吃得是极其郁闷。

回去的时候,何青萍一直陪着丁淑,两人都没有回房,站在小院的树下就这么随意地聊了几句。

“我知道你委屈!”

“没办法,谁让我命不好。你看到他们是怎么样的对待我!我已经不怕他们了!”

“唉!”何青萍叹了口气,“别说命不好,事在人为,我母亲就曾经告诉我,不能太重感,重感的人,容易受伤的!”

“重感?”丁淑苦笑了一下,“谁值得我重感吗?”

“我是说,比如我,没有怎么进过学堂,但裁衣织布,烹饪这些自立的本领还是有的,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遇到人来,我至少也能生活下去。”

“我原来想,如果有个孩子,我就有了希望,等几年,等孩子大一点,我就有个伴儿,就是没有人来疼我也不至于太孤独,不过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丁淑心中很是不痛快,口发闷,就揉着口,发着怨愤。

“今天真是气死我了,心口绞得难受!”

何青萍在青石头上坐下来。

“别跟他们生气,就当他们话是风,从左边吹进来,就让它从右耳朵出去吧,老爷生气,你也生气!唉!你的闷就是气出来的!不舒服就回屋吧!喝上口茶,在沙发上靠靠,估计会舒服些的!”

“能不气么!他要娶妾了!想起来,我心里就难受!”

沉默半晌,丁淑冷冷地说道。对于孟家贵,丁淑是一直在“佯装”着的,不动声色,装聋作哑,否则,她又能怎么样?但,现在,她没法再装了!因为,会有一个女人走进孟家,和她共侍一个男人!

想想,都觉得恶心!

“我知道!”

“怎么?你也知道?看来你们大家都运筹帷幄了!只有我跟个傻子一样!”

何青萍站了起来,拍了拍丁淑的肩膀,说:“该发生的早晚是要发生,不是这个女人就会是另一个女人,认命吧!”

“这个家,只有你还对我好。”

“唉!先回去吧!”

“嗯!”

进门的时候,孟家贵已是睡了。

丁淑用毛巾擦了脸,踱到卧房,扭开了灯,一只飞蛾在灯光里飞来飞去,最后停在了灯罩子上,一动不动。

丁淑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光胳膊的绸夹袍,她没有上,靠在沙发上,又找来了水喝了下去,口顿时舒服了一些,水进肚,她感觉手心也有了一些的潮汗,像小虫子在爬。她还想找个什么东西去拍那蛾子,抬眼一看,蛾子却不见了。

她的动静不大,还是孟家贵给弄醒了。

“怎么不上来睡?”

看到她在沙发上靠着,孟家贵从上爬了起来,顺手从头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说话变柔和了很多。

“不想!”

“你的火气真大呀!还在生气?”

“我有必要生你的气吗?嗯?”

“我这人儿呢”

孟家贵吐着烟,正要继续说下去,被丁淑打断了。

“什么都别说了!谁让我命苦呢!活该我嫁给了你!”

“行,不说了!天也不早了,你就上睡吧!”

孟家贵又吸了两口,掐了烟,钻进了被子。

丁淑半天没有动窝儿,灯也开着,孟家贵从被子里又钻了出来。

“你到底睡不睡?不睡你就给我滚出去!别影响老子休息!”

丁淑依然沉默,但很快,她将被子抱到了沙发上,熄了灯!

第一六三章 幕色中的人影

傍晚的城中,升腾起了一层白雾,在徐徐降落的夜幕中弥漫开来。

路上行人很少,远远的一辆黄包车拉着个女人飞奔过来,车灯亮着闪过,脚踏车的铃声渐行渐远。

柳佩珠丢掉了栗子壳,拍了拍手,重新给自己戴上了手。老半天了,没有叫到车,一辆也没有,两个人都有些不耐烦。

“我就说你今天别跟我出来,你偏不,你看看,天也晚了,到现在也找不到一辆车,你一个姑娘家,还得陪着我在这里受冷!”

站久了,腿发酸,柳云生在路边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定了一下神,把金丝边眼睛往上托了一托,夜里天气转凉,他打了个喷嚏。

“我都不着急,你着个什么急?”柳佩珠说,。

“你穿得这么少,把你冻着了,我可担待不起!”

“呵呵,打喷嚏的是你,不是我,好么!”柳佩珠眨着眼睛,指了指马路对面,“卖栗子的好像还没关门,我再去买一包,回去慢慢吃。”

说罢,她几步奔了过去,柳云生又向远处张望一番,也没看到车影,索跟了过去。在卖栗子小店里,柳佩珠要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捏着烫手的纸口袋递给了柳云生,柳云生接了过来。

“小心,还是有些烫呀!这栗子闻着就香啊!”

柳佩珠打开包,付了钱。

柳云生拎着纸袋走出了小店,雾气好像比刚才更浓了,冷气袭来,他的鼻子眼睛有涕泪的酸楚,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进了他的眼睛,他使劲揉着眼睛,直到揉出了眼泪,那东西才出来。张开眼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走了过去,其中的一人分外的眼熟。

柳云生紧跟了两步,追了上去。

那是一男一女,男人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那个让他讨厌的裁缝,赵小双!

这么晚了,这小子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出来搞什么明堂?

好奇心驱使,柳云生悄悄地跟了过去。

柳云生隐隐地听到他们在说话,语气里透着亲劲儿,更像是两个人的旧梦重温,那女人不时地“咯咯”地笑。

“要不,星期五怎么样?”男人说。

“干嘛要等到星期五?”女人说。

“那就星期四吧!”男人说。

“星期四就星期四!”

“这么等不及呀!是不是想我想得心焦?想我想得浑哈哈哈”

男人笑得喘不上气儿,一只手臂揽在了女人纤细柔软的腰上。

那女人,姿妙曼,青丝墨染,一袭玫红色的长裙在昏黑色的夜幕里尤显飘逸。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她行走时微微左右摆动着体,充满惑。

“那行,那就星期五,还是星期五吧!这样好不好?既然这么说,我反正随意,就是星期六,星期七,星期八也可以!”

“哎,别!还是星期四吧!就是你们那儿的那个老太太真的烦人!总是不停地问呀问的,问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柳云生没有心再听下去,倚在路边的铁栅栏上,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的影。

从那声音,体态来看,他确信那个男人便是赵小双。

北小礼堂外的那次见面之后,这小子确实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倒也知趣,没有再纠缠佩珠。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他发现,佩珠似乎还在想着这个男人,从她经常显现出来的抑郁神,从她偶尔发痴的目光,他能看得出来。

看来,这小子应该又有了新的女人,早就把柳佩珠忘得一干二净,倒也好!这一回佩珠应该死心了!

柳云生朝那边又看了一眼,竖起了衣领,向反方向走去。

柳佩珠走出店门的时候,没看见柳云生。

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小心地走过了马路,此时天完全黑了下来,道路两边的店家也差不多都关了门,只有偶尔的两三家还亮着灯。街上有人还在叫卖着食物,只听到偶尔传来的的嗯啊声,听不明白卖的是什么。

柳云生去哪里了呢?

沉重的夜色,掩盖

了一切,出于女的本能,柳佩珠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的慌乱。不远处,几个醉汉样子的男人,语无伦次,哼着曲儿,一路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他们似乎也看到了她,便嘻嘻哈哈地围了过来。

不用置疑!对于他们来说,夜幕里孑然一的女人,不就是到口的肥么!

“哟!这妞漂亮!这么晚在这儿,不回家,是不是等着我呀?”一人嘻笑地说道。

“去!什么等你!是等我呢!”

“这是我娘子吗?”

一个又矮又肥的男人吹了声口哨。

“不是,这是我的娘子!你们看看,我的娘子是个赛西施的美人!”另一个哈哈狂笑不止地说。

柳佩珠慌忙后退,被一双大手一把抓住,她定睛一看,是柳云生。

“快上车!”

说罢,柳云生把佩珠推上了路旁的黄包车,对车夫说道:“快跑”。车夫明白地点了一下头,拉着车就快步跑开了。

柳云生在后面跟着跑,跑了好远,还能听见后的叫骂声。

回家的路倒也不远,车子拐了几个转儿,停了下来。下车的时候,柳佩珠问柳云生:“刚刚你到哪里去了?”

“找车子去了!你没有被吓着吧?”

柳云生跑得呼哧带喘,哈着腰,擦着脑门子上的汗。

“没事儿!就是几个小流氓而已!”

车夫拿了钱,跑开了。柳佩珠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栗子,塞在了柳云生的手里。

“嗯,还着呢!尝尝!这家的糖栗子可好吃了!”

“就给我这么几颗啊!”

柳佩珠犹豫了一下,干脆把整包栗子都递了过去,“想不到,原来你比我还馋,算了,都给你吃吧!”

柳云生拣了颗栗子放在嘴边,正要吃,忽然想起刚才所见,便说:“你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你还能看到谁?你们官府的人!反正我也不认得!”

“不是,是跟你有关!”

柳佩珠咬着栗子,转过来,诧异道:“跟我有关?”

“赵小双!”

听到这个名字,柳佩珠吃了一惊,手里的栗子滚落到了地上。

已经许久没有赵小双的消息了。

柳佩珠又激动,又害羞地问道:“在哪里?你能确定是他吗?刚刚你怎么没告诉我?”

柳云生皱着眉毛望着她,没有答话。他心理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酸意,又有些感到可怜,是为这个表妹感到可怜。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捻了捻那个装栗子的纸袋子的边缘,把整包的栗子还了回去。

“还是你吃吧!我最近牙不好!嗯,告诉我,你还在想着他吗?”

“嗯!”接过栗子,佩珠的回答倒也是简单。

“我跟爹都不看好这个男人!”柳云生尽量克制着自己对赵小双的厌恶绪,但天然的反感还是流露了出来。

“我知道!快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唉!别找了!”

“不!我就是要去找他!告诉我,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呢?”

柳云生轻叹了口气,走了两步,回过来,迎着柳佩珠的眼睛,语气激动地说:“我就跟你说过,不要等这个赵小双,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偏不听我的!”

表哥的话令她一怔,注视着他的清浅的眼睛里藏不住心事儿,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你到底都看到了什么了?”

“你把他忘了,彻底地忘记吧!他已经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了,我刚才亲眼看到的!”

柳佩珠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呀?”

“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还没听明白吗?”

时空仿若瞬间静止了。

仿佛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儿,就是一个女人上了一个男人,碰巧他也她。

与之相对应,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儿,就是这个女人还在痴地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已经另有所。

是容不下另一个人的,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停了一会儿,她终于回过味儿来。

柳佩珠有些不相信,她带着自卫的,否定地神气,机械地摇晃着脑袋,说:“不会的,他不会的!你能确定就是他吗?天黑,你一定是看错了!”

“嗯,他的体态,他说话的声音,不是他还能是谁!我敢说就是他。为了确定是不是赵小双,我还特意跟踪了一段路,所以你没有看见我,我追过去听他们说话,我敢确定,应该就是他!没错!”

听了这话,柳佩珠呆呆地站在了原地,此刻,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她深深地感觉到了窒息。

此后,谁也没有说话。

柳佩珠低垂着头跟着柳云生进的家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正中的红木方桌旁停住了脚,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本杂志,她随手拿了起来,翻了开来。在这本破旧的杂志的封面背后的空白页上,赵小双曾经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为她写下:

微雨燕双飞!

她坐了下来,胳膊支在桌面上,无力地支撑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那上面的几个字。

她依稀又听到了他对她说的话:

我们两个是双飞的燕儿,一只是离不开另一只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你等我!

灯忽明忽暗,她被一闪一闪地映在了影中。

她的头疲惫地扎在了胳膊里,透着无力和软弱。痛苦将她整个包围,在深处,却还有一丝的明亮,不让她沉眠,她苦苦挣扎,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团。

赵小双,那个英俊多的男人,那个可的男人,那个被她视作自己生命男人,那个朝思暮想,为依消得人憔悴的男人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他已经上了别的,别的女人!

多少,多少惆怅,多少泪水,还有无尽的等待,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

一场空!

空!

空!

空!

多总被无伤!

她还是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柳佩珠哭了,哭了很长的时间。

这个夜,真的很漫长,很漫长。

“唉!”胖子白了林陈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林陈啊林陈!前世的你原来是个花心大萝卜啊!柳佩珠多好的姑娘!你还要负了人家的心!换作是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的保护着她呢!”

林陈将目光投向道长。

“我,会吗?”

道士蹙眉,盯着林陈的眼,伸出一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在你的眼中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说明你是一个清纯善良之人!”

林陈抓住道士的手腕,“道长,你快说说,我的前世赵小双与佩珠姑娘的缘份尽了吗?我可不是什么花心啊!”

“我们道家讲究的是随缘,缘起与缘灭,顺其自然。正所谓修行在世间,出世成正果,尽一切缘分,但不追求一切缘分。但花心不是,花心是烂桃花,是会削福的!诸事不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前世的你是什么样,看看你的今世,便知!我从你的眸子里,看得出你感单一,并无杂念!我想,你的前世也一样,这面小镜子会告诉我们后面发生的事儿。”

“不对啊!”胖子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不对?”林陈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叶江川住院的时候,我记得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的,哦,你的手好像还受了伤我怕打扰你们,悄悄走开了!”

林陈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戳戳眉梢,笑着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白梅梅吧,许阿琪的朋友!我和她也没有卿卿我我!你没看到我手里的开水壶爆了吗?手受了伤,正好遇到来给孩子取药的白梅梅,她帮我清洗了一下伤口!平常朋友,别瞎想!”

“嗯!这我就放心了!”胖子扭过脸,对道士说:“咱们接着讲吧,柳云生看到的男人是赵小双吗?”

“好!”道士又举起了铜镜。

第一六 四章 恩情难报 (一)

柳云生那天夜里遇到的人,到底是赵小双吗?

没错!还真就是赵小双!

赵小双在火车站被流氓用刀子给捅了,人流吓得四散逃离,有一个人没跑,这个人还是个胆大的女人。

谁呢?

这个女人其实前面故事中提到过,就是那个曾经在赵三剪的裁缝铺子里和丁淑打过一架的穿绿衣的女人,名叫薛上花。

薛上花原本是南口人,家里租种着人家的几亩地,祖上是地地道道的种田人他父亲曾上山打柴,为了躲山猪,不小心从山上跌了下来,一条腿受了伤,又无钱看病,时间一长,这条腿也就废掉了,整躺在坑上,哼哼叽叽,动弹不得。

薛上花姊妹四个,她排行老大,家里还有个老婆婆,全家老小的生计全都落到了薛上花的娘上。看着她娘每地里,家里的干活,实在劳苦,就帮着她娘做些农活儿。她还有个远房表叔,就是前面提到过的薛启富,一直在城里干事儿,此人有那么几下子的功夫,又凭做事儿心狠手辣,很快被张显贵收为手下。

薛上花是个农村女人,但也是生得贵。地里的活,她干不得,太苦,太累不说,又收不到银两。她就和家人一和计,干脆投奔人称“青龙”的这个远房表叔薛启富来了。

薛启富想收留这个远亲侄女儿,无奈他有个彪焊的老婆,容不下这个侄女,可架不住老婆的劝,最终,薛启富把这远亲侄女儿竟然给送到了红翠楼。

红翠楼是什么地方?

风月场也分流派,叫作“南班”和“北班”。“南班”更上些档次,红翠楼是“南班”派,里面的女人据说个儿顶个儿“色艺双全”,其中的不少人,是卖艺不卖的,有的还成了达官贵人们的“编外姨太”。

薛上花就是其一。

虽说红翠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里倒是有吃,有喝儿,又有薛启富这层背景,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她。

薛上花后来又通过薛启富,攀上了张显贵。”

苍天不负苦心人,不到半年的功夫,薛上花便博得了张显贵的欢心。

每每张显贵来红翠楼,薛上花都能给伺候得舒舒服服,张显贵咳嗽一下,她就知道得赶紧送上个削得圆的大梨子,张显贵要是搓麻,她就在一边出主意使眼色,或者递上个毛巾什么的。有了张显贵这层背景,薛上花在红翠楼成了当仁不让的一姐儿。说话办事自然也就趾高气昂起来。

那,在火车站,赵小双被人捅了,这事儿正好被薛上花给赶上了,人都跑,她没跑,她就觉得倒下的那个人看着眼熟,走过去一看,一眼就认出来倒在了血泊里的竟然是裁缝铺子的那个俊俏后生赵小双。

她于是大着胆子,走了上去,用染着鲜红的指甲的手指在赵小双的鼻孔试了试,感觉有微弱的鼻息,就对边的两个人说:“都发个什么呆啊!赶紧!活着呢,赶紧叫车,送医院!

“我说姑,这人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这年月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救他干嘛?”随行的一人说。

“谁说没关系!这人是我的弟弟!叫你们救就别嗦,快!要不就没命了!”薛上花语气坚定,容不得商量。

“呵!还真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我怎么没听薛哥说起呢?!”

“你忍心见死不救?”

“咱们薛姐居然还是个菩萨心肠,以前还真没有看出来啊!”

“嗨!你们两个!救还是不救?不救是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见两人半天没动,薛上花干脆站起来,绪有些激动地指着那两人的鼻子,大声说道。

“别!别!我怕了你了行不!我们救,救!”说着,朝另一个人喊到:“快,把车弄过来!”

车子直奔医院。

……

几周以后,医院的病房。

医生给赵小双敷完药,走了出去。赵小双轻轻活动着自己的胳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瓦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片云,被风儿扯成一丝丝,一缕缕,缓慢地融进了蓝色的天空里。

赵小双绝然离开那个小裁缝店,本是想为自己闯出一条路,却没想被人打了,差点丢了命,他的一只手也被踩成骨折,膝盖被人踢碎,后背的那一刀没有刺中要害,算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从此落下残疾,成为一个连独立生活都困难的人,不知道以后的路将何去何从。

不行,你就回来!

他想着赵三剪临走前对他说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薛上花为了治好他,不仅拿出自己几乎全部的金钱,还将自己的首饰当掉。

“干嘛要救这个臭小子?看上他哪一点了呢?”

佯装熟睡的他,曾听到过薛启富这样问薛上花。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喜欢,我愿意!”她说。

“这样的穷小子,满大街都是!他有什么啊!不就是个小白脸嘛!小白脸顶个用!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张显贵,我可以给你再找个有钱,有势的!为这么个穷小子,花掉这么多的银两,不值!”

“叔,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别管了!”

她坚持着她的执着。

在她的细心呵护下,奇迹出现了,赵小双的伤居然奇迹般地好了。

就这样,赵小双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这条命是被一个红楼女子给救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认了这个女人做姐姐。

很自然,薛上花把这个弟弟引荐给了张显贵,引荐给了她的那个圈子的人。

赵小双对薛上花救了自己一命是感激不尽!

他常想,如果那天没有她,他是会死掉的,估计都没有人来为他收尸,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伤残而像狗一样的活着,被人嘲笑和谩骂,甚至靠要饭为生。

“为什么要救我?要对我这么好?”他也曾经这样问薛上花。

“为什么不可以呢?”她的嘴角划过一丝笑。

“我都不知道怎么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答谢!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这个问题,她翻来覆去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不会!”

“真的么?”

“真的!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那个地方的!我们离开那些人!”小双向她许诺。

薛上花知道他指的那些人是谁,她常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无奈。

当然,他也不断地告戒自己,跟这些人来往,干不出好事儿,万一搞不好,败名裂,但后来,他发现,他想得太多了。他连饭都快吃不上,四处受人欺负,还谈何名!谈何梦想!他连小命都差点丢了,穷小子只能被人看不起,被看不起的滋味儿,他已经够了。

天空真蓝!纤尘不染!

他又想起了柳佩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不知道自己上佩珠是不是上了不该上的人,没有人对给出个恰当的定位,包括他自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时光刚刚好,他遇到了她,快乐着他们的快乐,说了最美的话。

你就是个臭裁缝!我们佩珠是什么命!你又是什么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

潜意识里,柳云生的那句话一直回绕在他的脑海,是他挥之不去的一个结儿。

而现在,柳云生的恶言似乎成了真,他的生活已经到了最窘迫的时候,分分钟都穷得叮当响的地步。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

不过,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差距,更麻烦的事在后面。

张显贵的那个圈子似乎并不太适合自己。

“小白脸儿!你要是有种儿,就跟着我们一起干!要不,你来我们这儿干嘛来的?让兄弟们养活你?那可不成!大家说对吧!”

“对!”有人接应道。

“你要是闻着美味不下筷子,进了赌场不下注,见了女人不动心,那你才是真君子!”一个人笑着对大家说,“我说是吧!”

“对!真君子!真君子!真君子!”

周围一片哄笑声。

赵小双羞红了脸,大声说道:“去就去!”

就这样,赵小双还是融进了这个圈子,在薛启富手下混口饭吃。

漂亮的后生,女人都喜欢,薛上花是女人,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有层救命恩人的关系,薛上花跟赵小双走在了一起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表面上,薛上花认了个弟弟,实际上,两个人之间有那么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彼此心照不宣。

赵小双对这个能在自己危难之时,不顾危险,救下自己一命的女人充满了感激之。但同时,他却总能记得以前赵三剪提起这个女人时一脸的鄙夷的表。

有一次,赵三剪送走了薛上花回来就问赵小双,“你知道这女人是啥背景吗”

“我怎么知道她啥背景啥背景又怎么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她那样儿肯定有来头儿,吵起架来很厉害!不管怎么样,只要她不赊着

银子就成。”

“她以前也来过咱们店里,上次少了料子,在这儿吵了架,后来发现是自己算错了,还主动道了歉,以后反而来得更频繁了,每次都是上好的料子,一般买不到的好料子,你说,她来咱们这儿只是为了做衣服?”

“不是爹爹的手艺好么!人家经常光顾也是很自然了!”

“瞎说!我手艺好是好!她也用不着时不时的光顾呀!有时候,不做衣服,也会进来待上一会儿呢!”

“那是为什么呀?咱们这么个破裁缝铺子,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有啊!”

“什么?呵,我可没有看出来!”

“我倒是发现她怎么总是悄悄地看你!不会是看上你了?”

“人家怎么会看上我!我就是一个穷小子!要啥没啥,靠给人家做活挣口饭吃,哪个有钱的女人会愿意跟我受苦,爹,你就别瞎想了!”赵小双笑着说。

赵三剪笑了,挥了下手中的旱烟。

“你也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俊气的后生了啊!不管怎么样,人家老主顾,就是咱们的财神爷,你要对人家些,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赵小双说。

赵三剪压低了声音,又说:“从这女人每次要求做衣服的样式,我就猜出她是干什么的了。”

“她是哪户人家的太太吧”

赵小双用鸡毛掸子掸完桌子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呵,本来不想说,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也就告诉你吧,我猜她是个有些个来头儿的红楼女人。”

“什么?”赵小双一愣,“你问过她”

“这怎么好问呢你看,她来做衣的样式就不同一般!”

“嗯,这我倒是没有注意!怎么个不一般呢?”

“听我说啊,旗袍要开叉,开叉有高低,一般女人都是开叉到膝,也有喜欢开叉到腿根儿的,走起路来更不受约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男人喜欢,喜欢看开了叉的女人的腿,就有女人喜欢让男人来看,就像是开了屏的公孔雀。”

赵小双兴趣盎然地听着。

“这么跟你说吧,这位薛姑娘的旗袍从来都是要开叉到腿根儿的!全是这么高的开叉,你会想到什么?”

“风月女人?”

“算你聪明。”

“哦,你怎么都知道”

“来我这里作衣服的,三道九流什么人都有,我也会时不时地打听,打听,要不得罪了这个,或是得罪了那个,我这个饭碗砸了是小,人头怎么落地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冤!这点手艺也是个侍候人的活儿。”

“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还没跟你说呢!”

“还有什么?”

“生意归生意,但有一点,你可记住了!你可不要与这样的女人来往啊!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好的,全是些水杨花!”

“爹!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人家根本就没有看上我,好吗!我是什么人啊!一没钱,二没权!现在,很多女人都是势利着呢!就凭我一个穷小子,要啥没啥,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那可是说不准!反正,不许你和这样的女人有任何来往!”

“爹你嗦不嗦啊!我倒想跟她来往,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

在薛上花救下赵小双一命以后,赵小双真的走进了这个女人的世界,才发现其实这个女人并非赵三剪描述的那样。

薛上花年方二十四五,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走进了风月场,但是她又和一般的风月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不卖。她有张显贵这层背景,平与她感较深的女人,在给流氓,地痞们纠缠得无法解脱时,也会找薛上花帮忙,抵挡一阵,驱散瘟神,薛上花倒也是乐于而出,代她们排难解纷。

所以,薛上花竟然有个“女侠”的名声。

不过,薛上花的女侠气概在遇到了赵小双后,便消失了,她想在他面前做个小女人,想和这个俊俏的后生结成鸳鸯结,却发现赵小双也只是口头上偶尔和自己打骂俏。实际上,他对她的表现似乎并不是特别的。

她有时也会变得很泼辣,尤其是当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好似轰雷下的乌云,暴风雨前的狂风,醋罐醋缸立成碎片。一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面如同墨鱼吸盘吸住木船底一样,让赵小双有些窒息。

赵小双不想再去想。

第一六五章 恩情难报 (二)

又过了几,他出院了。

这天,在她的那间不太大的散发着浓郁香粉气的阁楼里,薛上花喝多了,借着酒意,直白地问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啊!”

“为什么总是对我不冷不?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怎么会!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恩还来不及呢!”

“这地方,你就不应该来!你不该来这里找我!”

赵小双扫视了一眼四周,靠门的一张红木八仙桌上,一盏玻璃灯筒的洋灯发出昏暗的光。叠放着鸳鸯锦被的木板上,高高地挂了顶帐子。一些胭脂红粉被随意地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这地方怎么了?”赵小双一股坐到了椅子上,“这地方不是好的么!”

薛上花忍不住扑哧一笑,“好吧,既然来了,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薛上花不动声色地拉开木桌抽屉的一瞬,赵小双着实地被惊到了!

一把手枪!

“你怎么会有这个?从哪儿弄来的?”

薛上花醉意朦胧地仰了仰头,歪扭着体,神得意地说:“有了这个,谁也不敢欺负我!我厉害吧!要说是哪儿来的!还用问嘛!当然是人家给我的!”

“谁?”

“这你就别问了!你想吧,一般的人是不会有这个的!”

薛上花这一回是真的喝多了,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酒气。

她转回,用指尖点着小双的鼻子尖,浅笑道:“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你知道吗,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地跑到裁缝铺子里去做衣服?你以为我真的去做衣服?城里那么多的裁缝铺子,我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赵三剪的裁缝铺子里跑?赵三剪的手艺再好,我也可以换换风格吧!”

“因为”小双没有说出口

她给他和自己又满上了酒,端起自己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笑话?一个风尘中的女人还在畅想着拥有一个完美男人的?”

赵小双并没有说话。

薛上花苦笑着,起推开了窗,窗外满天堆着黛色的云,东边浓,西边淡。

她把双手揣在了衣兜儿里,高昴着头,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冷风拂面,她似乎清醒了不少,转过来,眼睛里有些湿润。

“赵小双!”

“嗯?”

“你会上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窗外的轻风,小双还是捕捉到了。

“不止一点点,我如果不喜欢你,怎么愿意和你做朋友呢?”

“我问你的是,你会上我么?”

她又给自己倒上了酒,将斟得满满的酒杯端了起来。

“怎么了?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可不像是你呀!”赵小双说。

她品了一小口,仰头正要喝,被赵小双一把夺了下来。

“别喝了!你都醉了!”

“我没醉!我再问你问题!你别逃避!你,你会上我么?”

“你美丽又大方,还有一种男人般的侠骨,和你相处过的人都是会喜欢上你的!”

“只是喜欢?我问的是你会上我吗?”

赵小双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一时又沉了。

薛上花回过去,一阵风把她堵得透不上气来。

她偏过脸去,双手紧紧地握着淡黄色的窗帘,小声道:“看,我的嘴还是很毒的,总是问道关键处!一到关键,你就选择沉默,看来,我想得没有错,你也只愿意和我做朋友?那么说,我是自作多,你不我,一点也不!”

“不,不!说真的可是我”小双感到有些窘,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皱着眉头,疲惫地咳了一声,说:“大家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好吗?可是你偏偏要教针儿!”

“难道我的存在只是逗你开心?”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小双走到了她的旁。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有恩于自己的女人开口。

她是着他的,他早就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边虽然围绕着一群地痞流氓,但是她依然是坚持着自己的品,又很有分寸,她而且善良,骨子里她并不是一个放dàng)的女人。

“小双,你有一点儿我吗?哪怕就一点儿?”

她面容僵硬地望着赵小双,一只手扶在窗框子上,语气里透着一份畏微和哀求,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将脸别向了窗外。

他用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极其冰凉,柔软。

他低下头来,想把脸偎在她的脖颈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用面颊轻轻擦了一下她的面颊,又辙了回来。这个举动,像中东人的见面礼,他最终连手也一同辙了回来,扶在了窗框子的另一边上。

“我就这么令你生厌吗?”

薛上花表愕然,“你连假装我一下都不会,这么着急就缩回你的手!我懂了,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没有啊!我只是在心底一直把你当成姐姐的!”

薛上花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说:“你把我当成了傻子吗?你要是我,你绝对不会这么说!就是,不就是不!我是谁?薛上花!一个游dàng)在风尘中的女人,你以为我不明白吗?我不傻!”

“不,你错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你表面上和我很亲近,骨子里却一直在逃避着我!”

“你要我怎么样?”

“我不要你怎么样!我没那么自不量力!”

“可是,你在我的心里真的是姐姐的角色,能干,聪明,善解人意,善良”

“得了,得了!我可不是神一般的存在,我只想找到一个在乎我的人,而不是随意可以欺负我的人,我也知道这个太难了。我也希望像平常女子一样,可以做一个人的人,做他的妻,给他生孩子,平平常常地过子。唉!可惜呀!自己命苦!”

薛上花把上的披肩抖了开来,那耀眼的旗袍剪裁得特别的小,差不多是裱在了上,丰满的前在里面起伏,若隐若现,给人以遐想。赵小双屏住呼吸把目光移到了上面,看着她那双不算很大的眼睛,在浓长的睫毛下闪动,那摄人魂魄的媚气,足以绞杀掉任何一个好色多的男人。

两个人相对无言许久,酒气混杂着香粉气弥漫在空气中,赵小双觉得这一切有点虚幻又不真实。

赵小双努力收敛着,将目光转移到了外面的那棵桂花树上。

“我好在哪里?连我自己都快看不起我自己!没有钱,也没有势。如果那天,你不救我,我就是死一堆,烂了,臭了也没有人理会的死一

堆。”

“呵!”

薛上花笑了一下,重新把自己紧紧地裹好,披肩又重新紧紧地箍在了她那曼妙的体上。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房间里有些冷,“我去给你倒杯水吧!”赵小双说。

“不用了!心都寒彻骨了,一杯水能管个用!我算是什么,虽然不用满头珠翠,依门卖笑,可我毕竟是个风尘中的女人,不难为你了,你走吧!在这种地方,让人看见了,对你也不好!我也想安静一会儿!”

“姐!”

“你走!”

“姐,我是说”

“什么都不用解释,你走吧!走!”

小双没有再多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开了门就走了。

薛上花一头扎在了自己的上,脸朝下躺着。

她将脸侧了过来,任凭眼泪直直地流淌下来,一边淌着泪,一边又想笑,为自己的痴和赵小双的麻木而笑,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她坐了起来。

她从抽屉里找出了笔和纸,用笔在纸上面胡乱地写着:

该死的混蛋!

为什么他不我?

不,不,怎么办,怎么办!

该死的混蛋!

他不我

从薛上花那里回来,赵小双在自己的临时小屋里发了半天的呆,他也是没想到薛上花会真的上自己,虽然他一直有这种感觉,但当薛上花把话给挑明白了,赵小双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这个女人,他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在他生死的关头,她救了自己的一命,医生说,如果再晚几分钟,他就没命了!换句话说,他的后面的生命,就是这个女人给予的,就因为这,她让他做什么,他都应该在所不辞。各种冷嘲讽,各种刁难,他体会着只在外闯dàng)的艰辛和不容易,只有她屡屡给他温暖,她努力地获得他的好感,甚至惑于他,他着实都感觉到了。

但是,这份感恩能叫么?

他亏欠于她的这份债恐怕叫他终都难以偿还。

因为,他不能欺骗她。

他也不想欺骗自己!

他也常想,如果真就跟这么个女人在一起了,是不是也可以?

人生本就是一场梦,早晚都是要死掉的,就像那天他被刺于火车站的景一样,也许明天,也许,

她竭力地想,他却总是回绝,这有多么地不近人!他是多么的自私和不近人!

只因为他心里的那份执着的吗?

是呀!

那份!

柳佩珠,她怎么样了?

他的心底一直为她保留着一个位置。

她也像他一样思念着他吗?

还是已经将他遗忘?

只是他还不能去找她,他记得柳云生那嘲弄的表,那恶毒的语言。

他轻轻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摆设简单,也不大的小屋甚至也是薛上花帮他找的居住地,他连个像样儿的窝都没有,他给自己换上了最好的一件格子上衣,站在镜子前,想给已经颓废失落到家的自己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忽然发现,连这件上衣也是薛上花送的,不觉有些尴尬。

他果断地脱了下来,重新换上了原来的那件。

赵小双心里很乱。

第一六六章 红裙情愫

几天以后。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继续着白天里的闹与喧嚣。

点点灯光由远而近,伴着车子飞驰而过的声响,宛若一条闪亮流动的光带,与天上的银河相映成趣。

薛上花侧脸看了眼和自己并排走在小路上的赵小双,棱角分明的轮廓,长眉若柳,目若繁星,如玉树,和着四周淡淡的香草气,微弱的虫鸣声,还有天上温的月光,这些似乎柔软着她的心。

“昨天,他们让我去收保护费,没收上来!”赵小双说。

“这不是正常的吗?”

“他们让我跟着去砸人家的场子,我也没去!”

“哦!”

“恐怕,我在这个圈子里是待不下去了!”

赵小双明白,在薛启富他们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默默无闻,潦倒不堪的小子。至于打架斗殴,欺男霸女,明抢豪夺这类流氓痞子干的事儿,他也干不出来。所以,他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个吃白饭的,毫无价值可言。

“我要走了!”赵小双突然说。

“为什么?”薛上花怔了一下。

“在这里混不下去!”

“就为这?前几次不也是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你也没说要走啊!”

“还有别的!”

“是因为想躲开我?”

薛上花脊背发僵,停了下来,蹙着眉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淡淡地说。

“怎么会!我为什么要躲开你啊!”

赵小双也停了脚步。

“那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要走?”

“这些人能收留我,我很感激,但我和他们并非是一类的人!”

“借口!你是要躲开我!”

“不是!我是想离开张显贵,又不是走到哪里去!准备和一个朋友合作办个服装厂!他们出钱,我出力!”

薛上花显然轻松了许多,“需要合伙,我也可以参与!”

“好啊!”

他们在一家商店外宽大的玻璃橱窗前停下了脚步,橱窗里,几个模特披挂着样式时尚的服装,木然地站立着。

“上花!”

“嗯?怎么不叫姐了?”

“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叫!”

“知道就好!”

“这几件衣服你穿也好看!”赵小双幽幽地说。

“是吗?”薛上花苦笑了一下,“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衣服也是!如果没有悦已者,就随便穿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赵小双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指点着,“你看,那件棉布的百褶短裙,张扬的裙摆不需要低劣的花纹去装饰,那粗布的纹路的和裙摆上的褶皱就已经很漂亮了。”

“嗯!你可真是个好裁缝!”

赵小双莞尔一笑。

“这样的服装,搭配起来更是可以随心所,要是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可以是蓬松的卷发,也可以是凌乱的流海和橙色的腮红;甚至可以穿着呢子布的平底鞋,也可以是浅浅的高跟鞋;可以戴着泛着柔和珠光的项链,反正,怎么搭都好看的。”

“哦!看来,你对我穿什么,戴什么倒是很有研究!”

说着,薛上花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望着赵小双,路边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亮了,昏黄的灯光映着赵小双的脸,也是亮亮的。

“这种款式的,合你的气质!”赵小双说。

“只是,这装扮更像是学生,不太适合我。”

“谁说的!不信你可以试试,一样很漂亮!”

“嗯,只是,我并不太喜欢!”

沉默了一会儿,小双低下头,闷闷地说:“上花,别穿那种开叉很高的旗袍好么?”

“为什么?旗袍开叉都是很高的啊!”

“别人,我不管,反正”

薛上花将视线从橱窗移到了赵小双的脸上,他的面容似乎有些拘谨。

“你是我的什么人啊?你自己说的,我只是个姐!为什么要要求我?”薛上花看着眼前这个倨傲非凡的男子,扯了扯嘴角。“我的事,我穿什么,应该不是你来管的吧!”

“上花,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开叉太高,怕你着凉!”

见薛上花不高兴地看着自己,赵小双脊背一僵,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张大了眼睛,俏皮地撅了撅嘴,微微蹙了一下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

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做着搞怪的样子,在逗自己开心,薛上花突然笑了。

赵小双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那件旁边的红色的纱裙更漂亮,腰上的那个金光闪闪的蝴蝶结真是点睛之笔啊!你穿上一定是非常迷人的!”

清风徐徐,几片树叶儿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是么?”薛上花对上了赵小双忧郁的眼神,怔了一下。

“我想把它送给你!”

赵小双缓缓地说,目光直视对方。

薛上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赵小双,而后暗然地笑了一下,似乎在为两人之间这场不知道是否会无疾而终的心伤。

“你没有理由送给我这件红色的纱裙,再说,这件衣服价格不菲,还是算了吧!心意我领了!”

“上花!”

“嗯?”

“我也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

“不需要解释!”

“你是看不起我?”

“不是!走吧!”

见赵小双还是驻足不动,薛上花笑着说,“你啊!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走到一起,你再送我这件红纱裙,或者,下一辈子,我们有缘再相遇,你送我一件红裙,我一定会欣然接受。”

“上花!”

“为什么一定要送我这件红裙?就因为我救了你?就因为我上了你,而你并不我?给予我的一个补偿?”

薛上花勾唇问,她的浅笑带着嘲讽与无奈,她的话字字灼心。

赵小双张了张嘴,停下脚步,对上了她探寻的目光。她要的是,一份属于她的纯粹而圣洁的美好感,他做不到!

她的目光充满渴望与期待,令他难以拒绝。

他感觉自己亏欠于她!

不是一点点!

不知是他决绝的冰凉,还是风带来的冷意,让她在发抖。

赵小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脱了自己的外,罩在了她的上,借着力道将她拉入怀中,前额抵在了她的头发上,微闭着眼睛。

“上花我不是不,是因为我我”

他想说,是因为他答应过另一个叫柳佩珠的姑娘,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但他最终还是咬着牙没有说出缘由,是因为他真的一点也不忍心伤害眼前这个善良的姑娘。

“没明白,你要说什么啊?”

这话刚说完,她被一股力量推到了橱窗边,来不及反应,唇上便蓦然一紧。

他的吻,令她猝不及防。

他真的吻了她,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是感激?

还是?



感这东西从来都是说不清楚。人本来就是矛盾体,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会后悔也会义无反顾,傻的可以,有时候明明知道是深渊,也要往里跳。而现在,这个可,妩媚又善良的女人着实令赵小双没忍住亲了一下。他有些慌乱地抱紧双臂,连连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薛上花惊愕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后悔了?”薛上花问。

赵小双眼神深邃,“可能吧,我答应过别人!”

“我明白

了!”薛上花频频地点着头,“哎哟!这个橱窗前,我们都傻站了老半天了!站得我都饿了!你再不走,我自己走了!”

“可我真的想送你这件红裙子!”

“我说了,我不要!等你心里面没有了别人,真的想娶我的时候,我要行吗!你听明白了吗?穿上你送我的红纱裙,就是死,我都愿意!我会一直等你,这一辈子不行,就下一辈子!我们说好,你若想娶我了,买条红裙送我!行了,别嗦了,你不走,我自己走了!”

说罢,薛上花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上花,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

“我知道了!”林陈的话打断了道士的陈述。

胖子一脸困惑,“你又知道了什么了呢?我听得好好的,被你一次次地打断,要不是很重要,你让道长连贯地讲下去多好!”

林陈背过脸去,闭着眼睛,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俊美的脸苍白得不可思议。

橱窗!

红裙!

昂贵的价格!

远去的两个人的影!

这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频繁的转换!

一会儿,画中的主角是赵小双和一个叫薛上花女人!

一会儿,画中的主角也是今世的他,一个叫林陈的男人和一个叫许阿琪的姑娘。

那个叫薛上花的女人说,等到他想娶她的时候,再送她这件红裙!许阿琪也对他说了相同的话!

难道,这是个巧合?

还是冥冥中注定的安排?

“我好像已经知道了许阿琪的前世是谁了!”林陈说。

“这一段,道长只讲了一个女人,薛上花?难道说,你的女朋友的前世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个风尘中的女人,薛上花?”

林陈默默地点着头。

“我说我那天站在橱窗前,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说我怎么就觉得那件昂贵的红裙摆在那里,似乎就是等待着我们的到来!我说许阿琪会莫名其妙地在医院外的小路上,看到了我给她买下红裙那一幕的再现,还有在林木公寓外的小路上,地上的红裙!红裙,红裙!一次次,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难道不是冥冥中,什么在提示着我,我与她前世的红裙愫么!前世的薛上花这么跟我说,今世的许阿琪也是这么跟我说,等我真的想娶她的,就送这件红裙!道长,我们的前世是怎么样的结局?今世又会是怎么样的宿命呢?”

“没错!薛上花很可能就是今世的许阿琪!林陈,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许阿琪还真的像道长说的这位薛姑娘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许阿琪也是个帮助人的心肠,你还说,她一个女孩子并偏偏有种侠肝义胆的气质,要在过去,会是个大侠之类的人物!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胖子豁地站起来,兴奋地连连拍手。

“听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对上了一个,许阿琪的前世就是薛上花!道长,对吧!”

道长微微点着头。

“太好了!”

这话刚说完,胖子脸上的笑容就很快消失了,他看着林陈吸了口气,“哥们儿,事好像变得有些麻烦啊!”

林陈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同胖子一般,潮水般地退散。

“是有点麻烦!”林陈将头转向了道长,“道长大人,前世的我的边出现了两个女人,柳佩珠和薛上花!这可叫我如何是好?我不会也是三妻六妾吧!”

胖子说,“那可是说不准!哎,林陈,给你三妻六妾,你咋还一副很为难,为委屈的样子啊!你就瑟吧!真能装!”

林陈说:“谁装了啊!我确实有点为难好嘛!咱们别瞎白话了,还是听道长大人接着讲吧!”

第一六七章 茶楼有约

醒茶楼。

孟家贵来到醒茶楼的时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周宣的事儿让孟喜昌坐卧不安,思来想去还得去谈,让孟家贵去谈,孟喜昌给他布置的任务实在是简单,就是探探对方的底,问个赎金。说简单,也不简单,孟家贵担心事恐怕不会是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他站在外面,频频地搓着手,看了下表,时间还早,就没有急着进去。

隔着窗玻璃,孟家贵忽然看见茶楼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影,自从上次去柳府参加寿宴以来,这个影就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而赴了矿太太家的舞会之后,孟家贵就认定,这才是他要找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把这个女人弄到手!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个衣襟,跟边的两个随从摆了摆手,自己一人走了过去。进了茶楼,就看见柳佩珠独自一人在靠窗拐角处的一个座位上坐着。

幸福来得太突然,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怔了一怔,她应该没有看到他,她手捻着花生米,目光向窗外游离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的头发在夕阳的余辉中,透着栗色的光芒,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她是属于那种令人过目不忘的特别秀气的女孩子,所以,就是随意的一个小动作,也让她看上去特别的优雅。

“嗨!”

孟家贵轻轻打了个招呼,随之送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他为今天自己的装扮而懊恼,怎么这么着急就出了家门,衣服还带着皱折子,皮鞋擦得也不是很光亮,头发软软地没有打头油,今天的自己一定看上去并不是很精神。

“你啊!”

她看到了他,回过了来,粉红色的短衫映着她粉白的面颊。她真的很好看!

他的心突然跳动加剧起来,他知道,他一看见她就会心动,只是这种心动让他很被动,因为他居然语无伦次起来。

“佩珠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他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中那些轻微的颤抖,它们不易觉察,如同光线中弥漫的细小灰尘。

柳佩珠莞尔一笑,道:“我怎么不可以在这儿?”

“今天会下雨吗?”

孟家贵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但见外面天了下来,随意说道。

“不知道呀!这只能去问老天爷了,不过看样子,不会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是啊,这种老天爷说了算的事儿,柳佩珠是作不了主的!

“你可以找本书看的!”孟家贵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十足的废话!因为,此时的柳佩珠手里正拿着本书!

“我带了书来的!你看,这不是在看嘛!”

“你要了茶水吗?”

“这不,桌上就是呀!”

!又是一句废话!

不过,孟家贵憨憨的样子,说话颠三倒四,语无论次一下子把柳佩珠给逗乐了。

孟家贵是个粗人,肚子里本就没什么墨水儿,急之下也就嘴拙了起来。不过,粗人也有粗人的好,就是他从来不怕难为,只管信着嘴去说。

他的词汇有限,造句直拙,说话生硬或者说一不小心容易伤人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甚至想到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也是他的一大毛病。孟喜昌最怕他这一点,可是周宣的事儿,也只能让孟家贵去谈,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看到柳佩珠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孟家贵拉开椅子,坐在柳佩珠的对面。

“我不太会说话!让你见笑了!”

“不会的!二少爷今天得闲来此地品茶?”

“不是,是因为今天是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什么重要的事儿?还不赶紧去办?你还在这儿等什么呢?”

“时间还早。”

“什么事儿?能跟我说说吗?”柳佩珠好奇地问。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今天来这里?不要说是碰巧,难不成我们有缘分吗?”孟家贵说。

“不是,是”

柳佩珠言又止,将头默默地转向了窗外。

是他又一次爽约了!

赵小双曾经与她的约定,这个时刻,这个小茶馆

!可是她来了,他却没有!

“佩珠姑娘?你怎么了?”

看见柳佩珠神恍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孟家贵有些局促。

“没什么,本来是等一个人,看来他是来不了了!”

柳佩珠一直不愿意相信柳云生那天的所见,那天天都黑了,他怎么会那么容易碰巧遇到赵小双呢?

听人家说,赵小双是去了别的城市了吧!

她固执地期待着他的出现,期待他回来,可是,他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呢?

他今天到底还是没有来!

她后悔当时如果答应了他,和他一起走会有多好!和他去哪里都好,哪里有他,哪里就有快乐!

“哦!这样子呀,我没有打扰到你吧?”孟家贵说。

“没事儿!”

她轻浅地一笑。

没有赵小双的子,她过得如同行尸走。几乎天天都要听到他们的劝,忘掉那个小裁缝,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柳佩珠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问得孟家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是更懂得人为什么要离婚的。”

“那你说说,人为什么要离婚呢?”

“原因很多,可以说意见不合,难以偕老,这个比较老调,其实还是要看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比较知道男人为什么要离婚,比如因为找到了真。”

孟家贵忽然发现自己也不语顿了,居然能说得如此流利。

他坐到了她的对面,干脆又厚着脸皮跟了一句:“要是你什么时候想结婚的话,你就找我吧!”

柳佩珠一愣,向软椅后背靠了靠,人溜了下去,腿伸得长长的,漠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道:“没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孟少爷,你笑死我了!”

“我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可是认真的啊!佩珠小姐!”

对面的人,西服笔,突然严肃下来的神,令柳佩珠收敛了笑意。看来,他是认真的,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埋下头来,绞着手指,显得有些慌张无措。

“可是我听说柳府有个少啊!”柳佩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说。

“那有什么关系!我是真的上了你!”

“我们也就才见过两三面,你我彼此也还不是很了解。再说”

“我说我的大小姐,如果你上一个人,还需要这个,那个,千百个理由吗?还需要见上多少次吗?”

迎着对面烈的目光,柳佩珠坚定地摇着头。

“孟家少爷,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三十开外的年纪,面容青黑,形精壮。

自打此人一进门,孟家贵的目光就转移到了他的上。

只见他选了靠里的一个比较安静的桌子坐下后,叫了壶乌龙茶。

小二儿送上了茶,他并不喝,只是将那茶碗盖儿取下,靠在茶碗儿上,盖儿底朝里,立得很稳。

孟家贵一看,心里有数,知道是张显贵的人来了。这种放茶碗儿盖儿的方式是张显贵手下的一个标志的方式,便与佩珠打了个招呼,就离座走了过去。那人面色发青,微闭着双眼,裤腰处鼓出了一个小小的结儿,估计是带了刀的。

孟家贵来到他边,也没有急着落座。那人张开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孟家贵,而后突然问道:“这位,可是孟家公子?”

“正是!”

那人听罢,恭敬地站了起来,双手一拱。

“孟公子,薛启富这相有礼了,请坐!”那人躬,伸手示意。

“薛爷,久仰大名,此次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客气了!”

双方落座,店小二儿又送上了一副茶碗儿,帮着倒上了茶水。

“公子请喝茶!”薛启富谦让道。

“薛爷请!”

孟家贵端起了茶杯,掀了杯盖,轻轻吹了吹。

“孟家老爷的信,我们张爷收到了!长话短说,十分遗憾,张爷说了,人不能放!”

“人必须得放!”

“必须放?”

薛启富微微一笑,说:“你能担保此人后不再给我们家张爷惹出什么祸事儿?”

“周宣是有眼不识泰山,要靠老大多多包涵,江湖有礼,往来有节,该责要责,该打要打,一家人的胳膊往里弯,还要请老大多多发慈悲,放过他,他家里还有七旬老母无人伺侯,终以泪洗面,前又来孟府,向我家老爷苦苦相求,甚是可怜,还望张爷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孟家贵给对方倒满了茶水,双手递将上去。

随后递上去的是满满的一包银两。

薛启富侧过脸,用手轻轻掂了掂银两,歪着脑袋看了孟家贵一眼,便将那钱袋又递了回来。

“孟公子,惹我直言,周宣我不能放,放了他,他再找上门来,万一出了事儿,我可不敢担待!不知道孟公子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吗?”

“张爷声名在外,无人不知,不人不晓,敢为难张爷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想周宣也没有那个能耐!张爷的气场想必他也是领教过了,估计他不敢了!”

孟家贵忽而想起了柳佩珠,便向那边张望了一下,那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恕我直言,孟公子应该知道,周宣与我家张爷之间可是有一条人命的!放了他,他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孟家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事儿是那女人没有想开,她自己上了吊,也不是张爷的意愿!上一次周宣也是一时糊涂,这一回也不是他去你们那里惹事儿呀!布料的事儿,我们老爷也是知道是谁干的,我们老爷说了,江湖上多个朋友总是好事儿,也算是给张爷送上的一份薄礼了,但求你们放过了他,众所周知,他与我家老爷是结拜兄弟,这事儿,我们老爷是不得不管!薛爷请放心,回去后,我家老爷自会好好调教的,再为他找一个上好的女子,估计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你们就放宽心吧!”

说着,孟家贵又将那包银两重新递了过来,见薛启富未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包,两包银两一同递了过去。

“看我这记!这点薄礼,不成敬意!一包孝敬张爷,一包孝敬薛爷!还请薛爷收了,算是给我些面子!”

薛启富不动声色地看着,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下,并没有接过那两包银两,“孟公子,看你也是个痛快人,实不相瞒,我们张爷说了,放人也不是不可能,但绝非是两包小小的银两就可以办到的!”

孟家贵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薛启富的意思,向前躬了躬子,探过头去,低语道:“那你们张爷的意思是”

“来,喝茶,喝茶!”薛启富平静地笑着,为孟家贵补了茶,继续言道:“我们张爷听说,孟家老爷经营有方,手里有不少绸缎商铺,我们张爷担心孟老爷年事已高,顾不过来,特意派我与老爷商量,能否将手中的绸缎铺面转出一两个由我们薛爷代为监管?”

这是明摆着在抢夺绸缎行的铺面啊!

为了个周宣,白白拱手让出自己的铺面,孟家老爷也绝不会同意,想到这里,孟家贵说:“张爷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家老爷应该另有安排,等我回去与我家老爷商议一下,再回复你们吧!”

“也罢!”

回来后,孟家贵将与薛启富的见面况如实告之孟喜昌,孟喜昌气得是拍案而起,“这个流氓!他的胃口可真够大的!抢了我的货,还要釜底抽薪拿了我的铺面!也真是欺负人到家了!”

“那怎么办?要不,如周宣说的那样,我们跟他们干!”孟家贵说。

平静了下绪,孟喜昌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捅这个马蜂窝的好!”

“上一回,不是说我们与柳府联姻的事儿嘛!巧的是,我在醒茶楼遇到了柳家姑娘,我还和她聊了好一会儿!爹,要不,我上门去求亲吧!”

“人家看上了你?”

“不知道!”

“我与柳家老爷有交往,冒然行事,怕搞不好,双方都尴尬!你不要急,这事儿要从长计议!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你先退下吧!”

“好的!”

第一六八章 邂逅交往

接下来,孟家贵想柳佩珠想得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脑海里时时出现佩珠姑娘那动人的样子。因此,就是没什么事儿,他也会时不时地去醒茶楼上坐坐。

功夫不负不心人,孟家贵再一次地在这里遇到了柳佩珠。

当然,柳佩珠来醒茶楼并不是为了遇见孟家贵的,她与赵小双的约定以赵小的爽约而令她倍感失落。

这种滋味就犹如一杯微苦的酒:品着,苦在喉咙,吞下,苦在心头。她总想再次遇见他,哪怕只一眼。

这天,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雨了,凛冽的清风夹杂着冰凉的细小雨点,像无数钢针劈头盖脸地朝她上扎来,她裹紧单薄的衣裳走在失落的路上,伴随着她的是冷,凉,还有心中的失意和绝望。但她还是努力憧憬着,她不相信柳云生对她所讲的是真的,她只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她有些颤抖,体瑟缩着,心也在抖动着。

为了这个赵小双,她不知道疏远了多少追求自己的男子,她也不在乎与家里闹僵,她一直相信,他们有一天会走到一起,小双会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她的。她也相信,只要她执着地等着他,一切阻拦都将成为过去,瀚海也会变安澜!

现实突然变得不再是她想像的样子,变得有些残酷!

他一直也没有出现!

也许,那个人真的是把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人间蒸发了一般,他真的离开了她!

多总被无伤!

不管怎么样,她也要见上他一眼,问他个明白!

她脚步蹒跚地来到了醒茶楼的门口。

还要再进去吗?

也许,等待的只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孟家贵放下手中的茶杯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凝滞在了醒茶楼的门口那个美的影上。

透过临街的小窗口,这里是正好能看得到茶楼的门口的。他是特意选的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这里几乎是成了他特有的专座了。

他站起,迎了出去。

一切的发生是自然而然。

“这不是佩珠姑娘么!真巧,你也来这里喝茶啊!”

似乎装作是巧遇总是比刻意的等待能让孟家贵感觉更舒服一些,尤其是男女相遇时。

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成萌!

柳佩珠此时的心已经是糟糕到了极点,孟家贵的突然出现让她感到惊异,没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这位孟家的二少爷。

“哦!只是随便走走,正巧经过这里!”

说罢,柳佩珠转就要走。

“佩珠姑娘,请留步!”

柳佩珠转回来。

“还在下着雨呢!你也没带伞,估计你一定是又冷又饿,咱们也别喝茶了,旁边就是酒馆,要不,你也不用急着回去,咱们到小酒馆坐坐,一边吃饭,一边避雨水吧!”

“嗯!这个”

“走吧!再不走,雨就更大了!”

柳佩珠仰起头,雨似乎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迹像,小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几数个小水珠晶亮亮地散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犹豫了一下,就跟着他走进了不远处的那家小酒馆。

进了小酒馆的门,里面的人与孟家贵打着招呼,看来他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两个人找了个空位刚坐下,一个年长一些的人走了过来。

他好像喝了些酒,“孟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又指着边的柳佩珠,笑道;“这姑娘谁呀?你的女人?以前没见过!长得真好看!”

听了这话,孟家贵心里是开心,但还是白了那人一眼,“别瞎说!快去给我上菜,什么好吃端什么!”

“好勒!”

那人又看了柳佩珠一眼,便离开了。很快,丰盛的酒菜端上桌来,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

孟家贵似乎比柳佩珠还要拘束。

倒是柳佩珠打破了平静,笑了笑

,“孟少爷,是真巧,又遇到你了!”

“是啊!今天也是无聊,随意转转,就转到这里了!”一杯酒下肚,他的脸上泛起红光,“神使鬼差,老天的安排!又遇到佩珠姑娘了!嗯,怎么今天这么空闲?”

柳佩珠把头低了些,“嗯!”

“这条路繁华的,吃饭的地方多,我也是经常陪着别人在这里吃饭喝酒什么的,所以比较熟悉。你经常这样一个人出来转吗?”

“也不是!”

“来,吃菜!”孟家贵给柳佩珠面前的盘子里夹了满满的一盘子的菜,也不管她不吃。然后,喜滋滋地望着她。

她的年轻的脸真的太好看了,大大的眼睛,非常明亮,佩珠有两瓣感的嘴唇,说话时一张一合,孟家贵的眼睛都被迷住了。

孟家贵的友善和让柳佩珠冰冷受伤的心获得了一丝的暖意。她渐渐喜欢和这个男人聊天说话的感觉。

在丁淑面前的那个粗暴的男人,在柳佩珠面前却完美地演变成了一个体贴入微的“大哥”。他们随意地说了些什么,她说什么,他似乎都很感兴趣,好像只要是她说的话,听起来都让他那么舒服。

孟家贵已经有老婆的事儿,柳佩珠当然知道,但是,这也似乎并不是什么障碣,因为她并没有想太多,更是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嫁给这个男人,虽然他像是开玩笑般,直白地向她表白过。

她甚至开始喜欢上这个“大哥”的时候,她还在对自己说,这只是友谊!

友谊!

友谊,好嘛!

她不能骗自己,她的还是那个叫赵小双的男人,得望眼穿,得孤枕难眠,得满头满眼永远都是他影子,虽然他杳无音讯。

男女之间的友谊从来都不那么的简单,也许,男人和女人之间很难有真正的友谊。

他上了她,而她只是需要一个寂落,失意时的陪伴。

此后,与朋友们谈事儿,聚会,他都会叫上她,就这样,他们开始来往了。

孟家贵和柳佩珠发生关系的那个晚上,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清楚,若不是因为喝了那么多的酒,也许事就不会发生了。

大家还是可以保持一个若近若远的朋友关系。

可是,像他那么喜欢柳佩珠,这种事好像早晚都有可能发生。

他的酒量还是不错的,但那天的朋友小聚,他喝得太多,走起路摇摇晃晃的,柳佩珠见没人帮助,就过去扶了他。扶到走廊的时候,孟家贵突然抱住了柳佩珠,进了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

此时,外面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孟家贵把柳佩珠压在下,柳佩珠扭动着体,努力反抗,“不要这样!”孟家贵根本就不顾,她越反抗,他越加的大胆。她的衣服被解开,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当漫长的等待变成了绝望之后,赵小双的影子在她的脑袋里一闪而过,随后是一片的空白,她只说了一句:“你是真心的吗?”他根本就没有想,“当然,我会来提亲的!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宠你!”

这句话,孟家贵并不是无心的回答,他这个女人甚至超过了可可。

激过后,是柳佩珠悔恨的泪水。

孟家贵抱着她安慰道:“我是会来娶你的!你哭什么?我们两个不是好吗!”柳佩珠一脸的惆怅,对他说:“以后别来找我了!”

“不行!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一直以来,孟家贵觉得自己在婚姻里已经麻木了,他就像一个坏掉了的孟家的种子机器,和一个并不太喜欢的女人为了完成使命而被催促,被唠叨,直到遇到柳佩珠,他真正知道了什么是。

在她这里,孟家贵能够把自己在丁淑上得不到的全部满足了。

他还不敢让丁淑知道他和柳佩珠的关系,上一次,他试探地告诉她,他需要一场真正的,从她的反应看,他知道这也不是个好惹的女人。

丁淑并不孟家贵这话没错,他们打,他们骂,他们恨,

他们像是中了什么邪,死活就是生不出个孩子,但他们毕竟也是一对儿夫妻,也常常会一夜鱼水交融之后,表面上化干戈为玉帛。

要不,怎么说是一夜夫妻百恩呢!

当然,百恩在丁淑和孟家贵这里是谈不上的,充其量只能算是凑和着过。在以前,丁淑还是比较放得下的,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信任这个男人。孟家贵本来就没有长着一张多么吸引女人的脸,也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男子汉,不是那种招女人喜欢的男人,更何况,他还打过她。丁淑虽然没有为孟家带来一儿半女,但她毕竟是他孟家贵的媳妇,这也是她最后的自尊和底线,如果一切还未明朗就仓促地告诉她柳佩珠的存在,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她迟早是会知道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几天后,矿太太来到柳府,来干嘛呢?

来帮着孟喜昌打探一下,看看这边有,那边是否有意。

“柳府真是吉星高照,孟家公子铁板上钉钉子看上你家佩珠姑娘了。”

孟喜昌没来,原因很简单,他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儿,他自己知道,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人家是否愿意嫁给他家的那位二公子。如果真的拒绝了,这不是让他当面颜面扫地么!他还是很注重面子的。

柳仁鸿并不是很乐意这门婚事儿,但和孟喜昌有着多年交,一时也不好回绝,当然柳佩珠也不是很愿意的样子,猛然拒绝人家也确实欠稳妥,于是,给孟府那边的回话是希望孟喜昌给自己些时,大家商量考虑一下。

自从和孟家贵发生了那事儿以后,柳佩珠很少再出门,羞愧,悔恨,无地自容,绝望,悲伤各种各样的心都有过,甚至,她还想到了死!在柳府,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中煎熬,这份痛苦并非源自她体受到的伤害,而是从此再无脸面对赵小双!柳佩珠就这么闲在家已经有一些时了,整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在柳夫人看来,也不是个事儿。

女孩子早晚要嫁人,晚嫁不如早嫁。

吴妈似乎看出了柳佩珠的心病。她总是想,如果自己的那个女儿,那个儿子不是丢了的话,现在应该也是柳佩珠那么大了。

“太太,女孩子大了总是要有一些想法儿的,这种事儿是不能催的!”

柳夫人对于一个仆人插手自己家的事儿很不开心。

“你只管作好你自己份子内的事儿就好了!”

“哦!”

吴妈知趣地从此不再提这事儿了。

柳仁鸿的话是,“催什么催!自己哥哥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她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嫁也一定要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富贵人家!现在,孟家来提亲,思来想去,觉得这倒也是门不错的亲事!”

柳佩珠自己都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也还是想着赵小双!他都背信弃义了,自己却始终不能走出来!

忘了他!

忘了他!

但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思绪总是会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忧郁,深而英俊的男人的上。柳佩珠终于没有等来赵小双的一点消息,对赵小双没有按照早先的约定来见面也失望至极。

只是就这么嫁给那个叫孟家贵的男人,真是有点心不甘。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男人是其一,他已经有了一个女人是其二,赵小双在她的心底久久挥之不去,这是其三。还有最难以启齿,难以释怀的是他强暴过自己。这位孟家二少爷,佩珠也不是不能接受,否则她根本就不会与他交往,他很喜欢自己的,健谈而且体贴入微,再有,按照柳夫人的说法,孟家也是个有钱人家,嫁到有钱人家不会受苦。另外,柳仁鸿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虽然柳仁鸿对自己很好,但毕竟是寄养在人家,从内心深处还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嫁还是不嫁,柳佩珠想起这个事儿,心里就很烦乱,干脆先放一边吧!

只是孟家那边还等着回信儿呢!

第一六九章 西子姑娘

这天,天色不错,张显贵带了几个随从,拎着鸟儿四处游dàng)。

走到一小公园,人不多,风景独好。

随行的人将几个鸟笼挂在树上,揭去了笼衣。听着燥乱的鸟鸣,张显贵面露不悦地说:“这些笼衣是不应该一同去掉的!也不应该挂在一起!这些鸟会在彼此之间产生压抑感,对鸟不好!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是!张爷!小的也是第一次上手,不是很熟悉!”一个随从说道。

“平里都是赵小双挂鸟,他怎么今天没有来?”张显贵问。

“回老爷,赵小双已经离开咱们众雄集团了!”

“为什么离开?”

“待不下去呗!老爷你没看出来嘛,他就是一个白面书生,写写字,做个衣服什么的还行,咱们这些人干的都是脑袋别在裤带上的事儿,他是干不了的!”

张显贵说:“离开也好!这小子除了会遛鸟,什么也干不了!留着也是个吃白饭的!要不是看在薛爷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收留这样的人呢!”

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倒映在平静的湖水中,一阵微风吹来,刚才水平如镜的湖面立刻泛起鱼鳞般的波纹,阳光明亮,水面闪着点点银光,像是撒了一片的珍珠。

“这里的风景不错呀!难得的好天气!难得的好风景!”张显贵被美景吸引,停住脚步,对边人说道。

“是啊!张爷!真美!”

“嗯,不错,真美!”有人附和着说道。”

“哎,我说,你们除了真美就不能说出点其它的好词吗?我倒想起了一首诗,水光潋滟晴方好晴方好晴方好后面是什么来着?”

“这个”

这位随从显然学问太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他着急地转头,用眼睛向其它的几个人求助。

“是山色空蒙雨亦奇,老爷!”一个知道的人答道。

“不错,你小子学问高呀!”

“不敢!老爷!小人才疏学浅,张爷您才是”

“哎!穷谦虚个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

“是,老爷!”

“后面呢?”

“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老爷!”

风停了,水面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张显贵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鸟儿笼子,把罩在上面的遮布拿下,里面是一只净口百灵,见了光,高兴地在笼里上下翻蹦。那鸟实在可,头顶羽冠,后颈和额部都是红褐红,背部棕色,一条宽窄不一的黑带围绕着它的小小的体,像天生挂了条美丽的颈链。

唧唧啾啾!

鸟们鸣叫着,声音此起彼伏。

看着鸟,听着鸟叫,张显贵心不错,他喃喃地重复着那两句再熟悉不过的诗句:

“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嗯!好诗!”

待了一小会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旁边几个人说:“你们说,西子姑娘究竟长得是啥样子呢?老爷我看多了那些俗艳的女人,还真想换个口味儿。”

“西子姑娘不光是美丽绝伦,还要有气质吧!”一个人说。

“有”

另一个干咳了一下,笑着说:“有润肥的**吧!”

几个人哄堂大笑。

“我说,你们别光说,馋我?有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呢?”

“哟!张爷,你直说不就得了吗!还在这里左一句诗,右一句诗地考验我们兄弟几个,考验我们学问,这不是难为我们哥儿几个吗!问得我们几个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您要直说想找漂亮女人,不就简单多了吗?是吧?兄弟们?”

“就是!诗读不出几句,鉴定漂亮女人,我们哥儿几个都是行家!”

“你别说,真的达到西子姑娘的美丽的,好像不是很多呀!”

“要满大街都是,我还问你们干嘛!

张显贵说着,仰着脖子,用小勺儿将小米儿轻轻地送进鸟笼子,放下小勺,拍了拍手。

“那个梁家姨太体形丰满?”一个人说。

张显贵白了那人一眼,直接给否决了:“不行!不行!什么眼光!见过这女人!长得像只狐狸似的,还西子呢!我看呀,像西子她二婶!”

“张爷,我这儿还真给你物色了一个!”一个随从想了想,转对其它的几个人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咱们几个喝完酒,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姑娘?”

“哪个?”

“呵呵,就是大家争着说是自己媳妇儿,后来被人用车带走了的那个姑娘!那姿色,那气质!还真有几分西子姑娘的感觉!”

“那个姑娘我知道,是柳府的,叫柳佩珠!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啊!”有人道。

“柳佩珠!”张显贵侧过头,嘟囔了一句,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不过,柳府可不是随便能惹得了的!那女人也不是随便就能抢得过来的!”

“怎么个惹不了呢?”张显贵看着笼中的鸟,淡淡地说。

“嗯,他们家有钱,也有势!他家老爷子叫柳仁鸿,是个生意人,好像经营着茶楼什么的,买卖做得不小。他家的大儿子叫柳云生,在警察局,手下一帮子的叫狗,不是很好惹的。”

“哦?”

张显贵给鸟又加了水,倚在湖边的石头栏上歇息,一边从衣袋子里取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抽出牙签儿,用牙签剔牙,一边欣赏着湖光美景,听着几个人的说话,一直没出声。

“就是,漂亮女人多着呢!干嘛没事儿给咱们自己找麻烦!”一个人说。

“这话是你说的?”张显贵开口了,声音不大,但犀利,一脸的严肃。

那人感觉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嘴,连忙给自己一个耳光子,改口道:“小的多嘴,小的多嘴!只要是张爷看上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也是在所不辞。”

张显贵甩手扔掉牙签儿,走过来,斜着脑袋,用眼睛的余光不屑地来回扫视了这个几人。

“你们都给老子听着,凡是我张显贵看上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谁敢跟我抢,我就灭了谁!老子怕过谁?那个叫周宣的,他媳妇死在我这儿!叫啊,闹啊!就是把他给逮了来,关他几天,现在怎么样?还不是乖乖的,和这笼中之鸟和什么两样!别他妈的这个不能惹,那个不能动!跟个龟孙子似儿的,我张显贵最看不起这种人!你们看看胡振超,胡爷!你们看看薛启富,薛爷!你们想跟我混,就得是这样!别他妈的动不动就认怂!”

见下面都不敢言语,张显贵就冲着一个人说:“知道了吗?”

“是,老爷!小的们一定牢记在心!”

张显贵语气缓和了不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嗯!这还差不多!难得今天好风景,别没事儿影响我的心!”

“您让小的怎么办,小的们就怎么办!”那人点头哈腰,讨好地说。

张显贵扫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兄弟们跟着我不容易,我有香的吃,辣的喝自然不会忘记你们。”

“是,老爷!小的们知道的!”

张显贵站累了,一股坐在了石头上,招呼其它的人也一同坐下。

“坐着说吧!我是这样的”他看了看几个人,干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张爷我还就想尝尝那妞儿,你们说怎么好?”

“毕竟柳府是个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千斤小姐也不是说抢就能抢过来的,不防张爷您就找个媒人,正经去提亲怎么样?这样,我们有礼呀!”有人提议说。

“我看可以,以张爷您的名气,他们肯定知道这事儿的轻重,明媒正娶,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得老老实实地给送过来!”

“嗯,也行!就这么办!”张显贵终于满意

的笑了。

说到办到!

第二天,就有张显贵的人来到柳府,来说亲。

这来的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薛启富,这让柳仁鸿完全没有想到。

张显贵的恶名是远近皆知的,那就是一个恶棍,手下一帮子的地痞流氓,霸道,欺男霸女,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如果佩珠落入他的手里,能有什么好?

这个柳仁鸿比谁都清楚。

张显贵是得罪不得的,柳仁鸿急出了一的冷汗,可是张显贵的人已经来了,急也没用,必需想办法!

此刻,柳仁鸿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拿着茶杯盖儿,嘴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气儿,侧过脸去,但见墙上一幅画,画中,高髻钗环的嫦娥,侧面掩袖,衣袂飘然;后是一轮圆月,嫦娥飞翔在万里长空,使人神往。

柳仁鸿的目光没在嫦娥,而是聚焦在了那轮圆月中的玉兔上。

过一会儿,他缓缓地转过来,对薛启富说:“薛爷请用茶!”

薛启富端起了茶杯。

“久仰你家张爷大名,能与他结下姻缘是我柳仁鸿的三生三世的福份,只是恐怕小女没有这个好命呀!”

“此话怎么讲?”

柳仁鸿叹了口气,“老话不是讲,羊鼠一旦休,兔龙泪交流,金鸡怕玉犬,白马怕青牛,,蛇虎如刀错,猪猴不到头呀!我知道张爷是属龙的,我家小女是属兔,正所谓‘夫妇原来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缘分的深浅善恶,不敢不细思量呀!属相三合天地者,相处融洽,属相六冲六害者,相处困难。怕就怕是我家小女冲了张爷的富贵命呀!”

听柳仁鸿这么一说,薛启富哈哈地笑了。

“柳老爷,恐怕您是记错了,我知道外面很多人都以为我家张爷属龙,龙腾虎跃透着吉庆祥和,生意兴隆,龙有威严,我家张爷也是认了,实际上,我家张爷是属小龙的!呵呵!是小龙!实际上是属蛇啊!”

“哦!这样啊!我真是孤陋寡闻,见笑了!”

张显贵原来是属蛇!

这让柳仁鸿费尽心思想出来的理由白白落空!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此时的柳仁鸿,估计“焦头烂额”这四个字是再恰当不过了。

但不管怎么样,柳佩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张显贵的!

柳仁鸿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儿,我是不敢不说。”

“柳老爷但说无防!”薛启富道。

柳仁鸿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叫下人重新给来客人上了茶,然后说:“我家小女其实早已经许配了人家,也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信物,这已经是定了的事儿您看,这该如何是好?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已经订了亲了?”薛启富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时候订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已经订下了!就是前段时间!”

“哪家的公子?”

“云裳绸缎行,孟家!”

“哦!如果这样,那我就去回我家张爷!不过”薛启富言又止。

柳仁鸿连忙拱手道:“已经答应的事儿,确实不便变化呀!小女有,对方有意,老夫我也是无能为力!还望多多包涵!”

“要知道我们张爷可不是一般的人!他认准的事儿很少有干不成的!”放下茶杯,薛启富扯了扯嘴角,冷哼道。

“恐怕,这一回要让张爷失望了!”

见薛启富没有反应,柳仁鸿又重复道:“如果薛爷没有别的什么事儿,我还有其它的事安排,薛爷您就”

这不是明摆着下了逐客令么!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便久留,告辞!哼!”

薛启富着脸,放下茶杯,起气哼哼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七O章 妒火中烧

一分钟都不敢耽搁,柳仁鸿连忙把家人叫到一起商谈。

“况就是这样,唉!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这么定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他们的,不然的话,跟着那个张显贵,佩珠这辈子就完了!”

柳仁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可是”

柳佩珠的眼睛发红,“可是,我还没有上那个叫孟家贵的人呀!再说,他是有妻了,我嫁过去只能是小。”

最重要的,柳佩珠没有说出口,他强暴过自己!一种芒刺在心的感觉!

她的眼里含着泪,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不嫁给孟家贵!我不嫁!”

柳仁鸿走到柳佩珠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长长地叹了口气!

“佩珠啊!这一步,我是迫不得已!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总比落入张显贵手里强吧,张显贵本凶残,他都有过多少女人了!还不是玩完了就送给手下接着玩儿,要不就”柳仁鸿有些说不下去,“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嫁入孟家好歹也比落入虎口要好吧!”

“吴妈!”

柳仁鸿向站在一旁的吴妈招了下手。

“老爷,您吩咐!”

“去给小姐拿条干净的绢帕!”

“是!老爷!”

柳夫人一直没说话,她看了看佩珠,又看了看柳仁鸿,莞尔笑了,说道:“我说啊,你们也别那么哭天黑地的,我看那个孟家也不错,咱们这儿数得上的富户人家,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还不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那个孟家公子,虽然已经娶了一房女人,但又有什么关系?我听说,他们家的那个女人,是一直生不出孩子的。以我们家佩珠的姿容,嫁过去就会受宠的,将来再给他们孟家添上个一儿半女,孟家到时候还不供着咱们佩珠才怪呢!那时候,还管他大房,二房?谁有儿子谁硬气!”

“咱们佩珠就这么嫁了?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姓孟的?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嫁到孟家也比跟着那个小白脸裁缝强!”

柳云生看着佩珠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有些动容,本来想阻止这门婚事儿,不过听柳夫人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许你说他!”

柳佩珠投来愤愤地一瞥。

“好!不说!”

柳云生知趣地闭了嘴。

叹息声里,只有傻子猫头鹰笑得跟花似儿的,一会儿转到佩珠面前看看,一会儿转到柳云生面前看看,一会儿又跑到柳夫人那边,大家都没再说话,他也觉得无趣儿,干脆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柳云生说:“也好,太太说得有道理,孟家毕竟也是个大户人家,和我们也一直有交往,将来做生意,做买卖,大家有了这一层的关系那也就是一家子了,对我们都有好处!”

“好处,好处!你们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柳佩珠沉默了许久,终于红着眼睛说话了。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那个赵小双!就凭他敢跳我柳府的院墙,就不可以进我家大堂,你就死了这心吧!”柳仁鸿说。

柳夫人也跟着说道:“就是,没钱也没势,还是个白眼儿狼!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不是白眼狼!一定是搞错了!”柳佩珠抹了把眼泪,争辩道。

房屋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柳云生走到柳佩珠面前,驻足站立许久,掏出手帕帮她拭去眼角的泪。

“他到底有什么好?妹啊!别傻了!他如果真的你,他就会来找你!他纵然有一万个理由,他也会来找你的!你没有来找你,就说明,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你。那天夜里,我是真的看到了他和,要不是急着回去找你,怕天太黑你会出事儿,我真想揍他!我会骗你吗?我可是你哥!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就变成了在劫难逃的事!”

大家没再说话,气氛令人窒息。

“佩珠?

”柳仁鸿试探着说。

柳佩珠哭红了眼,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好吧!”

或许柳云生说的有道理!

哪怕多喜欢,她也最终没有等他的到来!他如果真的自己,他是会来找自己的!纵然有一万个理由,他也会来的!可,他没来!她的等待,必将是飞蛾扑火!柳云生不是告诉她了嘛!他,赵小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真?

假?

真与假都不重要!

他和她约定的音乐会,他爽了约!甚至茶楼的小聚,他也一同爽了约!他一次次地爽了约!这还不明白么!

是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柳佩珠变平静了,似乎已经不想再争辩什么,平静得像一潭湖水,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想好了,她信了命!随便是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无奈之下,柳佩珠最终还是同意了家里给安排的这门婚事,嫁给了孟家贵。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就这样吧!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那就这样吧!反正,这个男人对自己还好!她决定,在自己的世界里,赵小双不再是主角!关于她和赵小双的故事,就让它烂在旧时光中吧!

一滴清凉的泪,溢出了她的眼角,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消息传过来,孟家闹了起来,当然最喜出望外的自然就是孟家贵了,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先是送了信物,孟家贵准备的是一枚精美的小型金玉如意。庚贴写好,一红一绿,红色的孟家贵自己留着,绿色的交给柳府,上面是漂亮的龙凤花纹,帖内并排分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再是过了礼,双方商定迎取期,孟家将佩珠结婚当天所戴的金银手饰送交过来。礼品自然是非常隆重,白鹅,鲜鱼,猪,糕点,酒还有衣服首饰。

结婚那天,孟家贵还专门找了一个花轿,这花轿精工细雕,剔透玲珑,朱漆泥金,花鸟人物,栩栩如生。柳佩珠则是凤冠霞帔,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闹。婚礼规模并不大,但在气势上可以说是超出了当年迎娶丁淑。

这只是娶个妾啊!

孟家贵满面风地向来宾敬礼,在一片鼓乐声中,排开了宴席。

柳佩珠的到来,让一个人很不开心!不用问,正是二少丁淑。二少爷又娶了一房,多了一个女人在孟家贵的边一下子令她有了一种紧迫感,她在孟家的地位更加无关紧要了。

多少次,她都想一走了之,无奈她还有个好赌的爹,只要没钱就往孟府的门外一蹲。

“闺女,爹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也知道你恨我,可你要是不管爹,就没有人来管我了!爹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能活几天!你就可怜可怜你爹,在这孟府里忍一忍吧!多给我一些钱!我保证再也不赌了!”

每一次,她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可再次的时候,她又下不了决心。

她的那个爹,只有给了银两才肯离去,丁淑仅有的银两也就这么都送了出去。

“咱们丁家幸亏攀上了孟家!”

她爹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增加了对有这么一个没有用的爹的憎恶。

这哪里是人过的子呀!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

外面欢庆声传了进来,丁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坐卧不宁。

无数个夜晚,丁淑仰天长叹,她也知道,叹息是没用的,她还是要活下去,在这个有钱的孟府里活下去,除此这外,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在孟家活得已经悲催到了极致,如今,孟家又来了柳佩珠。

丁淑的心口犹如用刀刺般的痛,她一把掀开门帘冲出去的时候,外面早已是一片喧嚣。闹闹的锣鼓声中,孟老爷满面风,大太太更是兴奋异常,一着朱红色的新服的孟家贵正笑容满面地向大家拱手示意。

大街两旁人头攒动。

丁淑目不转睛地望着欣喜的孟家贵掀开了轿帘,扶出了另一个着流光溢彩的嫁衣的千百媚的女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叫柳佩珠的女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孟家贵

是那样的兴奋,快乐,一举一动都那么的喜形于色。

她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柳佩珠被迎进了孟府,丁淑表现得少有的平静,孟家贵看不出她的心里到底是想着什么。

孟家贵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柳佩珠的上,她实在是太美的一个女人,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推雪般盘成了扬凤发髻,金色的凤凰步摇随意地插在上面,轻轻地摇摆。略施粉黛的嫩面容,微点朱唇,白中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份妩媚的嫣红。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丁淑和柳佩珠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从丁淑的表上也看不出和平里有什么异样。柳佩珠也是极其平静,面无表,就像这个婚事与她无关。

“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柳佩珠轻启朱唇说道。

这女子确实秀丽绝伦,难怪平里对自己粗暴的孟家贵在她面前却像是丢了魂一般。丁淑冷冷地看着她,听着她说话,听完瞟了孟家贵一眼。

孟家贵觉得很奇怪,丁淑怎么一改往的,居然没有生气,他稍微松了口气。当然,不管她怎么样,他都是要把柳佩珠娶进门的。

“你怀了他的孩子?”

这个问题,丁淑问得很突然。她想的是,孟家这么着急麻花地迎娶这个柳姑娘一定是有原因的。

柳佩珠抬头,“没!姐姐怎么这么问?”

丁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轻言道:“是嘛!我还以为是奉子成婚呢!”

柳佩珠感到受了侮辱,冷冷地回答:“以后总是会有的!该来的总是会来!谁也挡不住!”

丁淑没有再说话,她转向孟家贵,“好吧!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有欢迎!”

孟家贵始终站立着,手很潇洒地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一样是面无表。

孟家贵想像着丁淑会破口大骂的形并没有发生,这反倒是让他有点失落。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对丁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尽管没什么,他也不能一脚踢开,父母之命不可违!老爷也绝不许,也太丢孟府的面子!

他也享受和她在一起的子,尽管为数不多。他更喜欢看到她受虐,这是不是有些变态呢?他不知道!这也不算吧!他对自己说。谁让她水杨花呢!谁让她不给自己生个孩子呢!谁让因她的到来,他喜欢的可可离他而去呢!他的不爽总是要有个发泄的对像的,她偏巧就是!

这个见面和对话真是毫无意义!

夜幕降临。

丁淑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房间里蚊子很多,在耳边哼哼个不停。一个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开灯一看,手心中居然拍出了很多的血。对着镜子,她看到灯光中,自己的那张美的脸蛋上的一滴蚊子血,似乎在渐渐放大,不觉心中一惊,再细看,那滴血还是原来的样子,擦去了蚊子血的那张脸,在黑夜灯影下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狰狞。

就连蚊子都要欺负自己!

她恨恨地嘀咕着,点了香,重新躺下。

隔壁的房间里,不时传来他们俩个的说话声,咳嗽声,当然,还有那该死的体运动的声音。

那声音持续不断,能让她发疯。

她用被子蒙住了脑袋,但那声音还是不请自来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从那呼哧带喘的声音里,她能想像隔壁那房间里的景,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并且,她必需接受,她也只能接受。

怒火中烧!

那令人作呕的声音还在持续,愤怒在黑暗中滋长,迸发出的仇恨的力量终将毁灭掉一切。

她“豁”地一下从上坐了起来。

“孟家贵,柳佩珠!狗东西!你们都给我等着!”

目光冰凉投向窗外,她的牙齿被咬得咯咯响。

黑夜如此漫长,仇恨不会在黑暗中沉寂,它只会在黑暗中孕酿。黑沉沉的夜空没有光亮点缀,无底洞一般贪婪地觊觎着这个世界。

第一七一章 命悬中空树 (一)

道士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静静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丁淑,可怜的一个女人啊!”

“就是,没了娘,一个嗜赌成的爹,不她的男人,又加进了一个女人,这样的一个家庭!唉!还不如生在今天嫁给我胖子算了!”

胖子频频摇着脑袋,叹着气,一脸的惆怅。

茅屋外起了风,风穿过茅屋的缝隙刮了进来,气温随之骤降。

林陈裹了裹衣服,看着胖子,笑了:“人家是孟家的二少,关你事!看把你给郁闷的!这眉头都皱成包子褶了!胖子你跟着叹个什么气啊!”

“我是替丁淑委屈!”

道士插话说:“胖子心地善良啊!”

林陈说:“我看啊,胖子估计是喜欢上丁淑了!反正只要是个女的,咱们胖子从来就是来者不拒的!”

“我确实觉得那个丁淑好,她也没做错啥,凭什么在孟家这么受气啊!孟家贵就根本不是个男人!丁淑怎么啦!不就是生不出孩子吗!那也不见得是人家丁淑的错!要是跟我胖子,哼!你们信不信,我能让她生一个排!”

“啊?没看出来,胖子的繁殖力是如此地超强呀!不过,我还是提醒你,最好离这位孟家二少远一点儿!”林陈说。

“怎么?你也对她有成见啊!”胖子说。

“你忘了,前面讲到这位二少在赵三剪那里做了一件黑色长衫和一条黄色窄脚裤的事儿了嘛?”

林陈的话提醒了胖子,他打了个激灵,长长地吸了口气,看了眼林陈,又看了眼道士。

“想起来了,就是说这位前世的二少丁淑可能就是出现在我们周围的这个可怕的女鬼!”

“你能确定,你真的敢面对她吗?”

道士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说话的声音像是游动的风,凉凉的,从头凉到脚跟儿,凉到脊柱。

“怎么?她?”

胖子没有再笑,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林陈的目光频频投向门的方向。

茅屋外似乎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传来低低的,持续不断的哭泣声,三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胖子说。

“嘘!别出声!”

林陈小声说,与此同时,大家惊异地发现,一道红光之后,道士手中的铜镜突然暗了下来。道士全剧烈地抖动起来,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茅屋的门,“不好!”

“怎么了?”

胖子和林陈几乎是一口同声。

“她来了!”

“谁?”

道士没说话,面露慌乱之,指向茅屋门的手指在微微抖动。

林陈一股坐起来,走到门边,回头看了看大家,又扭过头去,试探地轻轻开了一条门缝,正准备向外看,门忽地一下子被掀开了,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强风,吹得林陈都张不开眼,也站不住。他想关门,两只手摸索不到门框,眯着眼仔细一看,发现门已经找不到了,转头惊异地发现后什么也没有了,已经是空旷的一片空地。

枯草落叶满天飞扬,黄尘蒙蒙,混沌一片,转瞬间,简直分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风越刮越猛,大风摇撼着大地,一会儿像战场上千军万马在呐喊,一会儿像大海上狂涛怒浪在翻腾。飞舞的树枝条,似无数个鞭子在抽打着林陈,他不得不蹲下来,抱紧头,蜷缩成一团,就如同一只刺猬。

过了许久,风终于停了下来。

太阳从昏暗中钻了出来,阳光透过树隙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分外明亮。

林陈抖落了上的枝叶,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树就是空地,刚才的一切,道士,茅草屋,胖子都不见了踪迹。

咦?

他们人呢?

被刚才的那股怪风刮跑了?

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土坡,有草,有树,散乱的丘陵!他的目光聚焦在了山坡上突兀出来的那块石碑上,顺着山坡疾行上去,他再一次站在了那块石头旁!

麻质石碑,还有它旁边倒卧的石块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去玩儿吧,去死!

石头,石头上的字!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猛然想起,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开车刚刚驶进老莫口的那个土坡。

他久久地凝视着歪倒在地的小石块上的那几个恐怖的字,那几个字似乎变了形,怎么看怎么像是几个人的头像,他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像是有人用红色的笔在这些小人头像上画了几个圆圈,几个人的人头像就如同是被绳子绞死在了这些红色的圆圈中…

幻视,栩栩如生!

又是如此地诡异恐怖!

林陈惊得连连倒退,一脚没站稳,整个人向后歪,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幸好被一棵树的拦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掸掉上的茅草,活动了下四肢,还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浑上下酸痛难忍!

“哎哟!”

隐隐约约有人在叫喊,林陈回过味儿来,顺着喊声看过去,像是什么东西被绳子悬在了树干上,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林陈看不太清,他眯起眼睛,手搭凉棚,看清了,只见不远处有一棵树,树很大,已经枯死掉了,中空的树干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地发亮,再看,是个人。

从体态来看,像是胖子!

“胖子!是你吗?”林陈壮起胆子,试着问道。

“是我!快来救我!”

“别急,我马上过去。”

林陈的腰隐隐作痛,他扶着腰,跑近一看,胖子卡在了树上,闪闪发光的是他的手表。

这棵树足有十米之高,林陈叫不出名字,树干好像全空了,大部分外壳被树内散落的树皮,以及各种寄生植物的藤蔓裹着,难以窥其全貌。树中间的位置裂了开来,胖子多亏是体胖,才没有顺着中空的树干掉到树里面去,因为树下面可能还是空的,只是没有裂开,这个是林陈猜的。

“呵,胖子,你本事够大的,你是怎么爬这么高,钻进这树里的啊!”

看着胖子被死死地卡在树里面,不敢有大的动作,吓得全发僵的样子,林陈有点想笑。

“还用得着问啊!要不是你开门,那股妖风也不会把你胖子爷爷吹上树!”

“啊?”林陈眨了下眼睛,笑道:“没记错的话,我记得胖子你不是说,你宽体大,定力强嘛!这一回,你的定力哪儿去了啊?一股风就把你给吹上树了!哎,我就是奇怪了!那风同样也吹到了我,我怎么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却像纸片一般飞上了树!”

胖子哼哼了一会儿,用几乎变了腔儿的声音说道。

“林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我!快想个法子把我弄下来啊!”

“哥们儿,不好弄啊!”

林陈用手扶着那棵树,仔细打量一番,问题似乎并不那么简单,他试着用力地推了一下,树跟着也晃动了一下。

“哎哟!你干嘛呢!”

“想看看这树结实不!不结实的话能把你摇下来!”

“我的妈呀!林陈,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没看到我是从上面卡在里面的吗!我的脚下,是他妈的空的!你只能把你胖子爷爷给摇进去,到时出都出不来了!”

“出不来?那不就成了树葬了吗?”

“别呀!我可不想死

,我要是死了,我的老婆孩子可怎么办啊!!”

“讲真,这句话,你都说了好几次了!看来,你还真是个家的暖男!我看啊,等你从这树上下来后,你还是回老家算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和你老婆孩子在一起,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嗨!林陈,你小子说什么呢你!咒我是吗?我和你没仇儿呀!”

林陈笑了,说:“放一万个心在你将军肚子里,我会救你的!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叫你别那么紧张!”

“不紧张?我能不紧张吗?你卡在树上动弹不得试试!你再看看这四周!咱们又回到进老莫口时的那处山坡了!寂静得吓人!”

林陈抬头向上望去,山上云封雾绕,看不清这老莫口山脉走势,只看得出东高西低,而此处无靠山,又太过孤绝,不远处是个深不见底的盆地。林陈想着,刚刚应该就是在那盆地里,原先他是从崖上的岩石缝里顺下去的,是又靠着藤蔓dàng)下去的,所以那茅屋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个低地。

“对了,那个神通广大会讲故事的道士呢?叫他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见了!我也奇怪他怎么就没影儿了!茅屋也没影儿了!大风把他吹跑了?不会吧?咱们两个**凡人还没吹跑呢!”林陈又向四周看了看,继续说道:“也许有什么原因吧!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或者说是咱们凡人所不知道的。”

胖子抱怨道:“这道长也是够怂的,一阵风就吹跑了!真没用!”

“我喊喊看!”林陈四处张望了一下,双手拢住嘴大声地喊起来:“道士!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胖子也跟着喊到:“道士!道士!快来救我!”

没有回应。

“别喊了!回头道士没来,你再把幽魂野鬼给召来!咱俩全玩儿完!估计道士还真是被那风吹走了!”

胖子没敢再出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坏了!林陈!是不是有人想绝我呀?”

“啊?”

“你想呀,为什么我偏偏被卡在这么个树干中?这需要多么小的几率才能把我这么肥大的躯放在这么个地方?估计这片林子里也找不到第二棵如此中空的树,精确到把我的体刚好卡住。一部分体在树里,一部分体在树裂的位置,动弹不得,死不死,活不活的,就像是要被葬在这里。”

胖子的话,让林陈想起了一个词。

“以树为坟?不会是想树葬了你吧!”

胖子怔了一下,面色顿时变得刹白,说:“不会吧!妈呀,要是你说的那样,这也太可怕了吧!我不要!我才不管你们的前世破事儿呢!管我胖子事儿!我要出去!我冤枉!这些事儿跟我没有半毛儿关系!我不能死在这儿!”

胖子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哭腔儿。

“胖子,你冷静冷静!”

“叫我冷静?我冷静得了吗?我就说吧,算命的说过,我是不能西行,不能来这个倒霉的老莫口的!你们偏拉我来!你看,还真是应了算命瞎子的话了!老天爷啊!我命休矣!我不干呀!我不甘心啊!凭什么?劳累命,又穷又胖的人是我?凭什么?在这里玩儿完的是我?老天爷啊!我他妈的冤呀!”

胖子手扒着树,努力向上挣扎了几下,他卡在树里的体依然是纹丝不动,这让他更加紧张。

“哎!胖子,胖子!你先冷静一下!别瞎动,万一弄不好会进得更深!”

胖子声音发抖。

“林陈,我真的很害怕!我的体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出溜,我能感觉得到!”

“用手撑住!”

“一直撑着呢!要不早下去了!可是我也坚持不了多久呀!”

第一七二章 命悬中空树 (二)

“别怕,别怕!胖子你是福相,不会有事儿的!我想想办法!”林陈仰着头,围着树转了一圈儿,细细地观察着。

人在树上,还是树的中空位置!

这么个位置,真是绝!

如果救他,需要爬上树,把胖子从中空的位置像拔萝卜一样给拔出来。

可是,这么粗的树干,又不是猴子,怎么爬上去是个问题,就是上去了,怎么把胖子从中空的树干中拔出来更是个问题!

难!

林陈的脑子合计着自己的力量,好像就凭自己单薄的体产生的那点力量与胖子的体积,重量,体与树的摩擦力比较一下,前者是大大地小于后者的。

他艰难地摇着头,脚下惯地围着树又转了一圈儿。

“你能别转了吗?你转得我眼晕!我本来就感觉部卡得难受,越来越缺氧。”胖子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让我想想!”仰视久了,脖子酸痛,林陈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脖子,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

怎么办啊!

“林陈,你说我不会真的就命绝于此吧?这也不是好的风水地!”

“嗯!”

林陈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说:“嗯,秃岭,乱石,断流,老树都是恶地势,尤其是老树,抢风夺气,这里凶气横生,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里转世投胎都难。”

“他的!”胖子骂着,“死在这里,居然还影响了我的下辈子!”

“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林陈安慰说。

“能逃得出去吗?还记得咱们刚进老莫口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上,赫然写着‘去死’两个字吗?”

“那几个字还在那里,我刚才又看到了!”

“估计是不是有人已经在这里为咱们设了局?如果那时我们回去,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三个人,一个的找不到了,是死是活不知道,一个困在树上,上不去,下不来,死了都不能入土为安,在这个破树上死掉,后面会是什么?腐烂还是风干?反正哪一个都不好看!”

“风干会好看一点儿吧!”林陈打趣道。

胖子痛苦地摇着头,“我可不想变成腊!”

“胖子你别瞎想,你相信我,你是死不了的!”

“可是,又能怎么办呀!林陈,你说说!怎么办?怎么办?”胖子绝望地低吼着,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咆哮着的狮子。

林陈向他摆着手,“理智点!别喊了!没有用!别浪费你的体能!都怪我!到这么地方来,上怎么没带个什么工具,这树怎么才能上去呢?”

“就凭你一个人,上来也没有什么用!唉!”

“胖子你有刀吗?我给它一点点的凿断呢?”

“没有!要不找个石头?”

林陈在四周来来回回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块满意的石头,就随手捡了一块,在手里掂了掂,摇了摇头,扔了出去,扔得好远,听不见一点响声。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蹲在树下。

树上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林陈听到树上传来隐隐约约地抽泣声

“林陈,你走吧!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了!兄弟的义我领了,咱们总得有一个人活着回去吧!咱们这辈子也算是好聚好散吧!你走吧!我不怪你的!”

“我不走!只要你有一口气儿,我就陪着你!”

“!林陈,好兄弟!”

林陈盯着眼前的这棵树,紧锁眉头,想了半天。“这他妈的是谁设的局?叫我救都没法子救!手机还是打不出去!要不然,我去叫人吧!”

“也好!车子你能找到吗?”胖子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沿这边的小路走下去,能看到我们的车子!”

“那你快去快回吧!我快坚持不住了!”

林陈“嗯”了一声,转向回跑去。

山路崎岖,林陈跌跌撞撞飞奔下山,转过一个山头,没走多远,他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让他愣住了。他没有看到车,看到的却还是刚才看到的山,树,石头他环顾四周,发现边就是麻质石碑,还有歪倒在一旁的小石块。

上面还是那几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去玩吧,去死!

远远的,他还看到了那棵中空树和树上耷拉着脑袋的胖子。

“胖子!”

胖子抬头,看到垂头丧气走回来的林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找的人呢?”胖子问。

林陈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失落地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像是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又回到了原地!这地方简直成了**阵了!”

“啊?”胖子叹了口气,“怎么会是这样!看来,咱们出不去了!”

看着胖子无比沮丧的神,林陈安慰道:“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掺和进来?”

“故事不是还没讲完呢吗!”

“道士也是在卖关子,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们算了。”

胖子虽然在树上,但说的话,林陈倒是听得真切。

“应该告诉我们的时候,他自然会告知我们的吧!”林陈说。

“可是他现在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呀!还有叶江川,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唉!”

“林陈!”胖子突然说:“你说,那个叫丁淑的女人真的就是黑衣女人?还是另有其人?”

林陈思索了一下,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我们现在下结论还早!”

“你说得也对!后面倒底发生了什么?”胖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说道:“真是该死!闷得难受呀!这棵破树!叫我动弹不得,我胖子到头来,死都没死个明白!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哎!”林陈站了起来,看着胖子,提醒着:“脚下一定要蹬在树壁上,不然地心吸力会加快你的下坠!”

“知道,一直就蹬着呢!我又不傻!”

林陈站着了许久,他努力想着各种方法,可都不是办法。

他长出了一口气,向远处望去,天已经黑了,黑青色的天空中的月,大如金盘。

又过了一会儿,林陈眯起了双眼,看到月亮中似乎有模模糊糊的景物。

是树?是山?是云雾?是风沙?还是他自己的影?

没有风的夜,安静得有些怕人。

“胖子!”林陈说。

上面没有回声。

“胖子!”

上面依然是安静。

“胖子”林陈仰着头,大声地喊道:“胖子,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借着月光,林陈看到胖子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闭着眼睛,徒然地歪靠在树干上,一动也不动。

“胖子!你别吓我!你是怎么了?怎么了?”

林陈抱着树干,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此时上面还是一片寂静,乌云遮住了月亮,天岁只有几点寒星,在黑暗朦胧中,林陈下意识去尽力睁大眼睛,他有些看不清。

他用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胖子清楚一些,可奇怪的是,眼睛看酸了,有些酸疼,怎么回事儿?

还是看不清,而且怎么越来越模糊?

什么也都看不清了!

树上的胖子,树,天,地,山脉在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啊!”

林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惨叫。

“我的眼睛!胖子你还在吗?我突然失明了!胖子!胖子!怎么办啊!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啊!”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

终于,彻底地黑了,彻底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林陈双膝跪地,几乎咆哮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摸索到了那棵树,紧紧地抱住,嘴里嘀咕着:“胖子!胖子!我们真的不该来这里!我对不起你!叫你一起来了!那个石头上写的咒语‘去死’看来真的应验了!”

林陈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胖子,你如果不来这里,也不会陪我受这罪!你不笨,可以挣到钱,放心,你肯定是能挣到的,挣了钱,回去跟老婆孩子好好过子,你虽说胖了点儿,可是你宽厚,,温和,女人和你在一起会感到踏实的,真的!叫你也白白搭上了一条命!我觉得我有些自私!”

上面依然是安静。

“胖子!胖子!我说胖子,你还在吗?你能不能出点声呀!哪怕放个也行!”

林陈喘息着,黑暗和寒冷,那份彻入骨髓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浑颤抖。

颤抖,颤抖,不停地颤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变弱,一点点地,他的心跳也似乎在变缓。

“胖子,胖子?你出个声行吗?”

四周安静得令人发毛,林陈不再发声,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尽管他在努力地大睁着双眼,在不知道自己周围是什么况的时候保持安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本能。

他摸索着,有一些喘不上气儿,他努力吸了一大口,空气的味道有些不对。

四周安静得吓人!

有一股封年尘土的气息,林陈又用力吸了一口,这种气息就如同走进了一间陈年不开的老屋子,到处都是尘土,角落里挂满了灰,挂满了蜘蛛网,空气污浊得呛鼻子,对了,还有一些淡淡的霉味儿。

不太好闻!

林陈用手指轻轻摸着自己的脉博,一下,两下,很弱,摸不到了,天!他居然摸不到了自己的脉博了,只是耳朵下面的那颗朱砂痣出奇地疼。

他挣扎着动了动体,他要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已经动不了!

死寂,黑暗中的死寂,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深感绝望的吗?

难道自己快要死掉了么?

林陈的脑子还在飞快地转动,他想许阿琪了,真的想她,却不想生命原来如此的短促,甚至还没有跟她好好拥抱一下,就这么消失了。他想叶江川,也想胖子,他渐渐意识模糊,他还在努力地喘息,极力地呼吸着。

他在耳膜发胀,体已经不能自己,朱砂痣令他疼得难受,忽而又不疼了,耳边什么时候传来了“嗡嗡”的声音?

像蜜蜂飞过。

不对,是“叮,叮”的驼铃声,他好像骑上了悠然漫步的骆驼,在驼铃声中漫漫游走于层层峦峦的黄沙。

狂风,卷起了黄沙漫天飞舞,鬼哭神嚎地刮来,天昏地暗,月无光。

他也被风卷起,无力地任由狂风吹到东,吹到西,轻得像一张纸。

风渐渐弱了下来,变得暖了,如风,透着温润,到后来,像一块绸子轻轻地抚弄着他的面颊,若有若无。

林陈猛然张开了双眼,他的眼睛是如此明亮。

林陈惊异地发现,他又有了视觉,而且,比先前更清晰!

第一七三章 墓中溯源 (一)

他眨了下眼睛,黛色的天空上,繁星闪烁,月光偈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般,他有些兴奋地用眼睛来来回回环顾四周。

哦!

这是哪里?

光滑的青石板儿路,狭窄的小巷子,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

他自己坐在路边的小石头凳子上,一个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蹲在他的旁边。

她很美,苗条但并不瘦削,长圆丰腴而又白皙的脸,一对乌亮乌亮的眼睛,晶莹透澈得宛如两潭秋水,她的睫毛长长密密,柔软地覆盖在眼睑上,不时随着眼睑的启合微微眨动。

“嗨!”

林陈轻轻的打了招呼。

那女孩儿看着他笑了,很甜。

“我们见过!”

她不作声。

“你为什么救我?一次,两次?为什么?”

她也不作答,起一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林陈有些着急地说:“你等等!你等等!等等好吗?”

那女孩像是没有听见,全然不予理会,一转便消失了。

林陈有些失望,这个穿蓝色纱裙的姑娘曾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遍,她曾带着他飞出了那个可怕的水井,这一次她又来了,她到底是谁呢?

失望归失望,林陈还是很高兴,他试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一切完好!只是,他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是又开始丝丝地疼,用手指轻轻地按揉了几下,还是很管用,居然不那么疼了。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巷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了一户人家的石头门墩,不发了半天的呆,那是一对雕着鸟兽花饰的抱鼓石,林陈居然认得。只是不记得这石头出现在哪里了!他努力地回忆着。

四周空无一人,他一个人独自徘徊,他在挂着“醒茶楼”牌匾前停下了脚,茶楼里灯火辉煌,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醒茶楼!

林陈记得道士所讲,前世的他曾与柳佩珠相约在此!

林陈怅然若失地凝视茶楼良久,尝试着推门走了进去,心里想着,如若再次遇到她,他定不会错过!不会让孟家贵取代于他,成了柳佩珠的男人!茶楼里,桌椅整齐地排放着,几处桌上茶杯还在冒着蒸汽,里屋土蓝色的门帘在微微晃动。整个茶楼空洞洞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安静得令人生恐!

林陈紧张得赶忙退了出来,街上同样没有人,林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一切都是如此地茫然无措。

就这样游dàng)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终于有户人家开了门,那人看见有人趴在门墩上睡着了,便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林陈醒来见个穿旧式长衫样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很是惊讶,这都什么年月了,居然还有人穿这么老旧的衣服!

与那人对视片刻,林陈扫视了一眼他后的老宅院,问道:“请问这是哪里呢?”

“你?是裁缝铺子的赵小双嘛?”

“我?我是谁?”

“赵小双啊!裁缝赵师傅的儿子!”

“我,我姓林不是赵小双”

“难道我搞错了?”

那人嘀咕道,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林陈。

“不错,你就是那个小裁缝!你怎么会不认得我了呢?我是孙二爷呀!你家的老主顾了,你还给我上门送过几次裁好的衣裳呢!你忘了?”

林陈一脸的惊讶,不问道:“你能确定我就是赵小双?”

那人走上前来,几乎用脸贴到了林陈的脸上,仔细辨认了一番,又退后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怎么了?你不是赵小双,又是谁呢?难道说,你今天是吃错了药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赵小双?

林陈知道,这个名字是他的前一世的名字,又想起了那个空无一人的醒茶楼,难不成自己回到了前一世?

这就是所谓的穿越?

穿越到了他的前一世!

有可能!

算命的不是说,极的时候,也就是他的体快不行了的时候,他是有可能回到前一世的!因为,他是带有朱砂痣的人!

脉博,呼吸,极度的匮乏感

他刚才确实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

现在的自己是死还是活呢?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这一点!他抬头四处观望着,晨光打在旧式的房舍小巷,房子都很高,屋顶上铺着灰色的瓦,一层层的,呈现出鱼鳞样。

这是他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吗?

终于看到了几个行人,也是悄无声息地走过,从他们的穿戴来看,确实不像是和林陈生活在同一时期的人。

林陈迟疑了一下,对那人说道:“我?哦!对!我就是赵小双,可能昨晚在外睡了一觉,脑子发,是有点糊涂了!”

“恐怕不是脑子发烧糊涂的,是那场大火烧糊涂的吧!”

“大火?什么大火?”

“怎么?那场燃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你不记得了吗?那大火将公寓燃烧成灰尽,听说柳警官,还有他的妹妹,还有一个叫丁淑的女人也在那场大火里丧生的!全城都知道这事儿!怎么,你全忘了?你后来去了哪里了呢?”

见林陈一脸的愕然,那位叫孙二爷的笑着摇了摇头,说:“有意思!这一觉睡的,真是糊涂了,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会想不起来了!天下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人!自从那场大火这后,就没有见到过你,有人说见过你也走进了那公寓,他们说你可能也被大火烧死了,可现场也没有找到你!我知道你是有朱砂痣的,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看来我没有错!”

林陈低头想了一下,说:“不知道能否借镜子用用?”

孙二爷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小镜子递了过来。

林陈一见那面小镜子,愣住了。

这不是那道士的小镜嘛!古铜色的镜面,桃木的柄,没有图案文字。

他迟疑地望着孙二爷,说:“这面小镜子是哪里来的?”

孙二爷看了眼小镜子,说:“实不相瞒,这两,我家来了一位道士,是不请自来的,仙家到来,自有多福,我也不敢怠慢,好吃好喝侍侯着。问其为何事而来,他也不讲,直到今清晨,他说有客前来,他还将此小镜子交我,说客人一见此物定会知道他是谁,我出门观望才看到是你!”

林陈怀着紧张的心拿过镜子一看,只见镜中的自己变了模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dàng)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好一个令人眩目的美男子!

这一照,林陈不有些窃喜!

这镜中之美貌男子就是自己

嘛?

难怪许阿琪对自己的前世如此留恋,不怪她,就是男人也会上这个前世的自己的!

“走,快快进屋,带我见那位道士!”

“哦!随我来!”

走进院落,林陈着实被吓了一跳。

整个院落,呈圆形,被生锈的铁栅栏包围着,空dàng)dàng)的,里面杂草丛生,爬藤的植物攀墙向上,没了叶子的装扮,只剩下铮铮筋骨,墙角的飞檐仿佛将在下一秒就会腐烂。外面看是平常的旧式房屋,里面却大不一样,林陈想起了南方闽粤一带的那种古围楼,不!更像是走进了一个大大的蒙古包!

好奇怪!

走进里面,圆拱的屋顶,暗的门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了霉的味道。墙角,层层蜘蛛网荧光闪耀,窗帘已经褪了色,早就看不出它原先的模样。窗边摆着旧式的黑色桌子,漆已是斑驳,上面还摆着一对黄铜烛台,落满尘土。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个棺材样的朱红色首饰盒子和一青瓷茶具。房间正中的位置,是几把暗红色的旧式木沙发椅,外加一个小小的红色橱柜。

房间里笼罩着一片昏暗,与其说它是一间屋子,不如说更像一座坟墓。

林陈转头问孙二爷,“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

“你,就住这里?屋外这么多杂草,屋内这么多的灰土,怎么也不打扫一下!”

“到了每年清明的时候,会有人来打扫的!不过,我更喜欢的不是干净,而是他们送来的酒!”

林陈听得有些糊涂,愣了一下,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不往下一沉!心不自觉地突突直跳,手心也出了汗。

“清明时有人来打扫?”

“嗯!”

这个答案,让林陈后背直冒白毛汗,他倒退两步,想着夺路而逃,又一想这人不是讲,道长在此嘛!

有道长在,就不该怕!

林陈平静了下自己的心绪,继续说:“那位给你这面小镜子的道长呢?你不是说,他在你家中等我嘛!我怎么不见他的影?”

孙二爷向他后一指,“你回头看,他不就坐在那木沙发上嘛!”

林陈回头,确见一道士正从红木旧式沙了上站起来。再看,这人正是那个老莫口风起后消失了的陆一道长。

“可认得我?”道士轻摇拂尘,哈哈大笑。

“当然认得!我记得,我们不是在老莫口的茅草屋里么,一阵大风吹过,你和你的茅屋便都不见了踪影!你去哪里了?胖子他”

林陈着急地说道,还没说完便被道士给打断了。

“那个胖子!哈哈哈”

道士大笑不已。

林陈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士你笑什么?胖子他还在树上呢!”

“让他在树上再待上些时也无防!”

林陈蹙眉道:“道士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的朋友叶江川不见了踪影,你不急,胖子卡在树上任凭风吹晒,你也不急。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你倒还是不急!不知道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胖子不是说他喜欢那个叫丁淑的女人么?”

“啊?”林陈迟疑了一下,说:“是呀!胖子就是说说罢了,他就是那种人。你还真当真啊!是个女的,他都喜欢,所以,他说他喜欢那个叫丁淑的也就可以理解了。”

林陈又补充说:“也只是说说而已!”

第一七四章 墓中溯源 (二)

“说说而已?”道士表认真地问道。

林陈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对呀!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说说而已!胖子的嘴是可以跑火车的!你还真当真啊!”

“唉!这说说而已看似无关轻重,可问题就是出在了他的说说而已上呀!”道士说。

“倒底是怎么回事?道士你看我已经急得跟锅上的蚂蚁一样了,你就行行好,别卖关子了!”

“他的说说而已让那女人注意到了他!胖子的前世也是与那女人有怨结啊!”

“啊?胖子也和她有怨结啊!”

林陈惊得整个人像是钉在了那里。

蓦地,他怔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怎么会是这样?那我们还不赶紧去救胖子啊!他被卡在了树上,下不来了!他会死掉的!”

林陈一口气说下来,有些慌乱,连着咳嗽了几声,停了一下,又说:“道长大人,快啊?再不去救,他就真的完了!”

道士说:“你忘了,我曾与你说的,老莫口阳界虚虚实实之地,就是去找,也不易找得到啊!”

“那怎么办?”

道士掏出镜子,看了看,“我知道他还活着,暂时没事儿!”

“二位坐下再说吧!”见两人都站着,孙二爷招呼道。

道士坐了下来,拿了桌子上的茶水,轻轻着,林陈却站着没动。

“怎么不坐啊?”道士问。

“不坐!这是什么鬼地方,恐怖森,就像是坟墓一样!”

“哈哈哈!”

道士笑得林陈一头雾水。

“你,你在笑什么?你好好看看,这鬼地方,又是烛台,又是灰尘杂草,连房屋的形态都是圆拱形的,孙二爷还讲,一到清明便会有人来打扫,这不像是坟墓,又像是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已经是浑紧张了,你还在笑!”

道士说:“我们在笑你说的这里像个坟墓!”

“我说的没错!”

“有错啊!这里不是像个坟墓!这里就是个坟墓!”

听了这话,林陈只觉一股冷气自脚底透上脑门儿。

他“豁”地站了起来,就要向门外冲,被那道士一把给拉住了。

“哎!不用这么紧张嘛!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林陈脸发白,腿发软,小腿肚子直打颤。

“来都来了!不是还有我嘛!”道士望着林陈的眼睛说。

林陈犹豫着,他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孙二爷,平静了一下紧张的心境,坐了下来。

“墓中是个好地方,这里,让你们重新相遇一次,也不会被阳界的妖风轻而易举地吹散了!”

“就是说,这里真的是个墓?”林陈怯怯地望着道士,望着孙二爷,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道士点了点头。

三个人坐下后,道士不慌不忙地拿出手里的小镜子,对林陈说道:“我从这面镜子里只能读到一部分,我知道你是有前世之怨的,怨气很重。”

林陈轻叹道:“道长所讲是真!我也曾在云福寺的门前遇到过一个算命先生,他就说我有前世之咒怨,如果解不了,我与我女朋友许阿琪也就只有三年的阳寿。”

“那算命的不是一般的人!”道士说。

“何以见得呢?”林陈问。

“一般的人是难以算得出来的!他能算得出你和你的女朋友有命之危就不是一般的人!”

“唉!我还以为他是骗财的,还打了他呢!现在想来,确是冤枉了他!对了,还是他提示我来老莫口这地方找你的呢!他说,你是他师傅?”

“他说我是他的师傅?”

“嗯!”

道长沉思了片刻。

“你说的那云福寺算命的道

士是不是很瘦?还瞎着眼?拄着根圆头儿竿子?”

“嗯!你怎么会知道?”

“哦!我知道是谁了!你不该打他!他如若不告诉你,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掉的!他在很早以前向我学过相术,只是此人后来为了钱财,给人下了降头,害过人命!我们从此便断了师徒关系!他本人,也遭到了报应,那瞎了的眼便是!”

林陈一惊,连忙问道:“道士,你是说我林陈就真的会如他所说,只有三年的寿命了吗?还有我女朋友许阿琪也是个短命之人?”

道士叹息道:“前世之缘未了,前世之怨未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很难改变!”

“他不是叫赵小双吗?怎么又改叫林陈了?”

孙二爷打断道,从他奇怪的眼神和惊异的表可以看得出,对于两个人的谈话,他也是一头雾水。

“赵小双已经死了!”道士解释说。

孙二爷一下子站了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像是受了惊吓,他的毛发着了魔般地直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

他伸出手,哆嗦着指着林陈,道:“那么,他是,他是”

林陈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也跟着惶恐地站了起来,愕然地望着道士。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伸出双手,示意他两都坐下。

孙二爷似乎有些不放心,起将椅子向远处移动了一下,在一个远到还可以听见彼此说话在位置放好,坐下。

道士瞟了一眼,说:“你不用害怕!赵小双是死了,你所能看到的这个人叫林陈,赵小双是他的前世的名字,现在你能看到的是赵小双的幻象,就连你自己也是个幻象。你们都不用怕,生生世世,天地轮回,你们都不要害怕。”

孙二爷愣了一下,说:“你说什么?我死了你刚刚说我们是在墓中,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林陈说:“你难道糊涂了?你刚才还对我说,清明时便会有人来你这里打扫!清明可是祭奠死人的节啊!”

“清明是对啊!”孙二爷猛然吸了口气,“我好像是这么说的!怎么回事?我”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这不是也是稀里糊涂地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不过,我倒也还是很满意现在的这个样子,比我本来的样子俊,这是我前世的样子。”

“赵小双是你前世?这么说,我认得的你是前世的你?那我呢?”孙二爷面色苍白。

道士对孙二爷说:“你业已转世,现在的你是转世的他的梦境!不必担心害怕!”

听到这话,孙二爷半信半疑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林陈,似乎也不害怕了,他愣了一会儿,搬着椅子干脆坐了过来。

“我就说嘛!怕也没用!”道士笑着说。

“我不怕,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孙二爷说。

道士轻叹道:“云云众生,宿命轮回,缘起缘灭,可就有人如此痴!有人忘不了前世之怨!”

“怎么讲?”孙二爷问。

“人死以后,就会踏上黄泉路,黄泉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dàng),在忘川河里沉浮,那里虫蛇满布,腥风扑面。为了再见到今生最,他们在那里受尽煎熬,却不愿意忘却今生牵挂之人,痛恨之人。这倒也无防,可如若成了恶灵害人就天地不容了!我之所以找到孙二爷你,是想问问你关于前世一些事啊!我要找到根源所在,才能想办法!”

“不知道长所问何事?”孙二爷说。

“关于后来的那场大火!”

“知道的,当年这里统共就这么几户人家,裁缝铺子,孟家和柳府,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导致了最终的那

场大火,这些我知道一二,但并不全面。”

“你知道那场大火啊!”林陈说。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好好的一片别墅区烧得只剩下残砖烂瓦,几个人都死了,现场非常恐怖,烧焦的尸体原地埋了,张显贵被人开枪打死也被拉来埋在了这里,哦!对了,还拉来了个一头撞死在张显贵枪杀现场的老太太,也埋在了这里。再后来,听说那里闹鬼,闹得厉害,那片地就荒芜下来了,到最后,干脆就成了一片乱坟岗,唉!可惜!”

“哦!我说呢!”道士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乱坟岗?

这个词让林陈一愣,迟疑的目光望向道士。

道士点了下头,“这地方解放以后,也荒芜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由房地产公司建了一片住宅小区,就是你现在住的林木公寓啊!”

林陈长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这地方现在还在闹鬼啊!看来是事出有因的!”

“前世的因,现世的果!因果不虚!佛家讲因果,道家讲修道!轮回是道,因果是道,为善是道,纵恶也是道!你仔细想想,很多故事中的人与事,在你后世中都似曾相识!”

道士的话,说得林陈是频频点头,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沉思片刻,对道士说道:“道长所言既是!我住的那个林木公寓频频挖出骷髅人骨,哦,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奇怪,我在林木公寓看到工人们挖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棺材,里面还有些碎绸样的东西,但人不见了,道长大人,从时间上看,乱坟岗时间未不久远,人怎么也会留下骨头吧!”

“问题就出现在了这个棺材里!”道长说。

林陈眨着眼问:“此话怎讲?”

“不知工人们打开棺木之时,是否看到了黑烟?”

林陈点头,“听胖子说,有特别浓的黑烟,一股股从黑漆大棺材中冒出来!”

“那是积怨沉重的恶灵之魂!游离于阳界,难以投胎!麻烦啊!”道士叹了口气。

“那可如何是好?”林陈问。

“不好办!”

道士的话,令林陈倍感失望。

孙二爷插话道:“自从道长来到我家,我发现,家中的人不见了,街上的人也都没有踪影,你们的一席话,说得我更是毛骨悚然,好像变了一个世界一般!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啊!”

“嗯!”

道士叹气道:“孙二爷,说出来怕你心伤啊!你看到的都是幻像,真实的况是他们已然消失多年了!你也已然死去多年了!你的现世,应该成了赵小双再世的上司,你要对他好一些啊!”

“啊?”林陈愣了片刻,“道长,你没有搞错吧?难道他的再世是我们单位那个该死的史柱?他整天恨不得将我轰走啊!”

道长手捋胡须,微微摇头道:“你说错了!”

“那会是谁?”

道长只笑不答。

孙二爷面露悲伤之,“怎么会是这样!我和我的家人都成了幻像?都成了幻像!我难过得想哭啊!”

道士见他在擦拭泪水,安慰道:“幻像亦虚无,包容生万物;有而若无,实而若虚,不必难过,醒来你会发现,它就是一场梦!你又有了现世的家人,现世的你自己!前世的你是小商人,后世的你一样很有钱啊!”

“我的上司?我有好几个上司!哪一个呢?”林陈挠着头说,“嗯!我还是替胖子担心”

“因果不虚!有的罪,是他应该受的!暂且不用管他!听我把后面之事讲与你听吧!前面我讲到”道士说。

林陈提醒:“道长讲到柳佩珠进了孟府,但不知孟家这位公子如何与丁淑,柳佩珠,还有那个丫头秋水儿之间周旋!后来呢?”

“后来是这样的!”道士说。

第一七五章 三个女人

孟府。

柳佩珠住的房间被布置得洁净而雅致,充满调。席梦思双人上盖着洁白的,绣着小花的罩,精小的小沙发放在窗户的位置,上柜上,小台灯的造型非常别致,光亮从绿色的玻璃灯罩透了出来,那灯,便如同晶莹通透的翡翠。

柳佩珠将擦试干净的雕花玻璃花瓶放回到小台桌上,便将子斜靠在了头。

“我早就上你了,你知道不?”

孟家贵柔声细语地在柳佩珠的耳边说。

柳佩珠小声说:“知道!”

孟家贵来了兴致,说:“那咱们两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要是知道你也喜欢我,就不会费那么大的周折,干脆直接去你家迎娶你了!”

柳佩珠没说话,手指轻捻着自己的一绺头发。

此时,她的心并不在这里,看着孟家贵胖胖的微笑着的脸,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

“有你在,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孟家贵躺在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眼睛看着天花板,开心地说。

然后,他侧过脑袋,看着柳佩珠,道:“哎,你爹爹怎么就同意你嫁过来了呢?先前,我一直很担心呢!”

不等柳佩珠回答,孟家贵自言自语地说:“你别说,叫我猜猜!”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上勾,一股坐起来,坐在沿上看着柳佩珠笑了,说:“一定是你跟你爹爹说,要嫁给我的,对吗?”

柳佩珠严肃着脸,转过头去。

“不是的!”

“那就是?你爹看着和我爹多年交的份儿上,把你嫁给我的?我真希望不是这样!少爷我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我自己觉得做为男人,我还是有些魅力吧!总有些什么地方能让女人喜欢吧!”

“是”

柳佩珠本想说出张显贵求亲之事,但言又止,就说:“他们都说你好!”

孟喜昌笑道:“要早知道,我老早就去找你了!你找我就对了!这世界上还有比我孟家贵更你的人吗?”

柳佩珠扭了下头,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窗外,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还有比我更你的人吗!

这句话,赵小双也曾对她说过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曾捧着她的脸,用手轻轻为她擦去泪痕。

柳佩珠眨了一下眼睛,窗玻璃上是翡翠样的绿玻璃灯的反光。

她不愿意去想太多,她知道想多了,只能徒增伤心。

多总被无伤!

何苦呢!

她的心上已经有了一道伤口,好在不太深,不要去撒盐,不要触碰,就让它在那里,随着时间的飞逝,它自己会长好的。

“少爷!”

“嗯?”

“为什么自古多空余恨,多总被无伤?”

孟家贵大笑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空余恨!别想那么多行不行?少爷我长这么大,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子,我不会让你空余恨的!”

孟家贵说罢,起站了起来,把子挪到了柳佩珠的旁边,用双手轻轻抱住了佩珠的肩,而后,俯下去,将她一把横着抱了过来。

“知道我有多你吗?因为你,我是见不得你落泪的,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受委屈,因为我你!”

柳佩珠用手轻轻试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赵小双的名字是她心中的痛点,随时都让她心伤。

“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

“又是少欺负你了?没给你好脸子?上一次,她在你面前摔东西,我就揍了她一次,我知道她是忌恨于你,一定是把气都撒在了你的头上,她怎么着你了,你跟我说!哼,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不是!”

“我知道你心肠软,受了委屈也不愿意说!”

“世间新人换旧人,只是别冷落了她!。”

孟家贵眉头一皱,放下佩珠,一个人嘟囔着说:“别扫了我的兴好吗?”

柳佩珠没敢再说话。

夜色渐深。

隔着一面墙,便是丁淑的房间。

柳佩珠的到来,对于丁淑来讲,是一种折磨。

她是最不喜欢看到比她更有姿色的女人的,更别说这个女人要和她一起服侍一个男人,而孟家贵对于这两个女人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

没有对比的时候,她只知道恨。

有了对比之后,她已经不光是恨,还有了嫉妒。

嫉妒这个词,从来不是什么好词。

自古以来,从王侯将相到平民百姓,都有过嫉妒,人们似乎又离不开它,它有时就像一块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在了一些人的心里,于是演绎了一个又一个或是苦恼,或是失态,或是自残,或是疯狂的故事。

是啊!太多了!随手就是,周公瑾在嫉妒,曹cāo)在嫉妒,白雪公主里的皇后在嫉妒,奥赛罗在嫉妒,甚至那个才华加美貌的林黛玉也嫉妒。

更何况什么都不想差人一等的丁淑呢!

柳佩珠显然成了孟家的希望,成了丁淑的绝望。

晚饭的时候,大太太让下人把好吃的饭菜端到柳佩珠的面前,连同丁淑最吃的狮子头,也从她眼前儿一并端了过去。这还不够,更有甚者,孟家贵常常在她的面前,拥搂着柳佩珠,嘻嘻哈哈的样子,似乎在向她炫耀什么!并且从此他很少再来她的房,这让她有了一种守活寡的滋味。

他们把她当作了空气般的存在,没有人理,也没有人问,虽然她是少。

丁淑是一肚子的气,这个新来的女人显然优越于她在这个家庭的位置。

她哭了几回,不是为别的,是哭她自己!想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自个儿的孤寡,丁淑就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却不想,有一回偏巧被孟家贵看到了,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或许良心发现,同或可怜起丁淑!谁也说不清!

他居然丢下柳佩珠,一连在丁淑的房里住了好几个晚上。

这天,傍晚的时候,孟家贵又来到了丁淑的房子。“

“你是可怜我?”

丁淑依在房门口,低垂着眼睛,偏过头去,淡淡地说。

“我怎么就不能来?”

“如果只是可怜我,你就可以不用来!”

“哎!我说,我来与不来是我的自由!我宠与不宠你也是我的选择!你是我的女人!”

“你不是有了那个叫柳佩珠的女人,过得很快活吗?”

丁淑走到桌子旁,见孟家贵站着,她也没有坐,一只手扶着桌子沿儿。

孟家贵干脆走过去,将自己的一只手轻轻扣在了丁淑的手上,皮笑不笑地说:“怎么了?我难得过你这边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丁淑转过脸来,盯着孟家贵的眼睛问:“你过我吗?”

“又来了!”孟家贵把目光移开,似乎很不愿意看她的眼睛。

“你根本就不曾过我,对吗?”丁淑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怎样?不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少吗?少!”

孟家贵说话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你想认真地一次!我有自知知明,对方不是我!也就是说,你从来就没有过我!”

“呵呵,这个你还记得!二少爷我愿意谁就去谁!我也没有忘记你,这已经是你的福份了!”

“我明白了!”

丁淑冷眼看着孟家贵,目光里透着鄙夷和淡漠。

“我今天体不舒服,你回去吧!”

“嘿!怎么!你还来劲了是吗?”

在孟家贵看来,丁淑是他的一件衣服,他随时可以拿来穿穿,也随时可以丢在一边的,没想到这衣服还有愿意和不愿意被他穿的时候,他是真的不适应。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弄得生疼。

“丁淑,你给我听好了!你得把我侍侯得舒服了,否则我也不会让你舒服!”

“放开我!”

家贵将丁淑推倒在上,她的头碰到了头的木板子,碰得很痛,她用手一摸,居然流血了。

“你想弄死我?”

“弄死你,弄死你怕脏了二少爷我的手!记住,知趣的话,你就给我乖乖的!”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他们两个打累了,地睡着了。

柳佩珠的到来,让另一个人也不开心。

秋水儿。

这天晚饭时,孟家贵看到秋水儿站在门边远远地注视着他和柳佩珠,而后,转走了出去,他也趁大家没注意,放了碗筷,跟了出来。

秋水儿沿着石子小路走到了水池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成群的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捡了个石子丢进水中,鱼儿瞬间四散游开了。孟家贵也拾了颗石子丢进池中,声音惊动了秋水儿,她侧过脸,看了孟家贵一眼,没有说话。

“为什么见了少爷我,又不说话?”

孟家贵继续向水中丢着石头。

“说什么?”

秋水儿看到石头椅子上落了几片叶子,她一语不发地走过去,拾起叶子,坐了过去。

秋水儿对自己的不冷不让孟家贵有些不开心。

“怎么?又跟少爷我耍子?”

“少爷!”秋水儿冷冷地言道,手也没闲着,一瓣一瓣地撕扯着小树叶。“少爷,你可说过,娶了柳佩珠就要娶我!你说的话可当真?”

孟家贵没想到,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秋水儿逗乐时说的话,她还真当了真!还真等着自己娶她!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堂堂孟家二少爷,怎么可能娶个丫头呢!

他偷眼看了下秋水儿,轻轻咳了一声,打趣儿道:“当真!不过,时间可能有些长久!”

秋水儿疑惑地看着孟家贵。

“二少爷的意思是?”

“是下一辈子!”

秋水儿怔了一下,转头就往回走。

孟家贵也说不好秋水儿在自己的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她应该是自己生活的一味调料,知道她应该是生了气,就拉住她的衣襟,“我是在和你逗乐子,你真生了气啊!你就是气也不要气我,不是少爷我不娶你,是你的名字没取好!秋水儿这个名字,留不住人啊!来世你换个名字吧,叫泥啊什么的,泥能把根固住,我绝对第一个娶你!”

孟家贵还在笑。

“少爷不要取笑于我!”

秋水儿红着脸,甩开了孟家贵,低着个头,一溜烟儿地跑了。

画外音———

林陈正听得起劲,只觉耳朵下面的那颗朱砂痣丝丝地疼。

“道士,看来孟家贵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三个女人,一个,折磨一个,戏弄一个!他的生活还真是闹的!”林陈说。

“嗯!”道士说。

“我觉得丁淑比那个秋水儿似乎更不好惹!”林陈说。

“听说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压抑得久了,早晚是要暴发的!”孙二爷插话道。

“孟家贵不丁淑!”林陈说。

“嗯,不仅不,还经常打骂她!我就奇怪,那个秋水儿看上了孟家贵什么,还要哭着喊着地嫁给这么个人!”孙二爷说。

道士说:“他们的缘啊!缘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

“可是,他不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要来找她呢?”林陈问。

“应该是可怜于她吧!”道士说。

“可怜她?”

“对,毕竟嫁给了他!其实孟家贵自己也是短命之人呀!”

“怎么?孟家贵后来死了?因为丁淑么?”

“应该不是因为她而死,但这女人是祸,凡和她粘上的,都没有什么好!”

“后来呢?”

这句话没说完,林陈只觉那朱砂痣突然又疼又痒起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又像先前一样,他慌张地叫着两个人,却没有回声。

“道士!道士!孙二爷”

第一七六章 踢踏脚步声

长时间的寂静。

有种声音环绕着他,像是老妪的悲鸣,又像是野兽的低吟?

那声音渐渐清淅,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林陈用手使劲揉着眼睛,睁开眼睛,眼前起了一团的雾,雾气中,他看到了小巷子,老式而破旧的房屋,衣着奇怪的路上穿梭的往来行人,空气中也变得湿漉漉的。

很快,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道士?道士?你在哪里?”林陈不知所措地呼喊道,慌乱之中,他跌倒在地。

没有回应,只有雾,白茫茫的一片雾气。

他什么也看不到,女人哭泣的声音却越发明显,那声音就在他在左右。

不知道过了多久,雾终于散去。

冷的气氛让林陈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变换了的环境中。

这是哪里呢?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睛突然瞬间变得清晰了,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林陈并不感到有什么意外。

林陈环顾四周,参天的古树林立,一座破旧的塔肃穆地耸立在林木中央,天上的云象魂不散的鬼魅一般在天空游弋,贪婪地吸住着月光,星光,下面的世界黑得诡异,浓密的林木,塔为这里平添了一丝森的气息。

不怕,不怕!林陈自言自语道,他吹了一声口哨,给自己壮了壮胆儿。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陈的脑海里似乎还在思索着那个故事,陆一道长给他讲的故事中的赵小双,丁淑,还有他的-柳佩珠。

赵小双!

他嘴里喃喃地嘀咕着。

树梢上,一阵狂乱的鸟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紧接着一声惨叫蓦地穿透了他的耳膜,他的体和思维一瞬间被恐惧定格。

发生了那么多的怪事,像是做梦一样,那道士,那小街巷,转瞬间又变幻成了眼前的这一幕,只是这一回,没有了别人,只有他自己,林陈感到孤独,恐惧又迷惘。

林陈努力定了定神,没有了女人的哭声,四周如同坟场一样的死寂。

他见旁有株老树生得粗壮高大,就警觉地躲到了树的后面。

树上的鸟似乎预感到什么,叫声四起,又一窝蜂般地飞跑了。

刚刚密布的云渐渐散开,稀薄的月光透过树林上空的枝条露出了斑驳的影子。

突然,一阵踢踏脚步声传来,一个肥胖的黑影从树林的那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那影很熟悉,矮粗,笨拙,还有点外八字脚。

他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林陈能听得到他疲惫的喘息声。

林陈兴奋地猜想着,会不会是胖子?为了安全,他并没有叫出声来。

看到了,是个男人,是?

林陈还是不敢断然确定此人就是胖子。

借着昏暗的月光,林陈努力睁大了双眼,他犹豫着,要不要叫住他?那个黑影是胖子吗?

“哦!”

这是什么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林陈只觉得脊背一阵紧似一阵地发凉,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地铁里的那个黑衣女人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那男人后出现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林陈屏息,他揉了揉眼睛,凝

神再看,跟在胖影后面的是个女人。

是她!

她脚步错乱而匆忙,跑到林陈附近的时候,林陈本能地闪回到了树后。

令人恐怖的声音更加刺耳,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刺透林陈的耳膜,那声音突然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脚步声。

她就在附近,也许和他只相隔一棵树。

林陈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四周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儿,林陈探出了脑袋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差一点没把他吓得晕过去。

只见那女人正蹲在地上,惨白的脸,狰狞的面容,漆黑的长发,漆黑的长疱,嘴里是血红发亮的长长的舌头。她边还蹲着一只黑猫。猫眼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凶狠的目光如同鬼火一样骇人。

“哦!”

又是这样的声音!

声音从她的嘴里面发出来,就像是魔咒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不间断地传进了林陈的耳朵,此起彼伏,刺激得他一阵阵发冷。

也许不知道那矮胖男人跑到哪里去了,黑衣女人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林陈抬头看了眼自己后的树,发现那是一棵盘根错杂的大树,有一层楼的高度,树枝粗壮,并不是很高,他决定先上去,把自己藏起来。林陈手足并用,轻盈而敏捷地爬了上去,躲在枝叶中,此时雾还没有散去,他踩着树枝,双手扶着树稍,低头向下观望。

静悄悄。

林陈抱着树干,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他不能确定那黑衣女人是否还在附近。

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动静,天空流云飘动,凄冷似水的月光从乌云稀薄处照了出来。借着这朦胧的月光,林陈发现树下不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团黑影,好像是个人影,他吸了口气,等再次定睛去看,那人影不见了。

从那人影短粗的形态来看,不会是黑衣女人。

很快,他又发现那个人影,就是那个惊惶失措的男子,此时他就抱头蹲在下面,林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把手递了下去,“快上来!”

那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胖子!”

林陈兴奋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我是林陈啊!快上来!”

胖子的脸上已经被吓得没有一丝的血色,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愣了一下,见是林陈,绪兴奋地说:“林陈!你去哪儿了啊!”

“快上来!”林陈低声道。

胖子将手递了过来,林陈用力,胖子体重过大,没能拉上来。

“再来!你往上蹿,再来!”

借着力,这一次,胖子终于攀了上来,树枝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上下抖动得厉害。

“看你这一的!关键时候,真没用!”林陈说。

两个人就一起躲进了浓密的树枝上。

“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胖子小声说。

“什么话!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吗!说真的,我也以为你死掉了呢!”

“呵呵,看来咱俩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你去哪儿了?”

“嘘!”

林陈做了一个打住的姿势。

屏息细听,那个可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而且那声音好像正向着他们这里靠近,林陈本能地抓紧了胖子的手,体向后靠了一下,

躲进了树叶中。流云遮住了月色,稍远处是一片的漆黑。两个人都紧张异常,各自紧紧地抱着树干,唯恐一失足跌落下去。

“哦!”

诡异的声音不绝于耳。

月光再次漏下来的那一刹那,他们看清了。

树下,站立着黑衣女人,黑色长衫,黄色的窄脚裤。林陈和胖子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两个人都能感到各自心在“砰砰砰”地狂跳,跳动得都有些过速了。

那女人在四下张望,漆黑长发下的脸极其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表僵硬,如同戴了一张假面具。

“哦!”

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在墓地一般寂静的上空回旋,让林陈和胖子浑直冒冷汗。沉闷的声音足以震人心魄,她好像是说给谁听的,又像是在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

林陈和胖子对视了一下,似乎心里明白了什么。

“喵-”

一声猫叫,一个黑色的小影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林陈和胖子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揣摩着那女人的意图。

她伸出一只苍白得如同僵尸一样的手,在怀里轻拍着,停了一会儿,然后幽灵般地移开了。

估计黑衣女人走远了,林陈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走远了?”胖子有些不放心。

“别怕,走远了!”林陈安慰道。

林陈先跳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扶着胖子也蹦了下来。胖子没站住,一股跌坐到了地上,半天起不来,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女人那女人那女人”胖子吱吱唔唔地说。

“那女人怎么了?”

“那女人是鬼!我看到了被她吸干了血的人!干巴得像个风干的标本!”

“吸人血?吸什么人的血?”

“一个女人!”

“在哪里?”

“就在那边!”胖子用手指着远处的一片山林,“过了那片林子,就是沙地,有一个长长的沙坡,我就是从那边滑下来的。那边还有一条小河沟,水不深!”

“哦!你刚才说什么!吸人血?”林陈重复着胖子的话,不由地战栗了一下。

“叶江川是不是在这个女人的手上?她不会吸叶江川的血吧?”说到这里,林陈吓得一哆嗦,倒吸了口凉气。“太可怕了!想想就能把人吓死!”

“不好说呀!叶江川,他不会死吧?我怎么感觉叶江川就在那里!”胖子紧张得语无伦次。

林陈拍了拍胖子的后背,“别紧张,慢慢说!”

“从哪里说?”

“从你被困在树上?我呼喊你半天,你也没有一点的响应,我就以为你被卡死了,后来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呢?卡得那么紧,树又那么高,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天!你不会也是”

胖子耸耸肩说,“难道你以为在跟你说话的也是个幽灵?”

林陈笑了,“不会!就你小子这子板,重得像个秤砣!我刚刚拉你上去,你差一点没把我拉下来,要是神仙鬼怪估计是没有你这般的份量,呵呵!看来你这一油还是有些用的,至少现在能让我放心!”

胖子不懈地“哼!”了一声,“我还没怀疑你是人,是鬼呢!你刚才冷不丁地叫我,我差点没坐地上!”

第一七七章 漂移的女尸 (一)

林陈忽而想起来了什么,“胖子,你认得我?”

“怎么了?认得呀!你不是林陈嘛!”

林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失落地说:“没什么,我好像穿越时空了,又穿越回来了!”

“啊?穿到哪里去了?”胖子一脸的好奇。

“上一世呀!”

“上一世?你回到了上一世?”

“我的,不,准确地说,好像是回到了前世,后来又进了一个坟墓,道长居然在墓里等着我,就像一场梦境一般!我也说不清!”

“那道长呢?”

“你问我,我还不知道该问谁呢!和前一次一样,故事进行了一半,突然不见了!当时我就觉得耳朵下面的这颗小痣奇疼,然后就神使鬼差地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胖子找了一棵树,靠了上去,紧张地四下又观望了一番。

“林陈,我是听到了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就在那边,我怀疑是不是叶江川呢?”

“喊我?”

林陈不放心地不时地向远处张望,一股坐在了块石头上歇息。

“嗯!听声音像是叶江川!不过,我也听不太清!”

“我们过去看看?”林陈提议。

胖子靠在树上的体干脆出溜下来,盘腿坐在了树下。“先歇一会儿!跑了半天,小腿肚子还在哆嗦啊!”

“也好,你先说说,你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呢?”

“还记得在老莫口,我被卡在了树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起雾了,我怎么也看不到你了,我还说呢,林陈真不够意思,你要走就走呗!就是丢下我走,我也不怪你,毕竟,我胖子已经是没什么活路了!死两个还不如死一个,可是你走也得跟我打个招呼吧!别以为我死了会拉上你做垫备,我没那么小气!”

“我没走!我失明了!复明以后我看到了另一番景象,看到了道士!你接着说。”

“嗯,当时我不是卡在树上吗!又冷又喘不上气儿,我觉得我是快死了,雾气很大,我什么也看不见,真的快死了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争吵。”

“争吵?”

“嗯,一男一女在争吵!那男人好像在说,放掉自己!女人说不行!嘶嘶啦啦的,也听不清,而且似乎是很狂怒,很生气!”

“听得出是什么人吗?”

“声音飘,不是很清楚,嗯,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胖子用手指了指远处。

顺着胖子指点的方向望去,由于天气已晚,看得模糊一片,群山丛林,苍郁葱黛,天上愁云惨雾,隐隐有股妖气笼罩。

“那边是?”林陈问。

“老莫口的那一侧。”胖子说。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

“我根本就没有从树上下来!你想那树把我卡得那么紧,又那么高!我神仙呀!我能从上面下来!”

林陈撇了撇嘴,“胖子,你可真叫嗦,那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呢?”

“是崩山了!把我给震出来的!”

“啊?崩山?”

胖子重重地点着头。

“嗯!崩山!当时,我听到男女的争吵声,越吵越

烈,你知道吗?那声音怪怪的,真的是怪怪的,因为声音中总是加杂着奇怪的‘哦!’的声音,正常人应该不那么说话的。”

林陈顿了顿,说:“这个声音是那个黑衣女鬼发出的!从第一次在地铁里听到这个声音,我就对它极其敏感。这个声音低沉绵长,充满着幽怨与愤怒!”

“我想我是在树上被卡得时间久了,应该是晕过去了,但争吵声把我给惊醒了,当时也不觉得害怕,就是手脚发麻,找你不见,我就紧张起来!卡在树中的滋味不好受!听到有声音,我还兴奋!甚至想大喊,让他们过来帮帮我!”

“啊?你再把鬼招来!你真是贼胆儿大啊!”

“没想这么多!当时也没觉得是鬼,反正怎么都是死!再说,你也不管我了!”

“叫了没有?”

胖子白了林陈一眼,“明知故问!当然没叫!我要是叫了,我还能在这儿跟你说话?”

林陈笑了,“我就知道你胖子不傻!那后来呢?”

“后来,就听见一阵巨响,声音特别大,特别刺耳,树上的鸟都被震飞了,树也开始摇晃了起来!”

“地震了?”

“可能是吧!感觉地在摇动,我都快被摇晕了,紧接着又听到‘轰’地一声,空气中有一股腐臭的气味,这种难闻的气味,一股股地从下面冲了上来。”

林陈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胖子。

“我听糊涂了!腐臭气味?从地下向上冲出来?”

胖子皱着眉头,面露惶恐。“嗯!真的就是这样!突然而至的山崩地裂把我吓懵了!”

“好,你继续!”

“然后就是地动山摇,哎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当时还看见离我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又细又长的白光,我瞧得眼睛都发花!那么大的石头,稀里哗啦地从山上往下滚,就我待的那棵树像是被巨大的石头砸到了,一下子就倒了,就在树倒下的那一刹那,我就被震了出来。”

林陈长舒了一口气,说:“胖子你真命大!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你这叫因祸得福!我就说过,你死不了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胖子你肯定活得比千年王八,万年那啥都强!”

胖子冷哼,“万年那啥?乌龟?林陈,你小子真会骂人!”

“不敢!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林陈笑了笑。

“没跟你当真,要是跟你当真,你胖子爷爷还不被气死n多回了!”

“后来,你怎么就到这儿了的呢?”

胖子直了脊背,像是来了精神。

“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本来已经是筋疲力尽了,突然发现老天居然不灭我,我这叫兴奋呀!见到了逃出的希望,一下子真是平地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我甩开两条腿,抡开膀子,我拼了命的跑啊!”

“往哪里跑?要不我说你胖子缺心眼儿呢!这时候,不要跑!到处都是石头,会砸死你的!你应该找个遮避的地方躲起来,等平静了再出去!”

“说的容易!当时震动声越来越烈,还有浓烈的腐臭味呛得我脑门子发疼,我根本想的不是被砸死,而是别被呛死!不过,你说奇不奇怪,那震动好像就是为了把我给震出来似的,我被震出来以

后,它也很快就不震了!”

林陈笑道:“不会吧!你有这好命?”

胖子苦笑了一下,“还是被你说对了,大大小小的碎石,雨点儿似的落下来,根本就来不及细看,我想我不能在低处待着,低处只有被砸的份儿,我得往高处跑,我看到一处陡坡没有什么石头,就往上爬,不曾想,没什么石头却是有很多的沙子,结果害得你胖子爷爷很难立足,爬三尺,又掉下来两尺。爬四尺,掉三尺!我是使出了吃的力气,才终于上来了!”

林陈被逗笑了,摇着头,拍着胖子的肩膀,“胖子,真好!你这是在实践学科学,你是解数学题啊,数学没白学!关键时刻能救命!哈哈!等咱们回去以后,你别在工地上干了!你天生的一个喜剧演员的料,你去演喜剧算了!”

“我可没有功夫跟你逗乐子”

胖子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阵阵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胖子和林阵对视了一下。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呆了。

“不好!估计刚才的山崩还未结束!又要来一次!咱们不会是死到临头了吧?”胖子紧张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林陈说:“这个地裂的声音也是非常熟悉,和那个低沉恐怖的‘哦!哦!’的声音一样,别怕!我觉得不是一般的山崩地裂!我怀疑是那个女人在作法!”

“作法?”

“对!”

林陈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你看天上的毛月亮,月是有七十二破的,今天恐怕是大破,出凶偿邪,民间有一种说法,这种天时,地上的气最重,太星当头,那女人是魂,我怀疑是她在作法!”

“嗯,是她在发威吗?”胖子问。

“是啊!对了,那黑衣女人为什么追你?”

胖子想了想,说:“为什么追我?我想是不是我触动了她的什么?我刚才不是爬上了一个沙坡嘛,沙坡的另一面是一条水沟,那沟里雾气腾腾的,我似乎又听到了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说什么是听不清,我正要去看个究竟,就觉得后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后背上,冷冰冰,凉飕飕,还硬棒棒的,我回头一看,你猜怎么着?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是什么?”

“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干瘪的,像是被吸干了血。我一动,那尸体直楞楞地倒了。我当时‘妈呀!’地叫了一声,这一叫非同小可,可能是惊动了那个女人,片刻的安静之后,就听到她发出的绵长‘哦!’的声音。”

“你看清那个尸体了吗?可千万别是叶江川!”林陈紧张地说。

“不是,只看了一眼,吓死我了!没敢多看!只记得那个女人二十来岁的样子!像个学生!”

像个学生?

林陈想了一下,说:“你有没有看到那女人几根手指呢?”

胖子不解地说道:“估计你不是仙就是神,反正一般正常人是不会在那个时候不被吓得滚尿流,还有心思去数那女人几根手指!”

“我觉得**不离十,凶手会是她!你说的这个女子让我想起了月牙里小区的凶案中的受害女子!看来,这魂不散的女人已经变得凶残到了滥杀无辜的地步了!”

“月牙里小区的凶案?”

第一七八章 漂移的女尸(二)

“回头再跟你细说,那你是怎么跑掉的呢?”

“跑?”胖子摇着头,“我当时腿都是软的,你以为我还能跑吗?我是吓得一股跌倒在地上,没想到那沙坡特别的滑,又正好是个坡儿,所以,一下子就出溜下来了,我也是慌不择路,我一边跑,一边想你。”

“想我?”

“除了你,我也真没别人可想了,我在想林陈啊!你他妈的去哪儿了呀!快出来救救我呀!”

林陈恍然大悟地说:“咱们哥儿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说怎么好好的,突然耳朵下面的朱砂痣疼呢!原来是你在找我!”

“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我知道那女人追了过来!我就朝林木多的地方跑!”

林陈上下打量了一下胖子,轻轻拍了拍胖子的肥壮的胳膊,“你这么皮糙厚,血也香!送上门的唐僧,要我是她,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胖子白了林陈一眼,“不是!我居然能听到她说的话,你说奇不奇怪!”

林陈一脸的惊愕,“她还对你说话了?”

“嗯,反正是耳边有个声音,像是蚊子哼哼!”

“哼哼了个啥?”林陈不住的好奇。

“我给你学学啊!”胖子说着,捏了下自己的脖子,细着嗓子,温柔道:“你不是要来找我吗?”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我遇到的算是什么事儿啊!谁要去找她啊!”。

林陈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说胖子,你老人家这不,,哈哈,,艳遇了!艳遇了!哈哈哈!看来那道士没说错!那女人和你胖子都是来者不拒!那女人是,是个男的就要,你是,是个女人就成!你们俩!哈哈!”

“嘘!你小点声!”这一回,是胖子提醒着林陈,他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去!少拿你胖子爷爷寻开心行吗!叶江川还不知死活呢!”

林陈收了笑,抬头瞧了瞧星空,星月之光非常惨淡,只有几颗星还能依稀认得出,还能找到北斗。

“好了,不笑你了!还记得咱们来时的方向吗?”

胖子摸着脑袋想了想,“这边是老莫口另一边,我们要想回去,就得沿着这条路向前走,翻过这个岭,没错!你啥意思?咱们打道回府?叶江川还没找到呢!”

“不是,我是想心里得有个数。胖子,你刚才是说,听见一男一女的争吵?”

“对啊!”

“你没有听出来,那男人的声音会是叶江川吗?”

“声音太飘!不知道!”

“嗯,要不我们去那边看看呢?”

“哪边?”

“就你跑过来的方向,你不是从那边跑过来的么?声音也是来自于那边!我们过去看看。你看,那边正好也是我们回去的方向,找到叶江川,咱们就往回走!”

“可是,万一遇到那个黑衣女人怎么办?”

林陈思索了一会儿,说:“遇到了也没办法,我们只能从这条路往回走,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早晚也会被那女人找到,像那男女一样被喝干血,与其在这里被动地等死,还不如想办法,先找到叶江川再说!咱三个一起跑,这样,你要是害怕,我在前面,你跟着我。”

胖子显得忧心忡忡,神色间始终带着忧郁的气息。

林陈说:

“咱们来老莫口,一直没少担惊受怕,却也见识了一些平常人见不到的东西,也算是不虚此行!将来,你跟你媳妇,也有吹牛的资本啊!你可以对她说,胖子我去过老莫口!和黑衣女鬼打过交道!”

“你去和你的许阿琪侃吧!噢,对了,你怎么没把她带来?”

“她又出差了,她们公司经常派她出去,南方城市,一去个把月是回不来的!再说,这地方还是不带她来的好!你忘了,上一次,去探那口村头的井,你还没被她给折腾够呀!女人,关键的时候只能坏事儿!”

胖子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你说那个道士,他跑哪儿去了?故事讲了一半儿!就没了下文!现在也不来帮帮我们!”

“不帮就不帮吧!别想那么多!冤有头,债有主,这黑衣女人来找我们是有缘由的!”

“哎,林陈!黑衣女鬼是来找你们,没有我什么事儿!”

“怎么说没你的事儿呢?人家不是也一道看上你了吗?我听道长说,那女人与你也是不怨的!”

“有怨?有缘吧!你以为我高兴被她看上!”胖子说。

“对了,咱们还是走吧!叶江川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真的不放心他!”

胖子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林陈,你说咱们不会是有去无回吧?”

林陈拉着胖子的胳膊,顿了一下,说:“这不是早就写在老莫口的石头上了吗?反正已经被诅咒过了,是死是活全凭咱们的运气了,就是待在这里,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那才是在等死!”

远处,或明或暗,似乎有微弱的光亮,继而那亮光闪了一下就消失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压抑感传遍了林陈的大脑神经。

这种异样的感觉特别奇怪,他仿佛是被微弱的电流电击了一下,莫名的不安起来。林陈看着胖子,说:“我们就朝着那边刚刚光亮的地方走。我看了一下,这就是回去的路,没有别的选择!”

“这也是我刚才过来的路!”

“嗯!”

月光里,林陈随手拾起一根树枝样的木棍,递给了胖子,“拿着,或许有用!”

胖子接过木棍,两人一前一后朝前走去。

他们费力爬上沙坡,又走了一段路,胖子突然拉住了林陈,怯怯地说:“再往前,就可以看到那尸体了!我好紧张!”

“别怕!他们不会起来咬你的!你就当那是块!”

“好吧!风干!”胖子自言自语。

借着昏暗的月光,林陈和胖子沿着沙坡脊背向光亮处前行,走了好远,林陈停住了脚步。

“胖子,咱们走得对吗?怎么不见你说的尸体?”

胖子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应该没错吧?还能往哪里走呢?难道会有人把他们给搬走了吗?”

说着移动了一下脚步,这一动不要紧,脚下又像上回一样打了滑,胖子重重地跌倒,沿着沙坡滚了下去。林陈见胖子滚下了坡,本想小心地跟下去,无奈沙子太滑,也一同出溜了下去。

沙坡的下面,听得到流水的声音,月光映在水面上,晶莹闪亮。

这是一条水沟,半米多宽,估计也不太深,水面上有很多漂浮的水草类的植物。

林陈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看胖子,胖子似乎摔

得不轻,趴在水沟的边儿上,哼哼着,好半天没起来。

林陈走了过去,“你没事儿吧?”

“还好,没事儿!”

“没事儿,赶紧起来!来!我拉你!”

林陈一把把胖子给拽住,“胖子,快起来!你看那是什么?”

光亮昏暗,胖子定睛一看,只见黑暗的水沟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微弱的白色的人影,那人影越来越清晰,是个穿白衣的女人的尸体。她正顺着水流再一点点地往这边流移,那女人冰霜般的面容也能看得清楚。

“就是这个女尸,就是这个,我先前看到的!”胖子的心跳加速。

林陈努力地保持着镇静,“别怕!她只是团!”

水面上的浮草很多,林陈朝着水沟又走近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晰一些。

一团蚊子扑面而来,他急忙用手臂挥挡了几下。

梦魇般的恐慌感在空气中蔓延。

胖子也壮着胆子跟进了一步。月光不是很明亮,但也还是可以看得到那女尸周素白,所以在黑暗的水面也是特别的醒目。她仰面朝天,两臂微伸,在水面上呈现一个“大”字,她的五官轮廓在水中若隐若现。整个人随着水流缓缓游移,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不远处,那或明或暗的光亮又出现了,如同坟地里的鬼火,女尸的上泛着微弱的蓝光,没有一丝温度,似乎象征着死亡,只看一眼就令人寒彻骨。

由于恐慌,林陈和胖子的心不约而同地狂跳不止。

“这女人闭着眼睛,我怎么看不出来了呢?是她吗?胖子,你眼神儿好,帮我看看这女人。”

“啊?啊?看着呢!”胖子说。

林陈干咽了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心率降下来,双眼几乎瞪了出来,仔细辨认起那具女尸。六指女人,林陈见过,在地铁中,在商场的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她的样子,林陈印象深刻。

“像!脸太浮肿!胖子,忘了说了,你看看她的手指,几根?你帮我数数!”

“她的手在水里呢!看不清!”

“往前走两步!”

胖子颤抖着声音说:“不敢!要去你去!我怕她突然起来!”

林陈提醒道:“你不是手里有棍儿吗!拨弄一下看看!”

“要拨弄你拨弄!给,给你!”胖子将手里的棍子递了过来。

林陈接过木棍,正要伸过去。

“别动!她是人还是鬼?”胖子突然慌张地说。

林陈打了一个激,抱怨道:“拜托,别一惊一乍地好么!你吓我一跳!我差一点就闪进水里!胖子你连捅都不敢捅,你就先闭上嘴,别吓唬我了行吗!是人又怎样!是鬼又怎样!反正就是她了!”

说着,林陈壮大胆子,屏住呼吸,用木棍在水里拨弄了几下,把那女尸的手挑拨到了她的上。

“看,六指!”林陈数了数说。

“月牙里小区被杀的那个女人?”

“对!我没猜错!就是她!丢失的那个女尸,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林陈,你看她整个人都肿了!和我刚才看到的不一样!”

“是被吸干后,又泡水泡的!”

“看着真让人恶心!”

第一七九章 阴阳鸡血棺(一)

“道士说,黑衣女人是借尸还魂,为了在人间寻找她的男人。”

“叶江川?”

“不知道后面的故事,感觉应该是他吧!”

林陈和胖子站在水沟边上,静静地看着那女尸,不承想刚刚还是四脚八叉漂浮在水面的女尸忽然消失在了水中,水里一片漆黑,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两个人面面相觑。

“女尸没了!她怎么会突然没了?这水应该也没有多深!沉下去了?不会吧!”胖子自言自语着。

“不会是”

林陈怔怔地望着胖子。

“被恐怖的黑衣女人弄走了?”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

胖子想起了什么,神紧张地说,“咱们刚进老莫口的时候,叶江川的脚就被一只从水沟里伸出来的手死死地抓住,差点丢了命!”

胖子说得自己都觉得头皮直发麻,“咱们快走吧!要是被那黑衣女人捉住,保不准就和这女尸一样的下场!太可怕了!”

林陈与胖子对望了一眼,“走,快走!这边的路对吗?”

“嗯!前方就是老莫口的另一侧了,翻过去就是回去的路,那里有我们的车!”

不远处,或明或暗的亮光还。四周变得死一样的沉寂,连蚊子的声音也没有了,似乎除了林陈和胖子的心跳和呼吸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突然,“扑棱”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遁入了远处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林陈还未来得及诧异的时候,他发现胖子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呵,胖子,你怎么不怂了?看来逃命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他妈吓死本爷爷了!”胖子回过头来,边走,边战战兢兢地说。“下一次,打死我,我也不来了!真是长见识了!这一回是真的见到鬼了!”

“哎!胖子,别怕!你看天边!”

胖子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天有些亮了。天边云峰峥嵘,一缕血红色的霞光冲破云层的缝隙,久违的阳光终于照进了这片诡异的地方。

“林陈,你说白天,那个黑衣女人还会出现吗?”

“会啊!我就大白天遇到过她好几次!”

胖子吐了口唾沫,“这娘们还是黑白通吃啊!她就不能歇歇,就不得消停一会儿!害得老子我黑天白天都紧张!”

“这不是一般的女人!也是不是一般女鬼!这是恶灵!还是个痴的恶灵!”

“恶灵?”

“先不跟你解释,反正不好对付!”

“我真想知道那故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成为这样子的!”

林陈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但不知道道士现在在何方!”

“别提那该死的道士!提起他,我就来气!也不来帮帮我们!谁知道他死哪里去了!”胖子似乎有些生气,“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那或明或暗的光亮呢?”林陈驻足,想起了什么,“不会是太阳出来,它就不见了吧!我倒是好奇那究竟会是什么?”

胖子张望了一下,回头说,“林陈,你要是近视就戴上眼镜,你什么眼神儿呀!不就在那儿呢吗!”说着,用手指点给林陈看。

“哪儿?”

“那

儿!这边沿着这条小道小坡儿。还说我怂!也没感觉你牛在哪儿!你跟着我就成了!”

胖子这一次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林陈顺着胖子的指点,眯眼看了看,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跟着胖子也下了坡。也不知道这样赶命般地走了多远,直到两个人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住了脚步。

林陈喘着气,“胖子,你看来可以啊!跑得不仅比兔子快,简直赶上飞机了!我这一路的小跑儿,才没有被你落下!”

胖子抬着头,四处环顾了一下,用手背擦着满脑门子的汗,脑子里闪出了个念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林陈,那争吵的男人可能真的会是叶江川!”

林陈一愣,“你确定?”

“嗯,而且我感觉他应该不会死!说不准就在附近!”

林陈说:“咱们别歇了,这里不是久待之地,赶紧走,在没有遇到黑衣女人之前一定要找到叶江川!”

两人顺着一条绵长的小路,穿过大片的丛林,终于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半圆形的洞口,那或明或暗的光线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洞口并不大,直径不过一米左右,只能一个人通过,洞前方是水沟,水沟里长满了水草。

胖子侧着脑袋,看着洞口,“这地方也熟悉呀!我和叶江川来过!”

“我也好像听你说起过!你确定是那个洞口吗?”林陈说。

“又像,又不像!”

“我听道士说,你上次和叶江川去的老莫口那个洞里,有用石头封住了口的井,那里便是阳界最诡秘的地方,那女人的魂不散,又无法投胎,只能在那里了,也有可能侥幸逃出,祸害人间。”

“嗯,井?又是井?我想起咱们去的村头的那口井,黑头发差点把你缠住淹死的,那也是井!”

“会有什么关联吗?”

胖子点了点着,又摇了摇头,“不好说!走,咱们先进去看看!”说着,就要往里进。

“等等!不好意思,实在是”说着,林陈回过去,对着一旁山壁撒了泡尿。

胖子又从地上找了个木棍,好奇心驱使,扭头就朝洞口里走去。

“等等!”

林陈转回来,叫住了胖子,顺手从地上拾起了块大个儿的石头,握在了手中,又找了块木头,钻了起来。

“干嘛?”胖子问。

“钻木取火!”

“行吗?”

“行吗?怎么不行!反正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里面是什么野鬼猛兽都不知道,你就敢往你进!”

随着林陈持续不断的摩擦,一缕烟从木头顶部冒了出来。

“行啊!林陈!你还啥都会!”

“这个没什么,为了活命,一些野外求生的技能多少还是要会的!”

两人各自手持火把,一前一后,走进了山洞,洞口内部的山壁光滑如冰,在火把的光照中,石壁上闪烁着红色的反光。整个洞就像是一条蛇张开的大嘴,越往里走,越细,有些植物的藤蔓从岩壁上垂了下来,从洞口吹进来的风使得那些坠在半空的藤蔓来回飘dàng),潮湿闷的气息很大,总有大个儿的蚊子在耳边“哼哼”,叫得人心生烦燥。

“刚进老莫口时,我和叶江川进的那个洞里可是有蛇的,一条老大的双头大蛇,林陈,你可小心点!”胖子说。

“嗯!”

“胖子,你说过,那个洞里是有石头盖着的井的,洞里有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啊!”

“不是说,那井封着不能转世的魂么?那黑衣女人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是啊!”

“我还有些担心,我听说老莫口这里的洞,是洞洞相连的,也不知道这个洞是否通着那个洞,如果真的通着的话,我们也会走到那个井吧?想起来就感觉可怕!”

“啪”地一声,一滴水珠从上方落下,落在了胖子的脖子里,凉凉的。胖子打了个激凌,用手擦试着,说:“林陈,你走慢一点,等等我!这里好黑呀又黑又滑!”

“前面似乎有光亮,或明或暗的!”

“这光亮还有穿透力,把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吸引过来,而且还在洞里藏得这么的深!”

“胖子,黑衣女人会不会出现?”

“我怎么会知道!”

“好吧!走一程是一程,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胖子,你别那么悲观好么?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我不是说过吗,你肯定活得比千年王八,万年龟还要长久!”

“好吧!但愿吧!”正说着,胖子只觉手臂上发痒,低头一看,是一只花蜘蛛落到了手臂上,“妈呀!”胖子连忙抖动了一下手臂,把它甩了出去。

“怎么了?”林陈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蜘蛛!”

“蜘蛛!我还以为你遇到黑衣了呢!吓了我一跳,我谢谢你了,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好吗!”

“这么大的,还真没有见过!”

“正好让你长长见识!”

正说着,前方的路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呈四方体中空状,上面露天,晨光可以从上面照进来,照得人眼睛发花。这里更像是一个暗室。中心的位置是一个不太大的石头台子,上面有一个长方形的,亮晶晶的,说不出是什么的物体,在阳光中,呈现出淡淡的紫红色,时亮,时暗。

胖子举着火把走上去,“这他妈是个什么啊?”

“先别碰它!”

“这是一块水晶?那咱们可就发大财了!”

“石头吧!水晶不是这样的,色彩不会这么污浊。”

胖子饶有兴趣地围着它转了一圈儿,“石头?嗯!有些像!应该不会是一般的石头,估计也能卖它个好价钱!”

“真的吗?”

“会不会是块鸡血石?还是块石头?”

“你还对石头有研究?”

“我以前有个朋友,喜好这个,我就跟着他学了一点儿,台北故宫里就有一块五花,老值钱了!”胖子说。

“五花?”

“我是这么记的,那石头的形状,颜色真是奇了,跟五花一样!名字应该叫看我这脑子,对了,叫东坡,如果给你盛在碗里,放在桌上,保不准你还会用筷子夹上放在嘴里呢!”

“那肯定值大发了!”

“当然!估计上亿!”

“这么值钱啊!”

“管它啥石头,问题是这东西这么大,咱们怎么弄得出去?咱们两得了钱,一分为二!”

林陈笑着摇头道:“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在作梦发财啊!从这质地与成色看,应该是块鸡血石头,正好!”

第一八O章 阴阳鸡血棺 (二)

“你看,这上面有盖儿!”胖子瞪大了眼睛,面色有些惊恐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长方形的东西更像是大口的棺材呢?”

“要是棺材就更值钱了啊!意味着升官发财呢!价格反而会卖得更好的!”

胖子没有再说话,凝神查看,只见这长方体的东西,一头儿略粗,一头略细,上方有一块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扁石头,纹丝合缝地扣在上面。整个物体丰润无比,呈半透明状,晶莹光亮,红得发紫。

“这真的是口棺材!”

“棺材!”

两个人不约而同得出了个结论。

“真没见过这样的棺材!问题是谁会把棺材放在这里呢?这里面是什么呢?”林陈说。

“要不,咱们把上面的盖子推开,看看,没准还能发现些更值钱的陪葬品?或许还有奇珍异宝?文物古董?”

胖子说得自己有些兴奋,有点跃跃试的架势。

“怎么?你不怕了?到头来,这可还是个收敛死者的棺椁!”

胖子皱皱眉头,半天憋出一句,“那,怎么着也得看看!都到这儿了!”

“慢着!这里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胖子顿了一下,忐忑地说:“小心就是了!”

“拿着,我来试试!”林陈把火把递给了胖子,卷起袖子,搓了搓手,走了上去,两手扳住盖子的边缘,牟足力气,双脚一蹬,用力一推,上面的盖子却纹丝未动。

“一起来!”

胖子说着,把手中的火把放到一旁,大步冲了上去。

“来,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用力!”林陈说。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

“一,二,三!”等数到“三”时,两人一同用力,上面的盖子被推开了一条缝儿。

“开了!”胖子兴奋地说道。

林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在嘴前作了个打住的姿势,从地上拾起火把,跃上了台阶,然后用火光照着,踮着脚尖儿,小心翼翼地向棺材里面望去。

“有死尸吗?”胖子急切地问。

“黑糊糊的,啥也看不到呢!”

“要不把火把伸进去呢?”

“不行吧!”

“什么破眼神儿啊!还是我来吧!”胖子也踮起了脚尖,伸直了脖子,不顾一切地从移开的缝隙处向里面张望。

似乎有个声音从棺材里面传了出来。

“嘘!这里面有像有声音!”林陈向胖子做了个手势,叫他安静下来,别出声,自己趴在棺材上听。

胖子也好奇地凑上前去,张着嘴巴全神惯注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此里,那棺材却出奇地安静,“嘶啦!”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不约合同退了一步。

“哪里的声音?”

“好像不是从里面传出的!”

“我就说吧!你肯定是听错了!”胖子刚要起,就听到“哦!”地一声,那奇怪的声音又了出现了。

林陈和胖子吓得不约而同一股坐在了地上,林陈挣扎着站起来,拔腿就跑。胖子惊得是体如筛糠,他连滚带爬起,跟着林陈,一边跑,一边说:“棺材里,有人!不!有鬼!妈呀!林陈,别丢下我!等等我!”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跑了一会儿,奇怪的是,后面根本就没有人追踪,也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

已经出了洞口。林陈跌坐在地上,喘息着,看着胖子,胖子的脸似乎在抽搐,上气不接下气。

“别跑了,没人追过来!你的火把呢?”

“跑丢了!”胖子说。

林陈喘息道:“刚才,那棺材里怎么会有声音呀!太吓人了!”

胖子心里还有发慌,气血上涌,“是呀!就一声‘哦!’,实在是太人了!”

“棺材里怎么还会有声音,无非是闹鬼了?”

“要不就是人没死?”

“不会吧!这地方人迹罕见,一般人不会来的,怎么会有人放棺材在这里!就是放了,里面要是真有活人的话,就是饿,也早就饿死了!不饿死也会憋死!哦,对了,我就听说过曾经有一个地方是没完没了地闹鬼,后来你猜怎么着,有人挖开了一座坟墓,里面是人双手紧握,奋力挣扎,大张着嘴,瞪着眼的骷髅,专家分析说,是埋进去时人没有死,可能是假死!慢慢又活了过来,然后困在里面活活被吓死的,样子要多恐惧有多恐惧!周围的人总能听到有声音从地下发出来!咱们不会遇到这种况吧!”

“真不好说!不过,这个声音,我以前多次听到!都是黑衣女人发出来的!”

林陈看着胖子,刚要说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摇着头说,“不对!”。

“啥不对?那恐怖的黑衣女人应该在里面!”胖子说,“我听到了‘哦!’的声音。”

“不对!”林陈肯定地摇了遥头,“那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

“嗯!应该是!”

两个人面面相觑。

“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的话,你跑个什么啊!看把你胖子爷爷吓得这一的汗!”

“谁吓谁呀!你先跑的好么!你可比我跑得快!”林陈不服地说。

“你!”

“是男人的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声音还是有差别的!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能分辨得出的!刚才咱们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懵了!你再回想一下!”

胖子没有说话,在努力回想着,过了一会说:“嗯,我也觉得那声音是有些耳熟。”

“那声音好像是叶江川的声音!”林陈道,“胖子你说呢?和那黑衣女人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别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声音是叶江川!”

“不管怎么样,至少肯定是个男人!”林陈确信无疑地说,“而且,应该就叶江川!反正咱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还能去了哪里?保不准就在那口棺材里!”

胖子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要不,咱们回去?”

“回去!”

说走就走,两人又来到了洞口。

林陈和胖子对望了一下,林陈走在前面,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扶着洞壁,蹑手蹑脚地往洞里探,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惊恐地朝洞口回望一下。

终于,他们再次摸索到了那只石头棺材。棺材依旧在那里,没有一丝的动静。

“叶叶江川!”胖子躲在林陈的后,伸着脖子,试探地喊了一下。

没有回声。

“叶”

胖子再次尝试还未说完,就听到那棺中传来弱弱的声音。

“救我!”

“是叶江川!”林陈兴奋得几乎跳起来,一步跨

到了石棺的旁边,朝里面轻轻喊道:“叶江川!是你吧!”

“嗯!快救救我!”里面的声音依旧微弱。

胖子在旁急不可耐,伸着脖子,搓着手掌,说道:“太好了!终于把你找到了!”

“哎,先别跳了!省点力气吧!快,过来帮忙!把火把给我!”

林陈借着晨光和火把的光亮,终于看到里面的人影,石棺是半透明的,人影是从棺外面看出来的,像是努力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样子,头和两肩看得很清晰。

两人再次用力,石棺的缝隙更大了一些。

“我说哥们儿,你别光在里面躺着,帮着在里面向上推啊!”

“嗯!”叶江川回应着,“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们!”叶江川的声音有点哽咽。

“嘿!叶江川啊叶江川!什么事儿啊!你就掉眼泪!现在可不是动的时候,你可要加把劲儿啊!快!”胖子说。

“谁掉眼泪啦!”

“我怎么听你声音哽咽!”

“那是缺氧!缺氧好嘛!”

“一,二,三!”

三个人同时再次发力,缝隙又大了一些。

“你怎么进到这里了呢?”林陈问。

“因为我招人呗!”叶江川无奈地说。

胖子被逗得哈哈大笑,“叶江川你可别逗我,我一笑可就使不上劲儿了!这个破棺板真是老沉了,推不开你可别怨我啊!”

“好像只能推开这么大了?再怎么推也推不开了!”林陈松开了手,揉了揉酸软的胳膊。

“快啊!”叶江川在里面催促着。

正说着,天突然暗了下来,天井上空飘来了一大片厚重的黑云,遮挡住了上面空隙下来的阳光,随之而来,传来了“轰隆隆”的打雷声。

“她要来了!快啊!快啊!我求求你们了!”

叶江川的声音发颤。

林陈和胖子拼了命地推动着那个该死的棺板,只听见“吱”地一声,棺板一下子从棺材上滑落了下来,“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上面裂开了一道缝儿。

“糟了,看,坏了!多可惜!”胖子有些遗憾地摇着头说,“有个裂缝估计很难卖个好价钱啊!”

“快!”林陈伸手把叶江川扶出了棺材。

“叶江川,你体没事儿吧?”

“还好!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除了上酥酥麻麻的,其它都还好!”

叶江川舒展了一下体,看着胖子在笑,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都什么时候了!胖子你还拿我开涮!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林陈找到了另一个熄灭的火把,重新将其点燃,递给胖子,说:“你们俩个别贫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得赶紧出去。”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咱们沿原路返回!”林陈说。

叶江川说:“这边,我知道!跟我来,这边出去是老莫口的洞口。”

“是咱们刚进老莫口时,走进的那个洞吗?”胖子问。

“嗯,出那个洞,不远是咱们的车。”

“可是,你忘了,那个洞里有双头蛇!”

“没事儿,那蛇只守着那盖着青石板的井!别碰它就行了!”

叶江川引路,三个人摸索着沿着另一条窄长的通道向前走,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前面渐渐明亮了起来。

第一八一章 青石板

“叶江川,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到这棺材里的呢!”胖子边走边问。

“从哪里说起呢?”

“你忘了吗?就从你和那个女人相遇说起,我和林陈回来找你却不见了你的踪影。”

“那女人让我跟她走,我不肯,你想想,我能跟她走么!这荒山野岭的,冷不丁出来这么一个浓妆艳抹,穿得跟寿衣样的女人!”

“那然后呢?”胖子说。

“然后,看着她,我就觉得自己是脚后跟发凉啊!我回头找你,你就不见了。”

“我这不是接林陈去了么!”

“那女人,唉!别提了!”叶江川叹了口气。

林陈在前面,好奇地回过头来,“咋了?她怎么你了?”

见叶江川半天没言语,胖子忍不住说:“有什么难为的!一个老爷们!就咱们仨,说啊!她怎么你了?”

叶江川看胖子和林陈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就说:“别用那种眼光看我行吗?真的没什么!她问我知道我是谁,她是谁嘛!我说我不知道!我问她是谁,她居然说,是我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冰凉眼神,我忽然觉得特别特别的恐怖,我转就要跑,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体被她用黑头发样的东西缠得死死的,跑不了!把我封在了那个阳鸡血棺里,让我想!”

胖子一脸狐疑,“就这?”

“啊!你们以为呢?”

“听你们两个说话,看那女人对你含脉脉的样子,我就觉得我特别多余,我离开去接林陈,又担心你会出事,等回来一看,就找不到你了,你问问林陈,当时我们多着急!说实在的,叫了半天也不见你的踪影,我就以为你和她化蝶了呢!”胖子说。

叶江川笑答:“我和你化蝶好嘛!”

走着,走着,前面宽亮了起来。

叶江川停住脚步,捅了捅边的胖子,道:“胖子,发现没有?光滑的洞壁!四边形!看!青石板!这里咱们来过!”

胖子静心,借着火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道:“嗯!没错,是这里!小心那条双头大花蛇!”

“蛇?”林陈跟在后面,以为他们发现了蛇,就紧张地拿把火把四处照着说:“没看见啊!在哪里?”

叶江川小心翼翼地四处观望,胖子也在洞壁的缝隙,地上的犄角旮旯搜索了一通,什么也没发现。

“我这边没有!”

“我也没有发现!青石板就在这儿,那它原来是盘在这个位置的!估计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陈催促道:“听道士说过,老莫口一带是危险的阳界,不可以久待的!这个山洞里的青石板下更是锁着怨灵!我们赶紧走吧!”

叶江川不无遗憾道:“可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就这么离开多少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你就自己在这个地方待着吧!看来,那个阳鸡血棺你是还没有躺够!早知道,我和林陈也就不冒险救你出来了!我是说什么也不在这儿待着了!”胖子说。

叶江川的手摸着光滑的洞壁,没有理会胖子的话,对林陈说:“要是那个黑衣女人再来找我们怎么办?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点的办法!”

“可是待在这里,就是白白地送死!你忘了我们刚进老莫口的时候,看见那个大石头上的字了么!”

胖子是跑累了,干脆一股坐在了青石板子上,却听见那青石板子了出“嘶嘶啦啦”的响声,似乎在往上顶。

胖子觉得不对劲,刚要起,被叶江川一把按了回去。“好胖子,我求求你了!老实坐着,先稳住,别乱动!林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这青石板下锁着什么?”

林陈半张着嘴巴,无比同地望着胖子,没作声儿。

胖子脸色刹白,股抬了抬,没敢动窝儿,神色紧张地往下看了看那个石板,嘴里轻轻哼道:“怨灵!妈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会一股坐到这里了!”

叶江川双手按着胖子的肩膀,“没事儿!胖子,你忘了?你可说过,你胖子可是有定力的!对吧?是你说的吧!比西海龙王的定海神针还有定力!”

“我我说过吗?我说过我有腚力!股的那个腚,好吗!”胖子语无伦次。

“说过!你绝对说过!”林陈一本正经地说。

“我可以作证!”叶江川说。

胖子哆嗦着说:“可是,我也只是个**凡胎,二百来斤,估计这一回是定不住的了!”

“别怕!我问过道士,这青石板上的不是甲骨文,而是咒语,有咒语封在此,一般况下,怨灵是出不来的。只有一种除外,就是积怨聚拢的恶灵!”

“积怨聚拢的恶灵?”

“不是平常的怨灵,是两个以上的生灵的积怨聚在了一起,成为一个怨灵,这种怨灵的怨恨远远地超出一般的怨灵,而且这种怨灵是无法转世投胎的,永远处在阳界上,永无安宁,所以,这种怨灵会积怨更深,更加的恶毒,一般的咒语恐怕封不住,她们更难对付!”林陈说。

“那这里的应该不会有这种怨灵吧?”

“如果有的话,也早就出来了!”林陈说。

叶江川迟疑地说,“黑衣女人会不会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陈说。

正说着,胖子就觉得股下的青石板又微微动了一下,一缕白烟从下面的缝隙中冒了出来,紧跟着,洞里有好几只长得像是蝙蝠样的东西,扑扑楞楞地从大家头上飞了过去。伴随着一股刺鼻的霉臭味儿袭来,林陈和叶江川连忙捂住口鼻向后躲闪。

“胖子你,你没有放吧?你吃什么了?怎么是这种味儿?”林陈被呛得够呛,哭丧着脸说。

“你能放出这种味儿的吗?我怎么都会遭你们嘲笑!不行,我得躲!真他娘的熏死我了!反正,你胖子爷爷就是舍取义也是没有什么价值了!”

胖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抬起股跟了过去。

但还是晚了半步,大家只觉得像是有人突然撒了些什么,又臭又呛,鼻涕和眼泪顿时淌了下来,那气味儿,令人恶心得直想干呕,三个人都难受了好一阵子。

好在,这种难闻的气味很快就消失了。

白烟散去,胖子擤了下鼻子,抬眼一看,刚才那青石板被移开了,下面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黑糊糊的洞。

林陈和叶江川也发现了。

三个人好奇地向里面张望,却只是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青石板下不是井!是个洞啊!”林陈说。

还是叶江川最先反应了过来。“快!先不管是洞,还是井!不能让这青石板移开,咱们合力把它给搬回原地

!”

胖子一边抬青石板,一边说,“对!快!快!哎哟我的妈呀!道士说,这里面都是可怕的咦!好像也不像那道士所讲的那么恐怖呀!这洞里,这么老半天了!好像没什么东西!”

叶江川原地没动:“是啊!那道士兴许是在唬人呢!眼见为实!反正现在来看,就是一个小破黑洞,只是个洞中之洞而已,除了略微大一点儿,其它的地方,我看呀,比老鼠洞也先进不了多少!要不,先不着急把青石板搬回原地!”

“你的意思是?”胖子问。

“钻进去看看!”叶江川说。

林陈把头摇成了拨楞鼓,“不行!万万使不得的!”

胖子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探头探脑地把脑袋凑到洞口,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最终还是失望退了回来。“冷风嗖嗖!也确实好像没什么!不过,我觉得咱们也不用自己吓唬自己!咱们仨到老莫口,也算是九死一生了,既然咱仨还没死,也就是说,老天还不想让咱们死!干脆,咱们既然来了,就来个彻底的!钻进去!我刚才看了,洞里是一个斜坡,只能容一个人爬进去,要不!咱们一个一个跟着,进去看看呢?”

林陈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胖子。

“嘿!胖子,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这好像不是你胖子的一惯作风啊!刚刚还有事儿没事儿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躲在我后还吓得滚尿流呢!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天不怕地不怕了?”

叶江川凑过去,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洞,突然哈哈大笑着说:“林陈啊,林陈!你聪明一时,糊涂一时,你不知道胖子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你好好看看!看看这洞!胖子说,能容一人爬进去,容得下咱俩,容不下他的!你仔细看看他的块头,你再比比这洞口!倒头来,他是不会爬进去的!只是咱们俩个进去!你的明白?”

林陈愣了一下,用拳头捶着胖子的前,笑着说,“没想到,你胖子还会跟我耍花招!”

胖子也嘿嘿地乐着说,“开个玩笑!逗你们玩儿呢!”

林陈说:“胖子你放心,就是真的往里爬,我们也不会让你一马当先,在最前面趟地雷的!要去,也是我先去,等清楚了况你们再进去!我腿脚比你们俩个灵便!”

听了这话,胖子有些动地说:“林陈,叶江川,好兄弟,好哥们儿,你们俩真好!真是患难见真啊!”

“你能陪我们来,就已经够朋友了!”叶江川道。

林陈一脚踏在石板上,掸了掸上的土,说:“来老莫口,就处处都要小心,我还不清楚那黑衣女人到底和我结的是什么怨,和叶江川结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怎么样。但有一点,这地方是非常危险的。向前一步也许就是消失,消失在先前的那个世界里,也许会和道士所讲的那样,封锁在洞里。所以不管怎么样,这洞咱们都不能进,道士说,进了可能就回不来了!这里可封着累世的怨灵啊!不管真的,假的,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快!你们俩个别发呆,赶紧给我搭把手,咱们把青石板抬回去!快!”

“看来,那青石板上的咒语也没有什么用!青石板还不是照样移开啊!”胖子一边用力抬,一边说。

叶江川说,“对啊,我也纳闷?”

三人一起将石板又抬回了原处。

第一八二章 逃离老莫口

林陈起,挠着脑袋,“莫非这青石板已经不起作用了?所以让恶灵怨魂跑了出来,祸害世间?还有道士说,有双头大花蛇守着这个洞口的,它去哪里了呢?会不会很快回来呢?”林陈说。

“看来,这双头大花蛇也太不尽职尽责了!”胖子笑着说。

“别乐得太早,咱们弄好青石板,赶紧走吧!”叶江川放好了石板,起揉着胳膊,提醒道:“别忘了咱们刚进老莫口看到的那石头上的字!”

“没忘!我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事儿呢!一想起那两个字,我就感觉汗毛直立!”林陈说。

外面有哗哗的流水声。

三个人正要走出洞口,林陈无意中看了一眼脚下,却发现前面的地上有一串很明显的脚印,脚印细小,肯定不会是他们三个的。

哪里来的脚印?

一丝寒气袭来,背后好像有什么动静,胖子下意识地回头向洞里张望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他全的肌几乎僵住了,眼前的一幕,差点把他的魂儿吓飞了。

借着洞口的光亮,胖子看到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太太,正盘腿坐在他刚刚坐过的青石板上,死死盯着他们几个。

面目狰狞!

满眼凶光!

那样子,就如同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干尸,浑上下没有,皮肤都跟老树皮般的粗糙干瘪,没有半点的血色,脸上皱褶密布,神态老朽,那种说也说不清的诡异的表,令人颤栗,她周破衣烂衫,一双脚居然还是三寸金莲,她的怀里还抱着被蓝布包裹着的孩子,孩子背对着胖子,什么样子是看不到的。

胖子机械地拉了一下叶江川的胳膊,叶江川回头,林陈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顺着胖子他们的目光,他又看到了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站在洞口,过度的恐惧袭来,人们的表现往往不是跑,而是不动,僵住了,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被吓傻了。林陈他们仨就是这样,也没跑,也没叫,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瑟瑟嗦嗦地伸出一个手指,直直地指向了林陈。

“你!”

那如同蚊子“哼哼”的声音传到林陈的耳朵里的时候,林陈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地抖动。

老太太缓缓地将怀里的孩子转过来,那孩子依旧张着大大的双眼,目不斜视地盯着林陈。不用问,这个他已经经历过多次的怪异的老太太,她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林陈已经知道她会这样,他知道这孩子是幼年他自己的幻象,他也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样!

“不用表演给我看了!我都知道!”

林陈鼓起勇气。

老太太似乎听明白了,她掐指在算着什么,伸出一个手指,在空中来回比划着,而后特别诡异地笑了。

随着那老太太手指的动作,胖子嘴里轻念:“圆,竖,横?”,他轻轻摇着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仨人看得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林陈突然发现从老太太的后游出了一条双头大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三个人便猛扑过来。

“不好!快跑!”

林陈扭头,拉住胖子和叶江川,发疯一般地向着洞外跑去。

洞外一股湿气袭来,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洞刚好在山处,地势低洼,流水周旋,左一片,右一片的积水,坑洼不平,到处都是稀泥。

胖子跑得慢,眼看着被大蛇追上来,胖子回将火把扫向大蛇,大蛇巧妙地躲开了火,喷着毒信子一次次地袭向胖子。胖子的呼喊声中,叶江川和林陈抄起木棍,石头也赶回来帮忙。三人合力,最终将那双头大蛇打跑了。

叶江川认得前方的那条水沟。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里,他差一点被水中伸出的手拉进地狱。

不知不觉中,叶江川的脚步慢了下来。

林陈和胖子只顾奔命,忽然听到后传来“扑通”一声响,两人回头一看,见叶江川已经摔倒在地。

“别走啊!”

三个人几乎同时听到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女人声音。

地上不知从哪里迅速聚拢来了一团团的黑头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叶江川死死地缠住,就如同一个大大的黑茧,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往洞的方向移动。

叶江川扭动着体,一边挣扎,一边呼救:“林陈,胖子救救我!”。

况危急,胖子急得直跺脚。

“林陈,怎么救呀!”

林陈也是一样的骇然失色,他知道自己此时可不能乱了方寸,越是紧急,越要冷静。他看到胖子手中的快要熄灭的火把,一把夺了过来,边朝叶江川跑,边对胖子说:“小心别让头发缠上,快!火攻!成不成就是它了!”

“叶江川,你听好了!我喊一,二,三!你就满地打滚!往水洼里滚!听见了没有!”

随着林陈点燃了紧紧缠在叶江川上的黑头发,火“呼!”地一下子漫延开来,大火燃烧得正烈,遍地的黑发团被付之一炬,只有耐得住水火的石头,兀自地耸立在火海之中。脚下浪翻滚,如同被架在火上翻烤一般,几个人只觉得边的空气都要被点燃了。

大火中,水洼里的水几乎被灼干了,火愈来愈烈,已经无法控制。

“胖子,叶江川!”林陈沙哑着嗓子的叫喊没有回应。

四处浓烟弥漫,林陈感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

不能就这么被烧死!

他绝望地仰天大:“老天爷!你不是说过嘛!我有三世的机会来善其缘!我这一世,命不该绝于此吧!”

话音未落,林陈只觉得眼前蓝色一闪,紧接着,天地轰然有声,一阵闷雷从头顶掠过,浓烟滚滚中,电光闪闪,雷声隆隆,老天爷有了回响,以雷霆万钧之势倾下了惊天撼地地滂沱骤雨。

整个天空都倾斜了,粗大的雨点密集地连成瀑布,随着狂风掀起波涛,呼啸着无休止地倾泻。

火瞬间被熄灭了。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后天晴,淡灰的山峰上,紧贴天边的是一抹霞光,喷出一道道胭脂般的亮光,仿佛铺在天际青色幕屏上的红珊瑚。

听得到胖子的咳嗽声和叶江川的呻吟声,林陈的心终于踏实了。

他狼狈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着胖子和叶江川上被烧得破烂的衣服,林陈不哈哈大笑道:“

没关系!好!虽然是衣不遮体,但也无防,因为现在就流行你们这种破得露的,叫破洞装!好!好看!”

“你怎么样啊!转个圈儿也给我看看!”叶江川忘了被灼伤的手臂上的疼痛,回应道。

林陈扫视了一个自己,无比自豪地转了一个圈儿。

胖子和叶江川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俩儿是破洞装,林陈你更牛,你可是露腚装啊!”

“没事儿,反正这儿也没女的!”林陈说。

“那个老太太”叶江川心有余悸道。

“嗯,那个老太太倒是个女的!”林陈说。”

叶江川的话提醒了胖子,他模仿着刚刚那老太太的手势动作,“圆圈儿,竖,横”然后,活动了一个自己受伤的手臂,见林陈在一边发呆,就走过来,“林陈,你说说,那个巫婆究竟想怎么样呢?”

“是呀!搞不懂这个该死的巫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林陈说。

“圆圈儿,竖,?”胖子摇着头,“什么意思?”

“胖子,不对,她是画完圆圈以后,不是在旁边画的竖,我记得是在圆圈的下面画了一个十字。”

“不好!”林陈有些慌乱,“这确实是一个标志,我记得曾在一个关于外国厕所的标志材料中见过,这是女的意思,是代表女人!”

胖子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叶江川,突然笑了,“看到没有!叶江川!我就说吧!别看林陈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这小子说得好听,是兴趣广泛,说得不好听,是内心龌龊。”

“说谁内心龌龊啊!只是看看厕所的图片材料,又不是窥视人家如厕!在这方面,我是绝对比不上某些人的!”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你们两个拌嘴的时候。林陈,你说说,她画这么个女人标志是做什么?”叶江川说。

“许阿琪?”林陈说。

“会吗?”叶江川问。

“会!”

胖子有些疑惑,“难不成,这老太太会和许阿琪有过节?”

“嗯!谁知道呀!”

“铃——”林陈的手机居然响了。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不会吧!怎么突然会有信号了呢?”

“是啊!也许是快出山区的原因?可是,电也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啊!”

“不管那么多了,能有信号是好事儿,先看看是谁!”

林陈手里拿着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一个号码,有些犹豫。会不会还是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接还是不接?

“别怕!接吧!”叶江川鼓励着。

林陈看了看叶江川,手指点了接收键。

“喂!”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市郊新建的房子您有需要吗?”电话里,一个男生的声音。

“你他妈有毛病啊!”

林陈恨恨地挂了电话,紧张的神经终于松驰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么?”

“没事儿,一个推销房地产的扰电话!”

“不过,能接到扰电话也不错,证明手机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了!”

第一八三章 恐怖幽灵车 (一)

林陈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车,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反而让林陈有所不适应,总感到后面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车驶出了老莫口没多久,胖子嚷嚷着要方便,林陈干脆将车停在了公路旁。

三个人都下车轻松了一下。

林陈最先完事儿,他一个人走到车旁,突然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他迅速警觉地抬起了头,只见一辆黑色的加长汽车慢慢地驶了过来,天色已晚,但还是能看清那车子的驾驶座上似乎是空的,车子没有开灯,一阵轰鸣震耳的引擎声后,那车子紧帖着林陈他们的车子加速扬长而去。

“天!没有人在那车里!”叶江川最先喊了出来!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快速跳上了汽车。

“快!跟上它!你们看到了吗?那车子里好像没有人!”叶江川说。

胖子坐在后面一个劲地催促,“林陈,追上那车,没有司机在,那车就驶出来了,这太恐怖了!这不会出人命吗!”

此时林陈已经俯下了子,趴在了方向盘上,专注地加速,车子越来越快。

“知道已经出了无人驾驶汽车,可是好像相关的政策法令还没有许它们上路呀!”

“是呀!如果有已经能在路上跑的无人驾驶的汽车的话,估计早就上新闻了!”

“你们也都没有看到人么?会不会是驾驶员比如突发疾病晕倒下去?”

“晕车也会晕在车座位上啊!”

“也有可能是出溜下车座位啊!或是趴到车盘上啊!”

公路上没有什么车,林陈右脚不断地点踩油门。

前面的那车就似乎有人驾驶一样,镇定自若地穿梭于寂静的公路上,甚至连拐弯都做得很完美,没有丝毫的犹豫,轻点刹车,开过弯道,而后继续加速前行。

拐弯,直行,超速,减速,林陈全神贯注地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那车,时速120,时速100,时速80林陈心里默地念着,林陈敏锐地觉察到那汽车的变化。

林陈说:“像是在有人控制和cāo)作!”

“林陈,也许不是司机休克,不是无人驾驶,是!”叶江川突然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这是一辆自已行驶的幽灵车?”胖子说。

前面似乎有所况,那车停了下来,林陈也在跟它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踩住了刹车。

林陈说:“这里还算是隐蔽吧!咱们就在这儿待着吧!看看它下一步要做什么!”

胖子不安地说:“我说,咱们还是别跟着它了!咱们跑吧!”

林陈说:“怎么?你害怕了?”

“不会又是那巫婆,或是那黑衣女人给咱们使的什么技量?”叶江川一直没有言语,这时也插话道。

胖子不服气,“我胆小?难道你就不害怕?林陈,说得牛似的!有本事那女鬼来了你别跑啊!你就装吧!”

“我”

叶江川作了个手势,“嘘!别说话!前面好像有动静!”

前面的车灯闪了一下,方向调转了一个180度。

“看见没有!它在调头!”

“它不会是发现我们,要撞死我们?跟我们来玩儿命吧?”

那车的前车灯发出两道刺眼的白色亮光,“没错,看!启动了!”

“它要干什么?不会向我们扑过来吧!”

“你这只乌鸦嘴!还真被你说着了!林陈,快!调头!快跑

!”

林陈注意到了这突然的变化,紧急启动汽车,转方向盘,力踩油门,向反方向开去。

于是,公路上上演了一幕激烈的追击赛。

林陈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的速度,他的手随着脚踏油门而在频频的抖动,他不时地把目光扫向车外,从反光镜中看着后面的况,只见那车紧紧尾随其后,前灯大亮,明晃晃地,他甚至能听得到轰隆隆的引擎排气声。

“这车是疯了!”

“它究竟要干什么啊!”

“快!它追上我们了!天!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它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一副挡我者死的架势。”

“林陈,还能再快些吗?”

“已经是极限了啊!”

“怎么办?”

“快!报警!”

“对,报警!电话!打电话!林陈你的手机!”

林陈刚把手伸进衣兜,后面的车就追了上来,那车竟然调大灯光的亮度,大灯快速闪了两下,似乎有些得意的告诉他们,看!追上你们了!车的前灯闪花了林陈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车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车极其嚣张地几乎要与他们的车亲密接触的一瞬间,林陈敏捷地打了一下方向盘,那车擦着他们车的边儿,“嗖”地一声,呼啸而过。

车上所有的人都是一的冷汗。

“车上,真的没人!”胖子强调道,“我刚刚还特别注意了一下!里面真是空的!”

林陈说:“你们记车牌号了吗?”

“没看清啊!”

“好像是*174174!”

“一起死,一起死啊!”

“咱们还跟着吗?”胖子道,“跟踪它就真的是在找死!”

叶江川鼻子“哼”了一下,说,“你以为能躲得过么?你没有发现这车就是冲着我们仨来的么!”

“不跟踪它,它就是一个马路杀手啊!”林陈边开车,边侧过头说。“对了,胖子,别发呆!快报警!”

“119?”

“110!胖子你真是吓傻了!”林陈说。

林陈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胖子手发颤地拨通了。“警察吗?一辆车,时速得有140,超快嗯,我知道是没有什么!可是它是空的不!我是说,司机座位上是空的,在马路上,对,在开,很快,差点撞上我们!”胖子慌乱得已经语无伦次。他接着说:“有,*54667,你们查一下!快点过来,对,出老莫口的公路!什么?这么快就查到了?哦!啊好的!”

胖子放在电话,神色惨白地说:“查到了,那车牌儿是殡仪馆的!”

三个人都沉静了。

过了一会儿,叶江川说:“怪不得那车是空的啊!”

“真他娘的晦气!”林陈道,“警察怎么说?”

“叫我们观望,保护好自己!”顿了顿,胖子跟了一句,“我说,咱们别管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跑?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们跑不过它的!你看前面!”叶江川提醒着。

胖子急忙向前望去,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远处有车灯在闪亮。

“是那辆车!刚才看到它的那个速度,应该已经开得很远了,现在它又神使鬼差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他在用大灯闪我们。”

“我们跑吧!警察来了恐怕也不能对它怎么样!”

“会不会再像刚才一样撞过来呢?”叶江川说。

“很有可能!”

“不知道这车究竟想干什么!我们斗不过鬼的!”

“我们下车!”

“现在?”

“对,快!”

三个人刚刚下车,那车便大开前灯,直朝林陈呼啸着开了过来,刺眼的灯光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车子急速飞驰,林陈矫健地跳开,踉跄着差一点跌倒,那车扬尘而过,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叶江川是从另一侧下的车,虽然也没有受伤,还是吓了一跳。他怒气冲冲地吐了一口唾沫,眼睛里,嘴巴里都是土。

“林陈!你没事儿吧!”

“没事!还好咱们下来了!要不,它会撞我们的车的!一窝端!反正它是空的!”

“对了,胖子呢?胖子!”叶江川一边叫,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响声。他心急如焚。“不会被车撞到了吗?”“林陈,你那边,路上有胖子吗?”

“没有!”林陈已经从车的那一边转了过来。

“会不会满是血的他被车拖到远处去了呢?”

叶江川四周转了一圈,却不见胖子的影,不神色慌张起来。

“别瞎说!”林陈说,“说点好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那他会去哪儿了呢?”叶江川钻进了车子,察看一番,从车的后窗又向后看了看,又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你确定他下车了?”林陈问。

“没注意!应该下了吧!我在副驾驶的位置,他在后面,我这边下了车并没有看到他!是不是从你那边下的呢?”叶江川说。

“我也没看到,那大灯晃得我都快瞎了!当时只知道躲闪了!也没有注意后面其它!”

“要不”叶江川言又止。

“这小子会去哪儿了呢?被挟持了?不会吧!”

叶江川终于鼓足勇气说:“要不,咱们还是先沿着马路找找,找不到,心里至少先踏实一些啊!”

“他应该不会被撞!”林陈肯定地说,“这小子别看他胖子,他是猴精猴精的!他肯定不会从马路那边下车的!”

“你能肯定?再精明的人也是有犯糊涂的时候,咱们先找找!没有再找路两边。”

“嗯!好吧!听你的!那鬼车不会再回来吧?”林陈说。

“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现在没有它的影子了!”叶江川说。

林陈和叶江川此时都有种莫名的紧张,没有那鬼车的影子,但是它随时都可能出没似的。四周一片的安静,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引擎声和车辆后面扬起的风声。

那种说不清缘由的诡异气氛安静得可怕。

“你的眼神儿好,你看仔细点!给,手电!”

林陈从车的后备箱里取了手电,递给叶江川。白光扫向路的两边,只见稀稀疏疏的杂草,没有发现什么,然后向那车前行的方向扫去。

“看!”叶江川惊恐道,“看,那是什么!”

林陈眯着眼睛,向前方望去,只见大约六,七十米远的路中央,有一个物体,看不清。

“天啊!”叶江川几乎是喊了出来!

两个人飞快地跑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可以确定,在路中央躺着一个人。

叶江川心跳加速地把手电照到那人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惊呆了!

第一八四章 恐怖幽灵车(二)

景令人毛骨悚然,满地的血,绵延到很远。

那是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安静地侧卧在路中央。大量的血从她的鼻子,耳朵,嘴里涌出来,流到脸上,脖子,下巴上,滴落在她的口,蔓延到马路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四周的空气中弥漫,让不明所以的两个人异常恐惧。他们都有一种赶紧逃离的冲动。

两个人被吓呆了!不知道地上躺着的血淋淋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红裙子!林陈使劲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个女人?红裙子!这一刻林陈惊恐万分!那蓬松的面料,熟悉的样式!那是他买给她的!待他看仔细,他差一点背过气去。

此此景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得让林陈不敢相信!

他想起了黄色大卡车,想起了他去给小男孩捡皮球过马路时出现的幻现!那场景和现在如出一辙!

许阿琪!

不错,躺在路中央的不是胖子,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他的女朋友-许阿琪!

“阿琪!”林陈的声音颤抖。

他哆嗦着将手指伸到她的鼻孔处,已经感觉不到了一丝的气息。

“她,她死了么?她没有气息了!”林陈慌乱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叶江川将手也放到了那女人的鼻孔处,不甘心地感觉着。

林陈抬起头,看到远处一点微弱的灯光隐隐约约在晃动。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里不安全,帮个忙,先把她移到路边!”

两个人合力将路中女子的体抬到了路边儿,林陈瞪着眼睛,借着手电的强光想看清这女人,恐惧让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只是想得再真切一点儿,以便证实,她不是!

“是她么!不会的!不应该的!”林陈在自言自语。

“快叫120救护车!”叶江川说。

林陈掏出手机。

手机还是老样子,只闪了一下,又黑屏了!

“妈的!关键时候就不行了!”

林陈手颤抖地再次启动,手机依旧黑屏。

“手机又不行了?”叶江川接过手机,摆弄了一番,然后失落地递了回去。

凭直觉,林陈知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他攥紧自己的拳头,咬着牙齿说:“会是那鬼车干的么?”

“我在车子的另一边,那车开走的时候,没看到它撞人!”

“你能确定?”

“当时车灯很刺眼”

“车碰到她什么地方了?她的体似乎完好!”

“一定是什么地方受的伤,估计应该会是内伤,不然那么多的血会从哪里来呢!”

“真的是许阿琪?”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搞错了!你再看看,许阿琪不是出差了吗?她根本就没有和我们来老莫口啊!是不是只是长得像?”

叶江川紧张地抓住了林陈的胳膊,差点用手电桶戳到了林陈的眼睛。

“她没有呼吸了!真是应了那该死的算命的话!她果然没活过三年!可现在离三年还早,她就走了!”林陈痛苦地说。

“好像真的是许阿琪!”

叶江川的话像一把刀,再次生生地割断了他的希望。

林陈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悲伤和痛苦像两只手,紧紧地锁住了他的喉咙,他窒息得几

乎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用言语把悲伤倾泻掉,此时,他的心已经不堪重负,碎成片片。

“林陈,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赶紧,把她抬上车去,去医院也许还有救呢!”

打开车门的时候,林陈和叶江川都惊呆了。

胖子正歪坐在里面,沉睡不醒的样子。叶江川使劲推了推胖子,“胖子,快!往里!腾出地方!许阿琪她”

胖子睁开惺忪的睡眼,神态异样地看着叶江川。

“胖子你这是去哪儿了?是不是被吓傻了?往里动动,快!”叶江川指指后,林陈抱着许阿琪。

胖子终于醒过味儿来,神色惊恐地挪动了一下股,为他们腾出了一个空间。

“怎么回事儿?咱们什么时候撞人了?”

“不是咱们的车。”

“我的妈呀!这女人流了这么多的血!她不会是死了吧!”

“再往里点儿!”

胖子的目光扫向这个女人,只见她虽然脸色苍白,而且因为极度恐惧而痛苦的原因,她的表有些扭曲,但胖子依然可以辨认出是许阿琪,林陈的女朋友。

“她?不是许阿琪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胖子困惑极了。

“三个人挤不下,胖子,你上副驾驶的位置上去!”

林陈顾不得回答,把许阿琪扶靠在后座位上,自己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很小的空间。

“我的老天!血!她的上全是血!”胖子的声音有些惊恐。也许是吓着了,他动作敏捷地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林陈放好女人,自己从另一侧也上了后排座。

叶江川跳上司机的位置,启动汽车,汽车原地没动,只是发出吱吱的声响,格外刺耳。

“不会是车又出了什么问题吧!”林阵说,想起曾经经历过的出租车的那恐怖的一幕,他浑都绷紧了。

“不好说!”叶江川边说,边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午夜时分。

“别紧张,稳住,再试一试!”林陈安慰道。

叶江川脚踩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启动了,大家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短时间的安静。

“林陈?”胖子小声道。

“嗯!”

“我怎么觉得许阿琪她”

对方是沉。

“胖子别胡说!”叶江川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还能去哪儿啊!不是一直在车里呢吗!”胖子说。

“你别没事儿吓唬我行嘛!你下去小解又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不是下车了?”

胖子说:“奇怪!我为什么要瞎说八道!我是滴水未进,哪来的尿呀!没有下车就是没有下车!我一直在车里待着呢!”

“你在车里,为什么我没看见你?害得我俩找你找得心慌,还以为你被那鬼车给”

“别方我好么!”胖子有些生气,“我是一直都在车里呢!我倒是好奇你们俩怎么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我们俩个下车,你难道没有看到么?”

胖子陷入了疑虑,“下车?为什么下车?你们俩个下车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叶江川惊异地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胖子,像是在看着一个外星人。他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轻声叫道;“林陈!”

林陈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

“林陈!”

“嗯!”

“她怎么

样了?”

“还能怎么样!”

听到两人的对话,胖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你们不觉得诡异吗?”

“特别诡异!”叶江川说。

胖子继续说,“林陈,确定那个人就是许阿琪吗?”

“嗯,没错!她上这件红裙子还我送给她的!”林陈看了一旁歪靠在后座上一动也不动的女人。

“你们怎么找到她的呢?”胖子问。

“没找到你,却意外发现了躺在路中间的这个人!”胖子的话,让林陈有些迟疑,到底是阿琪吗?回了下头,目光忐忑地聚集在她的上,时而摇头,时而点头。

“有句话,可能不该问,可是我还是特别想说,我觉得你边的这个许阿琪,她可能已经”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好吧!”

好半天,车里没有人再说话。

胖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自己的石英表上面的期。

“不对呀!”他说。

“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行不?又怎么了?”叶江川问。

“期显示,今天是满月,可外面怎么这么漆黑一片呢?月亮也找不见了!”

“你的表有问题吧!嗯,我也是糊涂了!今天是满月?”

林陈说:“好像还真是!”

“没错!我的表不会错的!这表值钱!好表!如果期是错的,我就把它扔了!”

“别呀!就为这,就把自己的好表扔掉也太可惜了!你要是真的要扔掉,扔掉之前通知我一下!”林陈说。

“行!你胖子爷爷从来都是大方的!”

满月的夜,车外似乎不合理地漆黑一片,车子打开远光灯在公路上笔直地前行。

车内,紧张的绪继续压在每一个人的喉咙口。

不知道那辆鬼车何时会不期而至地向他们冲来,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如何时空错位,不知道车上的女人是不是许阿琪,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从几十公里以外的市区如何来到的这里?

“林陈!报警也是白报,警察到现在也没有过来!”

“就是来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能找到那车吗!再说,咱们唯一有点信号的手机也是黑了屏!怎么联系!”

“林陈!”叶江川抬眼看了看前上方的后视镜,“你再试试她的鼻息!”

林陈犹豫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女人鼻孔处没有一丝的气息,林陈把手缩了回来,神色有些紧张地向车门处靠了靠,目不转睛地看着边的她。

没有人说话。

静谧的城市被薄薄的雾气笼罩着,黑沉沉的夜空里看不到一丝光亮,无底洞一般贪婪地觊觎着这个世界。

叶江川咳嗽了一下,“林陈,那巫婆诡异的手势看来还真是指向许阿琪的!被你说对了!”

“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算命的也说她顶多只有三年的阳寿!”

“道士没有讲吗?”

“还没有讲到,那道士就突然不见了,直觉告诉我是因为那时你在呼喊我吧!”

“道士后来都给你讲了什么?”胖子问道。

“说来话长,等回头我再慢慢讲给你们听!”

“快到了吧?”林陈问。

“还有30公里的路程!”

“停下车!我要方便一下!”胖子道。

“不急的话,先憋着吧!救人要紧!”

第一八五章 恐怖幽灵车 (三)

林陈说话的时候,目光注意到了刚才一同带上车的女人的小手提包,打开它,里面除了一些女人常用的小东西外,一个沾满了鲜血的信封吸引了林陈的注意。借着昏暗的一丝光亮,他来回翻看了一下,信封上面没有一个字迹。他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几张纸,上面似乎有图案,但是光线实在是太暗了,林陈皱了皱眉头,什么也看不清,他干脆把那此纸对折了一下,塞进了自己的裤兜子里。

“胖子,你不是没喝水吗!哪里来的尿啊!还能忍么?”叶江川说。

胖子有些不愿地说:“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尿!反正是憋的真难受!要是能忍的话,我就不说了!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除非尿在车子里!”

“刚才我们一起下车方便一下多好!胖子你真麻烦!”

叶江川踩了一脚油门,车子以更快的时速在黑暗中向前驶去。

“还有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小时吧!”

“怎么?林陈,你也内急?”

“嗯!”

叶江川看了一下手表,降低了车速。“算了,我也是!咱们都下去轻松一下,动作要快!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为了赶时间,我就不停车了!”叶江川边说着,边把车靠到了路边儿,熄了火。

林陈早早完了事儿,看到有路灯在不远外,就走上前去,将裤兜中的折纸掏了出来,打开一看,每一张纸上都有同一幅图画,是孩子们出游的图画,所不同的是,领头孩子背包上的字母不同。

它们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林陈收好纸,回往车的方向走。

“哦!”

什么声音传来,林陈浑一颤。

他循声望去,在车子后面的暗处,林陈看到了一张骷髅的脸,快速转换成一张女人的脸,他熟悉的六指女人的脸,还未等他回味过来,那张脸又转换成了许阿琪的脸,鲜血淋淋!

林陈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敏感地知道,她!又来了!

是的!那个黑衣女人!

他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继而无数个血滴溅到了他的上,脸上,眼睛里,他的视野变成了模糊的红色一片,他甚至感觉到了血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温感,不由地一阵哆嗦。

“林陈!”

胖子在呼喊他,林陈胡乱地用手掌抹了一下眼睛,看见那张诡异的面孔消失了,他步履沉重地走到汽车旁。

看见林陈,胖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林陈!你怎么这么慢啊!时间就是生命你难道不知道吗!许阿琪要是因为你的这泡漫长的尿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怪别人啊!”

林陈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胖子,看得清吗?我脸上还有血吗?”

胖子睁大了眼睛,都快帖上林陈的脸,仔细地察看了一遍,“没有啊!哪里有血呀!干净的啊!”

“嗯!没有就好!以后你能不能别和我帖得那么近行不!”

“好!”胖子哼道。

许阿琪正鲜血淋淋地躺在车上!

林陈想着,直觉得脊柱有些发凉。

“奇怪!真是见鬼了!那位许小姐怎么不见了呢!”叶江川打开车门,惊讶地说。

胖子和林陈不大步蹿上前去,向车厢里探着脑袋。

“什么?不见了?还真的不见了!她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可是她都成那样儿了!”胖子说。

“是啊!她怎么突然出现在马路上?又怎么说没就没得无影无踪了呢!”

林陈忧心重重地回望了一眼车后面,那里已经是空空如野。

“上车!”

三个人又钻进了车里,林陈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后排座,什么都没有,女人,手提袋,甚至血迹!所有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启动了汽车,叶江川说,“我们还去医院吗?”

胖子嘟囔着:“看来,这一次不是我大脑死机了!连叶江川这么聪明的大脑也死机了!去医院?还去医院干嘛?那女人都不见了!你还去医院!深更半夜的,咱们仨还不如再去太平间炼

炼胆儿!”

“林陈,你说,咱们去哪儿?”

林陈眉头紧锁,他在从繁杂诡异的经历中抽取线索,捋清思路。

“回我住的地方,你们也给我壮壮胆儿!我怀疑许阿琪是不是回来了!”

“那刚刚车上的那个?”胖子心有余悸地说。

林陈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让自己放轻松些,“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还记得巫婆的手势?”

“知道!”

叶江川从车的后视镜中看到林陈一脸的严肃,“林陈,说心里话,我有些替你的那个女朋友担心!”

林陈咽了一口唾沫,“嗯!是啊!不过,该来的早晚会来!”

是的!也许这只是故事的开头,谁知道后面等待的是什么!该来的早晚是会来!命里注定的!或者说,是前世注定的!

“要不要,先给你女朋友挂个电话呢?”

“我试试!”

林陈将手机掏出来,按了开关键,彻底的黑屏,又将电池取上,安上,还是不行,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手机没电了!”

前方隐隐约约有红蓝白灯闪烁。

“出警的速度这真是太快了!”

胖子疑惑地看了看林陈,林陈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奇怪的是报警电话都打了这么长时间了,警察才找到他们。

车靠边儿停了下来。

“警察!你们是什么况?”

车门外,站着两个警察,后面是一辆停着的警车。说话的,看上去40来岁的模样,警沿儿下的脸透着几分成熟稳健。他皱着眉头,向车内看了看,又扫了一眼其它的几个人。

“是你们报的警?”另一个年轻模样的警察问道。

“是是的!”胖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警察就有一种老鼠见到猫的恐慌感,嘴皮子说话也不利索了。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几个人刚才看到一辆特别奇怪的车,总是跟着我们的车,我们开,它也开,我们停,它也停。还有好几次,那车向我们冲过来,要不是我们躲避及时啊,估计等待你们的,可就不是活着的人了!”

“那车呢?”

“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陈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叶江川,若有所思地说:“估计得有二十来分钟了吧!”

胖子摇头说:“不止,起码有半个多小时了。”

“你们有行车记录仪么?”

“没有!”

“有拍照吗?”

“没有!”

“为什么不拍下来啊!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没有,我们怎么查?”

“手机没电了啊!”

“你们几个人都没电了?”

“啊!都没电了!”

两个警察像看着星外来客一般看了看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说:“真是见鬼了,难道说你们几个人的手机就没有一个人的有电嘛?同时没电,听着太邪门儿!”

林陈见警察一脸的狐疑,便说:“是,是没有一个人的有电!警察同志,你听我说,我们几个是进老莫口那片山里待了些时间,电早就耗没了!”

听林陈这么一说,年长的警察更是奇怪了,出于从警的敏感追问道:“你们,没事儿在山里待着干嘛?”

林陈眨了眨眼睛,心想,谁没事儿会在山里待住?除了土生土长的老乡,就是有点什么况的人!自己真是多嘴!

现在,还要跟警察解释那么多嘛?有用么?说多了反而是自己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啊!

想到这里,林陈不慌不忙,嘴角微微一翘,似笑非笑地说:“没啥!我们几个就是工作压力太大,找个时间到山里,修养,图个清静,算是休息一下脑子吧!”

胖子和叶江川相视一眼,暗自称赞林陈的反应镇定,机敏。

“哦”

警察半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陈。

“不过,警察同志,我们虽然没能拍下那车,但我们记下了那车的车牌号!”叶江川说。

胖子一拍大腿,“对啊!我们记下了

那车的牌号!而且还通过你们的服务台查过了!还是一辆灵车!”

“灵车?”

“黑色的,长长的,后视镜还系着黄绸带,不是灵车还是什么!”

“黑灯瞎火地,还看到了灵车!谁有那胆儿半夜三更开灵车!你们是不是恐怖小说听多了!现在闲得没事儿,夜里出来到山里寻刺激?哦,按你们说的,是修养,还是觉得无聊,在炼炼我们警察的胆儿呢?”

年轻的那个不懈地笑了笑,“还是觉得我们警察的事儿还不够多?逗我们玩儿呢!”

“随意报警可是要担责的!你们懂吗?”年长的说。

“是!是!我们不敢!”林陈说。

“要不,跟我们回警察局做个笔录呢!”

“不用了吧!警察同志!我们,这怎么说呢!我们是真的遇到了灵车,我们也不知道它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下一次再也不会随意报警了!”

“你们,有没有什么人受伤?”

“有!”胖子这个“有”字刚说出口,就被叶江川狠狠地瞪了一眼,便赶忙改口道:“有还是没有?你们倒是说话呀!这么晚了,别让人家警察同志干等着。”

胖子打了个哈气,揉着眼睛说:“死我了!快说,谁受伤了啊?”

年长的警察摆了一下手,“如果有人受伤,是一定要跟我回趟局子做个笔录的,有吗?”

“没,没有!真没有!”林陈说。

“真没有?既然现在你们也没有危险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说呢?”

哈欠是会传染的,胖子的哈欠就传染给了年轻的这位警察,他也跟着连打了两三个哈欠。

年长的警察扶了扶帽子还想再问,被年轻的给打住了。

“算了,咱们哪有功夫跟这些家伙扯,我说,大队,咱们还是回吧!”

年长的扫视了一下,最后说:“行吧!把这车和那车的号牌记下来,我们走!”

说罢,两个人一同上了车。

几个人都没敢再出声,目送着警车呼啸而去。

“下一次,胖子你说话的时候走走脑袋行不!你怎么连想都不想,就说咱们有人受伤啊!”叶江川郁闷地说。

“那本来就是嘛!那长得跟许阿琪一样的女人都一的血了,还不算是受伤嘛!”

胖子显然是真了,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用鼻腔哼哼道。

“现在,那一是血的女人在哪儿呢?警察追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不说你是怪力乱神,也会给你扣上一个谎报军的帽子。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里明文规定,乱报警是要处以拘留,处以罚款的,咱们什么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不说,再关上咱们几天的局子,这又是何苦呢!”

这些话是胖子被叶江川揪着耳朵,生生地灌进耳朵里去的。

胖子被揪着意全无,索也揪着叶江川的耳朵,说:“怎么?咱们比手劲儿么?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叶江川是被弄疼了,放了手,胖子也跟着放了手。

林陈瞟了一眼后视镜,说:“胖子,不怪叶江川揪你耳朵,以后和警察说话可是要小心点儿,懂么!”

“就是!”叶江川说。

胖子没有再吱声,他又是开始犯了。

“叶江川,你来开一会儿吧,我怎么也是得不行啊!”

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叶江川换到了司机的座位。

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林陈的脑海里依旧闪动着许阿琪那鲜血淋淋的面孔,他从衣服的口袋里又掏出了那几张折纸,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弄着。

“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什么?”叶江川开着车,好奇地回了下头。

林陈说:“你先专心开车吧!回头再跟你说!要是累了,就换我!”

“嗯,安全最要紧!”胖子说,“我是说,快点回去!别再遇到什么东西了!这一回,胖爷我是真的害怕了!”

“咦!你不是睡着了么?”

“没有啊!”

第一八六章 微妙的冷漠

到林陈家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走上楼梯口,叶江川停下脚步,“你们住在了一起?”

林陈笑了笑,婚前就住在一起也确实是有些不合适。

不过要是结婚的话,他是一个穷小子,她家里绝对不会答应,反正已经决定是要在一起的,干脆生米做成熟钣,她家里也就被动同意了。

“如果你的那位许小姐在家的话,我们两个住进去,人家答应吗?这是不是不合适!”

“我猜她一定不在的!她应该是还在出差,没有回来!”林陈语气肯定。

“那,我们所遇到的车祸女人”

胖子白了叶江川一眼,“别方人家!咱们遇到的那个鲜血淋淋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许阿琪!人长得像的多了去了!更何况黑灯瞎火的!反正她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本来嘛!你说咱们遇到了,可是人呢?我更愿意相信人家许小姐啥事儿也没有,平平安安的!”

“可是,林陈不是说,她的红裙子”

叶江川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胖子接了过去。

“啥红裙子?”

林陈从口袋里取了钥匙,“还是那句话,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不过,我还是相信,她肯定没事儿!”

“万一她在呢!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林陈笑了笑,“真是好兄弟!为我想得真周全!我相信她不在!她们单位派她出差也不是一两次了,每一次都是至少个把月才回来!她一般是不会突然回来的!就是真的回来,她也是会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的!”

林陈这样说着,手拨转钥匙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

“还是先敲门吧!”胖子小声说。

“嗯!”林陈没有拔出钥匙,只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他加大了力度,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叩击房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她不会在的!

里面似乎有声响,过了一会儿,门“吱”地一声开了。

许阿琪穿红裙,还是那件林陈买的,和车祸女人穿的同样的红裙,表呆滞,木然地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玩具猫,那黑猫的眼睛好像也同许阿琪一般在死死地盯着他。

这让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

许阿琪的出现,有些出乎林陈的预料,他愣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阿琪也不说话。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林陈打破僵局:“哦!你在家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阿琪靠在门边儿一动也不动,只是用眼睛轻轻扫了一下他们三个人。

这要是平常,她应该早就跑进他的怀里了。

林陈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三个男人深夜一同出现在家门口,让女孩子感到别扭,紧张吧!她是一个懂事儿的女孩子!也不好说什么!或者可是,她为什么偏偏穿着的是那件红裙?

这也没有什么!

她是喜欢那件裙子的!

多穿几次也属正常!

“看来,你很喜欢这件衣服!”

她轻轻点了点头。

林陈不住又问道:“你你是刚回来?”

许阿琪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偶尔低垂下眼睛,林陈能感觉得到她的疲惫和困乏。

“回来一会儿了。”

林陈上下打量了着许阿琪,“刚从哪里回来?”

许阿琪被问得一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能从哪里回来!怎么啦?你们怎么都用这种怪怪的眼神看我?”

“你有没有去老莫口?”胖子忍不住说。

许阿琪一脸的愕然,“老莫口?什么老莫口?我去那里干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叶江川道,“行了!你看你们,跟审问人家似的!没事儿!没事儿!”

胖子说:“我看咱们也都是被整得神经了!人家许阿琪好好的!”

林陈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时分,对许阿琪说,“他们两个,也都不是外人。”

“嗯,进来吧!”

林陈顾不得太多,他丢下他们几个在客厅中,自己一个人冲进洗手间,打开灯,他仔细检查着脱下来的衣服,裤子,皮鞋,他甚至连自己的内衣都检查了一遍,奇怪的是,一丝的血迹都没有发现。

他一股脑儿地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他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

林陈打开了水龙头,开始快速地冲洗自己,他依旧能感觉到那车上女人的血流在自己的上,渗进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里,难道说,这一切只是幻像?

他的胃似乎也在搅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恶心,还是因为饥饿。

他是饿了,不光是他,还有叶江川和胖子。

冰箱里几乎所有能吃的食物,番茄酱,鸡腿,松差不多被他们扫dàng)一空,这是林陈,不光是林陈,还有叶江川和胖子他们,这一辈子第一次经历如此饥饿难耐的感觉。

胖子和叶江川睡在客厅,林陈与许阿琪睡在卧室。

由于太过紧张,林陈作了一场可怕的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动物园的熊池子,被一只又大又强壮的黑熊追得一圈圈的跑。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的一刻,发现冷汗浸湿了被子。

一旁的许阿琪睡得香甜。

这一夜,恐怕要失眠了!林陈的大脑频频闪现出老莫口遭遇的离奇经历,他不想去想,又无奈地不得不想,辗转反侧,调整睡姿,还是难以入眠。

卧室外的走廊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哪里漏水了?

林陈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声音还在持续。

他起推开了卧室的门,一股让人颤抖的寒意扑来,幽黑的走廊里,居然站着一个人,是个飘忽的影子!

林陈只觉头皮一阵发紧,一股凉气扩散全。

林陈惊恐地关上了门,心跳加速。

想着胖子和叶江川还在客厅里,他不放心地又轻轻的推开了门,从狭窄的门缝儿中向外观望,小走廊漆黑一片,他大睁着双眼,在漆黑中探寻了一会儿,才又轻轻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儿”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喃喃出声。

“没怎么!就是有人死啦!那个人是我”背后传来一丝冰凉的低语,余音绕梁,在空气中振颤,让林陈吃了一惊。

他的背后是熟睡的许阿琪啊!

难道她在说梦话么?

还是

他又想起了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的那个流血的红裙女尸。

林陈的手攥成拳头,呆立片刻,始终没有胆量转回去。

死寂!

心的跳动像擂鼓,一下,两下,发出“咚咚”之声。

林陈鼓起勇气转,发现许阿琪熟睡依旧,月光如霜,从窗外洒落进来,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这一夜,他没睡,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许阿琪,一直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

“你们昨天都休息得好吗?”

早餐的时候,许阿琪围着围裙,摆着烘焙得喷香的面包,和大家打招呼。

“还好!”

“早点准备好了,你们都过来这边用餐吧!”

“女主人的手艺不错啊!”胖子洗漱完毕,在林陈的旁边坐下,伸手拿了片面包,夹了块火腿在里面,大口地吃了起来。

叶江川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称赞着:“真香!闻着就有食!”

帮着许阿琪给大家倒上了牛,林陈这才坐下来。

“你们昨天夜里听到小走廊里有什么动静了吗?”林陈端起牛,顿了一下,突然问到。

“没有啊!”

“怎么了?”

胖子和叶江川都摇着头。

“阿琪,你呢?”

见许阿琪低头吃着馒头,林陈问道,他注视着她的时候,发现晨光中的她,皮肤光洁得透明,和先前略显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涂了什么高级化妆品。

许阿琪缓慢地抬着头来,也摇了下头,动作和胖子,叶江川一样。

“你昨天夜里作梦了吧?”林陈又问。

“没有!有,也不记得了!”许阿琪说。

“你有没有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说,有个人死了那个人是”林陈没有说下去。

许阿琪停了下来,在她的注视中,林陈尴尬地笑了一下,许阿琪也跟着笑了一下,林陈发现,她的笑容有些诡异。

“不记得了!”她说完,又端起

杯子,接着喝着牛。

“哎,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牛还是有点,胖子喝得鼻子尖上直冒汗。

林陈笑了笑,说:“没什么!大家随意!在我家都别客气!”

叶江川用纸巾擦着手,望着林陈,说到“林陈,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又不好说出来呢?”

林陈夹了一块炒鸡蛋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说出来,怕你们害怕!我昨夜听到小走廊有滴水的声音,伸出头一看,看到了一个人影!”

大家都愣了。

“什么人影?”

林陈摇了摇,“哎,大家吃饭!别紧张!我似乎感觉得到有个什么东西常常是不请自来!害怕也没用!这样下去,我根本就无心工作!我回头就把工作给辞了,一定要把这些诡异之事捋出个头绪来!”

“真辞啊!那你吃什么啊!”胖子问。

林陈说:“有那么点积蓄,还够我折腾一阵子!我不这样,也没别的办法!天天都神经紧张的!这样下去,我会疯了的!”

林陈的话,说得叶江川频频点头。

“我也是,这样下去,我也会疯了的!”

胖子喝光了牛,用手背抹了把嘴,笑着说,“别啊!你们都疯了,我可怎么办啊!不行的话,我就回老家算了!干脆躲开这座城市!那东西不会追我十万八千里,追我回老家吧!”

“那可不一定啊!”叶江川说完,发现许阿琪一直没说话,便说:“阿琪的饭做得不错,好吃,真是辛苦你了!”

林陈问许阿琪:“这次回来,还要回去么?”

“不知道!”

林陈注意到,许阿琪这次出差回来,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比先前木纳了许多,话也少了,而且时不时地发呆。

“那边的工作太累吧?”

“嗯!”

“太累的话,叫公司另外派个人过去不行吗?”

许阿琪又不说话了。

许阿琪的意外沉默,令一旁吃餐的叶江川和胖子有些尴尬。

也许是外人的到来打乱了人家本该平静的生活吧?女主人不高兴了?否则,她怎么没了先前的,她说话也是搭不理的!

胖子和叶江川倒也知趣,吃了早餐就离开了。

林陈回了趟公司,晚上回来,他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余光中,他又看到那个令人恐惧的老太太,破衣烂衫,瘦骨嶙峋,只是怀中没有了那个孩子,她蹲在楼梯口外侧的草坪上,向他频频招着手。

景,恐怖异常!

林陈驻足,紧锁双眉,死死地盯着,他知道这老太太是个鬼!

果不其然,就在林陈低头眨眼的功夫,草坪上空空如野,老太太不见了。

回家,林陈找遍了各个房间都没有看到许阿琪的影。林陈从卧室拿了几件衣服准备去洗,走过客厅的时候,突然发现许阿琪就半跪在窗户下的沙发旁。

“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啊!”林陈问。

“出去买了些东西,回来有一会儿了!”

“哦!有沙发你不坐,跪在那儿干嘛啊!我来拉你!”

林陈走过去,正要俯,还未来得及递过手去,许阿琪已经倏地站了起来,这个速度让他脊背一下子冒出了一片的冷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的目光幽凉,冷冷地盯着他,盯得他浑不自在。

“你,怎么了?”林陈问。

许阿琪也不说话,又持续地盯了他几秒,转去了卧室。

许阿琪莫名其妙的举止令林陈感觉到不知所措,目光追上她的背影,卧室的门无声地关上了,他好像预感到她即将消失一般,内心涌起一阵紧张和恐慌。

她到底是怎么啦?

叶江川和胖子的到来就这么令她不悦?

不应该啊!

从老莫口回来公路上看到的血衣红裙中的女子长得也太像她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和许阿琪说,又有点不敢说。

可能是出差回来,太累了吧!心疲惫!他也有过这样的况,也确实不想和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好好地休息。

应该是这样!

想到这里,林陈轻叹了口气,端着脸盆洗衣服去了。

入夜,大家分房而睡,谁也没有打扰谁。

第一八七章 文件柜

从老莫口回来已经有几天了。

一切都恍若梦境,林陈几乎每都在想着那个只知道一半的故事,想着那个不断诡异出现的黑衣女人,想着老莫口,想得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谁?

故事的后面发生了什么?

算命先生所讲的话如同悬于头上的达摩利斯之剑,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来。

这天早上,明媚的晨光照进了办公室,林陈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公司,此时,他正边翻阅着文书材料,边喝着咖啡。

秘书小姐从他的办公屋出去的时候,他放下了文件,盯着她的股看了半天,倒不是因为她的股有多么感,而是他觉得似乎到处都有什么的影子,包括那个秘书,怎么走路这么的轻?得了自闭症?走路跟鬼魂一样!

也许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他习惯地把自己塞进了舒服的沙发里。

是的!他太需要一个安稳的睡眠了!从老莫口回来,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失眠!他不敢睡着,总是担心看到什么奇怪的画面,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一点点的声响都会让他惊醒。

他甚至觉得许阿琪都有些陌生。

原以为她会很快恢复精神,但看着她偶尔低垂的眼睛,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疲惫和困乏,看来,这次出差回来,她还没有缓过精气神吧。

他这么想着,并且努力试图从她的嘴里寻到些什么,令他失望的是,什么也没有,许阿琪似乎是一切正常,只是不像以前那么的活跃有趣,也对他不像先前那样了。

现在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陆一道长。

他去了哪里呢?

这人真的像那个算命先生所说的一样,大仙一枚!来无影,去无踪!

林陈不知道再次去老莫口是不是还能遇到这个道士,但是,估计胖子和叶江川是都不愿意再去那个鬼地方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他不能冷静地思考下去,一个未完结的故事,什么还都是未知,恐怖就是源自于未知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他还会与那个黑衣女人再次相遇,或许是那个抱孩子的老太太,是的!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恐慌了,耳朵下面的朱砂痣隐隐做痛,手轻微地抖动起来,他仰面朝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儿。

“林陈!”

门一开,史柱走了进来。

“史经理!”林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工作的时间,你悠闲啊!”

“嗯!看了会儿材料,休息一下!”

“假期休得不错吧!”

“还好!”

林陈在史柱手下干活干得实在是憋屈,他知道史柱不喜欢自己,所以在他休假回来后,就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他需要时间和精力来做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这关系到他和许阿琪的命。

可是,这一回回来,史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真成了他眼里的一块好料,他的和善让他不适应。

怎么?这位史柱也不正常了?

林陈猜测着,现在史柱应该知道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了,他升职了,而且是公

司的头把交椅。他不用再担心林陈会抢夺他在公司的位置,他可以在林陈为公司赚取的财富上肆意挥霍,享受着奢华的生活,而林陈却只能像狗一样为他卖命。

想到这一点,林陈倒是想明白了,看透了。趁着现在,他要把话和他说清楚。

“史经理,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走人吗?这一回,太阳真是打从西边出来了!我倒是想走,你却不放人!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林陈的语气并不友善。

“我有一直想让你走吗?”史柱变得心平气和,“怎么这么说话!就好像是我们有什么过结似的!”

室内的空调温度有些过高,林陈的脑门在出汗。

“我请辞!”

“什么?请辞?”史柱眨了眨眼睛,一副惋惜的表。

“这不太好吧!林先生,你是公司里的老员工,大量的材料,资源都在你的手上,我们之前也是有协议的,如果你请辞,你要退回公司所有的文件,但我保不准你是否有备份。再者,相处时间长了,大家还是有感的,哪能说走就走呢!所以公司不希望你走,你可以继续留下来。我知道先前你对我有些误解,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愉快!”

史柱的这一席话,倒也诚恳,这让林陈深感意外。现在,他没有心去想这些,因为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让他困惑。

林陈看着史柱,语气缓和了许多,“头儿,我请辞是有原因的,不只是因为公司的原因,还有我自己的原因,我有一件很棘手的事儿,说了你也不信,但我必需要把它搞明白!”

“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关于我的事!”

“什么事?”史柱一脸的愕然。

“等我搞清楚了,我再详细地告诉你。”

“那公司工作怎么办?”

林陈想了想,“我有一个好想法。”

史柱看着林陈,试图鼓励他说出来。“什么想法?”

“我回家办公,工资可以少给我一些。这样我就有时间灵活把握了,也不耽误公司的事。”

“回家办公,你会认真工作吗?更何况,你敷衍我怎么办?”

林陈言之凿凿地说:“我对于工作绝对不会敷衍了事。”

史柱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陈,过了一会儿,说:“那也行吧!但你必需保证质量和效率!否则我会扣你的工资!还有,你尽快完事,尽快回公司!”

史柱对自己态度180度的大转弯儿,执意的挽留倒是让林陈有些意外,这在以前,他是根本就不会想到的,不过,一想到史柱升职了,也就没什么好感动的了。

看来,“利”字当头的时候,人是会变的!这句话不假!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咱们公司的大股东孙秋林和你是亲戚吗?”

林陈一愣,孙秋林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过,但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亲戚了!

“不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前几天特别找到了公司的领导,让领导对你特别关照!”

“对我?”林陈笑了,“怎么回事儿?”

公司的大股东要求领导对自己这么个无中轻重的小人物特别关照,这事儿听上去就

像是交了狗屎运一般。

“谁知道啊!我以为你们是亲戚呢!按上面的说法,这事就太虚幻了!简直不可信!这个孙秋林虽说是公司的大股东,但他不参与公司经营,也从未来过咱们这里,应该也不认识你吧!”

“嗯!”

“听孙秋林说,他作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道长让他对你多关照,醒来他给这边打电话,一问还真有你这么个人,他自己惊得要命,说是天意啊!就特别叮嘱,让公司这边一定要对你特别重视!”

道长让他关照自己!

林陈怔住了!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这么说,这位大股东孙秋林就是前世孙二爷的再世!难怪墓中奇境中,道长说孙二爷的再世是自己的上司!这一回终于对上号了!

林陈偷偷笑了。

史柱打开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一份材料,他的手在上面摩挲,然后递给林陈,“这个项目,你好好看看!”

看着史柱走出了房间,林陈长舒了一口气,他将文件打开,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纸,上面用铅笔简单地勾勒出了几个小孩儿。

不知是谁夹在里面的!

林陈想到了什么,就从衣兜里摸索出了另外几张纸,那是他从那女人的手提袋里找到的,那上面也有相类似的图案。他把它们都平铺在了桌面上,看了半天。

他收好了材料,重新走到文件柜旁,正准备将文件材料塞进去,就听到“嘶”的一声,非常细小而且轻微,声音来自他的办公桌的抽屉。

上一回,抽屉中出现血淋淋的死猫的一幕,让林陈心惊胆寒,记忆犹新,这一次,又听到这个声音,他不觉紧张起来。

他提心吊胆地拉开了抽屉。

一抽屉的材料,一切正常!

关的时候,却由于抽屉中的材料太满,死活拉不上了。他取出两本材料,拉上抽屉,转走回文件柜,想着将这两个材料放到文件柜中,文件柜里也是塞得满当当的,林陈见最上层还有位置,便掂着脚尖,把材料一本本地塞了上去,却不想刚放好,其中一本就滑落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生生地疼。

他揉了揉脑袋,从地上拾起材料,又重新放了回去。

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林陈刚要转离开,又有两本材料从柜中滑落下来,因为躲闪不及,一本厚重的材料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他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柜子设计不合理,格子太浅,难怪材料容易落下来!

林陈扫视着文件柜,无奈俯又拾起材料,还没起,又有好几本书和材料稀里哗啦地从柜中掉了出来,打在了他的头上,上。

不对劲!

林陈惊了一下,急忙躲闪。

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随之而来的是“咣”的一声巨响。

文件柜整个莫名其妙地倒了下来,幸亏林陈躲闪及时,否则,若真的被这沉重的柜子拍在下面,不死也残!

躲在门边的林陈,浑在瑟瑟发着抖,他感到后怕,上一阵阵地不住地发凉。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问题并非出在文件柜上,而是那个什么东西估计又来了!

避之不及!

毛骨悚然!

第一八八章 丰阳宾馆 (一)

叶江川工作了一天,没有回工棚,而是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距离工地不是很远的一所小的公寓房。

房子是他的一个朋友的,比较破旧,因为空闲着,他就住了进来,这里比工棚舒服多了,朋友也不要他租金。

还没进门,一阵电话铃就打了进来,电话是胖子打来的,叶江川听得清楚。

“叶江川,有事儿找你,你回头到丰阳宾馆来找我!”

“什么事儿?”

还未等叶江川把话说完,电话里传来了“嘟-”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什么人啊!等我把话讲完啊!”

叶江川嘟囔着把手机收了起来,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许久没有收拾了,地上,桌上到处都是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屋子里的窗帘都被拉上了,一片的灰暗。

叶江川的眼睛暂时有些不适应,他用力揉揉眼睛,发现一旁的墙壁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这面墙壁蠕动到那面墙壁上去了。

这是什么?

叶江川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观看了好半天。

“天啊!”

他不大叫了一声,那是一双大如盆的眼睛,不管是茶色的虹膜还是白眼球里的血管都能分辨得出来,不经意间还会眨上一下。

叶江川目瞪口呆,他后退了几步。

“嗨,亲的!”

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传来,叶江川吓了一跳。

他环顾四周,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告诉我吧!好不好!”

叶江川又是一惊。这房间里难道有人么?声音来自柜橱,好像不对,是来自洗手间。

他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将它紧紧握在了手里。

四周静悄悄地,安静得能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

“有种儿,你出来!”他吼道。

就在声音发出的一瞬间,他就呆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用力呼吸着,空气异常的沉闷。

环顾四周,一切正常。忽然,一个影像闪现在他的脑海中,有一大股的鲜血正从一扇红色大门下面的缝隙中流出,血越流越急,咆哮着朝自己涌来,那气势是一定要把他淹没一般。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两步。

红门被血水冲开的一瞬,他看到一个穿蓝色长衫的年老的男人正望着他,一只手捂在口上,他的口上,赫然插着一把尖刀。他的手,从口处移开,指向他,并且还发出诡异的微笑,这微笑令叶江川喘不上气来。

“亲的!”

声音从他后传来。

叶江川惊恐地回望去,只见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叶江川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影像让他不寒而立。

他打开柜子,挑拣了一些衣服,然后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扔上了车,朝着胖子所说的丰阳旅馆方向驶去。

中途,叶江川停车加了一次油,加油的车不少,在等待的时候,他下车去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走出便利店的一刻,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感觉令他很害怕,他不自地深呼吸,没想到的是,这种预感很快成真了!

叶江川看到了什么东西在他面前一闪!

“啊!”

他几乎喊出了口。

就在这时,背后有响动,叶

江川应声回头,天!他被吓呆了。他看到站在便利店收银台后面的,正是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个穿蓝色长衫的老男人!他望着他,呆若木鸡。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出的便利店,只知道那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在他的耳畔环绕,“亲的!”

叶江川开车走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了胖子所讲的那个丰阳旅馆,他向旅馆的前台出示份证:“我是叶江川,与金世友先生有约。”

“上二楼,左手第一间就是!”

叶江川按照服务员指示,上了二楼,他停了一下,想着刚才的一幕,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惊恐的神,手指还在一个劲儿地微微颤抖,墙壁上移动的眼睛,老男人口上的刀,还有,那声让他头皮发麻的“亲的!”

他的脑海中,怎么会出现如何诡异的一幕?

老男人为何要指着自己?

难道,他口上的尖刀是自己捅进去的?

他平复着紧张的心跳,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绪。

胖子真是有意思,有什么事不能在工棚里跟自己讲,偏要打电话把自己约到这么远的一个小破旅馆。他能有什么事呢!也许是约他一同喝酒吧!一想到酒,林陈就很兴奋,可自己开车过来,是不能喝酒的!不过,管他呢,不行的话,就干脆再开一个房间住下来也不错。

就是这间,叶江川轻轻敲门。

“进来!”

里面传来胖子的声音。

房门打开,里面不止是胖子,还有林陈和许阿琪,几个人正横七竖八地围在一面桌子旁,聊着什么。

“这里不难找吧?”看到叶江川进来,林陈说。

“还好!这条路我也算熟悉,以前开车走过。”叶江川说,“怎么?大家都在!许小姐也在!”

“是呀!人多胆大!团结就是力量!”

胖子俯,拎起了地上水壶,又从柜里翻出杯子,给叶江川倒了水,送过来。

叶江川接过水,几口喝下,说:“胖子你不是胆大的吗?这一回也怂了?”

“别说了!离开你们,我一个人根本就不能入睡!”胖子搓着手,声音里潜藏着恐惧。

叶江川看着一边漠不作声的林陈,“林陈,你们怎么样?这两天过得还安稳吗?”

林陈苦笑了一下,“安稳?没有一天过得安稳!”

说罢,他用手指了一下边目光呆滞的许阿琪,“这样下去,不光是她,我也一道应该被送精神病院了!”

“怎么了?”叶江川问。

“我们两个,耳边时刻都能听得到那个恐怖的叹息声,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什么时间,都能听得到!说句心里话,我们都被那个可恶的东西bi)疯了!躲不掉!”

叶江川放下水杯,搬了把椅子也坐了过来。

胖子频频点着头。

“还有!”林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铺在了桌子上,“你们都过来!这是我从长相和阿琪相似的那个血女人的手提袋里找到的,这一张是我从公司的文件里发现的,你们看,这两张纸的图案是多么的相似!”

“小孩子!”

“对的!”

胖子疑惑道:“林陈,我记得你说过,曾经在云福寺的后山上捡过一双绣花鞋,里面也有图案,你还有么?”

“有啊!怎么了?”

“你说,这几副图会不会有关联呢?”

“是呀!还有那块镜子上的类似甲骨文的小字。”

“你们看!”叶江

川似乎受到什么启发,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林陈从手提包里找到的那几张图:“这几张图里,都是这几个小孩儿,四男三女!”

胖子看了看大家,似有所悟道:“不会是指我们吧?我们几个是三男一女!还少了一男二女!”

叶江川说,“再看,这个孩子是不是相对于别的几个比较胖?”

“不会是指我吧!”胖子说。

“再看,这个小孩子,看到没有,他的耳朵下有一个小点儿?”

几个人的脑袋几乎是扎在了一起。

许阿琪惊呼道:“对呀!没错!叶江川你的眼睛真是够尖的,这么小的一个点儿也没有逃过你的眼睛!应该就是林陈耳朵下的那一颗朱砂痣吧!”

林陈百思不得其解地说:“这么说,这出游图里的小孩子有可能真的就是我们了?可我们只有四个人啊!哎,你们看,这几个小孩子背包上的字母又是什么意思呢?”

“isuq”胖子念到。

“什么意思?要是反过来呢?qusi!”许阿琪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每一根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去死!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还是我们走进老莫口时,在大石头上看到的几个字!看来,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林陈的每一个字都令大家心惊跳。

忽然间,窗户上有什么一闪而过。

林陈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隔着窗玻璃向外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窗外的风景,街道,树木,天空他关了窗户,就在他准备转离开的瞬间,窗外一下子变暗了,林陈猛然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帖在窗户上,足有面盆那么大,面目狰狞!

他吓得差一点跌坐在地!

他认得!是他似乎永远也躲不掉的黑衣女人的那张恐怖的脸。

许阿琪最先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极度的恐惧,让林陈,胖子和叶江川也跟着尖叫起来!

窗上的脸消失了。

林陈扶着墙,还在浑战栗不已,嘴里喃喃着:“也许我们难逃一死!但我很想知道,那个故事后面发生的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们几个?”

没有回应。

在几个人的惶恐中,四周暗了下来,继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江川冲到门边,门已经被死死地锁住了,根本就无法打开。

房顶上传来女人的哭声,那声音细小却令人毛骨悚然,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哭声过后,是一阵类似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嘶嘶啦啦”地响个不停。

突然,上面的灯全亮了。

几个人抬头一看,只见开花板正在慢慢地向下移动。

“啊!”胖子惊呼着,“我们必需跑出去!否则都会变成饼的!”

“门出不去!”叶江川说。

“从窗户跳!二层,死不了的!”

胖子已经在窗户边上了,用力推,那窗户蚊丝不动。“不行啊!窗户是锁死的!”

“快!用椅子砸!”

林陈说着,将椅子递了过去。

胖子使出了吃的力量,抡起椅子向着窗玻璃去。“哐!哐!”两声,椅子砸到窗玻璃,落到了地上,碰掉了桌子上的玻璃花瓶,碎玻璃散了一地,而窗玻璃却依旧完好。

“窗户应该是安了钢玻璃,钢玻璃是砸不坏的!”胖子失望地说。

“服务电话?”

“没用,打不出去!”

第一八九章 丰阳宾馆 (二)

“嘶嘶啦啦”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声音揪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因为每响一下,房顶就会下移一块,给予他们逃脱的时间也一同缩短了一块。

“啪!”

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然后又是一声钝响,片刻的安静以后,房间里响起更为惊恐的尖叫,呼号以及慌乱的脚步声。

“我求求你!停止吧!放过我们吧!”

林陈喊道,几个人也一同跟着呼喊起来。

求饶显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声音继续,房顶下移也在继续。

窗户上的恶狠狠看着他们的人脸又闪现了一下,就消失了,留下他们几个,像是锅上的蚂蚁,在寻找着求生的缝隙,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们或蹲在墙角,或推门砸窗,或抱头痛哭,在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就在房顶即将将他们压扁的一瞬间,灯突然亮了一下,许阿琪目光所及,她看到了她的手提包,她定了一下神,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地上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桌子,摸索到了桌子上的手提包,摸索到了里面的那面随带着的小铜镜。

她哆嗦着将它握在手里,口中默念:

“38,388,383888”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嘶嘶啦啦”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一切恢复了平静。

房间还像原来的一样,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几个人心有余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跑吗?”

“跑?”

“跑不出去啊!她随时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还是老老实实地原地待着吧!”

“坐以待毙?”

“还能怎么样?”

大家不约而同地围坐到了一起。

许阿琪将小镜子收了起来。

“真是神奇啊!看来,村口的那个井底,咱们算是没有白走一趟,捡回了这么个宝贝!要不是它,咱们几个就成了饼子了!送给我行吗?要不,能给我看看吗?”胖子伸着脑袋看着许阿琪,好奇地说:“这个东西可真是个宝贝!”

许阿琪坚定地拉上了手提包的拉锁,“不行,胖子做事总是粗手粗脚的,万一被你碰坏了,咱们几个人可就命堪忧了!这可是大意不得的!”

“就是!咱们还是想一想那个图案吧!”林陈说。

“别研究了!再把那女鬼招来!你们几个看来,没被吓死是心有不甘呀!”胖子说。

林陈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给胖子和叶江川一人递过一支,又给大家点着。“先吸口烟,压压惊吧!”他慢地吐着烟,揉着自己的鼻子说:“关键在于,我们必需知道故事的后面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那个女人死死地纠缠着我们几个?否则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除非找到陆一道长,恐怕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他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他不一定在什么时候会出现!”

“那我们怎么办呢?”

着急是没有用的,极度恐慌之后是短暂的平静,大家沉默在沉默当中。

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了尼古丁的味道。

“我昨天夜里作了一个梦,不知道有没有寓意!”叶江川打破沉寂。

“说说,我们听听!”许阿琪说。

“那个梦很浅,好像是我和几个人去参加了一个葬礼,我们穿得都很肃穆,静静地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前面的人回过头来,我一看,是个女人脸,她狞笑着对我说,‘看!他终于死了!被我们俩弄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那女人长得什么样?”

“记不清!只记得她的眼睛血红!她还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你应该一起去陪葬。可是你居然忘了我!我会让你的忘记付出代价!”

看着几个人直视着自己,叶江川继续说:“还有更可怕的呢!我今天早上回到自己的住处,就在进门的那一刻,看见墙壁上有一只巨大的蠕动着的眼睛,脑子里出现了幻景,满地的鲜血和一个口上插着尖刀的老男人,他还用手指指着我,比这更可怕的是,我竟然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真的看到了他,那个幻觉中的老男人!”

叶江川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所描述的画面里,心有余悸,梦的场景真实得不可思议。

“叶江川,人家用手指你,你不会是凶手吧?你不会是干了什么害人命的事儿吧?”胖子挠着脑袋,若有所思地又说:“梦里那女人对你说什么?他终于死了?被你们两个人弄死了?你们两个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叶江川侧过脸,默然地看着胖子。

胖子吸了一下鼻子,说:“叶江川,你小子和那女人是一对杀人亲夫的夫妇啊!否则,她怎么会说,那人死了,你们就可能永远地在一起了呢!你好好想想!她说这话,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叶江川笑了。

“胖子你还真能分析!”房间里闷,叶江川脱了外衣,搭在椅背上,转回来,摇着头说道:“怎么可能!我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你让我去杀人,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可是信佛之人啊!”

“说的也是!”胖子点了点头,吸了一口烟,“可也保不准你前世杀了什么人啊!”

叶江川更是摇头,坚定地说:“不会!我的前世也应该也是个善良之人!”

“按道长所讲,你的前世柳云生应该是个警察!”林陈疑惑道,“警察可是有枪在手的,什么时候一激动,出了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叶江川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只不过是个梦而已!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林陈拍着叶江川的肩膀,“我看人家叶江川好的!一看就是做事公正严明,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在我看来,叶江川不应该在工地干活,而是应该去做警察,或者**官!胖子你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

“林陈说得对!”

叶江川有些自豪地笑了笑。

“当法官?当警察?你以为叶江川在工地干挣得比那些警察少呀!叶江川乐意在工地上干呢!我们那里,除了银工就他挣得多了!负责进料,回扣拿了不少!对吧!叶江川?这里就你最富裕了,回头,请我们几个吃饭!”

“我要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富裕!呵呵!行!请你们吃饭!不过,当务之急是我们几个怎么出得去这个房子!”

林陈没有任何表地看着他们二个人吞吐着含混的话,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让这梦魇般的一切尽快过去。

房间里聚拢起一团白雾,雾气越来越浓,模糊了大家的视野。

“哪来的雾啊!”

林陈嘀咕道,突然,他的面部扭曲起来。那颗耳朵下的朱砂痣开始**辣地生疼,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手捂住整个腮邦子,痛苦地呻吟起来。

“怎么了?林陈?”

许阿琪注意到了他表的变化。

“那颗痣!”林陈大张着嘴,呜呜突突地说。

许阿琪伸出手,想去掰开林陈捂在腮上的手,看个究竟,被林陈制止。“我就说过,不行的话你就把那痣给做掉!去医院也花不了几个钱!”

林陈的表更加痛苦,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露。

“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呢?”

叶江川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说。

“这个痣,每次疼都是有况啊!去医院没有用!”林陈说。

“你现在疼,难道说是现在也有况?”

“嗯!他来了!”

林陈说着,烦燥地站了起来,神经质地在房子里寻找着,桌子下面,椅子下来,的下面都被雾气笼罩,视野有限。

“谁?黑衣女人又来了?”

许阿琪的话令所有的人都惊恐万分。

“是我来了!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

“道长大人!”

林陈明显地感觉到疼痛感渐渐散去,语音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雾气消散,房中央站着一位道人,褐色八卦衣,头戴紫阳巾,银发须眉,手持拂尘,面容慈善。

“我知道我该出现了!”

“嘿,道长大仙,你才知道你该出现了啊!”胖子最先反应过来,看见道长,气就不打一处来,嘴里嘟囔道:“你不知道我们几个处于水深火之中啊!我们差一点就被下移的房顶压成饼了!还有,你讲着讲着就突然没影了,你老人家倒是潇洒啊!留下

我们几个回味着只有一半的故事节,后一半怎么办?你让我们猜啊!你觉得这滋味好受啊!还有,你胖子爷爷被卡大树上,上不去,下不来的时候,好不容易被震了出来,又被那黑衣女鬼追得滚尿流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出来帮帮我啊!”

“胖子,别这么无礼!”林陈看胖子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制止。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胖子理直气壮。

“对!”道士面露难色,叹道:“贫道也是能力有限啊!那恶灵为千年灵猫魂魄所附,十分厉害!非我等平常仙道法士所能对付得了的!我若不消失,也会被那恶灵擒去,到时想帮也帮不了你们了!”

叶江川为道士搬过椅子,“道长,坐下谈!”

道士坐下后,蹙眉言道:“如此强劲邪恶的鬼魅是怎么跑出来的呢!我也是深感困惑!”

林陈想了想,说:“道长,先前你讲到,老莫口洞中有块刻有符咒的青石板,怨灵被锁于青石板下,可这一次,我们看到,那石板居然是打开的!也就是说,那青石板已经起不到作用了!还有,你说过,那双头大蛇是守于洞口,不让恶灵出来的,可这一次,那双头大蛇不仅失职,反而扑咬我们!”

道长深思片刻,说:“这也正是困惑于我的地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所房子已经被下了咒,这里不便久留!我们离开这里!”

言罢,道长口中低吟,轻扬拂尘,房中白雾再现,模糊住大家的视野,很快,雾气散去,大家发现,自己已经处大街之上。几个人如同被牵制的木偶一般,一直跟在道士的后。沿街有很多的书店,他们最终走进了一家,找了一个角落里安静的茶座围坐下来。

书店虽不大,但环境倒也温馨,特意设了休息的椅子。

道长从后的书架子上取下了一本书。

林陈以前来过这里,这家书店大多是些无趣的小说之类,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也很少在这里驻足。

道士翻开其中的一页。

“道士,我们是想知道关于那故事的后半部分,想知道那个叫赵小双,佩珠和丁淑的故事,我们不是来这里闲聊的!”

“哦!”道士随口说着,把书放回了原处,又取下一本翻阅了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

“道士,我们只想知道与我们有关的故事,如果这个迷解不开的话,我们会死掉的!”

“对的!你叫我们跟你来这里,就是到这里来看闲书的么?”

“道士,你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呀!”

林陈摆了摆手,阻止大家道:“都别说了,看看道士怎么说。”

道士目不转睛地继续翻阅着那本书,“上次,我讲的是什么?”

林陈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林陈将道士给他讲的,大概复述了一下,“反正,我没有记错的话,赵小双没有等到柳佩珠,柳佩珠和孟家贵结婚,作了他的妾,住进了孟府,丁淑更加不受待见了。”

“好吧,故事继续!”

道士找了个空地,干脆盘腿而坐,照着书上所写,念道:“从柳佩珠进到孟府的第一天开始,丁淑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在她的心里,那是仇人。”

“等等,道士,你的那面知道我们前世故事的小镜子呢?”

“这不是吗!”

说着,道士将那打开的书页显示给大家看,那书页不再是文字,而是面明闪闪的镜子,照得出他们几个的人影。

“这面小镜子和许阿琪的那面小镜子是像的啊!都是宝贝!”叶江川说着,跟了过来,也学着道士的样子盘腿坐下,并向大家招了下手。

胖子皱了皱眉,“就坐这里啊!这地板多凉啊!再说,坐地上也不讲卫生啊!”

“胖子,叫你坐,你就坐吧!你怎么比我们女人的事儿还多啊!”许阿琪跟着坐了下来,捧着脸,凝视着胖子。

胖子也没有其它选择,从衣兜里找了张餐巾纸垫在股下面也坐了下来。

叶江川等得着急,对道士说:“还是赶紧开始吧!”

“好吧!”道士清了一下喉咙,“我们继续!”

第一九O章 梅菜扣肉

孟府。

在潇潇雨中,一辆人力车从黄昏的街头飞奔而过,直奔孟府。车上坐着一个人,圆圆的脸不时回头张望着,一面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

草地上虫声唧唧,露水很重。吃过了晚饭,孟喜昌依在院中花藤架上,一边剔牙,一边观望着下人新抱来的狗,下人给狗戴上了皮带子,牵着它在老爷面前来回走了几圈。在他的脚边停了下来。

“这狗个头不小啊!”孟喜昌说。

“别看它体形大,实际上还不满一岁!老爷!它特别温良!”

“哦?”

孟喜昌好奇地摸了摸狗头,那狗温顺地趴在了地上,任由他抚摸,一双眼睛通人似的看着孟喜昌。

“嗯,是条好狗,就是样子有点吓人!不晓得二太太能否喜欢!这狗是什么狗?”

“纽芬兰犬!老爷!脾气好得很!也好饲养!”

正说着话,何青萍疾步走了过来。

狗不合时宜地“汪!”地叫了一声,把何青萍吓得连连倒退,嘴里惊呼道:“吓死我了!赶紧弄走!”

孟喜昌哈哈地笑道:“怕什么!这狗温和得很!找这只狗来,是给你作伴的!没想到把你吓成这样!你不是说想养只狗的嘛!”

说罢,孟喜昌向下人挥了下手,下人便牵着狗离开了。

“我要的是只温顺的小狗,谁要这么大的啊!”何青萍悻悻地说道。

“这狗温顺得很啊!好吧,既然不喜欢,我就让人把它送回去就是!”

不知下人将狗拴在了哪里,只听到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

“其实这种狗是最温和的了!”孟喜昌笑着摇了摇头。“以后走路别那么急,小心自己的子!”

“老爷!”何青萍四下看了看,向前凑了凑,小声说:“周宣来了!”

孟喜昌一怔。

“他不是被张显贵捉了?”

“逃出来了!”

孟喜昌眨了下眼睛,想了一下,说:“逃出来也好!我还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把他弄出来呢!看来,这人还有本事,自己居然逃了出来!”

“老爷,现在他正在外面侯着呢!”

“让他进来!”周喜昌又补充了一句,“慢,让他到我房里来!”

“是,老爷!”

下人端上饭食,退了出去。

孟喜昌坐到周宣的对面,“贤弟,这些时让你受委屈了,本想早把你救出来,无奈张显贵太过刁钻,好在你自己逃了出来,你是怎么出来的?”他顿了一下,指着桌上的饭菜,“来,边吃边说!”

“说来话长,挑拨离间,又花了银两!老天开眼吧!”

周宣饿坏了,也不客气,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收到了个纸条,还以为是朋友们找我还帐,吃酒,过去才知道中了他们的计!他们关我在一个小黑屋里,饥一顿,饱一顿,送的饭都是他娘的是馊的!”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

周宣伸手拾了块骨头,啃了几口,抬起头,边嚼边说:“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哼!”

孟喜昌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怨怨相报何时了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听了这话,周宣停了下来,抬头,瞪着眼,忿忿道:“饶了他?怎么可能!这可是杀妻之恨啊!”

“前几,家贵与他们谈了,他们之所以捉了你,就是担心你还会再找上门去,以报这杀妻之恨!没除了你已经是手下开恩了!况且,你妻子并非他们所杀,他们也没想到这女人是如此的刚烈,居然会自杀!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看”

“过去的事儿?老兄,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显然,谈话触到了周宣的痛处。他的脸上的肌绷得紧紧的,鬓角的一条青筋在微微跳动,眼睛中闪烁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气氛有些紧张,孟喜昌赶忙改口,“我是说,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顿了一下,又说:“哦,对了!贤弟下一步有何打算?”

周宣叹气道:“还没想好!反正家是不能回了!”

“要不,贤弟就住在我这儿吧!住几避避风头!”

“就怕”

孟喜昌笑了笑,“我与张显贵又无仇怨,他总不能无缘无故上门来捣乱,上门捉人吧!”

周宣想了想,起拱手道:“也罢,那就给仁兄添麻烦了!”

孟喜昌起走了过去,拍着周宣的肩膀,笑着说:“客气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此后,周宣就在孟府住了下来。

从柳佩珠进到孟府的第一天开始,丁淑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在她的心里,那是仇人。

她把她在孟家受的委屈都归咎到了柳佩珠的上,她自己也知道这对于柳佩珠来讲不公平。可是,谁让她们在孟家的待遇有一个对比呢!有了这个对比,丁淑的怨恨和嫉妒就会与俱增。

矛盾终于爆发了。

孟家大宅,灯火通明,全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在一起吃饭。

下人给上了一道菜,也是很平常的家常菜:梅菜扣,香气四溢。

孟喜昌夹了一筷子,尝了尝,“不错,真好吃!来来,大家都尝尝!”

孟家贵尝了一口,频频点头,“看不出这乌不溜秋的梅干菜会有这么好吃的味道!”随即夹了一筷子放到了柳佩珠的碗中,“佩珠,你多吃点儿!”

柳佩珠转手将碗中之移到大太太碗中,道:“您年纪大了,多吃点儿吧!”

“啧啧!佩珠这姑娘,真是懂事儿!”大太太侧过脸来,对孟喜昌说。

丁淑闷头吃着,一直未作声,就像有片乌云沉甸甸地笼罩在头顶,这饭吃得是格外的压抑。

孟喜昌说:“佩珠,知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这梅干菜焖,需要五花猪一层,再铺上一层梅干菜,再加上一层,再加一层菜。这样,用一个大碗叠它个四五层,洒上绍兴老酒,洒白糖,蒸个比较长一点的时间,直到酥烂。”

孟家贵一脸惊奇的神,叹道:“这你都知道呀!”

“要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才是!”柳佩珠说。

“看看,佩珠虽然刚过了门儿,但就是不一样!”大太太夸道。

何青萍扒了两口饭,冷不丁冒出一句,“有那么好吃么?我看还是有点欠火侯!不管怎么样,也是佐酒下饭的。”

有一碗红烧狮子头放在了较远的地方,丁淑够不着,便起,伸长手臂去够,没想到,孟家贵伸出筷子将她的筷子打了一下,丁淑看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闷着头继续吃饭。

丁淑冷哼道:“是呀!佐酒的配菜!”说罢,又给自己夹了好大的一块放在了自己的碗中,头也不抬地一口就吃掉了。

佐酒的配菜,这是话里有话,大家都听得明白。

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孟家贵说:“无论是配菜,还是主菜,哪一个合胃口,哪一个就是好菜!”

一句话,说得丁淑更加不高兴。

她佯装什么也没听到,抬头看了看大家,说:“都别发呆,吃菜呀!”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筷子伸到了梅菜扣的碗里,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

那碗里的本就不多,却让丁淑吃了不少,大太太有些坐不住了。

“光吃不下蛋!有什么用!”说着,她将那个梅菜扣的碗端了起来,端到了柳佩珠的面前,“你多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丁淑愤然地站了起来。

大太太说:“没别的意思!我是说,这么好的,将来变成了孩子总比变成了屎被屙出去要强!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羞辱!

这是对一个女人莫大的羞辱!

丁淑刚要发怒,被边的何青萍一把给拉住。

“不值当!”何青萍小声说。

丁淑也不是吃软饭的,她伸出手,把那碗拿了过来。

大太太起,再一次把那碗抢了过去。

那碗在柳佩珠的眼前被挣来抢去,她于是起,本想劝住,不巧在挣抢的过程中,她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碗被大太太无意中的随手一挥,正正地扣在

了丁淑的脸上。

那带着温气儿的菜糊在了丁淑的脸上,涩涩的,她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一把,她感到了从所未有过的羞辱。

“老爷!你看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来欺负我!我丁淑就那么好欺负么?”她歇斯底里地说。

“看看,像什么样子!哼!”大太太说。

“行了!”

孟喜昌大喊道,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吃顿饭都不得安生,就为了一口,闹得个鸡飞狗跳的!都多大的人了!成何体统!”孟喜昌越说越气,干脆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这饭,没法儿吃了!”

说罢,孟喜昌甩手而去。

丁淑回到房中,洗了脸,一个人坐在边,想着刚才饭桌上的事儿就气,直气得脸色转青,浑的醋劲,一齐涌上心头。

她居然敢把扣到我的脸上!还了得了她!

她双脚一跺,直奔柳佩珠的住处而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

柳佩珠没在,她的房,丁淑还是第一次进来。收拾得干净漂亮,各色家具应有尽有,看来,孟家贵是费了心思,这更令她醋意大增。

哼!我让你们舒服!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狠劲,丁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乱砸,只听到“劈里啪啦”,柜中的被褥被拉了出来,桌倒椅翻,玻璃杯盘碎了一地。家具物品,被摔得支离破碎。

尽管如此,丁淑仍未解恨,她发了疯般地用脚狠狠地跺着地上的被褥,心里想着,生!生!我让你们生!

响动惊动了大家,孟家贵攥着拳头最先进来,丁淑见了他,也不说话,一下子扑将上来,撞在了他的怀里,连骂带哭,手抓脚踏,恨不得吃了他。

当着大家的面儿,孟家贵也不客气,伸出手来,“啪啪”两下大嘴巴子就抽在了丁淑的脸上。

当众被自家男人揍,还是打在了脸上,这还了得!

丁淑发了疯,她咆哮着,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披头散发地向孟家贵撞去,那架势是誓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两个人扭打到一团,直打得难解难分,众人见状,只得拉架,再不拉架,估计是要出人命的。

费了半天的劝,好不容易把二人拉开。

丁淑被拉回到自己的房里。她如此地受孟家贵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众人劝都劝不住,她继续连哭带号,乱摔乱砸,见什么砸什么,直到自己的手破了,看着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流淌了下来,她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哎呀!淑你动这么大的气儿干什么啊!”何青萍赶来,在一旁劝慰道。

何青萍刚刚在饭桌上说的话,是她无意中说的。

在这个家里,她是小娘,是和大太太等辈份的,所以她觉得自己并不应该站在哪一方,也不应该把自己掺和进去。

吃了饭,她就回了房。想到这边的响动,她知道自己是不来不行了!

“淑呀!你得消消气儿!气坏了自己的体,多不值当!你说,你跟他们教个什么劲儿呀!他们人多,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是一个人,何苦呢!”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孟家生一个孩子呀!到时候就母以子贵了!”

“我才不会呢!就是有了孩子,我也给他掐死!我凭什么要让他们高兴!”

“别尽说傻话!生气归生气!如果你真有了孩子,你就舍不得了!”

“我恨他们!”

“可就是恨,也是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的!”

何青萍亲自帮她清整好了手上的血污,把手包扎了起来。

“我们女人,平安过子就行了!他就是娶上个三妻四妾的,你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不就得了?子照样还是要过的!”

“可是我受不了这气!”

“受不了,也是要受的!不这样,又能怎么样?”

丁淑没再说话,她的脸被憋得通红,心里想着,你们等着!哼!柳佩珠,你等着!

第一九一章 氤氲迷情

这天,孟老爷邀了些朋友到家中作客,为了祝兴,还请了一个小戏班来表演,孟府上下很是闹。

周宣来晚了,他到的时候,戏已经开演了,为了不影响别人,他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了下来。

台上演的是周宣熟悉的关公戏,锣鼓唢呐充斥于耳,好不闹。

周宣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孟家贵的影,也就不找了,所幸静下心来专心看戏。戏已过半,气温有些,周宣干脆解开了衣领上的两个钮扣儿,让自己更加舒服一些。忽然有人递过来了张纸条,周宣有点纳闷儿,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过来喝茶!

令人蹊跷的是,字条上并没有署名!

这会是谁写给自己的呢?递字条之人,周宣刚刚也没有留意,光顾着解衣扣儿了。

后面的戏,周宣已经无心再看,直到握在手心里的字条被汗浸湿,周宣还是没有想明白这纸条是谁写给自己的!

从字迹上看,应该不会是老爷孟喜昌所写!尽管周宣并没有看到孟喜昌在看戏!但孟喜昌的字他是认得的!

除了孟喜昌,还能有谁会请自己喝茶呢?

他把那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

那字,圆润,细腻,整齐但不优美!

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

周宣一边看戏,一边时不时的把目光转到不远处丁淑的脸上,他的心脏如同被人拖拽了一般,恍惚忘记跳动,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傻傻地盯着她看。

丁淑纯白的短衫配着下面暗色绸裤,短衫精巧帖,衬出高耸的双峰,脸上略施脂粉,倒有几分动人之处,直把周宣看得心口烘烘的。他觉得丁淑腥红的面颊甚是好看,似乎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迷离的眼神频频地向他暗送秋波,对他也有几分意思。

难道说,那字条

周宣一时惊叹不已,待回过神儿来,一抹窃笑袭上了他的嘴角儿。

丁淑虽然是孟家贵的老婆,但她在孟家的处境,周宣早就了如指掌。

也难怪!

周宣在寻找机会,他的魂儿似乎已经被她勾了去。

周围乱哄哄的,大家都在看戏,周宣便悄悄起挪到了丁淑的边。

“少也来看戏啊!”

周宣没话找话地搭讪道。

不知道为什么,丁淑并没有理会他,像是喝了酒,没看完戏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周宣翘首目送,茫然若失。

他犹豫了一下,便悄悄起,寻着她跟了过去。

第二天。

房间里静悄悄。

“渴啊!”

喉咙里似乎有火,体也如同是被炙烤,头有些痛,丁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她的手在昏昏沉沉中,像是触摸到了什么,是一个人的胳膊。

她扭动了一下体,温的男人的气息涌入她的鼻孔,她的嘴被强势地堵住了。

她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反抗,她没有机会。他任地在她的上肆意妄为,席卷她的一切。

她的潜意识知道,那不是孟家贵,而是另一个男人。

她的体涌起了一阵亢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进来,照着这间布置精致的房间里的一切摆设,照着地上凌乱地衣服。

空气中,隐隐氤氲着一股欢过后的**气息。

她微张着双唇,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哐!哐!哐!”

一阵强烈的砸门声,将她惊醒。

门轻易就被砸开了,惊醒了的她看到孟家贵面目狰狞地站在门外,旁边是愤怒的大太太,还有惊愕的何青萍。

“这?”

丁淑惊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当她发现自己衣不裹体时,大脑一片

空白,她下意识地用被子包裹住了自己的体。

“家贵我”

她慌乱得语无伦次。

“哼!”

门口,孟家贵冷笑了一声,脸色沉地说:“你还有脸和我说话,你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了?说,夫是谁?”

孟家贵又和佩珠住在了一起,已经很多天没来丁淑这里了。

他怎么也不相信,当大太太告诉他说有人看见一男子的影从丁淑的房间里出去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在孟府,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自己的老婆会和别的男人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还了得!

这顶绿帽子被堂而皇之地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叫他以后如何见人!

“没没有!”

“呸!婊子!别装了!都有人看见了,看见一个男人的影从这房间里出去的!”

丁淑努力地回想着。

一天前,家里来了不少人,他们在看戏,是的,他们,包括孟家贵和柳佩珠,一大家子倒也闹。

她,没有人陪伴,一个人低迷抑郁,有人递给她酒,她想都没想就喝了,还喝了不少!她也去看了一会儿戏,头痛得难受,就往回走,有人跟过来,好像还陪着她说了一些话,扶她回的房间,这是她最后的记忆。

“那人是谁?”

孟家贵厉声道。

她眯着眼睛,皱了皱眉头,很快,她想起来了!

周宣!

老爷的义弟!

“说!那个夫是谁?”

夫?

自己和周宣?

丁淑的脑袋发蒙!

大太太一脸鄙夷地走上前,对孟家贵说道:“看看!我没有说错吧!你娶了个风月女人!是随便就跟别的男人上的女人!”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丁淑极力争辩道。

“jiàn)货!”

大太太上前了一步,“你还嘴硬!”说罢,一把掀开了她裹在体上的被子,她就这么赤条条地显露在他们的面前,她吓得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体,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

“不要!”

丁淑痛苦地皱了皱眉,可怜巴巴地说道。

大太太冷笑道:“好好看看,我原来可还指望你这肮脏的子能给我们孟家传宗接代呢!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是啊!我”

“没什么好解释的!

孟家贵将枕头一把丢了过去,正打在了丁淑的头上,她狼狈地再次将自己的体严严实实地包上。

她的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浮现出昨夜不堪的一幕,她不敢想像,就像是一场梦。

她紧闭着嘴,偷眼看了一下孟家贵。

孟家贵的脸冰冷得像铁,脸色寒厉吓人,正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盯着她,就如同盯着一堆狗屎。

“行啊!你看来很快活啊!”大太太说。

丁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这样对我,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

大太太冷笑着,“你居然还要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你们就是血口喷人!”

丁淑要知道究竟是谁出卖了自己,如果没有,她凭什么承认呢!要知道,对于一个大门户的媳妇,没有什么比这种丑事儿更令人颜面扫地的了,其结果就是被打,被轰出家门!与其被众人骂个狗血喷头,不如死不相认!既然他们拿不出证据!口说是无凭的!

“有人看到有男人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了!”

“谁?”

大太太提高了嗓音,“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不光彩丑事儿被人看到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子的!”

“好!丁淑,你的胆子真的好大啊!我现在看到你就感觉到恶心!什么也不要

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离婚!”

孟家贵极其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就要离去。

“等一下,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淑极力辩解着。

她快速地拉过自己的衣服,胡乱地穿上,下地。

孟家贵停住了脚步,他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丁淑正要追过去,却被大太太挡住了去路。

“你这种下jiàn)女人,最好离我们家家贵远点儿,我当时真的看走了眼,把你这样的**娶进了家门,不仅生不出个孩子,还敢偷男人,水杨花的女人!你就准备净出户吧!”

大太太半仰着头,眼神狠闪烁。

“且慢!”一直没有作声的何青萍终于说话了。

“我看不妥,俗话说,捉捉双,我们也只是听说,口说无凭,如若就此将她扫地出门,人家会认为我们孟家不通理!况且,一离婚,大家都知道了!这种丑事儿,还唯恐天下不知道嘛?我们孟家可是这里有名望的大户人家,丢不起这人!”

何青萍是听老爷说有人看见一男子从丁淑的房间出来,老爷不太相信,若大的孟府,往来都是人,有谁敢明目张胆地进大少的房间?

四处都是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还能有谁这么大胆!

或许是只是空来风,老爷就让她跟着孟家贵和大太太过来看看。

看了半天,除了孟家贵的愤怒,大太太的歇斯底里,房间里凌乱了一些,何青萍也真没有看出个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在何青萍的心里,她也觉得丁淑太可怜!

虽然嫁了孟家,可男人不她,柳佩珠的到来更让她独守空房,长夜难熬,这还不说,还要整里被大太太欺负,要是她的话,估计她早就卷起铺盖卷儿走人了,可是丁淑却不能走,因为她还有个时不时上门来要钱的不争气的爹。

如今别说没有偷男人,就是偷了男人,也不是她的错!

何青萍为此有些愤愤不平,所以能为丁淑说话,她还是要说的。

“这是你说的?”

大太太不太高兴,直白地问道,“我们孟家是有规矩的,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规矩也是要有真凭实据的,无凭无据,只是听人随便说说,就动辄将人家扫地出门,这就不是大户人家的风范了吧!你们查过吗?到底是谁说的呢?”

“查过了吗?谁看见的?”

听到丁淑这么说,大太太侧过头来,问孟家贵。

孟家贵小声道:“我也是听说的,但真的查下来,却没有人承认,都说是听来的,都怕担责,但确实有人看到过的!”

何青萍说:“这真是有意思,你们这么确定,可又找不到人,又没证据,保不准是谁在恶作剧也不好说!我看既然没有捉捉双,又没有拿到证据,这事儿就这么打住的最好!别人家就是有这事儿也会是遮盖着,我们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必要让世人皆知,我们孟家不能丢这个人!”

“这话是谁说的?就这么便宜她了?你可真会当好人!”大太太说。

“我说的!我想,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大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何青萍,没有好气儿地说:“哟!大太太我还没敢说什么呢!一个偏房儿居然也代表起老爷来了!真是笑话!”

何青萍细声道:“恐怕是有的人想去代表,还没有这资格吧!当然了,这也不是那人的错,谁叫她不招人待见呢!”

“你!”

大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得了老爷两天的宠,就可以在孟家上下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哟!指手画脚?那可不敢!不是有您大太太的威严在上面罩着呢吗!”何青萍小声说。

“哼!”大太太看了看何青萍,瞥了眼丁淑,拉着孟家贵甩手而去。

第一九二章 滚烫的汤(一)

翠香阁。

青蓝相间的织锦悬于四壁,中设紫檀大椅,围以锦绣铺垫,从天花板垂下的琉璃灯,外形与色彩极其迷人。靠墙的云木长桌上,摆放着一对龙戏珠红烛。乐人们在外面弹奏着美妙的音乐,声如细管,曲逐策随,悠悠扬扬,余音缭绕。

下人端上一盘蒸好的红薯,张显贵着一袭深竭色的绸缎睡衣,斜卧在软榻上,闻着了红薯香味,他将子向上靠了靠,伸手取了一块,剥了皮,慢慢吃着。

雕花窗外,几缕疏疏落落极薄的晴云,白得像丝絮一般在空中轻轻浮dàng)。

“是个好天气啊!”

一块红薯进肚,张显贵满意地tiǎn)了tiǎn)嘴唇,从软榻上坐了下来,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手,起走到了窗边,怅然若失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漠不作声。

“咚,咚!”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

门开了,薛启富走了进来。

“张爷,这么早起了!”

张显贵揉着惺忪的睡眼,朝他招了下手,“嗯!坐!打探得怎么样了?”又向下人们挥了一下手,示意其他的人都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见门合上,薛启富坐下来,从衣兜里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了一张纸,递出过去。

“经多方查找,我们几个兄弟还真的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将张爷您卖到此地的人,他还活着,根据他的记忆,我们找了画师,画了这幅像!”

薛启富指了指张显贵手中的纸,“画上的这个女人,这应该就是张爷您的亲娘!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也应该改变了模样!”

张显贵举着画像,仔细看了看,微微点了下头,“这女人是与我有几分相似之处!我还是有一点记忆,唉!其实,很早我就知道我不是张朱正亲生的,但又不便捅破这层纸,如今,他已过世多年,我是该找找这个女人了!就是找到,现在的她也应该是个老太太了!你们找到她了吗?”

薛启富遗憾着摇了摇头,“听那人讲,她应该还在此地,兄弟们走遍了边边角角儿,可就是没有找到这老太太的一丝踪迹!”

呆呆地凝视画像许久,张显贵叹了口气,“继续找!”

“知道!张爷!小的一定尽心去办!”

“对了,那个周宣呢?”

提起周宣,张显贵眉头皱成一团,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把他干掉,居然让这小子给跑掉了!就为这事儿,张显贵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是勉强睡着,也会稍有动静便会惊醒。不干掉他,他是寝食难安!

薛启富脖子上的大喉结动了一下,向前欠了欠子,道:“回张爷,已经打探到他的行踪了!”

“哦?好啊!快说!”

“有人看到,他进了孟府!”

张显贵眼睛一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

“孟家老爷孟喜昌可谓是个聪明之人!我抢了他的货,货不多,他居然也没找过来!反而传话给我,让我知道他与我结好之意。我若为周宣之事,闯入孟府让他交人,实在说不过去!”

薛启富点头,“这事儿,还真有些难办啊!”

“哼!我就不信,这周宣还能长待在孟府不出来!让兄弟们守在孟府外面,一旦这小子出来,你们就”

张显贵绷紧的右手掌轻轻地切到了薛启富的肩头,他立马心领神会。

“放心,张爷!这一回小的让他插翅难飞!”

“好!”

孟府。

这些子,孟家贵一直是黑着个脸。

有人看到少的房中走出了个男人这件事让孟家贵如梗在喉,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一时也没有任何证据,这让孟家贵无从下手。他相信无风不起浪,一定是事了有因,便追查起此事到底是出自何人之口。看着二少爷怒气冲冲的样子,下人们都吓坏了,没有人承认,就连那个最初通风报信的小伙计也说可能是看走了眼。

这关系到了少的名洁,孟家的脸面,说错了,可不是好玩的!

没有人愿意担责!

“老爷,要不干脆将这个丧门星轰出家门算了!”

大太太在孟喜昌的耳朵不知叨咕了多少次。

“轰出家门?你也不动动脑子!轰出家门就等于向世人承认了我们孟家发生了丑事!我们孟家还要脸呢!愚钝!再说,一没证据,二没抓住人,就凭一句话就将二少轰出去,这也说不过去!那个小伙计不也承认是自己看错了!这就说明人家丁淑是被冤枉的!”

“可是老爷”

“行了!我不想再听你哆嗦!二少来我们家也不易,不要总是对人家抱有成见!”

“也罢,就听老爷的!”

大太太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是自讨无趣儿,便沉默了。

老爷发话,这件事儿纯属无中生有,以后再有下人敢这般胆大妄为,坏了孟家的名声,定将被打板子,轰出家门。

当然,孟家贵也希望此事儿只是空来风,此事儿就此打住,但在孟家贵的心里,总感觉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地恶心。

丁淑的心里何尝不是呢!

她恶心的,是那个叫周宣的家伙。

可是,自从那一夜之后,她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她也没有人可以讲,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己往肚子里咽。

令人感到特别蹊跷的是,那一夜,西院的人怎么都走空了?难道说仆人,丫头也都一道去看戏了?

还是有人故意的安排?

丁淑想不明白!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孟家贵的冷,他只去柳佩珠那里,她开始恨,越来越强烈的恨,恨他们俩,不!是恨孟家所有的人。

矛盾终于爆发了!

几天后,孟家的一个寻常晚餐。

“哎哟!这味儿不对啊!不会是有人下了药吧!”

大太太舀了一勺汤,放在嘴里品了一下,整口吐了出来。

“不会吧!”孟喜昌说,“都是自己家人,别那么疑神疑鬼的!”

“恐怕疑神疑鬼都已经是有的人的常态了吧!”丁淑说着,端起冒着气儿的一盆面汤,一回,脚下似乎被什么拌了一下,子一歪,手中的那盆汤便洒了出去,一部分汤在自己的上,一部分溅在了了柳佩珠的上。

柳佩珠只穿了件淡蓝色的丝绸旗袍,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防不胜防,她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她起,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自己的衣服抖动几下,倒吸了一口气。

“你!”孟家贵愤然而起,一把揪住了丁淑的衣襟,低吼道:“你,做得过份了!”

“我是不小心的!”

“哼!说得真好!可是,谁信啊!”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丁淑露的胳膊上。

丁淑手捂发烫的胳膊,眼圈儿发红,“你敢打我!”

“天下最毒的妇人心!不是你,还是谁?你一定是想毒死我们这一家子!你一定想烫死佩珠!”

大太太站起,走到丁淑边,把脸帖近丁淑的脸,太近的距离,丁淑觉得这张脸简直是面目狰狞。

“可是,你办不到!”大太太继续补充道。

“哟!大太太!话可别这么说!说得这么绝!”何青萍在一旁看不过去,为丁淑解围道。

丁淑的脸色在一点点的变白,她痛苦地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孟家贵的上。

孟家贵根本就不看她,忙着用手帕帮佩珠擦试衣服上的残渍,轻声道:“没事儿了吧!还疼吗?”

柳佩珠似乎伤得不是很重,但受惊不小,她看了看孟家贵,又看了看丁淑,说:“算了,算了!我没事儿!”

柳佩珠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安静,不像是那些“得势”的女人一般得意忘形,在丁淑的面前也从未露出过一丝“胜利者”的姿态。她甚至很少笑,很少走出自己的那个屋子,可就这样,她还是无法从孟家复杂的矛盾中脱,无法不被丁淑厌恶。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太太依然不依不饶。

“大太太,谁都有个失手的时候!我看淑也不是故意而为之,既然不是故意,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呢!”何青萍说。

大太太望了一眼何青萍,心想,哼!你以为你是谁!老爷面前就装善良,装识大局,成大统,表演给老爷看的,谁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家贵也不想把事搞大,见老爷一直没有言语,就向大家摆了摆手:“是啊!各自落座,这事儿就倒此为止!”

孟喜昌咳嗽了一声,终于发了话。

“嗯!就按家贵所言,都给我好好吃饭!”

大家总算安静了下来。

孟家贵扶着佩珠坐下,还特意夹了一片放在她的碗中:“好好补补子,看你嫁到孟家,反而瘦了不少,让柳家还以为是我们孟家亏待了你呢!”

看着孟家贵如此细心地对待柳佩珠的样子,丁淑的心一点点地下沉。其实她对这个男人仅有的一点谊在那一掌之后早就变得dàng)然无存。

“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滚!”

孟家贵瞥了眼丁淑,恨恨地说。

她站着没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孟家贵,似乎要看他继续表演,看她自己继续受虐,看命运对她究竟是残酷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的心里早就明白她的意思。

好!就继续表演给你看!

他把一只手支在了桌子上,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柳佩珠的脸上轻吻了一下,柳佩珠一愣,红着脸低下了头。

“要是累了,我就陪你回去休息了!”

大太太在一边跟着说:“对呀!佩珠,你的体比什么都重要!”

回去休息!一想到这两个人在上厮混的样子,丁淑恨得牙根儿痒痒。

第一九三章 滚烫的汤 (二)

孟家贵终于抬着头来,见丁淑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沉下来。“你愣着干嘛?没有追究你的过错就已经不错了!还不快点走开!看着你就烦!”

这几个字,从孟家贵的嘴里吐了出来,字字灼心,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她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你们这是干嘛?多大点儿的事儿啊!搞得大家饭都不能吃得安宁!”

老爷发话,不怒自威,大家顿时又安静下来。

大太太得意地瞟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柳佩珠和孟家贵的上。

只有何青萍向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知趣。

她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后退了两步,晶莹的泪珠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最终没有流下来。她是不会让泪水流下来的,她是不会在孟家人面前示弱的!

两年的光,她在这个家里,感觉没有一丝的尊严和地位。

她所经历的,除了屈辱,就是屈辱。

她没了娘,没了娘就没了家。为了那个一直向她伸手要钱的爹,她只能委屈地待在孟家,过着这种难捱的子,她没有太大的奢望,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有多自己,她只希望能把子过下去。

他也曾经对她好了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柳佩珠的到来,他们的子应该不是这样子的。

但是,她的到来,让她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成为了泡影。

因为她,丁淑在孟家成了一个彻底多余的人!

“丁淑,你生不出个孩子,我不会怨你,但我是一辈子都不会上你!”

这是孟家贵亲口对她说过的话,如利刃过木,深深地刻在了丁淑的心里。

“总要有个人来延续我们孟家的香火吧!至于我谁,不谁应该都与你无关!你不是早已放下了嘛!”

走在回房的路上,她又想起了孟家贵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境况和大太太柴兰英是如此地相似,本应该是同命相怜两个女人,她却对自己剑拔弩张,这真是好笑!

她捂着依旧疼痛的脸,默然地一个人走回了房间。

对着镜子,把衣服一点点脱了下来,上起了血泡,红了一片,有的地方还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只轻轻一拉,血模糊,疼痛难忍。

她咬着牙,低下头来,用剪刀将粘在一起的地方轻轻剪开,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

终于,抬起头来,向镜子里望去,丁淑发现自己惨白,扭曲的面容在镜子里变得格外的狰狞,她像一只受伤的狼,在tiǎn)着自己的伤口。

柳佩珠!你等着!

仇恨在丁淑的心底一丝丝地蔓延,总有一天!她要送他们进地狱!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开的声音,丁淑转过脸去,见柳佩珠依靠着房门,眉眼之间充满了忧郁。

“他对我好,你生气了?”她淡然地说。

丁淑没说话,依然在擦试着自己的伤口。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如果真是故意的,是不会将汤向自己的。”

“哦那你错了!我恨不得将你烫死!”

丁淑捏着棉花的手颤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冷傲。

“你真可怜!”

柳佩珠眼角眉梢都是讽刺,她紧闭的嘴唇,终于张开,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丁淑面色更加难看,她“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毛巾丢在了水中,起冲到柳佩珠的面前,用力推了她一

把,“你给我滚!”

柳佩珠后退几步,差一点坐在地上。

“哈哈!好啊!你这个**!烫死你活该!摔死你活该!姓孟的不是的是你嘛!滚到他怀里去呀!呸!”

“你!”

“你可是孟家大太太的希望,人家都指望你的那个肚子呢!”

“你怎么这么说话!”

柳佩珠皱着眉头,挣扎着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在这个家里委屈!可这也不是我的错!你的心里痛,我也是女人,我能理解!可是,你也不应该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的上!我自从进了孟家,你就一直这样对我!这不公平!你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

丁淑一步步bi)近柳佩珠,满眼的愤怒:“不用说了,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孟少爷每夜都去了哪里?不是你的错?为什么所有人的责难都指向我?而你,永远是那么优越,那么尊贵。你有什么了不起!哼!你的到来,我就彻底成了孟家的一个笑柄!”

“我从来也没有笑话过你!”

“笑话?”

丁淑发疯般地大笑起来,“不是来看笑话,你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理,我比你都清楚!”

丁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之狠,如同钳子。

“你要干什么?”柳佩珠有些慌乱。

“干什么?”

她的长指甲狠狠钻进了她露的皮肤里,有血从里面渗了出来。

“啊!”

刺骨的疼痛令柳佩珠倒吸一口凉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了下来。

“我是不会和他离婚的,他也不会和我离婚的,孟家是个要面子的大户人家,他们知道,将原房赶出家门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儿,知道吗?你再怎么样,也是个配菜!”

“你,欺负人!”

“记住,我可是一个会记仇的人,我会记住你的!永远!永远也不会放过你!就是有一天我死了,也决不会放过你!哼!”丁淑冷笑着,笑得自己浑颤抖。

笑罢,她猛然用力,将她狠狠地推了出去。

柳佩珠踉踉跄呛地跌倒在地,头撞在了门外的墙上。

“你简直就是魔鬼!”

柳佩珠话音未落,门“哐!”地一声在她后被关上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柳佩珠抬起头来,孟家贵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蹲下来,怜地摸着她的头,“谁让你跑到她这儿来的!”

“我,我就是来看看!”

“撞坏了没有?”

“没事儿!”

“这种撞法,会死人的!”

“我,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才不信呢!一定是她欺负了你!”

孟家贵显然生了气,他丢下柳佩珠,呼地站起来,上前几步,一脚将那门踹开,走到她面前二话没说,“啪!”地一声,再一次给了丁淑一记耳光。

“我本不想这样对你!可是你不要bi)我!”

丁淑的脸上瞬间显出了一个红色的五指印痕,可见他用力之狠。

“打得好!”

丁淑苦笑着,嘴角颤抖,一丝殷红的鲜红从里面流了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哼!”

“因为有了她,你就可以这样对待我了?”

惊吓让她的全如筛糠一般地抖个不停,眼泪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家贵是见不得令人怜的柳佩珠受委屈的,他咬着牙,字字冰凉,“jiàn)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待你吗!我也想过和你好好过子!可是你呢?妇人不守妇道!还有脸哭!哭什么?我委屈你了吗?”

丁淑没再说话,她的脸被打得火烧般的**,没有处理好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不得不捂住自己受伤的脸。她没说话,仇恨在寂静无声中酝酿。

孟家贵知道自己的脾气火暴,这个巴掌打下去,他的气儿也消了一大半儿。

看到丁淑捂着脸的样子,孟家贵心里头突然软了下来,就说:“行了,我就是在气儿头上,用力大了一些,回头叫人给你送些云南白药,伤口会愈合得快一些。”

“用不着!”丁淑倔强地说。

“好!有骨气!”

孟家贵冷哼道,转扶着柳佩珠往回走,正好遇到了大太太。

“哟!这是怎么了?”

看到柳佩珠一脸疲惫,上带着土,又从丁淑的房间走过来,大太太心里就明白了一二。

“没事儿!”柳佩珠说。

“怎么会没事儿!弄坏了子,可是要绝了我们孟家的后呀!”

大太太越说越激动,她用手指戳着孟家贵的肩,“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好!没有用的家伙!”

“我怎么了?”

孟家贵一脸委屈。

“还跟我斗嘴!女人该说要说,该打要打!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懂吗!你要是不行,我自己来!”

说罢,大太太紧走两步,来到丁淑的门前,就要砸门。

“娘!你要做什么?”

孟家贵跟了过去。

“你也太嚣张了!你给我出来!”

大太太真的生气了,欺负柳佩珠就是到她未来的孙子的头上,那还了得!虽然,那孙子到现在还没有个影儿,可,那也不行!

她语气强硬。

“开门!”

门很快被她叫开了,丁淑被大太太一把扯到了院子中。

“给我跪下!”大太太几乎命令般地呵斥道。

“不!”

“娘!我已经教训过她了!算了吧!”孟家贵淡淡地说。

“不行!一定要让她给我跪下!这女人简直没有了王法了!”

丁淑直了背,倔强地站着。

“跪下!”大太太厉声道。“不跪下,你就立马给我滚出孟家!”

“算了,娘!”孟家贵说。

见大太太并未有理会,柳佩珠拽了下孟家贵的衣襟,孟家贵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柳佩珠顿了顿,上前怯怯道:“大太太,那一跤是我自己摔的,不关少的事啊!”

“我看哪,先问过了老爷再说吧!”何青萍说。

显然,何青萍的话,在大太太柴兰英的耳朵里,就是过堂风,左耳朵听,右耳朵就是没出去,大太太也不会当成回事儿!

何青萍,算是哪门子的葱啊!

她还想对大太太指指点点!

她也太把自己当成回事儿了吧!

柴兰英自然是假装没听见:“来人!给她按下去!”

几个下人上来,把丁淑生生地按倒在地。

“jiàn)人,你给我听好了,你也不用解释什么!就在这个院子里,一直跪下去,到天明!否则,还会打你!管家,给我看住了!听到没有?”

“是!”

第一九四章 眼泪、出行、蓓蕾帽子

他们终于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起风了。风越发的猛烈,像无数的怪兽在她的耳畔嘶嚎。

她的心像是被撕碎了,现在又重新揉在了一起。她轻tiǎn)了一下干涸的,略带一丝咸苦的嘴唇,用牙死死地咬着它,咬出来血,也不觉得疼。她仰起头来,徒然地望着前面堂屋的屋顶,夜的精灵舞动着铺天盖地地黑纱只在前屋顶上留出了一片空白。

丁淑突然很想自己的母亲,想着她瘦弱的躯,拎着给人家洗干净的沉甸甸的衣服,一个人走在刺骨的寒风里;想着她在昏暗的路灯下,举步维艰,背不直,腰也是弯的;想着她一个人苦撑起来的那个小小的麻油店。

没有一个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铠甲和软肋,而这坚硬的铠甲,往往也是一个人的软肋。

母亲,便是!

她轻试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风更大了,呼呼地,像无数个鞭子抽打着她。

丁淑清楚地明白,大太太对她百般的虐,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为孟家生子,却又消耗着一份口粮!

还有,她是有着一个正经的婚姻的。

就是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她也是可以解决的。

她本不这个男人,可当另一个女人走进她的婚姻,夺走了自己的男人,她就本能地气愤起来。

她的生活成了今天的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到来。

她更加地明确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处境:

没有希望,只有仇恨。

雨不知何时飘了下来,月光下,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之中。

几天后,又是一个雨天。

屋子里,丁淑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独自一人站在窗户前,听着窗外的雨滴顺着房檐“滴滴嗒嗒”地落下来,她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的小肚子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何,这个月的月经还没有来。

她回想着何青萍说的话:“会不会是有了?”

她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但,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传到了大太太的耳朵里,传到了孟家贵的耳朵里。

刚刚,孟家贵来过,他已经是有些时间没有来她这里了,自从柳佩珠嫁到孟家,她的这间房子就成了被遗望的空间。

这一次,孟家贵过来,就是想问她这句话:“你怀孕了?”

“不知道,应该没有!”

“哦!没有就好!我想你也是生不出来的!就是生出来,谁又知道会不会是那夫的种儿!当然,我也不会让你这样的jiàn)人,生下我的孩子的!”

孟家贵的话,字字灼心。

丁淑体一颤,她本来对他还抱有一丝幻想,没有想到,他对她是如此的冷漠与绝。

“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你放心!”

她冷漠地看着他转,消失在门口,心中突然升起的愤怒,犹如隆隆的地火在运行,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天,仇恨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是的,仇恨是赤的!

这个家,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她要离开这里,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的眼泪,一滴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丁淑不顾父亲丁玉喜的哀求,还是在外面临时找了一个住处,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搬了出去。

她发现有几样东西没带,又折了回来。

从小花园经过,丁淑听到

有人在小树丛的那一边聊天,听那声音像是大太太。

“这一回,你满意了吧!我们家家贵喜欢你,以后你们的子还长着呢!”

丁淑一惊,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透过树丛的缝隙,向那边张望。不出她所料,说话的正是大太太和柳佩珠。

“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欺负你!”

“大太太,没有人欺负我!”

“你呀!你就是太善良了!要不是估计她还会懒在咱们孟家不走呢!”

“你说的是?”

“嘘!”

大太太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便说:“有的事儿,你不该问,就不用问了!知道的太多反而对你不好。你只要知道,我自有安排就好了!”

“哦,我明白了!我说呢!可是这对她也太残酷了吧!”

“那有什么办法!反正她在这个家里也是多余!老爷又不同意把她赶出家门,我看到她就烦!嗯,对了,家贵最近生意上有些难处”

“我知道,大太太,我爸爸已经准备入资咱们孟家产业了。”

“太好了,家贵有柳府的助力,孟家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是啊!”

“什么时候,你们再给咱们孟家喜添个孙子,那可就是十全十美了!”

柳佩珠羞地低下了头。

听了大太太和柳佩珠的对话,丁淑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难道说,那件事是她设计安排的?让她背负污名,让她在孟家待不下去?她黑着脸,悄悄地辙了回来。

刚才的景,她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怪不得那天看戏,她只喝了一点酒就晕得要命;怪不得周宣不合时宜地跟了过来,原来都是有人在作手脚

真是够毒的啊!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了下,生生的疼!

看来,爹说得对!她不该这么简单就离开孟家,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丁淑向花园方向看了看,决定不走了,搬回来!

虽然,丁淑回到孟府令大太太很不爽,但孟老爷同意的事儿,谁也不能再说什么。

阳光照在安静又略显凌乱的房间里,孟喜昌一觉醒来,已经是落西山。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转头看到何青萍坐在镜子前正梳头打扮。

孟喜昌坐起来,依在头看着她。

“醒啦!”

“嗯!”

何青萍今天穿了一件湖兰色的印花绸旗袍,上面是碎花图案。她把头发梳得光溜溜地掠到了脑袋后面,高高地挽成一个髻,上面还插上了一支金玉倒垂莲花簪,小而巧的坠饰,金属的光泽闪耀在发间,衬托着她丰秀的面庞。

“这件旗袍很漂亮,以前没见你穿过,新做的?”

“以前做的,穿了一两次,一直放着!老爷没注意吧!再说,家里的资金这么紧张,我怎么好意思再做新衣服呢!”

“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啊,是要出门么?”

“嗯!去矿太太那里打麻将!”

何青萍收拾妥当,站起,从桌子上拿了手包就准备离开。

“等等!”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早去早回,顺便把家贵给我叫过来!”

何青萍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孟家贵来了。

“老躺着也闷得慌!”

孟喜昌说着,朝孟家贵招了下手,示意他坐,自己下了,走到桌子边,泡了两杯茶,端了过来。

“爹,你找我什么事儿?

“丰裕商行欠咱们的款还没到帐?”

“还没!”

孟家贵接过茶,掀开杯盖儿,品了一口。

“麻烦啊!咱们的资金都快周转不过来了!无论如何,咱们云裳绸缎行的货不能断!前段时间,我已经与你讲过,山西白鑫绸庄的白老板答应过我,可以以画相抵,将货先发过来!”

“老爷说的是那幅出游图?”

“对!白老板是我表亲,他对字画也是很感兴趣的!现在只有他能帮我解燃眉之急了!你收拾一下,明就动!”

“可是,你不是说过,送你画的那个白衣道士说,那画是奇画么!说不准价值连城啊!爹,你真舍得抵出去啊?”

“嗯,白老板我还是很信任的!待我资金宽裕,再要回便是!只是有一点,一定要记住!你一人前往,路上要小心,万万不可将此画丢失!”

孟家贵点了点头,“我知道,如若丢失此画,便会诡异丛生,灾难降临!只是,我看这就是一幅普通的画,不知道它真有这么厉害么?”

孟喜昌拍着孟家贵的肩,“还是谨慎为妙!”

“爹,我记下了!明动!”

道士讲到这里,合上了书,抬头看着书店的门口。

几个人的目光也随着他投了过去。

门口,进来一个人,一个穿黑色上衣的年轻男人,穿球鞋,牛仔裤,戴一顶同为黑色的蓓蕾帽子,最特别的地方,是晴天白,他却戴着黑色的口罩,遮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脸,整个人看上去很低调。

“这人,道长认得?”

林陈低声说道,说着,转过头来,却惊奇地发现那道士又不见了。

胖子和叶江川也同样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道士,离开也不说一声!”胖子小声说。

“道士从来都是不请自来,不打招呼就离开的,我是早就习惯了!”林陈冷哼!

“哎!你们别看了!那人,有啥好看的!这样装扮的人满大街都是!”

胖子伸了个懒腰,看见许阿琪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觉,他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捡起道士留下的那本书随意翻阅着。

叶江川端起面前的壶,给自己加了茶,用嘴轻轻吹着,对林陈说:“说走就走!跟咱们讲着讲着,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没有礼貌!这是对别人极大的不尊重!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至于!道长的这个毛病,我真受不了!要是一般的人,我绝对不会和他再打交道!你说,对吧!”

“嗯!”林陈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把子向前移了移,对胖子和叶江川说:“我觉得这个出游图很蹊跷!你们想啊,我记得前面道长跟咱们描述这个出游图的时候说过,上面画的是几个小孩子出去玩儿的场景!画上,几个男孩子,几个女孩子连跑带跳!”

胖子放下手里的书,眨了下眼睛,“四男三女,好像!”

林陈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纸,还有纸条。

“你们看!这张是我在老莫口出来路上的幻境中的流血女人包里发现的!这个是云福寺后山捡到的绣花鞋里发现的!这个是我从公司文件柜取文件时,文件材料里夹着的这些图案不都是几个小孩子连蹦带跳,出游的境描述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

“对啊!”胖子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兴奋地说道:“孟喜昌不是说,这图如若丢失,必将诡异丛生,灾难降临!难道说,我们所遇到的这些事儿或许是与这出游图的丢失有关?”

第一九五章 一场车祸

“嗯,说得有道理!就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叶江川说,他见胖子又拿起了书,就好奇,将脑袋伸了过去,“这书里面是什么啊?是不是也画着小孩子出游场景?看那道士讲得津津有味,讲了老半天,都不见他翻书!”

胖子干脆将那书递给了叶江川,“没什么!很普通的一本书,《幼儿教育》!里面的内容你自己看吧!”

“怎么会是幼儿教育?”叶江川来来回回地翻着书,一脸的惊愕表,“这和他讲那个故事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书被丢了回来。

“也许,这书本没什么!重要的是那面镜子!映在了这本书里的那面镜子!”林陈说。

“可是,那镜子呢?这书中全是小猫,小狗,小朋友!没看见这书中哪篇哪页有那镜子的映像!”

“也许是他带走了吧!这么一个宝贝,能随意留在书中嘛!”

许阿琪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

林陈的眼睛还是寸步不离地注视着门口的那个戴着蓓蕾帽子,黑口罩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人有问题!

这人和其它普通书友一样,在书柜上挑选着自己中意的书,时而拿起翻阅,时而放下,林陈看不见他的真实面容,只看见黑色口罩上面的一双眼睛不时地扫向他们这边的这个小茶座。

那双眼睛!

林陈的心头一紧!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盯着自己!每每向这边张望,他都能和林陈的目光相对!他好像是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信息!他又好像是盯着这边的小茶座,和茶座周边的几个人。

他拿起了一张地图,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到了书柜中,而后,转回头来,注视着林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图的位置,便转向店门走去。

临出门前,他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脑袋的黄毛头发!

那头发被染成枯黄色,没有一丝生气,看上去十分的另类,就像是秋天的稻草!

稻草黄?

这个念头儿在林陈的脑子里一闪。

那双眼,也和稻草黄的如出一辙!

会是他吗?

林陈越想,越发觉得好像是!

一种恐惧感隐隐约约地袭来!林陈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不听使唤地微微抖动了一下,茶水飞溅出来,溅到了林陈的裤子上,湿了一块。

大家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静静地等待着道士的再次出现。

胖子歪着头,还在饶有兴致地翻阅着那本《幼儿教育》,胖子的两个孩子还小,这本书也正好适合胖子的需要。

胖子终于合上书,抬眼见林陈还在望着书店门的位置,便说:“还在看那个人?那个人除了晴天白里戴了个黑口罩扮酷,我看啊,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刚刚见你扭着个脖子向那边张望,现在,我这本书都看完了,你还在扭着个脖子向那边张望!哎!林陈!那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看啊?你脖子不酸啊!”

书店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环境也变得更加嘈杂。

“想过吗?为什么这人一出现,那道长便消失了?”林陈用一种很认真的表看着胖子。

胖子有点莫名其妙。

叶江川想了一下,望着林陈:“会不会是因为,道士怕他?道士遇到了对手?”

胖子说:“嗯,好像有道理!可是,道士还会害怕?这里人这么多!”

“那可不一定!谁也没说道士个个都功力了得啊!”叶江川说。

胖子笑了,“看来,这道士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功力啊!你看看人家崂山道士,聊斋里的道士,哦,还有那个茅山道士,哪一个是一见有况就自己先行溜之大吉的!这也太怂了!再说,这个黑口罩是什么人还是个未知数!我也没看出这人有什么厉害之处!平常得很!或许,道士的离开,与这人根本就没有关系!他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江川频频点头,“嗯!这道士不仅不懂礼貌,还胆小如鼠!”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道士是可以告诉我们上世的故事啊!”林陈说。

“我在考虑,我们是不是需要另请高人呢!”胖子说。

“为什么你不想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呢?”

林陈对许阿琪目光呆滞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很是担心。

“哎,你怎么啦?发什么呆啊!”

林陈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对方。许阿琪一直低着个头,似乎在走神儿,半天才反应过来!

“叫你半天不答应!发什么呆呢!”

“我?我不能说出来。”许阿琪语调低沉,一反常态。

林陈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有啥不能说的?”

“他刚才在叫我!”

“谁?”

“不知道,反正我好像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许阿琪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没见你出去啊!”

胖子的话没说完,就让林陈给打住了。“别打断,听她讲!”

“你觉得自己真的走出这间小书店了?”林陈拧着眉头问许阿琪。

“嗯,我作了个梦,梦中,我跟着蓓蕾帽走了出去,走到了马路边。他突然拿着刀刺向我,我慌忙躲闪,不想一辆卡车疾驰而过,我听见了刺耳的鸣笛声,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纸片撞向空中,我从空中慢慢地飘落下来。再后来,我看到司机从车里踉跄地跑了出来,跑去看路中间躺着一个人,我也跟过去,再一看,那躺着的人居然是穿着红裙的我自己!血流了一地!然后,我看到了那个戴蓓蕾帽,黑口罩的人,他就站在路边,摘了帽子,露出黄色的头发,摘了口罩,在朝我笑!我就醒了!”

“你是说,刚刚的那个戴黑色口罩的人?”林陈问。

“嗯!”

“什么!你说感觉自己躺在了路中央?流了一地的血?”

“嗯!”

许阿琪重重地点着头。

胖子的话提醒了林陈和叶江川,大家不觉一惊,怔怔地望着许阿琪,许阿琪所言正和他们从老莫口回来时,看到路中躺着流血的红裙女人的经历吻合!那女人长得像许阿琪,也和她穿着同样的红裙!

红裙!

许阿琪躺在路中央!路中央!

鲜血淋淋!

触目惊心!

现在,她居然亲自说,她经历了!

“林陈!叶江川!你们听到了嘛!她说,她看到自已躺在了路中央啊!”胖子声音像蚊子飞过。

两个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胖子继续问:“可是,他戴

着口罩呢!你怎么知道他的面貌?”

“我知道!即使他戴着口罩,我也知道!即使我闭上眼睛,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知道!我能感觉那股邪祟和它的强大!我非常害怕!那人虽然走了,我还是能感觉得到!”

许阿琪面如土色,嘴唇发青,说着说着,子向一旁歪过去,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啦?”

大家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小镜子!她的包里有小镜子!”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林陈手忙脚乱地掏出了那面镜子,嘴里重复着那串数字,一遍又一遍,许阿琪很快便醒了,还是张惶无措的表。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林陈倾过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不断地呢喃,像安慰受惊吓的孩子。

“哎!林陈,要不要送她去看看大夫啊?这样突然晕过去似乎有些不正常啊!”叶江川说。

胖子跟着说:“是啊!许阿琪的脸色吓人啊!”

许阿琪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

“她的问题恐怕不是医生所能解决的!”想起云福寺算命先生的话,林陈的心头掠过一丝影。

“那怎么办?医生不能解决,还有谁能解决啊!”

“那位道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

提起道长,胖子不耐烦地说:“这个大仙!说走就走!他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还在这里等?等到什么时候?还是干脆各回各家算了?也没个准信儿!真没见过这种人!我是真的领教了什么叫做来无影,去无踪!说来既来,说走既走!这人真让人受不了!下回见了面,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不能这样!”

叶江川笑着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知道吗?这也叫做一种得瑟!叫你领教领教什么是大仙级别的得瑟!”

“谁在说我得瑟?”有人在门外说话。

几个人都听到了声音,却不见人!从声音看,应该是那位道长。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也是一种得瑟!”叶江川的自尊心被刺激到了,他冷着脸站了起来,收拾东西就要走,“你们继续!我回去了!”

“你如若离开,恐怕就听不到后面的内容了!很多都是关于你的!”

声音未落,道长迈步从门外面走了进来,“我这真的不是得瑟!我是不得已啊!那鬼崇魔力强大,会将我吸走的!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每一次的突然消失,都是因为她的到来!”

“她?”

“对,借用了稻草黄体的黑衣女人!”

“看来,我是误会你了!好吧!既然你说后面的内容很多与我有关,那我就不走了!听你讲个明白!”

林陈沉思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对啊!每次道长消失后总会发生诡异之事儿!我原来就以为,这期间或许有联系,看来,还真是这样!”

林陈起给道士拉了把椅子,请道士就座,然后忐忑地说:“可是,这么说来,那鬼魅太过强大,道长也无能为力啊!这可如何是好!”

“听我接着讲下去,你们需要知道前世所经历之全部!我们才能共同商量对策啊!”

“对!道长你快讲吧!”

第一九六章 命殒麦子场 (一)

连续好多天,柳佩珠的左眼皮一直在跳,因为她知道左眼跳是灾!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她的心惶恐不安。

事偏偏是你越怕什么,它越来什么!

孟家贵在去山西的路上,竟然被人家用刀子给捅死了。尸首是在城外麦子场被发现的,刀口从后背插入,直穿前,上钱物被抢劫一空,就连手表也被人摘了去。随从侥幸逃跑回来,也是一的伤,奄奄一息。

消息很快传到了孟府。

这对于孟府简单就是个晴天霹雳!

“什么?你再说一遍!”

听到来人的禀报,孟喜昌只觉一阵晕眩,他手扶着墙壁,颤颤微微地,向前移动了两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桌子上的一盒儿点心,“你不要胡说,他昨天还叫人给我送来的点心,今天怎么会是出事儿了呢!”

“那点心不是家贵送的,是我叫人送的,老爷是吓糊涂了!家贵是真的出事儿了!”大太太伏在桌子上痛哭失声,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字地说,说完,绢帕在她手里扬了两下,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长长的哀鸣:“我的儿啊!”

孟喜昌目光呆滞,侧过头,面向窗外,浑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许久,缓慢地转了回来,踉踉跄跄地坐回到椅子上,泪眼婆娑。

“告诉我,家贵是怎么死的?”

来人微微抬了下头,“回老爷,就在城外的麦子场,被人用刀子从后面”

“我的儿啊!”未等来人把话说完,大太太又发出一声长长哀号,便没了声息,整个人瘫倒在地。

“快,快扶太太回房歇息!”

孟喜昌的声音颤抖。

上来两个人,将大太太搀扶了下去。

“哎呀!这,这太可怕了!”

说话的是何青萍,她从街上溜达了一小圈儿回来,还没进院,就看到有不少人围在院门外,这才知道家中出了事。可她还是不相信好端端的二少爷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直到走进老爷房,正看到大太太被人搀扶下去,这才倒吸了口凉气。

“我们孟家积德行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这不会是真的!会不会是看错了人呢?”何青萍疾步走到老爷边说到。

“是真的!随行的人跑回来禀报的,还能有假!”柳佩珠默默地站在一旁,红肿着眼睛说。这个消息,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听回来的人说二少爷出事儿了,她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出事儿的是她的男人!

无可奈何地进了孟家,做了孟家贵的妾,这其实并不是柳佩珠的初衷,她也一直没有把这个男人当成是自己的男人。在她心中,赵小双还在那里,挥之不去!她也很享受孟家贵对她的那份宠,也尽量让他替代掉赵小双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但她发现,根本办不到。

现在,这个男人死了!

她闭上眼,心如同被榔头重重地捶了一下,不疼,但又麻又木,她像堕入了深渊,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看到了他的死!似乎也看到了她自己的死!

孟喜昌悲痛不已,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家贵他他”

悲声四起,

不太大的房间内顿时哭作一团。

警察局。

看到停尸房儿子冰凉的尸体,孟喜昌老泪纵横,混浊的泪水随着他脸上交错的皱纹流淌而下。他双手颤巍巍地伸向儿子,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嘴里还悲戚地叫着:“我的儿啊!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去!”

一股凄凉的气氛瞬间充溢了整个空间。

这是他仅有的儿子,如果说世间最为悲惨的事,无非也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孟喜昌想到了小时候儿子扒在他的背上调皮地伸过手来揪他的胡须,竟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是那般的凄惨,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为了配合案件的调查,丁淑和何青萍也被叫去询问。

负责此案的警察正是柳云生。

问到何青萍的时候,何青萍提到了那幅画。

“那幅画是老爷让他带给山西白鑫绸庄的白老板的!却也不见了!”何青萍说。

“一幅什么画呢?”柳云生问道。

“几个小童出游图!我见过这画!”

“出游图?”

“嗯,我家老爷收藏的珍物,听我家老爷说,此画是一幅奇画!”

“哦?有什么神奇之处说给我听听!”

“这个,听我家老爷说,有幸收藏此画,便能得到护佑,家人平安,财源滚滚,五福俱享!如若丢失,必将大难临头!殃及无穷,诡异丛生啊!”

“真的吗?”

何青萍想了想,说:“嗯!我家老爷什么时候能到的此画,又从何而来,我就不知晓了,他并未对我提起,我也不便多问。老爷本想是让二少爷将此画带给山西表兄,抵作绸料,以解燃眉之急,谁知刚出发不久便被劫杀了!还请柳警官多多费心!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为我家二少爷报仇!”

“你知不知道他有啥仇人么和谁有过什么争执”

警服在,柳云生看上去略显威严。

“我们二少爷有什么仇人,这个不好说呀!”

“你再想想!”

何青萍咬着嘴唇,蹙眉思索片刻,说道:“他脾气暴躁,做起事经常不顾后果,恐怕得罪了谁就不好说了!”

问过何青萍,柳警官让她先出门等待,丁淑被叫了进来。

初见孟家的这位二少,柳云生愣了一下。这女人虽不特别艳丽,但她独有一份特别的味道,两道修眉下,一双略大的眼睛,里面像是含着秋波,媚俗和狠毒不同的摄人魔力,令人不可小觑。

“当时尸体是俯横趴在一个一人高的大草垛的边儿上,背上血迹已是发黑,一大片,血糊糊的吓人,尸体不远处,还有一个装画轴的盒子,盒子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物。”

“哦!”

柳云生给丁淑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这么血淋淋的描述,她的表现却是异常平静,面无任何表,死的是她的男人,她没一滴儿眼泪,甚至都感受不到一丝的伤感。

有些不正常。

柳云生眼神怪怪地看着她,丁淑有些不适应,接过水,看了柳警官一看,便微微低下了头。

“他当时可能并没有马上死,还带伤

爬了一段路,地上有长长的一条血印。你家男人有啥仇人吗”柳云生问。

“不知道,他的事儿,他也不对我说的!”

丁淑又看了柳警官一眼,快速低下了头,人命关天,她不敢多说,有些事儿,她自个儿还得想想。

柳云生抬眼,怔怔地望了望丁淑,似乎若有所思。

成片的风飞进来,微微掀起半透明的窗纱。

柳云生走到丁淑跟前,看着她精神恍忽的样子,他的眼尾上扬了几分,“我很想知道,你家二爷和你的关系相处融洽吗?”

丁淑应声抬头,她的目光骤冷。

“警官,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应该先问问你的那位嫁到我家的柳佩珠妹妹!她更清楚啊!”

柳警官愣了一下,才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的话问到了人家的伤心地,偏偏又或多或少的跟自己有些关联,倒成了自己的罪过似的,便后退了两步走到窗前,黯然道:“哦!我明白!”

柳佩珠嫁给孟家贵这件事儿,柳云生本来就是不太支持,无奈为了躲开张显贵的明抢豪夺,也为了生意上的照应,与孟家联上姻也算是明智之举!只是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柳佩珠!

佩珠嫁过去后的境况,柳云生听到一些,知道她得到了孟家贵的宠,心里倒也宽慰了许多。唯独没有想到丁淑因此而受了冷落,自己还似乎明智故问,叫人家难堪。

丁淑偷眼看了下柳云生,窗边,阳光灼灼,沐过他的周,勾勒出直的轮廓。

问话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丁淑说:“柳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面也是乱成一团!”

“嗯!也好!”

话音未落,正好有人敲门,柳云生向丁淑挥了下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丁淑与何青萍快要走到楼梯口前,柳云生追了出来,将丁淑落下的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上。

“这个,你忘记在椅子上了!”柳云生低声说,“穿上吧!别着凉!”

“嗯!”丁淑冷脸点了下头。

“哦!我还会找你!”

临了,柳云生又补充了一句,目送她们走下楼梯。

二人刚出警察局的门,正好遇上了柳佩珠。柳佩珠一白衣,面容憔悴,像是哭过,脸上微微有些肿。

“没想到吧!”丁淑一步上前,挡在了柳佩珠的面前,目光骤冷。

柳佩珠抬眼,见是丁淑,便随声回应了句,“世事难料!”

“这就叫作报应!”

丁淑扬起脸,尖尖的下巴直指柳佩珠。

“他也是你的男人!”

柳佩珠说罢,将手里的包向上一背,准备绕开丁淑过去。

丁淑向旁挪了一步,继续挡在了她的前面,四周张望了一下,冷哼道:“呵!谢谢你的提醒,我快忘了,没错!他也是我的男人!从你一进孟家,孟家上下都欢喜,这下可好,还没有欢喜几天呢,孟家贵就死了!今天我就是没看见大太太,看见了,我倒是想问问她,二少爷究竟是被你克死的?还是被我克死的?这还真是个问题!反正是他死了!”

第一九七章 命殒麦子场 (二)

柳佩珠了脊梁,淡淡地说:“你就这么幸灾乐祸吗?”

“没有啊!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可怜你!老天爷真叫个开眼,一进门就要你当寡妇!记住,和我作对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

“行了!”何青萍实在看不下去,拉了拉丁淑的衣角,“这话要是让老爷听到,你还想在孟家待下去嘛!你们都少说两句!二少爷刚死,这是什么时候啊!你们两个还拌嘴!佩珠,那个柳警官是你家兄吧!正等你问案呢!”

说罢,还朝她使了个眼色,柳佩珠明白她的意思,没再言语,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何青萍对丁淑说:“你跟她动什么气儿啊!二少爷这一死,你和她一样没了男人!是应该同命相怜才对!”

“哼!我可没有那福气!二少爷对我什么样,二太太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是她的错啊!”

“有的人就会装无辜,是不是她的错,我心里明白!”

何青萍侧目看了看丁淑,不觉放慢了脚步,两个人从并肩走,变成了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丁淑回过头来,对何青萍说:“二太太,我劝你,在孟府你也要多留个心眼!要不然,自己被人家算计了都不知道!”

丁淑显然是话中有话。

路旁的树枝剐在了何青萍的袖子,她伸手扯了扯,没想到,却将那树枝整个扯了下来,便干脆拿着树枝挥了两下,嘴里说道:“我可不是那么好让人算计的!”

前面是一段杂草从生的断墙。丁淑走累了,依靠在断墙上,浅笑道:“看来,还是你二太太厉害啊!”

何青萍笑了笑,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来歇息。二太太,这称呼叫何青萍在与丁淑说话的时候也得格外小心,不是什么话都可以掏心窝子说的,毕竟,她是二太太!是老爷的女人!

“也没什么!我只是知道,人家对你好,你要对人家好!人家对你不好!你就多个心眼,这叫做自我保护!我说的没错吧!对了,我发现那位柳警官可是一直注视着你啊!”

“是吗!就不知道他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嘲笑我!”

“我注意到,他每每看你的时候,目光都是异常的冷峻!他是啥意思呢?”

“是不是他在怀疑,孟家贵的遇害与我有关系?”丁淑说。

何青萍轻摇着头,“我觉得不像!”

警察局。

柳佩珠一进门,见到柳云生,将手中的包往他的桌案上一丢,没有好气地说:“哥,你们这一回应该满意了吧!”

桌面上的材料,柳云生叫人收了起来,自己站起来走到柳佩珠的后,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佩珠,我也没能想到会是这个况,谁知道这位孟二少爷,他咋就这么命短!叫你受委屈了!”

柳佩珠坐了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言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呀!我是什么也不知道!”

柳云生走到桌子旁,将子依在了桌角上,表愧疚,“我知道!我特别对不起你!”

“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嘛!听说他是被人捅死的?”

“嗯!”

“很惨?”

柳佩珠试探地问。

柳云生点了下头,“嗯!我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发现他已经死了,当时我还摸了摸他的尸体,还有温度,应该死了没有多久,从他的死亡姿势来看,应该是有人从他背后袭击了他。”

恐惧的表凝固在柳佩珠的脸上。

柳云生沉默半晌,说:“凶案现场很可怕!”

“接下来呢?”

“我蹲在尸体的旁边,越想越感觉恐惧,我想,多亏你没有跟他随行,否则”

“否则,你也会看到我的尸体!”柳佩珠小声道。

柳云生绕到了前面,也没看她,低着头,双臂交叉在前,若有所思,又抬起头来,走过她的边,在她的头上摸了摸,“你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不会是着了凉?”

说着,他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水,端了过来,“我真的觉得我这个当哥的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很愿意嫁过去!他们接受孟家的求亲的时候,我当时想帮你拒绝,只是后来想到嫁给孟家也总比让张显贵糟蹋了强,再说,如果能和孟家联姻的话对大家都好也就”

“就把我当作一件交换品,像皮球一样踢了出去。”柳佩珠不耐烦地说。

“不是这样的,佩珠!”

“你们明明知道,我不这个人!”

“可是,我听说你在孟家过得不是也开心嘛!”

“开心?”柳佩珠苦笑着点了下头,“是!开心的!你满意了吧!我怎么能不开心!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强颜欢笑,承接着给人家繁衍子嗣的使命,还有,那个丁淑恨不能吃了我,你知道吗!”

“佩珠,我确实后悔的,说实话,是你一离开,我就开始后悔了。”

柳佩珠摆了摆手,“你不用自责了!换成是我,估计也会这么做!我只是过继到柳府的,早点打发出去,早点省心。”

“别这么说,佩珠!”

柳佩珠一副心灰意冷的表。

“对了,我在尸体旁还看到了一个画盒子,听说是幅奇画,你知道这事儿么?”

“别问我!孟家的事儿,我很少参与!也没有多少兴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白天黑夜想着的还是那个人!”

柳佩珠端着水杯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

“哪个人?”

“算了,也只是想想!想也没用了!”

“不会还是那个姓赵的小子吧?到现在你居然还会想他吗?”

这丫头真是一根劲!天下男人这么多,偏偏总想着这个臭裁缝!一想到他,柳云生就异常烦躁!

柳佩珠回过来,露出一丝苦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呀!人家过得逍遥快活,估计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嗯!听你的!不想他了!”

“就是!这还差不多!”柳云生满意地点了下头,“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哪里有什么打算!孟家贵一死,我的心乱成一团!”

柳云生坐回到椅子上,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笔录,随意地翻阅了两下,说道:“嗯!你先平静平静,好好休息一下,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

柳佩珠黯然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拎起衣服,走出门去。

几天后,柳云生重登孟府,这一回并非以警察的份,而是代表其父柳仁鸿来看望孟老爷的。

事的发生,给了孟喜昌重大的打击,他病了一场,一连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一直卧不起,外人一律不见,但听说是办案的柳警官来了,还是强打精神靠坐了起来。

“晚辈柳云生见过孟老爷!”

柳云生行了礼,递上礼物,目光扫了过去。

榻上,孟喜昌面色惨白,人瘦了一圈儿,两鬓斑白,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一层细细的霜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与上次柳府寿宴上见到的他判若两人。他伸了伸手,示意柳云生坐。

“家父得知孟府有难,心里非常难过,特让我过来看望老爷!还请老爷节哀顺变!”

“代我谢谢你家老爷!唉,人世无常啊!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孟喜昌向下人招了下手,下人端上了茶。

“柳公子请用茶!”孟喜昌说。

柳云生品茶之时,孟喜昌又说:“柳公子,案发到现在已经有了些时,不知我家少爷的案子侦破得如何了?有眉目了吗?究竟是何人所为?做出此等天人共愤的伤天害理之事!”

深思片刻,柳云生便就给孟喜昌讲了些案件的进展,告诉他就在孟家贵遇害前的一天夜里,有个樵夫正好在麦子场,在一个柴堆后面一个四周遮蔽的小棚子外小解,听到棚子里有人说话。

“啊?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会不会与二少爷的命案有关呢?”

案件终于有了眉目,这是孟喜昌这些天来最盼望知道的。

柳云生说:“我把樵夫听到的对话,给你描述一番,看看能不能帮你回忆起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好!你快快说来与我听!”

“嗯!”

樵夫是无意间听到的棚中有人在说话:

“不要听他那张嘴,大凡长个后脚跟儿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以前咱们赚钱时,是住洋房,搂婊子,大家有福共享,现在他得了老爷器重,他就想什么好事都他一人独吞,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让咱哥俩干!他想的美!哼!让咱哥儿俩给他背屎盆子,这屎盆子可不是一般的屎盆子,你想想吧!”一个声音说。

“这事儿要是干了!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啊!”另一个声音回应着。

“是啊!完事儿后,他不会将来给咱们也灭了口吧!”

“那可是说不准!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可不干又不行!他的命令谁敢不为!如果咱们不干,他也是会宰了咱们俩的!这可一样是要掉脑袋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颤抖地说:“要不就按他的意思,除了那人”

“除了那人!你说得轻巧!一条人命啊,老弟!”

“不杀他,我们也要死!杀了他,我们也要死!不过你说的也有理,我想想…让我想想…除了他,我们现看况,不行就跑!他的,活该他倒霉!”那人发狠道。

“这个咱们俩还得从长合计!”

第一九九章 午夜灶房 (一)

这个问题,何青萍其实也在思索,孟家贵的遇害,画卷丢失绝对不是个偶然,对方似乎是有备而来!

“我问过老爷,老爷也是觉得事出蹊跷,老爷说,此次出行时间与路程安排,只有二少爷本人,周宣和山西那边的人知道,应该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老爷还说,应该是杀错了人了!二少爷成了替死鬼了!等警察那边的消息吧!老爷子骨儿这几着了风寒,整晚地咳!”何青萍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哦!杀错了人啊!”

丁淑低垂的眼神带着可怕的平静。

“店面的活儿怎么样了”何青萍问道。

“邹掌柜他们照应着呢。至于家中买卖,唉!二少爷他走了以后,真不知道会怎么经营下去。”丁淑淡淡地说。

看到丁淑,何青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道:“无论遇到什么,子总是要过的,大太太你不用理会!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上好的人参来,你用红枣,加排骨炖了,补补气血!“

丁淑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涂抹起胭脂。

“男人死了,还要把脸涂抹得这般红,要是被大太太看到了,又该骂了!”何青萍盯着她的脸,提醒道。

“就是让她看的!”

“嗯!我知道你委屈,但也别太过了!毕竟还有老爷在呢!没事儿就出门走走!别总是在房子里闷着!人会闷出毛病的!”

“我出不去!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其实,我是冤枉的!二少爷的死并非是因为我!这个,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柳佩珠进了门,他就死了!究竟是我和她哪一个把他给克死的,你比我清楚!”

“嗯!我知道!”

“他们视我为眼中钉,中刺,这就是报应!”

何青萍本想是来安慰几句,却不想又引发了她的愤怒,自觉再呆下去也不好,说道:“我说了,大太太不用理会!”

“哼!报应!”丁淑发狠道。

何青萍把丁淑拉到了边坐下,“二少爷对你再不好,他也是你的男人啊!况且,他人都死了!你在这样气下去,小心气坏了子!老爷那边还有事儿,我就不久留了!”。

“好吧,你回吧!”

见何青萍要离开,丁淑连忙起相送,忽然感觉一阵晕旋,几乎跌倒在地,何青萍赶忙一把将她扶住,让她斜靠在上。

“你这是怎么着了”

“好难受,想吐!”

“想吐?”

丁淑微微点了下头。

何青萍找到了痰盂,捧过去放在了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吧!”

丁淑更加头昏目眩,她感到阵阵恶心不断向她袭来,腹里有物在翻腾着,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将其冲涌出来,她试图用手遮捂,却无计于是,“哇”的一声,肚子里的污物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带着股酸味儿,有一些污物飞溅了出去。

她已顾不上许多,她将体蹲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又一阵恶心袭来,腹中翻江倒海,难以抵制地再次喷涌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好多了,只是嗓子还在生生的辣疼。

何青萍在一旁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

背,随后帮她嗽了嘴,叫人来打扫干净。

“好些了吗怎么这么不注意子!”何青萍问。

“没事儿,好多了!”丁淑说道。

“我叫郎中过来给你看看吧!”何青萍一边寻思,一边说着:“城东头的李平安,李郎中应该不错,要不请他过来给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儿,这些子心绪烦乱,休息休息就好了!”

“真的不用”

“不用!”

“怎么成了这样,本来好好的,唉!我说你也别总是在这家里憋屈着,过两天,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你也散散心!女人的子骨儿就是,可得小心养着是一,心气好与不好是二,这二呀也是很重要呢!”

“我知道!就这么说定,过两天气好,我们出去散散心!”

“嗯,你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你还有子呢,你回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嗯,也好!凡事儿要想开一些!那你好好休息,好好睡上一觉,我不打扰了有事儿记得叫我!”

何青萍又端过一杯水,放在了边的小木桌子上,扶丁淑躺下,盖好了被子,就离开了。

孟家的绸缎店是两上一下的楼房,上面的一间还分租了出去另一间自家会计在用,下面的一大间是门店,最下层的地窖子算是个库房,里面堆着绸料,还有一些孟喜昌当年从南洋搞来的香料后面有个院落,不是很大,萧条而安静。

自从孟家贵死后,丁淑经常睡不着觉,这已经成了她的常态。就是睡了,也常被噩梦惊醒。

这个夜晚,丁淑又失眠了。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了,昏天黑地的,堂前的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水。

凌晨四五点,丁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觉得口渴难受,就把子靠在边,借着月光,伸手摸到了水壶,准备倒些水来喝,却发现水壶很轻,她摇了摇,知道水壶已经空了,就披衣起,开门出去。

外面很黑,她终于摸到灶房,从木桶里舀了瓢冷水“咕冬,咕冬”喝下了肚,那水是彻骨的寒凉,丁淑反倒感觉清爽了不少。

喝了水,她摸着黑,往回屋的方向走,黑暗中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顿时让她心跳加速,紧张得神经也绷了起来。

光线昏暗,丁淑也能看得清,这个人中等个子,偏胖,穿着个简单的白布褂子,宽大的蓝绸裤子,再看那张肥大的圆脸,她不觉一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宣!

周宣在孟喜昌这儿小住几完全是有原因的。

孟家贵的暴亡让周宣震惊不已,孟喜昌对自己不薄,这个节骨眼儿上,周宣说什么也是要过来表示表示的。再加上在外面混得不好,风声未过,他就干脆跑到孟喜昌这儿躲躲,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不便声张,就按孟喜昌的安排,悄悄住了下来。

周宣材肥胖,却是个天生的种,其实早在进了孟家的门,周宣就注意上了丁淑,一直暗自喜欢着这个丰腴的女人,只是有碍于兄弟的这层关系,周宣也只好作罢。

未曾想,他有,偏偏她也有意,周

宣认定,看戏时,那纸条应该就是丁淑让人递过来的,孟家贵的冷落,让她感到寂寞,这一切的发生自是有可原。于是,就有了那天趁着丁淑酒醉之即,与其偷欢,还以为会被发现,自己会被扫地出门,万没想到此事居然不了了之,这真是让周宣狂喜不已。俗话讲的好,没有不偷腥的猫,事实上,周宣还在惦记着丁淑呢!他壮着胆子又回到孟府,很大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丁淑。

而且,这一次况不同了,孟家贵死了。

于是,他们俩个,一个是死了媳妇的,一个是死了男人的,岂不是正好!更何况,丁淑丰腴的材,早就让他垂涎,孟家贵活着时和死了以后,丁淑的寂寞他早就看在了眼里,人说女色杀人,女色,对于周宣更是难以抗拒,尤其是在这个寒冷的深更半夜。

“二少,别来无恙啊!”周宣的突然出现令丁淑大吃一惊。

“是你你!”

丁淑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孟家大老爷的义弟周宣,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要和你”

“和我?”

“谈谈,对,谈谈!”

“你想谈什么?”她后退着。

“你真是健忘啊!”他笑着。

“对,我确实是忘了!”她继续后退。

“没关系,我记着呢!我可是什么都记得好好的呢!”他上前一步笑道。

“你想怎么样?”

“我想问问你,你觉得他比较好,还是我比较好呢?”周宣笑着继续向她bi)进。

丁淑已经被bi)得无路可退。

“那个混蛋,他死了!死得太好了!他死了不是正好可以成全我们两个!”

周宣就势将丁淑搂在了怀里。

“听说,他们要杀的本是你!”

“小娘子,你只管与我愉悦!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丁淑话刚出口,就被周宣用手捂住了嘴,他把她又拖回了灶房,动起手来,丁淑奋力反抗,一巴掌扇在了周宣的脸上,周宣并没有停下来。慌乱中,丁淑的手摸到了大水缸,水舀子就漂在水上,丁淑顾不得太多,于是,一瓢水,瓦凉瓦凉地,浇在了周宣的脑袋上,顺着子流了下来火终于被扑灭了,周宣浑上下打了个激泠。

“你在干什么你再敢过来,我就喊了!”

“真浇啊!”

“别过来!”

丁淑挥舞了两下水舀子,指着周宣。

“别喊,别喊!求你了!求你了!哎哟,你这娘们儿真够狠的,你冻死我了!”

“待着,别过来!”

“淑,是我,你不是喜欢我的么!你看,孟家贵已经死了,不是吗”

周宣已经冻得上牙打下牙,浑战栗。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过来,我就告老爷去!”

“别!别!我不敢!你也不敢!你要是告了老爷,我就会说出你给我递纸条,约我之事,恐怕到时后悔的不是我,而是你!再说,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他死了!”

丁淑一怔,“你在说什么?什么纸条?”

第二OO章 午夜灶房 (二)

周宣一语道出真谛般地得意地笑了笑,“少,你比我还会演戏啊!你忘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

丁淑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那夜屈辱的一幕,面色瞬间由白变青,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恼怒地仰起头,瞪着周宣,一字一字地说:“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宣嘻嘻地笑着说:“哎哟!我说少!干嘛说得这么可怕!还要变鬼也不会放过我!你难到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就在喜欢着你,这么长时间了,你没有发现吗”

周宣一边说,一边把子向前凑。

“不要!不要过来!”丁淑后退一步。

“上一次,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尽兴,很快活么!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我可一直都在想着你啊!想你想得让我发疯!我知道你也一样想我!我没说错吧!”

“你胡说!”

“别装了!”周宣趁势上前一步。

“不要,不要过来!”丁淑又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扶住墙,一只手用水舀子指着周宣的头,发狠地说:”你别过来,你要再往前走半步,我就撞死在这水缸上!你信不信!”

周宣被丁淑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震住了。他停了脚步,突然笑了,说:“臭娘们儿!很忠贞!孟家贵那小子娶了你,死了也值了!”

“那好,你听好了,那天的事儿,不许对任何人讲否则咱们俩个谁都脸上无光!”

“你当我傻呀!”

“我知道你不傻,你也用不着给我装傻,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不许再来欺负我。”

“我说妹子,我不傻,你也别那么傻,他都死了!一个死鬼,你还指望他什么?你还为他守什么?守洁?别开玩笑了!他的是你么?连我都看出来了!他的是那个叫柳佩珠的妾,他死了,活该!不是正好有我来疼你,这不是好的吗!”

“你给我住嘴!”

“小傻瓜,你需要有人来照顾我会替孟家贵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只要你从了我!”

“用不着!我就不麻烦你cāo)心了!”

“淑,我是真的一直就喜欢着你的你这是怎么了呢?那天,你和我,你全忘了?我们很快乐,不是吗!你左**下的一颗黑痣,我可永远都忘不掉的!”

“你住嘴!你要是再提那天的事儿!别怪我手狠!我不喜欢你,你听明白了没有?你还有完没完你再不走,我叫人啦!”

“哟!你还贞烈!你叫人?你以为爷怕你?你要是不嫌丢人,你就叫呀!我会把那天你在上的优秀表现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听!”

说罢,周宣伸手就要去拽丁淑,此时,丁淑的眼睛无意中扫到了案板上放着的一把剃刀,那东西在月光下显现出着冷的光。

丁淑趁势一把将刀握在了手中,刀口直抵自己的脖颈,“你再向前,我就死给你看!”

周宣被这突出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别啊!还真来真的呀!”

丁淑左手拿着水舀子挡在前,右手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数一,二,三!”

周宣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必呢?我哪点不好?我是为了你才特意跑过来的,那天,我在孟家的饭桌上,看到他们欺负你,我就为你打抱不平!还有,那天看戏,你给我的字条,我可一直珍藏着呢!”

“我给你的纸条?”

“嗯!不是你让我过去找你喝茶的嘛?”

“你胡说八道!”

周宣嘴角扯出一个好大的弧度,“别装了!你有,我有意!你死了男人,我没了女人,我们两人那才叫干柴烈

火,不是正好!那天,我看到你摇摇晃晃的回去,我就替你担心,怕你摔了,怕你碰了,怕你掉到水池子里淹死!这才跟了过去!我是好心遇到驴肝肺啊!除了我,还有谁对你这么好?你好好想想!你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我对你的一片痴心吗?”

“流氓!孟老爷好吃好喝招待你,敞开大门收容你,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的真实嘴脸!没看出来你是个衣冠禽兽!”

“你才不傻呢!那是因为我有被利用的价值!到现在,你还为孟家说话啊!你为孟家贵守贞,他为你做了什么?娶了那个柳佩珠!打骂你!他根本就不你!你就傻吧!你就好好为他守洁,守贞吧!别说他死了,就是他活着,他也不会因为你为他做的,对你有半点儿的好!懂吗!而你呢?你有什么?到头来,等着你的是孤老一生,满头白发,芳华的老去!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你来找我!”

“哼!多谢你的提醒!”

“听得进去,你就听!听不进去,算我多嘴!想明白了,你过来找我!我住三庙,你应该知道!”

“你走!”

冷风嗖嗖,周宣浑打了个激灵。

“你这娘们儿可真够狠的,冻死我了!”

“滚!”

“好!我走!我这就走!别忘了来找我!”

说完这些,周宣心里倒是痛快了很多,只是冻得头皮发麻,嘴也哆嗦,自己也感觉到自已的无趣,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就把那水舀子轻轻推开,转走了。

丁淑踉跄着跑回了自个儿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天寒和惊吓,让她浑哆嗦,她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了个严实她还是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体一直在抖个不停。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周宣的话。

其实,即使周宣不说,她也明白,但是当周宣一股脑儿向她说出来,就像是那一瓢凉水不是浇到周宣的脑袋上,而是浇到了她的脑袋上,叫她清醒了很多。

是啊!外人都看出来了!

她又开始恨了,恨孟家贵,恨周宣,恨她那个不争气的爹,恨大太太,恨柳佩珠恨几乎所有的人。

黑夜是如此漫长,仇恨的种子在漫长的黑暗中发芽,滋长。

第二天,丁淑没有起得来,她病了,发着高烧头晕目眩,浑无力,口干舌燥,她一阵紧似一阵地感到头痛,头痛得快要炸开了,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脑袋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但是没有一个能清晰的捕捉下来,子也变得沉重。沉重得让她根本无力起得来就这样,她一直躺着,时而清醒,时而熟睡,不时这样过了多久,外面有“咚,咚,咚!”的声音,她彻底醒了。

有人在砸门,“二少!”门外的人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拍门越来越重,丁淑挣扎着爬了起来。

开门一看,是二太太何青萍。

“哟!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是有些不舒服,头痛得厉害!这么早,什么事儿”丁淑有气无力地说

“早这都快晌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病了?”

“哦”

“这家看来是不能待了!”丁淑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

“没事儿!”

“你要是不舒服,你就先躺着,有事回头再说吧。“

“我已经好多了,外面凉,进来吧!”丁淑振作起精神,把门开大了些。

房间里浓烈的被窝味儿,让何青萍迈进门的腿又退了回来,她用手摸了摸丁

淑的脑门儿:“哟,还是有些烫手呢!我说淑呀,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也不重要,你先好好歇着,我叫人给你送些药过来,你吃了药先休息,别的,什么也别想,知道了吗”

“什么事要瞒着我”

见何青萍不再多说,一副言又止的样子,丁淑摇摇头,“谁都当我是外人,原以为你与他们不同,看来是我错了。”

“你这么说,我也不瞒你了,孟老爷吐血了。估计唉!我先回了,老爷那里还需要我!”

“哦!”

送走了何青萍,正要关门,就听见孟家大门那边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丁淑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打开了院门。

不出她所料,外面站着的是她爹,丁玉喜,目的不用问,当然还是那个事儿,要钱!丁淑将不多的几两钱丢给他,没有好脸色地说:“以后,你就别再来了!我没有那么多的钱供你抽!”

丁玉喜一破烂衣服地站在门外,双手摊开,“我不抽,不抽了!”

“不抽?我不信!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

丁玉喜数着手里的钱,眼皮都没抬一下,“爹可就你么一个闺女,你要是不管我生死,我可就是死路一条!”

丁淑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孟家贵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

“你为我想过嘛?我不想在这里,我想离开!我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

听了这话,丁玉喜抬起了头,冷冷地说:“啥?你要离开孟家?不行!”

丁淑瞪着丁玉喜,问:“怎么不行!这个家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丁玉喜用袖子揩了揩鼻子,“你是孟家的少,就这么离开孟家,会叫人笑话!”

丁淑嫌弃地看着他脏兮兮的袖子,悻悻地说:“就是叫人笑话,我也是想离开!”

“离开?能够进孟家,别人是求之不得呢!就凭你,你以后怎么生活?你吃什么?还有,我吃什么?”

“你把我当作了什么?我难道就是你的一个饭碗?”

“不是这么简单!你的份是孟家少,你出了孟家就什么也不是了!知道么!难道还想像你妈那样拼死拼活地干个麻油店,累不说,还挣不了两个钱!”

“少提我妈!你不配!”

见丁淑态度坚决,丁玉喜连连说:“好!好!不提!不提行了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也得留下来,留在孟家!”

丁淑咬着下嘴唇,“可是我”

“听我的,在这里待下去!”

“爹!”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你也要为我想想,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我们都没有钱,怎么活?你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

“你愿意看到我在这里受委屈?”

“笨!谁让你受委屈呀!脑袋长在你上,你不会自己想想办法啊!”

丁玉喜的话让丁淑无语,她平静下来,抬着头,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你就知道你自己,你从来也不为我考虑!要是娘活着”

“行了!”丁玉喜不耐烦的摆了下手,“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俩!说好的,不提,别再提你娘了!”

“可是”

未等丁淑说完,丁玉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孟家是大户人家,无论如何,你也要先待下去!等我有了办法,我再把你接走行吗?”

丁淑鼓了鼓嘴,没有再追问。

是的,先待下去!

好像除了先待下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她和她爹的吃饭问题。

第二O一章 喜脉

这些子以来,这个不太宽亮的房子就是丁淑生活的全部,她的现实中的一切就都在这儿了。

她继续整理那一箱子的书,有的都发黄了,都是孟家贵以前收集着的,武侠故事居多,有不少还很新,她把它们拣了出来,擦干净,放到一边。抬眼,她看到架子上挂着她整理出来的那件她许多年前穿过的紫纱旗袍,一直被压在箱子底儿,旗袍看上去依旧很新,由于压的时间太久,旗袍上支椤着的折皱,看着不太舒服。她走了过去,一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来来回回地捋着折皱,停下手来,那折皱依旧,没有抚平半寸她实实地抱住了旗袍,把头埋在了里面就像是埋在了她青的记忆里。许久,丁淑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挨着五斗橱的小桌子上搁着她收拾出来的东西,鼻烟壶,油瓶儿,碟儿和碗,还有几个干吧了的小枣儿。

她想起了什么,就从底拖出了个红棕色的小皮箱,拉开红木柜的抽屉,取出了些换洗的衣服,叠摞整齐了放在里面,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白洋瓷脸盆上,盆边还搭着块蓝条毛巾,她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

丁淑从水桶里勺了水倒在盆里,用毛巾绞了,给自已擦了擦脸她把毛巾拧干搭在椅背儿上,端着盆开门出去倒水,正巧看到了柳佩珠站在外面的院子里。

孟家贵出事儿以来,柳佩珠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事难料,意外与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每一天,都应该好好珍惜。

阳光明媚,柳佩珠拿着赵小双送给她的那本《西厢记》,走出房门,独自在院中的长椅上看书,她想让书中的节取代自己烦闷,抑郁的心,透透气儿!

“嗨!”听到声响,抬眼见是丁淑,柳佩珠打了声招呼。

丁淑冷着脸,只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柳佩珠想了一下,又说:“二少爷的死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心里一样不好受!”

丁淑冷笑道:“哦我需要你的施舍和同吗?”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一样,都是没了男人啊!我们同命相怜!”

“不对!我和你不一样!你要是知趣儿,就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丁淑说罢,疾走几步进了屋,转“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是在警察局两人相遇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柳佩珠一直躲着她,她知道。

对于丁淑来说,柳佩珠是她心中的一个点,一个不可企及的点,她来自家庭优越的柳府,她年轻漂亮,她得宠于孟家贵,自己的男人。

俗话说,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是的!柳佩珠伤害到了她,自从她进入孟家的那一刻,丁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曾体验过的滋味,那夹杂着酸涩,懊恼,自弃,愤恨,失望蔓延在心里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感觉,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它叫做嫉妒。

当大太太夸耀柳佩珠,并对她未来的孙子一定会像柳佩珠一样模样俊俏而寄与厚望,当孟喜昌对柳佩珠关的话语飘进她的耳朵,当孟家贵堂而皇之地搂着柳佩珠进进出出,全然不顾她的感受的时候,这种愤怒就愈发强烈。

如果说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地狱的话,柳佩珠就是。

柳佩珠拥有一切她所渴望的美好,而她却什么

也没有。与之形成强烈比对的是孟家贵的无礼,暴力和无!这些,她都努力地视而不见,因为她要在这里活下去,而今天他居然还死了!他的死并未让她解脱,反而就像一块石头压的让她喘不上气。

丁淑正想着,忽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何青萍。

她手里拿着块花白丝帕,看见丁淑开门出来,就笑了笑,将丝帕揣进怀里,说:“我呢,就是无聊,想出门逛逛,你要没事儿,就和我一起去吧,顺便也唠唠嗑儿!散散心!”

“嗯,反正闲着也无聊,好吧!等我一下!”

丁淑本就很是憋闷,出去走走也好!

为小娘的何青萍年岁与丁淑相仿,又对她的世深感同,这两个女人渐成了知已,就如同寂寞沙漠中的一棵青草遇到了另一棵青草。

丁淑进屋稍加收拾,提了个小包就和何青萍出门了。

街上车水马龙,喧嚣的叫卖声很快冲淡了丁淑心头的霾。她们在路上闲逛,逛累了,就到路边小食店里坐了下来,还要了几碟小菜。

“你能喝酒吗”何青萍问。

“我可以的,你行么”

“米酒怎么样”

“好啊!”

何青萍要了米酒,酒家小二帮着开启了盖儿,何青萍把酒要了过来,给丁淑倒了半杯,给自已倒了半杯。丁淑看到,何青萍拿着酒杯的那只手,小手指留着很长很长的指甲,精细地染成了红色。

何青萍说,“淑,来干了这杯,你的苦,我知道!”

“什么苦呵呵,我没啥苦,真的”

丁淑说着,把额前挡眼的一绺儿头发往后推了推露出了宽宽的额头,人也显得精神了。

“你还这么年轻!”

“你不是也一样!”

“在你面前,我就老了。”

丁淑更仔细地看着何青萍,人到中年,她有些发胖,有些憔悴,但还是认真打扮过,女人都是美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青色长裙,一头乌发简单地绾成发髻,斜斜地垂在脑后,涂着脂粉,耳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缅甸玉珠环,嘴唇上还涂了朱赤色的唇脂,着色太深,显得中年的她有点俗艳了。

“这个颜色唇脂不适合你,换个檀色的,看上去会更年轻一些。”丁淑道。

“不换了,就是再年轻,再好看又给谁看”

酒入喉,有点辣嗓子,何青萍轻咳了一声,砸巴着嘴,将头转向窗外,窗外侧边的墙头露出了夹竹桃,正开着小小的,红艳艳的花。

“你比我强,你老爷,老爷疼你!有个人疼就是好啊!”

“是吗你从来不曾过二少爷吗”何青萍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谈不上,从来不知道是啥滋味,就一不小心成了小寡妇。这也许是命吧,倒真的也想一次!”

丁淑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呛得自己咳嗽起来。

何青萍也拿起来酒杯。

“来,不为别的,就为我们自已,干上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然后不住自嘲似地笑了起来,丁淑没有笑,她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何青萍笑着笑着,鼻子一酸,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拿

手帕在眼角处轻轻地拭干了泪水。

“怎么了?”丁淑问道。

“没什么!”

最近,有事儿,没事儿,她总是容易落泪,听人家说,痛苦会让人落泪,人家又说,幸福也会让人落泪,可何青萍这泪,两者都不是,反正这些子她经常这样。

“老爷对你好!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呢?”

何青萍垂着眼帘,低声道:“这世上,也就这个老头子在意我,呵呵,你说说,我是不是也该知足呢”

两人都没说话,米酒很香,也很快驱散了他们上的寒意。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对过儿街上买顶帽子,一会儿就回来。”

丁淑打破了沉寂,她也不想多问,只想找个理由先离开,让何青萍独自平静一下。另一方面,刚刚进店之前,她发现街对面有个生药铺子。

出了小食店过街,是一家有名的帽子店,店旁有一个新开的生药铺,听说这里面有个老医生,姓林,医术很高,丁淑买帽子是借口,实则想来这家药铺,找这个林老医生给自己看看,因为这些子,她总是没有胃口,总是吐。

丁淑跨进店堂门槛,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药铺子里很冷清,没客人。店堂一侧是一排宽大的柜台,呈一字形,后面百眼柜的小抽屉上标示着林林总总的各种药名,小伙计正在柜台子上忙着用戥子称药打包,见有客人上门,就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这位女客官,是来抓药么?”

“你们这儿能给看病吗”

“可以的!”里面的伙计答道用手指了指店堂深处。

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医生在正趴在一个八仙桌子上小睡听到他们说话,那医生醒了,瘦小子板儿从桌子上抬起来看见丁淑朝这边张望,想来是来了客人,就说道,“进来坐!您哪儿不舒服啊”

丁淑走过去,在桌旁坐下来,她也不知道这位长者是否就是林医生。

“哪儿都不舒服,吃什么都没个胃口,刚进门,闻了你这一屋子的药味就想吐。”

“把手给我!”

老医生给丁淑仔细号着脉,眉头蹙了蹙,神色凝重。

“我这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看着医生没说话,丁淑有些紧张地问。

“不是病,是你有喜了!”

老医生答着,顺手从旁的药柜的抽屉里取了一个小纸包,纸包被包得很严实。

“这包小杏脯送给你,要是恶心了,就含上一颗。”

“你说什么?”

正说着话,柜台那边突然变得喧嚣起来,丁淑扭头看到,是店里来了客人,拿着药方子来开药。她还听见,伙计说他过五来取,说店里少一味后面的话,她什么都没听见,丁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怀孕

自己不是不可以怀孕的嘛!

她有些不相信医生的话,就问,“大夫,会不会搞错?你能确定我是有喜吗”

“脉像圆滑如珠,有力而回旋!不会有错!是有喜了,回去好好休养就是!恭喜啊!”

老大夫笑地说,白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第二O二章 虐杀灵猫

老大夫的话并没有让丁淑开心起来,她反倒是觉得自己周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怎么会怀孕!怎么可能会怀孕!

她木纳地站起,转就离开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把人家刚刚送的那小包杏脯儿都忘在了桌子上走到门口,老医生招呼她,她才想起取,并道了谢。

回到了小食店,何青萍的精神状态反倒是好了不少。

“怎么没买帽子”

看着丁淑手里空空,何青萍问。

“哦!没没没什么喜欢的样子!”丁淑神恍惚地说。

“嗯!看你这么不开心啊!”

何青萍觉得丁淑有点不对劲,目光呆滞。

“怎么了?还在想那婆子的事儿不用理会她!”

丁淑回过神来,子向前靠了靠,一把抓住了何青萍的手。

“你帮帮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何青萍有些吃惊,就问:“怎么了”

丁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闭了口。

“哦!没事儿!”

是啊!她怎么了她怀孕了,她现在是一个没了男人,又有孕在的女人,这事儿告不告诉何青萍,何青萍和她好,可何青萍也是老爷的女人,告诉她就相当于告诉了老爷,告诉了全家!他们会相信她嘛!

她还没想好!

她顿了一下,说:“那婆子骂我是个不下蛋的鸡,我受不了,我要搬出孟家!”

“可是搬出去,你一个女人家,靠什么生活啊”

“这…反正我是死也不想回孟家了。”

“要不,先回娘家待上一段时间呢养养子!”

何青萍又要给丁淑满酒,丁淑摆了摆手,“不喝了!我哪里还有娘家!娘死了,就没家了!现在男人也死了!这个不是家的家对我来讲,也形同虚设了!大太太对我不善,对你也不善啊!”

何青萍表僵了一下,“我不怕,她吃不了我!你和我不一样!你去学门手艺吧,至少能养活自已再作打算!你还那么年轻,还可以再找个男人。”

听到这里,丁淑没再说话,低下了头许久才缓缓抬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不想去想!”

丁淑和何青萍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路很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丁淑走在后面。

不知不觉,起风了,丁淑抬头看天,看不清星星。漆黑的夜,微弱的路灯,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让一切都有了恐怖的氛围。她把双手捅在袖子里,缩着头,跟着何青萍急急地顺着石头台阶走上去,走过一个矮墙,前面和后面的路都是漆黑的一片。

“快点走,回去晚了,那婆子还不知道又要整出个什么篓子呢!”何青萍回头对丁淑说。

“她恨你,更恨我!”丁淑说。

“恨我抢了她的男人!呵呵!”何青萍笑道。

“恨我没有生个孩子,反正她怎么都看我不顺眼!而如今,二少爷也死了,她不说她自己儿子命短,也不把帐算在柳佩珠的头上,偏偏又来欺负我!”丁淑恨恨地说。

两个人走着,脚踩石板地发

出“哒哒”的声音,寂静的小路,这声音特别的响。

突然,“呜嗷!”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黑色的野猫,从丁淑的脚旁溜了过去,把她着实吓得不轻。

“该死!”

丁淑说着,随手拾起了一块砖头,“就连你也想欺负我!”

丁淑跟了过去,灯光下,她看到那猫怒睁的双眼出可怖的光芒,清亮亮却又扎人心底,柔软的腰部高高的拱起,浑光亮的毛发根根炸起,尤如地狱的使者。

何青萍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发现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便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回头张望。

“走吧!别理它!这边老鼠多,把野猫也招了过来!没有吓着你吧?”

后面静悄悄,没有响动。

何青萍借着昏暗的路灯向这边张望之时,只听到“呜嗷!”一声刺耳而凄厉惨叫!

何青萍摸黑走过去一看,见丁淑蹲在地上,正用砖头拼命地砸地上的一只黑猫,那只猫的头已经被砸得血模糊,大大的眼珠子翻在外面,还能看到可怖的血丝,好像死不瞑目,地上黑漆漆地流了一片,是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儿。

“啊!”

何青萍吓得一激灵,惊恐失色。

“你这是干嘛?”

“它也来欺负我!”

丁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愤怒地说道,那几乎是怒吼的声音像一只咆哮的狮子。

何青萍说:“可是它只是一只猫啊!一只路过的黑猫啊!”

何青萍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猫,在她看来,猫是有灵的动物,它们特立独行的个,通人的眼睛都让她着迷。她有些可怜起地上的这个死猫,无缘无故被人拍死,这真是在作孽啊!

“猫是有灵的动物,尤其是黑猫!是不能杀的!杀了它,它的灵魂就会附在人的上,你不知道么?”

这话提醒了丁淑,她停住了手,看着地上那个恐怖的黑猫尸体,呆了一下,扭头不安地看了眼何青萍,失魂而惶恐地扔了手中的砖头,索坐下来,伏在石头台阶上放声哭了起来。

何青萍也没再说什么,用手拍着她的后背。

丁淑哭累了,也就不哭了。

“我杀了它!”

丁淑幽幽地说。

何青萍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干脆也坐在了石头台阶上,何青萍知道她心里面的委屈,难受,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她突然发现,丁淑流过泪的眼睛里怎么有一丝发亮金属的光泽?

像黑暗中猫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幽暗中闪闪发亮,如同琥珀,如同狂野的金色玫瑰,通向冥想中的另一个世界,偶尔眨上一下,就会反出一线白光,令人心悸。

“你的眼睛怎么啦?”

何青萍瞪大了眼睛,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后移了两步,似乎在与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怎么啦?”

丁淑好像并未觉察。

“你的眼睛突然变得发亮!令人不寒而栗!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好吓人啊!”

何青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沉静片刻,丁淑没说话,脑袋埋进了臂弯,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的脑袋不知为何显得又圆又小,看着让人心疼。

“淑,你哭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有点奇怪而已!可能只是有炎症了!别怕!要不,明天我就陪你去看看大夫!”

风大了起来,风吹起一旁矮墙上爬山虎的残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耳边猫头鹰的夜鸣,那声音并不悠远,好像就在不远处。

“淑!”

丁淑缓慢地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何青萍。

“我把那只黑猫给拍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把它给拍死了!”

“我知道!”

“我把它拍得血模糊!它流了很多的血!血!”

“嗯!我知道!都过去了!过去了!不要再去想它!”

“我可以不去想它!可是它想我啊!”

“我刚才是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啊!再说,它都死了!你瞎想些什么!没事儿的!死就死了,它不就是一只猫嘛!再说,你只是失手把它打死的!”

“我怕被它缠上!”

“怎么会啊!你是自己吓自己!它都死了!这要是在南方,正好可以拿去做龙虎斗了!那可是一道名菜啊!”

“你说我的眼睛发光?”

“嗯!别害怕!月光照着的原因吧!也许是发炎了!或者是我看错了!不放心的话,就去看大夫!没事儿的!”

借着昏暗的月亮,何青萍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丁淑的眼睛。

“嗯!现在不发光了!正常的!可能是我刚才看走眼了!”

“真的正常了嘛?”

“嗯!放心吧!”

何青萍感觉到了丁淑的恐慌。

“我可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你的眼睛真的是正常了啊!”

丁淑从包里掏出了随带的小镜子,借着路灯的微亮,仔细照了照,这才放心地把镜子收了起来。

“一定是我刚才看走眼了!我就说嘛,人怎么会长出猫眼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月亮被乌云遮了起来,大地已经沉睡,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丁淑回过头去,又看了眼路边那只被她拍死的黑猫的尸体。

“我们回去吧!”何青萍拉着她的衣袖说,“这里黑漆漆的,怪吓人的!咱们两个女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何青萍又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回走。

丁淑默默地跟着何青萍,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光滑得发亮的石板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夜黑风高。

森的小径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加剧了紧张感,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路灯照过来昏暗的光亮,地上依然漆黑一片,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喵-呜-”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凄厉的猫叫,响彻夜空。

何青萍吸了一口冷气,只说了句:“没事儿!这里野猫就是多!回去吧!”

两个人向孟府走出,还是何青萍走在前,丁淑走在后。

这一次,何青萍的脚步飞快,路是黑的,她看见她自己的银白色的鞋尖在地上一亮一亮的,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第二O三章 孕事疑云 (一)

孟府。

从药房回来,丁淑一直闷闷不乐。

怎么会有了孩子了呢?

自已与孟家贵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怀上,难道说,那个死鬼在临死之前偶然来过她的房间,她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种可能很小!

所以,她断定这个孩子不会是孟家贵的,也就是说,这孩子是那个流氓周宣的!

想到这里,她的头都快大了!

这天,丁淑子不适,整卧没起,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一般。黄昏时分,她被阵阵哭声惊醒,掀开被子下,披上挂在衣架子上水兰褂,踉跄着推开了房门。院子那一边,不时传来一阵阵地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骂声,不用问,是大太太又在想二少爷,又在恨自己,又在撒泼了!。

她面无表地依在门边,轻抚着散乱发髻上的那朵白色珠花,看着大太太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嘴角反而上勾起一丝冷笑。

孟家贵死后,孟喜昌就像是被抽走了魂,整个人都垮了,终一个人闷在房子里,不出来。大太太一下子成了孟家的天,她也就没啥避讳的了,孟家贵不能白死,虽然凶手是谁还不知道,但大太太还是要找个撒气筒,丁淑是首当其冲的不二人选。

她于是又跑到她的房,指着她的鼻子,话说得很难听。

“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我这儿是作了哪门子的孽哟!怎么娶了你这个扫把星,养只鸡还能下个蛋呢,不仅连个蛋都不会下,还害死我的儿!”

外面所传的丁淑克夫谣言似乎成了不容质疑的佐证。大太太就视孟家贵的死与丁淑有关,是她给克死的,丁淑成了她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害死你儿你有何凭据”

丁淑梗着脖子,气愤地质问。

“这还用问吗你看看你那样儿!刀峰鼻子,高颧骨,不是你克死的还会是别人!不是你窜腾他一天到晚往外跑,他能被杀”

“谁让他出行的!你别乱咬人行嘛!”

“我不管!我就知道人是你害死的!”

大太太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丁淑上的那件新兰水褂儿,继续说:“你什么时候又做了新衣服我儿还尸骨未寒,你又开始急不可耐地想招花惹草了**!”

“你!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哼!”

大太太突然她拉长了音,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撕心裂肺地哭,“我那苦命的儿啊!儿啊!…”

丁淑厌恶地白了她一眼,恨恨地说:“人都有命,这是你儿子的命,怪不得别人!”

“你还敢顶嘴,真是胆大包天了!”

大太太气得把牙咬得咯咯响,一副恨不得将其撕得稀巴烂的架势。

“二少爷的死,到现在还未有定论,纵然你是大太太,也不能这般无理!”丁淑冷冷地,不客气地回道。

众人听到了两人的吵骂,跑了过来。

“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怎

么又吵起来了!”孟喜昌由下人搀扶着,最先赶了过来。

“还不是因为这个没良心的扫把星!欺负我这可怜的老太太!”大太太继续哭嚎,“我那可怜的儿哟!”

“行了,都给我住嘴!”孟喜昌不耐烦地挥挥手,“家里面的事儿已经够多的了!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儿要办!你们帮不上什么忙,就别给添乱了!都给我消停一下,难道不行嘛!”

“是,老爷!可我就是气不过”大太太哽咽道。

孟喜昌难掩他的不耐烦,扶着拐杖,连连咳嗽不止。

何青萍连忙帮他捶起了背,眸子扫过二人,嘴里抱怨道:“看你们把老爷气的!要是气坏了子骨,谁的子也别想好过!”

丫头秋水也跟了过来,胳膊肘上挎着老爷的一件外衣,面无表地站在一旁。

大太太冷哼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行啦!行啦!还有完没完!”孟喜昌气恼得挥了下手,又一阵猛咳之后,他缓缓地言道:“你们都给我少说几句,各自回房待着,别再添烦添乱,不行嘛!”

老爷发了怒,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柳佩珠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几个人,直到英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如醒。她嫁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熟悉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儿,孟家贵就死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个人有什么太多的记忆,他就死了。没了男人的她天天面对的就是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吵吵闹闹的人,这,就是他们为她选择的婚姻么?

孟家贵的死让她惶恐,对未来的惶恐。她不知道她这个新娘,不!是新寡,下一步该怎么办?

孟家贵死了,没有人关注她,她就把自己关在自己房里,每天有下人给送来饭食,每天都是这样!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刚走出房门,想晒晒太阳,就听到了这般的吵闹。

见大家各自散去,孟喜昌被何青萍搀着正要往回走,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老爷,留步!”。

回头一看,是丁淑疾步走了过来。众人也一并停下了脚步,向这边张望。

“你还有什么事?”孟喜昌问。

“老爷,”丁淑顿了顿,微微低了一下头,轻轻地说到:“我有喜了!”

丁淑的话,如同一声惊雷,让在场的几个人惊得是目瞪口呆。

丁淑一直在犹豫是否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老爷,一方面,她不能确定这个孩子是否就是孟家贵的,另一方面,孟家贵后来说的那句话,一直回dàng)在她的耳畔,伤透了她的心:

我是不会让你这样的jiàn)人生下我的孩子的!

可,又一想,万一这个孩子真的是孟家贵的呢!如果是那样,这个孩子就是孟家的后代,就有资格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此刻,她尴尬地发现,大家都在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最令丁淑没想到的是,最先发话的居然是二太太何青萍,她那双向来对她善意的眸子,第一次布满了霾,略带鄙夷地说道:“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二少,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孩子就是我们家二少爷的?”

这个问题问得丁淑一时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愣愣地看着老爷将一个不屑的背影留给她。

“老爷,是有喜了!是真的!”

为了肚子里的这孩子,她鼓起了勇气!

“二少,我看你是想孩子想疯了吧!怎么突然间说话疯言疯语了呢!你要是能怀上二少爷的孩子,估计太阳也要打西边出来了!”

何青萍话中带着话,嘴角挂着一抹鄙夷的笑,一旁的秋水儿居然也是相同的表。

二太太以前不是这样对自己的!但,看着她嘲弄的表,丁淑突然就明白了!

何青萍先前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孟家贵的孩子!也就对她够不成任何威胁!而她,可以凭着肚子里的那个老爷的孩子,在孟府说一不二。而现在,她意外怀上了孩子,这大大超出了二太太的意料,她怎么可以许有人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争夺孟家的财产!

只有大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绪。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次看戏,她让秋水儿递纸条,精心设计出的二少与周宣相遇的那出戏,她一定会因为丁淑的有喜而惊喜不已。那次,她本想让老爷为此将这只不下蛋的鸡轰出家门,谁也没想到,这事儿却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而不了了之。现在,无论如何,她都难以相信丁淑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二少爷的,而不是周宣的。

“这个孩子确实是二少爷的!”丁淑辩解道。

大太太冷哼,“你肚子里的孩子可真有意思,他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到二少爷死了,他才突然降临!二太太的话没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孩子就是我家二少爷的?而不会是什么野汉子的?”

耳畔传来了阵阵嗤笑声,他们都在笑,像一排排针,刺得丁淑的脸直发烫,她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你们都给我住嘴!说话要有根据,做事要有规据!”孟喜昌说。

大太太平没少在老爷面前吹风,以至于,孟喜昌也不相信这么长时间都怀不上个孩子的二少,怎么会在二少爷死后,突然就怀上了!这可能是二少的气话!他闷闷地想。

“本来就是,媳妇就要有媳妇的规矩!别坏了门风!”

似乎老爷的话是给自己帮腔,大太太来了兴致,这一回,她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你们欺负人!”

丁淑的眼泪在眼里直打转儿。

“欺负你?只是想告诉你,别没事儿总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偷野汉子!我们孟家可是要脸面的!”

大太太的嘴就像把锋利的刀子,刀刀刺在丁淑的心上。

“你侮辱人!”

“我侮辱你了?呵,那你能跟我说得清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哼,反正不是我们家二少爷的!”

就在丁淑不时所措时,何青萍过来解了围。

“我看啊,你们别吵了,一定是二少搞错了!大太太也是这么大的岁数了,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再气着了子!可了得呢!走,去我那儿,我有些上好的绸料,您去挑两件,做个衣服!”

第二O四章 孕事疑云 (二)

大太太估摸是吵累了,难听的话,她也是说得差不多了,再骂下去,还真的没什么词儿了,这么一想,也就跟着何青萍走了,临了,还不忘“哼!”一声,音顺着气,从鼻孔中窜出来,带着不满,还白上丁淑一眼。

老爷孟喜昌看到丁淑气得说不出话,也意识到刚刚的话是说重了,可自已毕竟是老爷,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就说:“别气了,二少爷刚没了,她是心不好!相互体谅吧。”

说罢,也由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入夜,丁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半睁着眼,看着窗外的不太明亮的毛月亮从云层中钻进去,又钻了出来。

不知这样呆了多久,只听到外面更夫”咚___咚,咚,咚”打锣的声音,知道已是四更时分,她披衣起,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终于找了条麻绳子,绳子不够长,她又给接上了一条碎布条,然后用它在自己小腹围了个圈儿,系紧后,再一圈儿,一圈儿地在靠近肚脐的位置围着腹部缠一边缠,一边使劲勒,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知缠了多少圈儿后,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越来越喘不上气,她停了下来,有种快被窒息的感觉。她大张着嘴,恍忽中,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凄厉刺耳的猫叫:

“喵!”

她惊讶地屏住呼吸再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生存的本能促使她又不得不用剪子给自己松了绑。

快天亮的时候,她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已过了晌午,满脸的泪痕,皮肤干涩涩的。她匆忙洗漱完毕,放下梳子的那一刻,她没有转离开,而是把自己在梳妆镜子中定了一下格儿。

她还不怎么显老,她就属于那种年轻时不怎么年轻,老了了也不太显老的那种女人。

她的材匀称,纤细的腰,一点没有怀孕的迹象。

她的脸依然俊俏,下颌更尖了,她觉得自己面白如瓷,没有什么血色,就赶忙用胭脂粉在两颊轻轻擦了擦,又少许点了唇脂,瘪着嘴,抿了抿唇,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

她给自己挂上了珍珠耳坠子,翠玉的手镯拎上锦绣小包就出了门。

刚迈出屋门,丁淑就看见了大太太,她正站在走廊台阶上,对着几个花匠指手划脚,看到了淑,不怀好意地问道:“这又是去哪儿啊去哪儿勾人去啊”

“我去哪儿用得着你来管吗”

“慢着!”

大太太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丁淑,从前面转到了后面,伸手从她的头发上拔下了一根银钗,她的头发瞬间散了下来。

“这个银钗是我们孟家的宝贝,怎么插到了你的头上?”

银钗是丁淑在院子里捡的,也不知道是谁丢下的。她随便戴戴,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饰物,也居然还被大太太给要了去,而且如此不顾自己的颜面,就这么拿走了。

“张口,闭口都是你们孟家!难道我不是孟家的人?”

“你!你敢跟我顶嘴!”

“我说什么就说什么,嘴长在了我的上,不用你来管!”

“不用我管!有种儿,出去了就别回来!哼!”

丁淑没有理会,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大门孟家,她是逃出去的,这地狱般的地方,令她感到窒息。

走出了孟家,丁淑在路上随意的走着,她真的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娘家?不!娘死了,就没有娘家了!找爹?不!他是找不到的,除非他输光的银子来找她要钱。

丁淑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三庙!”

周宣说的对!

她已经顾不得太多,她无路可去,她要去找他,为她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也可能是他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里面灯光暗淡,只见一张四尺多的檀香木上,铺着一个席子,上面横着一个绣花枕头,周宣靠着头歪着,手里面拿着烟枪,正往烟枪的斗子里放烟,见丁淑立在门外,周宣瞪起双眼,把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地扫视了几遍,开口道:“哦!好呀!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今天你会来!”

“你怎么会知道?”丁淑冷冷地说。

“我在孟家是什么份!进出自如!我听到那个老太婆又在骂你了!”

“你真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不过,恐怕孟家大老爷也没有想到,自己多方关照的义弟,竟然是请入了自己家里的一只狼!”

周宣笑着点了点头,对她做了个手势,“其它方面不是,对你是!狼!哈哈!你先进来!”

丁淑进了房间,随手关了门。

周宣烟不离口,看着一水兰装,浑散发浓浓女人气息的丁淑,摸了摸鼻子,耐着子说道:“美人儿,不要这么称谓我好不好?人家都说,一夫妻百恩,咱们也算得上的露水夫妻吧?你怎么忍心叫你的郎为狼呢?还是郎好听些啊!”

“你还好意思提!”

丁淑的眼神冰凉凉的,狠狠地剜了一眼周宣。

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他居然还敢说是夫妻!那一夜的迷乱简直就是她丁淑莫大的羞耻,如果不是不得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我大哥儿子的女人,我更不敢沾手了!可是,我发现那个孟家贵并不珍惜你,这我就郁闷了!我总是不忍心看着姐姐你受委屈!一个萝卜一个坑儿,萝卜不在了,坑儿不是可惜了!我也只不过是补了个空缺,你说呢!”周宣嘴里说着,眼睛色迷迷地望着丁淑。

“流氓!”

她浑散发的气息冷冽,足以让她刀枪不入。

周宣哈哈地笑了,拿起一支烟签子,挑起了个烟泡,上在烟枪的斗子里,递给丁淑,“尝尝流氓的这个,里面有沉香珠粉,味道好着呢!”

见丁淑不动,就把手缩了回来,说,“傻愣着干什么?坐啊!”

周宣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她生气也是风万种,也是美艳的。

丁淑闷声坐在了离较远处的椅子上。

周宣见状,一股坐了起来,放下烟枪,从橱柜里取了酒,倒

了两杯,一只手拿着一杯,送到丁淑的面前,“咱们两个今天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别那么大的气!‘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了这一杯!”

丁淑也不接那酒杯,依然保持着沉闷,她在思索如何开口。

“要不,你有仇报仇,有恨就泄恨,别不高兴!我们两个也叫相见恨晚?否则,你一定不会是姓孟的那家的女人!”

丁淑依然无动于衷,周宣也不强求,自顾自地仰头,将那杯中之酒咕咕地灌进了自己的肚子,显得老练的资格评论道:“不错!不错!”

见丁淑还是不言语,便扶摸着她的手臂,讨好道:“这细皮嫩的,孟家贵真的是眼睛长瞎了!多好的小尤物!嗨!我说,小尤物,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快活的么?干什么总是闷声不说话呢?”

“给我把梳子!”

周宣指了指柜橱的抽屉,丁淑打开抽屉,拿了梳子自顾自的梳起了头。

“头发怎么散了?”

“别问了!”丁淑有些不耐烦。

“好!不问就不问!”周宣知趣地说。“反正散下来也好!我喜欢!”

丁淑瞟了他一眼,“我怀孕了!”

“怀孕?”周宣一征,装作不懂地问。

“你的!”

“我的?”周宣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着说:“我的!他们孟家老老小小,急了那么长时间,急不出个孩子!我一去,蜻蜓点水,就有了!我这效率真的是太高了!”

周宣继续笑,笑得喘不上气儿,直到他看到丁淑依旧僵着的面孔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居然有了!孟家贵的媳妇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周宣不笑了,他的眉头紧锁了一下,目光扫向丁淑,但见她随着梳子一上一下的划动,她的子一扭一扭的,浑线条分明。她露出的手臂,细嫩的肌肤如同锦缎一般,看得他心里痒痒。

“咯!”

他干咳了一下,她转动子,脆生生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宣拿过了她手中的梳子,丢在了地上,一把把她横着抱了起来,放在了上。

从这女人迷人的**上散发出来的温柔香气,让周宣魂魄飘浮,他干脆跪下去,亲吻起她的双手,她的小腿儿肚子。

丁淑将自己的脸贴到他的前,一副言又止的样子。

丁淑的头发蹭得周宣前有些发痒,他笑着说,“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啊!你看看你以前对我什么样子,绝对是一副贞烈女模样,差点儿没把我吓跑了!”

“你我吗?”丁淑柔声道。

“啊?啊!怎么会不!一看到你就上你了!可惜你已经是孟家贵的女人,碍于面我也只能装作无心。”

精疲力竭之后,周宣在上静静地躺着。

丁淑显得十分乖巧,从上扯过一条被子铺在了他的上。

“我会尽快从孟家搬出来的,你要娶我!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恐怕在孟家是待不下去了!”

周宣怔了一下,向上移动体,靠在头上,点了一支纸烟,美美地抽着,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第二O五章 走投无路

火气儿过后,他需要冷静地考虑一些问题。

要知道,丁淑在孟家再怎么受气,那也是孟家的事儿!自己一个外来男子,插进一脚,于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为了一个女人,实在是犯不着得罪孟喜昌。再说了,自己也是孟喜昌一手栽培,一手扶植的,孟喜昌父子对自己是有恩的。

如果抢了孟家媳妇,那真如丁淑所说的,在人们的心里就真成了一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了!这叫他今后如何做人!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呢!

丁淑先开口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能确定是真的怀孕了么?”

周宣是一点儿也没有担忧一个女人能闹出个什么幺蛾子,不过,这一次,丁淑冷不丁说,她怀孕了,倒是让他一万个想不到。

她不是不能怀孕的么!

周宣吐了个烟圈圈儿,笑道:“你在逗我玩儿!”

“当然真的!我找医生看过的!我琢磨再三,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你的!要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能确定那孩子是我的?我看也未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宣声音不大,他的话像风一样飘进丁淑耳朵的时候,她打了个寒战。从上爬起来,上去就给了周宣一记耳光。

“你还不认帐了么!是不是你的,你自己还不清楚!”

丁淑脸色涨红,一把夺过了周宣手里的烟,丢在了地上。

“哎!你这娘们儿!你不能有话好好说啊!”

周宣龇着牙,揉着被丁淑打疼的脸,悻悻地说道:“下手真够狠啊!”

“你以为我是赖上你了吗?你不敢担责吗?好!好!周宣,我算是认识你了!”

“你先消消气儿!好吧!我也没有不承认那孩子就我的!可是我也得搞个明白吧!”

周宣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丁淑,心想我该如何甩掉这个包袱呢?

他掀开被子,起快速地穿好了衣服。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和尚脑袋顶上的子,明摆着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就算是我的孩子!我现在是什么况,你知道吗?张显贵还在派人追踪我!我是自顾不暇啊!”

“那,我怎么办?”

“很简单,打掉这个孩子!”

和丁淑在一起,周宣已经感觉到了这是一个低俗的女人,他对这么个女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原本也只是想和她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和她生活到一起,还要养活一个孩子。

“你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不!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这可是你的孩子!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我的孩子?你能确定,这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孩子?你就不会和别人你可是孟家的媳妇!孟家贵也一直都在孟府!”

这句话,周宣是笑着说的,脸上的几个小麻点灿烂生花!

“要不,你就将他生下来吧!就说是孟家贵的!也许本来就是孟家贵的!只是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爹!想想也是怪可怜的啊!”

“你!”

听了这话,丁淑气得脸上是黑一会儿,白一会儿,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周宣的鼻子,“你在侮辱我!也算是个男人!做起事儿来真是比缩头乌龟还缩头乌龟!你不认是吧!不认我这就告诉孟家大老爷去!说你欺负我!”

周宣冷笑着说:“你去告

吧!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还好意思在孟家待得下去吗?你以为他们会在乎你?别傻了!他们才不在乎呢!那只能让你在他们面前更加难堪!你比我更难受!知道吗?孟家少!”

“畜牲!我不会便宜你的!”

丁淑的脸上已经是红一块,白一块。她抄起头的一本书就要向周宣砸去,却被周宣一把抓住了手腕儿,动换不得。

周宣用另一只手从丁淑手里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书,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下尘土,笑嘻嘻地说:“这本书可是个宝贝,不能弄坏了,要是弄坏了,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这书是个手抄本,里面讲的是如何勾引良家妇女!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特别实用!”

“流氓!”

周宣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松开了丁淑的手。

“流氓是对别人,对你,我可不是!没有搞错吧!少!我可是一直以为咱们俩个是两相愿呢!要不然,你给我写字条干什么!你是自己风尘仆仆地跑到我这里来的!我又没有生拉乱拽,你说呢!”

“谁给你写过字条啦?”

周宣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没意思!别跟我装清纯了!要不是那看戏,我收到你的字条约我去喝茶,我怎么会跟着你回房!你还真以为我周宣没女人要呀!”

说罢,周宣站起,两手腕一交叉,右脚上前一步,头一低,来了个江湖大礼,“哈哈,但是我,周宣永远都会跪倒在你这位孟家少的石榴裙之下,你可是我的女神!”

“啪”又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周宣的脸上。

周宣捂着脸,倒吸了一口气儿,歪着脑袋,看着丁淑说:“可以啊!我可是已经受了你两记耳光了!别说,真是火辣辣的,还好,只要是一回味你那人的体,算是自己疗伤了!”

“流氓!”

“流氓?好吧,你说是,就算是吧!”

听着周宣污辱,丁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她踉跄着从那间屈辱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路的狂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这一腔的愤怒,屈辱与悲伤倾斜出来,无言的低鸣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那是她不堪的心在低声悲鸣。

此时,她的心已经碎成了片片。

马路上,丁淑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脚步飞快。

去哪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满脑子都在闪现着孟家贵那血模糊的尸体,柳佩珠优越的笑容,大太太唾沫横飞的嘴,周宣那张笑的脸,还有那只惨死在她手下的黑猫。

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她是一个没有人在意的人,她是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还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孩子。

恨!

还有哪一个字眼儿比这个字更能准确地描述她此时的心!

恨!

就是做了鬼,也不能饶恕这些人!

停下脚步,她用手摸了摸并不太明显的肚子,自言自语道:“你投错了胎了。”

一辆黄包车从她边飞驰而过,车上的一个穿着军装的大兵模样的人,手里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冶女子,经过她边的时候,那大兵还回头向她张望了一下,却被那妖艳女子生生地将头拧了回去。

她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已现在的处境,竟然还不如个那个女人。

望着那黄包车远去的影子,她有些后悔,自己要是冲到了那车的前面,或许所有的痛苦就一扫而空了

丁淑就这么精神恍忽地一个人走着,她不想要那个孩子,也许走多了,这孩子就会流产,这么想着,她的脚步就更快了。她要丢掉所有这些强加给她的一切,孟家贵,周宣,连同孩子她恨孟家,恨所有的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了许久,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窄胡同,前面有一条河,河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就像一面大镜子,波光鳞鳞的水面上,不知从哪儿游来的几只野鸭,时而游弋,时而将头探入水中,寻找着食物。

河边满是荆棘丛,丁淑觉得走得好累,她想去河边洗把脸,前面也没有路,只得从荆棘丛一步步地迈过去她能感到荆棘刺破了她的脚,她的腿,奇怪的是,她不觉得疼。

河边除了几块小石板儿,能勉强放脚外,其余处全是泥,临近河岸的水似乎并不清澈,要想够得到更清澈的水,只能再往前走几步,前面没有石板儿,只有泥泞。丁淑试探着向前,突然,脚下一滑,她整个儿人就跌进了水中。

水很凉,她不会游泳,喝了几口水,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浮出水面。

月光洒在水面上,莹亮亮的,一层一层dàng)漾开去。

“救命!救命!”

天已经黑了,她看到夜空中,一盘清冷透明的圆月亮,把整个河面照得亮堂堂的,周围一片寂静。

“救救我…”

这一次,声音更加微弱。

一个影,在黑暗中飞跃入水,他拼命地游了过去,将她拉了上岸。

此时,她已经昏迷了过去,那人熟练地将她倒了过来,猛打她的背,终于一口水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她有了呼吸,但还在昏迷中。

这个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小双。

赵小双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原来,赵小双手里有了些钱两之后就离开了张显贵,他与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

他会常常拿出佩珠留给他的那缕头发,看了又看,他也常常会想起柳云生的那句狠毒的话:你只不过是个臭裁缝!他发誓,不混出个样儿来,就不去见她。

如今,他的生意渐有了些起色,他觉得是时候去找柳佩珠了。

不过,去见佩珠之前,他想先见见赵三剪。他这一走也有一些时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忽然很想赵三剪,这些子,他总是担心他,毕竟年纪大了,体也不是很好,每躬着个子做活很辛苦。所以,虽然路远,赵小双还是连夜赶了回来。从河边往回走,是条抄近道,这也是赵小双选择的最短的一条路。

很快,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沿着这条偏僻的小道走了过来。小道两侧没有路灯,但天上的月光却把路面映得亮。左边就是那条小河,河水不是宽,但是深。

他小心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抬头突然发现河边上有一个人的影,面对河流。

是个女人!

这么晚了,她怎么不回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待着?

她一直在河边徘徊!

她要干嘛呢?

小双刚停住了脚步,就见那人滑入了水里,耳边传来了喊救命的声音,小双想疾跑几步,都没来得及多想,就飞扑进了水里。

靠近!

靠近!

抓住了!

第二O六章 失足落水

水中水草太多,那人在挣扎地过程中,脚好像被水草给缠住了,动弹不得!

赵小双费了半天周折,终于将那人从水草中拽了出来,自己差一点没憋死!等把人拉上来一看,才发现确实是个女人,好在还有气息。

天太黑,看不清面目,人又昏迷不醒,这黑灯瞎火地,把她一人放在这儿也不安全,干脆救人救到底,小双背上她就回到了赵三剪住的地方。

听到“砰砰”的熟悉而有力的砸门声,赵三剪愣了一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声音令他兴奋而激动,因为他知道是小双回来了。

只有赵小双才会这么拍打房门,自己的家,拍打起来也是可以无理,可以肆无忌惮,但今天在赵三剪听起来却格外的悦耳。

小双回来了!

赵三剪放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起开门,赵小双一水淋淋地冲了进来。

“双儿!”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一眼扫见了赵小双上背着的同样是水淋淋昏迷不醒的女人。

“这女人是?”赵三剪诧异道。

“回来的路上,在河里救的,快,弄些的姜糖水来!”

赵小双把她放倒在上,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她怎么了?”

“掉到河里,河水太凉,我要是再晚几步,估计就没气儿了!幸亏我当时经过!”赵小双说着说着,眉头不一皱,“爹,你过来,你看,咦!这人不是孟府的二少,丁淑嘛”

借着昏暗的灯光,赵小双认了出来。

“嗯,是啊!是孟家的二少!奇怪,她不在孟家好好待着,黑灯瞎火的,怎么跑到河边去了啊!不会是有什么想不开吧?这作的是什么孽哟!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子了!”

赵三剪一看,果真是丁淑,只见她上的衣服坚硬如铁,浑僵直,脸冻成了青紫色。

“也许是失足跌进水中的!先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弄点乎的给她灌进去吧!”

“真是作孽啊!”

赵三剪嘟囔着,进了里屋,很快一碗气腾腾的汤被端了出来。

“爹,我来吧!”赵小双说。

“还是我来吧!你去把湿衣服换了吧!一的水,会冻出毛病的!顺便去给炉子里再加上些炭!”

“哦!”

赵三剪坐在边,用嘴轻轻抿了一口,还好,不是很烫,就用勺子舀了送进了丁淑的嘴里一勺儿,二勺儿…

很快,赵小双在里屋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走到边看了一眼,“昏迷这么长时间,还没醒过来,她没事儿吧?”说完,转忙着给炉火加了炭,屋子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几勺汤喂进去,赵三剪微微叹着气。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朝赵小双招了下手,“她似乎有反应了,我刚刚发现她嘴巴蠕动了一下。”

“她醒了!”

赵小双有些兴奋

“去把干毛巾拿来,多拿几条!”

就在赵三剪给丁淑擦试脸上,头上的水时,丁淑醒了,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愣了一下,乍尸般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赵三剪。

“我…我…我……”

“少,你别紧张!你先躺着,什么也别说听我说就是了”赵三剪把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碗,站起来,说道:“少,你的衣服还湿着呢,等你有些力气,就

去里屋换上干的吧。你上都湿透了,这样湿着,会生病的。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要是好些了,你就点点头。”

“嗯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呀”丁淑坐着没动,她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看了看下的檀木,上的青兰色的锦缎被,又将目光扫向屋角的那个暖炉。

“你掉水里了,多亏被小双遇到,把你救了上来。”

“我掉水里了”丁淑重复着。

赵小双把最后一勺炭送进了炭堂,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是呀!水里多凉啊!你一定是冻坏了!我把炭火烧得旺旺的,是不是现在暖和多了?”

丁淑的目光聚焦在不断跳动的炭火之上,火光映在她的眸子里,也是在跳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眨了下眼睛。

“还是不要救我的好!”

她轻轻呢喃了一句。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啊!”赵三剪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到了一旁,说道。

丁淑没有回答,眼泪顺着冻得青紫的面颊淌了下来。

许久,没有说话。

赵三剪也没再问,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望着她,又给她递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她用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掀开上的薄被,挣扎着下了,一下子跪到了赵三剪的面前。

这一举动,把赵三剪吓了一跳,俯扶起丁淑,连连说道:“哎哟!少,您可别这样!您快起来啊!您这样,我可是担待不起啊!救您是应该的!谁让我们赶上了呢!”

“少,您也是我这里的老主顾了,别说是救您,就是为您赴汤蹈火,我们也是在所不辞啊!您快起来!您要多休息,少说话,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赵小双跟着说。

丁淑浑颤抖,她踉跄着,走到暖炉旁,坐了下来,才感到上刺骨的寒意退去了不少。

但心里,依旧是冰凉刺骨。

在孟家,她虽是少,却依然要完成大太太给她布置的繁重的活计,这让她落下了一的病根,此时,经冰凉的河水一泡,浑的关节都在痛。三十来岁的年纪,已经生出了不少的白发,人看上去比小娘何青萍还要显得憔悴。

赵三剪盘腿靠在了炭火炉旁,他用铁勾子捅了捅炉堂,火更旺了。

“人这一辈子,就像这炉堂,有时它快熄了火,只要你有勇气再捅一捅,它又会旺起来的!你掉到了水里,偏巧让小双遇到,救了你,就说明老天不想让你死!你就应该鼓起勇气活下去!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掉到水里,记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赵三剪向小双招了下手,小双送过来了一干衣服。

“小双,台子上有做好了的活儿,你去给孙二爷送过去,本是昨天就要交活的,今天忙了一整天才做好,你现在就送去吧!不能拖了!”

“嗯!”

小双包好衣服,很快就出去了。

赵三剪转头对丁淑说:“这干衣服,是我用多余的面料拼凑着做的,没有人穿过,一会儿你先换上吧,也不知道你合不合适,反正总比湿着强!”

丁淑茫然无助地大睁着双眼,久久地看着赵三剪,她似乎在犹豫,也没说话,看得赵三剪有些窘。

“衣服湿着,会生病的!”

“我知道!”

“哦,要是不方便的话,你换,我先出去一会儿!你把门插上,换好了衣服叫我,你敲三下门,我再进

来!”

说完这话,赵三剪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儿,转就出去了。

丁淑很快换好了衣服,将湿衣服搭在了炉旁的木头凳子上烘着,而后,开了门,让赵三剪进来。

“换好啦?”

“嗯!”

赵三剪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少,我这里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真是让你受委屈了!这衣服是粗布做的,本是我准备干活时用的,你穿上有些肥大!不过,也没别的可换了!”

“能有干衣服穿已经很好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丁淑垂着眼帘,起,将木头长凳向前挪了挪,让搭着的湿衣服离暖炉更近一些。

“只是这黑灯瞎火的,少一人往河边走干什么啊!多危险呀!你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儿?”

丁淑的眸子,晶亮亮的。她重新坐下来,微微低了下头,双臂在前交叉,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或许,你们不该救我!”

“怎么了?”

“厌烦了!也没有活路了!”

丁淑平静地说着,以一种似乎和她毫不相干的语气。

赵三剪没再言语,一个人走到窗边,外面漆黑一片,窗子上映着他僵直的影。隔了好一会儿,他慢慢转过来。

“和你一样,这种想法,我也曾经有过!”

“嗯?不会吧!”

“有过!真的!那是在我妻子死后,自己极度悲痛,生活没有着落,生意也是格外的不井气。我觉得自己是被遗弃了,于是开始了一段糜烂的生活,那时我发现了酒是好东西,酒可以让人忘记悲伤和失落,忘记烦恼和忧愁。我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这段子让我患上了许多的疾病,睡不好,过敏还有痢疾,我痛不生,就差没有勇气像你一样跳进河里了。”

“我不是跳进去的,是一不小心滑进去的!”

“哦!那就好!不过,都是掉进了水里!似乎也没有差别!”

“有的,我想死,也是和一你样,没有勇气!上天叫我掉进了河里,上天又帮我遇到了赵小双,他救了我。”

赵三剪笑了,“你看,你自己都明白,老天爷都不想让你死掉!”

丁淑也跟着条件反般地笑了笑,这是她这几天来唯一感到一丝温暖的时候,“我不想死,但是老天爷没有给我活路!”

“是时机还不到,你要耐心地等一等。”

“时机没到?你是怎么样等到时机的呢?”

赵三剪边说,边将沏好了的茶,递给了丁淑。

“很快我的疾病便痊愈了,全是因为赵小双。”

“小双?你们是?”

“当一个亲戚将他抱给我的时候,我还因为担心能不能把这个孩子养活得了而差一点儿拒绝,但当他进入了我的生活,我发现我很快就忘记了不幸,生活似乎又有了希望。”

“所以说,你要耐心等一等,老天爷会给你机会的,这一页会翻片儿过去的。”

捂在茶杯上的手,渐渐变得暖和起来,丁淑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变得暖和了。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总会相信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比如上天的安排,丁淑似乎觉得上天也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她能够看到希望。

“你很难想像他给我带来的生活信念,是小双重新点燃起了我生活的**。当然,我也是一直想有一个孩子,他是上天送给我的孩子。”

第二O七章 学艺 (一)

赵三剪的话对丁淑有所触动。

她深思片刻,又似乎一直在犹豫,终于,她顿了顿嗓子,“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我求大哥一件事儿,不知能否答应”

“哪里,您这是抬举我了,我还能为您作什么你只管说。”赵三剪有点吃惊地回道。

“你一定要先答应我,我再说!”

赵三剪一愣,不知道如何是好。

“嗯,这样吧!我能办到的,我尽量!”

“我想学手艺,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非亲非故,谁也不愿意把自个儿看家的本事拿出来。我晓得的,可我走投无路了”丁淑说着,有些说不下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走投无路!大哥!求你了!”

赵三剪沉无语。

“我来过你这儿好多次了,你人好,手艺高,又特别厚道,我一直把你当作大哥看待,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在我最落难的时候还是被你们给救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再给我一条生路吧!”

说完,赵三剪明显地感觉到,她注视着他的目光中充满着期待。

“二少客气了!”赵三剪低声言道。

丁淑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话到嘴边,她稍稍停歇了一下,似乎又鼓起了勇气,说道:“实不相瞒,我男人死了,在夫家过不下去,我在河边也一直犹豫!其实,我也不想走这条绝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大哥,你别笑话我,我想死,又不甘心!我是滑进河里的!刚刚我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我能有个自己的营生,我就有活路!我还有些银两,你帮帮我,我跟你学做活儿行吗?以后我自己也开个裁缝铺,离你远远的,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意,你看行吗”

丁淑从衣兜里掏出了些银两,捧在了赵三剪的眼前,眼角夹着泪。

“这…”

赵三剪看上去有点为难。

“你是嫌银两少”

“不是,不是!”

“怕手艺外传吗”

“哪里,我也谈不手艺高超,只不过混口饭吃而已。”

“那是?怕人说闲话么”

丁淑皱了皱眉头,小声地说:“我知道,寡妇门前事非多!”

赵三剪站起来,说:“教你些手艺没啥问题,只是担心外人会说闲话,你夫家人会不会找上门来”

丁淑叹了口气,说:“找上门来又能怎样那婆子恨我,孟家贵的死并非我所为,可她偏偏要怪到我的头上,见了就骂,还要我伺候她终老不成我还没伺候她到终老,恐怕就被她给整死了。难道我就得永远在她手下受气这都什么年月了!“

听了丁淑这番话,赵三剪没再说什么。

此时,店铺那边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赵三剪就说:“这么晚上居然还有人来!稍等一会儿。”说完,便忙着去前面店里招呼生意去了。

一碗水下肚,丁淑感觉好多了,上也有了力气。

木头凳子上的湿衣服还未全干,丁淑蹲在炉边,搓着手,上的凉意渐渐淡去,她环顾着这间不大的小屋,想着赵三剪刚才的话。

风把门吹开了一道缝儿,缝不大,却能让丁淑看到店里的况。

丁淑能看到来客美的侧面,有些眼熟。此刻,她正一手抱着绸料,一手拿本杂志,把杂志摊开,放在台子上,指着上面的一个照片。

“你看,我就要这个样式的旗袍,前这儿,要用丝线绣上粉色的梅花,两边都要,领口处,要波浪式的花边,选黑丝线吧!”

她也能看到赵三剪,看到赵三剪戴上眼镜,伸着个脑袋仔细地看着杂志上的那个照片。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从镜片上面扫了一下这个女人,样子看上去和这个女人已经很熟悉。

没有太多的客话,赵三剪直接指着

图片,对她说道:“这个搭配不好,这个草黄绿,配上这个粉,俗气了,要是墨色的,倒是可以,不如换成白丝梅,更典雅一些!”

好奇心驱使,丁淑干脆走了过来,远远地坐在了窗户边的凳子上,默然地看着这边。她早就认出这个女子,就是上回在赵三剪的裁缝店里和她因为皮子的事儿,吵架的那个穿绿衣的女子!

怎么

她又跑到赵三剪的铺子里来做衣服了么

看到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粗布的女人,那女子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哟,怎么又是你呀!”那女子也看到丁淑,一下子认出了她。

场面有些尴尬!

女子定了下神,最先打破沉寂,细着嗓子说:“上回多有得罪,那皮子的事儿是个误会,是我的一个妹子拿去用了,这理儿,我也已赔过了。”

她的话,虽说得好像客,骨子里依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

“哦!我也觉得可能是个误会!”丁淑说。

“对!对!就是个误会!”赵三剪笑着说,“现在误会消了!”

女人也微微笑了一下,并且直了脊背,她的眼睛轻扫了一眼丁淑出来的那个里屋,似乎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丁淑自然也没有忘记上一回她送给自己的那个刺耳的“姘”字!

她的嘴角傲骄地上扬了一下。

“嗯!大家是不打不相识嘛!怎么,你也是这么晚了还跑过来做衣服?”

丁淑说:“是呀!大家不是都一样嘛!小姐也是这么晚过来!想必白天里忙活得没有时间了,只好晚上过来!好在赵裁匠关门关得晚!大家也都方便!”

原来,这女人正是那个丁淑上次见到过的女人,这一次,她穿了个红布罩衫,里面是件白蓝花的绸料旗袍,比上回的装扮鲜亮了不少,还烫了个大波浪的头发,难怪丁淑差点没认出她。

这人谁呀?

薛上花!

薛上花怎么又来了?

做衣服?

做衣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来找赵小双的!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来以为只是至此为止了,没想到她却发现自己上了这个赵小双,一发不可收拾地上了这个男人。

上一个男人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儿,她默默地观注他的一切,分分钟都在想着他,想看到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甚至他与别的女人说笑,她会吃醋。

而赵小双又偏偏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女人,他来者不拒!至少她是这么看的!他又帅得出奇,自然周围常常是蝴蝶飞舞,这一点让她心里真不舒服。

她给他下了一下定义:花心太重!

她很讨厌他这一点!

可是又离不开他,哪怕一天见不到都如隔三秋的感觉。

而他却对她若近若离,她明明知道他并不那么自己,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个人。

多只有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他们也曾一起欢笑,一起嬉闹,留恋,他应该知道,他的存在便是她的梦,他的影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生命,她总是觉得有一天,他会上自己!如同她上他一般,如痴如醉!

终于,她找不到他了。

她知道他离开张显贵,去和别人跑生意去了。

没了这个人,她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整个人就如同一具行尸走。

她怀疑,那是他在故意躲避自己!

又经过多方查找,薛上花终于知道他回了赵三剪的裁缝铺儿,于是她以做衣服为借口,体面地走进了赵三剪的店门。

上天安排如此巧妙,她在这里又偏偏遇上了落水被赵小双救起了的丁淑。

既然人家已经道了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我也在气头上…”丁淑捋了一下粘在额前的碎发,借坡下驴地说。

“不打不相识嘛!怎么你也来做衣服还是…”

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赵三剪,薛

上花说话的口气里还是充满着上次的那份怀疑。

“我这小店关门晚!常有顾客很晚过来!没法子啊!小本生意!劳累命!”薛上花的话说得赵三剪有些不好意思,幸好灯不太明亮,不然大家就能看到他两只耳朵烧得通红的画面。

“我怎么就不可以过来呢这裁缝铺又不是只给的某些人开的,对吗”

一丝愠怒堵在咽喉,丁淑涨红了的脸下意识地将目光聚在了赵三剪的上,话里话外充满了火药味,心里想着,哼!我来干什么你管得着嘛!

“那是,那是!”

薛上花从丁淑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个一二,继续说:“哦!赵师傅的生意忙啊!忙好啊!生意红火!只是,辛苦了赵师傅,要是再多一个人手就好了!不知道,赵小双回来了吗?”

提到赵小双,她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似是濒死的蝴蝶。

“小双?”

赵三剪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姑娘找他有事儿?”

薛上花迟疑片刻,目光躲闪。

“哦!没事!没事儿!我也只是随便问一下。我认识他,知道他在赵裁匠的这里干活,手艺自然也是不错啊!有他帮忙,赵裁匠一定会很省心!嗯,我和他也是多不见,想知道他”

“嗯,等小双一回来,我就让他去找你吧!”

赵三剪从她的言语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目光从眼镜框上面的空间了过来。

薛上花感到了一丝尴尬,她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念头来到这里,其实,她也知道,就是见到了赵小双,又能怎么样呢?他也许还是像先前一样,始终对她若近若离。

上一个人,真提一件头疼的事!

薛上花咬着嘴唇。

来到这里,或许只是想以做衣服为名,再见他一次,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那一颗凌乱的心吧!或许,那天,她就应该收下那条红裙,从此两人各奔东西。

“那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这里还有客人,我就先告辞了,衣服我急用,麻烦赵载匠尽快把活儿赶出来啊!”

薛上花对赵三剪说,又看了眼丁淑,点了下头,算是告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得如此匆忙,好像是自己的到来有些多余,这种的感觉突然让她有种快速离开的冲动!

“好的,好的!”

赵三剪陪着笑,跟了出去。

炉边的湿衣服已经烘烤得差不多了,丁淑在里屋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扯着衣角,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小双送衣回来。

“少好些了吗?”小双问。

“好多了!”

丁淑倒了水,独自喝着,两个人似乎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便开始了漫长的沉默,直到赵三剪进屋。

“衣服人家还满意吧?”赵三剪摘下帽子。

“那还用得着问!爹的手艺响当当!谁会不满意!”

赵小双用调侃的口吻说着,走了过来,接过帽子挂在了衣架子上。

“满意就好!就怕不满意!哦,对了,刚刚薛上花来过!”赵三剪说。

“哦!她来做什么?”

赵小双霍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去看着赵三剪。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做衣服了!还问起了你!”

“问我?问我什么?”

“问你回来了没有!”

“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我要是说你回来了!又怕她来找你!这个女人!对了,她,怎么来找你?她可是个”

“爹,你别说了!她救过我的命!是有恩于我的!”

“怎么回事?”

“我以后再告诉你!”

赵小双给赵三剪使了一个眼色。

丁淑进里屋烧水去了,想到她可能会听到,赵三剪没有再问下去,有丁淑在,赵小双不便多说话,小歇一会儿,又继续帮着赵三剪送活儿去了。

第二O八章 学艺 (二)

外面起风了,窗户没关上,被风打得来回扇动,吱吱作响,赵三剪伸手关紧了窗户。

“嗯,要下雨了,更没什么人来做活了。”

赵三剪说着,见丁淑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就干脆关了店门,泡了茶,和丁淑聊了起来。

“这个女人,以前和你打过一架。”

“嗯!她又来了!”

“你也看得出,薛上花并非如她的名字那般貌美如花,在翠香阁姐妹中,论长相,论才艺,其实都排不上她,她之所以能立得住脚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她是张显贵的人!”

“听说过,就是那个据说是十恶不赦的恶少张显贵吗?”

“嗯!不错,就是他!张显贵手下的薛启富就是她的亲戚。”

“我说这女人怎么如此骄蛮呢!”

“骄蛮?还好吧!人家有背景啊!以后遇到这人,还是让她三分的好!”

“嗯!”丁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端起茶壶的手在微微颤抖着给赵三剪满了茶水,露的手臂上有一道刺目的伤,她的神在这一刻像是渗透了痛彻心扉的凄凉。

“你的手臂是怎么了?”赵三剪心疼地望着她,“是不是他们”

昏暗的灯光中,她轻轻地望着他,半晌起,只低低地说了声:“给你添麻烦了!”

赵三剪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默默地看着她,说:“你是说让我教你点手艺这事儿…”

“嗯!”

“你说呢”赵三剪突然笑了,“别人也就罢了,你不一样,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乐呵着呢!”

“那就这么着吧!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丁淑心里似乎有了点着落,略微踏实了一点。

“不用,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你没事儿的时候过来就是了,看多了,自然也就会了。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要是别人问起来…”

“就说你是我亲戚,我是来帮忙的!”

“不妥,我在这儿也不是一两天了,街里街外的,许多人都认识,哪儿就突然冒出了个你,不合适。”

“就说我是来做衣的!”

“你总不能天天来做衣吧,说不过去。”赵三剪摇了摇头。

“要不然就说是收我做…”

“一般都是收年轻后生做学徒的,哪里有收妇道人家做学徒的道理!”

“那可怎么好”

赵三剪走到丁淑边,随手拣了她肩上的一根头发,放在手心里,捋直了,沉默了良久,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我知道你死了男人,无家可归,你如若不嫌我穷,就跟着我吧。你不用学艺,一个女人家,没有必要太cāo)劳,我有手艺,让我来养你我喜欢你,是真的!”

赵三剪突然直白的话语着实让丁淑愣在了那里,她是一万个没想到,她怎么也不会认为赵三剪想娶她!

还有,她会嫁给一个裁缝吗

男人都不可信!他是否也是像周宣一样,耍流氓,将她视作只是一个发泄兽的工具?

不,不,不!

嫁给一个裁缝,嫁给一个凭手艺吃饭的人,这怎么可能!

她必竟是大户人家的阔太太,她过着还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她能适应和一个裁缝过子吗

她对赵三剪也有那么点暧昧的意思,也只不过是弥补下她心灵的空缺罢了,但这能叫“”吗

可是,想想自己的处境!

她肚子里怀了孩子,一个出生就没爹的孩子,她现在算个什么

可怜的小寡妇而已,还有一个整里被夫家人挤兑,算不上家的地方,她只有这些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个活法。

赵三剪要娶她,不,还不如说是收留她,这也不是件坏事儿!

她还谈不上特别的眼前的这个男人,但也不讨厌他,她脑子里乱得很。

她站起了,不自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我是新寡,如若许配你,岂不是让世人唾骂,背上个薄不贞的骂名,给我些时,让我再想想好吗”

“这个,我没想到!”

赵三剪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他突然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就在刚才的那一刻,突然来了勇气,深思片刻,说:“这样,你要是没处去,就住下吧!“

“这,合适吗”

赵三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给你腾个房,虽说简陋了些,可也是个窝吧,你先住下,再想办法。白天就帮我打打下手,我也教你些手艺,你看如何至于别人怎么讲就怎么讲吧,要问就实说,找我学手艺!”

“这行吗”

“行!反正总比一个人河边瞎溜达强吧!”

“这”

“就这样了,先活下去再说!”

“这会不会被人家笑话!一个新寡住到了一个光棍儿那儿…”

这话说得赵三剪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儿,那屋子离这里不远,是个堆放布料的小屋,我给你收拾一下,你看呢吃的,喝的,用的,我让小双明后天给你送齐。”

“赵大哥!”

丁淑眼睛含着泪,感动地差点跪到地上,被赵三剪一把搀扶了起来。

“快别这样!我也是经过痛苦徘徊过的,也想过那个。”

赵三剪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他也能发现一个人的心理有想,更何况是一个被赵小双从河里救上来的女人。

“你以为我会自杀?”

丁淑挤了一下眼睛,她想对自己作出一个嘲讽的表,却最终没有作出来。

“现在还不会,我需要等待。”

赵三剪一怔,往前欠了一下子:“等待?什么意思?”

“我要等该死的都死了再说!”

赵三剪惊愕地看着她。

“让你吃惊了是不是?”丁淑笑了笑,“当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生活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那是不得已,可是我不会!我已经能想明白了!”

“想明白?想明白了什么呢?说说看!”

“我说过了,等那些该死的都死了!”

赵三剪笑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若是他们都没有死”

赵三剪后面的话没说,他知道这句话也只是随意说出了口,其实并不太合适,没想到丁淑反而认真地回答了他,她的答案吓了他一跳!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丁淑见赵三剪惊异的神,便摸着自己的额头,“刚刚可能着了凉了,上怎么一阵凉,一阵啊!”

“哎哟!着了水,很容易着凉的!少,你可不能病着啊!要不,喝些水,我带你去那边的房,你早一点休息吧!”

“赵大哥,谢谢你!”

“看你说的!时间不早了,走,我这就带你过去,还得收拾一下屋子。”

赵三剪草草收拾了一下,抱了被褥,拿了烛台,便和丁淑出了门。他在前头引路,丁淑后面跟着,没走多远,丁淑一个趔趄,脚下打滑,脚踝扭到了,疼得她连连吸着气,痛苦地蹲在了地上,许久没能站起来。

“怎么了?”

“脚扭了!”

赵三剪迟疑了一下,把烛台交到了丁淑的手中,干脆整个人也蹲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要不,我来背你吧!”

“这不合适吧!”

“没事儿,你上来吧!我有力气!”

丁淑小心地爬了上去,赵三剪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夜色中,隔着衣服,赵三剪觉得她上的度传染给了自己,自己似乎也发了烧,浑一阵阵地发。

“少!”

“我说过,别叫我少!叫我淑!”

“哦!看我这记!少,不!看我这记!又叫错了!上一次,你就跟我说过,我总是忘!”

小巷子里静悄悄的,静到赵三剪能听得到自己心的跳动。

“你会怕我吗?”

丁淑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问得赵三剪有点莫名其妙。

“怕你?为什么?”

“没事儿,我是瞎说着玩儿的!”

“呵呵!”

丁淑呼出的气儿,扑在了赵三剪的后脖梗子上,有点痒,赵三剪一时心慌意乱,“少!又错了!淑你真会开玩笑!你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可怕的!”

“是吗?女人就不可怕吗?”

说着,丁淑笑了。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偶而传来狗吠声给冷落而寂静的小路陡增了一丝森感,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四周漆黑一片。丁淑突然发出的笑,不似真实,倒像是地狱中发出的恶魔的魅惑,令人紧张异常,听得赵三剪的体陡然一震。

赵三剪笑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了!你的笑是有些吓人啊!这里太安静了!你别这么笑!我知道你是故意在和我开玩笑!就是跟我开玩笑,也别这么笑!冷不丁一听,能起一的白毛汗!”

“哦!”丁淑停止了笑,又问,“你怕鬼吗?”

“怕啊!谁不怕!是个人都怕!”

“如果我是鬼,你怕我吗?”

丁淑双手环着赵三剪的脖子,小心地趴在他的背上。伴随着他的脚步,她的体也一颠一颠地上下起伏。

赵三剪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如果你是鬼,那我也变成鬼!”又继续往前走,他还想再跟她说点什么,她这一笑,他都记不得了。

他们走完一条狭窄的小巷,转弯进了一间小房。

房子不太大,满是灰尘,屋梁上可以看得到蜘蛛网,地上堆了些旧木头,房中央有个铁炉子,很久没用,上面生满了锈,没有桌椅,只有一个破旧的木停靠在墙边,光秃秃木板上堆积着些盆盆碗碗的简单常用品。

“这里许久未打扫,又脏,又简陋,真是委屈你了!”

赵三剪放下丁淑,转向说道。

“这里是够”丁淑背对着他站在一旁,没再往下说。

“也只能先这样了,等明天,再想办法。”

“明天我再找处房子!”

丁淑显然对这小屋不太满意。

“再找房子不是又要花钱吗你先在此将就一下,等稳定了,再搬不迟。”

“钱……”

丁淑言又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见赵三剪在看她,就说:“钱总是有办法的。”

赵三剪搬走了上的物件,又找来了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把土尘打扫干净,麻利地铺好了被褥。

“先这样将就吧!”

赵三剪安排妥当,看外面夜已深,没再久留。

丁淑关好了门,呆呆地,在边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第二O九章 痛彻心扉

“啊?”胖子一脸的惊异之。

“怎么了?”林陈不懈的问。

“就这么简单,就,就住进去了啊!”胖子说。

林陈说:“那又怎么了?我就觉得好,你想啊,肚子里怀了个孩子,孟家人都不认为是二少爷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孟家待下去!丁淑能有个地方落脚总是好的!”

“我是说”

没等胖子说完,叶江川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替你说吧,你的意思是说,你胖子怎么就没有赶上这种好事儿呢!”说着,对胖子挤了挤眼睛,“我没说错吧!”

胖子嘿嘿地傻乐了一下。

“你说错了!我是说,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漆黑的夜里,四周寂静无声,你背上的女人突然发出笑,确实令人毛骨悚然的!赵三剪难道就没有意识到吗?”

叶江川点了点头。

“在杀了黑猫之后,似乎有些变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是啊!不好好地走路,杀那只可怜的猫干什么!人家黑猫招她惹她了!不就是吓了她一下么!”胖子说。

林陈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她不是为了杀黑猫而杀黑猫!是她积怨太深!处处受气!还不明所以地怀了孕,而那个倒霉的猫便是压死她的最好一根稻草而已!她不是说嘛,连猫也欺负她!她甚至腰缠布条,想将肚子里的那个不是孟家贵,就是周宣的孩子给弄死,这两个男人都是她所恨之人。她在河边走,也是想自杀,只是没勇气而已!女人被bi)到这人份儿上,也是太可怜了!”

“我看啊,这里最可恨是就是那个孟家老爷的义弟,周宣!什么人啊!人家孟老爷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还霸占人家的少!真是缺了祖宗八辈德了!那个孩子肯定就是他的,他还不认!这不是把人家本就成了寡妇的可怜女人往死路上bi)嘛!真是该千刀万剐!”

说这话的时候,胖子气得是咬牙切齿。

林陈忽而想起了什么,轻声言道:“嗯,你们说这周宣是不是也转世了呢?会是谁呢?”

“对啊!”胖子兴奋地感慨道:“这要问问道士,道长大人,你说这个周宣也转世了吗?”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道士的上,道士似乎很享受大家膜拜的神,轻轻捋着胡须,“呵呵”地笑着说:“我想应该会吧!等故事讲完了,你们就都清楚了!”

叶江川收回目光,掏了烟,低头吸了几口,“道长大人又在和我们卖关子了!我看啊,你们也别问了,等他讲完了,我们再一起探讨这个问题吧!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啊!是啊,周宣会是谁呢?”

许阿琪始终没说话,一个人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

林陈用胳膊肘拱了拱她。

“嗨,想什么呢?”

许阿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林陈,一反常态地红了眼睛,“我在想,我的前世是怎么得罪了那个女人?她也一定要致我于死地!”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前世应该就是那个薛姑娘!”

“薛上花?”

“对!”隔了几秒种,林陈微微抬头看了看许阿琪,“记得道长讲到的红裙么?记得我送你的红裙节么?记得你在医院外的小路迷失后看到的红裙了么!一幕幕的节,都是在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么薛姑娘!上了我的前世赵小双的薛姑娘!”

“可,她除了与丁淑打过一架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对不起她的地方啊!”许阿琪委屈道。

胖子笑着说,“动手打架已经够可以的了!你可真是个大侠级别的姑娘啊!你还要怎么样啊!”

“前面,道长说不是说,她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化解了么!”

“你们也别争了,这女人是个灾祸呀!遇到谁,谁倒霉!最可怜的是赵三剪这个老实人!”道士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插话道。

林陈紧锁眉头,不无担心地说道:“赵三剪是我前世赵小双的爹?”

“嗯,是呀!”

“那她怎么把灾祸带给了我爹呢?”

“你听我把故事讲下去呀!”

安顿好了丁淑,赵小双第二天就去了柳府。

只是,他连柳府的门都没有进。

开门的还是老李头儿,老

李头儿告诉他说佩珠姑娘已经嫁了人了。她现在在哪里?嫁给了谁了?后面的事儿,老李头儿说刘家老爷吩咐过,下人是不能多嘴的,所以什么也不能说。

佩珠姑娘嫁人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震得赵小双像半截木头般地痴痴地戳在了那里,半天没有一点反应。

他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佩珠原来住的房子墙外的那一片小树林。

他们后来约会也来过这里,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口空气都留着她的味道。

“佩珠啊!”

一声凄厉的长叹,穿过沉沉的暮霾,响彻长空。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找不到你!”

“你交给的我信物还在!可是你却嫁了别人!你知道我有多心痛么!”

赵小双蹲在墙外的小土坡上,静静地望着地面,手里依旧紧紧握着那一捋她的头发,泪流满面。

“为了能见你,我曾经辗转反侧,为了见你,我遭受暴打,可是我愿意!为了娶你,为了给你一个体面的婚礼而离家去闯dàng),我差一点被人捅死在街头,可是,我愿意!”

“佩珠,你知道么?我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佩珠,你就这么嫁人了吗?我们的约定呢?”

赵小双反复地自语着。

是啊!

赵小双所有的梦想,所有的祈盼,都是这个美丽的时刻!

为这,他愿意在佛前求上五百年,求佛让他们结一段尘缘,哪怕让他化做一棵树,长在佩珠必经的路旁,他也高兴。

他似乎已经看到,在阳光下,那树已经非常努力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他的盼望。她应该来的,她答应过他,她也该来了!可是,她没有!佩珠啊!你在哪里?

难道说他们之间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么!

佩珠!你在哪里?

赵小双仰面躺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肆意地流淌。

这一刻,赵小双仿佛看见整个世界在他的面前崩溃了。尘土中那一片片的瓦砖都刻有鲜活的记忆,现在却都安静地贴在大地上,即便他有多么小心地保持行走的安静,终究会发现,自己也许只是一个被记忆放逐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佩珠,你告诉我!

正所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其实,这些子,赵小双没有一天不会想着佩珠,她就如同一个美丽的紫水晶,被他小心地珍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音乐会,他早早就去了,却被柳云生拦在了外面。

茶楼的约定,他也去了,只是错了时间。

命运,总是捉弄人,而且偏偏又是两个相的人。

人生的路口,走错了,也许也就永远错过了,就像两颗擦肩而过的慧星,永远,永远

不!

赵小双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明白。

赵小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在赵三剪面前,他强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赵三剪眼里,赵小双一直是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上次决绝地离家出走,让他猛然发现,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次回来,他发现他不仅仅是长大了,而且还成熟了,遇事儿知道该怎么办了,比如,他把丁淑救了回来。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赵三剪一手轻轻掀起他戴着的老花镜,从镜片的上沿的上边把小双仔仔细细看了个够。

“黑了!瘦了!怎么眼圈还有点红啊?”

“没事儿,就是眼里进了沙子!”赵小双低声道。

“哦,没事儿就好!眼睛可不要随便揉啊!”

赵三剪轻咳着,从台子下面拿出了帐簿,翻开来,让小双看。

“你看,我这买卖虽小,可也算红火!总有人找过来做活儿,在家里多好!饿不死你!也冻不死你!偏要出去!怎么样?你倒底闯出了个什么呢?”

“爹!我是真的不想干裁缝这活儿!一天倒晚,量啊,裁啊!撅着个腚,苦哈哈的,挣也挣不到几个钱儿!还被人家看不起。”

“你小子!我就是做裁缝,靠这一针,一线,三把剪刀,一把皮尺把

你养活大的!不知好歹的家伙,你还看不起裁缝了!”

赵三剪拿起板子就想拍他两下。可是拿起了,又下不去手,手哆嗦着放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赵三剪又轻咳了两下。

“爹!你怎么咳上了?”

赵三剪随手拿起针线,又忙活起来。

“我没事儿,天凉了,老毛病就犯了!”

“你就不能停下来,歇一会儿吗?”

“就是个劳作的命!没法子!我呢,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奢求,只求平平安安的,你在家呢,我这心就踏实,你不在我边,我就是总担心。”

小双从赵三剪手上取下了针线,说:“你就歇一会儿,咱们俩说说话。难得回来看看爹,你就不想多看看我吗?还忙呀忙的!你也别担心,你看,我不是好的吗?我跟另外两个南方人学着做布料的生意,现在做的不错的,说不准哪一天就能超过孟家的绸缎行!”

“不错就好!不错就好!”赵三剪呵呵地笑了起来,拍着赵小双的肩头,说:“没想到,我们家的小双也会做买卖了!”

“看爹说的!我都多大了!还能什么都靠你养活呀!”

“多大了?”赵三剪掐指算了算,说:“哟!小双今年也有20好几了!看我!还把你当成小孩子呢!”

赵三剪摘下眼镜,伸着脖子,睁圆了眼睛,又把赵小双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问道:“嗯,是大了!唉!爹也老了!对了,小双,说实话你有相好的女人吗?”

赵小双没说话。

“今天一天,你去哪儿了?回来看你绪低落的样子!”

小双犹豫了一下,说:“去看相好的女人,只是人家嫁人了。”

赵三剪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哦!原来就为这!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嫁就嫁了吧!不是你的,也不好强求!本来我还以为是昨天过来的那个薛上花与你有什么纠葛,只要不是她就好!”

“爹,你的眼睛真是犀利,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赵小双伸手拿过掸子,轻轻掸去头的浮尘。

“当然,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昨天那女人来,我就从她四处踅摸的眼神发现了问题,她不只是来做衣服的!直到她后来问到你,我就知道她对你有点意思。”

“不管怎么样,人家救过我的命!我就不能欺负人家!更不能辜负人家!”

赵三剪竖起了大拇指,说:“嗯!我们小双是个有有义的真男人!”

说到这里,小双倒是想起了什么,便说:“那个丁淑,昨天你们商量了半天,最后商量了一个什么结果?送她回去?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再掉到河里去呢!我怀疑,她是故意寻死,只是真的到了水里又后悔了!”

“她家男人死了!在家里也受欺负!一个可怜的女人!”

“那她就别回去了!死了男人,那个家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嗯!是呀!她的娘家也没了,娘被她爹bi)死了,她那个爹也不知道游dàng)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双说:“那怎么办?一个女人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我把放布料的小库房腾了一块地儿,叫她先住在那里吧。”

“哦!那房子四面透风,够冷的!”

赵三剪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旧褥子,拍了拍上面的浮尘,抱到椅子上,说:“过一会儿,把这个给她送过去吧!”

“嗯!”小双摸着旧褥子,思量着。“可是以后怎么办?她毕竟是个女人,住在这里多不方便?还有,爹你挣的那点钱,自己花都不够,还要养活她吗?”

赵三剪沉默了,没说话。

“爹?”见赵三剪不语,小双又叫了一声:“爹?”

赵小双发现,赵三剪背过了去,他就跟着轻轻转到了他的面前。一看,发现赵三剪在暗自发笑。

“爹!”小双也跟着笑了。

“你小子!”

赵小双笑着说:“爹你想养活这个女人,对吗?你这点心思,我早就知道!”

“去!该干嘛干嘛去!别没事儿总琢磨你爹!干嘛?拿我找乐子?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赵小双吹了一声口哨,抱起了褥子,一脚踢开门,朝着丁淑住的那个小库房方向走去。

第二一O章 胎死腹中 (一)

林陈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许阿琪,笑着说:“看,我上辈子很是有女人缘嘛!”

“那是!街坊邻里的,谁不知道赵裁缝家有个出奇英俊的后生!大闺女,小媳妇没事儿就往赵裁缝那里跑!你知道赵裁缝凭什么生意好起来的?”道士说,

“手艺好?”林陈说。

“他的手艺不错,可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裁缝的手艺不错!手艺好的裁缝多了去了!”

“总不会是因为我吧?”林陈哈哈大笑起来。

道士也跟着大笑起来。

林陈,笑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说:“还真是!”

“看来,女人比男人还好色呀!”

“这话不假!后面你就知道了!”道士说。

“后面?后面怎么了呢?丁淑真的和我爹住到一块了吗?哎!我说道士,我心急!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真的住到了一块儿?”

“好吧,是住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那个叫丁淑的苦命女人成了我的后娘?”林陈疑惑道。

“嗯!这个后娘最后还要了你爹的命!”

道士此言一出,林陈打了个激凌。

“为什么呀?是前世的我救了她的命!她怎么能恩将仇报,要了我爹爹的命呢?”林陈气愤站了起来。

道士叹气道:“世事难料呀!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说,是我!是我把她带到了家里?是我害死了爹爹?”

许阿琪叫服务生给大家送上了茶水,给林陈倒了一杯,端过来,示意他冷静一下。林陈一把推开了茶杯,气愤难耐。

“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这个蛇蝎女人!”

道士起把林陈拉回到椅子上坐下,平静地说:“这已经是发生在很早以前的事了,它已经真实地发生过了,也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可是”

“是呀!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早就在那里了!”胖子跟着说。

道士缓缓地说:“一切都是梦,是幻象!生亦如是,死亦如是!”

“好吧!继续讲!我要知道这是为什么!”林陈说。

孟家

入夜,秋水儿睁开了眼。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坐了起来。隔断那边静悄悄的,二太太已经睡熟了。紧闭着的窗外,能听得到风吹树枝发出的声音。

已经秋深,外面很冷,秋水儿低着头,捂着领口,踩着光滑的石板路匆匆往前走,走到后院,便闻到了那股浓浓的烧香味儿。

她来到一间房门前,驻足迟疑片刻,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佛堂,正对面的佛龛上,摆着佛像,右边侧是满满的牌位。光线昏暗,秋水儿缓步上前,在一处崭新的牌位前停下了脚步。牌位上,写的是二少爷孟家贵的名字。

“二少爷,我来看你了!”

秋水儿低吟道。

这一刻,她的泪水忍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心痛得不能呼吸。

“二少爷,你应该娶的女人是我啊!整个孟府,除了老爷和大太太,恐怕就是我秋水儿最为悲伤你的离去!我是真的你的啊!我几乎时时刻刻想的都是你,白天,我强装平静,我不敢太过伤心,害怕别人指指点点,我只是个卑微

的丫头!我为你夜夜落泪,我是那么的着你,你怎么忍心舍弃我,娶了别的女人,又怎么忍心离我而去!走得如此突然!”

秋水儿说的没错,孟家贵到死都没想到,他偶尔的滥,却让这个漂亮又涉世未深的丫头真心上了他,他的决绝与离去却伤透了这个女人的心。真乃是无不似多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正当秋水儿伤心呢喃时,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伸来,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传进一个低沉的声音:“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干嘛?这里是你一个使唤丫头能随便进的吗?”

秋水儿被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是闹鬼了呢!双腿一软,差一点没坐在地上。等她壮起胆儿,回头看,才知道是大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自己的后。

她赶忙脆下,怯怯地说道:“大太太,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自从那次意外撞见秋水儿与二少爷在花架前**,大太太就特别留意起这个叫秋水儿的丫头,她曾再三提醒过孟家贵不要与这个丫头交往,坏了家风,丢了门面,从孟家贵不屑的神,大太太明白,二少爷也确实并没有将这个丫头太放在心上,也就放心了。

但她也发现,秋水儿这丫头不简单,她特别机灵,又在何青萍的边,如若能将她收为已用,何青萍的那点心计就逃脱不了她大太太的眼睛了。于是,在那个黄昏时分,她将买豆干儿回来的秋水儿叫到跟前,挑拨离间她与二太太的关系,秋水儿实在是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柴兰英的意思。加之,她本来也对二太太有些不满,两人很快答成了默契。

这个默契便是,不会让二太太的子太好过。

“从你一进我们孟府的门,我就很看好你,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既乖巧,又好看,要是给二少爷当媳妇多好!可惜,老爷让你给二太太当丫头,唉!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只管听我的!我早晚会让二少爷娶你的!”

大太太出于私心而说的言不由衷的话,让秋水儿感激涕零。

于是,她们就有了第一次的合作,结果是二太太的第一次流产。

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作得是自然而然,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发现。

刚刚,大太太起夜时发现一个影向后院这边走来,就跟了过来。

见秋水儿神色紧张的样子,大太太叹了口气,“起来吧!难得你对我们二少爷的这片痴心!看着,真是心疼啊!快起来吧!”说着,俯将秋水儿搀扶起来。

“大太太,奴婢只是太想二少爷了!”

“我都知道!二少爷在天有灵,有你这片痴心,他也该知足了!”

大太太向窗外张望了一下,扭头说道,“我不怪你,天色已晚,你赶紧回房休息去吧,你我在这里,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奴婢明白!”

说罢,两个各自回了房。

又过了几。

这天,柳佩珠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房里梳头,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叫喊:“不好了!快来人呀!不好了!快来人呀!”出门一看,见人们都在往何青萍住的房屋那边跑。

英是跟着佩珠一同过来孟府的,此时正端着盆,从外面懵懂地跑回来。

“出了什么事了吗?”柳佩珠问。

英神色慌张地言道:“二太太突然大出血了!”

何青萍

大出血!

听到这个消息,柳佩珠心头一颤,她知道,这个叫何青萍的女人虽说是孟喜昌的二老婆,但在孟家的地位似乎并非妾那么简单,就柳佩珠的观察,她的位置应该比大太太还要硬,原因很简单,她受老爷的宠,而如今二少爷死了,丁淑又去向不明,孟家就没什么人了,而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老爷的希望,孟府的希望,她自然而然地也就更受宠了,似乎孟家上下,除了孟喜昌,就是她了。

“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柳佩珠说。

“嗯!刚刚院里的老妈子叫我去拿盆,说过去侯着呢!”

“叫你?”

“嗯!”

“那别发呆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柳佩珠进屋取了一件衣服就和英去了何青萍的住处。

何青萍住的屋外,挤了几个下人,这个本就不太兴旺的家庭,在缺了孟家贵和丁淑之后,就更加冷落了。空dàng)dàng)的院落,在秋萧条的这个下午显得格外凄清,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在树上“咕-咕-”的叫着。

大家似乎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柳佩珠正要进屋,被下人拦住:“少请留步!大夫正在给二看病,老爷说了,谁都不让进!”

“哦!”

柳佩珠停了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退了下来。

“昨天人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突然大出血了呢?”有人小声说。

“听说是吃了什么东西,才开始不对劲的!”

“吃了什么啊?”

“不知道啊!”

“里面怎么样了?”柳佩珠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声问边的一个下人。

“不知道呀!老爷在里面。”

二可不能有什么差错!柳佩珠想着,她甚至有些同老爷,虽然二太太和她这个二少还没有太多的交往,但是柳佩珠对她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识大体的一个女人。

一个家,需要这么一个女人。大太太不行,是非粗俗,上不得台面,而何青萍是可以的。如果她是老爷,她也会把这么个女人带回家的。

孟喜昌在经历了儿子暴亡的沉重打击之后,已经憔悴不堪,如果何青萍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

柳佩珠正寻思着,但见门帘一掀,老爷走了出来。

“秋水儿?秋水儿在吗?”老爷低哑着嗓音,眼眶微红。

“在呢!老爷!”一鹅黄薄袄的秋水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今天是你从厨子那里拿的饭菜给二太太端到房的吗?”孟喜昌面色苍白,一股愠怒溢于言表。

冷不丁听到老爷叫自己,又直接问了二太太饭菜的事儿,秋水儿就知道事可能不太妙,她微微怔了一下,神有些紧张地说:“是的,老爷!”

“中间过过别人的手吗?”

“这个?”秋水儿更紧张了,她不知道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我不晓得,老爷!”

“过没过过手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进厨房的时候,还有别人也在!”

“有谁?”

“有”秋水儿神忙乱地扫了一下四周。

孟喜昌低声道:“说!”

“有”

“有谁?你尽管说!”

“有英儿!”

第二一一章 胎死腹中 (二)

有英儿?

英儿明明是自己的丫头,去厨房接手二太太的饭菜作什么?她一直就在自己的边啊!这个秋水儿不是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么!还是

柳佩珠一愣,扭头看着英儿,英儿是一脸的愕然。

“老爷!她瞎说!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去过厨房,小姐和丫鬟都可以给我作证。”

英儿拽了下柳佩珠的袖子,柳佩珠立马明白,便上前一步,开口道:“老爷,老爷!英儿说的既是!我知道的。”

孟喜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下面的一人招了下手,小声私语了两句,不一会儿功夫,下人就把厨子找了来。

“我就问你,二太太今天吃过的饭菜,喝过的汤是你交给秋水儿的么?”

“是的,老爷!”

“还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老爷!”

孟府的厨子已经跟了孟喜昌几十年了,是孟喜昌知根知底的一个老实人,他的话,孟喜昌是相信的。

听了厨子的话,孟喜昌全都在瑟瑟发抖,灰白的胡子也随着嘴唇的抖动一颤一颤地,沉陷下去的眼眶中流露出冷峻的目光。

原因是,何青萍流产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是个男孩子。这对于一个大儿夭折,二儿几天前被杀的六十五岁的男人来说确实过于残酷,因为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上。而且,何青萍不是自然流产的,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容易自然流掉的,大夫说,是被人下药了。

会是谁?

孟喜昌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查,并不难!因为孟家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孟喜昌的眼里不揉沙子,把前前后后的事儿搁在一起,他心中已经明白**成了。

“大太太呢?”孟喜昌冷冷地问。

“回老爷,大太太病了!”

“哦?”

孟喜昌紧绷着脸,“她病的可真是时候!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啊!”

大太太为什么不见?她是做贼心虚?大太太柴兰英此时正蜷缩在上,浑无力。她生病了!这也算是个报应吧,这一点,她自己知道。

世上最毒妇人心!此话不假,但这一回,况并非是孟喜昌所料。

事很快水落石出,大太太曾经买通何青萍的帖丫头秋水儿给何青萍下药,叫她流产过一次。不过,这一回,大太太确实是有些冤。

问题出在了这个叫秋水儿的帖丫头的上。秋水儿一直跟着何青萍,从她嫁给孟喜昌就跟了过来。

按理说,这么多年,主仆之间也应该有了信任和感的。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起初,两个人相处得一直不错。只是后来,秋水儿家里有急,她就偷偷拿了二太太的一块玉佩给卖掉换钱了。何青萍毫不犹豫地就怀疑到了秋水儿上,她的房子除了老爷就是秋水儿进,没有别人。

“我待你不薄吧!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何青萍的脸得像雨前的天。

“不是我!”

“不用再辩解了!如若不交出玉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秋水儿本是理亏,但玉佩已经卖了,只有死不承认。无奈,二太太还真叫人打了她几下,她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知道大太太早就与何青萍之间是水火关系,上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在大太太指使下弄掉了何青萍肚子里的孩子,白白得了不少的银两,那么,再干一次又有何防!

于是,秋水儿就自个儿做主,将手中剩下的药给放进了何青萍的汤里。何青萍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事到此,已经大白天下。

孟喜昌一纸休书,愤然将大太太轰出了家门。二太太心再次遭受沉重的打击,病倒在,天天以泪洗面。至于秋水儿,因涉嫌杀人,老爷本是要送交官府的,可还未来得及处置,她便自行上吊自杀了。

现场异常恐怖:

她把自己吊在了院中的一棵老歪脖树上,两个指头粗的麻绳子绑在了粗壮的树枝上,另一端住了

她的脖子。绳子勒得很死,人们估计当然她一定是非常痛苦,因为她的面容极其扭曲而狰狞,口中的舌头耷拉了出来,伸得老长,面庞红得像血,眼睛像是挤出了眼眶,更为诡异的是,眼珠子不见了!两只都不见了!没了眼珠子的眼睛成了两个空空的血洞,吓得每一个见过的人都惊叫不已。人们猜测,一定是被什么鸟啄了去,成了它的美味。孟家上下,人心惶惶。

吊死秋水儿的这棵老歪脖儿树就与二太太的房间相隔一堵墙,有好几个晚上,二太太都能听到隐隐的哭声,哭声时断时续,间插着一个声音:

二少爷,等我!二少爷,我们来世做夫妻!

吓得二太太何青萍不敢一个人住在原处,让老爷又给她换了个房间。

几天以后。

孟喜昌叫人给他未出世就死掉的孩子做了个小小的棺材,又叫人干脆将院中的那棵老歪脖树给砍了。

入夜,客人陆续散去,只有几个和他交近的没走。

看着院落中的白棚,桌台,孟喜昌是倍感凄凉,仿佛看到了他自己死的时候,不过也就是这样。他默默地独自走出房门,站在院中央,仰天长叹:“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老天爷呀!你开开眼吧!你快开开眼吧!我孟喜昌啊!孟喜昌!辛苦了一辈子,也辉煌了一阵子,倒头来,是死的死,散的散,二太太也卧不起,看来,我真的是与喜,与昌无缘!落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晚景竟然如此悲惨凄凉!可叹啊!老天爷!我这究竟是作了什么孽?”

孟家的事到此并未结束。

又过了几天,孟喜昌将柳佩珠叫到屋里,落坐。

“佩珠,孟家遭遇了大不幸,接二连三的变故,孟家贵出事儿!叫你一进入我孟家就开始守寡,我对不住你呀!”

看到孟喜昌这么大的年纪了,眼圈泛红,声泪俱下的样子,柳佩珠也感到鼻子一阵阵的发酸,轻叹道:“世事无常!不是老爷的错!错就错在家贵他命不好!”

孟喜昌用袖口拭干眼泪,说:“老爷我上过学堂,做生意,做买卖也走了不少的地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思想也是比较新的。你年纪轻轻就没了男人,叫我于心不忍。丁淑离开了,去了哪里至今谁也不知道,你也为自己早做打算,守孝结束,你就回去吧!”

“爹!”柳佩珠吃惊地望着孟喜昌。“你这是也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赶你走,你天天闷在房子里,时间长了,人会闷出毛病的。”

“你叫我去哪儿呀?这里是我的家!”

“唉!孩子,别在这里受罪了!讲真的,你也许就不该来我家!还没有唉!”

孟喜昌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老泪纵横。

“爹!”

柳佩珠双膝跪下,在地上重重地给孟喜昌扣了个头。

孟喜昌见此,连忙摆手道:“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柳佩珠也落下了眼泪,孟家实在是太惨了!孟喜昌实在是太惨了!她抽泣着说:“我给您扣了头,也是不白白做了孟家媳妇一场。是我的命不好,没有这个福气!我走后,这孟府就越发冷清了!爹爹你可怎么办?”

“我也是半入土之人,活一天,算一天!唉!”

孟家遭此大的变故,柳仁鸿特地去看望了一下孟喜昌,之后,柳仁鸿就准备把柳佩珠从孟家接了回来。

……

林陈有些无奈地看着道士,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原以为孟家有钱,孟老爷也仁义厚道,兴旺发达,子孙满堂是理所应该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胖子嘟囔道:“要我是孟家老爷,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叫秋水儿的丫头!一个下人,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的主子下药,加上上一次,两个孩子都胎死腹中,二条人命啊!真是胆大包天了!”

“不过,这女人倒是蛮痴啊!也可的!你们看,她二少爷,深更半夜一个人跑到二少爷的灵前,还说来世要与他做夫妻,真是难得这

片痴!道长大人,不知道这两个人也转世了吗?他们现在是夫妻吗?”林陈说。

道士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林陈瞪大了眼睛,“道长大人,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你把我们给弄糊涂了!”

“我能知道,今世的他们在一起,但不是正式的夫妻!”道士捋着胡须补充道。

“啊?不是正式的夫妻?那是什么?男女朋友?还是,非法同居?第三者?”

胖子皱着眉头,给出的这个算是严谨的推测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叶江川捶了下胖子,笑着说道:“胖子,我们这几个朋友,林陈和许阿琪是男女朋友,我呢?我是名草还未有主儿,只有你结婚了,老实交待,你有没有在外面背着你老婆又找了个小三儿啊!说吧,说出来,我们几个绝对给你保密!”

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胖子一脸无辜地直摇头,“哎,叶江川同学,拜托你别坏了我胖子的名洁好么!谁不知道我胖子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啊!哎,你不信,不信你去我们工地问问,我媳妇别看她远在老家,对我可是即时监控啊!我就因为在工地给她回电话,被头儿说了好几回。你不知道我媳妇有多厉害!你要有我那样的媳妇,估计你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儿!”

“得,说实话了不是!”叶江川指着胖子笑得肚子疼,“承认自己有色心了!”

“难道你没色心?”胖子梗着个脖子,不服气地说,“是个男人都有色心,美女谁不!除非你不是男人!你小子跟我别装纯洁了!咱们几个谁还不知道谁啊!”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争了!”林陈插话,“我看啊,道长大人既然说秋水儿和孟家贵也已转世,我看啊,他们一定是另有其人,咱们想想,周围还有谁是非正常夫妻关系,第三者”

一直没说话的许阿琪像是想起来什么,盯着林陈的眼睛,长吸了一口气,“会不会是他们俩?”

“杨远山和张妮?”林陈试探着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阿琪说,转头问道士,“道长大人,我们猜的对吗?”

道士依旧捋着他的那几根胡须,只笑不答。

“算了!我看啊,咱们也别难为道士,道士现在不告诉我们答案一定有他道理!咱们几个商量着来吧!这个杨远山和张妮我倒是见过,感觉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丘之貉!等道长都讲完了,我们再慢慢思量!”

林陈说着站起,走到胖子的背后,拍拍他的肩,“其实,这里面最坏的,最有心计的,还是要数大太太!她一面要孟家贵远离秋水儿,看不起这个丫头,一面又对秋水说,她会让孟家贵娶她,为的就是让这个丫头替她干事,对付何青萍!我就不明白,何青萍和老爷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两个边的蛇蝎女人呢!”

叶江川说:“看来,二少离开孟府还算是聪明的!她在这里受气不说,要是斗,她早晚也是个牺牲品!道长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没等道士回答,林陈连连摆手,说:“叶江川,你搞错了!你以为丁淑是个善主啊!看来,道长大人讲的前面的这些事儿,你都白听了!这位二少是谁啊?她可是恐怖的黑衣女人!道长说过,前世的我爹,赵三剪可就是被她给害死的!”转头又对道士说:“道士,你讲了半了都是孟家的事儿,我想知道的是丁淑是怎么害死我爹爹的?还有我的前世赵小双后来是怎么样了?”

道士笑着说:“如你所愿,后来呀!赵小双遇到了柳佩珠。”

“啊!那太好了!孟家贵也死了!这不是正好么!”林陈兴奋异常,“啪啪啪”地拍起了手。

道士收了笑,继续说:“先别高兴得太早,事要是你想的那样,就好了!可惜不是!”

林陈怔了一下,眨着眼睛问:“不是?那又会是什么样?佩珠赵小双,赵小双佩珠,这不是简单的事儿吗?你把我给搞糊涂了!”

“唉!”道士叹了口气。

第二一二章 人面不知何所去

秋天的夜晚,星光叶影里吹起了阵阵的小风,丁淑坐在小库房门口儿,看着天上的快要圆了的月亮,想着自己的心事儿,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口憋闷,就索站起来,这种憋闷的感觉却并非就此消失。

她的手拢在自己的肚子上,她想痛哭一场,把所有的不悦都哭出来,也许会好一些,可她偏偏哭不出来。

一只小老鼠呆头呆脑地在屋外的草丛里探出了头,看见她也不怕,堂而皇之地从她面前经过,蹿到另一边的草丛中去了。丁淑随手拾了根破木头,丢了过去,没打着,老鼠受了惊吓,很快就不见了。她暴躁地又朝着老鼠消失的那片草丛连连丢了好几块石头,喘着气,蹲在地上,嘴里咒骂着。

她又开始恨了!

以自己的容貌,以自己的材,以自己的要强,她本是可以过上另一种生活的,拥有一个女人想要拥有的一切,可她什么也没有,到现在,只有上的这个累赘,还有和这不得不和老鼠相处在一起的处境。

对于孟家,她除了恨,就是恨!没有别的!她又好像不光恨孟家,恨孟家的一切,她也恨别的什么。毕竟,孟家贵死了,她说不出是应该难过还是高兴,现在的她,还是恨,当然,还有的一种因失落和渺茫而感觉到的一丝丝的无望,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起色了。

那么,最头疼的问题是,她下一步怎么办?

是呀!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那天赵小双没有救她,她沉入水底,连同所有的烦恼一同沉下去。她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为难了。

可是,现在她活了下来,活着,就得吃饭,就得住,就得花钱。

她靠什么生活呢?

邻里们说,她是克夫的面相,大太太深信不已,而事实上,孟家贵也确实是死了,而且还是暴亡。难道说,他们说的是对的么?现在,谁都知道,孟家贵死了,谁也都相信是被她克死的!这也就意味着没有谁敢再娶她!

只有赵三剪不信。

“你要是不嫌弃,你就跟我过吧!我养活你!”

赵三剪这样和她说过。

想到这儿,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她嘴角掠过一丝鄙夷的笑。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现在的份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大肚子寡妇。

骂累了,丁淑百无聊赖地又挪回到门口,小破屋没有窗,里面充斥着一股发了霉的气息,只有在门口,她才感到呼吸顺畅。她紧锁着眉头,细细地想着心事儿。

据说,人在死后是会投胎的,要是那时自己嫁过俩个男人,到了地府之后阎王就会将你大刀切成两段,给两个丈夫分开一人一半,想想好可怕。

赵三剪也是很可的!

一般来说,哪个男人愿意娶寡妇?这是一件很是丢人的事儿,但凡是正常人家,条件好的人是不会娶寡妇的。能接受寡妇当老婆的不是那些地痞流氓,那就肯定是穷到娶不起媳妇。赵三剪也不是娶不起老婆的人。他居然愿意要自己。

还有一种说法,寡妇是会把晦气带过来的,赵三剪居然也不在乎!

丁淑对着门外发了霉的木头柱子发了半天呆,索关上了门,走到边,从木凳上把赵小双送来的褥子搬过来,马马虎虎地铺好,把上面的铺盖重新整理了一下,便躺了下来。这个小破很旧,长度也不够,躺下的时候,腿悬空,这让她只得蜷着子,侧卧着,很不舒服。

丁淑强闭上眼,告诉自己,睡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脑袋出奇地清醒,飞快地旋转。

她是个女人,什么都不比别人差的女人!为什么要受这种罪?以她的姿色,是应该过上矿太太那样的生活的,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个能伸直腿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公平了!

她再也躺不下去了,飞快地从上坐了起来。定了定神儿,点了灯,从头的布包裹里取了镜子,给自己认真梳理了一番,涂上红红的胭脂粉,梳理完毕,左右照了照,又换回了先前的那衣服,然后关了门,向赵三剪的住处走去。

赵小双已经回去好些子了,赵三剪独自一个人又恢复了先前的孤寂的生活。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的生活有了一种企盼,尤其是寂静无声的夜晚,这种企盼就越发的强烈,这份企盼让他感觉到兴奋,感觉到了快乐。

漆黑的夜,他无法入睡,他一直在等待。

她,终于来了!

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彼此心照不宣。就这么样,他和她生活到了一起。

她没有向他学手艺,她是他的

女人了,有他养活,她什么也不用做。

后来,他们的孩子,不!确切地说,是她的孩子出生了。

当然,可怜的赵三剪以为那是自己的孩子,欣喜至极。

还要交待一点:赵三剪给小家伙取名儿叫赵小磊。

又是一年的暖,是的,天了!

万物展示出它们明媚的样子,各种花草树木的芬芳扑鼻而来。高高的树木抽出了嫩绿的枝芽,小巧的喜鹊在树枝上鸣叫。

气弥漫,树萌芽,花开了。

可是,那个天般的姑娘,他的佩珠,却嫁了人了!

赵小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站在街头花园的小长椅旁,远远望着对面的醒茶楼。

“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他的边走上来另一个女人,薛上花。

“嗯!”小双掏出随的绢帕,轻轻掸去长椅上的尘土,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上花道了谢,坐了下来,赵小双依旧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对面的醒茶楼,双方陷入一阵沉默。

“坐啊!站在那里发个什么呆啊!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啊!”

薛上花的体向一旁挪了挪,给赵小双留下了更大的空位。

“哦!”

“哎!我在跟你说话呢!地方给你腾出来了!你别总是这般的敷衍我!”

“我知道!”

“知道你倒是坐呀!”

“嗯!坐!”

赵小双坐的位置距离薛上花足足有一个人的距离。

薛上花把手握成拳头在他们中间的空白位置敲了几下,开口说:“这样坐着,你觉得我们看上去像是什么关系?”

赵小双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问这么唐突的问题,只好慌忙答道:“呃我们看上去像夫妻,侣或兄妹,感觉又没有那么亲密,总不能是朋友吧,距离似乎太远!”

这是个糟糕的回答,小双觉得。

“这个人为的距离可是你自己制造的!也是,不过不亲密的夫妻,侣不是很常见么?”

薛上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百无聊寂地翻阅起了手中的杂志。

赵小双实在不想进行这种无聊的对话,只好点点头,不予否认。

赵小双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醒茶楼。

他曾经与柳佩珠走过这里,他记得她指着那茶楼上的横匾说:

“醒茶楼!小双,你说天还会睡着吗?”

“会呀!冬天来了,天就睡着了。”

“那夏天与秋天的时候呢?天在干嘛?”

“天?睡呀,却怎么也睡不着,却又不该它来值班儿!”

柳佩珠被他的这个傻乎乎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他也一同笑。想到这里,赵小双不自觉地嘴角向上扬也不自地上勾了一下,而后,他的目光停在了路边的桃花上。

正是阳三月,满树的桃花开得火红,一朵朵,一团团,堆在一起,阳光下,仿佛千万颗的心在眼前灼灼闪耀,光彩夺目。

柔风阵阵,时断时续,夹杂着一丝的凉意与清爽,还有一丝草地上的芳草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首琵琶曲,在赵小双的耳畔隐约响起,伴着曲,他默默地哼起了那道熟悉的小诗:

去年今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风。

“佩珠,”赵小双还记得那时,他温柔地拥着佩珠说,“你知道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吗?”

柳佩珠羞涩地挣开他的手臂,笑着说:“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呀!”

“这样,我们都不说,把各自的答案写在纸上好么?”

“好!”

他们于是各自写好了自己的答案,待到把两个纸片放在一起一看,一个上面写的是:为依消得人憔悴。一个写的是:就是我的样子。

那一刻,小双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哦,我知道了!”

她微微的点了点头,朝他甜甜的笑了。那侧过来的脸,轮廓是这般的美妙绝伦,她是一个和他一样会多的人,偶而的风吹草动就像秋风吹动落叶般也会吹动她的心……

那一刻,他心里是那般的甜蜜。

也是这条长椅上,赵小双直起子,柳佩珠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插在发中的紫云簪滑落到地上,她如云的卷曲如海藻般的头发在他的肩头散了开来。

拾起紫云簪,柳佩珠低声问道:“如果,我的家人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

“跑啊!”

“那不行!你上一次翻墙,我家老爷已经

很生我的气了,再让我和你私奔,以后我就永远别进柳家大门了!”

受赵三剪的影响,赵小双也是个遵规守矩,作事比较严谨的人,不合礼义的事,他是做不来的,想到私奔,也着实是个无奈之举。

“那,你说怎么办?”

“嗯,不知道!”

“我一定会混出个样子,让你家人心甘愿地将你嫁给我!”

“这一次逃出来,估计下一回就难了!”柳佩珠喃喃地说,“知道是和你在一起的话,一时半会儿,他们是不会让我再出来的了。”

“那我怎么还能再见得到你?”

“三个月后的现在,我会在醒茶楼里等你!”

“要这么长时间啊!”他郁闷地说。“你真的忍心要我等么?”

柳佩珠害羞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盘好头,随手摘了一小簇丁香花。

“你看,紫色的显得多华美?”

“嗨!我在问你呢!回答我好么?”

“你再看,那白色的丁香。”

赵小双不说话了,沉默得让佩珠很不适应。

“你怎么了?”

“噢!我明白了,紫色的华丽,白色的一穷二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哥哥,你爸爸,你们家都是这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呢!”

柳佩珠显然不高兴了,白了小双一眼,不再言语。

“怎么了,说不高兴就不高兴!”

柳佩珠突然笑了,坐起来,从背后用双臂环抱着赵小双,说:“那证明我已经上你啦!上你,没有条件!赵小双,你听明白了吗?”

小双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可是你说的哦!你可不许反悔哦!”

两个快活的人,相的人,就这么相拥着,直到累了,就干脆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仰天看着天上的云。

天上的云,一层一层的,像棉花辅成的楼梯,蓝天无比的浩渺。

看着无边的天空,才忽然觉得人本来是如此的渺小,那附刻在骨子里的卑微也慢慢地被剥离干净。

他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片天空,为了自己,也为了柳佩珠。

一棵草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了小双的额头上,她给他取了下来,他把它衔在了自己的嘴里。

“不许反悔!”他再次强调着。

柳佩珠小声道:“有醒茶楼为作证!它在,我的誓言就在!”

“我好害怕!”赵小双说。

“怕什么呢?”佩珠问。

“怕有一天,我找不到了你怎么办?”

“不会的!”

“可是万一呢!万一上天嫉妒我太幸福,把你从我边夺走呢?”

那时,赵小双还记得佩珠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后来,他们因为什么就没有再谈这个话题,可是现在,还真应了小双的那句话。

醒茶楼依然还在,依然红火。可是她如今,她在哪里呢?

“佩珠在哪里呢?”

赵小双不自地小声自语着。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一旁,薛上花快速翻阅着杂志,纸页在她的手中飞舞。

“哎,你干嘛总是距离我十万八千里啊!怕我吃了你吗?”

赵小双笑笑,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干脆将子挪了过来,搂着薛上花的肩,说:“没什么,这样你满意了吧!你在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说罢,赵小双把脑袋向前伸了伸,看着杂志的内容,有板有眼地读着:“真正的修行人应当面对世俗繁华,视若过眼云烟。真的做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卷天外云卷云舒。居闹市,也能保持若人无人之境的心。”

“好文字,不过做到很难!”赵小双说。

“所以,你当不了出家人!”

“嗯,我是当不了的。人若为所困,一不小心沉溺于其中,就很难拔出来。谁能那么容易做到视若无人之境呢!”

薛上花合上了杂志,侧头看着小双,说:“你是想自己拔出来呢?还是想让我拔出来呢?”

“你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上花挣脱开他的手臂。

“你看你,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呀!我的好姐姐!”

“谁是你姐呀!我还小着呢!”

薛上花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她重新打开了那本杂志,继续有滋有味地读着。

赵小双把双手盘在前,体向后,长舒了一口气,舒服地靠在了长椅上。

第二一三章 偶遇

他在想,柳佩珠在哪儿呢?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

老天爷的安排有的时候是出了奇的巧。巧到说曹cāo),曹cāo)到!巧到你都不相信,它却真的在眼前出现了。

柳佩珠在哪儿呢?

柳佩珠此时正从醒茶楼里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她的帖丫头英儿。英儿早几天先搬回了柳府,是为佩珠再等些时候搬回来提前做准备。柳佩珠还是住在孟府,自从孟家贵死了以后,子是一天比一天的百无聊赖,难得今天是个好天气,就和丫头出来闲逛。

即使出来散心,英儿也能感觉到柳佩珠心惆怅。

“听说街口新开了个照相的,小姐不去照一张吗?”

“照相可是件有趣的事儿,以前也照过,照得不好!”柳佩珠说。

说起照相,她又想到了他-赵小双。柳佩珠先前照过,是在学校的时候,她把它压在了桌子的玻璃板的下面。她记得小双见了还看了老半天,说:“是你?”

想到这里,柳佩珠的鼻子酸了,漫天的飘絮迷了柳佩珠的眼,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张压在桌子玻璃板下面的吗?小姐是很上相的!”英说。

“嗯!不过不是很好!”

“那就再去照一张吧!小姐这么漂亮,等以后老了看看,就能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英儿说。

“要是走很远就不去了,街口还要走老远呢!”

“不远,从药房这边上台阶穿过去,也就走几分钟。”

“嗯,也好!”

柳佩珠想了下,拉起英儿的手,上了台阶,沿着台阶后面的小道一路穿了过去。柳佩珠看到前面有个老妇人在蹒跚着走,就问英儿:“吴妈的儿子,闺女失散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个下落!”

“嗯!”

“可怜的人啊!”

“听说,前些天吴妈上庙里去烧香了,她求什么,大家不用问都知道,还不是找到她的儿子闺女。那天,家里的厨子去买菜,结果在路上看到了一个人,有好多的人簇拥着,当然这也没什么,只是这个人脸上的一块胎记和吴妈说的他们家丢失的儿子小毛是同一个地方,都长在了眉上。”

“真的吗?”

“嗯,厨子回去就告诉了吴妈!”

“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小毛呢?”

“不知道呀!”

“看来,去庙里烧香还是很灵的哟!”

“是呀!小姐,要不咱们也去烧香吧!”

“好呀!嗯,对了,吴妈没去找找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小毛呢?”

“去了,结果一打听,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呢?”

“人家说,那个和她儿子长着同样胎记的男人叫张显贵,是雄霸一方的张朱正的儿子!张朱正一死,他一个人独掌的众雄集团简直就是一个流氓团伙,欺男霸女,打架斗殴,偷盗抢劫,无恶不作,大家都害怕,远远地躲着。小姐你想啊,人家家里有权,有势,吴妈要是找他去认亲,还不把她当成疯婆子给打出来!”

“啊?原来是他呀!”柳佩珠想了想,“这个人,我听老爷提到过,没少做坏事儿!”。

“嗯,就是他!”

“那到底是不是小毛呢?吴妈不会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一定是错了!”

“小毛与这个张显贵年纪倒是差不多,吴妈没敢认,不过她现在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街上跑。”

“是想再遇到他吧!”

“那还用问!”

“我想,也许只是巧了,也长了个胎记而已。张显贵是有爹,有娘的。”

“嗯!”

“可怜的吴妈!不过也好,总比没有一丝音讯要强吧!”

“嗯,对了,吴妈去的是哪个寺庙求的愿呢?”

“她的那双小脚儿走不了多远的!她还能去哪里的寺庙!去的呀,就离咱们这儿不远,要不咱们照了像也去那寺庙里上个香再回去!小姐有什么心愿也会和吴妈一样变成现实的!”

柳佩珠的脸上微微漾起绯红,“我还能有什么心愿!”说罢,脚步飞快地向前走去。

“小姐,小姐!你走那么快干嘛?”英儿边说,边跟了上去。

佩珠怎么会没有心愿呢!

她最大的心愿是遇见他!

的美好与温馨,可以将人的愁苦化解成为快乐;然而,许久以来,她的愁苦,一直在思念他的漫漫长夜里。这份感的堆积与沉淀,越积越浓,越沉越厚,越来越增加了那份无尽的思念。

赵小双,他会在哪里呢?

也许他早已将自己遗忘,否刚,他为什么不出现?她对自己说过无数次,忘记这个男人!她与孟家贵的婚姻也是在这个绝决的前提下完成的!

可是,她诚实地告诉自己,她还是忍不住不去他,想念他,就像鸟儿忍不住飞翔;就像玫瑰忍不住开放。

她的心早已经被他掏空了,没有他的子,她只是一行尸走。

去上香!

去上香!

如果神灵真的灵验,她只求再次与他相见!再见一次那个叫赵小双的男人!

虽然走得快了,腿是有些酸痛,但心是充满了期待的,空气新鲜,阳光明媚,她大口地呼吸着,这比她一个人窝在孟家的那间装饰不错但没有人气儿的小房子里要强。

在那个小房子里,她也没做不了什么,就是看看书,再就是闲到没事儿就拿支笔在书上画小人儿,画的是小人儿的侧面,其实主要是一条弯曲的线,确切一点儿,就是棱角分明的一个男人的侧面,加上眼眉头发,画来画去发现怎么看,怎么像赵小双。

她也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不过她是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他是太完美了,无形中他就成了她绘画的模版,美男子潘安估计就是这么个样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就像住进了她的心房,她是忘记不了的。

她不能把握命运,但她至少可以把握手里的笔,随手画了,她会有一种奇异的喜悦,仿佛他就是她的了,就这么简单。

柳佩珠想着,脸上露出了喜悦。

拐过一片小树林,她看到一条长椅子上闲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脸对着脸,他的一只手臂搂在她的肩头,很是亲密的样子,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会是恋中的侣。

她投过去几许羡慕的目光。

那女人是背对着她的,长什么样她不知道,只知道她衣着很时尚。那男人是侧对着她的,那棱角分明的侧面,那条熟悉的弯曲的线

柳佩珠愣住了。

她隐约听得到那边传来欢快的“呵呵”声,还有偶尔的欢快的嘻笑声。

很快,那男人无意中的一瞥,扫到了这里,扫到了她。目光停在那里,她的脸闪过一丝最轻微的飘忽的红色。

“是他,赵小双!小姐!是赵小双呀!”

英儿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抓着柳佩珠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轻轻地说道。

男人站起来,他边的女人也好奇地将头扭到了这边,那是一个微胖而且妖艳的女人。

他们朝思暮想的再次的见面就在这样一个彼此都没有一丝心理准备的前提下,一种极其尴尬的气氛里发生了。

四个人全都没有说话。

空气凝滞。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流浪狗在汪汪地吠叫,不远处的学校下课的铃声响起。

柳佩珠似乎被什么给唤醒了,她略略低下了头,神色慌乱,目光躲闪开前方那双炙的双眸,拉着英儿的手,扭头就向回走。

“佩珠!”后传来赵小双急切而大声地呼唤。

柳佩珠没有回头,英儿回头张望了两下,就朝着柳佩珠的方向跟了过去。

赵小双大步追了过来。

“佩珠!你等等!佩珠!”

柳佩珠没有理会,装作没听见,拔腿就跑掉了。

“小双!”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小双想到了后的那个女人,没有再追,若有所思地挪回到了长椅处。

那个女人,就是薛上花,看着赵小双呼哧带喘地走回来,她合上了杂志,轻声说道:“我说呢!赵小双,你这么对待我!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的!你直接告诉我不就成了嘛!”

“告诉你什么?”

“刚才的那个叫佩珠的女的,谁呀?”

赵小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平抚一下自己激动的心脏,“嗯,柳府的,我给她做过衣服。”

“就这么简单?”

薛上花斜睨了赵小双一眼,这一眼让赵小双表有点不自在。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的女人是不是她?”

赵小双的心里很乱,他抬起头来,太阳在他的正前方,照得他有些眩晕。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来答案,于是失望地低了了头,也没有说话,从手提袋里拿出了小镜子和唇膏,对着镜子,小心地涂抹起来。

回家的路。

英儿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咱们不去照相,不去上香了吗?”

“小姐,你跑什么呀!你等等我!”

“小姐,你倒是说话呀!”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

柳佩珠停下了脚步,一脸不悦,“你就不能把你的嘴闭上吗?”

“是!”

英怯怯地看了佩珠一眼,看见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敢再言语。

柳佩珠脚步飞快,她有一种想逃脱的感觉,她不想看见,她不要看见,却怎么会让她看见了?

哥哥柳云生和她说了多少次,她不想相信,她不愿意相信,可是这回她不得不信了!那一刻,她的梦被彻底地击碎了,她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下来,这一切令她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生疼。

后面的子,柳佩珠的脸上依然云淡风轻,谁也不知道她的牙咬得有多紧。

她学会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她有时候去学社,有时候去找工作,有时候在孟家,有时候回柳家。她走路带着风,谁也不知道她的膝盖上仍有曾摔伤的淤青。

木已成舟,除了用暂时的忙碌忘却那个人,她还能怎么样!

木已成舟,哥哥柳云生说的没有错,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赵小双了,他又有了另一个女人,这是事实!她必需承认的事实!

不是风尘,

似被前缘误,

花开花谢终有时,

总为东君主,

去也终归去,

往也总是往。

越长大,她越觉得孤独竟是生命的必然,孤独也是她的宿命,孟家贵死了,赵小双上了别的女人!的感觉就似一阵风,他要离开就让他去吧!就如同这南来的风,吹来,又吹去!

第二一四章 夺图

周宣这几很少去孟府,他一个人在街上溜达闲逛,逛得有些累。

大街上车水马龙,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种物品令人眼花缭乱。

酒楼,茶馆,杂货铺子,当铺还有棉布庄在周宣的眼里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他扫视着街两边摆着的各色的小摊头。

他见四下无人注意自己,便扭头走进一家店名叫集萃斋的装裱字画生意的小店,在店中坐椅上坐下来歇脚。店不大,中间摆放着四张八仙桌,上面有的铺着纸,摆放着笔墨,有的堆放着卷成轴的字画,杂物,四周的墙壁上则是挂满了林林总总的字画。

店门一开,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一色的黑色布衣长衫,这两个人的面相都不太好看,一个是黑面刀疤脸,一个是一脸的麻子。

“店老板!”麻子喊着。

“来喽!不知客官有什么吩咐?”听见店里有动静,门帘一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后屋走了出来。

麻子侧看了一眼坐了一旁的周宣,见他在观赏着墙壁上的字画,并未注意到这边,便低声对店主说道:“我这儿有幅画儿麻烦你给裱一下!”说罢,便从怀里取出一幅画,顺手打开,铺在了柜台上。

店主眯着眼,翻来覆去端详了一会儿,半天未有言语。

“怎么?店家,有什么问题吗?”麻子说。

“这画是从哪里来的呢?”店主随口问道。

麻子看了看黑面刀疤脸,转头,睁大老鼠眼,对店家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嗦啊!叫你裱画你就裱就是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裱是可以裱,就是这画好奇怪啊!”店家盯着画,皱眉低语。

黑面刀疤脸凑了过来,看着铺开的画面,好奇地说:“怎么奇怪呢?”

“这画从整体,材质上看,还是不错的,画工细腻,人物活灵活现,是个好画!但,一般古画真品,都是有装裱,题跋,印章,年月的,这个都没有啊!”

麻子不耐烦地说:“管它那么多干什么!我只要知道,这画值不值钱?”

店家想都没想地点了一下头,“除非是上古奇画,没有这些零零碎碎,如若是奇画,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值钱了!”

听了店家的一番话,麻子脸和黑面刀疤脸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店家拿了个本子,在上面写了几句,抬头对两人言道:“你们将画留在这里,三天以后可以来取!”

“什么?三天以后?三天以后,哎,掌柜的,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你给我丢了怎么办?我要你现在就裱,我们家老爷急着要呢!”麻子急赤白脸地说。

“二位,这可是个细致活呀!”店家摇着头。

“别这个,那个的,叫你现在裱,你就立马弄好!”黑面刀疤脸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一脚蹬在木板凳上,厉声说道。

店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面露难色地说:“二位客官,我是真的需要点时间,而且,我手头还有别的活儿呢!”

“别的活儿,你就先放下,你可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黑面刀疤脸说。

“是谁?”

“说出来怕吓破你的胆儿!我家老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谁见了谁都得弯腰的张显贵,张爷!你去问问,我们家张爷说一,谁敢说二!”

听到这里,店家赶忙躬点头,陪上笑脸。“张爷!知道!知道!我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叫人赶紧给你们弄!”

店家说完,仍面带着

为难神,补充道:“只是,二位爷!装裱可是个细致活儿呀!张爷的活儿,我可不能有个半点的闪失,疏漏!不知二位爷能否多容我点时间,明天吧!我是连夜干!这个确实需要时间的,我要粘贴,无论是用纸还是丝织品都是要小心翼翼,调浆,托背,回条,裱绫,修补,晾干,上轴,您说说这哪一步工序不都要谨慎完成,哪一步不需要些时间。如若不行的话,您看”

“少他妈的废话!这活儿,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就现在做,我们俩就在这儿等着!”

黑面刀疤脸气势汹汹地一脚将凳子蹬了出去,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这架势可把店家给吓坏了,连忙陪上笑脸,说道:“刚才说话多有冒犯,这位爷,还请你见谅!好,我马上就去弄!马上就弄!只是今天是真的赶不过来!”

黑面刀疤脸还要发火,被麻子给拦住了。

“也罢,我们也不为难你,工序繁杂,也确实需要些时间,这样吧,明天黄昏时分,我们来取!”

“可是!”

黑面刀疤脸拉了拉麻子的胳膊,“咱们张爷不是说过嘛,不能有半点闪失,这画放在他这里,万一”

麻子淡淡笑了笑,“老兄真是多虑了!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就一晚,还能出个什么岔子!我知道这确实是个精细活儿,要是做得匆忙,做得马虎了,张爷那里一样不好交差啊!”

黑面刀疤脸想了一下,把放在椅子上的脚收了下来,“也罢,我也不难为你,就这样吧!你听好了,明此时,我们来取,如若有半点闪失”他左右看了看,“你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

店家的头点得像是在啄米,连连答应照办。

周宣起若无其事地在小店里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麻子轻咳了一声。

心照不宣,配合默契!

周宣刚刚看到了麻子的眼神儿,心里面自然是全明白了。

麻子是张显贵手下的人,也是周宣在江湖上的多年朋友,当初,张显贵派人埋伏在孟府周围,追杀周宣,要不是麻子的通风报信,死在麦子场的,应该就是周宣本人!麻子的帮助让周宣逃过一劫,而孟家贵却无辜做了替死鬼。

两人私下又见了一次面,周宣对麻子的救命之恩是感激涕零,得知画落入张显贵之手,就提议二人合谋再搞上一笔,大家共同发财,麻子欣然答应。

周宣偷偷起看了一眼那幅打开的画,深褐色画卷上的几个顽皮的孩童出行的画景跃入眼中。他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那个画!神奇的小童出游图。

孟喜昌有恩于周宣,不止一次是救周宣于危难,在这一点上,周宣是很感恩的!但他同时也有一些地方看不惯孟喜昌,周宣帮助孟喜昌做了很多事儿,大家利益本来是相互的,可是孟喜昌却总是一副高高凌架在他之上的优越感,好像周宣努力得到的一切,都是源于他的恩赐一般,更为可恨的是,他的儿子孟家贵偏偏又和他一样,在他面前每每都是盛气凌人。要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周宣媳妇的仇估计早就报了。

孟家贵的死让周宣深感惶恐和不安,但又一想,人毕竟不是他杀的!风声一过,他就自己找上门去,向孟喜昌表示慰问与同,并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张显贵,发誓会为孟家贵报仇。孟喜昌对他的话深信不已,还收留他在自己的府上住了一段时间。

郊外的麦子场的血案,时隔这么长

时间,一直没有破,渐渐成了悬案,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于是,麻子找到周宣,两人再次合计,觉得是该把画儿从张显贵手里弄出来的时候了!

小店的门开了,又有顾客走了进来,周宣趁人不注意,先行偷偷从小店里退了出去。

第二天,黄昏时分。

周宣早早就来到了这个字画小店,只是,他并没有进去。他就躲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窥探着这边的动静。

果然,黑面刀疤脸和麻子如期而至,来取画了。他们不露声色地钻进了小店,不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小店,一人在前,手里捧着画,一人跟在后向来时方向走去。

周宣悄悄地尾随其后。

当他们走到一条小巷子快一半的时候,走在后面的黑面好像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张望,周宣连忙躲在一户的门洞里。

这条小巷子,周宣熟悉得很,有一条小路可以绕道前面去。

二人快要走到巷子的尽头的时候,前面突然闪出一人。脸被黑布巾遮挡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谁?是谁?”

“哈,管我是谁!把画拿来!饶你不死!”

前面的麻子一听,脸色顿时大变,抱紧那装画的袋子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骂,“他大爷的!老子怕什么,还就来什么!黑子!快上!”

后面的黑面刀疤脸一见这况,说时迟,那时快,“嗖”地从上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带着一股冷气森森的寒杀气儿,直直是向蒙面人飞来。蒙面人一闪,只听见“当”的一声,这把闪着青光的利刃擦着他的耳边钉在他后的柱子上,蒙面人反手拔下刀来,冷哼道:“下手还狠啊!那姓张的手下,也不过如此!”

前面麻子趁蒙面人稍走神之际,一头钻进了旁边一条黑漆漆的巷子。

他一路没命地奔跑,直到后面没了声响,以为黑子抵挡住了对方,便喘着粗气,渐渐停了脚步。

巷子很黑,视野所及也就那么二,三十米。

麻子回过头去,后面一片死寂,他无法确定是否安全,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突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这一跤整整摔了个狗啃泥。

麻子tiǎn)着略带腥味儿的上牙正要爬起来,一把雪亮的匕首,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而后直指他手里的画。

“妈呀!大哥饶命!”

麻子见状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蒙面人上去就去抢那画,却被后面的黑面刀疤脸扑倒,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的刀尖已经伸到了他的眼前,轻轻一挑,那布巾便抖落了下来。

蒙面人正是周宣,他见势不妙,一矬子,侧着躲过了黑面刀疤脸手里的刀,蹿过去,跃夺下了麻子手里的画儿,拔腿就跑。

“快,追!”

“有强盗!抓强盗呀!有人拦路抢劫啦!”

周宣听到后面的人在喊,也顾不得许多,拼了命地往前跑,七拐八拐,直到后面没有动静,他这才停下了脚步,喘着气儿,

强盗?

周宣鼻子里“哼”了一声,谁是强盗!

真是贼喊捉贼!

麻子!这家伙表演得还他妈的跟真的似的!

周宣嘴角向上挑起一抹笑,回过头去,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又四处观望了一下,轻轻掂了掂手里的画儿,脸上又浮出一丝狡诘的笑容。然后,他找了条偏僻的小道就消失掉了。

第二一五章 插翅难飞

天黑的时候,张显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睡眼,他是今天酒喝多了,现在口渴得难受,叫人送上了凉白开,“咕咚,咕咚”几大口下肚,感觉舒服多了,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正要起下地,就见门帘一抖,下人进来。

“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是不是我的画出事儿了?可别是我的画!”

“正是,老爷!正是您的那幅画呀!”

张显贵得知那幅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画被抢,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拍着桌子吼道:“我是千叮咛万嘱咐!可别出什么岔子!这些人,真他娘的废物!连个画都保不住!去把他们给我叫进来!”

很快,送画去裱的黑面刀疤脸和麻子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薛启富。

“小的该死!小的错了!”

地上,吓得魂不附体的两个手下,已经抖成一团。

张显贵气得手直哆嗦,他指着两人,怒骂道:“无能!废物!全是群废物!你们说说,你们还能干什么?送个画还他妈的给我丢了!你们还能干什么?”

“小的知错了!求求老爷饶过小的吧!”

“饶过你们?我那可是矿世奇画呀!要是装裱好了,一出手,怎么着也得几百几千银元吧!你们赔得起吗!”

“老爷再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小的知错了!”

张显贵气得一股坐在了椅子上,喘着气儿,说:“机会?还有什么机会?难不成你们给我再画出一幅?没用的东西!全是饭桶!”

薛启富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此时,见张显贵没有主意,便走上前来。

“张爷,您先别急!”

张显贵白了他一眼,“我能不急吗?这可不是一般的字画!”

薛启富躬道:“我知道的,张爷您办事从来不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儿放您这儿,它就是事儿,到头来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您是谁?您是张爷呀!咱们这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名鼎鼎的张爷呀!还能有什么事儿能难为得了您张爷!”

话说到这儿,张显贵似乎平静了一些。

“哼!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张爷作对!看我不收拾他的!”张显贵说。

“就是,这人真是活够了!”薛启富跟着回应道,又说:“话又说回来,这幅画本来也是咱们抢过来的呀!现在,不过就是让咱们再抢一回罢了!您说对不?”

“只是,”张显贵刚要说话,薛启富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前,作了个打住的手势,而后,走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下,关好了房门。

薛启富对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说:“此事儿,你们知道,不要对外透露半点风声。如若让我知道是你们传出去的,小心我一枪崩了你们!”

“就是给我们一万个胆儿,也不敢呀!您就放心吧!”

“你们先起来吧!”张显贵说。

两人站起来,各自坐下。

“孟家贵被杀,到现在有什么风声了吗?”张显贵问道。

“没有,我们上次干的那叫个漂亮!神不知,鬼不觉!他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下,就去见阎王了!”一个人说。

“还漂亮?”张显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人都杀错了!我没追究你们的过错,已经是算仁慈的了!那个周宣,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呢嘛!你们这些人!哼!真是

便宜了周宣,要不是风声紧,我恨不得立马派人再去杀了那个小子!对了,孟家贵的案子,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现在,那帮狗腿子们,东调查,西调查,还没找到北呢!那个叫柳云生的警察,我看,不过如此!也是饭桶一个!”

说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薛启富说:“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你们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吧?”

“没有!那个孟公子见了我们真是吓尿了!就这副德,孟家老爷还让他运送这么贵重的物件!不过,除了这画儿,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收获!小的也没有想到,这画居然还是个神奇之物!张爷,您也是该着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该咱们张爷发财!”

“发财?发她娘的财!发哪里去了?画都被你们这两个废物给丢了,我的财呢?哼!”张显贵拿起了烟,用烟股敲着桌子,薛启富赶忙帮着点上了火。

张显贵深深地吸了一口,闷声说道:“要是没有得到过,也就罢了,要是得到了再失去,心里真难过!”

“您别难过!”

“我怎么能不难过!”

“咱们再给它抢回来!”

“抢?到哪里去抢?”张显贵问。

薛启富跟着问:“你们那天,可曾看到那个贼人的模样?”

“那人戴了面巾,遮挡了面容,人高七尺,中等胖瘦。”麻子说。

黑面刀疤脸深思片刻,“我后来用刀挑掉了他的面巾,只是他一闪,动作太快,小的没有看清模样,但从侧面看,很是眼熟,像一个人。”

“谁?”几个人一口同声地问。

“周宣!”黑面刀疤脸说。

“不像!怎么会是周宣呢!我看,一点都不像!”麻子在极力反驳。

“没错,应该是他!我用刀尖掀开他脸上的布,他闪开了,我只看到他的侧面,也像!”

黑面刀疤脸的补充,坚定了张显贵的判断,他频频点着头,“周宣?又是这个兔崽子!上一回捉他回来,就不该放了他!”

“是啊!大哥心软,放虎归山,到头来给咱们坏事儿!”

“你没看错?是周宣吗?”薛启富问。

“没错,应该就是他,他被关在咱们这里的时候,他的一条腿被我们打的有些瘸,跑着来,一拐一拐的,非常明显!这次别看他用黑布蒙面,但从他的跑路姿势,我还是认出了他,你们不说,我没想起来,他一说,我一寻思,就是他!”

“周宣,小兔崽!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看来是活够了!张爷,您说吧!咱们怎么收拾他?”薛启富说。

张显贵披了件外衣,抹了抹发干的嘴巴,“上一回杀错了人,这一次必须万无一失!你们说吧,我先听听你们的想法!”

“麻脸儿,你说!”见麻脸一直未言语,就问他。

麻脸儿一脸的懊恼,“哎!后悔上次没有把他抓住!现在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啊!这小子别看他胖,但也手矫捷!”

张显贵冷笑道:“要只是他,就好办了!哼!看来,我对他是太温柔了,不跟他来点硬的,这小子还真不知道我张爷的厉害。孟喜昌不是保他吗?明天就去孟家要人去!”

薛启富一脸难色。

“大哥,这不合适吧!孟家贵就死在了咱们的手上,画也是从人家那里抢夺来

的,我们再找上门去这也,太”

“太什么?贼喊捉贼?”张显贵冷哼,端起桌上的茶盅品了一口。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敢说话。

张显贵笑了,放下茶盅,拍了拍薛启富的后背,“兄弟,你真是个实心眼!干掉孟家贵的那两个人已经死了!咱们不说,谁知道孟家贵的死是我们指使的!谁知道那画是我们抢来的!我要是不上门去找孟喜昌,掘地三尺把周宣这小子给找出来,我的人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给摘了去!你这一回去孟府,不仅仅是要人,还要理直气壮地要人!要他交出周宣!”

张显贵的话,说得薛启富频频点头,竖起大拇指,“大哥英明!才智过人!全听大哥的!叫这个周宣插翅难飞!”

张显贵坐到太师椅上,喃喃道:“我可没有做得过份啊!孟家敢跟我争抢女人,在我之前把柳佩珠娶进门,孟家贵被错杀,也是死有余辜!别以为就这么完了!我还要让孟家老爷知道,与我争女人是什么结果!哼!”

“小的明白!”

薛启富嘴里说着,在心里,不得不为张显贵的狠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

短短的几个月,孟喜昌老多了,额上的皱纹多了起来,精神也不济了。

当然,这是跟他最近遭受的打击有关。连他自已都不知道,这些子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孟家贵死了!仇人还没有找到!何青萍流产了,这是她第二次流产,到手的儿子又飞了!他不相信,他的糟糠之妻会给他的孩子下药,他没有想过她竟是这么的恶毒。

他已经什么都不敢相信了。

没有儿子就没了希望,没了一切,这店铺,这买卖将来交给谁呢?

孟喜昌几乎是一夜愁白了头!他收起了铺开桌面上的几张画儿,重新点了烟,一口一口闷闷地吸着。

外面传来几声乌鸦叫!

孟喜昌敲了敲烟斗,站起来,将体缓步挪到窗前,他发现自己真的老了,这几步路,他都觉得有些吃力!

他用力推开了窗,外面真安静啊!小池塘的水很浑浊,深绿色的藻类给池边的石头留下了斑驳的印记。旁边的海棠树的叶子却落了不少,干枯的枝条在风中轻摆。

这真是-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往里闹的孟府,现如今也变得越发冷清。

无声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结局。

那是一场悲剧的告白,就连最后一片叶子也凋零了。难道是时候,要对自己周围的一切有一种戒备?对每一个人,都要有戒心?

大太太居然会投药,杀死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甚至连个小小的丫头居然也会投药,杀死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并且,这丫头还是何青萍边的贴丫头!

孟喜昌想都不敢想!

风停了,云散了!好像连同他自己也是可以消散去的,就像那浮云,就像那风!蓦地,他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很恐怖的,而且还很冷,灰暗!他紧紧地包裹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感觉到了冷!寒彻骨的冷!

泪是无声的,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所谓坚强,应该说是虚假的真实!因为,孟喜昌根本就坚强不起来!现实,已经残酷到将他打得满地找牙!打得他无法喘气,不能辨清方向!不能辨清究竟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太累了!

第二一六章 来者不善

命运似乎一直在和他开着玩笑,一次又一次地塞给他一个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让他去适应,tiǎn)食自己流血的伤口,他一次次地感到了疼!痛彻心扉!让他惊讶人的丑陋!

他的家原来并不富裕,那时的大太太是个出了奇的勤快女人,还能时不时地给他出个主意,他们为生活不宽裕而深感痛苦,大儿子出生了,他的生活有了目标,她尖刻,但对孩子是无比的温存,他想过要和她好好过子。可是在大儿子夭折之后,她变了,变得粗俗,琐碎,絮叨令他难以忍受。二儿子孟家贵出生了,他的生活又有了目标,他曾经起早贪黑,清晨三四点就起程出发去进货,直到深夜才回来,风里来,雨里去,十分辛苦。

他曾经为了这个家,三两头奔波于往来山西的路上。

他就像画里面的那一头不知道疲惫的驴,蒙着头在拉磨,一圈又一圈地,永远在忙碌,在挣钱。有一天,这头驴干不动了,不得不停下脚步,摘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发现周围什么也没有,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给它留下。

人生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他的人生还未到头,就已经提前领悟到了这种一场空的滋味。为此,他在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抱头痛哭。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那是被人背叛的痛苦,那是一个行将朽木的人的痛苦,更加令人感到无比的凄凉。

“老天爷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问天,天不应,问地,地无声!

少爷死了,少跑了,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丫头秋水儿自知罪孽深重,上吊自杀,连同被他一纸休书赶出家门的大太太,往里闹的孟府,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何青萍已经好长时间不说话了,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时而笑,时而哭,这种状态已经有很多天了。孟家,似乎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惨地。

孟喜昌想都不敢想,他颤抖着手,拭掉了眼角的泪,正要转回上休息,下人进来禀报,说张显贵手下薛启富求见。

孟喜昌一愣。

薛启富这时候来求见,会是什么事儿?

柳警官曾经说过,孟家贵的死很可能就是他们手下干的,可线索中断,拿不到证据。没有证据自然无法断案。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就是仇人,自已还未找他们报仇,他们反而自上门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也许不是他们干的,否则,他们怎么会有勇气来见自己…

孟喜昌深思片刻,还是决定先会会这个张显贵手下红人薛启富再说。

薛启富行过了礼后,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仔细看了看孟喜昌,孟喜昌气色并不好,双眸低垂,无精打采,上简单地穿着一件半新的绛紫色缎袍,外罩湖蓝色的马褂,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单纯的商人。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薛启富道:“我们张爷说了,也不是为难孟老爷,只是这个周宣屡次冒犯,实在是难以容忍。”

“哦!这一次他又如何冒犯你们了?”

“他偷东西!”

“偷东西?不会吧!你们是否看错了人?”

“应该不会!”

“你就那么确定?”

“这一点,你不用管,你只要交出这个周宣!”

“那周宣虽是与我有交往,但他行踪诡异,我哪里知道他去了什么

地方?更何况,这一次,你们丢失东西,这是你们与他之间的事儿,但不知为甚要来难为我一老夫?”

“我们不想为难你,但这事与你脱不得干系!不找你又能找谁?上次就是因你儿子孟家贵劝说才放了这个周宣的!”

“你们丢了什么呢?”

“这个?”薛启富犹豫着,丢了什么自然不能告诉孟喜昌的,否则便是贼喊捉贼了。

“这个不需要你知道,你只要交出周宣!”

“我儿被人杀害,至今案件未破。上一次出行,周宣不曾随行,他估计是怕惹上麻烦,也鲜少来我这里,只来过一次表慰问,此后,就很少再来我这里!”

“孟老爷!我知道您做绸缎生意,也是个痛快人!咱们两个说话何苦绕圈子呢?大家都累!您说不是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

“告诉我,周宣到底去了哪里?否则”

“实不相瞒,我是真不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我这里了!这话还需要我再三再四地重复吗?”

“你是真不知道?”

“不知道!”

“那好吧,既然你不知道,按我们家张爷的说法,咱们只好转入下一个话题。”

“下一个什么话题?”

“最近呢,生意好像都不好做!但是开饭馆和卖衣服的生意恐怕永远都不发愁,不管世事如何萧条,人们总是离不开吃饭和穿衣,您说是吧!”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就是我们家张爷看上了你家绸缎行的几个小铺子,想接手!”

显而易见,这是明摆着的抢!

张显贵看上的,不用问,都是不花钱白拿走的。说白了,就是抢!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这一点,孟喜昌心里明白!要不,前几次张显贵抢劫自己的货物,孟喜昌都认了,还不是因为告也没用,对抗也没用,讲道理更是笑话!

这就是地道的地头蛇!

孟喜昌原想不招他,不惹他,大不了委屈一下,可是现在看来,躲是躲不开了,就是你不招他,他自己也会嗅着钱的味道找过来。

怎么办?

看来,找周宣只能算是个说辞,拿走自己的几个小店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不过,孟喜昌毕竟在社会上见过世面,还是有两下子,知道这事硬是顶是不行的。

孟喜昌装着一副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位薛爷,你也知道,现在什么都不好弄,我这其实也只是小本的生意,一样不好做哟!哪儿,哪儿都是爷!谁都得罪不得的,生意好坏是一回事儿,别人还不是想撵就撵,想要就要!看和做是两回事儿,我想你们家张爷也只是一时的兴起,这种费力又不太挣钱的小买卖,估计他就是拿过去也会丢在一边,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做。张爷这个人,大家都知道,很有气势,在哪里都兜得转,在江湖上混的人,面子比大姑娘的股还值钱,总不能给人留下明抢豪夺的坏印象,为了这几个小破铺子,多难堪呀!”

薛启富沉吟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怎么回去给张爷交差呢?”

“要不这样,你们的本意不就是要找周宣吗?不就是要回丢失的物品吗?我尽我所能帮你们查找,尽量帮你们追回丢失的物品,找不到,我们再想办法!您看呢?”

“没有结果,孟老板考虑一下怎么交接你的铺子!”

“没有结果再说!我想你们家张爷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像孟喜昌家的绸缎行,还有杂货铺子,珠宝店甚至皮鞋店这样的小买卖,平时生意兴隆,但最怕小流氓地痞上门闹事,张显贵摸到了这点,就常常唆使手下时不时地寻衅滋事,甚至假装打架骂街,顾客都被吓跑了。

孟喜昌明白,要在社会上立脚,像张显贵这样的地痞流氓是得罪不起的,哪家生意人也都是大包小包的塞给这些人。

可是,这些家伙是会得寸进尺,永远不会知足的,他们的胃口只能越张越大,直到把你彻底吃掉,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呢!

所以也不能生硬地顶撞他们,但也不能一味的顺从他们!柳警官还未破案,孟家贵的死是否与他们有关系还不得为知。看来,还是先稳住他们,不要对自己的生意造成更大的伤害是首要的。

“薛爷,你等一下!”

孟喜昌进了里间房屋,不一会儿的功夫从里面拿着一包东西走了出来。

毕竟是老江湖了,孟喜昌备了两份厚礼,一个是塞给薛启富的,一个是送给张显贵的。

其实,给张显贵送钱送礼,把他当作护神,靠山,还有认作老头子,干爹的人不少,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孟喜昌明白得很,张显贵的本来用意也就是这个:要钱!

“生意人不易,我知道薛爷您总是有办法的!还要烦劳薛爷回去多加美言一番,这点意思,望笑纳!”

“好,好!”薛启富一面微笑点头,一面亲自倒茶水。“只是,那个周宣,还望孟老爷再费些心思。”

“我记住了!一有消息,我会差人过去的。”

薛启富出孟家门的时候,正巧撞上从外面进来的一女子,眼睛不一亮。这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肤若凝脂,勾人心弦的一双美目,着实地明艳动人!乌黑的秀发绾成髻梳于脑后,上着淡紫色的翠烟衫,配上碎花水雾百褶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薛启富见多了美人,但如此精致的还是头一回遇到。

“这女子是谁啊?”

出了门,薛启富还中频频回首,一边低声问边的人。

“孟家贵新娶的女人,柳佩珠!”

“哦!这便是柳佩珠啊!确实是少见的美人!难怪让大哥如此上心!”

柳佩珠这个大家口中绝色女子的名字,薛启富一点也不陌生,他甚至还特意为了这个女人上柳府为张显贵求过亲,但他一直没见过这个女子,今得见,惊为天人。

要是帮着张显贵将此女搞到手,他一定会更加器重自己。

想到这里,薛启富驻足回头,朝着孟府大门注视许久,才缓缓转回来,若有所思地走了。

其实,孟老爷说得没错,周宣也确实没有来孟喜昌这儿,他是个无比精明的人,自从拿了那画,就跑掉了,跑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

他变聪明了!

张显贵要杀他,孟家贵又是因他而死,他何苦还在待在这里!他知道张显贵不好对付,一时半会儿还不好下手,如果自己草率行动,杀他不成,还有被杀的可能。现在,有了那幅画在手,这辈子还用得着发愁嘛!到哪里都可以吃香喝辣,坐享荣华富贵!

第二一七章 矛盾丛生

四月,正是好时节,小雨也渐多了起来,淅淅沥沥地一连下了好几天,大街小巷烂泥如膏。

丁淑打开了门,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看着水从门前的屋檐上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她感到有些冷,就关了门。

屋里小上,赵小磊一直咳嗽个不停。孩子已经三周大了,长得胖嘟嘟,秃头秃脑的,一点也不像丁淑,当然更不像赵三剪。

“这孩子怎么谁都不像呢?”

有直嘴的人曾经这样说过,说得赵三剪和丁淑都很没面子。

“孩子小,还没长开呢!”

丁淑总是这样打着圆场。

是啊!孩子毕竟还是小,小到还不能看出个模样,像谁谁还不好说。很多小孩子出生时也都是一样小脸儿肥嘟嘟,皱皱的,长大了,长开了,于是就长出了模样,各随各的妈,各随各的爸了。

只是,赵三剪从那以后,总看看这孩子,看多了,时不时地就皱起眉头,以至于两个眉毛之间还出现了一条明显的“川”字纹。

是呀!这孩子眉毛,眉毛不像;鼻子,鼻子不像;嘴巴,嘴巴不像;眼睛更不像,就是将来长开了,会不会变成自己的样子?像不像自己也没关系,像丁淑也好!

丁淑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子还是像白开水一样,一天又一天地过。

这天,赵三剪端着粥碗又坐到了小磊的边,盯着孩子的小脸,发起了呆。看得丁淑有些不耐烦,她把台面上把用剩的布料,往一旁推了推,空出一小块儿地方,把药袋子拿了过来。

“干嘛总是没完没了地看!还不赶紧把粥喝了,干活儿去!”

“哦!”赵三剪淡淡地回了一声。

见赵三剪无动于衷,丁淑伸手将被子向前拉了拉,遮住了孩子的脸。

“别看啦!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不干活儿,吃什么?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

“你这是干嘛?你这样会把孩子给憋死的!”

罩在孩子脸上的被子很快被赵三剪给掀开了,“孩子这么小,你也不好好想想,这么厚重的被子能蒙住孩子的脸嘛!”

“怎么不行!我自己的孩子,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丁淑这么说,赵三剪怔了一下,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喝完了碗里的粥,随手拿过边笸箩,在里面找着什么,一边说:“你别说,这孩子确实不像我!嘴巴倒是有些像你!”

“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怀疑这孩子不是你的?”

“没有!我只是想说,像你也好!长得水灵!”

丁淑将那装药的纸袋打开,拿过小称,一边称量,一边在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像我就对了!”她抬起头看了看赵三剪,放下手边的东西,说:“赵小双也不是不像你吗!”

“这孩子”

赵三剪言又止,漠然的收回视线,端起喝光了的粥碗,起回了里屋。

炉子上的小锅,“嘶嘶”地冒起了白汽儿。丁淑把小锅里熬好的草药倒到了白瓷碗里,用嘴吹了吹,轻尝了一口,药有些苦,苦气儿从嘴里直蹿鼻子。

她皱了皱眉头,找了红糖加在了里面,又尝了尝,终于满意地点了下头,用小勺儿将黑色的药

汁喂到孩子的嘴里,这味道应该并不令小孩子满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地又开始哭闹不停。

丁淑早已经习惯了,这孩子总是哭,更别说吃药了。还有,别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的娘,也就踏实了,不哭了,这孩子恰恰相反,只要一看到自己就哭,一直不停地哭,从断断续续哭到满脸胀得通红,怎么哄都不行。每当这时候,赵三剪就只得放下手里的活儿,接过丁淑手里的孩子,说也奇怪,孩子到了赵三剪怀里,哭声就戛然而止。

“看来,这孩子还是跟你亲!”丁淑说。

赵三剪没说话,继续轻拍着孩子,只是眉头舒展了一下。

“我怎么和你说话,你总是搭不理的?”

“没有啊!”

“怎么没有,已经很多次了!”

“干活多了,也就不太想说话了!”赵三剪对她的不满视而不见,淡定地言道。他给孩子铺好了小,把他轻轻放在了上面。

赵三剪对于女人,无论是肥的,瘦的,有些装模作样,还是浮浅的,他都是有兴味的。反正,只要是女人,他就永远都不会讨厌她们。他幻想着有女人的子,似乎有了女人,他的生活就有了着落。可是,丁淑真的和他生活到了一起,他就有了另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完全不是他先前所想像的,他一点也不喜欢。

确切地说,是被压抑的感觉!

她,在他的面前,永远是那么的优越,永远是那么的不能满足。

还有,赵三剪真的不知道她是否是他的。那晚,他靠近她,他只是吻了她一下,她却伸手就打了他一个耳光,他有些怒,索抱了她,她反抗,她挣脱,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想着做一件事!

结果是两个人开始了沉默!

赵三剪首先沉默,丁淑也跟着沉默。

后来,还是她主动来找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女人,真是个难以琢磨的动物!她就像是个戏子,在他面前不停地变幻着角色,雌动物,女皇,可怜人。

孩子平静下来,赵三剪轻轻叹了口气,起回里屋取他的烟了。

赵三剪一离开,孩子条件反般地又无缘无故地哭闹了起来。

丁淑烦乱地把手里的药袋子一丢,走到边,将孩子抱了起来,那孩子的哭声更猛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不要抱他!你越抱,他越哭!他是怕你的!”

赵三剪赶过来,伸手从丁淑怀里抱过了孩子,轻轻拍打着。

哭闹声渐渐缓和了下来。

“我是他娘,我怎么不能抱?”

“可是你一抱,他就哭不止,哭得没完没了!叫人心烦!”

“哭怎么了?哪家的孩子不哭呀!”

“哭,哭!哭得让人烦好吗!”

“这种子真是过够了!”丁淑说面露不悦,红着脸,肆意地来回拨弄着桌子上的药材。

“我说过,我只是个手艺人,做的是小本儿生意勉强糊口,自然和那个绸缎商孟家是不能比的!”赵三剪梗着脖子说。

也是!对于一个在大户人家生活过的女人,锦衣玉食的子似乎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没完没了的淘米,生火,煮饭,还要伺候哭闹的孩子。无论怎么算计,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

她是真的不习惯!

“行了,行了!我也没

说什么!别吵了!”

赵三剪给孩子拉了拉被角儿,“后悔跟了我?”他说。

“嗯!”

丁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嫁给孟家贵,过的子不是她想要的,但那毕竟是大户人家,是有人侍候的,也不用让她为生计cāo)心。

可是离开孟家,跟着赵三剪的子,是如此的无聊和乏味,如此的索碎和贫穷,这更不是她想要过的子呀!

赵三剪吸了吸鼻子,说:“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别说什么了!就这么认命吧!”

丁淑鼻子里“哼!”了一下。

她,会认命吗?

两天后。

小上,小磊在睡觉。

丁淑弯腰费力地揉搓着洗衣盆中的衣裳,腰酸背痛,她抬起头来,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手停在了眼前,才注意到张开的手掌里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老茧。这双手原本是双细的纤纤玉手,握着绢花小扇扑蝶,握着眉黛梳妆,弹着琴,或者舞文弄墨,歌咏华晓月!而如今,却为了生计泡在了冰凉的水中,像粗人一般洗着臭衣烂袜,变得粗糙至极!侧过头,镜子中映出一张面容疲惫,而逐渐枯槁的脸!她不忍再看,将头转了回来。

这还是原来的自己嘛!

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大户人家的少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简直就成了一个伺候人的老妈子!

赵三剪走进来,见她在洗衣服,便又扔过来几件厚重的脏衣服,差点盖在她的上。

“这几件也一并洗了吧!”

丁淑抬头看了他一眼,抓起那几件脏衣服,扔了回去,扔到了赵三剪的上,落在了地上。

“你不会自己洗吗?”

赵三剪说着,拾起地上的脏衣服又扔了过来。

“我哪有时间洗衣服!我要忙着裁缝铺子里的事儿,要挣钱!”

丁淑冷哼,“就你挣的那几个臭钱,够干什么!一个男人,挣这么几个破钱,还好意思说!天天吃窝头咸菜!吃得就像狗食!我这过的是什么子!”

“这可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我可没有bi)你!”

“我就是没有想过,你这么没用!”

赵三剪被伤了自尊,气得直哆嗦,“我这么辛苦地挣钱,没没夜地干活,在外看人脸色,受气,在家里还要受你这么个婆娘的气!你嫌弃我穷,嫌弃我穷,你当初就别跟我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这么没用!”

“你才没用!”赵三剪暴跳如雷,心中压抑的不满像火山一般爆发出来。“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女人!你别不知足了!你难道忘了,当初要不是小双把你给救了回来!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饭呢!”继而,他嗤笑道:“怎么?还想过原来的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可以回孟府啊!你回去看看,看看人家还要你么!谁让你跑出来的!”

丁淑气得捂住了耳朵,浑发抖,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洗衣盆。这么大的动静把上的孩子给惊醒了,“哇哇”地哭闹不止。

水流了一地,满地狼藉。

丁淑抱着头,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赵三剪冷眼观望着丁淑,原先的那个弱伶俐的孟家少,如今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他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第二一八章 戏园子 (一)

这天,柳云生带了几个手下去办事儿,除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外,还着实捞了不少的油水,心大好,回到警察局,时间还早,他就想着去看个戏,给自己放松放松。

出了门,左走不远就到了戏园子,这里真是闹非凡,人头攒动,小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柳云生仰着脸看着门旁张贴的海报,眼睛的余光中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回过神来细看,是麦子场的那起命案死者的媳妇丁淑。

跟着赵三剪的子,丁淑过得真的很烦闷,好不容易得闲,自己出来逛逛,谁也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办案警察柳云生。

“柳警官,你也在这里呀?”丁淑微微点了下头,先是开了口,“孟家贵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她今天出门,特意精心打扮一番。

银灰色的短衫配着下面深蓝色的裤子,衣服缝制得合体贴,衬托着她的凹凸有致的材。她的面容依旧美,略施了脂粉,看上去,比上一次胖了些,倒也更加地丰腴了。

“还在办!”柳云生说。“你别急,急也没有用的!”

“知道。”丁淑淡淡地说。

孟家贵活着的时候,也没对她有什么好儿,要说夫妻意,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但这点意早就与她对他的恨相抵了,如今他死了也就死了吧!丁淑确实不那么伤心!这是事实!如今,她又跟着赵三剪,子也过得下去,所以该打扮还是要打扮!该出门闲逛,也还是要出来闲逛!想看场戏,就看戏!反正,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怎么?这么巧,你也过来看戏吗?”柳云生问。

“嗯,今天得闲,天气也舒服,随便走走,散散心。”丁淑说。

“也好,出来多走走!回去后,心也大不一样。嗯,就你一个人出来么?”

柳云生这话一说出口,立马就后悔了。这女人死了男人,不一个人出门,还能成双能对?这句话,自己问得实在是多余。

“嗯!”

丁淑看着柳云生,粗壮结实的肩膀,拔的材,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她与赵三剪的事儿,他是不知道的,她也没有必要叫他知道。她如果不是怀了孩子走投无路,她是不会上赵三剪的的。

丁淑对自己当初的这个愚蠢的决定感到后悔,他那疲惫的,苍老的体,已经开始令她作呕。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游离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的体上,散发着成熟男人人气息的健壮而俊拔的体令她心矿神怡。

同样,她注视着他的痴呆的目光,令柳云生也一样神魂颠倒,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暗自搓了搓手。

“今天的戏是个名角儿演的,叫什么尚言。”柳云生眯着眼睛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说。

“什么尚言?”

“我也记不得了,好像是叫吴尚言,嗓音浑厚,圆润!这部戏应该好看的!”

“应该是!”

“孟”他停了一下,说:“淑!”。

她依然如醉如痴地望着他。

“淑!”

淑这个称呼,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没有从那个死去的男人那里再拐个转儿的直线距离。他没有称她孟家少,虽然他差一点这么称呼她,但是她的目光让他不自觉地换成了,淑!

“嗯!”她回应得清脆而自

然。

“要不,我陪你吧!”

他为自己的直白而有些不好意思,补充说:“你看,今天既然遇到了!还不如在一起!在一起,两个人都闹。”

其实,丁淑长得并不是很漂亮,而且在一般人看来,她的高颧骨,她的尖下巴让她缺少了一种女人的柔美气质,说得不好听,就是克夫相。但各花入各眼,在柳云生看来,她的言谈举止带了点泼辣劲儿,这一点却很合柳云生的味口。

柳云生,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是真的。

但是,今天,他意外地发现眼前这个女人那游离的,痴迷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令他琢磨不透,令他着迷。

“陪我?哦!”

有人站在石头墩子上,大声吆喝着,招徕着观众。吆喝声很大,柳云生后来又说了什么,她没能听得太清。

他不自觉地搂了一下她的肩,她看了他一眼,他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手。

他们两个进了戏园子,柳云生的手别进了西装裤兜子里,丁淑的手,很自然地挎在了他的胳膊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园子里,是一张张的方桌子,不少已经坐满了观众。柳云生和丁淑找了靠边儿的一处桌子,正巧有空的座位,便坐了下来。

……

“道长,我打断一下!”林陈说。

道长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着茶。

林陈找了张纸,又从怀里掏出了支笔,在那张上写下了“吴尚言”三个字,用手指将那带字的纸滑到了道长面前。

“刚刚你说到了一个唱戏的名角的名字,道长,你看一下是这三个字吗?”

道长放下茶杯,拿起纸看了一下,很诧异地看着林陈。

“这三个字完全正确!”

林陈的目光扫视的大家,“你们可否记得,叶江川病房隔壁死掉的那个人,那个著名电视主持人也叫这个名字!”

“我刚才也注意到了!难道会是巧合?”胖子说。

“恐怕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叶江川说。

林陈点了下头,“难道说这个吴尚言前世是个唱戏的,今世便做了电视主持人,唱戏和做主持倒也是行业类似!我前世是个裁缝,今世做公司小职员,叶江川,你的前世应该是柳云生吧!警察!”

胖子嗫嚅着,“道长,我的前世到底是哪一个啊!不会真的是那头白猪吧!”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你的前世是那头白猪了!”道长着茶,笑着说。

“不是白猪就好!道长,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没那么强烈的自卑了!”

林陈笑道:“胖子,你不是一直在为自己的前世是仙猪而自豪嘛!怎么,突然又自卑了呢!”

胖子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那只是说说而已,说心里话,谁愿意自己的前世真的是口被杀了吃的,又懒又臭的肥猪啊!”

“哦,我原以为咱们胖子同学很有想法,很另类呢!看来,我错了!胖子同学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胖子同学也要面子啊!”

林陈呵呵地笑着,笑会传染,几个人也一同笑了。

林陈又补充说:“不过啊,道长大人,你说这孟家也真是太惨了,死的死,散的散!你们看,孟老爷真可怜啊!辛苦一生,到头来几乎是家破人亡,这些都发生在了出

游图丢失之后,记得孟喜昌曾说过,这是幅奇画,如若丢失,必将灾难降临,诡异丛生!看来,此话好像真的不假!道长大人,你说说,从孟家贵的死,二太太肚里孩子流产,秋水儿上吊,到大太太也被轰出门去,这一件件的,都是可怕的!这些是不是都与出游图丢失有关啊!”

道士放下茶杯,点了下头,叹道:“这是奇图啊!我曾听我的师傅提及过此物,此画出自何人之手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他本来画的是钟馗伏魔,但众魔变成了小童的样子,迷惑了钟馗的眼,所以这画上只有七个小童,没有钟馗!上天知道此画,便下了咒,此画一旦丢失,便意味着众魔失控,诡异丛生,所以,图上的小童便会逐个死去。”

“现实中,那些画上的七个小童是众魔?”林陈问。

“此画流传已久,被其所害之人数不胜数!众魔也早已被钟馗降伏,但上天的咒依然还在,那七个小童便演变成了与之相关的人,故事中恶灵的出现又起到了助纣为虐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此画丢失,让孟家上下频繁出事儿,搞得是家破人亡啊!”

叶江川打了个哈欠,将子向后靠在了椅背儿上,说:“秧及不仅仅是孟家!说心里话,打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丁淑与赵三剪不合适!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的人!赵三剪多厚道,老实!给人家顶了个缸,自己还不知道!丁淑还不满意,真是欺负老实人啊!人家救她于危难,她还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洗衣做饭,照顾孩子,这些女人都要做的事儿,在她眼里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她以为她是谁啊!穷瑟个什么!要我是赵三剪,早就把这个女人轰出家门了!”

“我完全赞成叶江川的观点!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赵三剪太老实了!娶了这么个女人,出轨是迟早的事儿!不是柳云生,也会是别的什么男人!这种水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白给我我都不要!”胖子说着,似乎还来了气,脸涨得红红的。

林陈指着胖子,哈哈地笑道:“胖子,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可是说丁淑好的女人呀,不就生不出个孩子嘛,生不出孩子又不一定是她的错!要是你,你能让她生出一个排的孩子!怎么?现在变卦啦?”

“那不一样,当时,我只知道孟家人欺负她,替她打抱不平!可越往后听,越觉得这女人不地道!不是什么好女人!”

许阿琪插话道:“什么是好女人?我觉得这对丁淑不公平!她不喜欢又老,又乏味的赵三剪是可以理解的,她也有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的自由啊!就说潘金莲吧,书里把她和西门庆描述成夫妇,可她确实不武大呀!她西门庆有错吗?”

胖子说:“她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没错!但她不该害人!”

林陈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你们先别争了!咱们还是继续听道长讲后面的事儿吧!”

“嗯!我倒是想知道我的前世是究竟哪一个!”胖子说。

许阿琪拿着笔在纸上随意地写着,“前面讲过的,我对对号,赵小双是林陈的前世,柳云生是叶江川的前世,孟家贵和秋水儿有可能是杨远山和张妮的前世,这是咱们猜的,还不能确定。我的前世应该是薛上花,对吗?林陈!”

林陈点了点头。

大家安静了下来。

……

第二一九章 戏园子 (二)

戏还没能开演,整个场子乱哄哄的,小贩们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叫卖着花生瓜子,香烟,有人给倒上了茶水,丁淑也是渴了,端起茶杯子,一骨脑儿喝了下去。柳云生要了香烟,给自己嘴上衔了一支,又从烟盒里取了一支递了过来。丁淑摆了摆手,道:“我是不吸烟的!”柳云生把烟放了回去,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又慢慢吐了出来。

“这地方闹!我常来!”

丁淑说:“我已经是很长时间没看戏了!”

“我也只是图个闹,虽说是看戏,可也并不会欣赏,只知道上面伊伊啊啊的,听着好听,很多时候是听不懂的,不知姑娘可是听得明白?”

“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也陪着她去戏院看戏,她看得懂,我看不懂,常常是她看了再讲给我。要是说听得多明白,我和你一样,也只是图个闹吧!现在她不在了,我也就不怎么看了。”

“哦!”

柳云生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圈儿,用眼睛扫着一旁丁淑丰满的部。

“但是看得多了,也能知道个一二,一些叫得上名的戏,演来演去无非就是那点儿事儿,就是看不懂,也能猜出什么意思了。”丁淑继续说。

这个戏台设计很是简单,一块板就把台子分成了前和后,有彩色的帷幔挂在上面。

似乎快开演了,人越发的多起来。

经过一番聊天,柳云生对边的这个女人感觉好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一样。

“太太,您不买些葵花籽么?”有人向他们兜售着食品。

“不用!”

丁淑说着,眼睛看了看柳云生。

四目相对,柳云生笑了笑,他觉得,那声“太太”让他感到了一种非常奇异的甜蜜的感觉。

台下,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人在起哄,那些站在前面的人在往后拥。

柳云生借势往丁淑这边靠了靠,两个人紧紧地挨坐着。

那种异常亲密的感觉尤其强烈,柳云生觉得自己成了某个小说的男主角,正有一个神奇的旅程在等着他,不!应该是和一个女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没想到,这么多的人呀!”柳云生煞有介事地说。

“是呀!”

“你看,我手心儿里都是汗!”

柳云生把手张开,伸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丁淑段窈窕,水无限,媚眼频频,看得柳云生真是个喜出望外。女人他自己都不知道睡过了多少,他不相信,丁淑这样的一个女人,又是没了男人的女人,他还能睡不上?

她用眼睛瞟了下他的手,矜持着,没说话。

停了一会儿,柳云生把手缩了回来。

“你吗?”

说话的时候,柳云生的嘴几乎贴到了她的脸颊上,那带着烟草气息的雄的味道令她有了一种久违的兴奋。

“嗯!”

柳云生掏出了手帕,她正要用手接,他笑了。

他用一只手挡住了她的那只手,一只手讨好地帮她擦,擦了她的手,停了一下,便自然而然地擦了她的脸和脖子。

“这里好闷啊!”他说。

“也许戏开演

的时候会好些吧!”

柳云生的手,一样自然地揽到了丁淑的后,从她的脖子滑到了她的后背,滑到了她的腰,她的腰柔软至极。然后,他就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你跟着我吧!我喜欢你!”他喘着气说。

丁淑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台子上,锣鼓喧天,戏开演了。

她,把目光从台子上移到了他的脸上,侧头看着他,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他满是胡茬的下巴。

观众济济一堂,偶尔锣鼓声停下来,就能听得到台下的乱哄哄的说话声。

他,根本就没心看戏。

戏,还没演到一半儿的时候,柳云生和丁淑已经是火了。他早就按耐不住自己,干脆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她半推半就,任他玩耍,偶尔轻轻斥道:“别这样!”。

这才叫干柴遇到了烈火!

戏没演完,两个人就走了出来。

他们在街头叫卖的小摊儿上吃了点东西,还喝了酒。趁着酒兴,在昏暗的街角,柳云生吻了丁淑,丁淑尽地享受着他的吻。

很久以来,她都没有过如此快乐过。

女人是花,花开得再好,没有人赏,没有人疼,真是白白误了花期。

丁淑便是这花。

和孟家贵在一起,这朵花儿是压抑的,痛苦的,受伤的,嫉妒的。

和周宣在一起,花儿是被动的,放dàng)的,发泻的。

和赵三剪在一起,花儿变得贫穷,窒息,疲惫,和厌恶。

现在,和柳云生在一起,花儿似乎找到了那个可以叫做“”的感觉,是一种久违了的快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将他轻轻推开。

丁淑又有些不舍地,双臂搂在柳云生的脖颈上,鼻尖儿对鼻尖儿,就这么待着。路灯下,她的眼睛发亮,他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亮得出奇?”

“是吗?”她笑着说。

“像猫的眼睛!”

“猫眼睛?”

“嗯!你不是一般的女人!我上了你!”

“你说什么?”

“我在说,我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叫丁淑!”

她,第一次上了一个男人。并且,他也她。她听到一个男人这样温柔地告诉她,他她!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任凭这喜悦的泪水肆意地流淌!

流吧!多少的委屈,多少的无奈,多少的等待!

幸福来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怎么了?宝贝?”

“没什么!”

丁淑犹豫着,要不要将她与赵三剪生活在一起的事儿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呢?

她本是无依无靠的一个女人,什么都没有,赵三剪是收留了她的人,她已经是那个裁缝的女人了,而且,还有个孩子,他会不会因为这离她而去?

这是她寻找已久的幸福!

这只可的小鸽子握在了她的手里,她可不能让它飞了!

不!她决定先不说。

她要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跟我在一起吧!别离开我!”柳云生说。

她浅浅地笑了,转向

回走。

“等等!你还没有答应我呢!”

“答应什么?”

“答应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女人!”

她跑了过来,用手指在他的脑门儿上轻轻点了一下,笑着说:“笨!我们可是刚刚在一起,前后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多少?你就让我做你的女人!”

柳云生一把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上一个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只知道我你,我你,这就够了!”

柳云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眼前这个女人给降服了,心甘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一把就抱起了丁淑拔腿就跑。

很快,在不远处的柳云生局子里的一间空房里,柳云生如愿以偿,他把她剥个精光放在上。丁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蒙了。此时,她的心真是五味俱全,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她也是同样地渴望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她是不会去拒绝这个男人的。实际上,她也没有拒绝,她的衣服已经被脱了下来,玉体横陈。

“我是真的你的!”柳云生喘息道。

“我知道!”

“我会让你快活,没了男人,你是一样可以快活的!”

那急促的声音带着男荷尔蒙,低沉悦耳,充满了致命的惑。

果不其然,丁淑尝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快感。

这种快感,在孟家贵那里是得不到的,在赵三剪那里更是得不到,她意识到,这些年以来,她少了多少的快活,她的两个白嫩的手臂不由得把柳云生搂得更紧了。

氤氲昏暗的房间里,简单的硬板上,粗重的呼吸声中,她微睁的眼睛里写满了语,随着头的摇摆,她的一滴泪居然很没有出息地落了下来。

丁淑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是可以这么样的快活。

时间过得太快。

“你以后就到我这里来吧!”柳云生点了颗烟,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轻轻地说道。

丁淑坐在沿上,穿着衣服,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可是我”

她有话,却说不出口。是呀!怎么说呢!

她抬眼看到了柳云生那双沉稳锐利的双眸,只觉脸发,便快速地低下了头。

“你看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的材,为了那个死男人守不是可惜了么!”说着,柳云生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她的腿上。

丁淑沉默不言,说不出是幸福还是委屈,她抽泣了起来。

“不要难过了!”柳云生又把她搂在了怀里。

“我被孟家赶了出来,已经没有家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裁缝那里!”

“裁缝?哪个裁缝?”

“赵三剪!”

“哦!怎么会在裁缝那里?”

“是因为走投无路!”

半晌,没有回声,静谧了一刻,让丁淑觉得很是窘迫。她不知道这样直白的告诉这个男人,会不会让他看不起。

她为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后悔。

“你回头来找我吧!我就住在皮子巷12号。”

第二二O章 猫灵附体

柳云生的语气里带着迫不及待的味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思索。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太多了,他从没有对哪一个特别上心,但丁淑是与众不同的。

丁淑顿愕,蓦地抬头,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

柳云生仔细端详着她的模样,不是很漂亮,但是他对她的那双眼睛是有独钟。

“如果你愿意就来找我!”

“嗯?”

丁淑故意没听明白。

“如果你愿意就来找我!”柳云生重复道。他的那双漆黑的眼睛,看不到底,像是一个巨大的旋窝,把丁淑吸了进去。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乌黑的秀发散在耳畔,红唇微翘,透着成熟少妇特有的气息。而后,她低下头来,偷偷地笑了。

丁淑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送了她一段路。

看着她走远,柳云生转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着。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的上就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只是那时的特殊况,他没有想太多。他阅女无数,却偏偏对于她这样的女人如此着迷,那是什么呢?

野!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是绝色佳人儿,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见过太多的美人儿了,也不过如此。他和她在一起,并不是倾心于对方的容貌,而是趣相投。她的放dàng)不羁像一块磁石一样,令他着迷。他们尽管相处短暂,但是,蛤蟆相绿豆,对上了眼儿,就是他或她了!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当然,他也知道,丁淑这朵花儿,离开了孟家贵那个死鬼,现在已经插在了赵三剪的裁缝铺子里了,不过,他不在乎,他甚至觉得在一份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丝的无奈与怜悯,反而让她更加迷人。想着她的细腰,想着她双目喷出的火,想着她绽开的秀口和那撩人心扉的微笑,柳云生砸巴了一下嘴,回头又向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出家门,丁淑还在郁闷,回来时,心境完全不同了。

她已经不是孟家的人了,她现在是赵三剪的人?不,不!这个枯燥无味的死老头子!她凭什么是他的女人!柳云生才是她喜欢的孔武男人,又是个警察,这实在是太好了!对于她这样一个毫无根底的人来说,很需要背后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如果能和柳云生走到一起她没有再往下想,只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随着赵三剪的裁缝铺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的笑容也一并消失了。

一轮皓月,近接中天。

她不愿地推开了那个门,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满着一股不太好闻的药味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赵三剪打着哈气从上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点亮了灯。

“窝头就在桌子上,你自己吃吧!”

丁淑侧过脸,瞟了眼桌面上那两个清冷僵硬的食物,说道:“家里又没米面了吗?”

“那点米面早就吃没了!现在生意难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钱来买米面!能有口窝头糊口就已经不错了!”

“孩子睡了吗?”她问。

“睡了!你去哪里了?”

“出去随便走了走。”

“随便走走?回来的也太晚了吧!一个女人家,大黑天的不回家,在

外面游dàng)个什么!外面又不安全!”

“嗯!”

“以后不要回来这么晚!女人家,还是少出门的好!”

丁淑给自己倒了水,“咕咚,咕咚”地喝下了肚儿,完全没有理会。

“家里,家外事儿那么多!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还有孩子!”赵三剪点了他的烟,吸了起来,吸得有些冲,呛得他干咳不止。

孩子!

又是孩子!

丁淑看着那个躺在上的孩子,一股怨气油然而生,他不是那个孟家的种儿,孟家的根,就是周宣的野种儿!他该来的时候不来,让她在孟家受尽欺负!他不该来的时候倒是来了,她只能委屈自己跟着这个糟男人在这里勉强过!

“可我也不能总是窝在这里吧!”

她咽了一口唾沫,悻悻地言道,伸手拿起碗中的窝头咬了一口,食物干硬冰凉,难以下咽,她勉强嚼了几下,将剩下的扔回到碗里,就着水把嘴里的食物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不在这里待着,你还要到哪里去?家里这么多的活儿要干!你不干,还等着谁来干!你已经不是孟府的那个少了!就是少也不能由着子在外面不回家呀!”

这话刺激了丁淑,她抬起了头,白了赵三剪一眼,把手里的小包重重地扔到了台子上,嘴里冷哼道:“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地提那个绸缎商,提孟府?我都不提,你却要说!再三再四地跟我强调,我不是那个少了!你这是自卑还是自怜?还是让我和你一起自怜?有意思吗?”

“我说话,你可别不愿意听!我就是一个裁缝!给人家卖苦力的手艺人!你既然跟了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就是手艺人的女人!就是劳作的命!”

赵三剪吐出的烟,有些呛鼻子,他用手在空中挥了几下,烟味儿似乎淡了一些。

“唉!”他叹了口气儿,说:“你也是真的,放着好好的孟府不去,偏偏要出来!”

“你在赶我离开这里吗?”

“我可没有这意思,就是觉得吧”

赵三剪干咳了几下,他的咽喉里似乎有痰,咳不出来,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觉得你跟了我,是让你受了委屈了!”

“这倒是!这还算是句人话!”丁淑边说,边给自己铺了,“我也要谢谢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

赵三剪打了个哈欠,收好的烟枪。

“行!还知道感恩!唉!睡吧!天不早了!明天还干活呢!”

丁淑没说话,关了灯,合衣躺下了,离得赵三剪远远地躺下了。

……

入夜时分。

“咚”地一声,窗外似乎有动静!

响声惊动了丁淑,她睁开了眼,那边,赵三剪传来微弱的鼾声。

四周是如此的安静,她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召唤着她,她轻轻下了,披衣,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外面,不再是熟悉的小巷子,商家,而是一片空矿的原野,远处看得到山。

天幕最尽的边缘幽幽泛上血红色的迷雾,悬挂在清冷的沉墨一样的夜色里。什么时候起的风呢?风声骤起,呼啸着,像野兽的咆哮,天上的星辰飘零落下,陷落的屋前房后的树木丛里。

丁淑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格外的亮,耳朵也格外的灵敏。

透过

黑暗,她听到了爬行着鬼魅的喘息,看到了它们狰狞的笑。

抬起头,她看到了那徘徊着的渐渐苍白的月光坠于自己最后一抹倒影里。天际的云层变成了鲜血一样的河流,暴风雨瞬间夹杂着沙尘席卷了渺小的山头,如同支离破碎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眯起了眼睛。

这里,似乎才是她的生命场!

她突然发现,她是如此喜黑夜,此时的她是最真实的!没有任何的束缚,卸下了一切的伪装。

“喵-”

一只黑猫猛然扑了过来,她一把将它紧紧抱在了怀里。

黑暗掩盖了她的泪痕,掩盖了她的无助,掩盖了她的孤独。

这是什么地方?

地狱吗?

她抖了抖,生生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咬得簌簌发抖。

耳边一个声音传来:“你不赵三剪,你的是柳云生!”

“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你啊!你不用欺骗自己!你想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就要恨!永远不要忘记仇恨!像那些人对待你一样地对待他们!”

黑暗中,丁淑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那片浮云。

那声音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被他们欺负折磨的还不够吗?你甘愿守着那个老家伙?为欺负你的人养着那个孩子吗?”

“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这就对了!为什么不离开他?去找你喜欢的另一个人?”

丁淑动了动,转过头来,四周一片黑暗,根本没有人。

那声音继续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的人,你就不能对他们善良!如果,你不这样,你就会一直委屈地生活下去,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变成可怜的老太婆,直到死去!而你喜的那个男人,将会和另外的女人过一辈子!哈哈哈!”

“可是”

丁淑的眼睛投向前方的那一片云,带着深深的绝望。

没等她说下去,那声音压得低低地,说道:“扫除你的障碍!”

“可是”

“想一想,他们是如何对你的!记住,他们是你的仇人,难道你不恨你的仇人吗?你要狠!要报仇,报仇!报仇!”

报仇!

这诅咒般的魑魅魍魉的话语在她的耳边不断重复。

报仇!定将她所遭受过的痛苦,统统加在那些让她痛苦的人的上,这是何等的爽!

“可是,孟家贵已经死了,我怎么报仇?”

“死了又有何妨,不是还有来世嘛!他们会投胎转世,你能让他们过得逍遥自在吗?”

“不!我对他们充满了仇恨!”

“那就对了!你要恨!你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哈哈哈!”

天边,还有一缕将要消失的光,它飘忽不定,像一团红色的胭脂,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当最后的一点蓝色也被黑暗完全包围的时候,她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大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窗外,漆黑的夜晚,寂静森。

外面的风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现在已经午夜时分,突然一个黑影掠过窗头,借着外面的一丝月光,丁淑看见窗子上映出一只黑猫躬起腰的黑影。

“喵-”

第二二一章 抓痕惊心

天蒙蒙亮,赵三剪像往一样早早的起来,收拾妥当,给孩子煮了米糊儿,却发现这孩子怎么也叫不醒。

“小磊!小磊!”赵三剪呼了半天,孩子没有丝毫动静,定睛一看,把他吓了一跳,连连拍打起一旁仍在睡觉的丁淑,“哎,你快醒醒!别睡了!”

丁淑被弄醒,依然不愿睁开双眼,只懒懒地,很不愿地说:“什么事儿!有什么事儿这么急赤白脸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睡什么睡!你快起来看看这孩子,他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丁淑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脸”

“脸怎么了?”

“他的手上也是!这是什么?啊!一道道的抓痕!我的天啊!还有大大小小的黑点儿!”

赵三剪慌乱地放下了手里的碗,惊惶失措地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包裹着孩子的小衣服,“天!你快过来看啊!这都是些什么啊!太吓人了!脖子上也是!胳膊上,上!”

“啊?你说什么?”

赵三剪的话像声闷雷,惊得丁淑一下子从上跃了起来,扑到了孩子的边。

只见小磊口吐白沫,面容扭曲,上是长短不同,深浅不一的抓痕,有的破了皮,有的地方撕裂出了血,孩子不哭也不闹,紧闭的双眼略显青肿,除了抓痕,他的上还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黑点,像墨染过一般,恐怖异常。丁淑顿时大惊失色。“我的妈呀!他是怎么了?”

“小磊,小磊,你醒醒!”

“小磊!”

“小磊,快醒醒!”

“快,大夫!”

赵三剪抬头看丁淑,却发现她的眼睛在发亮,冷冷的金属的光亮,他吃惊地盯着她的双眼看了老半天。

“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我的眼睛怎么了?”丁淑不由得顿生惶恐。

“亮得吓人!”

“啊?是吗?”丁淑木纳地眨了下眼睛,“我的眼睛亮得吓人?”

“是啊!就像野兽的眼睛!看着让人毛骨悚然啊!”

“不会吧!”丁淑不相信地摇着头,神莫名地把头转向镜子,走过去,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和平常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她特别看了看自己的眼睛,感觉也没有什么,扭过头说道:“这不是正常的么!”

赵三剪走过去,又看了看她的眼,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好奇怪,我刚刚明明看到你的眼睛出现异样,这么快又恢复正常了?还是我看错了?看走眼了?”

“或许是你的眼睛出了问题吧!”丁淑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眼小磊,“这孩子的病到是出现得诡异,别耽误时间,你赶紧去找大夫吧!晚了,怕是没命了!”

“哦!”

赵三剪回应着,他看了看母子二人,没再多说话,抓了件衣服冲出门去。

小磊的额头一直挂着汗珠,时不时咳嗽两声,丁淑会条件反地皱眉头,用手把盖在他上的被子往他上紧一紧,看着他的脸,上的抓痕和黑点儿,她感到万分的惶恐不安,怔怔地落了泪,嘴里喃喃道:“这是谁干的?怎么会是这样?”

“你自己啊!”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些缥缈,有些恍惚。

“我?”

“我!”

谁在说话?

丁淑猛然抬头,四下张望,房子里空dàng)dàng)的,除了她和孩子,再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

哪里来的声音呢?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游离到了一旁的镜子上,像是受了什么的指引,她条件反般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丁淑惊异地发现,镜子中,她的眼睛是金属色的,在这间不太明亮的房间里,出一道冷幽幽的光,像两颗夜明珠镶嵌在自己的脸上

她把自己吓了一跳,一丝冰凉从她的脊柱在缓缓向上蔓延。

赵三剪说,她的眼睛像野兽,像猫的眼睛!还有好几个人都对她这样说过!她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伸出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无比厌恶地拍打着自己的面颊,发出嘶心裂肺的一声哀鸣:

“不-”

声音惊动了小磊,孩子“哇!”地一声哭了,瘦小的体扭动着,将丁淑的注意力牵制了过来。丁淑拿来毛巾,擦拭着孩子额头上的汗,孩子睁开了眼,看到她,哭声停了下来。这让她好生奇怪,以往,看到她,小磊都是嚎哭不止的,这一回,他怎么不哭了呢?

她放下孩子,“豁!”地站了起来,冲到镜子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心略微平静了一些,她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样。

怎么回事?

丁淑小心翼翼地把小磊抱起来,轻轻哄着,给他喂过了水,又把他抱回上躺下。

她一直恨着这个孩子,这个说不清是哪一个仇人的孩子。可现在,出于母的本能,她又无比地心疼起这个孩子。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

大夫的到来,让丁淑心头燃起一丝希望。

“孩子的呼吸很弱啊!”

诊了脉,大夫面色凝重,不住地摇着头,嘴里面喃喃道:“行医这么多年,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沉寂的空气中,某种绪在萦绕。

“大夫!你别吓我!”丁淑略略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孩子是怎么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

上,小磊眼珠子乱翻乱转,眼睑不能完全闭合,时不时地惊叫一下。

赵三剪则一把抓住了大夫的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音颤抖。

“这孩子太可怜了!求你救救他吧!我给你跪下了!”

说罢,赵三剪就要下跪,被大夫搀扶了起来,大夫轻叹了一声,说:“快快起来,小病从医,大病从命啊!我看这孩子是受了严重的惊吓,不仅如此,他的魂魄估计已经不在了!”

“不会,大夫,你看他不是睁着眼么,还活得好好的呢!怎么会魂魄不在了!你不要吓我!”

赵三剪把手放在了小磊的鼻子处,试了试,结结巴巴地说。

“我行医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况。你们看,他上的抓痕,像不像是被猫攻击过的痕迹,再看,这些不断变大,变烂的黑点儿,是体渐渐腐烂的迹像。他的眼珠也已无定像,魂魄像是已经飞走了!”

“啊?”

赵三剪听罢,感觉子有些站不稳,他扶着,张着嘴,哭无泪,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丁淑,丁淑木纳地坐在边,神色恍惚地看着孩子,似乎知道他在看着她,她把头转过来,直直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魂魄飞走了,就是说,他没救了么?”顿了顿,赵三剪怯怯地问。“大夫,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说着,就双膝一软,又要下跪。

“你快起来!”大夫拉起了赵三剪,“我是真的头一回看到这种况,恕我直言,这不像是人力所及的!能否将其魂

魄招回,我不好说!”

“啊?还有这事儿?”

“用针吧!先排毒再补气!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是不是他命该如此,全看这一针了!”言罢,大夫取了针,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刺了几个位。“刺之要,气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

“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赵三剪问。

话音未落,只见孩子挣扎了两下,随着一股黑水从嘴里吐了出来,孩子醒了,哭声嘹亮。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哭声一下子让丁淑回过味儿来,她兴奋地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抱小磊,却被赵三剪用胳膊挡在了一边,“先别碰他!听大夫的!”

丁淑怔了一下,赵三剪严厉的目光似乎在她和孩子之间竖起了一堵墙,

“大夫,孩子醒过来了!是不是就没事儿了?”赵三剪长长地出了口气。。

“先别太高兴!这孩子病得诡异,这一回也是侥幸救活,下一次就不好说了!但愿没有下一次!”大夫收拾好了东西,临走时丢下了一句话,“我看,有的事不是我们大夫所能左右的!你们还是去寺庙里求求神仙护佑吧!”

大夫走后,赵三剪又盯着丁淑的眼睛看了老半天。

“干嘛这样看我?还不让我碰孩子!你是怀疑孩子是我害的?”丁淑关好了门,信步走回边,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别忘了,我可是他娘!”

赵三剪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坐在边,看着睡着了的小磊,嘀咕了一句,“我只是奇怪,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成这样!这房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其实,让赵三剪匪夷所思的还不止这个,丁淑眼中偶然闪现出的金属光泽令人不寒而栗,还有,刚刚大夫说到小磊魂魄不在了的时候,她居然如此平静,没有一丝的悲伤,完全不像一个当娘的应该表现的样子!别说赵三剪不解,连丁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自己是如此的矛盾!她想,如果真的失去这个孩子,她应该既会难过,也会不那么难过,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开心,丢掉这个仇人留给自己包袱的开心。

那天黄昏,丁淑在干活的时候,突然发现天边的云是血红色的,空气中都带着股血腥味儿。低头无意间,她看到自己的手指甲里竟然塞着满满的皮,带着血。她费力地清洗干净,可是过了几天,那些带着血的皮又出现在了她的指甲缝隙里。

她为此惶恐,不知所措。

她也经常对着镜子,呆呆地看上很长时间,看自己的眼睛。

镜中的她,皮肤白净,直小巧的鼻子,她的眼有着摄人心魄的妩媚之色,这分明是人的眼睛啊!为什么总有人说她的眼睛像猫的眼睛呢?

她定了定神,是人的眼睛,没错!

可是,为什么人的眼睛能在黑暗的时候发出金属的光呢?何青萍这样说过,赵三剪这样说过,她自己也看出来过。

那金属的光泽说明什么?

那手指甲中残存的皮说明什么?

难道,她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她痛苦地摇着头,那不应该,也不会是她!她怎么能那样的狠呢!

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了,她确实有点异于常人!

为什么她的指甲缝隙里会出现带血的皮?她不停地问自己。好在,赵三剪并没有发现,而这种况持续了没有几,便自行消失了。她的眼睛偶而还会有金属的光泽,她的手指甲缝里却再也没有发现皮。

第二二二章 寒酸的装扮

每重复而枯燥的生活让丁淑变得越发地烦闷,干起活来精力也无法集中,一次,在熨烫衣服的时候,她居然把烧红的烙铁忘在了衣服上,衣服被烫出个的窟窿,害得赵三剪不得不向客人又作道歉,又得赔偿。

“你是怎么搞的!再这样下去,我这活儿就没法干了!”

赵三剪没好气地跟她嚷嚷了几句,她索丢下了孩子,一个人跑了出来闲逛。

她的烦闷不是没有理由的。终于有了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在向她招手,偏偏有个孩子,还有个又穷又老的男人-赵三剪拴着她的手脚,走也不适,留也不适,丁淑倍感迷茫和失落。

失落过后,是寂寞。

丁淑也常常会想,这种对生活的失落的尽头会是什么?绝望?还是又一次燃烧起的希望之火?面对这个问题,丁淑最后选择保持沉默。

这个失落还在于,那次她在街上偶遇了矿太太。

小商铺。

她已经好久没有买过头饰了,她没有什么像样的服装,也没有好看的头饰,这在以前,在孟家的时候,她曾经有过,虽然少得可怜,但还是有过的,当然,基本上是被她爹给要走了。

从孟家出来之后,有限的那几款也因为生活所迫被她卖掉换钱了。

她本来都快忘记了,但自从遇到了柳云生,她又有了穿漂亮衣服,戴漂亮头饰的愿望。说得简单,她想取悦于他,希望自己有惑力而且被他追求,她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别人,只要是他就行了。

店主摆出的那些漂亮的玉镯,珍珠挂链,玉珠簪,款款都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头戴摇晃着的珠光钗簪步摇出现在柳云生面前的样子。

“不知你看好哪一个呢?”店主问道。

“我,哦,我再想想!”

丁淑犹豫着,估量着自己腰包里的钱,迟疑不绝。

一个衣着华丽丽的太太站在她的旁边,也在看这些头饰。

“这款翡翠步摇你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我就要了!”那女人用手指点着她手中的饰品,问道。

“这个?”

“哟!是你呀!这不是孟家少丁淑吗?”

丁淑一愣,细看,眼前说话的这个女人自己认得,不是别人,正是矿太太。

矿太太依然一副雍容富贵的贵妇打扮,面容红润,光亮的头发上斜插一支丹凤金步摇,颗颗玉珠,熠熠生辉,着锦红鸾纹袍,处处都显得无比华贵。和她比起来,丁淑可就显得寒酸得多了,她只是随意穿了一件素色的旧裙,也未施粉黛。

“啊,是矿太太呀!是呀!许久未见了!”

看着矿太太,她不微微低下了头,勉强挤出了个笑,此时,丁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矿太太还是那么有钱,她在她的面前真是倍感痛苦。没有对比,就没有心上的不平衡。有了对比,那心上的不平衡就如同大海上的波涛,起伏翻涌,甚至波澜壮阔。

女人的嫉妒和心理上的不平衡经常会充满杀伤力。

“我去了孟家几次,都未见过你!你不在孟家了吗?”矿太太上下打量着丁淑。

“早就不在了!”

“唉!孟家二少爷死得可怜啊!你也跟着他遭罪!离开了也好!回了娘家?”

“也不是!”

“那,你现在在哪里?以什么为生呢?”

“我在经营一个小买卖!”

“小买卖?小买卖也好!能有个营生过活

!只是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少能吃得了那种苦嘛?”

矿太太的眼中现出惊异的神。

“嗯!也,也还行吧!”

丁淑看了矿太太一眼,小声说道。

“做的是什么生意呢?”矿太太追问道。

“就是”

丁淑目光游离,说不下去,怎么说呀!说跟着一个靠卖苦力为生的老裁缝混子,会让矿太太当成一个天大的笑话,很快大街小巷都会知道的,她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矿太太是个机敏的人,她早就看出了什么,也没有太为难她。

她在做什么?

住在哪里?

矿太太自己估摸着也猜对了七八分,在她看来,这个丁淑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估计可能是跟着哪个野汉子混子呢!所以,关于她的况,她也没再多问。

她转移了话题。

“少,不管你去了哪里,都比留在孟府强啊!”

这话让丁淑有些惊愕。

“孟府怎么啦?”

“怎么,你不知道孟府发生的事儿?”

丁淑摇了摇头,“二少爷死了没多久,我就离开了!”

“多亏你离开啊!孟府这地方不吉啊!后来出了好几档子事儿,可吓人了!”矿太太说到这里顿了顿,“先是秋水儿在二太太的饭里下了药,她肚子里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啊?二太太又流产了啊!”

“嗯!秋水儿自知罪孽深重,上吊自杀了!”

“秋水儿上吊了?”丁淑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这丫头诡计多端,死得好!”

“大太太已经不在孟家了,你知道吗?”

“真的吗?”

“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是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街坊邻里都传开了,说是孟老爷不许她再待在孟家了!”

听了这个消息,丁淑硬是愣了好久,直到反应过来,心里面似乎除了好奇,还有一丝的怯喜。

她,也有今天!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你估计都想不到!二太太的孩子又流掉了!老爷这一次有心追查一番,居然还真查出来是秋水儿丫头给下的药!老爷一怒,那丫头全招了,药是原先大太太给给二太太下药流掉第一个孩子后剩下的!孟老爷本想把大太太也交官府,看在多年夫妻感的份儿上,将她哄出了家门!你说说!一家人能出这种事!你离开孟家算是明智之举!唉!可怜孟老爷,两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她能去哪儿呢?这么大年纪了!”丁淑问。

“听说是跳河了!没脸再见人啊!”

“啊?跳河了?”

“嗯!是在城外的河里发现的!有人坐船过河,看见河中央有水藻样的东西慢慢从船底浮上来,越来越多,细看是一缕缕头发,在水中散开,飘dàng),半遮半掩住的是一张女人脸,大家吓得不轻!等捞上来一看,人都被泡得变了形了!下人去认的尸,孟老爷给买了个薄皮棺材,让人草草地给埋掉了!”

“埋哪里了?”

“城外乱坟岗子!”矿太太看了眼丁淑,“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啊?难道你还要去给她上坟?”

丁淑突然笑了,额头和嘴角都笑出了纹儿,她轻摇着头说:“也许吧!”

矿太太张大了眼睛,“我知道,她可是没少整你啊!你还会给她上坟?”

“不会!我只是对她的黑头发感兴趣!她撕扯过我的头

发,我也想要她的头发!她的头发长得又浓又密,倒是可以拿来一用!”丁淑幽幽地说。

矿太太一怔。

“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矿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我和你家大太太,交往这么久,连我都没有想到,她会是这般的狠毒!会是这样的结局!”

丁淑眼皮微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早就是死的了!她的死是迟早的事儿!”

“算了!不说她了,你怎么样啊?”矿太太还是一不小心把话题又转回来了,“你的变化好大呀!你过得不好吗?怎么穿戴得如此简陋?你的手,怎么变得如此粗糙啊!女人可要注意保养自己!”

矿太太说话总是很直,这让丁淑很没有面子。

“哦,只是随便出门走走!也没精心装扮!”

“我说哪!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每次见到的你,都是衣着体面,装扮得精致的样子!嗯,你现在住在哪里?”

“住在住在我的一个表亲那里。天不早了,我有事儿先走了,你慢慢看吧!”

“好!”

丁淑几乎是从小商铺里逃出来的。

她喘着气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才放慢了脚步。她和矿太太之间似乎有了一条鸿沟,是穷人和富人之间的鸿沟。她有了一种穷人的困窘,就在她看上一件头饰,却不得不仔细思量自己口袋里的钱,矿太太却不用思量就要了那件头饰的一瞬间,失落就开始追随着她。

不经意间把自己活成了穷人,必需要靠精打细算才能过子,干着她以前指使别人做的那些粗活儿,围着灶台做饭,洗衣,侍候那个该死的老裁缝。丁淑越想越委屈!赵三剪是真的老了,脸色灰白,佝偻着子,连头发都快秃了,脑门发着亮光,还戴着副镜子,做活儿的时候,那鼻子尖儿几乎要碰到了布料,她居然就和这么个人生活在了一起,还要帮他干活儿,这叫什么子!

让丁淑没有想到的是,矿太太居然悄悄地跟踪了过来。

矿太太的好奇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是孟家的常客,对于丁淑这位孟家的少的出走,矿太太也是早有耳闻。刚才见面时,丁淑的搪塞,更是激发起了矿太太探求究竟的好奇心。直到见她走进了赵三剪的裁缝铺子,她才停住了脚步。

她的表亲?

谁不知道赵裁缝!

难道说,赵三剪是她的表亲?谁信哪!

还是

矿太太摇了摇头,不会吧!她猜测着,难道说,这个放dàng)的女人沦落到和一个半百老裁缝混子的地步吗?

遇见了矿太太,丁淑的心里可谓是五味陈杂!一直以来让她恨之入骨的,处处刁蛮于她的大太太死了!这叫她无比兴奋,但兴奋很快就被心中的无名火儿所替代。从她一见到雍容华贵的矿太太,这股火就已经在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升起来了,火儿总是要发泄出去的,发泄的对像无疑就是赵三剪,且不说他一天到晚的穷干活,也不上她的,还挣不到钱。

不对,他应该有些钱的!她想着!

关门的那一刻,丁淑依在门上,闭着眼睛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矿太太面前,她是如此的寒酸,好像她从孟家的少变成现在的这个粗妇都是赵三剪的错,现在的她什么也没有!这一系列的委屈化成了怒火,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第二二三章 遗腹子 (一)

黄昏时分,孟府。

在孟喜昌的一生中,最令他感到苦恼和无奈的事就是没有了儿子。

医生说,何青萍经过了两三次的流产,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

斗室孤灯,孟喜昌坐在椅子上掩脸哭泣,是一种尽力压抑不想惊动别人的哭泣,更显得哭声凄苦,令人心酸。他疲惫极了,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

窗外下着雨,雨水打在窗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雨势在他不知的况下变本加厉,越来越大。磅礴的大雨在肆虐,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似乎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了。

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衣,半跪在地上,从地上拾起那张发黄的照片,他的手一直在发着抖,全都被冰冷的感觉包围着,头痛裂。孟喜昌颤抖地终于坐到了椅子上,双手将那照片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那是去年中秋时,请人给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孟家贵站在他的后,笑容可掬。

一阵风吹来,把那本来就很微弱的灯吹灭了。

他擦试掉了眼中的泪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关好了窗户,重新点起灯,从桌子台下取了纸,墨和笔。

蘸了墨,他顿了一下,然后在纸上写下:

人生世事太无常,霹雳晴空青叶殇。

未起彤云天降雪,已啼血泪树凝霜。

写完,他审视着自己写下的这些字,想着自己的家,房子,绸缎铺子,钱财,不由得不为自己没有了儿子而烦恼。他扔了笔,蹒跚地挪到椅子边,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就这几步路,他都觉得异常的沉重,斜靠在椅子上,一边扶着膝盖喘气,闭着眼,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按着眉头,嘴里喃喃道:“老天爷呀!我诚心向佛,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为什么要这样?这不公!”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把孟喜昌吓了一跳。

老天爷或许真的开眼了。

仅仅过了两,就有下人来报,说有一个江湖道士前来求见,孟喜昌正愁没有人能为其解忧呢,便连忙将他迎进了门。

两人倒是一见如故。

恰巧何青萍也在,三人落座,何青萍叫人给上了茶。

孟喜昌将其老来没了儿子的苦衷说了出来。

“世事无常,富贵有命!”

道士说罢,他要了孟喜昌的生辰八字,然后闭目,伸出左手掐算了老半天,嘴唇微动也不知他在说着什么。

半晌,他终于睁开了双眼,清了清喉咙,轻轻说道:“虎兔相逢犬得利,二分山林一平阳。老爷命里不应该无子呀!”

“什么?”孟喜昌一听,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道士说:“这么说,我的命里还是有儿子的?还有儿子是吗?”

“有啊!”

“有就好!”孟喜昌看了眼一边的何青萍,言又止。

“老爷体还算强壮,应该会有的!”道士说。

老爷体强壮,什么意思?

何青萍在一旁,听到这话,心中不悦,心想,难道说还是要老爷再娶一房不成?便带着不屑一驳的神,说:“要不,我们还是请医生再治疗治疗呢!”

“命中该有就有,命中该无就无!”道士说。

何青萍也不示弱:“我这是在为老爷着想,不想上当被人家欺骗!”

听到这话,道士气急败坏地说:“太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八字论命,是祖上相传下来的,如果没有道理也早就会失传了。我们可是全凭良心吃饭!你怎么能说这是欺骗!”

“好了!好了!你们讲的都有道理,都别吵了!”

孟喜昌站起来,对何青萍摆了摆手;“叫他把话说完!”

“我问你,你说我还有儿子!但请道长指点一下!不怕你笑话,我年事已高!恐怕我如何会有儿子呢?”

孟喜昌是相信命的,相信一切都是命中

注定的。比如,今天,这个道士的到来也是命中注定的。

孟喜昌一世清白,德善好施,他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断子绝孙,或许,道士的话是对的。

道士不再说话,他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嘴唇张合,掐指默算,忽而睁开眼,一脸兴奋的神对孟喜昌说:“有!老爷命里确实还有一子,只是需要再多做点善事”

听到“命里确实还有一子”,孟喜昌开心极了,他相信这道士的话不是随便说的,连连点头称是,“好!只要能让我孟家延续血脉,别说做点善事,做多少我都愿意!”

道士说:“那就去布施,做功德吧!”

孟喜昌点了点头,“那是,那是!全听道家所言!”说罢,立即叫下人送上钱两,接过了钱两,道士也没有久留,便起告辞了。

看着道士走出了院门,何青萍白了孟喜昌一眼:“我没说错吧!布施钱!哼!你就听他瞎忽悠吧!我看呀,这道士就是来要钱的!”

孟喜昌没说话,一脸的凝重,半晌开口道:“给就给吧!只要是还有希望!”

“嗯!”

“准备一下,明天就去寺里上香,是应该烧香拜佛了!”

“知道了!”

第二天,天气晴好,孟喜昌和何青萍一大早就出发了。

这座寺庙不大,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栩栩如生,远远望去,禅寺就像天宫一样。

迎着裹带了香气的清风,他们跨进了寺门。

寺里人不是很多,一条用石子铺就成的甬道一直向前延伸开去。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宇楼阁间似乎有灵光环绕,经声琅琅,烟火缭绕,香客不断,晨钟暮鼓之声在青瓦上空悠扬飘dàng)。

“真是一个难得清静的好地方!”孟喜昌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嗯!”

“如果能在此出家也不错!远离尘世烦忧!”

“怎么?难道说你要出家当和尚?你当和尚去,我怎么办?”何青萍说。

孟喜昌呵呵笑道:“你可以一同过来做尼姑呀!”

“你真的愿意出家嘛?”

孟喜昌看了看何青萍,叹了口气,“人世短短几十年的光景,一晃即过,时光穿梭,如白驹过溪,生生死死,荣华富贵也都是过眼云烟,我是想诚心念佛,以求心的清静!只是,心里还是想有个儿子,传承血脉,以对得起孟家列祖列宗,等了却了我的心愿,我就出家!”

“你还是别出家了吧!一看你就杂念未绝,出家人讲的是六根清净!你还差着老远呢!”说着,何青萍微微低下了头,顿了顿,说:“二次流产,人心险恶,叫我生无可恋,我倒是真的想削发为尼!”

“你要是削发为尼,我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了!”

看着孟喜昌面露伤感之,何青萍低下头,轻抚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言道:“老爷不必难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看在你送给我的翡翠戒指的份上,我是不会丢下老爷一人不管的!”

何青萍的话,让孟喜昌很感动,鼻子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他握着何青萍的手,“有你这话,老爷我也知足了!”

在前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大纸盒子,进进出出大的香客们把钱投了进去。孟喜昌把边带的,用红绸带扎着捆儿的钱也投了进去。

大里,两边是四大金刚,个个威风八面,头顶屋檐,各挂兵器,端坐在正中的弥勒佛手捻佛珠,笑容满面。

孟喜昌将燃香插入佛前的灰中,面对拜垫及佛像,双手合十,双脚屈膝下跪,手放拜垫上磕头。走出大,何青萍说:“我们应该拜弥勒佛还是送子观音呢?”

孟喜昌说:“都是要的!”

“可是这里没有送子观音!送子观音可是在娘娘庙!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呢!”

“都一样吧!”

“不一样!”

“要不,我们现

在过去?”

“我倒是知道有一条路,从这里转过去。”

“那就走吧!”

孟喜昌和何青萍沿着甬路一直向前,路尽处有一个洞,钻进去,里面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洞壁上有微弱的光,显得朦朦胧胧。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越走越暗,原来,这里是洞中有洞,很快便伸手不见五指了。何青萍心里一阵紧张,拉着孟喜昌的手,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你能确定是这条路可以通向娘娘庙吗?”

“我也是听说的!”

“我们已经走到这里的,不防再向前走走呢!”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走吧!心诚则灵!”

正说着,孟喜昌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已经走到洞的尽头了。

出了洞,四周一片光明。

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闹。原来,这里已经是出了寺庙的街头闹市。

“如今生意最兴隆的要算茶馆了,开茶馆比咱们做绸缎行的要省心,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货物在路上被人抢走。”孟喜昌的眼睛还是有些不适应,他手搭凉棚,用力眨了眨眼睛。

“做茶庄也是一样要进茶的呀!我倒是更喜清茶!做个茶庄也不错的!”

“嗯!”

“家中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生意大不如前,周宣许久也不来了,老爷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不再找个帮手呢!”

“听张显贵的人说,他偷了他的画,也不知道是什么画!到现在,这人跑得真是无影无踪。”

想到二少爷有可能是因为周宣而无辜被杀,他却杳无音信,孟喜昌恨得是牙齿痒痒。

“他偷走的画,会不会是咱们家的那副出游图?”

孟喜昌蹙眉凝神,若有所思地看着何青萍,许久,说道:“这不是没有可能!那副画是带在孟家贵上的,被人抢走了!”

“要真是那一副的话,老爷!这事儿可就清楚了!”

“怎么清楚呢?”

“那杀害咱们家少爷的人就是张显贵的手下,否则画不会在他们手中啊!”

“可是,柳警官说线索中断,我们也不知道这副画是不是就是那一副,还是不要妄下结论吧!除非能找到周宣!”

“如果真的是那一副画的话,恐怕老爷是很难找到他了!”

天气不错,头上是碧蓝的天,阳光耀眼,孟喜昌惆怅地抬起了头,几只鸟刚好从他们头顶扑棱着翅膀飞过,一瞬间,他一直以来沉闷而悲伤的心似乎变轻松了一点,他回头看了看何青萍,嗫嚅着嘴唇,言又止,何青萍跟过来,两人正要继续前行,忽见眼前的树下,闹闹的围着一群人。二人挤进去一看,是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被一个卖菜的老太婆抱着,“哇哇”地大哭不止。

“这是谁家的孩子,丢在这里,没人管!真是造孽呀!”老太婆说。

“是啊!真是可怜呀!”

“可怜!”

“是呀!太可怜了,这娃还这么小,还没有断呢!”

众人七一嘴,八一嘴地议论着。

“老爷!”

何青萍用手轻轻拉了一下孟喜昌的衣襟。

“老爷,你快看!”

孟喜昌没有转过神儿来,满脑子还是关于画的事儿,这下被何青萍一拉,他才反应过来。

“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赶路吧!”

“老爷!你看,这孩子长得像谁?”何青萍下意识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下提醒了孟喜昌,他俯下去,侧着脑袋,仔细打量起这个孩子。孩子胖嘟嘟的,锁着眉头,他哭累了,此时安静了下来,嘴里时不时的哼哼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像,真像!”孟喜昌不自地点着头说。

“是不是像!太像了!”何青萍说。

第二二四章 遗腹子 (二)

“让我再仔细看看!”

说着,孟喜昌从老妇手中接过了孩子,把他抱在了自已的怀中。

“你看,这小娃,皱皱的鼻子,这眼睛,这下巴,这脸形!就是活脱脱的二少爷小时候的样了。”

孟喜昌兴奋地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脸,那孩子居然绽放出一个纯纯的微笑,这让孟喜昌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

“老爷,也像你啊!家贵的下巴就像你,加上这个孩子,你们仨放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太像了!我看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和我们家有缘!”何青萍用胳膊肘捅了捅孟喜昌,小声说道,“这也太像了吧!真是不可思议!”

“道士看来没说错!没说错!我命中有一子的!这一次是神仙显灵了呀!看来今天咱们寺庙没白来,功德钱也没有白捐!神仙显灵了呀!”

看着这孩子,孟喜昌的眼中有了神采,本来就细眯眯的眼睛,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兴奋又激动。

“什么神仙显灵了?”

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

“这娃是老天爷给我的!”孟喜昌一高兴,也没注意自己说出的话,说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已言多语失。

“老天爷给你的?你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嘛!不是你的,你可别抱走呀!”坐在一旁的老婆子瘪着嘴嘟囔道。

“对呀!不是你的,你可不能抱走!”

“人家丢了孩子的,会急死的!看你穿得倒是正统,不会是个人贩子吧!”

“是啊!老天爷还能送你孩子?开什么玩笑呀!”

“可不是,抱走别人家的孩子,这不是缺德么!”

人们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孟喜昌无暇顾及这些,他相信命,相信那道士说的话,相信这个孩子就是属于他的。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挤了进来,看到孟喜昌怀里的孩子,伸出胳膊就抢。

“这是我的孩子!”

说这话的人是谁呀?

赵三剪!

这孩子便是赵小磊。

事也是凑巧了,这几裁缝铺子里的活儿不多,赵三剪见丁淑整里闷闷不乐的样子,小磊也总是病着,就决定一家子人出来走走,顺便在寺庙里上个香,求神灵保佑这孩子。走着走着,两个人又是因为琐事争吵了起来,丁淑一气之下,一个人先走了,赵三剪见孩子睡着了,就放下孩子去追,追上丁淑,两人又争吵了起来。听到这边人声鼎沸,他这才想起了孩子,赶忙赶了过来。

“把孩子还给我!”赵三剪拉住孟喜昌。

孩子受了惊吓,哇哇直哭。

二少爷的死,二太太的流产,连连痛失二子的孟喜昌对儿子的渴望愈加强烈,他失去理智地认为,手中的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他死死地抱着这个孩子,死活不松手,唯恐再失去。赵三剪争不过,便指是孩子,对众人说:“大家给评评理!大白天的,抢夺人家孩子!这还有王法嘛!”

场面让何青萍颇感难堪,她拽了拽孟喜昌的衣角,低声道:“老爷,你怎么啦!这孩子只是像咱孟家人,但人家真的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何青萍的话提醒了孟喜昌,他怔了一下,不舍地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赵三剪,最终将孩子交到了卖菜婆子的手中。

“有意思,他说是他的,你说是你的!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呢?”人群中,有人好奇道。

“也许都不是呢!都是想捡走这个娃娃,卖个好价钱呢!”

“我还说,这娃是我的呢!”有人跟着起哄。

“别争了!问问这孩子不就可

以了吗!”

“你问吧!这么小的孩子要是能说话,我就给你大头朝下-拿大鼎!”一个说,人群跟着哄笑了起来。

“有了,看看这娃长得像谁不就知道了么!”

一个年长的人,说罢走到赵三剪跟前,眯着眼睛将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摇了摇头,又走到那边看了看孟喜昌,又看了看那个安静下来的孩子,迟疑了一下,拉起孟喜昌的手,对大家说:“如果我不眼花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你们看呢?”

“不会吧?”

“对!这个是!”

“对!”

有一个好事儿的,坏笑着走到赵三剪的跟前,拍着他的肩头。

“哈哈,听到没有!这孩子跟你没关系!听明白了吗?这孩子确实不是你的,这孩子和你长得也相差太大了!除非你媳妇”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没有人注意到赵三剪的脸色,正由青变白,由白变红。

丁淑冲进了人群,一把从老太婆的手中抢过了孩子。

“二少!”

何青萍一眼认出了丁淑,不惊叹道,“二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是你?”见是丁淑,孟喜昌愣住了。

丁淑一素衣,与家中仆人装扮无异,人看上去也憔悴了许多,孟喜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是我!”

“我还以为你”

丁淑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眼孟喜昌和何青萍:“是呀!老爷,二太太!你还以为我死掉了!你们孟家的人不都盼着我死掉嘛!我也不能给你们孟家生个一儿半女,还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对于你们家来说,我就是个没有用的活累赘!连我自己都快看不起我自己了!我也想,我怎么这么没用!我也想过死,可是老天爷不收我!我又活过来了!”

何青萍把孟喜昌拉到了一边,低声到:“老爷,你看看这小娃的年岁,我算了算,差不多还真是家贵的。当时,二少爷死后,二少不是跟咱们说她有了孕,咱们都不相信,以为她这么长时间都怀不上,偏巧在二少爷死后怀上,一定是在说瞎话,或者偷了野汉子才怀上的,她愤然出走,看来,我们是委屈她了!”

其实,何青萍心里明白,当时让老爷相信二少怀的不是孟家贵的孩子也是出于私心,她不想让别人来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争夺孟家财产。

“老爷,这么看来,这个孩子是二少爷的遗腹子,家贵真的有后啊!”何青萍补充着。

孟喜昌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面露喜悦:“我说怎么这么像呢!天下哪里有如此巧的事儿!偏偏叫我给赶上了!”

何青萍朝着冷眼看着这边的丁淑笑了笑,走上前,小声道:“二少,这么大的喜讯你应该早让老爷知道!”

没等丁淑回答,孟喜昌拍着自己的脑门儿。

“我想起来了!二少说过,我却偏信了大太太的话,以为看来,是我误会了!其实,你可以把话说清楚啊!你后来一走,便没了音讯!谁知,你真的生下了家贵的孩子,给我们孟家留了个根啊!”

丁淑淡淡一笑,冷哼道,“我为什么要去找你们?谁告诉你们这个孩子是你们孟家的呢?这孩子姓赵!”

她的目光投向了赵三剪,赵三剪缩着脖子躲在人群中,没有说话,经过刚才那人的羞辱,此时的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这不是让我们大家看大戏呢吗!简直是比大戏还好看!还不用花钱了!一个娘,蹦出了两个爹!

人群又是一阵的哄笑,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跟着吹起了口哨。

“敢问小娘子,这孩子还需不需要爹呀!啊?哈哈!”

“什么玩意儿!”

随之而来的一阵盖过一阵的排山倒海的哄笑声,咒骂声。孩子早就被吵醒了,看见这么多的人,吓得“哇哇”地哭闹个不停。

“我看呀!大家也别起哄了!这孩子不管是谁的,但至少是孩子她娘的对吧!”

人群安静了下来。

丁淑从老太婆手中接过了孩子,冲出了人群。孟喜昌反应过来,便紧跟其后,追了过去。

“二少,你等等!我有话要说!”孟喜昌喘着气说。

丁淑停下了脚步。

“我我知道你在孟家受委屈了!”

丁淑没说话,回想起在孟家不堪的生活,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你不是对家贵,对孟家失望到极点,也不会走得如此绝诀。”孟喜昌怜惜地看了眼那孩子,话语真挚,“叫你们母子俩吃苦了!都是老爷我的错!”

何青萍也跟了上来。

“二少,看在我们俩交的份儿上,你就告诉我实!这孩子是家贵的!对吗?”

“这孩子是与不是已经和你们家没有关系了!”

丁淑说完,扭头就走。

孟喜昌大步追上去:“二少!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嘛!”

丁淑没有理会,继续抱着孩子往前走。

“二少爷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与一个死了的人较劲嘛!大太太也已经死了!是被我赶出去的!自己跳河淹死的!”

“真的报应!没想到大太太也有这么一天!”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何青萍追过来,跟着说:“那次,看到她打你耳光,我也气不过!大太太确实欺人太甚!她还指使丫头在我的碗中下药,我的两个可怜的未出世孩子就这么没了!”

“要我是你,我会掐死她!”丁淑说。

“老爷也可怜啊!幸好还有这个娃!二少!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何青萍声音喑哑,低着头,默默地陪她走。

丁淑停下脚步,叹气道:“你们究竟要怎样?”

孟喜昌见又有人围了上来,心想家丑不可外扬,在这里讲话,人多嘴杂,就说:“二少,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丁淑的沉默,让何青萍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我就知道,孟家不会绝后!”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丁淑说。

何青萍不自地和孟喜昌对视了一下,两个人心知肚明,答案已经是非常明确了。

“回来吧!淑!回来,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和孩子!”何青萍说。

“哼!”

丁淑不屑地摇了摇头。

孟喜昌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孩子:“那,把孩子给我也行!我给你照看着,给他找最好的妈!”

丁淑有点语塞,怎么办呢?她迟疑着。这孩子让她又又恨!不给,他上总有仇人的影子,给,自己的骨,还是舍不得!见四周人越来越多,她的脸红一块,白一块。

“淑,我也不为难你,你先回去!我说过,你随时可以回孟府!”

孟喜昌知道如此讲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

他最后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那个孩子,向何青萍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离开了。

躲在人群中的赵三剪,远远观望着这边发生的一切,他的脸色比生铁还难看。

第二二五章 顶缸

回来的路上,赵三剪抱着小磊默默地走在丁淑的后面,始终没有说话,丁淑感到了他的不悦。

赵三剪不是傻子,在刚才几个人的言谈举止中,他已经知道了一二。

赵三剪怔怔地看了看怀里被红色毛线衣包裹着的小磊,小孩子的眼在四下张望,脑袋来回转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偶尔还向他咿咿呀呀地说着叫人听不太懂的话。赵三剪本来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磊的长相和自己相差如此之大,虽然各种难听的话充斥着他的耳朵,他也能大肚地一笑了之,可是今天,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很明显,这孩子不是他的!

说得不太好听,他是代人顶缸的!

他有些难过,终于有了个自己的孩子,到头来却不是自己的。

赵三剪老实,几十年如一,勤勤恳恳,不为别的,就为了过个舒服的子。老婆孩子炕头儿对于他就够了。他总是忍让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外人看来,他对她是又又怕的,原因很简单,丁淑给他生了孩子。

为了这么个孩子,他欣喜过,cāo)心过。今天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赵三剪毕竟是个男人。

如果说,一顶虚无缥缈,绿气缭绕的帽子对男人是讳莫如深的话,一个实实在在,整天哭闹的孩子就是现实的噩梦,那份羞辱足以令他窒息。

进了家门,赵三剪放下了孩子,给自己换了件长衫,也没理会丁淑,独自干活去了。

淡黄色的夕阳从窗外洒落进了屋子里,并没有给这个昏暗的小屋添加丝毫的温度。小磊不知是冷了,还是饿了,在上烦躁地扭动着四肢,不巧把头桌上的瓷碗给碰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碎了。

响声吓到了小磊,他开始“哇哇”地哭闹。

赵三剪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没说话,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忙前忙后地收拾,照顾孩子。丁淑心里未尝不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越来越烦这个男人。她厌烦地皱起眉头,走过去抱起小磊,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摇哄了好一阵子,孩子才安静了下来。

“有话你就直说吧!”丁淑在沿上坐下来,朝着那边一声不吭的赵三剪没好气地说道。

赵三剪移开了桌面上胡乱堆放的一堆杂物,子向前倾了倾,眉头皱成了“川”字,胳膊拄在桌子上,手托着腮抑郁地看着丁淑。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丁淑放下小磊,伸手把桌面上的小布包打开,若无其事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一过目。这些物件都是今天在街上购得的一些物品,金织锦拖鞋,珐琅小镜子,衣料,项链。

“真是个大户人家的阔太太呀!”赵三剪冷冷地说。

丁淑看了他一眼,随手剥了个香蕉,自顾自地吃着,“没买什么啊!就这么点东西,你就心疼了?”

“心疼?不心疼!”

命运似乎给了自己一个讽刺,赵三剪唇边浮出一个苦笑,摇头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心疼?我就是个大傻瓜!傻瓜难道还知道心疼钱?傻瓜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连亲骨都不是自己的,到头来,是替人养活着孩子,替人伺候着女人!你说说,傻瓜还会心疼这点钱吗!已经被人家戳着后脊梁笑掉大牙了!”

其实,赵三剪说的没错。从小磊生病到今天的寺庙经历,丁淑的表现,这在一般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赵三剪看来,是属正常的。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女人变了,变得很奇怪,变得不通常理。丁淑像没听见一般,对于赵三剪的话全然不予理会,甚至,连瞧都懒得向他这边瞧上一眼,她收

拾起新买的东西,又给自己涂抹上了红指甲。

“你可是真有心!”赵三剪心里窝着火,冷哼。

窗外,最后一抹余晖的光亮也暗了下去,屋里变得更加昏暗。

在一度沉默之后,丁淑先是开了口,可以听得出她话语中充满着愤闷。

“我有心!你看看,我们现在过的这个子,墙壁粗糙,家具陈旧,整里穿着庸俗的破衣服,甚至连一件像样儿的头饰也没有,嫁给你只能这样,只能闷天黑地地干活儿,你以为我的心好吗?我要是再不自寻开心,我后面的子就别过了!”

“你嫌弃我穷?和我在一起受苦了,对吧?”

赵三剪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站起,扑扑上的灰,用一种抱怨的眼光瞧着他,很不耐烦。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赵三剪的脸色有点发青。

“好,我只问你,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是你的!”

“你还在骗我!”

“我没骗你!”

吵声将小磊惊着了,他又哭了起来,丁淑冲了米糊正要给孩子喂食,却被赵三剪劈手夺了过去,骂道:“你是真的把我当成傻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孩子哪一点像我?你今天在寺庙里与孟家老爷嘀嘀咕咕,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赵三剪咬着牙,越说越气愤。

丁淑也来了气,扯着嗓子说:“你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赵三剪再也忍不住,举起手,起上去就给了丁淑一巴掌。

“你敢打我!好!我告诉你,打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丁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给弄懵了,她觉得半边脸都在发烫。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一直对她服帖的老家伙,居然敢动手打她,这还了得!他们之间,曾争吵过几次,每每都是丁淑占上风,而这次的巴掌,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不!孟家贵曾给过她一记耳光,她记得,而今天,这个蔫黄瓜般的赵三剪居然也敢给她一巴掌。

她岂能善罢甘休!于是,连哭带号,不顾一切地捶打起了赵三剪,似乎有种豁出命也要和赵三剪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赵三剪毕竟是个老实人,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丁淑披头散发伏在桌子上哭闹不止,孩子也跟着哭,这让他心烦意乱,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只得面带怒容,靠在边默不作声。

等对方哭累了,他才缓缓地说道:“这子看来是没法儿过了!你就给我说实话吧!再骗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赵三剪见丁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划了一个口子还在滴血,便递过去一块布头,让她先包上。

不过,这点举动并没有丝毫打动丁淑。

她厌恶地别去脸去,没有接,赵三剪的巴掌,让她余痛难消,她会记恨在心。她是一个记仇的人。

“孩子是孟家的?”赵三剪再次试探。

丁淑没有再言语。

“好!孩子如若是孟家的,我明天就给孟家送过去!”

见丁淑没有回应,赵三剪接着说:“怎么?你舍不得?还是别装了,你是舍得的!小磊对你是个累赘,是个拖油瓶!我说的对吗?”

躺在上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大人的谈话,委屈地“嘤嘤”哭闹了几句,赵三剪随手拿了一张纸片,放在了孩子的手中,他瞬间平静了下来,将纸片往嘴里放,被赵三剪一把挡住了。纸片被拿走,这还了得!孩子又开始哭闹起来!

“刚才是我在气头上,”赵三剪看了眼丁淑,叹了口气,“孩子饿了,给他喂喂吧

!”

赵三剪端起盛着米糊的碗,递给丁淑,看了眼上的孩子,淡淡地言道,“这可是你的孩子!要喂你自己喂!”

丁淑没有接,紧锁眉头安静地坐着,一边看着昏暗的小屋里,陈旧的摆设,一边想着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景,想着她每里粗妇一般的生活,伺候完孩子,伺候这个讨厌的男人,她用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

没有安慰,没人理睬,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这孩子他饿了!你没有听到他哭闹吗?”

见丁淑始终不动,赵三剪没再坚持,他往米糊里又加了些水,正当他用嘴轻轻吹着碗上的气儿,准备给孩子喂了下去一瞬,丁淑终于开口了:“这孩子确实不是你的!”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这句话真的从丁淑的嘴里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的时候,赵三剪还是有些受不了,他明显地感到自己握着小勺儿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用小勺舀了米糊送进孩子的口中。孩子鼓着涨得发红的肥嘟嘟的小脸蛋,半眯着的眼睛,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饿了太久,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来不及吞咽的米糊弄在了下巴上,成了粘乎乎的一片,看着真是又可好笑,又令人心疼怜惜。

赵三剪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个曾经让他充满了喜悦和希望的孩子,到头来竟然不是自己的!

他怀疑过,他也只是怀疑!他一直以为也只是怀疑!

可是现在,她终于承认了!

短暂的平静。

过了一会儿,墙壁上的时钟敲响了整点。

“我早就猜到了!这个是孟家的孩子?应该就是!人家都说他长得很像那个孟家老爷呢!我给送过去!只是你舍得吗?”

丁淑听到这,一下子坐到了孩子的旁边,一把握住了他的小手儿。

孩子此时已经吃饱了,他正很开心地吸着自己的手指头。

“你真的想把他送回孟家?”

“这要问你!”赵三剪冷冷地回到。

正说着,整个房间黑了下来。

“灯怎么突然灭了!”赵三剪轻轻嘀咕着,眼睛的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一闪,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出两道幽幽的光亮。

孩子似乎被吓到了,放声大哭起来。

赵三剪并没有特别注意那光亮,他摸黑重新点上了油灯。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母子连心,可是这孩子我也只是觉得,这孩子,你连都不想喂可见你对他与其这样,还不如还给孟家!孟家老爷也正好缺这个孩子!你是舍得的!我知道!”

赵三剪的这句话让丁淑很纠结,一方面,孩子是自己的骨,一方面,他是仇人的血脉,是她悲惨命运的源头,这叫丁淑不得不“恨!”

“嗯!”

许久,丁淑才从她的嘴里蹦出了这么一个字。

“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的难看?”

赵三剪惊讶地发现,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丁淑的面容似乎有些扭曲,显得暗而狰狞,把赵三剪吓了一跳,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丁淑微微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向里屋走去。紧锁眉头,凝望着她的背影,赵三剪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赵三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经过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的思索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孩子抱出了门,他的逻辑很简单,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他也不要!直觉告诉他,这孩子跟着他们两个也是受罪。

所以,不如还给孟家!

第二二六章 大限将至

林陈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跟大家示意了一下,站起,径直走到了书店的门口。

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喂!喂喂!”

电话那边很长的时间也无人说话,林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阵发麻。果不出其所料,电话里又传来了“嘶嘶啦啦”的奇怪的声音。

书店的门口,人流往来不息,没有人注意到一旁角落里林陈扭曲而苍白的脸。

电话里始终没有人说话,林陈正准备挂断,却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尖笑声。那声音特别细,给人一种游离,飘忽不定的感觉。听得林陈不起了一的鸡皮疙瘩。

“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你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你是谁?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林陈鼓足勇气问出的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复,电话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了声息,最终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林陈怀着复杂的心挪回到书店的休息茶座上。

“谁的电话?”胖子问。

“还是那个莫名来电,没有人说话,只有尖尖细细奇怪的笑声!”

林陈顿了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亮屏上的那个奇怪的号码发着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道士打破了沉寂。他从林陈的手中接过手机看了看,低头想了一下,“这应该只是个随机号,你不用研究它,没有什么意义!”道士说。

“可是,这种莫名电话我已经接了好几次了!她究竟要干什么呢?”

“提醒你!”

林陈愕然地张大的眼睛,“提醒我?提醒我什么?”

“提醒你,她没忘了你!”道士把手机递了回来,声音低了几度,“你还不明白吗?”

见道士又在卖关子,叶江川等不及,直言道:“道长,你就直说吧!”

道士脸色略微深沉,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林陈,捋着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这话,我是说不得的!”

林陈一怔,聪明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士说不得,分明是道士不愿说!不愿说出口的话,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道士看似平常的话,让林陈的心更加惊恐不安起来,片刻的宁静之后,林陈紧张地轻声拭探道:“道长,她在提醒我,我是在劫难逃,对么?”

道士的拂尘扬了一下,也不看林陈,嘴里在嘀咕,“看山是山”

胖子合上随意翻阅的书,接到,“看水是水,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转头对林陈说:“还是那句话,道长的意思是你认为是,就是!”

一直保持沉默的许阿琪此时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你们几个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在劫难逃?”

胖子故作轻松地笑笑,替林陈回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人在提醒,叫咱们别太得意,大限将近,咱们啊,快哏儿了!”

叶江川听不下去,连忙反驳。

“胖子,你别在那胡说八道好不好!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场虚惊!这种莫名来电,我也接过,没什么!总有人在恶作剧!胖子,你别吓唬人家女孩子啊!林陈吉人自有天相,大家也都会没事儿的!”

“我也希望林陈没事儿啊!”胖子讨好地向林陈笑了笑,“开了个小玩笑,别生气呀!”

“我跟你生什么气啊!”林陈若有所思地一只手托着下巴,扭头对道士继续说:“道长大人,刚才你讲到这个二少丁淑在得知大太太的死讯后,说了一番话,她的话倒是很令人费解啊!”

“她说了什

么啊?我倒是没注意!”胖子问。

“她说,她要大太太的头发!她对那投河淹死的大太太的头发很有兴趣!你们想啊,矿太太告诉她,大太太被埋在郊外乱坟岗,按理说,一般人会表示些悲伤,就算大太太对她不好,她不悲伤,也可以聊聊这个人什么的!而让她饶有兴致的却是大太太的头发,她居然想要一个死了的,已经下葬的人的头发!心理是不是很变态!”林陈说着,眉头一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瞬间凝固,稍许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我的天啊!”

闻言,在座的几个人像是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住了。

“头发!头林陈,没错!频频出现的诡异的黑头发!在村头的井中,黑头发挡住了我们的出口,也缠过缠过我,在老莫口!”叶江川紧张得语无伦次。

“在人才市场,也出现过!”林陈说。

“黑头发还出现在了午夜的水杯子里!”许阿琪声音柔柔地,却难以掩饰心里的惶恐,她紧张地看着林陈,林陈将手伸了过去,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别怕!”

叶江川说:“还有,我记得前面讲到这个二少还去赵三剪的铺子里做了黑色的长衫和黄色的窄脚裤,你们记得吧!我们遭遇的这个可怕的黑衣女人的装扮偏巧与之相符,当时林陈就说这个二少很可能就是黑衣女人!”

“嗯,黑头发的出现再次印证了这一点!”胖子说。

“还有,道长大人,你刚刚说到了她出门时的穿戴!你再说一下!”林陈道。

“素衣?”道士说。

“不对!是再往前,她穿的是?”

“这个小镜子给我的信息是墨绿色的旗袍还有一双花样奇特的绣花鞋。”

“这就对了!绣花鞋一种古老的手工艺,这种技艺流传至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穿了,也就是说,现在穿这种鞋的女人很少。那么,我和许阿琪在云福寺的山上所拾到的那只花鞋应该就是这双中的一只吧?”

“啊?你手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只吗?”

“对呀!这只鞋的主人会不会就是这位二少!”

“是啊,非常有可能!”

“果然,是她在跟着我!跟着我们,道长大人,那我和许阿琪在云福寺后山上还看到了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在林子里烧纸,转瞬又不见了!我们似乎还遭遇了鬼打墙,老在一个地方转!我想,一定是那女人的缘故!”

胖子淡淡地说:“岂止是跟着你,我觉得她也在跟着我!”

“还有我!”叶江川说。

胖子抓住道士的胳膊,“道长,怎么办?”

林陈拍了拍胖子,缓缓摇摇头,“这女人是恶灵附体,很难对付!道长如若能对付得了她,也不会在每每她来临之时消失掉,别难为道长!”

“这恶灵非同一般,着实厉害!”道士叹了口气。

几个人的说话声在许阿琪的脑海中回dàng),她一直保持着沉默,清秀的面庞上写满疲惫,还有一丝的迷离和恍惚。她总是害怕自己又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稻草黄头发的男人,或是抱小孩消失在楼外墙的老太太,她干脆闭上了眼,闭上眼便是黑暗,黑暗是恐怖所在,她听得了自己的心跳,她似乎又看到了马路中央,血泊中的自己。

“哎,你没事儿吧!”

林陈捅了下许阿琪。

“还好!”

许阿琪张开眼,用手背揉着鼻子,“我想,那恶灵也一样跟着我呢!否则,我也不会看到血泊中的自己!”

到血泊中的自己!

许阿琪的话提醒了道士,他怔怔地望着许阿琪,眉头越蹙越紧。

“道长!”林陈说,“故事后面发生了什么,你继续讲吧!”

道士没说话,似乎是给林陈递了个眼色,起向店外走去。

“这道士不会是又要开溜走掉吧?还是去洗手间?我去看看!”林陈说着,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也跟了出来。

出了书店,向左走不远,拐了个弯,林陈追上了道士。

“道长,怎么好好地说着说着话就出来了啊?”

“嗯!”道士顿了一下,“里面说话不方便!我刚刚发现许小姐的目光游离,茫然无焦聚,印堂乌深,天中塌陷,色白枯骨,恐怕是”

“道长,你就说吧!”

林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恐怕是她大限将至啊!”

“啊?”

虽然云福寺算命先生早有预言在先,但眼前道士的话还是让林陈吓了一跳,像是从蜘蛛肚里抽出来的丝,一圈圈地在他的心上缠绕着,让他心慌不已。

“大限将至?她还年轻啊!”林陈慌乱地摇着头,“不!道长,不会这样残酷!”

“此为命数,非人力所为!”道士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云福寺算命先生说,她还有三年的光景啊!怎么这么快呢?”林陈面色刹白,怯怯地说道。

“具体的时间,我也不好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林陈哭丧着脸,蹙眉说:“说得容易!道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是**凡胎,是血之躯的凡人!你要我们如何万分小心啊!如若是命,人是斗不过天的!如若是恶灵,连修行在的道长你都要避之三分,我们又岂是她的对手!”

道士沉吟片刻,轻轻说道:“我能知道许小姐的命数也是由恶灵所致,办法还是有的!”

听到道士说还有办法,林陈激动得一把抓住了道士的手,“寻你这么久,你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有办法就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长,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她啊!”

道士拍着林陈的肩头,说:“别搞错了,不是我救,不怕你笑话,在她面前我也是无能为力!是你们自己要当心!”

“我们自己?”林陈有些错愕,同时也生气,“道长,你跟我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你的办法?如果我们自己能解决,我们还来找你做什么!你不帮我们,不仅是许阿琪,我们几个就真的都没救了!你知道么!当我相信云福寺的算命先生的话是真的,我们年纪轻轻却只有三年的命可活的时候,我有多么的绝望和不甘!算命的让我们来找你,说你也许能有办法!我们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我们辛辛苦苦寻了你这么久!倒头来,你的办法就是让我们小心而已!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林陈绪激动,更加歇斯底里地喊道:“人命关天,别逗我们玩好么!我们就是再怎么小心,也会死!面对这样的恶灵,就不是小不小心的事儿!”

林陈激动的绪对道士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他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于是平淡地笑了笑,说:“你不是说过手上有避妖镜么!”

“有啊!难道小小的避妖镜就能让她躲过一劫么?”

林陈梗着脖子问道。

道士点了点头,“前世的事,等我们知晓全部,我想应该能找到消除如此邪祟的办法!避妖镜来自昆仑山,吸纳九千年天地之精华,功力强大,可以将邪魔暂时驱离,但一定是要随戴着,寸步不要离开她!否则,她命将休已!”

第二二七章 送子还府

道长的话一下子戳中林陈的神经。

看来,知晓了故事的全部,就能找到办法!并且,道长很有信心。

林陈长吁了口气,面色显然轻松许多,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道长的意思是避妖镜能临时护,这简单!我记住了!回去一定要让她随带着那面小镜子!那可是她的护镜啊!万万马虎不得!”

回到书店里,几个人正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书,见林陈和道士回来,就又聚了过来。

“洗手要这么半天!”

“哦!”林陈拧开许阿琪递过来的功能饮料的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一边拧着盖子,一边说:“阿琪,我给你的小镜子呢?”

“包里!咋啦?”

“哦!你检查一下还在吗?”

“在啊!检查它干嘛?”许阿琪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看看吧,看看就放心了!这东西一定要随携带啊!马虎不得!”

在林陈的坚持下,许阿琪有些不愿地打开了小提包,镜子还在里面,她拿出来,照了照,又放了回去,嘴里说了句,“这不是好好的嘛!真是多此一举!”说完,打了个哈气,哈气会传染,道士也跟着打起哈气。

林陈笑了,说:“道长,我是**凡胎之人都没有困倦,你可是仙道之,却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困了呢!”

“我们道士虽说有一定的修行,可也一样是**凡胎啊!”

叶江川放下书,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哎,先别说**凡胎,我倒想起了那只黑猫,道长说丁淑在梦中看到了有只黑猫扑向了自己,醒来发现孩子体出现奇怪的抓痕,她的手指甲缝中还出现了抓挠下来的血,你们说说,丁淑手指甲缝里的血是不是就是小磊的?难道说,孩子上的伤是她自己弄的?她就是恨这个孩子,也不至于用指甲抓挠他吧!这有些不符合常理,更像是野兽的行径!”

胖子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她应该是受了刺激,条件反般地见到黑猫就用砖头将那只黑猫给拍死了,对了,二太太何青萍发现她的目光中的异样光泽,赵三剪也看到过她偶然出现的野兽般的眼睛,她不会真的是猫灵附体了吧?”

“我也觉得是啊!道长,你说呢?”

叶江川附和着,目光投向道士。

道士从破布包里取出一物,将那物合于掌心中,闭上眼,沉默片刻,睁开眼时,几个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眼眶青黑,眼底有不可置信和一闪而过的悲伤。“往世镜的魔力有限,我加用神器乌珠木的力量,感知得到,她确实是被千年猫灵附体,孩子被伤也是邪祟作怪!”

“啊?要是这样的话,天!我前世的爹赵三剪可就是与鬼怪为伍,这太可怕了!”林陈心中一凛,“我原以为,这女人只不过是个水杨花,她嫁给赵三剪纯粹是因为她有了孩子,一时走投无路,她根本不赵三剪,随便有个对她好一些的男人,她就跟人家勾搭上了!现在才知道,事原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这女人被猫灵附了体,原来是个魔鬼啊!”

“麻烦的事还在后面啊!”道士垂着眼,淡淡地说,“小镜子和乌珠木都给我了明确的信息,赵三剪最终被这女人给害死了!不仅如此,还秧及累世!”

胖子伸过手,摸了一下道士手中的乌珠木,急忙缩回了手,“这东西是什么啊,还摸不得!这么烫!”

“这也是个宝物,握在手里,能感知一些更深层的东西!”道士将乌珠木举在手中,“你们看,这乌木上面有一乌珠,此物凡人不能触碰,只有修行深的道士

才可能通过握着乌木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再通过乌珠来感知!”

“这个功能很像我们的手机啊!”胖子说。

道士点了点头,“只不过,乌珠木是感知,全凭我们修道之人的悟了!修行越高,悟得越准,越快!”

“那能不能感悟一下,如何对付黑衣女人呢?”林陈问。

道士说:“这个,我早就试过,目前感悟不到!你前世的爹爹是被黑衣女人害死的应该没有错!”

林陈抓住了道士的手腕,加重语气,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这个该死的女人,她不仅是水杨花,还心狠手辣!恩将仇报!告诉我,我爹爹是怎么样被她害死的!这女人以前感觉好的,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的恶毒!虐杀黑猫不说,还要加害于亲夫,她的救命恩人!哼,不是她作鬼不放过我,这一次是我作鬼也不会放过她!”

胖子张了张嘴,向林陈伸出大拇指,“哥们儿,还是你牛!真牛!”

道士讳莫如深地看了看掌中的镜子,停了几秒,只说道,“这个在镜子中可以看到,赵三剪是怎么死的,后面会讲到,唉!这女人也可怜!也可恨,最终变得可怕!”

林陈道:“俗话讲,虎毒不食子!她都能伤害到自己的亲骨,可想而知这女人有多恶毒!”

胖子提醒道:“没听道长讲嘛,她是魔鬼附,我看那孩子被赵三剪送回孟家还是算幸运的!否则,早晚也会死在她的手上!”

叶江川急不可耐向大家摆手道:“你们都别讲了,还是听道长把后面的事儿讲完吧!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道士点了点头,“好吧,接着听我讲!”

……

孟府。

孟喜昌做梦也没有想到,道士的话居然应验了!

从寺庙上香回来,他一直魂牵梦绕的那个孩子还真的被赵三剪给送了过来,这难道是上天的怜悯,才在他连遭丧子之痛的不幸之后,给他送回了个骨。

“我有孙子了!我们孟家有后了!”

喜讯使孟喜昌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的心难以平静,兴奋不已,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笑意,连一举手一投足都渐渐地带上了一种和他这个年纪不相配的轻快的节奏。

“看把你给高兴的!”

孟喜昌难得这么高兴,看着他笑容可掬地哄逗着孩子开心的样子,何青萍的心五味陈杂。还是这个孩子,几个月前,当她知道丁淑有喜的消息时,他让她感到心慌意乱,那时,她的肚子中也有一个孩子,而他会对她肚子中的孩子够成威胁,威胁到她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而今,她没了肚子中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到来反而让老爷可以安下心来。

轻轻牵了牵孩子的小手,何青萍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陌生的环境让小磊不适,他的目光寻到了一旁的赵三剪,向他伸出手,哇哇地哭闹不止。赵三剪坐在一旁,低着个头,没说话,沉闷地将手中包裹孩子用的布带反复碾着,像是在碾磨着自己的后半生。

赵三剪得知这个倾注着他心血的孩子并非已出的时候,他的心像是什么被狠狠地抽打了一番,委屈,羞辱与愤怒让他决绝地将这个孩子送回了孟府,但现在,真的要与这个孩子分离的时候,他又万分的舍不得。

仆人摇晃着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咚咚咚”声,吸引了小磊的注意,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妈要多找几个,我要亲自挑选!”

“是,老爷!”

孟喜昌又叮嘱了几句,仆人便将孩子抱了

下去。

孟喜昌转回头来,见赵三剪一直沉默着,就又给他续满了茶,轻声问道:“孩子送回孟府,二少,她”

孟喜昌是想知道,孩子就这么被赵三剪抱回了孟府,二少知道么?同意么?可话刚说出口,他突然想到二少这个称谓已经不合适了,他张了张嘴,干在了那里。

“哦!我们是商量好了的!”

这个问题,赵三剪的回答应该没错,丁淑的沉默就表示了认同。

“哦,那就好!先生用茶!”

上次,在去寺庙的路上偶遇丁淑之事,孟喜昌回来想了很久,不用何青萍提醒,他也能猜到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就是自己孟家的血脉,他想到二少投靠手艺人赵裁缝一定是出于无奈,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问清缘由就听信了别人,好端端的一个孙子被他拒之门外,受了不少苦,这令他万分心疼。

孟喜昌拍了一下手,下人端上银两。

“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这点心意还请先生笑纳!”

赵三剪轻抿着唇,只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平淡地言道:“不用了!既然这孩子是孟家的,早晚也是要回到孟家的!”

何青萍将那包银两送到赵三剪的手中,“先生不必客气,这些是老爷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二太太所言及是!先生能把孙儿送回我孟府,实在是我孟府的万幸!这点心意,先生如若不领,老夫我心生不安!还望先生不必客气,就收下吧!”

孟喜昌言语真挚,赵三剪迟疑片刻,神色抑郁地接过银两,只说了句,“也罢,那我就收下了!”便匆忙告辞了,孟喜昌也没再挽留。

赵三剪走后,孟喜昌仰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见何青萍还站在原地,向她招了一下手,笑着说:“走,咱们再去看看这个失而得得的孙儿去!”

何青萍跟过来,轻轻说道:“老爷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老爷头一次又有了笑容!”

“能不高兴嘛!我就说呢!我孟喜昌也不会永远是霉运当头吧!你看,上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老天终于开眼了!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孙子!”

“你就这么确定这孩子是你的孙子?”

“确定,没有错!都不用问,自己家的人,自己能看得出来!”

“嗨,你说这个丁淑也真是奇怪,这个孩子,她还真舍得让赵裁缝给送回来?”何青萍小心翼翼地说道。

孟喜昌微微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奇怪!这个赵裁缝可以理解,毕竟孩子不是自己的!而二少就有点令人费解,一般来说,母子连心!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呢?”

“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听说,有人曾看到她与那个柳警官打得火!”

“柳警官?给二少爷办案的柳警官?”

“对!”

“看来,大太太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二少爷没死多久,她就去和裁缝苟合,这才多长时间,又和什么柳警官传出绯问!哼,还真是个水杨花的女人啊!”孟喜昌叹了口气,“只是,有这么个娘,孩子可怜!”

“估计是嫌孩子碍事儿,才让赵裁缝送还给我们的!”

何青萍想到丁淑曾经说过,她恨孟家,但这话她不想让孟老爷知道。

“她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她自己的事儿,不管怎么样,孩子能送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孟喜昌歪着头看着何青萍,又补充说:“以后,你就是他娘了!你可要好好对他!这恐怕是我们唯一的孙儿了!”

“我知道,老爷放心!”

第二二八章 红杏出墙 (一)

小磊的到来让丁淑沉陷于与恨的矛盾漩涡中,但当这个孩子真的被赵三剪擅自抱还给了孟府,丁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的,为此她与赵三剪大吵了一架,并跑到孟府去要人,却被生生地挡在了院门外。

下人传来老爷的话:孩子是孟家的,不能抱走!

她要见何青萍,希望二太太能帮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平里与她亲如姊妹,说话和和气气的二太太,居然见都不见她。

孟家对她居然如此绝,这让丁淑彻底寒了心。无奈,丁淑只得窝着闷气回到裁缝铺,令她郁闷的不仅仅是因为见不到孩子,是这孩子就这么还了回去实在是便宜了孟家,她心不甘!她与赵三剪的关系越发紧张。

不过,事也不是那么糟糕,没了家中小磊的牵挂,丁淑似乎又找回了从前的自己,她有时间把自己重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可以在外面随意闲逛,当然,她心中始终惦记的还是那个叫她心萌动的柳警官。

皮子巷12号。

柳云生给她留下的这个地址就像是被烙铁烙过一样,深深地被她记在了心里,每当想起柳警官孔武有力的体,回忆起那个与他**的夜晚,丁淑冰凉的心就似乎触摸到了一丝久违了的暖,让她在平静如死水般的子中有了一种企盼。但,看着自己额上新出的几根白发和渐憔悴的面容,不知为什么,丁淑突然没了去找他的勇气,就在这样的企盼与犹豫中,子不紧不慢地飞逝而过。

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边,柳云生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与丁淑的上次见面,柳云生从此心中便放不下这个女人,他以为她会来找他,但她终究没有来。他会在无意间想起她,她是他脑海中的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让他坐卧不宁。

终于,他让人给她捎来了一个精美的朱红色小百宝嵌。

丁淑在赵三剪不在的时候,悄悄打开了这个小盒子。里面是红艳艳的一包相思豆,还有一块碧绿丝帕,上书:

世人皆知相思苦,唯有相见解相愁。

捧着这块光滑的丝帕,丁淑哭了。受尽委屈,尝遍世间凄苦的这个女人,终于发现还有一个如此在意自己的男人,居然还有个人在思念于她!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让她措手不及,让丁淑这颗苍凉的心变得有些不适应起来。

千言万语在她的心里汇成一句话:

柳云生是我的!至死不休!

擦干了泪水,略施粉黛,丁淑便匆匆走出了家门。

从此,丁淑一有空闲就往柳云生那里跑,皮子巷12号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另一个家,她的子从沉闷变得逍遥快活起来。

这天,两个人又聚在了酒馆里。

几杯酒下肚,柳云生说:“淑,你有,我有义,来!为我们能够走到一起,咱们干一杯!”

丁淑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喝酒?”

“我什么不知道!”

“吹牛!你什么都知道?好,我问你孟家贵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眉目,你怎么就不说呢?凶手到现在还没有归案,你为办案警察,实在是失职啊!”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谁?”

柳云生四下看了看,凑过来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道:“我不能说,有人出钱把案子压下了!白拿钱的好事儿为什么不干!再说,杀人者也已

经死了!这案子到此为止,已经结案了!不查了!有那时间,我们还快活呢,还用得着劳心劳神地为了那个死鬼孟家贵申不平吗?”

“啊?”

丁淑一脸的愕然,柳云生伸过来一只胳膊,搂着她笑着说:“他要是不死,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喝美酒!你说,对不!”

“那,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吗?”

“嗯!你还要怎么样?”

“这?”

“别这不这的,唉,淑,咱们说点别的,没必要还想着那个死鬼!就是我给你把凶手捉住,又能怎么样?那死鬼也不能复活!就是复活了,又有你什么好处?难道你还要去找他?再说,你不是一直恨他的么!所以,我说,你就别再问这个事儿了!”周围人声嘈杂,柳云生四下看了看,“说点高兴的,你有没有想过也开这么个酒馆,很赚钱呀!”

丁淑听罢,嘴角上勾:“好,不查也好!我说柳警官,你不是喝醉了吧!我可不是经营生意的材料!”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云生一仰脖子,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丁淑试探道:“我一个女人家,搞这么个出头露脸的酒馆,你就那么乐意呀?再说了,哪有那么容易呢!”

柳云生静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愿意就弄,不愿意,也罢!我就是觉得吧,贵为少的你,为了一口饭跟着那个老裁缝可惜了!”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走投无路!”

柳云生听了,半晌没说话。

正说着,一个穿破旧补丁衣服的卖花小姑娘,走过来问:“先生,买花吗?买一束花吧!”

丁淑扫了一眼女孩手里的花束,“蓝色的呀!这花好漂亮!”

“嗯!漂亮!”柳云生说,“漂亮就来一束!”说着掏钱买了一束,送到丁淑的眼前,“送给你,喜欢吗?”

丁淑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一戳,“明知故问!”然后接过花束,放在鼻尖上轻轻地闻着。

“这种花真美,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卖花的小女孩收了钱,正要走,被柳云生叫住:“这花叫什么名字?”

“蓝色彼岸!”

女孩清脆地回应着,蹦跳着离开了。

“蓝色彼岸!”

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丁淑重复道。

柳云生将视线从小姑娘上收了回来,他摇晃着杯子中的酒,看着润红的酒液在晶莹的杯子中起伏dàng)漾,幽幽地说道:“知道这花代表什么意思吗?”

丁淑眨了眨眼,“我知道蓝色姬代表,估计蓝色彼岸,和玫瑰花一样吧!或者和勿望我,满天星什么的一样吧!代表的意思是”她看着柳云生顿了顿,抿嘴笑道,“代表的意思是你我呗!”

柳云生也笑了,“算你聪明,不过呢,这花和那些花还是不一样的,这不是一般的花!”

丁淑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手中的花,“怎么不一般?”

柳云生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目光幽幽地看着丁淑:“这花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种花?”

丁淑看了看,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可是看不出,这种花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像哪种花呢?”

“你可知道彼岸花?代表跨越生死的!”

“嗯!开在了黄

泉路上!”

“是呀!”柳云生点了点头。

丁淑仔细观望着手中的花,嘀咕道:“你是说,这花样子像彼岸花?我知道彼岸花是红色和白色的。”

“是啊!红色和白色的。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花开败了,叶才开始生长,虽是同根生,但两者从不相遇,从没见过对方。相念相惜永相失,如此轮回而花叶永不相见,也有着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之意。”

丁淑笑着说:“从没见过对方,又怎么能相恋的呢?”

“那只是个寓意罢了,你还真的认真上了!”

“彼岸花,我不喜欢!我可不喜欢相的人永远不在一起!”

“所以,我不是把这束花送给你了吗!这可是与彼岸花的寓意刚好相反!”

“这个我喜欢!只有你对我这么好!”

柳云生怔了一怔,看着丁淑还是不放心的神,言道:“时间很会作弄人,它让一些人相遇,让一些人分离,还让一些人永不分离。以前,你都遇错了人,有缘的人,无论走过多少路,曲曲折折,但他们终究是会在一起的!蓝色彼岸!一样代表跨越生死!代表我对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丁淑一笑,给柳云生的碗里夹了一大块的红烧桂鱼,“尝尝这个!好吃着呢!”

柳云生没动筷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丁淑的脸颊:“你相信我嘛?我是你的!”

“此话当真?”

“当真!有这花为证!”

说到这里,柳云生伸出食指,在酒杯中蘸了一下,在桌面上写到:“,至死不渝!”

“你刚刚还说,这花是跨越生死的呢!”

柳云生笑着擦掉了刚才的字,重新蘸酒,在桌子上写到:“,生死相依!”

丁淑看了桌子上的字,抬起眼睛一个劲地看着柳云生,激动而幸福得双眼湿润。

“你边众多的女人,为何偏偏看上了我?”

柳云生笑了笑,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滋滋有味地咀嚼着,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酒。放下筷子,回头叫小二,“豌豆黄儿做好了没有?”

“马上!”

小二回应道,随后,小二送上了一盘鲜嫩人的豌豆黄儿。“先生,你的豌豆黄儿来嘞!”

“嗨!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呢!”丁淑说。

柳云生拾起筷子,夹了一大筷子豌豆黄儿放进了丁淑的碗里。

“怎么没有回答你呀!这豌豆黄儿就是答案!”

“此话怎么讲?”

柳云生“扑哧”一声乐了,“就是说,你听好了!就是说,你是我的菜!”

丁淑放下筷子,凝眸道:“这话当真?”

“嗯!种在心头的菜!”

柳云生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有种“”!

“”这个字,是柳云生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他觉得只有这个字才能恰到好处地形容她,也正是这一点,恰恰让他着迷。

柳云生的嘴唇微微上扬,好像她摇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他的心头上蹭了一下。

“我这盘菜,好吃么?可合柳警官的胃口?”丁淑笑道。

柳云生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那带用问!”还用筷子敲了敲盛着豌豆黄儿的盘子,“又鲜,又嫩!香得很啊!”

第二二九章 红杏出墙 (二)

丁淑放下手上的筷子,沉默半晌,她担心这位柳警官是否也同周宣一般,好听的话信手拈来,为了哄女人开心。

“你说的,我是你的菜!我这盘菜,你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你也是我的!永远都是!豌豆黄儿已经被你吃到肚子里了,豌豆黄儿可就在你的肚子里住下了!”

“啊?消化不了可就麻烦了!”

柳云生忍住笑,煞有介事地严肃起了脸。

“怎么?你还想把我变成屎屙出来么?”

这话把柳云生逗笑了,丁淑跟着打着哈哈,拿起酒杯,在桌上柳云生斟得满满的酒杯的边沿碰了一下,而后,独自一饮而尽。她的动作极其曼妙,细瓷酒杯相碰都没发生一点声响,她闭着眼,酒水沁人心脾的清辣令她回味绵长。

“柳警官!”

“嗯?”

“你不怕我真的会认真?真的上你!”

柳云生酒喝得正酣,丁淑的这句话,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那是我求之不得呢!像你这么有味道的女人不多,难得我们两相悦,投意合!来,再干了这杯!”

说着,他又举起了酒杯。

丁淑没有再喝,她收起了笑。

香酥鸭皮薄嫩,咬一口,唇齿留香,柳云生低着头大块朵颐,猛抬头看到丁淑痴痴地看着自己,目光里闪出一丝黄褐色金属的光泽,不愣了一下。

“你的眼睛怎么了?”柳云生说。

“怎么了?”

丁淑不知所以地皱了下眉头。

柳云生细着眼,又仔细看了看,道:“没事儿,是我看走眼了!哎,吃啊!这香酥鸭的味道真不错!”

吃过了饭,两人相拥往回走。天上下起了毛毛雨,一丝风也没有,闷得叫上透不过气来。

一名侍从哼着小曲摇晃着脑袋从窄道时走过,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正撞到了丁淑的上。

柳云生气得开口大骂:“长眼睛了没有!”

骂完了,还是觉得不解气,又狠劲地推了那人一把,那人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谁在骂人啊!”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跟在那人后,听到骂声,又见那人被人推搡,愤愤不平,“怎么还动起了手!”

声音极其耳熟,丁淑定睛一看,又是矿太太。

真是无巧不成书!

矿太太见这位昔孟家的二少与一西装革履,风流潇洒的男人勾肩搭背,便像鱼儿嗅到了腥味儿一般,立马激灵起来。

上一次,她不是去了老裁缝那里!

这一次,又与这男人走在一起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哟!二少呀!咱们又见面了!啧!啧!真是风采不减啊!你这是去哪儿呢?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矿太太的突然出现,让丁淑有些尴尬,她勉强笑了笑。

“这位是柳警官,和我在一起商讨孟二爷的案子!”

“哦!”

矿太太眯起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柳云生,知趣地笑了,“柳警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您是?”

柳云生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矿太太摇了摇头,“真是贵人多忘事!柳警官调查孟家二少爷的案子的时候,您不是还把我给叫过去询问过吗!”

“哦!”柳云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这位是矿太太!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矿太太说,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孟家二少爷死得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孟家老爷受的打击不小!不知孟家二少爷的案子进展如何啊?”

“还在办,还在办!”柳云生应付道。

“哦!但愿凶手早捉拿归案!”

“是啊!”看到刚才被自己推了一把的这个人一直站在矿太太的旁,柳云生小声问:“这位是您的”

“我们家的管家!”矿太太说道,白了那人一眼,埋怨道:“以后走路别不长眼睛,像只没头苍蝇般地瞎撞,还不赶紧给二少和柳警官赔不是!”

管家低了头来,说:“小的多有冒犯,还让二位多多谅解!”

“我刚才也是酒喝多了!有失礼之处,还望矿太太别介意!”柳云生也略表歉意地回应道。

“哪里!不会介意的!都是自家人!”

“矿太太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

丁淑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她是话里有话。

矿太太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哦!那,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就和那个侍从扭头离开了。

望着矿太太和管家远去的背影,柳云生小声地问:“这个矿太太应该就是孟家的常客吧?这女人好像是管闲事儿的!”

“哼!她是过得很优越的,闲着没事儿的一个女人!没事儿总往孟府跑,和大太太嚼舌头!跟她说话,还是要小心为妙!”丁淑淡淡地说。

这话,还真的让丁淑给说对了!

没错,矿太太确实是闲着没事儿,闲着没事儿可不是矿太太的格,没事儿就总是要找点事儿做的,就得管点闲事儿!

本来嘛!矿太太的嘴,就是一个扩音喇叭。

很快,孟家二少丁淑与警察局柳警官相好的消息像天的风,不请自来地再次吹进了赵三剪的耳朵。当然,很简单的事儿,经过矿太太这个嘴的过滤,听到耳朵里就不太好听了。

“哎哟!那个女人呀!啧啧!又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两个人,光天化之下,搂搂抱抱的!那叫亲哟!看着就让人脸红!”

“你说的女人,可是现在赵裁缝的媳妇?”

“对呀!原来是孟家二少爷的媳妇,后来沦落成老裁缝的女人,现在啊,又攀上了柳警官!”

“哟!多丢人啊!”

“可不是嘛!”

俗语讲,人言可畏!

人们鸡一嘴,鸭一嘴的议论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刀刀戳在赵三剪的心坎上。听得赵三剪的面色铁青,脸上的青筋都快暴了开来。自己的女人居然让别人说三道四,这在赵三剪的处世信条里是绝不可以的,他是一个守规矩的老实本份人,他的女人更应该是。

老实本份,并不等于可以受欺负,被羞辱!瘦骨嶙峋,长满老茧的手握成拳,一样咯吱吱地响!

……

又过了几天。

丁淑一个人伫立在窗前。

窗外,瓢泼大雨无地洗涮着地面,冲刷着窗玻璃,窗外的景色变成一幅扭曲的画面。

扭曲的,不仅仅是景物,还有她的心。

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们还要出去游玩一下,就算是我们的蜜月之行。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的!

她不断地回味着柳云生的话,想着他说话时的样子,心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在昏暗的灯光下,赵三剪坐在对面的椅子里,默不作声地缝制着手中的衣物。丁淑转过来,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架子上的外衣,披在上。

早上,他们已经吵了一架,因为孩子。还有一件事,也是他们争吵的理由,他发现了她上的一张男人的照片。更有甚的是,照片的背后还有几个字:在那蓝色花的深处等你一万年!

这进一

步证实了他所听到的似乎并非是空来风。

看来,人家说的没错!赵三剪从开始疑神疑鬼,想象着那些不堪的丑事,到后来的照片铁证,他气愤到几乎想掐死她,但是他选择了沉默。他还是有一点儿心软,不想失去这个女人!但中的怒火却在一刻也没有停息地酝酿着。

此刻,谁也没有心再多说一句话。

丁淑真想离这个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她无聊地拿起桌台上的胭脂粉,轻轻地给自己涂抹起来,心里暗暗地考虑着自己的处境和未来的打算。

“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如果在从前,失洁的女人是要钻猪笼的!”

丁淑涂抹胭脂的手,顿了一下,轻蔑地一笑:“你是想做个猪笼让我钻吗?”

赵三剪的眼睛瞪得浑圆,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步跨到丁淑的跟前,挥舞起的手掌在落到她脸上的前一秒停在半空中。

随后,他放下了手臂,红着眼睛,“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这个水杨花的dàng)妇!”

丁淑扫了眼赵三剪,张了张嘴,不气不恼地说:“好啊!有种你就打过来吧!”

赵三剪半天没吭声。

“你若愿意听那些风言风语你就去听!我要是想离开你,也早就离开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丁淑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她不为自己完美的说辞而惊讶。

赵三剪不相信地侧了一下头,冷冷地说:“说得真好!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说吧,那个夫是谁?”随即,一阵低低的咒骂声,“你最好给我放老实,别以为我老实,你就可以为所为!”

丁淑将胭脂粉收好,用眼睛余光扫了他一下,好像他说的话,就是风从边吹过一样,没有在她这里留下一丝的印记,她只顾着对着桌上的镜子照着,梳理好自己额头的刘海儿,起走开了。

“如果再让我发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丁淑懒着回话,只是嘴角轻蔑地微微上扬了一下,没有表地看着他。

她已经决定,彻底离开这个令她作呕的老男人。

两个人沉默着。

赵三剪完了活儿,给人家送衣服去了。

时机来了。

丁淑关了铺门,盘腿坐在椅子上,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穿戴华丽的自己,扭着腰肢,轻捷地走进柳云生的房,随手带转房门。他在房间里伸出双臂迎接着她,他的微笑几乎对每一个女人都会产生杀伤力,但是那是属于她的微笑,华美的服饰和珠宝的映衬下她是那么的漂亮和迷人。

皮子巷12号!

柳云生说过,要她随时到这个地方来找他。

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不过,在去他那里之间,还有一件事是要做的。

她走到门口,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关上了门,插好。然后快步走进了里屋,他们两个人的卧屋,三步并作两脚走到三门大橱前,拉开了橱门,伸手取下橱内格子里的小盒子,打开,找到两把钥匙,再转走向那个赵三剪一直锁着的抽屉。抽屉很容易就打开了,她麻利地从里面捧出了檀木小匣子,用小钥匙一试,弹簧顶开了盖子。

一张五万的银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神自然地伸手取了那张纸,将它小心地收好,而后合了小匣子,并把它放回到抽屉锁好,放好了钥匙,关上了橱门。

这一切,她做得不慌不忙,天衣无缝。

然后,她换上了一好看的衣服,穿上了那件她最喜欢的淡黄色的开衩的旗袍,蹬上一双蓝色碎花绣花鞋,这应该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装扮了,然后快速地走了出去。

第二三O章 行刺

没过两天,丁淑消失了,连同她的衣服,饰品和物件。还有一件事让赵三剪愤恨至极,就是他发现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被人拿走了,不用问,他知道是谁。

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也是有自尊的,往往他们的内心更加脆弱,更加不堪一击。

孩子是别人的,女人跑了,钱被盗了,赵三剪曾经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可以和自己过子的女人,到头来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地掏空了一样,一滴滴地流着殷红的血,伤口反反复复结痂又被一次次生生地揭开。面对已成定局的事实,他从疼痛已经变成了无感而麻木,他不可能,也没有心思去挽回。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被人指指点点戳着后脊梁骨过活呢!

与其那样不如自行了断,哪怕是死也比活着受气要舒服一些。

善良的人不应该被欺负!

多次跟踪,赵三剪终于知道了丁淑的新住所-皮子巷12号。

黄昏时分,赵三剪从一个离他的裁缝铺子不是很远的酒馆出来,步履蹒跚,他平生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他的眼睛有些混浊不清,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走过一条街,拐过一个弯路,眼前的房子应该就是皮子巷12号,那个婊子的新家了!

房子被围在一圈儿斑驳的围墙里。

围墙并不是很高,赵三剪估摸了一下,他已经算是一个初老之人,翻过这墙还是需要一些力气。他尝试着双手扒住墙壁,起,居然很容易就翻了过去,没有一丝声响地消失在了围墙之内。墙内的矮树丛非常整齐,他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举在眼前,月光下,刀刃寒光刺眼。他犹豫一下,又收了起来,躬着子沿着小径一点点靠近房屋。

他回了下头,看了眼自己来时的路。而后,双手一撑,翻越过一道坎儿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好,没有摔伤,因为他没有掉到水泥地上,而是摔进了这幢建筑修建得整齐的草坪里。继续疾步向前,他轻松地越过了另一道藩篱,跑了几步后,双手一撑,又跳跃了另一道阻碍。他的动作很轻,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年男人。现在,他已经到了那幢楼的后院里。

赵三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像一个夜行刺客!不过此时,他的大脑是一片的空白,他无暇顾及太多,只想着杀了那对狗男女!

窗外的矮树丛是他最好的避所。

灯已经亮了,窗户上映着一对男女觥酬交错的影

房间里。

“这可是上等的红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柳云生用两只手指捏起装有红酒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酒可当果酒来喝的,还能醉人?”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有你在,就是没有酒,也能让人醉!”

“呵!你可真会说话!”

“我不仅会说话,我还能读得懂你!哎!我说,如果那个老裁缝死了,你是不是要开怀畅饮呢?”顿了顿,柳云生又说,“那老裁缝死了,你是求之不得的,对吗?”

“你怎么那么说呀!”

“嗯!你怎么想的,我还是知道的!”

“你说的不对!我对他死与不死已经无所谓了!他死不死,别跟我提他,提他就是扫我们的兴!”

“你不会有一天,也对我的死与不死无所谓吧!”

说这话的时候,柳云生表凝重,五官很整齐的排列着,没有一丝的表。

“不会!”

“为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真的的男人!你送我的花都凋谢了,我都没有舍得扔掉!”

“那束蓝色彼岸?都这么多天了!你居然还保留着?”

“嗯!那束花就是干了,烂了,臭了,我也依然会留着!”丁淑指着桌台上的花瓶子里的那束枯干的花说。

柳云生顺手从花瓶里抽了一支,花早已枯萎,根因为长时间地泡在水中,也已经烂了,泛着股难闻的酸臭气,他皱着眉头,将花丢在了地上。

“都烂成这样,你还留着啊!你要是喜欢,我再送你就是!”

丁淑在沿上坐下:“蓝色彼岸,是我们的,我怎能舍得丢掉!将来,无论我们谁先死去,都要在彼岸等着对方,不许先行投胎转世。”

“好好的,干嘛说的这么悲壮!动不动就要把死字挂在嘴上!”

柳云生知道,这女人死了男人,又走投无路,一定是心里受了很深的刺激,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种悲凉感。

“没有吧!我只是说,我们的,就如同这花,生死相依!”

看着丁淑痴迷望向那花的双眼,柳云生突然觉得这女人本是个痴的人,可怜一直没人疼,受尽欺凌,才备加珍惜这份,和她的相比,他有点惭愧。

“生死相依?好啊!只是,这花也是和彼岸花一样开在黄泉路上的,听起来有些晦气,我

下一次还是送你玫瑰吧!”

“这个花可是和彼岸花相反的!”

“我知道的也只是个传说,只要不是彼岸花就好!那种生生死死不能相见啊!但是花和叶还是执著地相!实在是累!”

“不管那么多,我只要永远与你在一起!”

丁淑放下酒杯,站到墙壁上的挂镜前,麻利地梳理着头发,每梳一下,就向后抖抖,她似乎很欣赏自己的头发,欣赏着自己动人的姿态。

“哎!亲的,你靠边儿!离开那面镜子!”柳云生侧头说道。

丁淑扭了一下头,不知所措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怎么了?”

柳云生走上去,将镜子向一边扶了扶,后退两步,看了看。

“这面镜子怎么扶不正呢!还是感觉有些歪啊!”柳云生说。

“歪吗?没有啊!”

紧盯着那面墙壁上的镜子,柳云生的眉头拧成疙瘩,“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这镜子怎么看怎么都是歪的呢?”

丁淑凑近镜子,从柳云生的角度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柳云生一眼,动手点好了最后一抹唇脂。“我可没看出来镜子歪!你只要看我就好了!不用管那镜子!”说罢,收好唇脂,转向柳云生,柳云生的眼神挑了挑,心想看来这女人是对自己动了真感。

“你的唇好美!”他想起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个小铜镜,递给丁淑,说:“我帮人找回了宝物玉猪龙,人家就送我了这个小镜子,我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吧,以后涂唇脂时会用得上!”

丁淑浅笑着接过镜子照了一下。

突然,丁淑感到一阵晕眩。

一道炫目的白光瞬间从镜中出,利剑般刺得丁淑张不开眼。须臾,她又感觉到那小镜子旋转了起来,在她面前越来越大,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白色的洞,强大的气旋似乎即将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不!”丁淑惨叫了一声,用力将那镜子丢在了地上!如此强烈的撞击,那镜子居然也没碎,刺目的光芒依然向丁淑,伴之而来的是万剑穿心的巨痛,让她的体抖如筛糠。

这一切,柳云生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丁淑过激的表现,就问:“怎么啦?这小镜子你不喜欢?”

“快把它扔了!扔得越远越好!”丁淑指着小镜子,气若游丝地言道。

“为什么?”

“它让我感觉不舒服!快!”

柳云生笑道:“这小镜子怎么会惹你如此不开心?好,既然你不喜欢,咱们就把它扔得远远的!我这屋外有口老井,我就把它丢到井里去!”

说罢,柳云生拾起小镜子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好啦!我它沉到井底去了!这一回,你总算满意了吧!”柳云生把门关好,扭头又笑着说:“这小破镜子据说还是避妖镜,从没有人见过它是如何避妖的!先前的主人觉得留着没用,才送给了我!谁想,它会让我们淑这么不开心,这么不舒服!难不成淑会是个妖魔鬼怪?哈哈哈!”

丁淑凑上来,双臂环在了他的脖颈上,微仰起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柳云生,“怎么?你怀疑我?”

“笑话!天下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要真是,我也喜欢!”柳云生想到了什么,收了笑,皱起眉头,“真的让你不舒服的可不是这面小镜子啊!想过没有,如果那个老裁缝来找你怎么办?”

丁淑没有言语,稍许,失落地放下双臂,淡淡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会来找我?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应该知趣儿!”

“估计他不会这么认为!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来找你!”

“找我?找我又能把我怎么样?我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一堆垃圾!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想癞蛤蟆吃上天鹅?”

提起赵三剪,丁淑显然很不耐烦。

“可是你拿了他的钱!”

丁淑一愣,看了看柳云生,犹豫了一下,低语道:“你怎么知道?”

柳云生耸了耸肩,说:“瞎猜的!但我相信我的猜测**不离十的,你说我说的对吗?我可是警察!”

丁淑看着柳云生,笑得漫不经心,“看来,和你这个警察打交道,一定要比和那老裁缝打交道得多长点脑子!你连我拿了他的钱都知道!那个老东西,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他活该!他留着那些钱也没有什么用!与其,等他死了留给赵小双,还不如我们拿来快活!”

“说真的,我知道你有那笔钱两,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就是猜,也是有根据的!”

“我就说嘛!你这个警察也太厉害了!”

“只是,你把他的家底都拿了去,你让人家怎么活!”

“他怎么活?关我什么事儿!我只管,我怎么活!只管,我和你怎么活!我们过得舒服就可以了!还要管那么多作什么!世界那么大,管得过来嘛!”

“哈哈哈哈哈!”

柳云生开怀大笑。“我喜欢,你是一个冷酷无却又令人着迷的女人!补充一下,对别的男人冷酷,对我是个例外!”

“怎么讲?”

柳云生想了想,“比如,那个孟二少爷,死了那么长时间了,你连问都懒得问一句,那个赵裁缝,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拿了人家的钱,却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那你要我怎么样?哭天黑地悲那死男人?还是与那老裁缝藕断丝连?你才高兴?”

柳云生又给自己满了酒,笑着说:“我喜欢你,只要你对我是诚心的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走到了她的边,微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她抬头,目光迎接着他烈的眼睛,那是两颗闪光的星,她的双臂再次环在了他的脖颈上,她的唇因为他的轻吻而颤抖,他的心因为那个轻吻而融化。

“我要是离不开了你,怎么办?”

眼前的女人,对柳云生充满惑力。

“难道你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丁淑轻松地说。

她似乎也能够看穿他的内心一样,问的话也总让柳云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样的女人,似乎更有吸引力。

“还要我怎么说?”

“说,你我!”

“我你!”

桌台子上,那束枯萎的蓝色彼岸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在摇摆不定,温柔的灯光中无力地绽放。

“你是这花么?”他在她的耳畔呢哝。

“你说是吗?”

“是哟!蓝色彼岸!”

花点燃了他的,意蔓延,像是夏夜晚腾空而起的烟火,绚烂迷人。他看见了一片澄蓝的天空,云朵化作孩童在安逸的午后嬉戏打闹;他看见了小鸟煽动着翅膀直冲云霄,他看见几只斑斓的蝴蝶静静地停在了一片美丽的花朵之上,那些花是蓝色的,那些花叫作蓝色彼岸。

“嘘!什么声音?”

柳云生突然问。

丁淑定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声音也没有!你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说镜子是歪的!镜子根本就没有歪!一会儿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哪里有什么声音!”

“是有声音!窗外!”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四周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丁淑呢喃道:“哪里有什么声音!”

“有!听,是蟋蟀在叫!”

“反正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丁淑的手摩挲着柳云生的肩,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时而绵软,时而有力,柳云生感到格外的舒服。他闭着眼睛,一把将她调皮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听一会蟋蟀叫嘛!”

“蟋蟀叫有什么好听的!”

“好听啊!”

“瞎说,你知不知道,蟋蟀叫,会有人死掉!”丁淑说。

“你才瞎说!我就喜欢听蟋蟀叫,从小听到大,也没见有什么人因为这个死掉!”

“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丁淑挣开了柳云生紧握着的手。

“你以为,我是真的听蟋蟀叫啊!我是在逗你玩儿!蟋蟀哪里比得上你叫得好听啊!”

柳云生坏笑着,一把将丁淑拥入怀中,就势滚到了上。

窗台子上,放着一支旧式的青瓷瓶,圆弧底,就在此时,“啪”地一声莫名其妙地碎了,碎了一窗台的青瓷片。

“怎么回事?青瓷瓶碎了?”柳云生说。

“太老了吧?不用管它!”

“可是”

“云生,我好喜欢你!”

“喜欢就好!我就是你的人!”

窗外,低矮的树丛中,赵三剪对屋内的谈话听得真切!

“哼!一对夫妇,我会让你们俩好好生死相依!”

赵三剪自言自语道。

夜,真的是好漫长啊!

赵三剪竖起耳朵,听着那门打开又关上。

他甚至能听得到那房间里拖沓步履声,最后不知是谁带上房门的落锁声,里面的咳嗽声,一切都清清楚楚。

整个公寓渐渐进入了梦乡,一直躲在房间外,草丛里的赵三剪轻轻坐了起来,他在衣服外随手摸了摸,找人配好的万用钥匙还在。

又过了许久,月入中天,夜更深了。

屋子里早已没有了动静,估计他们已经熟睡了。

赵三剪从上摸出了匕首,捌在腰间,又抄出一把尖刀,插在了自己的鞋子里,他摘下了自己厚重的眼镜儿,用手指轻轻擦试干净,又戴上,抬头把这夜的星空看得更清晰!

他知道这一次进去也许是有去无回的。

他掸了下自己的粗布外衣,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耳朵帖在了门上,房间内传来了鼾声,他放下心来,终于鼓足了勇气,轻轻地弄开了门锁,闪了进去。

……

第二三一章 心结与误会

“哎!你们听到没有!小铜镜被柳云生扔进了井里!”叶江川说。

胖子兴奋地站起来,“就是说,我们从井里拾到的,应该就是这面避妖镜!就是让丁淑害怕的避妖镜!也就是说,这个二少就是个妖魔!也可能就是今世的黑衣女鬼!这就连上了!”

林陈说:“嗯!有好几次,那面小铜镜也确实帮我们避开了鬼崇的纠缠!”

“天!我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胖子说,“赵三剪那苍老羸弱的小子骨,对付得了那对狗男女嘛!那女人还是真是悬啊!”

叶江川连连点头,“是啊!不过,如果我是赵三剪,也会拼死杀了他们!真是气死我了!无论如何,赵三剪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救了她的命,嫁不嫁也是她自己的意愿!是她自己愿意给赵三剪做女人的,又是不人家bi)她的,她就应该对得起人家!哪能这样随意地偷男人啊!真是作孽!”

“嗯!别打岔,让道长继续讲下去!”林陈说。

……

红翠楼。

“赵小双来了!”

张妈已经喊了第三遍了,薛上花听了,半晌没有反映,手里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几个银钗子。

她知道此时他已经站在了门口,站了半天。

薛上花坐在那里依旧是一动不动,只是脸上的神变得更加冷丁。

她也不朝他看,但是他终于趔趄着走进了她的视野,胡子没剃,脸也好像没洗,瘦削的脸上泛着油亮的光,上是一件发黄的长衫。

“薛姐,还在生我的气么?你的病好些了吗?”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吧,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去找那个叫柳佩珠的女人了吗?”

赵小双不语。

“别跟我薛姐,薛姐的!我说过,我不听!”

“上花姐!”

薛上花白了他一眼。

赵小双向她脸上看了一眼,嗫嚅着说道:“我嘴拙!不管你认不认,我可一直是把你当成我的姐,救命的恩我是永远不会忘掉了!”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

“我是来找你铲除误会的!”

“我们有什么误会?”

“实不相瞒,那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女人”

薛上花不耐烦地起,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我一猜就是关于她的!关于她,你才会主动来找我,对吗?”

“不是这样的!”赵小双极力辩解。“你误会我了!”

“那我和你,这么长时间在一起究竟算是什么?”薛上花犀利的目光直bi)赵小双的眼睛。

赵小双目光游离,“我一直以来把你当作亲人!”

“哈哈哈!亲人?”

轻轻捻着手中的银簪,薛上花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她明白“亲人”这两个字是寓意着什么,是不是把自己推出去之后,还有一点引咎自责的成分在里面?她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个人倒还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是啊!如果说,他们之间不是,又是什么?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这个‘暧昧’关系终于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所谓亲人!”。

“亲人”这个看似温暖的字眼儿,在薛上花看来,是给她“剃头挑子一头”最好的台阶,最体面的结局。

“你说的没有错,佩珠她是我的相好!我们早就订下了亲的!”

“哦你这么长时间之后又来找我

,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我知道了!”

她一把丢掉手中的银簪,冷哼道。

“我是想,是不想让她误会!”

“好啊!”

薛上花强作微笑地点着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一度地沉默之后,薛上花声气缓和了许多,开口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先前没有她的消息啊!”

薛上花忍着气,冷笑着说:“这么说,你现在找到她,要和她走到一起?先前,你不告诉我,因为没她的消息,现在告诉我,是因为有了她的消息!那,我算是什么?后备人员?还有必要来找我吗?你直接找她去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实不相瞒,自从那次见到那个小姐,看到你痴的目光,我就明白了!我真的是什么都明白了!无论我怎么似火,你都在若有若无地和我保持一段距离,无论我怎么你,你都是如此勉强!我猜到了,一定会有那么个女人!让你不能释怀!或者,刻骨铭心!看来,我还真的没有猜错!”

“薛姐!”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别叫我薛姐!”

“好吧!上花!上花行吗?”

薛上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给自己点了一颗烟,轻吸了一口,闷着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停靠在墙角,缓缓抬起头,轻声道:“我已经帮你查清楚了,她后来嫁到了孟喜昌家,还不错,一个有钱的绸缎商人家!给他们家的二少爷孟家贵作了二房,男人宠她,她也算是富贵命!只可惜,好景不长,那个少爷没过多久就死了,还是横死!是被人给用刀捅死了!够惨烈!不过,他的死对你来说倒是件好事儿!位置正好给你空了出来。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呢?我是不会去帮你作什么解释的,我做不到!请你原谅!”

薛上花对赵小双有这种别样的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见赵小双许久不言语,薛上花又吸了口烟,抬头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补充道:“我知道我自己的份,我算什么人啊!在你的眼里,你就没能看得起我过!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救过你的命,你是感恩报德,或者,是不是可怜我,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之间,有,救命恩!可是没有!我说的对吧!我明白!什么也都别说了!”

说完,她一口又一口使劲地吸着烟。

屋子里烟雾弥漫。

她把自己呛得直咳嗽,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女人看上去,是招人怜的!没错!很漂亮!很乖巧!一看就是那种温柔得不得了,说话细声细气儿的那种!我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就这么跟我说的,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回答我了!原来,你心里早就有这么个人了!好!哪里像我!一点都不招人待见!”

她又猛抽了几口烟,咳嗽得更凶了。

赵小双上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烟。“这么狠命的吸烟,你受不了!你今天疯了吗?不要命了!”

“我愿意!你管不着!”薛上花的眼中挂着泪,执拗地又要把烟抢了回来,赵小双不给,两人扭作一团。

“我就管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小双快速打断,气得连话都说反了:“要死啊你!”

“薛姐,你是不会吸烟的!不会吸烟就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薛上花冷哼,“我现在会了,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

“用得着你管吗?”

“薛姐,你真的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你走吧!”

“薛姐!”

“出去吧!够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赵小双怎么也没有想到,本就是请薛上花帮自己跟佩珠解释一下,却闹出这么个结果。

自己和薛上花,也没发生过什么啊!怎么会是这样!

也许还是太年轻的缘故,他还不懂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感。

“姐!”

“走吧!我想清静清静!”

门“哐”地一声,在他后被关上了,他是被推出来的,他从没有见过薛上花动过这么大的气,赵小双忧郁地摇了摇头,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漠然地离开了。

……

孟府。

孟府紧闭的朱红色的大门外,赵小双犹豫着。

他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他的手一次次伸出去,一次次又缩了回来。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他彷徨。

他终于鼓足勇气,还没来得及敲门,那扇厚重的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头儿探出头来,他穿一件磨损的皱皱巴巴的毛线衣,嘴里叨着一根的烟斗,上下打量着赵小双,面无表地言道:“你找谁?”

“我找我有一些事想向您打听一下!”赵小双迟疑片刻,掏出一块银两递过去。

老头儿接过银两,面容变得温和起来。

“我就听见门外有声音,出来一看还真有人。我是新来的,可是知道的不多!”

赵小双上前一步,“没关系,我只是想问问,这家新来的少是叫柳佩珠吗?”

“对啊!你是?”

“哦,熟人,有点事儿想找她。”

“少现在没在,出门了!”

“那麻烦你能带个话给她吗?”

“可以啊!”

小双想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撕下一小块,掏出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将它交到了老头儿的手中。

“拜托了!请把这字条交给她!”

醒茶楼。

天早就黑了,赵小双一脸憔悴地从里面走出来,店家的大门在他后关上了。

等了整整一天,柳佩珠最终还是没有来!

她是不是没有收到那个纸条?

还是她依旧误会着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微微抬起了头,天上,柔和似絮,轻匀如绢的浮云,遮住了月,月在浅浅的云层中穿行。满天的星光,或明或暗,时隐时现。夜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可以听的到他自己的心跳。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模糊,他好像看见了无数的萤火虫在他的周围飞舞,他似乎又听见了他们曾经的对话:

“醒茶楼!小双,你说天还会睡着吗?”

“会呀!冬天来了,天就睡着了。”

“那夏天与秋天的时候呢?天在干嘛?”

“天?睡呀,却怎么也睡不着,却又不该它起来值班儿!”

赵小双的黯然地走着,在他在心头重复着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亲的,我想你了!

亲的,我好想你啊!

为什么你没有来?

还是你早已经将我遗忘?

此刻,为什么只丢下我一个人在独自徘徊,假如你心里还有一个我,来找我好吗?

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等待!

佩珠,你在哪里?

这清澈的岁月之流,似变成透明的凝冻,佩珠,只要有你在我边,任何寂寞都将随之消失。

薄薄地暮色里,赵小双孤独的影渐行渐远。

第二三二章 老裁缝之死

柳府。

柳云生靠在上,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却依稀可以听得到窗外的院子中,伴着哀怨苍凉,时断时续二胡伴奏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清细呢喃的小生唱调不断传过来,柳云生听得不甚分明,但他知道这是个老掉牙的曲儿,老爷喜欢。此时,柳老爷,太太都在院中听戏,老爷是个戏迷,平生最大的好就是听戏。

柳云生的眉头始终紧锁,他看了看表,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记事本翻看着,记事本提醒他今天本是约好去和丁淑看电影的,他随手将那页撕了下来,丢进了纸篓。收起记事本,柳云生默然地点了颗烟,沉闷地吸着。

他始终不敢相信,丁淑这个本令他着迷的女人居然还有另一副面孔!她是如此的胆大和残忍,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她嘛?

不过,他还是原谅了她,谁让赵三剪是带着刀来的呢!

带刀就意味着,柳云生自己的小命会在那个消魂的夜里消失。

带刀也意味着,他不死就是他们两个死掉。

他不敢回想那个恐怖的夜晚,可是,那一幕幕血腥场景又总是在他的眼前浮现:

那夜真的好静啊!

他们在上闲聊,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云生,我好你!”

丁淑在黑暗中探索着他的嘴唇,她的嘴唇丰厚,如同年轻母亲的前一般丰满而且有弹,他撕开了她的衣襟,肌肤相接触,她扭动的躯充满了惑,雪白的膛半露,肌肤凝雪白,满头青稠般的黑发,铺陈在枕席间。完事后,丁淑紧盯着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有种异种的光泽,看得他六神无措。

“淑!”

“嗯?”

“你的眼睛晶亮亮,亮得出奇!猛一看,有点人啊!”

“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已经有好几个人这么跟我讲了!回头,我去找大夫看看!”

柳云生翻了个,又说:“你怎么能和那个老裁缝生活到一起呢?她根本配不上你!”

“不得以!”

“我就说嘛!你是不会上这么一个糟老头儿的!”

丁淑似乎很委屈,柔软的手掌摩挲着他的前,“你知道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着你!”

柳云生笑着说:“那你还不早点来找我!还要跟他睡!”

“别看他一个糟老头子,力气是很大的,我挣不过他,他真以为我是他的人了!我是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想到他,我就恶心!”

“你就这样离开,他会不会善罢甘休?”

“管他呢!你cāo)心的事儿还真多!”丁淑的脸上露出笑意,“你也认识他?找他做过衣服?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见过!”

“我们还是别提他了!”丁淑这样说着,将头靠在了柳云生的上,听到他的心脏强有力地“咚,咚”跳动,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好嘛?”

“好啊!只是希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很残酷!”

“为什么这么讲?这么讲多不好!”

“你又不是小孩子,世事无常的道理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警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被人杀死。”

“不许你这么说!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去找你!我们生生死死在一起!”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你想啊!天天都和一些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全是地痞流氓!亡命之徒!持枪的,持刀的,抡棍子的”

柳云生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作声。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说:“如果我是老裁缝,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什么呢?”

“你不了解男人!”

柳云生的话,说对了!

赵三剪已经找上门来了!

凌晨十分,丁淑被一阵悉索声惊醒。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窗户上映现出一个黑影,刚要出声,被边的柳云生一把捂住了嘴,示意她安静。

在来者进门的那一刻,柳云生从他后猛扑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黑暗中,来人咒骂着从上抽出了明晃晃的刀,挥舞着向柳云生刺过来。

柳云生有些措手不及,伸手就去阻挡,还是被刀划伤了手臂。

来者趁势再刺,无奈自己的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年纪大的原因,很快便败下阵来,被柳云生制服了。作为警察的柳云生不仅年轻,而且体健壮,手敏捷,擒拿此人当然不在话下。

灯亮了。

“婊子!”来者看清丁淑,张嘴骂道,“你个臭婊!”

他的双手已经被柳云生牢牢地反锁住,根本动弹不得。

丁淑蹙眉细看,见是赵三剪,便嘴角上扬地笑道,“没错!说的好!”

“你们都不得好死!”

“是吗?”她继续着她的微笑。

“你就是一条毒蛇,还有你!”赵三剪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柳云生,充满怨恨和愤懑地说:“为官不干人事,男盗女娼!”

“哈哈哈!”

柳云生单手捏着赵三剪的脖颈,狂笑起来。

丁淑也一同笑了,“老不死的东

西,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算是什么东西?让老娘跟你受苦,受累?你是那个命吗?”

柳云生跟着说:“你和她,你自己觉和合适嘛!也不好好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算我直言,你应该知趣!知趣就是老老实实地滚开,能滚多远滚多远!你居然还找上门来!老东西,你是不是活够了!”

“恩将仇报!毒蛇!”

赵三剪气得浑发抖,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子根本动弹不得,他努力挣扎着,想从柳云生的手中挣脱,无奈被他死死地控制,力不从心,突然,“哐当”一声,什么东西地从他的上滑落到了地上。

是刀!

“哼!好啊!你还想杀了我!”丁淑的一怔,心头一股无名火瞬间冒了出来。

“杀你不脏了我的手!肮脏的女人!”赵三剪咒骂道。

“是吗?”

说着,丁淑蹲下去,缓慢地将地上的刀拾了起来,看着明闪闪的刀刃儿,皱了皱眉。她站了起来,手里紧握着那把刀,一步步地向他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赵三剪脸色骤变。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丁淑俯,直视着赵三剪的眼睛的双眸带着奇怪的光泽,惊得赵三剪不自地向后躲闪。

“你就是个魔鬼!”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你是不应该救我的!因为,粘上我,你没有好儿!”

“恩将仇报的蛇蝎女人!”

“说得对!对极了!我不是人!我是妖,好吗?”丁淑冷哼,手中的刀尖儿滑过赵三剪的前襟。

“你,你要干什么?”被绳索绑得死死的赵三剪面容僵硬,像一张皱巴的硬纸。这个曾经让他心动,与他共枕眠过的女人此时正变得令他难以置信。

刀尖已经抵在了赵三剪的鼻子上,她继续冷哼,“没想到,做衣服的手,还是可以来拿刀杀人的!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我只是用来自卫的!”

“自卫的?谁信哪!”刀尖向下滑动,在他的脖颈处停了下来,丁淑说道:“裁缝,你实在是太老实了!太愚蠢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居然全信!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上你呢!你傻到留我与你过子!实话告诉你,跟你在一起,我除了感到恶心,没有别的!我离开你是早晚的事儿,你怎么这么不知趣儿,还要来找我!你以为来找我,我就会跟你走?哦,错了!你是来杀我的!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辜负你的良苦用心,你不能白来,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你要干什么?”赵三剪神色慌乱。

“呵呵,不干什么!”

丁淑沉下的脸扭曲变形,声调也变得极低。

柳云生惊异地发现,就在丁淑说话的时候,她眼中又放出那种带有令人心生恐惧的光,他不一怔。

场面几近失控。

“别!淑,别来真的!回头,我找几个兄弟好好揍他一通,他这老筋骨也够受的了!”柳云生劝道。

“不用!”

刀尖继续向下滑动,在赵三剪的腹部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啊!”

“是,你是救过我的命,可是你今天也想要了我的命!我就不欠你什么了!你说呢!救我再杀了我!我还有必要一定感恩待德吗?我已经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了!知道吗?而且,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啊!你说不是吗?”

她转过头,看了柳云生一眼,重复着最后一句,“你说不是吗?”

冰凉的话语,让柳云生也不寒而栗。

“淑!别!”

柳云生伸出一支手臂横在了丁淑的面前,被她轻轻挡了回去。

“恩将仇报的婊子,你居然想杀了我!有本事,你就动手吧!”赵三剪挣扎了几下,依旧嘴硬,表却极不自然。

“赵三剪,赵大哥!”丁淑狞笑着,“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赵三剪狂燥地蹬着腿,企图从柳云生的手中挣脱。

“你知道吗?婊子这个词呢,不难听!可是我已经是听够了!这个词从孟家那里,我就听了无数次!知道吗?我发誓,谁再这样对我,我就不客气!没办法,我是真的听够了!听腻了!听烦了!我是发过誓的,我要对得起我自己的誓言!没办法,谁让你倒霉呢!”

“你什么意思?”

丁淑用手指轻试着刀面,“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你要干什么?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我保证!”

“那你半夜三更带着刀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们讲理!”

“讲理?呵呵,你还用带刀?还一带就是两把!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刀!对吗?”

“我说过,是自卫!”

丁淑放声大笑,“好吧!自卫,我信,我真的信!就你那个怂样,估计给你一百个胆儿,你也不敢做什么!我没有说错吧!”

“对!你没说错!”

丁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细声道:“赵三剪,赵裁缝!你的手不应该拿刀的!你真的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你本来可以好好地继续给人家做衣服,过平平常常的子,你的手艺真的不错!”

“可惜遇到了你!”

“哈哈哈!你说对

了!完全正确!我本来只是想离开你!就这么简单!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就是想离开你!你却不放过我!这又是何必呢?你又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杀人?你杀过鸡吗?哈哈,连鸡都没杀过,还想去杀人!杀人是会流血的!很恐怖的!你哪里有这胆儿呀!”

“是,我没有这胆儿!你放过我!”

赵三剪晃动着体,神更加紧张。

柳云生的手死死地卡在他的双臂上,他想向后退缩,却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可我有这胆儿啊!我有胆儿,我有,有的!”

丁淑一遍遍地重复道,她的声音格外地温柔,格外的轻,格外的细,但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话音未落,她鼓足力气,咬着牙,尽平生力气,将手中的刀扎扎实实地刺入了他的前,赵三剪的体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

“住手!”

柳云生吓得大叫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过了好一会儿,柳云生才缓过味儿来。他张着嘴,怔怔地望了丁淑一眼,用手试了一下赵三剪的鼻孔,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的气息。

殷红的鲜血从赵三剪的前衣服上一点点渗了出来,渐渐染红了一大片。

柳云生抬起头来,神紧张,呼吸紧促,双眼瞪得像铜铃。

“他,死了!你真下刀啊!你杀人了你知道嘛!你杀了人了啊!”

“你也是合谋!”

丁淑强装镇静,俯屏息,把刀从他的体里拔了出来,极其利落地将刀上的血渍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

“你没有必要杀死她!背上一条人命!”

丁淑歇斯底里地低吟道:“连他也看不起我!居然也敢骂我!打我!还要杀了我!难道,他不该死吗!”

柳云生没再言语,以他警察的思维迅速地思索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丁淑迅速处理掉尸体。两人合力连夜将赵三剪的尸体悄悄送回到住处,并且制造了自杀的假像。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赵三剪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掉的。

陷入沉思中的柳云生全然没注意手中的烟已燃尽,烫到了手指,疼得他瞬间松开手,烟股“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他用脚底碾灭掉了烟,又坐回到边,扯过一条湖蓝色大手帕抹了抹嘴,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局里打来的。

“什么?丁淑来过两次嗯,我知道了,告诉她我过两天就回去嗯,什么?你再说一遍!能确定么?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柳云生屏气凝神,迟疑片刻,院中有些喧哗,他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戏早已经结束,柳仁鸿意犹未尽地哼着曲儿独自在院中的石桌子处喝着茶,柳云生走过去,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真的?”

柳仁鸿面露惊愕之。

“真的!巧的是,我派人在找,他也派人在寻找,找来找去找到了同一个人,就是当时抱走他的那个人!而且,眉毛间的痣也能对得上!就是他!”

“嗯,上次府上的厨子就说过,这个人可能是吴妈的小毛!只是,当时吴妈没敢相认。这小子恶是恶,倒也有点儿良心,知道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娘亲!”

柳云生点了点头,“是啊!凭这一点,吴妈算是没白生他!”

“嗯!你去把吴妈叫来!”柳仁鸿说。

“好的!”

很快,吴妈被柳云生带了过来,柳仁鸿放下茶杯,轻轻咳了一下,“吴妈,知道把你叫来什么事儿吗?”

吴妈抬头看了看柳仁鸿,神色紧张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老爷!”

“你失散多年的儿子找到了!”

吴妈怔了一下,惊异地张大了眼睛,“真的吗?他在哪里?”

柳仁鸿摆了摆手,“不急!只是这人估计你也会想不到!他就是张显贵!”

显然,张显贵这个名字让吴妈猝不及防,尽管她知道张显贵眉间也有一颗痣,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小毛居然成了恶贯满盈,人人害怕的那个人!她愣了一下,怯怯地问道:“老爷能确定吗?”

柳仁鸿点了下头,“可以确定!你寻子多年,甚是辛苦!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算是找到了!”

吴妈听罢,双膝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哽咽道:“老爷为我寻到了小毛,老爷的大恩大德叫我一个老婆子无以为报!来世为老爷当牛作马在所不辞!”

“吴妈快快起来!”

柳仁鸿起,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只是这个张显贵现在势力强悍,就不知他会认你这个娘吗?”

柳云生插话道:“我想,这个张显贵应该会相认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张朱正死后就派人四处打听自己亲娘的下落啊!”

“他若不认我,我就打他!”吴妈说。

柳仁鸿说:“前段时间他派人来府上求婚,被我拒绝了,也算是得罪了他,你又是我府上的人,现在马上与他相认或许有些不妥!容我些时,想个比较周全的办法!”

“全听老爷的安排!”

柳仁鸿摆了下手,“好,我琢磨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第二三三章 落入魔掌

翠香阁。

红鲤池浴室的按摩间里,张显贵浑舒坦地躺着,肚皮上盖着雪白柔软的大浴巾,他的一条毛茸茸的粗腿被搁在一个按摩女的膝上,任由她揉捏。他的手中握着一瓶酒,时不时地往嘴里倒上一口。按摩女放下了他的腿,换了一个姿势,张显贵也顺从地翻过来,等着敲打后背,就听见门口有人小声咳嗽:“张爷,可以进来吗?”

“是启富吗?”

“嗯!”

张显贵闭着眼睛道:“进来吧!”,又张开了眼睛,对按摩女说:“你去吧!把门一同带上!”

张显贵几乎都要忘记那个女人了,却又被另一个女人提及,说得多么,多么好!他也奇怪,这个红翠楼的薛上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他说起这个叫柳佩珠的女人,并且向他极力推荐这个女人!不过,他也懒得知道那么多。既然这个叫柳佩珠的女人被人夸成了天使,他哪里有不请来玩玩的道理呢!

薛启福进来,随手关了门。

“怎么样?”

“张爷,人给你弄来了!”

薛启富的这句话,像是给张显贵打了一针兴奋剂,他一股坐了起来。

“干得好!”

“比我们想的要简单很多,在路上就把她给劫了,本想把她随丫头给干掉,还是让她跑了,多了一个通风报信的舌头。”

张显贵喜出望外,不能自制,满以为美事已十拿九稳。薛启福又说道:“就是这女人”

“这女人怎么了?”

薛启福欣然一笑,“实在是人间难得的尤物啊!美色,破骨之斧锯,张爷可要当心!”

张显贵哈哈地笑着说:“多谢老弟提醒,我心里有数!哦,对了,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人?”

“不到二百个!干嘛?抢劫还是打架?”

“都不是,我就问问。周宣那小子逮到了没有?”

“没有,这小子真是人间蒸发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娘的!让这小子白白拐走了我的画!”张显贵骂到。

薛启富羞愧道:“都是小的没做好!”

张显贵了背,把白毛巾又在肚子上裹了裹,说:“哼,他跑不掉了!吃了饭,将那女人给我送过来!”

“张爷!”薛启福面露难色,“她不吃啊!”

张显贵冷笑道:“还真的绝食了!老子又不是没有经过风雨,见过世面,跟我来这一!嫩得很!不过倒是有个!”

说罢,他仰头“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好几大口酒。

“张爷,您还真对柳佩珠那妞儿上心啊?她可是柳仁鸿的干闺女,柳云生的表妹,孟府的少。这一次,咱们恐怕要把柳家,孟家全都得罪了!”

“呵!得罪了又怎么样!我怕过谁!”

“张爷,值得吗?”

“值!你去跟她讲,就说张爷在酒楼办宴,专门请她!”张显贵话音未落,忽然又觉得不妥,说:“不!你直接把她带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请她吃宵夜!”

薛启富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快午夜了!”

“叫你去,赶紧去!”

薛启富心领神会,拱手转出去了。

佩珠蜷缩在墙的角落里,一只黑壳的虫子从她的下经过,把她吓得不轻。

在回家的路上,她是被三个男人强硬地塞进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带到了这里。

不知道现在英儿怎么样了!要是还活着,她应该告诉家人,他们会来救她的!她坚信!

四周很暗,柳佩珠已经很快就适应了,目光所及,她能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一个木橱,一个桌子。她感觉只有单和她的脸是白的,恐惧中,她的思维异常地活跃。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是谁?

他们将自己带到这里,究竟为

了什么?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屋子里一片的死寂。

从窗户外透过来的光也是沉重的。

柳佩珠什么都做不了,门是打不开的,窗也是打不开的,对着那门,她连踢带踹,大声呼喊过,“叫我出去!”,可到头来,却发现是一点用也没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深埋在自己的双臂里,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屋子透风,冷空气从门缝,窗缝吹了进来,吹在她的上,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体在瑟瑟地发着抖。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手电光很亮,她抬起了头,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她从黑暗中适应了那光亮,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薛启富!

柳佩珠认得!他去柳府为张显贵求亲时,柳佩珠见过这人一面。

“佩珠小姐!”

薛启富皮笑不笑,“这几个该死的,怎么把佩珠小姐给安排在这么个破地方!没有弄疼你吧!真是让小姐受惊了!”

薛启富一边说,一边眯着眼,几分贪婪地看着柳佩珠。

“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敬仰佩珠小姐的大名!今得见,果然不同寻常!难怪我们张爷对你是一片痴心!”

“张显贵?”

“正是!是张爷的手下把小姐给请了来,有些冒犯,还请小姐多多见谅!”

薛启富晃动着一条腿,上半成75度角歪向了一边。

“怎么样?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张爷可是想佩珠小姐想得坐卧不安,现在,正等着小姐吃宵夜呢!”

“我对你们张爷不感兴趣!你放我回去!”

“放你回去?”薛启富一丝冷笑挂上了嘴角儿。“放你回去?这不是很好玩儿吧!你怎么也得让我交差吧!”

“我再说一遍,你放我回去!”

“佩珠小姐,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么?”

柳佩珠直了脊背。

“没什么好说的!放我回去!否则,会有人饶不了你!”

听了这话,薛启富有些不高兴地眉头一扬,冷冷地说:“要是不放呢?”

“那你就等着瞧!”柳佩珠口气强硬。

“嘿!厉害!好厉害的小丫头!敢跟我叫板!”

“没错!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是吗?我不信!”

“不信你试试!”

薛启富有些恼怒:“小丫头,真他妈的嘴硬!还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怪我不客气!来人!给我拖到张爷的房里!”

进来了两个随从,柳佩珠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架到了张显贵的房间。

薛启富等人关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柳佩珠。

步入内室,见到柳佩珠,张显贵长长地吸着气儿,走到柳佩珠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坐!”

柳佩珠没理会。

“果然名不虚传!国色天香啊!佩珠姑娘,叫你受惊了!坐!”

张显贵用脚勾过椅子,指了一下,示意柳佩珠坐下。

流苏布艺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食物,一杯牛,一个散发着香味的煎鸡蛋。

“佩珠姑娘,我们也是老相识了!”

张显贵一脸灿烂的笑容,态度温和。

“老相识?我怎么不知道?老相识还用得着把我劫到这里吗?”

柳佩珠站在原地没动,愠怒道。

“我冤枉啊!啧!啧!佩珠小姐,你忘了?我可是正了八经上门求过亲的!我真诚地,特意派人过去,向佩珠小姐求亲!无奈小姐不理睬!偏要嫁给孟家做小!听到这消息,你知道我有多少伤心么!我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我就想,难道上天就不

能给我这么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呵护你!”

见柳佩珠只在那里面无表地听着,张显贵顿了顿,继续说:“也许这就是命吧!那姓孟的命短,死了!唉!我是真的可怜佩珠小姐啊!我也是怕小姐你受委屈,我知道没了男人的滋味真是不太好受!夜深人静的,多寂寞呀!是不是呀!佩珠小姐一定是有体会,我没说错吧?所以,这才斗胆把你给请了来!唉!你别这样横眉冷面地看着我!我是好心!你这样,我是不是很冤枉!”

“张爷看来是真的了解我呀!替我cāo)心cāo)到家了!不过,那也要看缘份!我们好像是缘浅。”

柳佩珠冷笑着坐在了椅子上。

“缘份?我们难道没有缘份?我可是满脑子都是佩珠小姐的倩影,不见到佩珠小姐,我真的是寝食难安呀!”

“哦是嘛?”。

“你看,我想得多周道,先别说了,吃点东西吧!”张显贵指着桌子上的食物说。“你还看不出我的诚心吗?”

“不用!我不饿!”

“不饿?”

“不饿!”

张显贵一把拎过桌上的酒瓶子,仰头儿“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口,tiǎn)着嘴唇,瞟了佩珠一眼,这女人确实是好看,丹凤眼,大大的眼睛,非常的漂亮,两片花瓣样的嘴唇,很是感迷人。

他凑过脸去,帖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不喜欢被人拒绝!你知道吗?还真没有哪个女人胆敢拒绝我!”

一股浓重的酒气袭来,柳佩珠厌恶地用手挥了一下,扭过头去。

她的举动似乎激怒了张显贵,他“咚”地一声将酒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上前一把把柳佩珠从椅子上拽起来。

“张爷我是不喜欢女人拒绝我的!”

“姓张的,你给我停下来!你给我住手!”

柳佩珠被张显贵死死地压在了桌子前,他从后蛮横地抱住了她。

张显贵满的酒气侵入了她的鼻腔,令她一阵又一阵地泛呕。

“你以为你嫁了人,我就能放过你吗?你嫁的那个姓孟的,到头来,有什么好?还不如嫁给我呢!聪明点儿你就顺着我!要是太傻,我可真的就没办法了!说不准哪一天,城外野树林子里就会出现一具女人的尸体!漂亮的女人的尸体若是被野狗给吃了,岂不是太可惜!”

张显贵的嘴上闪出一丝狞笑。

“你要干嘛?”

“我还能干嘛?”

“你就是个畜生!”

听到这话,张显贵从她的后抬起了头,那双腥红色的双眼显得异常可怕。

“骂得好!佩珠姑娘!再骂呀!你生气的时候可比不生气的时候还要好看!”

“你不得好死!”

“呵呵还有吗?”

张显贵轻笑着,他的手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生生地把她的脑袋掰了过来。

“听着,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也玩得多了!记住,以后爷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少跟我来事儿!”

柳佩珠面色苍白,咬着牙,狠狠地挣扎着。

“我”

“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去问问,谁不知道我张显贵的大名?我要是哼一声,谁敢在我面前说个‘不’字?佩珠小姐,你真的没什么!我花了那么多的功夫,你就不愿意多多陪陪我!你以为你长得漂亮了就有什么了不起!漂亮的女人,张爷我可是见得多了去了!哪一个到了我这里还不都是乖乖的,对我服服帖帖的!让干嘛就干嘛!我可是不喜欢不乖的女人!”

“来人啊!救命!”

“别喊了!喊了也没用的!没有人能听得到!还是留着点力气,和我快活吧!”

“畜生!”

“哈哈哈哈”

一阵又一阵的狂笑声淹没了一切。

第二三四章 赎过

翠香阁。

见过薛启富,薛上花的心五味阵杂。表叔告诉她,柳佩珠被张显贵劫持到翠香阁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了,让同为女人的她劝劝这位柳小姐。

薛启富不知道,她们其实早就见过一面,醒茶楼前,柳佩珠看见她与赵小双在一起,扭头就离去的场景,她也一直记忆犹新,柳佩珠秀丽绝伦,足以让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三魂七魄飞到天外,让每一个见过她的女人都心生嫉妒,包括自己。她更知道赵小双为了这个女人,一直在拒绝自己。在张显贵面前曾经提起柳佩珠也并非是无意,薛上花觉得这不是她的错,谁让赵小双告诉她,他不能与她在一起是因为已经答应了这位柳小姐呢!他对这位柳小姐痴迷的目光令她感到愤怒。

在关着柳佩珠的那个房间前,薛上花停下了脚步。

柳佩珠沦落至此,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嫉妒。而现在,她却要以一个关者的份去劝解人家,她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转念一想,张显贵借着酒意与柳佩珠成了好事,也许对这位柳小姐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孟家二少爷死了,张显贵喜欢她啊!跟着张显贵总比守寡强吧!

现在,她所要做的是成就一份姻缘,让柳佩珠接受张显贵!

犹豫半晌,薛上花推开了房门。这间房没有窗,暗的空间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连空气似乎都是混浊的。一旁木桌上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四壁白墙也已斑驳,角落中的小映衬得整个房间显得格外空dàng)dàng)。

柳佩珠安静地靠在那个小上,乌黑浓郁的头发,傲然的神,清潭般的双眸,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整张脸晕染着一点暖意,见有人进来,她微微抬起眸子,在薛上花的上定了下格,又闭上眼,将头扭向一边。

薛上花将手上端着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柳姑娘,我们好像见过!”

这话提醒了柳佩珠,她转回头来,细细地看着薛上花。

“你忘了?在醒茶楼前!”

柳佩珠怔了一下,眨着眼睛,低声说道:“你是和赵小双在一起的那个人?”

“嗯!”

提到那个名字,柳佩珠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继而低下头,脸上带了一点落寞,眉眼间是无尽的说还休。

“你来干什么?”

“他们让我给你送些食物!”

“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

柳佩珠淡淡地说完,直了脊背,将上的衣服裹了裹。

薛上花低头走到她的边,“其实,张显贵他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我没兴趣!”

“我是说,当一个人真的上了一个人,他所做的”望着柳佩珠投过来的漠然的目光,薛上花顿了顿,继续说,“他所做的一些事,也许是可以原谅的!”

一丝冷笑浮在柳佩珠的嘴角,她将头扭向一边,没再看她,也没有说话。

时间悄然而逝,薛上花的心一点点冷下来,她尴尬地咽了口唾沫,拉过木椅子坐到了柳佩珠的对面。她从没有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谁,只是这一次,她的努力似乎只求给张显贵的一个满意的结果。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柳佩珠冷冷地问。

“薛启富是我的表叔!”

“哦!我说呢!你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等着给我收尸吧!”

柳佩珠冷绝的话语像一记重锤闷闷地砸在薛上花的心里,让她不一凛。

难道说,她只求一死?

赵小双的痴让薛上花嫉妒过这个女人,但她从未有想过让她去死!

薛上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柳佩珠,看着她望向油灯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变成死灰一般。

“柳姑娘,什么话都好商量,没有必要如此绝决!”

柳佩珠没有说话。

“柳姑娘,要不然,我帮你说说,叫他们让你出去?”

柳佩珠撇了她一眼,眼里闪着泪光,嘴角露出一丝凄楚,“出去也没脸见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薛上花怔在那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有种强烈的负罪感,自己在张显贵面前的多言,真的害了这个与自己并无怨仇的女人,这让她感到了惶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别这么说!再说,我知道还有还有一个人一直着你!”

柳佩珠抬起泪眼。

“是赵小双!”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上花心如刀割!

“你告诉他,叫他忘了我!”柳佩珠喃喃着,大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了地上。

“我会想办法,想办法帮你出去!”

柳佩珠苦笑道:“已经太晚了!我只想一死!”

“柳姑娘!你千万别这么想!你还这么年轻啊!”

柳佩珠的话,令薛上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看着她绝望卑怯的面容,薛上花的负罪感更强烈了!自己真的是一时糊涂啊!自己造的是什么孽!

“我我会想办法救你!”

薛上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头走到她的边,把绢帕递到了她的手里,转出去时,喃喃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嫉妒过你!”

……

红翠楼。

这夜,红翠楼张灯结彩,闹非凡,像是来了不少贵客,门前的车子排起了长队。再次来到这里,赵小双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绪。

“赵公子,许久未见啊!”站在门口迎宾的姑娘们,脸上堆着笑。

赵小双没有心思与她们说笑,微微点了点头,便蹙着眉头,径直走进了最里面薛上花的房间。

一红绸裙的薛上花正坐在房间里等着他,俏可人的面容带着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桌子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却一点也没动。见他进门,起迎了上去,接过他的外,搭在了衣架子上。

“我已经知道你要寻的那个女人的下落了!”薛上花说。

“快告诉我!”赵小双急切道。

薛上花没说话,拎起水壶给茶壶里兑上了些水,淡淡地说:“可能会让你有些失望!”

赵小双不知所以地看着她。

“她落到了张显贵的手里!”

“啊?”赵小双一惊,“怎么会是这样?”

薛上花递上了茶,“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她与丫头去看病人路上,被几个蒙面人,我知道他们是张显贵的手下,劫持到了翠香阁!”

“什么!她去了翠香阁!落入张显贵的手上还能有好!”

刚刚坐下的赵小双,“呼”地又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拿自己的外,被薛上花用手臂挡住了。

“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她被藏在翠香阁的什么地方?”

“你别问,问了也没用!张爷派人盯着呢!就凭你单枪匹马,根本就不是他们那些人的对手!”

“那可怎么办呢?我不能让她白白落入狼口送死!”

赵小双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就是豁出命去也恨不得马上去救她出来。

薛上花嘴角一抽,赵小双的表很明确地再次告诉她,柳佩珠对他有多么的重要。她哀怨地垂下双眸,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你让我待在这里,待在这里她就有救了么!待在这里她就能出来么?”赵小双绪激动地扯着她的衣袖,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瞬间松了手,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

薛上花别开脸去。

“听我说,我见过她了,她说不想活了!”

薛上花的声音很低,赵小双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传达的意思。他的手攥成了拳头,重重地捶在了桌子上。

长时间的沉默。

“你现在跑去,等于白白送死!周宣的武功在你之上,不也是生生被张显贵擒住了嘛!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赵小双双臂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咆哮道:“可我不甘心啊!”

见此景,薛上花叹了口气,沉思片刻,说:“不如这样!”

“快说!”

说到有办法,赵小双抬起头。

“我知道张显贵明要去戏园子看戏,按他的习惯,看戏是玩乐,他不会带太多的随从,但是一定会带上自己可心的女人的!如不出所料的话,这一次,他会带上柳佩珠!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赵小双的眼睛一亮,站起走过来,嘴角呈现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

“薛姐,我刚才”

“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姐!我之所以这么做,不只是想帮你,也想帮她!”薛上花垂下了头。

“我知道!”

“我回头将详细的时间告诉你!不过,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行事!”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作准备!”

说罢,赵小双披上衣服,转就要往外走。

“慢!”

赵小双停下脚步,不知薛上花还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见薛上花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在踌躇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从衣兜里掏出了把钥匙,走到柜橱抽屉旁,开了锁,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把手枪。

“这枪在我这里藏了许久,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带上它!保护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我要你活着回来!”

赵小双怔了一下,接过枪,看了看,藏进怀中。

“谢谢你!你真好!”

闻言,薛上花的嘴角微微一抽,低着头,喃喃道:“我说过,我是帮你也是帮她!”

“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人!我替她谢谢你了!”

“我不是!真的不是!”薛上花的头垂得更低了。

赵小双看着她的目光带着错愕,他的子微微一僵,扭头走了出去。

第二三五章 愤怒的枪声

车在路上行驶,两旁的石头,树木山林从柳云生的眼中飞过。

他侧过头,把脑袋枕在了椅背儿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柳云生烦闷不已,柳佩珠出事儿了!柳佩珠被劫让柳家上下乱作一团。柳仁鸿拍着桌子告诉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柳佩珠给找回来,否则就别去见他了。英儿丫头除了哭就是哭,一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提供给自己,但是凭直觉,是的,全凭直觉,柳云生认为劫持柳佩珠的应该是张显贵手下人干的。

因为如此明目张胆,光天化之下干出这种事的估计也只有张显贵手下的人了,还有一点,柳云生知道张显贵求亲不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局子来电,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张显贵,这个兔崽子!也不问问我柳云生是谁!居然敢抢柳佩珠,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看我不宰了他!”

柳云生带着枪冲出家门的时候,被吴妈死死地抱住了腿。

“少爷!我求求你,张显贵是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欺负到佩珠小姐的头上!你杀他一百次都不足以解恨!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啊!”

吴妈双膝跪地,泪水横流。

“少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寻了他大半辈子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还未相认,就出了这事儿!给柳府,给小姐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张显贵他是罪该万死!我老婆子也是罪该万死!我求你,你饶他这一次吧!给他留个活命吧!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嘶哑的哭声是那么地苦涩,仿若是在黄连水里浸泡过,那一声声,一句句悲泣让听者无不跟着落下泪来。

柳太太难掩悲伤,泣不成声。

“老爷,吴妈在我家做事多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她失子的酸楚我们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孩子,谁想到会是这也不是吴妈的错!就把这个儿子给他留下吧!”

柳仁鸿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吴妈,你先起来吧!我让少爷放他一命!”

“老爷!可是张显贵他欺人太甚,不枪毙了他,天理何在!”

柳云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饶他一命?柳云生恨得是牙根儿痒痒,难道,柳佩珠就这么白白地被这小子欺负了嘛!

“不行!此仇我是一定要为佩珠报的!”柳云生愤愤地说道。

“你没看到吴妈多可怜嘛!”柳仁鸿说,“杀了他,你让吴妈怎么活!”

“可你想过没有,不杀他,你让佩珠怎么活!”

柳云生不想再听他们的劝慰,甩手而去。

救佩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警察和流氓之间的较量。

论实力,双方都不弱,平里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儿。可现在,井水犯了河水,河水还不淹了它!

张显贵,可谓是恶贯满盈!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如此居然胆大妄为地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样的恶人,还要留着他干嘛!是时候为民消除这个毒瘤了!可转念一想,吴妈实在是太可怜了!太太,老爷不说,柳云生也知道!柳云生是从小被吴妈抱大的,多少次吴妈的眼泪,柳云生都是看在眼里的。

张显贵也是吴妈的命啊!

柳云生拉开车窗,朝外张望了一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好像要将张显贵一同从口吐了出去一样。

……

这是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从张显贵住处走出了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后还跟着一个装束时尚的年轻女人。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钻进了小汽车,一路向东驶去。

车上,张显贵扭头看了一下柳佩珠,“别总是耷拉着脸,跟哭丧似的!跟爷出来看戏,就得开开心心的!”

张显贵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柳佩珠,脸上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神。

别说!柳佩珠这小俏娘们俊俏的模样真是让人百看不厌,难怪那次说到西施美人儿,手下会提及此女。

不过,人是搞到手了,但张显贵对于柳佩珠的不理不睬非常气愤,心想,凭老子,什么样的姑娘没挨过,睡过,玩过,想和你睡睡,那也是看得起你!穷端着个什么架子!

此时的柳佩珠木然地望着窗外,浑乏力,面色苍白,她有些发烧,头晕晕沉沉的,子不可抑制地颤抖。几天来,她是在恐惧和焦虑中度过的,张显贵的人盯得她死死的,她连解脱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家里人知道她的处境吗?

柳云生为什么还没有来救自己?

怎么才能逃离张显贵的魔爪?

张显贵的手,不自觉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只是鄙夷地看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向了车外。

戏园子里,锣鼓喧天。

柳云生带了几个人,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台上传来《乌盆记》里激越的唱腔的时候,柳云生终于等到了那几个人进了场,他的目光敏锐地注意到了柳佩珠,她正神呆滞地坐在了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个畜牲,张显贵。

妈的!看这小子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别太得意了!柳云生心里骂到。

张显贵看来心不错,只见他舒展开四肢,一条腿架在了另一条腿的上面,手里还摆弄着什么,一只胳膊随兴地搂在了柳佩珠的脖子上,眯着眼睛,很享受地看着戏。

戏已经开演了一会儿了,张显贵似乎并不太满意,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听到不顺耳的地方,无所顾忌地大声喝起倒彩。他好像对边的佩珠又说了什么,她顺从地一边看戏,一边用手给他揉着肩膀。

“他个娘的!”

看到张显贵如此放dàng),柳云生心中窝了一团火,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但碍于戏才开始,不便闹事发作,他强压着怒火,一声没吭。

叹人生世间名利牵,抛父母撇妻子离故园。

道旁美景懒得看,披星戴月奔家园。

霎时间一阵天色变。

台上,主人公唱罢,雷声,乱锤,锣鼓声震天,又有一拨儿人物上场;台下,一片乱哄哄,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噼噼啪啪”磕瓜子的声音。柳云生的目光始终注意着柳佩珠那边的动向,他看到柳佩珠两三次起,却被张显贵强行拉住。

台上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观众一片哄笑声。

“哟!好!好呀!”

张显贵也跟着喝起倒彩来。

柳佩珠再次离座,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被其手下推搡,拽了回来。一旁观望着的柳云生差点没被气晕了。忍无可忍,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手下使了个手势。

张显贵正看得优哉游哉,忽见一伙人凶神恶煞般地向自己走来,知道不好,要出事儿,立即招呼手下,“给我上!”无奈,今天带的人太少,寡不敌众,那两个马仔很快就被人制服,动弹不了。

张显贵一看这况,起就要跑。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高马大的人将他揪起,上去就是一拳,这拳头正正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张显贵只觉得两眼在冒金星,天晕地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好啦!打死人啦!”有人狂喊道。

见有人打架,戏场内乱作一团,人们四散逃去。

张显贵并没有死,很快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未站稳就又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紧跟着一团乱棍直打得他脸上,上鲜血四溢。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这些人一哄而散,张显贵带来的那两个手下,才从地上爬起来,把半死不活的张显贵抬了出来。

出戏场大门的时候,张显贵张开眼四处望了望。虽然狼狈不堪,但还是抖起精神,推开车门,恶狠狠地朝着柳云生这边说道:“你们都听着!有本事,都别躲!会叫你们看看张爷的厉害!”

柳云生就在附近,他听到了。

“他娘的!爷等着呢!你来啊!看你敢再动佩珠一根毫毛试试!如果有下一次,一定会撕碎了你!你个龟孙子!”

张显贵忽然想起了什么,“柳佩珠呢?”

“没注意!”

“不知道啊!”

张显贵气得摇着头说:“你们两个!带你们出来,有什么用!打架不行!人也看不住!”

“不怪我们,他们人多啊!”

“是啊!张爷,今天本就是来看个戏,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况,要是早知道,我们也多带些人了!”

“对呀!我们人手太少了!”

“行了!给我回去找!”

张显贵话音未落,就听“嘭!”地一声,众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里,那一枪正中他的前。

“杀人啦!”

人们惊叫着,四下逃窜。

慌乱中,有人看到一个老太太颤悠悠地走上前,蹲下去,抱起了张显贵,潸然泪下。

“儿啊!你不该啊!”

听到声音,张显贵紧闭的双眼动了一下,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是娘啊!”

“娘”这一声娘还未说完,张显贵就合上了眼。

老太太抱着多年未见,死在自己怀中的儿子,悲伤得无以言语,她抬起头四下张望,终于寻到了躲在暗处的赵小双,嘴中呢喃道:“儿啊,我知道是谁开的枪!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不会的!娘会为你报仇!”

说罢,她放在张显贵,缓慢站起,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一头撞死在了边的石柱子上,血流了一地。

而此时,柳佩珠早已经不知了去向。

柳佩珠在混乱中,被人带上了车,就在车子开过一个坡儿,拐进了一处僻静的弯道时,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男人,手里似乎有枪,司机见他就把车停了下来。

“干得不错!”

男人上了车,拍了拍司机的肩。

柳佩珠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柳云生。

见是柳云生,柳佩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车里很闷,即使放下车窗,她还是感到闷得透不过气来,浑上下有一股腻腻的感觉。

她的体很虚,半靠着还有些喘不上气。

柳云生什么也没有说,半晌,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他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在发烧哦!”

“那个张显贵根本就不是人!”

压抑已久的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流淌,“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我赵小双,你们说不可以!你们让我嫁给了那个短命的孟家贵,可是刚过门儿没几天,他就死了!然后就被张显贵掳去,任由他欺负!你们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来?你还来干什么?还不如叫我死掉了算了呢!”

“不是不救你!我也是才知道这事儿!我又不在家住,家里人说,你有时在孟家住,有时回来住!那个英儿就根本说不明白是谁把你给带走了!这一次能救你出来,也是我猜到了会是张显贵,才布置营救你的!”

“可是,你叫我怎么办!我还怎么活!”柳佩珠半仰着头,泣不成声地说。

柳云生紧皱双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要是知道是这样,我只恨自己犹豫半晌,没有开枪!刚才没有把他打死!”顿了顿,又说,“奇怪,车开动以后,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也听到了!”司机说。

“我还以为是你的手下开的枪呢!要是没打死他,他是会回来算帐的!那是一条地头蛇!”柳佩珠说。

“只有我有枪,我没打,不知道那一枪是谁开的!”

车开了一段儿路。

“我该怎么活!”柳佩珠喃喃道。

沉了许久,终于柳云生轻声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生之中,要记住和要忘记的东西一样多。记忆存在体里面,与**永不分离,要摧毁它,等于玉石俱焚。然而,有些事必须忘记,忘记痛苦就当那是一场噩梦。”

柳佩珠擦了一把泪,转头茫然地看着柳云生,“你讲得似乎深刻!”

“是嘛?”

“你以前讲这些的时候,我从来都只是听着,很少与你争论,因为你是我大哥,你似乎永远都是对的,反正我也争不过你,可后来才知道你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嗯!”

看着柳佩珠不怎么哭了,柳云生心里舒服了一些,他从衣兜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我比你大不少,肯定阅历比你丰富,遇到事儿,你听我的就没有错。”

“听你的就没有错?”佩珠的语气带着嘲笑,“看来,我听你们的听得还少,应该再继续听下去!”

柳云生觉察到了佩珠的话中有话,“我忙”

“我说的不是这个”

柳佩珠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她咬了咬呀,鼓足勇气,终于把压抑已久的话说出了口。

“你知道不知道,我的人生都被你们给毁掉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把柳云生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解释佩珠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你发烧了,什么也别说了!肯定是烧糊涂了!司机,转向去医院!”

“哦!”司机回应道。

开过长长的一条街,车子拐了一个弯儿,向南驶去。

车子在一僻静无人之处停了下来,柳云生下了车,和路边的一男子说了几句话,随后上车,车子闪了一下灯,继续向南,绝尘而去。

第二三六章 结论:自杀

一路狂奔,赵小双已是气喘吁吁。他回头望了望,见并无什么人追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停下脚步,他扶着一棵老杨树喘息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藏在怀中的枪,四下张望了一下,躲到树后迅速地脱下外衣,将枪裹好收在了粗布包里,又换上随带着的另一件衣服,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平抚自己紧张的心,赵小双拐进了一条幽暗的小路。

他没想到只一枪就将张显贵送上西天,算是为柳佩珠报了仇,他也没想到会遇到柳云生,他看着柳云生的人与张显贵打作一团,看着柳佩珠被他们救走,他还是不死心,最终开枪要了张显贵的命。更没有让他想到的是,柳府的吴妈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吴妈冲上去抱着血泊中的张显贵悲痛绝,痛哭失声的过激表现让赵小双忽然想起柳佩珠曾跟他说过的话,吴妈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难道说,张显贵会是

一个众雄集团的老大,一个柳府的老仆人!

赵小双混在人群中思忖着,本想看个究竟。谁想到接下来会又发生了血腥惨烈的一幕,吴妈居然会撞柱自杀亡,而她死前说的要为张显贵复仇的话和她投向自己的凶狠的目光不让赵小双一凛。

她应该看到了杀死张显贵的人就是自己!

如果张显贵真的是她寻找多年的儿子的话,自己开的这一枪确实对不起这个老太太。

想到这里,赵小双黯然神伤地回头又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惊魂稍定,他准备先回一趟家,看看老爹赵三剪,然后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

道士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皱着眉头一直不语。

“道士,接着讲啊!”林陈说。

“不对啊!”道士神色慌张地看了林陈一眼,继续说:“我看到这个一头撞死在石柱上的吴妈周遭有一片暗紫色的影子!”

“暗紫色的影子?”

道士点头,“暗紫色的影子,意味着这个人没有转世,也是一样游离在阳界!”

“蓝色影子呢?”林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许阿琪一眼,问道。

“蓝色影子?谁是蓝色影子?”

“没,没有人!”想起许阿琪的照片出现奇怪的蓝色影子,林陈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

道士说:“蓝色影子有不同的寓意,即将出生的灵体,即将离世的人会出现蓝色影子!但也不一定,也有一些人,一些仙人本自带蓝色影子!”

“哦!”

道士的话,让林陈心中一凛,他偷偷地斜睨了许阿琪一眼,没敢正眼去看,转移着话题,对道士说:“你是说,这个吴妈难道也会和丁淑变成的黑衣女人一般游离在阳界,一直没有走过奈何桥,没有投胎转世?”

“是啊!”

“这么说,这个吴妈也成了鬼?出现在我们边的鬼?”

道士认真看着打开的书,看着书上映上的镜中影像,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我还看到,她怀中抱了个小孩子!”

林陈一拍脑门,“这就对了!这个怀抱小孩子的老太太我遇到过!”说着,林陈转头对胖子说:“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相见,我跟着你和另一个瘦高个儿工友从小卖铺买完烟走在工地那边的土埂上,有个怀抱小孩子的老太太从我们边走过,那个老太太当时看了我一眼,紧盯着我的眼神令人无比的恐惧!我还问过你,认识这个老太太吗?”

胖子频频点头:“我记得啊!当时那老太太走路轻得没有一点声息,快得像风一般!从我边走过的时候,就觉得丝丝地冷!”

“还有,我去林木公寓找林陈,也在门口遇到过这个老太太,也是抱着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哭也不闹,像个木偶一般,耳朵下一颗朱砂痣和林陈的一模一样!对了,那老太太后来还消失在前楼的墙壁上,可吓人了!”许阿琪捅了捅林陈,“还记得吧,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当然记得!”林陈说。

看许阿琪对于刚才提到的蓝色光影没有丝毫反应,林陈的心放了下来,虽然道士前面的话听起来吓人,道士不是还说,有些人自带蓝色光影,也许许阿琪就是!

“最重要的一次,你们都忘了!”叶江川补充道:“我们逃离老莫口的洞中,那老太太就坐在那儿,也是抱了个孩子!还朝咱们诡异地笑呢!”

道士对林陈说:“这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是前世的吴妈!她苦苦寻找多年的孩子就是恶人张显贵,还没来得及母子相认就被前世的你一枪给打死了!她绝望之极撞柱亡,她能不恨你么!死后,她没能转世投胎!也成了鬼!这女人是真苦啊!”

道士重重地

叹了口气。

“那她怀中的孩子为什么也和我有着相同的朱砂痣呢?”林陈好奇地问。

“那孩子不是你!是前世的张显贵!这人太恶,紫云界真人收了他,是为了消除恶孽,让他来世弃恶从善!同为紫云界,他便也有个同你一样的朱砂痣!吴妈念着母子缘未了,舍不得放手这个孩子,不愿独自去投胎,又对你恨之入骨,便有了你们看到的那一幕幕!”

林陈惊异地张大了眼,“原来是这样啊!”

“得!二少死后变成的黑衣女人已经够恐怖的了,现在又蹦出了个鬼老太!林陈,都是你前世作的孽啊!”

“我前世怎么了?除霸安良!我做得没错啊!更何况,二少与我有杀父之仇!”林陈不服气的说。

“也是,是冤枉你了!道士,你接着讲吧!那后来呢?”胖子搔着下巴把头转向道士,迫不及待地说,“道长大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道士重新打开了书。

……

还有一件事儿,赵小双是一定要做的,就是还想去找柳佩珠。他还有机会!想到这里,赵小双兴奋得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他一定要向佩珠亲自解释一下那天的相遇,解释一下那个叫薛上花的女人,怎么说她才能原谅自己呢?他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如果告诉她,她的仇人被他打死了!她或许可以原谅自己!或许愿意与自己一起离开此地,远走高飞。

穿过窄巷就是一条繁华的闹市,赵小双在一家食店里买了赵三剪吃的酱牛,叫了车,一刻也没耽搁地回了家。

裁缝铺子的大门依旧像他离开时那样,紧紧地关闭着。

这个前店后宅的地方显得如此的破败和老旧,被风吹出岁月的皱纹,像个老人,佝偻而残喘。父亲和他在这里度过了那么多年,赵小双曾发誓要让赵三剪关掉这个铺子,住上更好的房子。

“我回来了!”

他在外面喊了两声。

往常,赵小双只轻轻地一敲,赵三剪就会来开门的。

今天,任他怎么敲,里面就是没有反应。

赵小双有些莫名的害怕,恍惚间好似小时候和父亲玩捉迷藏,有种黑暗中找不到了父亲的恐怖。突然,他发现门锁在上面挂着,并没有真的锁上。赵小双犹豫了一下,摘下锁,只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进了门,里面异常的安静,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铺子里的摆设和原先是一样的,东西收拾得也算是有条不稳。

桌子上放着青瓷壶,两只茶杯,台面上堆着一推衣料,摊开的是一件还未完工的青蓝色的阔脚裤,唯一异样的是房间里积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应该已经有几天没有打扫了,帘子也未有打开,整间屋子像是一直被时间小心地封存着。

灯被赵小双打开了,赵三剪却不在铺子里,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小双打了窗,清新凉爽的风吹动着台面上的绸布衣料轻轻抖动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父亲往这个时候都是要在铺子里忙碌着的,可是,现在他去了哪里了呢?赵小双忐忑不安地走进了里屋,饥饿感已经被恐惧感代替。里面的房屋有几间,他终于在最里面的那间房子里找到了父亲。

昏暗中,赵小双看见赵三剪坐在那支老旧的木椅子上,低垂着头,看样子是累了,在打着瞌睡。

房间的灯像是被赵三剪有意关上了,赵小双想,也许他是为了休息吧。

赵小双脱下自己的外衣,悄悄地走到了赵三剪的边,给他披上。赵三剪依旧低垂着脑袋,赵小双用手轻轻地推他:“爹,我回来了!爹,你醒醒,我回来了!”

赵三剪没有出声,体却没有支撑地向椅子下面倒了下去。

赵小双一个激灵,口的氧气瞬间被夺走了一般感到一阵窒息,似乎一只大手把他的心脏掏空了,上的温度也降到了冰点,他惊惶失措地抄起案台上的剪刀,仿佛感觉到有什么就在边,他里里外外地在房间里寻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继而蹲在地上紧张地呼喊道,“爹!爹!你怎么了?”

令人窒息的死寂!

“爹!”赵小双惊惶地叫着。

房间是黑暗的,赵小双点亮了灯,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灯光下,赵小双清楚地看见赵三剪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只鞋在脚上斜歪地穿着,快要掉了的样子,另一只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大块的污渍在衣服上,外面的罩衫已经破了,还渗透着血迹,头上似乎也有血迹,并且与头发粘到了一起。口上有一大片暗黑色的血渍,把衣服染了一大片,那形态像是一只吸饱了血的大水蛭一般趴在了赵三剪的口上。

赵小双被眼

前的景吓呆了!他惊愕万分,许久说不出话来。

“快来人,救救我爹!救救我爹!来人!来人!来!”

赵小双语无伦次,心痛到失声!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摇醒他,他发现他的双眼是睁开的,空洞地望着上方,赵小双颤抖着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来回晃了晃,那眼神对于赵小双来说,无比的陌生。

“爹!你还活着吗?告诉我!你还活着!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爹!你别吓唬我!”

任凭赵小双怎么说,任凭赵小双用多大的力气来呼唤,赵三剪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大睁着的双眼根本就是已经不能再看得见了,他好像是被什么给吸走了灵魂。

“爹!你说话啊!”

叫了老半天,见赵三剪没有反应,赵小双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孔轻试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他已经没有了一点的气息。

赵小双几乎癫狂了,但他强制自己冷静,再冷静,只有这样,才能理清自己的思路。

地上斑驳的血迹从里屋一直延伸到屋外,赵小双发现,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迹象,显然,这里应该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凶手会不会还在这里?

赵小双屏息,随手抄起一根长木棒,紧紧握着,缓慢地站了起来。他大睁着双眼四处环顾着,用力狠狠地拉了一下电灯的拉绳,灯闪了一下,他一把拉开了橱柜的门,用木棒在里面胡乱地捅着,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声,那些衣服被抖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是的,没有人,柜子里没有,下没有,帘子后面也没有,里屋,外屋,铺子里,他疯狂地来回搜了遍。后背的冷汗加剧了他的恐惧,他几乎疯狂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战栗的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小心背后的突袭,惊恐让他接近疯狂。

他疾步冲到了里屋,冲到了赵三剪的边。

他想像着父亲的痛苦,那是他的父亲!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从小含辛茹苦养育他长大,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想到这里,赵小双几乎失控了!但他冷静地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要搞明白,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

从警察局回来,赵小双的心异常沉重。作为赵小剪的儿子,他有着一大团的疑问,赵三剪怎么可能会自杀?

不会!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在警察局里的对话。

“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警官,我们这里地方小,人手严重不足,真没办法,我是和另一名姓柳的警官共同办理赵三剪的案子。”

“柳警官?柳云生?”赵小双试探地问道。

“是的,怎么你认识他?”

怎么又是他!提到这个名字,赵小双心里就如同被堵上了一个大石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柳佩珠也许不会和自己失之交臂。

“我可以换掉这个柳警官吗?”

“这个?这还不太好说!如果换警官,我要请示上面!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行!”

“案件你们调查的如何了?”

“经过昨晚的彻夜调查,现在对案子的经过已经有大致的把握了!”

“凶手是谁?究竟为什么要置人死地?”

赵小双额头的青筋在微微跳动。

陈警官看了他一眼,扭头挥了挥手,一旁的随从退了下去。

“是自杀!”

这个结论令赵小双惊愕不已!

“自杀?笑话!怎么会是自杀?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吃白饭的吗?我爹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去四处问问就知道了!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自己有手艺,衣食无忧,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自杀也要有依据的!不能红口白牙,张嘴即来!还有丁淑去哪里了呢?你都没说,就直接给我这么个结论!你们这叫草菅人命!”

门开了,随从进来,将一纸袋递给陈警官,陈警官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递到了赵小双的手上。

“这把刀,你认识吧!”

照片上的带着血渍的刀正是赵三剪平里剃用的,赵小双暗自吸了口凉气。

“我们走访调查,有人在你家的铺子里曾经看到过这把刀!就是说,这把刀并非外人带来的!我们还知道赵三剪与一个叫丁淑的女人有过很亲密的交往,还有了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应该不是他的!孩子被他送回孟府,后来这个女人也离开了他,他是因为感问题走上的绝路!我们也是谨慎得出的这个自杀的结论!”

谨慎得出这么个结论?赵小双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轻轻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请你们重新调查这个案子!我父亲绝不会是自杀!”

……

正文 第二三七章 血案真相

又过了几日。

这天,赵小双独自一个人在街头行走,无意间听到了墙角处两个人的对话,说话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

老妇人说:“裁缝铺子的赵老板的手艺不错!”

“是啊!可惜他前几天已经去世了!”

这个消息让老妇人有些吃惊,她睁大眼睛,“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世了呢?”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年轻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见老妇人在摇头,就叹了一口气,说:“肯定不会是平白无故的死,还不是因为他新娶的那个女人嘛!”

“你是说那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我去找他做衣服的时候见过这女人!好像他们还有个很小的孩子。我听说她原来可是孟府的少奶奶,不知道怎么就嫁给了赵三剪!这女人高颧骨,尖下巴,一看就是个克夫的面相!听说他原来的男人就是被人用刀捅死在了郊外的麦子场,到现在,案子还没破呢!难道说,这一次赵三剪的死也和她有关系吗?”

年经女人点了点头。

“嗯!这女人是祸水啊!”

“赵裁缝是多好的一个人呀!手艺好!人也厚道!实在是太不幸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里,赵小双眼睛一亮,再看这两个人,那老妇人有些似曾相识,应该是一个老顾客,他以前可能见过,不过毕竟顾客那么多,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干脆阔步走了过去。

“这位是?”

见有人过来,两人赶紧闭了嘴。老妇人打量了一下赵小双,“哎哟!你就是赵小双吧!我以前见过你的,哎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真的是太不幸了!”

“你还能记得我!”

“当然,谁不知道赵裁缝的铺子里有一个俊俏的后生!”

“噢!你就是那个赵小双呀!”年轻女人看上去有些吃惊,“赵裁缝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你可要节哀!”

“谢谢!”

“你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铺子里了?”老妇人说。

“是呀!”赵小双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能早一些回来也许他也不会死!只是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爹爹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地自杀了?”

“自杀?不可能!”年轻女人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是自杀!你听谁说的?”

“警察说的!”

“别信!应该没这么简单!”

“我也不相信!对了,你刚才说的女人祸水是?”

年轻女人听赵小双问到这里,面露难色,说:“我也只是听说的!本来,裁缝铺子里突然冒出了个女人,大家就很好奇,如今,赵裁缝又突然死了,大家对于他的死也是什么说法都有!”

赵小双有些失望,不过在这份失望之情下仿佛又看到了一丝的光亮。

“没关系,说说吧!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我是他的儿子,我甚至连他是怎么死掉的都不清楚!”

赵小双说着说着,伤感是吸了一下鼻子,鼻腔中有一些酸酸的味道。

“人已经死了,也别太难过了!”

老妇人安慰道。

她叹了口气,脸上是无比惋惜地神情,扭过头来对年轻女人说道:“赵小双也不是外人,你知道的就透露一下给他,也算是我们帮帮他吧!怎么样?”

年轻女人似乎在迟疑。

“我爹不是自杀,他是被人杀掉的!对吗?谁?谁会和我爹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下此

毒手呢?”赵小双质疑道。

“赵裁缝是多好的人呀!脾气也好!会不会是个意外呢?”老妇人转脸,小声地迎合着,看着年轻女人,“你怎么知道他是被谋杀呢?”

“哦!”

年轻女人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真丝手帕,目光游离地看着小双,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这不关我的事,我是听别人说的!也许是人家瞎说的!要是没有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愿意把自己搅进一场可怕的人命案子里!年轻女人意识到这一点,转身就要走,却被赵小双上前一步拦住,他张望一下,见四下无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姑娘,我求你了!”

赵小双掏出身上的银两,双手捧到她的面前,“这些都给你!你就告诉我是谁?好吗!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我只要知道,为什么!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我自小没有爹和娘,赵三剪视我为已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他死得太惨了!警察以自杀为名草草结案,这其中必有玄机!我不信!可我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我还是个人嘛!姑娘,求求你!帮帮我吧!”

年轻女人见赵小双跪在自己面前,顿时慌了手脚,赶忙上前扶起。

“别这样!你先起来!让我想想!嗯,要不这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年轻女人很小心地提议。

“谁?”

“别问这么多了,见了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天,小双如约来到了一处府邸,开门的就是那个年轻的女人。跟着她来到一处拱顶的西式建筑,推门进去。房间内的灯不太亮,赵小双还是被绚丽的装潢迷住了双眼。

“来啦!你先进来!我去叫她!”

她递过来了一双鞋,赵小双小心翼翼地踩上去。

环顾着房间的布局,赵小双静静地坐在了欧式雕花的大沙发上。

从另一间屋子传来了两个人的嘀嘀咕咕的小声对话。

赵小双屏息。

“矿太太,他,人已经来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嘛!您还是出来跟他说两句吧!”年经女人的声音。

“我真不愿意管这些闲事!这年月,谁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警察来找我,可就麻烦大了!唉!你呀!真是多管闲事儿!我现在有点后悔答应你见他!”

“矿太太,咱们可都说好的呀!你可不能变卦呀!要不然,我出去可怎么和他解释!”

“他要是把我和你都连带进去可就麻烦大了!一条人命啊!聪明的,谁不躲啊!人家躲都来不及,你到是好,还偏要往里钻,还要叫上我!”

“不会的!赵裁缝死的可怜,警察认定他是自杀,要是太太你再不给他个真相,估计就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赵裁缝死不明目呀!太太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好人是有好报的!”

对话停顿了下来。

“你说呢!矿太太,都知道太太是个好心的热心肠的人!”

“好吧!不过你要告诉他,不许说是我讲出去的!”

“那是肯定的!”

几分钟后,赵小双见到了这位矿太太。

紫金丝绣着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的对襟丝绸服饰将这位贵妇人衬得体态丰腴,艳光逼人。

这件衣服,赵小双认得,还是赵三剪的手艺。

“见过太太!”赵小双拱手站了进来。

“嗯,坐!”

三人入座,矿太太开门见山地直白道:“之所以见你,是因为赵裁

匠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给我做过衣服,我对他的印象很好,也对他的惨死深表遗憾,当然,我也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我也不相信警察所讲!太太能见我,我是万分感激!”

“赵裁匠不是自杀!”

尽管早有准备,赵小双还是被矿太太的话惊呆了。

“是被人杀死的!但我不会为你做证!这一点请你原谅!”矿太太继续说。

赵小双说:“我知道他不会自杀!我只要知道真相!”

“是因为少奶奶,哦,也就是赵裁匠新娶的那个女人,她偷了赵裁匠的钱,然后去和姓柳的警察通奸,很多人都知道,有一次还被我撞见他们私混在一起的场面,赵裁匠是后来才发现的,他们最终杀了他!”

这话让赵小双震惊不已!

什么!他作梦也没想到,赵三剪居然是被丁淑娇杀死的!

赵小双眉头一皱,顿觉一股无名怒火一下子从两肋蹿了上来。

“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小双强压怒火,低声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这么说,是有人看到了?”

矿太太默默点了点头,“我且问你,你爹赵三剪脚上是不是只有一只鞋?”

“对啊!是一只!”

“另一只便是他们搬运尸体时丢在了路上,被人拾了去!”

“这么说,我爹不是在裁缝铺子里遇刺身亡的!我也猜到了!”

“搬运尸体被人看到了,他们的对话也被人听到了,至于是谁,我是不能说的。还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也包不住火,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早有耳闻,丁淑娇是什么样的女人,我还是了解的!”

“你说的那个柳姓警察是柳云生?”

“嗯!”

“我说警察这么快就定性是自杀呢!原来是一伙儿的!哼!警匪一家,恩将仇报!婊子!”

赵小双脸色涨红,继而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跳,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发出“嘭嘭”的响声。

“有一点,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矿太太无比担心地说。

“嗯!知道!”

此时的他,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犹如涨满了河槽的洪水。

赵小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背上因汗水浸湿的衣襟冰冷得仿佛已经凝固,他勉强地挺直了身子,关节在意识里吱吱作响。

是自己把这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救下来的,是自己把她背到裁缝铺子里的!是自己把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引到父亲身边的!

她,居然恩将仇报!

他虚弱地靠着门框,沿着门厅向后退去,磕磕绊绊地跑了出去,腿是软的,他像是喝了酒般地左右摇晃着,奔跑着,终于跑不动了,一头栽到了路边的草地上。

什么东西刺到了他的手指,疼痛从指尖向上蔓延,鲜红的血一滴滴地从指尖滴落进泥土里。

他的脸像腊一样的黄,嘴唇发白,大睁着血红的双眼,嗓子已经没有了声音,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一声仰天长嘨:

“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那女人救下来!她活该去死啊!是我害了你啊!”

手攥成拳,一次次地捶打着土地,青绿的草地上泛出了红光,悔恨与悲痛的泪水喷薄而出。

是的,他只有一个执念: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替赵三剪报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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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有人来过

夜晚的天气十分糟糕,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丁淑离开孟家之后,失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可恶的老裁缝,没有下任何筹码就让孟家轻易地把孩子拿走了。现在再去找孟家谈,自己是真的很被动。

孟老爷终于同意见她一面,但她开出地那个数,孟喜昌并没有答应,而是只给了她很少的一个数,原以为何青萍会帮她,没想到,她不仅不帮忙,还一个劲儿地压低那个数字。出于母的本能,她突然有些想这个孩子,甚至想找个借口再把孩子给抱回来,但是,只要她一想到孟家贵,一想到柳云生,她就断然放弃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当然,在孟家,话还是要这么说的,“这个孩子是我生,我养活这么大的!他吃我的,喝我的!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这么大,我要些银两做为一个补尝难道有错吗?你们要是不给的话,我有权把他抱回去!”

孟喜昌说:“你说的没有错!可是,他本来就是我孟家的孩子!我们给你的已经不少了!咱们孟家,从孟家贵出事儿以来,生意益惨淡,也没多少钱了!”。

何青萍也跟着一唱一和道:“二少!这个数已经是很可以的了!孟家也没有其它的什么人了!将来这钱还不都是这孩子的!连这房子铺子全是他的!总不能把钱财都给了你,你让我们吃西北风去?还要给这孩子多攒下一些,你说呢!你也是孩子的娘,忍心将孩子当成商品一样标价售卖?”

何青萍还是孟家的人!她其实早就看明白了,孟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并没有如愿地拿到理想数目的那笔钱。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丁淑很沮丧。

不光是孟家,还有那个死鬼,赵三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所有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柳云生!她一边走,一边想,想着想着,不蹙起眉头。那天,在搬动赵三剪的尸体的时候,她曾听到一旁的树丛中好像有什么声音,会不会被人发觉呢?

她没再多想,沿着前方的小路,穿过一个盛开着各色花卉的花坛,走进了一处别墅。

柳云生要她来这里。

柳云生说,他要让她见一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仆人打开了大门,非常恭敬地对她说:“你是丁小姐吧,柳先生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房子,很大,客厅中央有一个得很漂亮的旋转楼梯,周围是一些小房间。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外面是花园围着,甚是漂亮。花园里还有一处喷泉,已经干涸了。四面是高大的树木环绕,枝叶茂盛。

她跟着仆人继续向里走,走到尽头,在一扇装饰华丽的门前停了下来,仆人轻轻敲门。

“少爷!”

柳云生打开了房门,看见丁淑露出一个含蓄的笑。今天的他看上去格外精神,微微敞开的白色衬衫衬出他健壮的肌,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健康的麦色肌肤,深邃有神的双眸,结实的膀臂,高大的躯,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刚气,看得丁淑如醉如痴。

仆人退了下去。

“进来吧!”

“嗯!”丁淑四下看了看,“这里好漂亮啊!咱们

为什么到这么个地方来呢?”

“朋友的住处,空出来的,正好先安顿我妹!”

丁淑低声道:“柳佩珠?”

“对!你们两个倒是关系微妙啊!”柳云生笑着说。

柳佩珠,从她走进孟家的那天起,她就视她为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她又来了!她是他的妹,丁淑差点把这个关系给忘了。看来,这个讨厌的女人,她是躲不掉的!

丁淑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跟着柳云生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穿紫色长袍的柳佩珠慵懒地从沙发上站起,淡定地走了过来。

“好啊!二少,不!现在好像叫这个称呼不合适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什么好呢?要不,还是称呼你姐姐吧!有失远迎!”

柳佩珠伸出手,用锐利带着挑逗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曾与她共侍一夫的女人。丁淑表严肃,回礼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也没有怎么用力,嘴上很轻微的语气:“又和你见面了!我很高兴!”

“从你的面容上看,姐姐最近应该过得很是不错吧?”

经历这么多,柳佩珠变了,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只懂忍气吞声的小女生了,而是变得犀利,变得玩世不恭。

丁淑用半戏谑的口气说:“是啊!很不错!托你的福!”

“托我的福?”

“是呀!没有你,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那我还是很荣幸了!”

“孟二少爷要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相遇,不知作何感想?”

“这个我倒是想要问你呢?”

柳云生听到两个女人语言尖酸的对话,感觉有些尴尬,他掏出了烟,看了看两个女人,“我抽颗烟,你们不介意吧?”

“没关系,请便!”柳佩珠说。

柳云生给自己点了一颗烟,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表。

“我很好奇,你不是在孟家过得好好的,怎么到这里来了呢?”丁淑其实早已经知道柳佩珠被劫,被辱,故意装作不知道地说。

柳佩珠看似无所谓地言道:“那你呢?你不是孟家的大少,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呢?”

“行了,以前你们是怎么样的,我不管,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要好好相处,算是姑嫂关系了,听明白没有?”

柳云生插话道。

丁淑无奈地笑了笑,“姑嫂关系!”

“对的!佩珠还是个孩子,多有冒失的地方,你做为嫂子,一定要多担待!”

“哦!好!又是一家人了!”

丁淑脸上笑着,嘴上说着,可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她转头对柳佩珠说:“以前,我们共侍一夫,自然矛盾重重,以后就好了,我们的关系变了,我们会相处得如同亲姐妹一样,你说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柳佩珠面无表地说。

“佩珠体不太好,正好在这里修养一下,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照顾照顾。”

丁淑看着柳云生,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在孟家,柳佩珠是大家关心的焦点,她受着孟家贵的宠,她是孟家的希望。在这里,她依旧是焦点,她受着柳云生的关,又是被关心照

顾的对像。她高高在上,似乎永远都要优越于她!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她出现,她就是众人瞩目的对象,丁淑永远都是被替代的,永远只能仰望于她。

就连丁淑最珍的男人柳云生也不例外,她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他。难道说,他让自己来这里,就是要她来照顾?这感觉就如同指使一个下人去照顾主子。

丁淑的绪很不好,但依旧保持着微笑。在内心深处,丁淑甚至想撕碎柳佩珠的心都有。是的,任何人都会变得狠毒,只要是让他尝试过什么叫作嫉妒。

他们坐到了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以后佩珠就交给你来帮我照顾,我是公务太忙了!”柳云生说。

丁淑又气又恨,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

“佩珠受了些委屈,我这个当大哥的心里有愧,总是想弥补,你就代我弥补上吧!不过,以佩珠的美貌,不会缺少慕之人,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代替我们两个人来照顾她的!”

丁淑附和着,她努力在柳云生面前保持着自己的大方和温柔,但是这温柔之中隐约能感觉到另一种酸酸的语气,“是啊!佩珠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呢!”

离开别墅,柳云生和丁淑回到皮子巷12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钥匙捅进了门锁,打开有些费劲。

“让我来试试吧!”丁淑说。

钥匙和锁孔就像是太久没有重合过,有种转不动的感觉。丁淑咬了咬牙,费了半天劲,门终于开了,进了门,丁淑将衣服挂在衣架上。

“今天打开这门怎么这么费力?会不会有人给咱们做过手脚?”

“会吗?”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气。

以警察特有的敏锐,柳云生审慎地环顾了下房间,他的目光扫到屋角的那张一尘不染的黑皮沙发时,终于停了下来。

“在这个到处落着灰尘的房子里,它显得过于干净了!”

“你是说,有人来过?并且坐在了那里?”

柳云生四处查找了一遍之后,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看着丁淑。

“你说得没有错,有人来过!”

从赵三剪被丁淑刺死在这间房子里的那起,这房子就成了凶宅,两个人待在这里如果时间长了,就会感到无比的压抑,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并且那一天一定会到来,或早,或晚!

“赵三剪可是死在了这里!警察会调查到我们吗?”

丁淑也坐了下来,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肯定会的!你可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女人!怎么会脱离干系!找到你也就找到我,我就住这里!”

“其实,我开始真的没有想到会给他捅上一刀!我现在有些后悔!”

“我就说嘛!何必为了那么个土埋到脖子的人背条人命!你与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还救过你命!你真是够狠的!”

“我只是气!现在我们怎么办?”

看着丁淑一脸的惶恐不安,柳云生笑了,他用手指头勾了下她的鼻梁子,安慰道:“怎么办?你幸亏遇到了我!”

第二三九章 相约奈河桥

丁淑娇眨了下眼睛。

柳云生笑着耸了耸肩,“还是那句话,我是干什么的!这案子被我扣下,给他制造一个自杀现场,最终的解释就是,气不过,气不过老婆跑了,自杀的!是他自已想死,关不了别人的什么事,这案子再过几日就可以结案了!”

“像孟家贵的案子一样,就这么草草了结了?”

“嗯!这不是挺好!”

丁淑娇冷哼,“也是!不过就他往日里的那个窝囊样儿,倒也是说得过去!只是担心这事儿被发现,我们受牵连,被怀疑!”

柳云生想起一件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别忘了,有人看到过我们两个在一起!”

丁淑娇的手指滑过沙发皮座儿,吸了一口气。

除了柳佩珠知道他们走到了一起,还有谁?丁淑娇想起偶遇矿太太,万一被查到,她和他恐怕就是栓在一起的两个蚂蚱,谁也跑不掉!

“如果赵三剪的案子被查出来,我会和你一样,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幸亏案子落到你的手里!”丁淑娇说。

“那当然!”柳云生露出几分得意神情,“赵三剪也算是咎由自取!”

丁淑娇将头靠在柳云生的肩头,喃喃道:“可我还是有些担惊受怕!”

柳云生若有所思地说:“我所担心的,不是警察,而是另有其人!你看,这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谁?”丁淑娇怔了一下,头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柳云生。

柳云生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这的人也可能与赵三剪无关!怨有头,债有主!恐怕是我得罪过的什么人吧!我得罪的人不少!”

柳云生站起身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得搬走!”

“去哪里?”

“也只有朋友的那栋空别墅,那里房间多。”

想到又会和柳佩珠相遇,丁淑娇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

“怎么?那个地方你不喜欢吗?”柳云生说。

丁淑娇低沉着嗓音,“难道我们躲到那里就能安全了吗?”

“不好说,但是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一条人命啊!死在这里!你能睡得安稳?谁让你心那么狠杀了他呢!你本来可以不用杀掉他的!”

“是他来杀我们的!他死的活该!”

正说着,丁淑娇的眼睛扫到了门角的一个纸袋子,“你看!”她用手指着,“那是你丢在那里的吗?”

“我没有!不是我丢的!”柳云生的眼睛也警觉地注意到了那个纸袋,门角怎么冒出了个纸袋子呢?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呢?

丁淑娇走过去,拾了起来,正要打开,被快步跟上去的柳云生制止了。

他看了她一眼,“我来!”

那纸袋鼓鼓的,里面应该不是信件,而是什么物品,会是什么呢?会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他小心谨慎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滑落出一个奇怪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鞋。

“妈呀!”

丁淑娇一声惊呼,吓得他手一抖,那东西掉到了地上。

这是一只敞口的灰色男式布鞋,鞋面浸染了一片的暗色的血渍。两个人惊得面面相觑了好半天,大气不敢出。

“赵三剪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云生看了丁淑娇一眼,蹲下身去,哆嗦着拾起鞋细细地观看,“没错!就是丢失的那一只!当时,搬尸时发现少了一只鞋,我就跟你说回去寻找,你说先将尸体放回再回来找,最终咱们没有找到,我就担心,别因为这鞋坏了事!现在果真出现在了这里!”

“一定是被什么人拾了去!”

“嗯,不仅仅是拾了去,恐怕这个人还知道这里就是凶案现场!否则,不会将这鞋送到这里!”

柳云生小心翼翼地重新将鞋放回纸袋子里,站起身说。

丁淑娇扯了扯柳云生的衣角,紧张地说:“完了!已经被人发现!”

柳云生强作镇定,“先别紧张,让我想想!我们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了!”

“可是,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没有敢告诉你。”

柳云生惊愕地看着丁淑娇:“我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案发,谁都活不了!你还有什么事儿藏着掖着,不能跟我说?不赶紧告诉我只能坏事儿!”

“就是那天夜里,我们搬运尸体,我隐约听到了树丛里有‘嘶嘶啦啦’的响声,声音不大,我起初怀疑是风的声音,可是回来一琢磨,那天根本就没有风。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明白究竟会是什么声响,我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

“嘶嘶啦啦声?不应该吧!我怎么没注意到?会不会是听错了?那天夜那么深,我们是摸黑干的!这地方也偏,不会有什么人的!那声音可能是老鼠,或者猫,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丁淑娇干咽了口唾沫,“我们收到了这只鞋!”

柳云生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赵三剪有什么亲人?”

“没有什么亲人!只有赵小双!”

“他会找我们为他爹报仇吗?”

丁淑娇蹙着眉头,说:“赵小双不是他亲生的,是认养的儿子,以前在他那个裁缝店铺里帮忙,现在早就出去做事儿,也不在身边,他是应该不会知道的!如果让他知道的话我想,也不用怕!”

“为什么?”

“他那么单薄,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除了他,还有什么人会来找我们?”

“这可要问你了!你可是警察呀!”

“警察?”柳云生叹了一口气,将纸袋放回原地,又坐回到了沙发里,屁股向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个位置,向丁淑娇招了一下手,示意她也坐过来。

丁淑娇坐过去,他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头,“这只鞋看来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啊!”

“会吗?”

“真不好说!不过,我都习惯了!我们干警察这行,随时都会得罪人,如果干一辈子,就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呢!有时候,过了很多年了,你都把他忘了,他可能没忘记你,还会回来找你!”

“找你?干嘛?”

柳云生苦笑了一下,“还能干嘛!杀了你呗!所以啊,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杀掉!”

丁淑娇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不要!”

“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年头到了,释放出来的就很多,肯定有回来报仇的。更别说,那么多屈死的怨魂!他们的亲人也会来找的。”

柳云生没再说话,只是出神地望了会儿落在地上的纸袋,厌恶地将目光转向的窗外,“看见没有,纸袋!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死在我手上的冤魂!说不好哪一天,哪一秒就有一颗子弹射来,将我击中!”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丁淑娇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

柳云生侧过脸,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好!我要是死了,就变成鬼,我是不会喝下孟婆汤的,我不想忘记你,忘记我们俩在一起的美好。我会在奈河桥上等你!不过人家说,那地方特别的湿冷,阴森恐怖,不过我不害怕。”

“不喝下孟婆汤,不走过奈河桥,你可是永远无法投胎转世的啊!”丁淑娇说。

柳云生温柔地用手拍了拍丁淑娇的肩,“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死去!哪怕不再投胎转世!”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了死?这么避之不及的一个字!柳云生,你给我听着,谁死你也不许死掉!你是我的全部!”

“我干的,本就是个危险行当!和流氓地痞打交道,我是不想死,可很多时候也由不得我啊!我这么跟你说,是认真的!我要是死了”

没等柳云生把话说完,丁淑娇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至少,我不要你先死,要死掉也是我先死掉!”

柳云生笑道:“为什么?”

丁淑娇嘴角露出一丝凄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把我当成人看!他们欺负我,侮辱我,欺骗我!打骂我!只有你对我这么好!如果你死了就等于我也死了!我是不会独自活着的!”

柳云生将她的脸捧在了手上,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当真?”

“当然当真!对我坏的人,我会让他不得好死,生不如死!对我好的人,我会让他幸福死!”

“你若死在我先,叫我心不忍!不忍看你一个人站在奈河桥上,任阴风阴雨的吹打!你难道不会害怕?那里凶险无比,我可听说那里尽是些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你难道不会孤独?也许会是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言语不通,也许更不走运,在那里一等就是上千年,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奈河桥!不会感到凉?”

丁淑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柳云生,撒娇道:“有了,我就用花给你铺就一条路,你来找我!”

“什么花?”

“彼岸花呀!”

“黄泉路上开的尽是白色,红色的彼岸花!怎么知道哪些是你铺就的呢?再说,这种倒霉的花,只见花,不见叶,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你是想让我们两个永不见啊!”

“那怎么办?”

柳云生眼睛一亮,“对!不是彼岸花,还有另一种花!一样可以开在黄昏路上的花,你忘了?叫蓝色彼岸!”

“花一样很美,你还送过我!”丁淑娇说,“一样可以开在黄泉路上,花花叶叶永相随,我会在你寻我的路上铺满它。它很美,一朵朵,小小的,梦一般的轻柔,梦一般的蓝色!”

闭上眼,柳云生想像着,无数朵美丽的蓝色彼岸,汇成的一条梦幻般闪光的路,弯延绵长,通向黑蒙蒙天际的尽头儿。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四O章 送葬队伍

画外——

道士没有再往下讲,书店里甚是安静。

“叶江川!叶江川!”胖子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叶江川,“那个风流女人可是你前世的相好?”

“不许叫她风流女人!”

胖子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怎么啦?你还生气了吗?看来,这一回你是真的入戏了啊!真成了你的前世柳云生了!”

“生气?倒不会!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挺可怜的!”叶江川说。

有个人如此依恋着自己,也是一种很幸福的事,似乎叶江川自己变回成那个被依恋的,幸福的人。

看着叶江川发呆痴迷的目光,胖子拱了拱他的肩,说:“哟!看来,你是放不下那个女人了!嗨,老哥,你醒醒好么!现在的她可是个可怕的”

许阿琪插进来勾嘴问:“你还喜欢这个女人吗?”

叶江川脊背一僵。

“不知道!”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女人,你还不知道?”

叶江川深呼吸,沉静地说:“今世的我没有和她生活在一起,我怎么能知道不知道我还爱着这个人?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要是死了,别的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我还真的想到奈河桥上去找找她,看看她不好么!”

“叶江川?你在瞎说什么呢?你是叶江川,不是柳云生!别死不死的,听起来怪吓人的!”许阿琪说。

“咦?道士呢?”胖子问。

“可能去方便了吧!”叶江川说。

“林陈也不见了啊?”

胖子发现也少了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的林陈。

“买烟去了!”叶江川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又补充说:“不过,也应该回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胖子说。

“还能有什么事儿?大白天的!”许阿琪说。

“可是,便利店也就过个马路就是呀!他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老半天呢?”

“要不,我去看看吧!”

叶江川说罢,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走了出去。

街上,叶江川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便利店的老板说,依晰记得林陈是向车站的方向走去的。叶江川不明白,林陈买完烟不回书店的休息区,去车站做什么。街上往来的人很多,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叶江川停下了脚步。

起雾了,灰蒙蒙地,像一个巨大的纱罩,树枝和电线都显得毛绒绒的。

前面一片混乱,人群闪开,叶江川看见一条长长的人流走了过来,各色的布幡,嘈杂的唢呐声,哭声阵阵,还有一股很浓重的火药味。

这是一个送葬的队伍。

吹鼓手走在前面,队伍里的人,素色衣衫,披麻带孝。

有人手持长香,有人举着挑钱纸,有的被人搀扶着,一把把的纸钱被人频频抛向空中,直到四五丈高的时候才散开,满天皆白。纸钱散后,随风飘荡,渐渐落下,小孩子跟在后面争抢,乱作一团。

叶江川站在围观的人群中,伸着脖子,好奇地观望着。这都什么年月了,居然还有这个!多扰民啊!警察也不管管!他想着,但见一女人,哭声震天动地,一边哭,一边嘴里还有哼唱着什么,似乎还挺有节奏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指点道:“别看她在嚎哭,一听就是在作戏!”

“你怎么知道?”叶江川好奇地问。

那人头都没歪一下,漠然地看着送葬的队伍:“你听得出悲伤了吗?”

“死了人怎么能不悲呢?”

“你自己看喽!”

叶江川顺着那人的手指望过去,发现除了一个老太太略显悲伤,其余的戴孝的表情木然,其间有一个人,身着粗白布长袍,腰间系麻绳,头戴孝帽,脚蹬白鞋。

叶江川不禁一楞,此人怎么如此眼熟?

林陈?

那人神态木然,毫无反应。

叶江川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他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定睛仔细观望,没错!就是林陈!他不是去买烟了么!怎么穿戴成这样,走到送葬的队伍中去了?

唢呐声,哭声中,队伍继续前进。

“林陈!”叶江川向着队伍中的那人挥着手。也许是周围的声音太吵了,那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依旧木然前行。

“林阵!”叶江川鼓足勇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随即倒吸了一口气。没错!这个在送葬队伍中行走的人,就是林陈。他看也没看叶江川一眼,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脚下不稳,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叶江川扶住林陈,“哥们儿!你是怎么了?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走到送葬的队伍里来了!多晦气!”

林陈未言语,看上去昏头昏脑的样子。

“林陈!你不是去买烟了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嗨,你的眼光怎么发直啊!”

叶江川说了半天,林陈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推动着,机械地迈动着双脚,一步步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林陈!你别走了!”

叶江川跟着走了几步,停下来,沉思片刻,又急急地跟了过去。

“哥们儿!你怎么不理我呀!你不会是中了什么邪了吧?”

叶江川忽然想起,人家说有一种**药,拍一下天旋地转,闻一下失魂落魄,要是尝一口就会任人摆布。

这哥们儿不会是被人下了药了?

要不,他也不会是这副德性!

叶江川用手死死地拉住了林陈的衣襟,“林陈,你是中邪了!跟我走!”

正说着,叶江川的手腕被一只细瓷般的白手狠狠地攥住,力量之大,让叶江川疼得差一点叫出声来。

很明显,那只手,六根指。

阴风吹过,叶江川的心脏打了个哆嗦,差点没有站稳。

这个白手令叶江川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他已经听林陈和胖子说过多次他们所经历的六指女人的事儿。

真实的六指女人已经死了!

他们这样告诉他的。

他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抬头,是一个学生样的女人,表情凝重,长相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只是瘦得脱了相,脸型看上去不那么令人心安,双颊都陷了进去,变得有些尖刻。

送葬的人流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起走吧!”

她的声音是飘过来的。

他狐疑地看着她,仍然伫立在原地不动。

她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有些颤动。

“一起走吧!”

她重复着,眼睛里充满期待。

叶江川深吸了一口气,

他朝向送葬的队伍张望,队伍已经走过去了,林陈也不见了踪迹。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他紧张又害怕,因为他知道她是谁。

纵然她变化了模样,她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她的眼神还是原来的眼神,他能感触得到她的每一根神经的跳动。

他望了一眼远去的送葬的队伍,指着那个巨大的棺木问道:

“躺在里面的人是谁?”

“孟家的公子!”

“孟家贵?”

“嗯!”

“你难过吗?”

“不!”

“他可是你的男人啊!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没有!我恨他!”

叶江川此时手脚冰凉,从她的话里,他的猜测得到了确定。

“可是他都死了!你还要恨吗?”

“恨!无比的痛恨!”

“为什么这么恨?”

“他欺负我!他爱别的女人!我恨不得喝他的血,抽了他的筋!”

叶江川看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不解,“人说,人死如灯灭,你如此这般的恨他,何时是个头呀!他人都死了!你不是自己折磨你自己么?”

“没有头!就如同我的爱!”

“你的爱?也没有尽头?”

“我说过的,永远!”

女人看着他的眸子泛着光亮,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叶江川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试探地问道:“你说过?和谁说过?”

“你不记得了么?”她的声音急促。

“我记得什么?”

“难道你什么都忘了吗?”她紧紧地盯着他说。

叶江川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果躺在里面的换成是我呢?”

“我会和你一起躺进去!”

死寂般的沉默。

她注视着他,目光飘渺,“一起走吧!”

“走到哪里去?坟墓?”叶江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他不能和她走。

“嗯!只要在一起!”

声音飘过来,冰凉刺骨。

叶江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要!不要!”

不用置疑,叶江川已经确定了眼前和他说话的这个女人是谁,他一边说,一边后退。

一丝失落在她的脸上浮现,她不甘地停住了脚步,愤然地望着他。

“不是说好的么!”她说。

“说好了什么?”他哆嗦道,浑身隐隐地在抖动。

“说好的,你和我”

“不!我不要和你!”叶江川大喊道,“放了我吧!忘记了我吧!”

“为什么?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你!”

“我有什么好!”

“我早已经是离不开你的了!无论你活着,还是死去!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我的!”

恐惧突然袭来,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子涌向叶江川,他想跑掉,带上林陈一起跑掉!他环顾一周,已经看不见了送葬的人流。

黑暗,天什么时候突然黑了呢?

四周不见天日,黑暗压迫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继而转身,朝着路边的树林狂奔起来。

第二四一章 瓷光白手

树林里有无数的眼睛或刻在树杆上,或隐藏在叶子里,矮树丛中,就是那墙壁上的眼睛一样,蠕动着,眨着。那些眼睛在他的奔跑中,在快速地后退,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眼睛,只知道它们是如此地诡异,他甚至不敢正视它们,唯恐被吸进黑色的眸子深处。

“说好的,你和我”

身后,那个声音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追进了他的耳朵。

“别找我!我不要和你!”

“说好的!你和我”

终于看到了光,叶江川于是加快了脚步,只是那片光好像在与他玩捉迷藏,无论怎么样努力,他就是进不了光影里,跑得越快,光离他越远。

实在太累了,叶江川不得不停了下来。

光线太昏暗,似乎有白色的东西在他的前面,但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过了一会儿,那白色的东西又跑到了他的上方,若有若无的一大团,像棉花。

他把自己靠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跑得太急了,他的喉咙干涩,胸口火烧般的难受。

要是有一口水应该有多好呀!叶江川这样想着,不禁干咽了一口唾沫。

“吧嗒!”

什么东西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用手探试,黏黏的,粘了他一手。

叶江川将手在身上蹭了蹭,寻着那东西仰头向上望去,上方,从树叶密布的深处,伸下了一只手,张开的,白得刺目的手,六指。

那手伸向自己,越来越近。

“妈呀!”叶江川惊恐地叫道,迈不开腿。

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那手指处,黏液滴落的声音。最后,那手还是触碰到了他,很凉。她迅速揭开他的衣扣,脱光了他的衣服。

他一时僵住了,像是被黏液粘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也根本无法躲闪。任凭那只绵绵软软的白手在他的身上抚摸,几近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嘴唇,脖子,手臂,胸腔,屁股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真好!”

他听到了女人软绵绵的声音。

“已经好久没有抚摸过你了!”

那白手每每触碰到他的肌肤,他都能感觉得到鸡皮疙瘩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他无力躲闪。

“放了我!”他说。

“哈哈!”一阵狂笑。“为什么?你应该很舒服啊!”

“你是一个变态的女人!”

“变态?”

随着那手的触碰,他的身体好像也发生了变化,全身奇痒难忍,在黏液流过的地方,生出了无数个瓷光白的手,小小的,多如牛毛。在不亮的光线中,他能看得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女人手从他的身上长出来,那是一种极度异样的感觉。

无比的恶心!

无比的恐惧!

确切地讲,有一个词能更好的形容:密集恐惧!

他睁大了眼睛和嘴巴,鞋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的双脚在地上挣扎,但是寸步难行。

“啊!”

叶江川痛苦地喘息着,他惊恐地挥舞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是徒劳,那些数也数不尽的小白手还是从他的身体里面钻了出来。

叶江川头痛欲裂。

“为什么这样对我!”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冷汗淋淋,“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样的折磨我?你还不如杀了我!”

四周一片安静,坟场一般的死寂。

起雾了,好大的雾!像飘来的梦一样在四周升起,朦朦胧胧,虚虚飘飘。

叶江川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变得僵硬,如同被吸干了血,没有一丝的气力。身体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在向外伸延,像植物的藤蔓一般,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死死地抓住能够抓住的东西,比如树枝,石头,甚至叶子。然后,他的身体和那些植物,石头融合了,成了它们的一部分。

那些枝叶在他的身体上也开始生长,从缝隙向外长,只要有那么一点的空间,它们就能钻出来,和那些令人恶心的白瓷手一样,几乎快把他整个人包围住了,他就像是被罩在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渔网中。

他被牢牢的控制住,动弹不得。

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她终于出现了。他能看得到,黑色的衣衫,黄色的窄脚裤,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脸容。

她站在他的面前。

“啊!啊!”

叶江川惊恐地大睁着双眼,撕心裂肺地狂叫。

“你!你!别过来!”他呼吸急促。

“知道我是谁?”

女人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知道,不知道!知道你是二少奶奶丁淑娇,是我前世的情人!也知道在老莫口把我放在了鸡血棺里,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嗯,只是要你想”

“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这般对待我!”

“无冤无仇?是的!无冤无仇!只是有一点让我很生气,就是你把我忘了!你一点都不想我!而我,为了你苦苦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太想你了!”

女人的白手伸过来,轻轻地抚摸着叶江川的面颊,然后从面部向下抚摸到了他的脖颈,他的前胸。

白色的小手连同生长出来的树枝一并在瞬间消失了。

“真好!啊!多么亲密和熟悉的身体啊!”

“放开我!”

叶江川依然被粘在原地,动弹不了。

“不会!永远都不会!你是我的!”

女人说罢,将脸帖了过去,对着叶江川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说:“你变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别!求求你!别碰我!”

叶江川吓得身体僵直,好像浑身的血液被抽干了一般。

“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后,女人眉头一皱,开始哽咽:“想你!你知道么?”

“想我?”

“难道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在老莫口,我将你放在阴阳鸡血棺中,那么长的时间,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此时的女人,变得楚楚可怜起来,叶江川稍稍平静了一下,“我真的不清楚!”

“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很久了!等啊!等啊!你可知道等待的滋味?”

“嗯!”

“因为你,因为你,我放弃不下的就是你!我不愿走过那桥,就是因为你!我好害怕,怕极了,我甚至不怕死!但是,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我好害怕失去你!”

“所以,我就这么被你控制住了!”

“不是

控制,是爱!我爱你,特别的爱你!世界上,还有谁能比我更爱你?我笑过,哭过,全是因为你!没有你,我变得孤单无依。”

“真的?”

“嗯!深夜茫茫,闪动的星星,看不穿我内心的荒凉,盈盈的月光,照不出我心灵的失落。我在望川河里沉浮,忍受着血河里满布的虫蛇,那血黄的水啊,波涛翻滚,腥风扑面。我苦苦地等待,在人流中寻你,我的眼睛都快望瞎了,终于看到了你从奈何桥上走过,我一次又一次地呼喊你的名字!”

“我是一点都没有听到。”

“因为枉杀了一只黑猫,我被那黑猫的邪灵锁进了恶灵井,我不知道怎么出来的,我要找到你!”

“找我?”

“对,找你!我还要找他们!”

“他们是谁?”叶江川不解地问。

“我憎恨的人!”

“所以,是你,让我在老莫口出的车祸!是你,让我在迷雾中跌落悬崖!我死掉就能和你在一起吗?还是你就让我生出无数的手,把我牢牢地控制住?你难道不知道这有多自私!多恶心吗!你就是这样来爱我的?”

女人没说话。

“我不要这样,我很难受,我根本就不想听你说!”

叶江川气若游丝地说。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留得住我?就是留得住我的身,也留不住我的心,除了让我心生怨恨和恐惧,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片刻的宁静。

“你是柳云生,你知道吗?”她细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记得了!我叫叶江川,现在只叫这么个名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不行!”女人愤怒地说。

“你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知道,我爱你!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永远!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你都是我的!我的!”女人声音狂噪。

叶江川已经无比疲惫地蜷缩在地上,他努力挣扎着站了起来,扭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你这是爱我?你还不如杀了我!你让我在恐惧中痛苦绝望!”

“我只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在一起!”女人怏怏不快地说。

叶江川浑身战栗,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个黑衣女人,绝望地呢喃:“你是谁?你是令人心生恐惧的黑衣女人!你借用了六指女人的身体!我还是知道你是谁!不是人!是魔鬼!幽灵!”

听了这话,女人一下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几乎是在呜咽,凄厉而绝望地说:“我是魔鬼,是幽灵!我是不得以才变成了现在的我!我曾是你的女人!我们曾经是那么的相爱!你都忘了么?你说过的,我们永远不会分离,永远!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如果我们死去,找不到了彼此,沿着那条开满蓝色彼岸的路就可以相遇。我把你放在阴阳鸡血棺里,也是不得以,只有在那里,你才不会生,不会死!不会去投胎转世!才能和我一般游离于阴阳界,我们也才能连枝共冢,永远在一起!”

“没忘!我能记起来!前世的你好像是那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我曾经爱过 而我我就是柳云生!我们相约奈河桥我们”

叶江川吞吞吐吐地说,短短一句话,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瘫倒在了地上。

第二四二 同归于尽 (一)

无尽地黑暗。

“咔!咔!嚓!嚓!”

有个什么声音在叶江川的耳畔不停地回响,像是齿轮滚动,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着地面。叶江川挣扎着,他其实已经醒了,但身体却不听大脑指挥,依旧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上,他哼哼了几声,努力唤醒自己,终于张开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个洞,他仔细看了看,似曾相识。

老莫口,他想起来了。

叶江川将脑袋探过去,向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望去,一条好像望不到边的石梯延伸到黑暗更深处。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火把,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虽然很害怕,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走进了那个黑洞。

“咯噔!咯噔!”

叶江川几乎是数着自己的心跳一步步地迈下台阶,这情景,也是如此地似曾相识,对!在李医生那里,在他回溯以往的梦境中。

冰冷的台阶反射着他的脚步声,声音被无形中放大的数倍。

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是一条弯延的小路。叶江川鼓起勇气继续沿着那条小路走下去,手上的火把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几点微弱的火星,他被这一点的光亮包裹着,一点点地走向无法预知的黑暗。

前方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叶江川迟疑了一下,正准备丢掉手中的火把,却惊异地发现,那手中的居然不是火把,而是一把冰冷的-

手枪!

手枪?

叶江川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握在手里的是火把呀!怎么会是枪!

借着那微弱的光亮,叶江川看得清清楚楚,没错,一把黑色的手枪。

有了枪在手,叶江川的心平静了一些,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有光的地方,亮光的地方是一个房间,确切的说,是一所旧式别墅样建筑的一个房间。

此时,他站在房间的门口,门被虚掩着,好奇驱使他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孟家少奶奶?赵太太?妈?不!现在你的称呼又变了,应该是叫柳夫人了吧!你的身份变化得真是快啊!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合适了!”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 冷冰冰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请你出去!”

女人的声音,声音有些耳熟。

“出去?不!我既然来了,我就不出去了!”

“你要干嘛?”

“干嘛?你不是一直挺聪明的吗?还要问我来干嘛!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说我是来干嘛?”

“我和你无冤无债!”

“是吗?是我找错了人了?当初是谁被逼无奈跳了河?太太都忘了吗?你可是我给带到我爹爹那里去的!我爹赵三剪好心收留你,不,是娶了你!这个你应该还记得吧!要按理,你还是我的娘亲!可是,现在我爹赵三剪他死了!而你,这么快就和别的男人住在了一起!你在这豪华的别墅里住得舒坦吗?我要问你个明白!我爹,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吧!他是怎么死的?”

“你爹命短!他活够了,自己不想活了,这也怪不得别人!”

女人冷笑,带着戏谑。

“呸!下贱的女人!要不是因为你,我爹还好好的呢!都是我的错,把你这个恶女人引到了我爹的身边,害了他的命!”

男人声嘶力竭,愤怒而狂燥。

“是,我感激过你和你的那个爹,不过后来就不想感激了。有什么要感激的呢?他收下我,为什么?还不是想要得到我这个女人!我也没有想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还有蛇蝎心肠!还有婊子!对吗?没错!随便你怎么骂!”

男人的声音变得愈加愤怒,“你的冷血与凶残令人惊叹!”

“赵小双,你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不是我的错!我一个孤独的女人还能怎么办?我靠什么生活?我重新寻找自己

的生活依靠难道有错吗?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的!可是,我发现我一点也不爱这位赵裁缝!也过不惯这种穷日子!我重新寻找我的幸福难道也有错吗?”

“噔!噔!噔!噔!”

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在他的旁边停了下来。

“表哥!”

一个年轻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细看,那姑娘很好看,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似火,似玲珑剔透,流光溢彩的水晶,那眉毛又细又长,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就像是一片随风摇曳的柳树叶儿。

“你?你是谁?”

“嘘!”

那姑娘做出一个别出声的手势,小声道:“我是佩珠呀!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叶江川愣在了那里,一时半会儿有些头发蒙。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难不成,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吗?不是叶江川,而是另一个叫柳云生的家伙?

这个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大夫费了好大的心思来努力完成却怎么也无法彻底完成的一项工作,让自己回溯到过去,现在真的发生了?

自己现在是另一个身份,警察柳云生,这个叫柳佩珠的表哥?

是的,他很快给自己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真的穿越了。

这种感觉真奇妙,还有那么一点儿好玩儿!并且,他很快就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他真的认为自己是柳云生!

对!不是柳云生,还能是谁!

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表妹,里面和人吵架的是自己的女人,丁淑娇!

“哥,你没事儿吧?你发什么呆啊!手里拿着枪干什么?”

“我们警察,枪是不离身的!里面好像有情况!”

“嗯!”

房间里,声音突然断了。

“咱们进去看看?”柳佩珠提议。

叶江川,不!是柳云生轻轻摇了摇头:“你别进去,就在外在呆着!”

柳云生将耳朵重新帖在了门上,里面的声音听得真切。

“嗯!说得自己有多可怜似的!”

“是真的!”

“世上最毒妇人心!我看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你已经把它演绎得淋漓尽致了!你真的不仅是毒,还很聪明!你利用我爹赵三剪对你的爱,完成了人生的一个过度,你找到了另一个男人柳云生,攀上了更高的枝儿,就迫不及待地将我爹杀死,免除了纠缠。”

“哼!那又怎样!是他来找我,要杀了我的!”

“我没有问你别的,你只要告诉我,我爹赵三剪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个奸夫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死得活该!”

“你再给我说一遍!”

压抑着的愤怒有如暴风骤雨到来前的漫天乌云,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我不知道!”丁淑娇先是支支吾吾地说着,继而大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声调不对。

柳云生推开了门,一闪身,冲了进去。

房间中靠窗的位置,赵小双用枪对着丁淑娇的脑袋,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斜睨了这边一下。

“什么人?”

“警察!把枪放下!”柳云生浑厚的声音低声说道。

赵小双感到后脑勺一阵冰凉。

潜意识告诉他,此时,还有另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把枪放下!不然,我可开枪了!”柳云生低吼道。

赵小双还在犹豫,眼前的这对狗男女,他就是把他们拨皮抽筋,也难解心头之恨。他冷笑道:“哼!咱们又见面了!柳云生!柳公子!”

“把枪放下!有

话好商量!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佩珠的事儿恨我!”

“哼!这一次,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像比这要严重得多了!你不仅仅是拆了我的好姻缘,你还是杀父的仇人!”

柳云生呆立了一下,说:“你冷静一下!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小双!你不能杀人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双的耳畔响起,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冲到了他和丁淑娇之间。“你不能杀人啊!”

是佩珠!

赵小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佩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躲开!”他语气激动地说。

“不!赵小双!你真的不能杀人!你把她杀了,你也活不了了!你难道不知道么?杀人是要偿命的!背负一条人命!你担不起的!”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不!我要管!因为”

柳佩珠顿了一下,声音颤抖道:“因为我爱你!多少个日月,我都在寻你!我想你!想你!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死!我求求你!为了我,把枪放下吧!”她双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了下来。

赵小双的脸涨得通红,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看见丁淑娇紧张得额头渗出了汗水,柳云生依旧举枪对着小双,缓步移到了她的身边。

“别怕!有我!”他小声安慰道。

“小双!别做傻事儿!”柳佩珠几近绝望地苦求。

“你不知道,他们杀害了我的爹爹!杀父之仇我怎能不报!”赵小双一字一字吐了出来。

“你躲开!”赵小双用命令的语气对柳佩珠说。

“不!你可以报警!但不可以杀人!”

“靠边儿!”

“哥!你也把枪放下!你不要伤害赵小双!他才是我的爱!你把他杀了!我立马死在你的跟前!我已经听了你那么多次!这一次,你就听听我的!行嘛!”

泪水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她张着嘴,痛苦地摇着头,“你们是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要看到你们相残!”

柳云生说:“佩珠!你躲开!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不要犯傻!”

赵小双轻轻吸了一口气,“你先靠边!我可以先不杀他们,但是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为什么他们恩将仇报!我爹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下得去手!如果她还是个人,我要问个明白,给死去的爹爹一个交待!”

柳佩珠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个眼角,犹豫一下,看了眼一边举枪的柳云生,“哥,你答应我,不许开枪!”

“好!我答应你!”柳云生迟疑一下,低语道。

柳佩珠缓缓移开了身子,赵小双定了一下,慢慢将枪口放了下来。

柳云生见此情景,也轻轻地将枪放了下来,捌进了自己的制服口袋。

赵小双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缓地对丁淑娇说:“你有了新的相好儿,好!你要走,你就走!你何苦要害死我爹?我们是对你有恩的,你没有知恩图报也就罢,你何苦还要了他的命!”

“哈哈哈!知恩图报?”

丁淑娇嘴角带着一丝奸佞的笑容:“知什么恩?图什么报?他是自己用刀把自己刺死的!”

“你不用骗我!我什么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理由自杀!是你!是你们杀了他!”

“那是他的命!这个世界对我不公!我凭什么要对别人公平!”

“于是,你就可以变态地恩将仇报,他就成了你手下的报复世界的牺牲品?”

赵小双说的没错。

丁淑娇唇角不经意掠过一丝冷笑,她原本并没有想过杀掉赵三剪的,毕竟他救过她,可是那一天,他自己找上门来,还带着刀。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许多事儿,想到父亲逼死了母亲,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孟家受尽委屈,想到赵三剪居然也敢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就觉得,她是可以杀了他的!

第二四三章 同归于尽 (二)

“他是自杀的!”她依然在努力的争辩道。

“不用骗我,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只用纸袋包裹的带血的鞋就是证据!如果你还有一点儿的良心!如果你那仅有的一点良心还没有被狗吃了的话,你就说实话,好嘛?”

赵小双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拳头被握得“咯咯”响。

“嘘!”

丁淑娇诡异地笑了,做了个手势。

“听!好像有什么声音一个男人的哭声,你爹赵三剪的哭声此时,他有些寂寞了,在地狱里待得实在是太寂寞了!他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在地狱中向你呼喊,叫你一同下去陪陪他呢!小双,小双?你听到了么?”

空气凝滞。

说时迟,那时快,丁淑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枪从柳云生的衣兜里掏出,手臂前伸,“砰!”地一声,子弹向着赵小双射了出去。

“啊!”

柳佩珠猛扑过来,跌在了赵小双的怀里。

只听到”砰!砰!”两声,丁淑娇和柳云生二人应声倒下。

赵小双左手抱住佩珠,右手持枪。

三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枪声,前后相差不会超过半秒。前一发是丁淑娇射出的,后面的是赵小双射的。子弹的冲击力击碎了他们的胸膛,鲜血喷到了墙壁上,台桌子上,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桌台子上的蜡烛倒在了沙发上,火一点点被引燃了。

浑身上下真的好麻,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他的体内,麻酥酥的感觉之后,柳云生感觉自己旋转着飞了起来,浮在天花板下。

从上向下望去,他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倒在了血泊中,脸朝下,身体摆成一个大大的“大”字形。

丁淑娇趴在他的旁边,一只手紧紧地搂在了他的身上。

“佩珠!”

他还隐约听到了赵小双声嘶力竭般的叫喊。

他看到佩珠卧倒在赵小双的怀里,红色的血映衬在雪白的衬衫上,非常醒目。

“佩珠!傻丫头,为什么要为我挡枪?为什么啊!你答应我,你是不会死去的!你一定要答应我!”赵小双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痛苦地摇着头。他曾经幻想过无数个再次见面的场景,都是如此的美好。

他的一双凤眼深深地注视在她的脸上,看着她垂下的拥有浓密睫毛的眼睛。心有灵犀,佩珠微微睁开了眼睛,深情地凝视着赵小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很幸福!”

这几个字已经够了,能够偎依在赵小双的怀里,就是死去,也是愿意的,她嘴角上扬,努力地笑了笑,不想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力气。这微笑极具杀伤力,似乎有一种温柔的溪流在赵小双的身体里没有规律地流淌。

“其实,你知道吗?从我们相识以来,我总是会梦到你,就像现在这样,依偎在你有力的臂弯中。”

他把头轻轻低了下去,将嘴唇贴近佩珠的右脸颊。

当温热的,沾满泪珠的唇微微触到了她有些冰凉的肌肤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猛然用更加狂热的双唇亲吻着柳佩珠,动作颤抖,强烈而迷乱。

“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他抬起头来,嘴里这么说着,自己却彷徨起来,因为他隐约感到了一丝气息,说不清的气息,让他不安。

“小双!”她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发颤。

“嗯!好姑娘,坚持住!”赵小双一把抱起她就要向外跑。

“好爱你!”

说罢,她的头一歪,重重地从他的胳膊上垂了下去。

“佩珠!佩珠!”

赵小双惊叫着,慌乱地抓住柳佩珠的手腕摸了一会儿,然后无助而绝望地大喊:“佩珠!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的!你怎么会没有脉博了!佩珠!佩珠!你快醒醒!”

鲜红的血,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里一点点流了出来,滴答到了地上,红了一片。

片刻的宁静,他拿起枪走到丁淑娇的身边,“砰!砰!砰!”连放了数发子弹,那些带着仇恨的子弹穿过她的身体,鲜血更多地流了出来,满地都是。

火很快大了起来,它肆意地吞噬着房间里的一切,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四周是传来“噼!啪!”的声响,赵小双的脸近乎绝望地扭曲着,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火光中,天花板处的柳云生看到赵小双走了回去,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将柳佩珠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来世,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他喃喃道。

……

叶江川感觉自己飘到了更高的天空,天空阴森森的。

有人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是赵小双?不!是林陈的模样?好像,是赵小双?好像又不是

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恨恨地推开了他,那力量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这一下,他看不到他了。

俯身向下望去,黑烟滚滚,就像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天空中蜿蜒盘旋。

那烟气呛得他很难受,他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

空气变得清爽起来,越来越清凉,如同沐浴在春风画雨之中,好舒服啊!

他突然张开了眼睛,是自己把自己给咳醒了。

四周几个脑袋都在不约而同地望着他,胖子,林陈,许阿琪,还有道士。

“叶江川!你没事儿吧?”胖子问。

“嗯!还好!我没事儿!我 我不是出去了么?”叶江川想起自己刚才的经历,有点发蒙。

胖子一怔,继而笑道:“是你的魂出去了吧!你可是一直趴在这里,睡得像只死猪!”

“我用手拉你,你为什么要推我?差一点把我推到地上去!”林陈说。

叶江川嘴角扯起,他在笑,笑自己痴,笑自己傻!笑自己面对着前世的仇人,还如此淡定从容,说:“你去哪里买烟了?咋买个烟,买到了送葬的队伍里去了?”

林陈眉头紧蹙,刚才,他是去买烟了,回去的路上,他上了一辆车,车厢摇晃中,慢慢添了睡意。

他觉得自己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轻微的寒风涌入,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火味。

下一瞬,车厢不是车厢,而是一支队伍,送葬的队伍。

“跟着走!”

一个女人的声音,清冽,威严,不容置喙。

没等他回应,他已然走在了行进的队伍中,一路哭声,唢呐声

“林陈!”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看到了叶江川

刚才的沉睡中与叶江川相遇,在他看来压根就以为只是场梦,梦中他们是怎么就相互残杀起来,他有些茫然,只是那鲜血淋淋的场景,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这两个如此要好的朋友之间呢?

噢,对了,梦中,还有女人,自己似乎很爱她,似乎很恨她?她的叫声是激情的欢叫?是凄厉的惨叫?

但是,现在叶江川竟然说出了他梦境里“送葬队伍中的相遇”。

是的!走在送葬的队伍之中,他遇到了叶江川

“后来呢?”胖子有些纳闷:“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儿?”

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胖子对一旁的道士恭敬地说:“给我们一个清晰的答案吧!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呢?”

道士看着几个人,没言语,轻轻取出了小镜子,高高举过头顶,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折射过来,扫到了大家的身上。

瞬间,林陈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就醒了。

醒了,确切地说,是明白了一切!

叶江川许久地望着林陈,直摇头,苦笑了一下,“知道么?前世我们是仇人!仇人!”

林陈眉头紧锁,站起身,走到叶江川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不起了!哥们儿!可那件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分别是另外的两个人,他们之间有仇!”

叶江川低着头笑了,那笑声让人心痛不已。“我可是被你杀死的,你很帅,动作也潇洒,只一枪!‘嘭!’我就没命了!”他顿了一下,又说,“不!我还说少了!是两枪!我和那个女人就都被你杀死了!”

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神情木然的样子,想着,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是怎么爱上的呢?

林陈瞪着眼,愤愤道:“是她不仁,恩将仇报!是她先开的枪!向我开枪!却被佩珠挡住!佩珠死了!是你们合谋,杀死了我爹赵三剪!叶江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江川面露一副无辜的神情,“现在想来,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女人!是她杀的你前世的爹呀!”

“可是,你爱她啊!你们是一丘之貉!”

“哼!你和佩珠才是一丘之貉呢!”叶江川扔过来一个白眼。

“别忘了,那个佩珠可是你前世的妹妹啊!”林陈说。

“嗯,这倒也是!不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为丁淑娇争辩,我告诉你!叶江川,你别善良了!”

“哎!林陈,话可不能这么说!丁淑娇也是一个受伤的女人!”

“呸!亏你还说得出口!还替那恶女说话!她受伤,就可以肆意伤害无辜的人么?她就可以把别人对她的不公转嫁到老实的赵三翦身上?”

眼看着林陈和叶江川谁也不让谁地争吵起来,胖子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止打住吧!”

大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各自回味着!

“我就说嘛!你们两个都死过一回了,重新投胎转世,何苦还要纠缠彼此的过往!我倒是更关心以后怎么办 道士,你说这些前世结下的怨气,何时能了啊?道士?道士?”胖子转回头来,发现道士不见了,环顾四周,这个不太大的休息区里,只剩下他,叶江川和林陈。

胖子惊呼:“咦?明明刚才还在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都不见了呢?”

叶江川也一脸惊异神情:“对啊!咱们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道士去哪里了?就连许阿琪也没影了!林陈,你注意到了没有?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呢?”

林陈说:“没有呀!我这不,这不是一直在回忆那个奇怪的梦境,在理清前世因果,在和叶江川说话呢!真没有注意他们,我还以为他们就在那边坐着呢!”

“真是比魔术师的大变活人还要来得刺激!魔术还有个准备呢!还有个黑布,箱子什么的遮挡一下呢!这下倒好,就在咱们的眼皮底下,人就没有了!”

“找找!道士和许阿琪不会和咱们开这种玩笑的!”

说罢,三个人特意把窗帘后,桌子下等能藏人的地方也查看了一遍。

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四四章 交警大队的来电

此时此刻,林陈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冷汗把内衣紧贴在脊背上,隐隐约约又闻到了那股烟火味儿,又听到了哭声,唢呐声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道士,真不地道!每一次都是说不见就不见!连个招呼都不打!”胖子生气地说。

“是啊!这叫什么事儿!”

胖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了桌子一角上,眼睛不经意地瞟见了地上的一张照片,顺手捡了起来。他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看了一会儿,说:“这张照得不错,林陈,你掉的?还是许阿琪掉的?给!”说着就把那照片递给了林陈。

林陈接过来一看,知道是在云福寺的后山上,自己给阿琪拍的。

照片上,她靠在一棵树上,笑容灿烂,神采飞扬。

他的面容也似乎随着许阿琪的喜悦而喜悦起来,他轻轻笑了笑,正准备把照片收起来,突然他看到了什么,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仔细再看,照片中,许阿琪的头顶上是什么?一柱蓝色的影子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地指向了许阿琪的头部!还是照片本身的问题呢?

林陈总是将它带在自己的身上,他曾答应过她,不让照片离开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有一刻钟,这张照片,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次了,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的,怎么会出现一道奇怪的蓝光呢?

还有,什么时候这张照片落到了地上呢?

林陈看着照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道长讲的话,即将出生的灵体,即将死亡的人的身上会出现蓝色光影

他又想起这张照片之前的几张许阿琪的照片也是有这些蓝色光影的!

最恐怖的,是云福寺的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这个可怜的姑娘恐怕是活不长了!

“啊!”

林陈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叫,把胖子和叶江川吓了一跳。

“哥们儿,你没事儿吧?”胖子说。

“她可能死了!”

“谁?”

叶江川和胖子不约而同地问。

“许阿琪!”

叶江川和胖子面面相觑。

“林陈!你胡说些什么!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要是让许阿琪听到,那还了得啊!”

“对啊!”胖子跟着应和着,“人家许阿琪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儿只是不见了踪影!可能去方便了,或者去买东西了!说不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凭什么要断言人家无常啊!有些不像话!”

正说着,“叮铃铃-”一阵电话声打断了几个人的思绪。

林陈看了一下大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寒流从头顶流到脚跟,腿有些发软,最终还是颤抖着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是林陈先生吗?”

“嗯,你是哪里?”

“我们是白山市交警大队!”

“交警大队?”

“白山市交警大队,我们这里白平高速09段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蓦地,林陈仿佛遭了雷电击打,挨了火烫,霍然而起。胖子和叶江川惊异地发现此时的他紧张到呼吸急促,脸色红涨,脑门渗汗。

“许阿琪女士是您的?”

“我女朋友!她怎么了?”

“她出了事故!”

“开什么玩笑!她刚才还和我在一起啊!现在出去了!怎么会在白山市!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先生,我们应该不会搞错!要是别的事儿也许会,但这种事儿,我们也是经过再三确认,才给您挂的这个电话!”

林陈摇着头,拼命地摇着头,他不相信,却又由不得他不相信,算命先生可怕的预言让他心跳加速。

“林陈,怎么了?”胖子有些不安地说。

“没事儿吧?”叶江川明显地感到了气氛不对,顿时也慌乱起来。

林陈什么也没有说,他自顾自地努力否定着,对着电话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女朋友早就从白山市出差回来了!”

“是吗?可是,我们从她的随身带的小包的身份证明里知道她的名字,也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

“她倒底怎么了?你就说吧!”

“她已经”

林陈脸色异常难看,他紧张得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已,就连拿电话的手也禁不住不停地颤抖,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

“你们 你们在她随身的物件里有没有发现一面刻字的旧式的小铜镜?”

林陈安慰着自己,道长说过,只

要她有小铜镜在身上,就一定不会出事儿!

“什么铜镜?”

“旧式的,有木柄的小铜镜?”

“没有!她的东西,我们已经查看过,没有啊!要不,我再去给你确定一下子呢?这个东西很重要吗?”

“嗯,我女朋友身上有这个东西!她是一直随身带着的!这是她的护身符!”

“哦!好的,您等一会儿,我随后再给你打电话!”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女朋友刚刚还和我们在一起的!从白山市到我这里,就是飞机也要飞4,5个小时呢!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人了!我这就给她挂个电话!”

林陈飞速挂了电话,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说:“白山市交警大队来电说,许阿琪出事儿了!”

“啊?”叶江川和胖子不约而同惊叹道。

“不会是真的!”

“别急,先打许阿琪的电话问问!刚刚还和咱们在一起,还在这里呢!不会一下子蹦到白山市去的!”

“对的,搞错是经常的事儿!林陈你先别怕,很可能是搞错了!”

林陈给许阿琪的手机打了过去,手机一直是无人接的状态。

“这个阿琪,她怎么回事儿!怎么也不接电话!去哪儿了呢!”虽然他早有预感,可他就是极力否认。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会说没有就没有的!

从手机里翻出了许阿琪单位的电话,林陈嘀咕着,“应该就是这个!”

电话播了过去。

很快,那边有个女人接了电话:“你好!”

“许阿琪小姐在吗?”

“出差了!您是她男朋友林先生吧?你打她手机!”

“她手机打不通!”

“怎么会?”

“她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没有啊!一直没有回来啊!她还在白山市呢!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能回来!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啊!”

“可是,她?”

“我们是有责任指标的,没有完成任务,谁敢回来呀!一扣就是一年的奖金啊!”

“你能确定她没有回来吗?”林陈战战兢兢地问,心里早已慌乱成一团。

“对呀!刚才,我们领导还给她布置新的工作,就是打的她的手机,让她去白山市的郊区办事儿呢!再说了,她就是飞,也不会现在回来的!”

“去白山市郊区?”

“嗯!怎么了?”

“是不是需要走高速公路?”

“嗯!应该是吧!林先生,出了什么事儿?”

“你们有没有收到白山市交警的来电?”

“交警?还没有!怎么了?”

“我收到了,说是她出了事儿了!”

“出事儿?她怎么了?”

“是车祸!”

“啊?林先生你别着急,我们马上核实一下!也许是个误会!”

“”

林陈没有再说什么,挂上电话的那一刻,他的眼前浮现着从老莫口回来后,看到的许阿琪一直僵硬呆板的面孔。

“林陈!林陈!你刚才说什么?许阿琪在白山市出车祸了?她是真的出了车祸?真的令人难以置信!”胖子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叶江川若有所思地说:“有的话,我也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胖子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确实发现,真的,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这一次,我是说我们从老莫口回来后见到的许阿琪,怎么感觉和以前有一些不同呢!”

叶江川话提醒了大家,胖子吸了口气,摸着脑袋说道:“嗯,叶江川说的没错!好像还真的是!我看着她的时候,甚至都感觉她的眼皮都不眨一下!”

本是一句无心之语,竟让林陈更加害怕起来,他双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一个劲地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怎么了啊?林陈?你没事儿吧?”

“没,没什么!”林陈放下了自己的手,咬着嘴唇缓缓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是早就觉察出来了,她和以前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说说看呢!”

林陈说:“从表情到言语,很多!没有一点从前的默契, 温存!总是冷冰冰的,就连对我的称呼都不同,有时候叫我林陈,有时候叫我陈林,她甚至有好几次莫名其妙地叫我-‘赵小双’!”

“赵小双?前世的你!她知道前世的你?对啊!以前阿琪的话总是很多的,也风趣俏皮!后来的这个,不怎么说

话。”

“她的眼神也总是怪怪的,似乎还有一种”

“空洞洞的感觉!”

“对!”

“也就是说,许阿琪也许在那个夜里真的出了车祸,我们三个人遇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长得和许阿琪一样的女人,就是她本人?”

“你是说,阿琪在那个夜里就已经死了?那后面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被问出来,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后面的,并不是真正的许阿琪!”

听着几个人的对话,林陈脸色苍白,毫无表情。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平静自己慌乱的心情。

他重新将电话拨打了回去。

“交警大队?”

“这边正要再打给你,你是林先生?我已经确定过了,没有看到你说的什么镜子。”

“嗯!告诉我,她真的已经”

电话两边都是安静。

对方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我很抱欠,林先生!”

“什么时间?”

“刚才!”

“肇事司机找到了吗?”

“还暂时没有,我们正在排查”

“能告诉我她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裙子吗?”

“嗯!你怎么知道?”

“我”林陈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林先生,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请您多多节哀顺变!”

“我这就飞过去!”

挂上电话,林陈重新将阿琪的照片捧在了手中,声泪俱下。

他真的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残酷的噩梦!醒来,他还能再看到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和他一起在地上画着他们的房子,一起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的许阿琪!

“林陈!”

“林陈!好哥们儿!你可要挺住!”

“对啊!林陈,别太伤心了!我们去找道士!没准儿还能再把阿琪找回来的!”

“那道士不是说,你林陈是个带有朱砂痣的人么!你和别人不一样的!你有三世可以善其缘啊!”

胖子和叶江川其实此时也是很慌乱,他们不知道如何来安慰林陈,不知道后面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正说着,道士低着头回来了。

胖子上前一把拽着了道士的胳膊,“哎,道长!你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儿!许阿琪不见了!更为奇怪的是有个白山市交警大队的电话打来,说她在白山郊区出车祸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瞒你们,我这次之所以离开也是因为许阿琪!我早就发现她的周遭蓝光闪耀,这个你们常人是看不出来的!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再后来,我发现坐在这里的她,其实只是她的一个幻影!”

“幻影?”

几个人被道士的话惊得是目瞪口呆。

“对!她是身在他处,幻影在这里,真实得连我都没有看出来!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连她自己也会以为梦中的景象就是现实一般。这么说,她在梦中与我们相遇!而我们却在真实中!这是多维空间的一次错位!她应该是被恶灵下了魔咒,命数已尽,上天可怜你们,让你们再多待上一些时间!在你们几个争吵之时,我眼睁睁地看见她的灵飞走了,我就跟了出去。只可惜!”道士低下头,叹气道:“我也是无力挽回啊!”

胖子看着道士,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怎么会是这样啊!许阿琪她 ”胖子说不下去,见林陈呆在那里,便拍了拍他的肩,“我真的好难过!”

叶江川想了想,低声道:“那天,我们在从老莫口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躺在血泊中,身穿红裙的女人,长相和许阿琪一模一样!”

道士说:“那个场景,其实就是许阿琪在白山市车祸现场的场景!是真实的预感!”

胖子无比懊恼地说:“要知道是这样,我们应该早些提醒她!让她小心!”

道士摇了摇头,“没用!这是命数!你们无法干预啊!”

林陈渐渐平静下来,也不说话,就这么听着,时不时地瞟瞟手中的照片,眼中的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老天!为什么!”

林陈泣不成声。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来安慰他,如何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的离去!每一个人的心都是痛的,像遭了芒刺,还在痛苦地跳动。

被那算命的说中了!

真的说中了!

林陈咬着牙,痛苦地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第二四五章 墓园

林陈用力蹬了两步,跨过了石阶。他举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人,墓园里安静得能够听得到他的心跳的声音。

黑色的礼服紧紧地束在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绝望。

许阿琪,真的死了!

算命先生的话没有错,她真的没有活过三年!

今天,离她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周了,也就是民间所说的“三七”。

听人说,人死后的每七天是要烧纸上坟的,第七日是“头七”。此后每七天一祭,依次类推,“三七”即逝后的第二十一天。人死后阴魂还是在的,阎王在七七四十九天内的某个时辰,要差鬼卒勾取魂魄去阴曹地府。

林陈当然也不知道这种传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她的魂魄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只想着再来看看她。

她的离去使他的生活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这个巨大的伤痛令他难以接受。

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工作。

史春柱终于还是把他委婉地辞退了。原因很简单,长时间不上班,外加酗酒误事儿。

他才明白,史春柱先前对他所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善意和友好原来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在他新上任之初给大家留下一下好的,亲民的印象而已,是怕他给自己使绊,添麻烦,而现在,他已然在公司的头把交椅上坐稳了屁股,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儿了。既然是宿敌,该走人的,是一定要让他走人的。而那位口口声声要公司照顾林陈的姓孙的大股东估计也早已将他忘记。

在绝望的时候,酒或许是唯一能安慰人的好东西。

他酗酒了。他因为她离去的绝望而酗酒,因为失业而酗酒,又因为酗酒而变得一无所有,进而更加的绝望。他又好像离不开了这玩意儿,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林陈才能面对自己所有的已经成为了现实的不幸。

几天的功夫,他一下子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他自己知道!照镜子的时候,他给自己揪掉了几根白发,生生地疼。

走累了,林陈停下脚步,抬起眸子,几株枯死的枝杈在阴天的白幕下直愣愣地伸展着,光秃秃的,呆呆的,单调却很有味道,象一幅简洁的油画。看得时间久了,竟让人产生瞬间的错觉仿佛看到那些伸展在空中的枝桠,象餐刀!把世界切成碎片,稀稀落落地打在了地面上,踩上去似有声响。

回过神,世界依旧,拼合的天衣无缝。

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偶有光线透过来,斜斜地照在一排排冰凉的石碑上。凄凉的风寂寞地低语,唱着那首古老的童谣,为这里沉眠的逝者悲哀。

有的坟墓颇为奢华,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上刻着逝者的姓名,墓前摆放着鲜花。但更多的坟冢则显得十分朴素,甚至简陋,连一块石碑都没有,周围长满杂草的坟冢也是屡见不鲜。

又向上跨了两个石阶,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许阿琪的墓。

他深情又悲痛地看着那块冰凉的石头,那上面刻着那个熟悉,亲切,令他心动的名字:许阿琪。

望着眼前的一切,林陈突然感觉如此的熟悉!

曾经,在奇异的异域空间,他也是这样望着一个石碑,连同石碑上的名字。只不过,那个石碑的上面比眼前的这个多了一个名字,林陈!他自己!

他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后退了两步停了下来。

平静下自己的思绪,林陈的眼泪在眼中回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让它落下来。

他一直在思考的是,许阿琪究竟是怎么死去的。

他还是难以理解道士的话!如果是车祸,那其实是早已发生了,就在他们从老莫

口回去的路上,许阿琪就已经因为车祸死去了,而后面出现的许阿琪又是怎么回事儿?后面发生的车祸又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像道士所说的那样,老莫口路上所遇到的车祸只是一种预感呢?预感以一种身临其境的方式在他们面前展现?就是说,那时真实的车祸并未发生?

还是,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宿命。正如那算命的所说,冥冥中早已经注定的,人是有定数的,她的定数到了,她就走了。

另外,那面神奇的小镜子呢?道士说它是可以保护许阿琪的,他曾再三叮咛她,务必一定要将它带在身上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她的身上。

他见到了她的最后的样子,鲜血尽染了那条红裙。一样的如此熟悉,就像那夜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他见到她的样子,她微微张开的双眼,空洞洞的!林陈想着胖子的话,他说许阿琪后来的目光也是空洞洞的,像是被什么抽去了灵魂一般。

他确定,那就是他的许阿琪是没有错的。

林陈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头发,他烦躁地抓搓着自己的头发。

想着她再也不会回来,他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他拖着长长的影子,呆呆地伫立在她的墓前,心中翻滚过万千的思绪,蕴含着满腔的痛苦和绝望,泪水终于承不住他那颗破碎的心,而落了下来。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

他愤怒地仰天长叹。

天空,一片空白。

林荫路,花园里,他们曾经的欢声笑语又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懊悔自己没有陪伴在她的左右,没有照顾好她!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反而生出了一丝的解脱,到底她还是出事儿了!

抚摸着刻有她名字的墓碑,他长吁了一口气。

任谁在经受长时间的担惊受怕的精神折磨之后,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的时候,无论好与坏,也许都会松一口气的!就好比一个站在悬崖上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自己会踏空,最后,还是落了下去一样。吊着的感觉一点也不比毁灭来的轻松。

从云福寺的算命先生告诉他们,她将不久于人世,到现在,他的预言成真。他害怕了那么久!

“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好吗?她是无辜的!”

他依旧在低吟。

林陈呆立在原地,他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像看电影胶片一样,一遍遍回放着这段时间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

他的心非常凌乱,像旋在风中的一片树叶,一会儿被抛到这儿,一会儿被抛到那儿,又尤如一只蝴蝶,扑向每一个疑似她的影子。

他用手轻轻抚去墓碑上的浮尘,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名字。

放好鲜花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传来“沙沙”声。

白梅梅,一身素衣,手捧鲜花,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依然那么迷人,高挑的个儿,一头黑发,眼睛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是你啊!什么时候到的?”林陈不好意思地拭了一下眼角,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刚到!”

林陈看了看墓碑,“阿琪走了!”

白梅梅前走了几步,躬身将鲜花放在了林陈的那束花的一旁,站起身来,“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啊!她还那么年轻!”

“是啊!世事无常!”

“我也是刚听说,哎!多可惜啊!”

“是车祸!”

“嗯!太可怕了!飞来横祸啊!”白梅梅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来看她!”

“我怎么也来晚

了!这么好的朋友!葬礼的时候,我在外地追款,没能赶过来,没有送她一程,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她是个懂事儿,善良的姑娘!”他淡淡地说道。

“实在是太不幸了!我们那么要好!她总是为我着想!本来希望再和她说说话,没想到”白梅梅哽咽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她死得太”

“突然了!”她接过话。

林陈皱着眉头,说:“不是,是太蹊跷了!”

“蹊跷?”这个说法,让白梅梅很是吃惊,她睁大的眼睛表示她的不敢相信。

“是的!你相信有人能预言死亡吗?”

“以前不信,总觉得那怎么会?除非是神仙!现在阿琪的事儿,我听说了!经历过了,就相信了。”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天愈发的昏暗,墓园的寂静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预言了她的死亡!”

“你怎么知道?”

“一个算命的!”

“还有一个人也预言了她的死亡!”

“谁?”

“我!”白梅梅低着头,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林陈好像早就知道这么一个答案,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奇。

“其实,我一直为阿琪担心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阿琪曾经和我讲过”梅梅欲言又止。

“什么?”

“关于她自己的一些经历,还有那个黑衣女人。”白梅梅说,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林陈,小声道:“阿琪死得蹊跷,会不会和那个奇怪的女人有关呢?”

“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啊!”

“曾经看过一个日本的恐怖片子,讲的是人因为枉死后由内心的愤怒产生的一股强烈怨气,会在死者身前居住的地方经久不散,形成一种邪恶的带有诅咒的黑暗力量,在死者生前的居所积聚冲天怨气,凡触碰者必死,并产生新诅咒,将恐怖死亡不断蔓延,并且诅咒每一个来客,我在想,会不会也有那么的诅咒,落到了阿琪的身上?”

“嗯!是啊!所以,她才死得如此蹊跷!你是怎么预感到她的离去的呢?”林陈好奇地问。

“我曾作过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许阿琪来找我,说”梅梅低下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将后面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好吗?”林陈追问道。

话已说出口,也不好不说下去,白梅梅顿了一顿,说:“她说,她要走了。还叫我要小心一个人!实在不行,就离开他!”说到这里,白梅梅避开林陈的眼睛。

“走了?言外之意是她将死去?”

“我想是的!”

“而且,她的样子异常恐怖,一身红裙,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和泥的污垢。”

“这个样子,我也见到了!一次是满月之夜,在公路上,她躺在那里,一次是交警大队的人带我去看她的最后一面。”

天越加昏暗,雨不知何时飘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幸好雨势不大。

林陈从后背包里取出了伞,撑开,罩住了两个人,寒冷的雨斜斜地淋在了犹如弯弓的伞下,打湿了两个人的裤腿儿和鞋子。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还真的下起来了!”林陈说。

白梅梅望着阿琪的墓,叹了一口气,“这么年轻,说走就走了,老天爷都不落忍,落泪了!”

林陈没有说话,想着阿琪睡在冰凉而漆黑的地下,从此再不能相见,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第二四六章 遗落的小铜镜

回去的路上,林陈问:“你刚才说,她叫你小心?离开他,他是谁?”

“我老公,杨远山!还能是谁!”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这个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佩珠去外地出差前?”

“不是,应该是将近一个月左右吧!是个满月之夜!因为不同寻常,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满月之夜!”这四个字,让林陈打了一个激灵。

白梅梅怔了一下,说:“是啊!那夜,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看到天上的月亮,和往常不一样,听人说,从满到彻底地黑暗,正好是一个周期,和人的命运也许有关联。这种月亮是有说法的,月亮的消失和再现会令人联想到死亡,死后灵魂的游离和重生。”

“是啊!我也记得特别清楚。在那个奇异的夜里,我们遇到了奇异的事儿。”林陈说。

“什么奇异的事儿?”

“我们在深夜回家的公路上,遭遇了许阿琪的车祸!”

白梅梅的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

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缓过神儿来:“也就是说,我梦到阿琪出事儿的那个夜里,你们真的经过了她出事儿的现场!”

“嗯!只有一个解释!”林陈和白梅梅一样的惊讶,“就是,命里注定!”

“我们双重预感到了她的死亡!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不!还有一个人!云福寺门前的算命的道士!”

“这,真的太可怕了!”

“是啊!太可怕了!”

“肇事车辆后来找到了吗?”

“警察说,已经找到了那辆车,是殡仪馆的。奇怪的是,居然和我们那天深夜遇到的诡异幽灵车是同一辆。”

“你们还遇到了幽灵车吗?”

“嗯,没有人在里面!”

“那警察没有找到开车的司机么?”

“监控到了这车,影像材料里,驾驶位上也是空的,和我们经历到的那个幽灵车一样。殡仪馆说,人家的车根本就不会夜晚出来!这是业内常识!还有,这种车,时速一般不会超过60迈,怎么可能会撞人呢!”

“那,到底是不是那车呢?”

“警察开始都不信,到后来,连警察也懵了!那车完好,整车没有什么撞痕。”

“我有一个问题很困惑,就是这个”白梅梅说着,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用纸包裹得完好的东西,打开一看,林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面林陈叮嘱过许阿琪,让她一定要随身携带的小铜镜。

从事发到现在,无论是现场,她的身上,还是自己和许阿琪的住处,始终不见踪迹。

“这个应该是阿琪的!她曾经拿给我看过!”

“是啊!怎么会”

林陈缓缓地接了过来,用他的手将它合在了手心里,他将自己毫无光泽的脸帖了过去,像是努力回味着什么,就这么闭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林先生?你”白梅梅皱了皱眉头,“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

林陈将小铜镜紧紧的攥在手中,嘴里喃喃道:“如果有它在,她一定不会死掉的!”

“这,不就是一面普通仿古的小镜子么?”

“不!”

白梅梅不解道:“有什么特别么?”

“说起来话长!”

林陈的心情很不好,这也难怪,且不说失业给他带来的一肚子的闷气,许阿琪奇怪的车祸,现在他知道的一切线索都很琐碎,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牵引误入歧途。似乎不是歧途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手是一个幽灵,只有这样,各方面才能解释得过去。

“说起来怕吓到你,不仅如此,我们确实遭遇了很多的事儿。”林陈于是将他们几个人的遭遇简单地跟白梅梅说了说。

看着林陈无奈的眼神,听着他讲的天方夜潭般离奇恐怖的经历,白梅梅几乎难以相信,她又不得不相信,她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抓住,额头冰凉,头上所有的头发丝亦感觉是根根竖了起来。

“小镜子是块避妖镜!”

“我本以为是可以避邪的!是可以保护许阿琪的!我知道她可能活不长,特别叮嘱她将其随时带在身上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丢到了你那里?丢在你家?”

“她这段时间并没有去我那里!”

“那,你怎么有这块镜子的呢?”林陈脸上一副诧异之极的表情。

白梅梅面沉如水地说:“难道你怀疑我?”

“不,不是!如果是你拿了,你是不会再交到我的手里面去的!”林陈连忙解释道。

白梅梅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两人最后一面是在快餐店,她们准备吃了饭一同去看新上映的进口大片。为了赶时间,饭吃得比较急。许阿琪抬起头忽然指着白梅梅笑着说:“梅梅,看你吃得满脸的汗,你的妆有些花了!”

“有吗?”白梅梅急忙翻动自己的包,翻了一会儿,抬起头,略加尴尬

地说道:“看我,出门太急,连个化妆包,连个小镜子都没带!是不是很滑稽?”

“嗯!快成熊猫眼了!你别找了,我有!”说着,许阿琪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绸锦纶小布袋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木柄小铜镜。

看到这面古董般的小镜子,白梅梅一愣,一把夺过来,嘻笑道:“你可真逗!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随身携带这么一面老古的镜子?看看,这木柄上的漆都快掉光了!这东西,我只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是你姥姥的姥姥还是你奶奶的奶奶传下来了吧!”

“小心!”许阿琪面色紧张地说:“别弄坏了!”

许阿琪认真的样子让白梅梅收敛了笑容,她好奇地将镜子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别说,这面小镜子是有些特别之处,这上面还有字呢!就是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我也没看懂!我男朋友问过文字专家,也没有答案!”

“这么隆重?还需要问文字专家?我本以为只是个老旧的破”见许阿琪面露不悦,白梅梅赶紧改口,“不过,越旧的东西,越要谨慎,说不准是个宝贝啊!”

“你以为呢?”许阿琪面带得意的说。

“这上面的是什么?这是字吗?好像又不是,像是个图案?什么意思呢?”

“别问我,我学识浅薄! 文字专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要知道它是个好东西就行了!”

服务生送上了饮料。

白梅梅给自己的饮料插上吸管,一边慢慢吸着,一边来回翻看着镜子说:“真的么?要是那样,卖给我吧!我就喜欢那种能照得出物体的东西,镜子,玻璃,水晶啥的,无论是戴在身体上,还是放在柜子里都给人一种亮亮的感觉,我打小就喜欢,我也从不戴什么金银手饰,要戴也只戴水晶的,玉的,甚至廉价的玻璃的,只要是透亮,我都喜欢!”

许阿琪坚持道:“这个不行!镜子是我男朋友捡的!送给我的!”

白梅梅吃惊地张大的嘴,半天没缓过味儿来,“啥?捡来的?这东西是捡来的?”

“对啊!咋啦?”

白梅梅轻轻摇着头,笑道:“阿琪,你可真可爱!难怪林陈这么喜欢你!人家别的女人,都是要贵的真金白银,你倒好,一个捡来的小镜子就可以打发了!不过,这倒是真爱啊!真的好好羡慕你们!”

许阿琪抿嘴笑道:“有啥好羡慕的!我也是凡夫俗女,也喜欢真金白银!谁看上这小破玩意儿啦!这东西,是林陈从一个村头枯井里捡来的,他就这么给我了,我连看都没怎么看,他见我不要,干脆直接扔掉了,是后来,他又给捡回来的!拜托别羡慕了,赶紧收拾一下你的妆容吧!”

白梅梅一只手将镜子举到了自己的眼前,另一只手从餐桌上的纸盒子里抽了几张餐巾纸,对着镜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妆容。

“你知道吗?我这人,对镜子有一种特殊的感觉,真的,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同学把一只蚂蚁放在500倍的显微镜下观察,我们两个一起轮流看,原来以为的小到可以塞进指甲缝的蚂蚁居然瞬间占居了我整个的眼睛,有猪那么大!眼睛,腿啊的都变得清晰可见,我甚至能看得出,那小东西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你信不?”

许阿琪笑着说:“真的?你没再看看蚂蚁长没有长肚脐眼儿!”

“耍贫嘴!”

正说着,只听到白梅梅“呀!”地叫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

许阿琪寻声望去,从那面木柄小镜子里直直地射出一道刺眼的红光,那束光穿过快餐厅宽大的玻璃窗,射向了窗外更广阔的天空。

转瞬间,一道绚烂的七炫彩虹,映照天际,这气象非凡的虹霓浑耀闪映,变幻万千,水红,淡蓝,深赭,鲜黄,散珠孱雾,日光煜煜,璀璨夺目,美丽异常。那虹非常地低,低到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忽而又腾地而起,变成圆形,天地之间,宛若仙子的七彩裙,层痕迭彩。

餐厅里的几个孩子看到外面出了七炫彩虹,欢叫着,跟着冲出去观看。

街上人们纷纷驻足观望,还有汽车兴奋地鸣起了喇叭。

“天呀!”白梅梅不相信地看着手中的这面小镜子,“这究竟是什么宝贝啊!”

“没见过吧!”许阿琪越发得意起来,“我跟你说,你都不信,这东西,救过我的命!”

这个壮观的景象持续了大约一两分钟,虹散去的时候,天边一抹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像一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跳跃着,闪耀着,滚动着。

“你说,这小镜子还救了你的命?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许阿琪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救的呢?”

“反正说了,你也不信!算了,还是吃饭吧!不说了!”许阿琪继续吃她的饭,“这里的饭的味道真的算不上好吃,就是快餐也不能这么马虎吧!看看,这菜都没洗干净!下一回,我带你上另一家快餐厅,他们那里的饭菜做得地道!”

白梅梅吸着柠檬茶,摇头道:“我对吃饭兴趣不大,

我更好奇,这个小东西是怎么救你一命的!”

“真想知道?”许阿琪见白梅梅待在那里,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表情,便低声说:“告诉你,你可别对别人讲啊?”

“不会的!我能对谁讲?”

“我曾遇到过脏东西,因为有它,保住了我的一条小命!”

白梅梅被惊得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反正,信不信由你!”

“这世界上真的那种脏东西?”

“当然!”

“我真不敢相信!不会吧!”

“当然是真的!我还要怎么证明?林陈就是因为这,让我必需随身带着这面小镜子,怕我被那脏东西给带走!”

许阿琪风卷残云般地快速吃完饭,将餐盒向一边推了推,“好吧!你不信就不信!反正我是吃饱了!哎!那面小镜子你用完了没有?就完了,赶紧还给我,这可是我的宝贝!”

“哦!”

许阿琪接过镜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了丝绸锦小袋子,缩了口,放回到自己的小包里。一抬头,见白梅梅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便说:“别发呆了!你的饭还没吃完呢!快点吃,电影要迟到了!”

白梅梅几口将饭吃完,抹了把嘴,抬起了头,“咱们走吧!”

“等等!”

许阿琪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亲,你是怎么搞的!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还是有睫毛膏粘在了眼皮上,一块黑!”说着,许阿琪重新拉开了小包,把装着小镜子的丝绸锦小袋子递了过来,“给!电影快开演了,到电影院里去修饰妆容吧!”

“这就是当时的情况!”说到这里,白梅梅顿了顿,对林陈说道:“我记得当时一进电影院,电影就已经开演了,我们两个摸黑找到座位,看完电影也就各自回家了!小镜子就揣在了我的包里,忘了给她了!谁想到,她就出差去了!”

林陈说:“她还说了别的什么了吗?”

白梅梅默然地摇了摇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梅梅看了看林陈,叹了一口气,“不敢想啊!阿琪居然还真的走了!这事太匪夷所思了!我不敢相信!”

“这是哪天的事呢?”林陈思索了一下,问。

“时间嘛”白梅梅努力回想着,“应该是在满月之前的那天,对!没错!”

林陈没说话,他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手中的小镜子。

半晌,白梅梅说:“我看,阿琪是遇到邪灵了!真的!应该去避一避!”

“避是避不了的!也没有这个必要!”林陈两手插在衣兜里,怏怏地说道,“那东西厉害得很!本以为,这小镜子能帮她避邪,谁想过还是落在了你那里!冥冥中的安排吧,这就是命!”

“你怎么会有那么个梦?”林陈像是自信自语。

“这也是一个预感吧!”白梅梅语气坚定。

“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只是在想,难道是预感到了,它就一定会发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应该更相信宿命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了墓园。

“林先生,”白梅梅顿了一下,“有句话不知道现在说合不合适。”

“嗯,说吧!许阿琪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没什么不合适的!”

“嗯!我有些为你担心,真的!”

“为我?”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深深地理解你的感受,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何况,你是那么地爱着阿琪!可是,你不能一味地放纵自己的悲伤,这样,会让你垮掉的!如若阿琪真有在天之灵,她也不能安心的!”

林陈喃喃道:“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我就”

“我知道!”

“问题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白山市的警察居然找不到撞她的肇事司机,所有的线索,全凭我们几个人记忆,而记忆中的那辆车又是如此的诡异!”

“总会有结果的!”

“怎么能有结果?感觉是在和一个琢磨不透,又无比强大,邪恶的东西在打交道!”

白梅梅扫了一眼林陈手里的那面小镜子,“阿琪把这面镜子视作宝贝!”

林陈说:“我真想给它扔了!它辜负了我的信任!”

“唉!”白梅梅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说:“别扔!阿琪上一次拿出来,是那么地小心翼翼!你把它收好!当作个纪念也成!”

天气有些凉,白梅梅机械地搓了搓手。

林陈将那小镜子揣进了怀中,向远处望了望,墓园外人不多。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了。

“梅梅!”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看她!”

“不用!我们是姐妹!谈不上谢或不谢!”

“要不,我送送你吧!”

“不用那么麻烦,谢谢!”

车正好来了,白梅梅挥手道别,三步并作两步向汽车奔去。

第二四七章 桂花树下

林陈坐在饭店顶端的露台上,这里的视角宽广,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房屋店铺,街道建筑,鳞次栉比尽收眼底。十月的阳光已经不那么耀眼,暖融融的令人沉醉。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隐约还能听到小贩们的叫卖声,饭店低旋的钢琴音乐掺杂其间,在他的耳边久久环绕。

这样惬意的时光让林陈有些昏昏欲睡,他舒服地坐在靠椅里,闭着眼睛,朦胧间,好像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睁眼一看,是白梅梅。

这次的约定是有些出乎林陈的意料。白梅梅主动给他打的电话。对于这个许阿琪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林陈总是不好拒绝。

“嗨!来啦!”林陈微笑了一下,指着另一个竹藤椅,示意她坐下。

白梅梅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喝点什么?”

“苏打水吧!”

林陈扭头喊到:“服务员!来个苏打!”

不一会儿,一杯插着吸管的苏打水就摆在了白梅梅的面前。

“今天天气不错啊!”林陈搓着手说。

“是啊!”

自从上次墓园见面,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在这短短的一周的时间里,白梅梅居然很奇巧地在超市,路上又遇到过林陈两次,这让他们之间似乎更熟悉了一些。

白梅梅在对面坐着,自顾自地喝着苏打水,也不说话。

林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苏打水,没有什么味道啊!你爱喝这个?”

“不是爱喝,是不想喝太多的碳酸饮料类的含糖份的,我在减肥!”

“哦!来个清茶也比喝这个好呀!”

白梅梅放下苏打水,把额前的刘海儿向后拢了一下,说:“那要看是什么茶了,我喜欢喝明前茶!这里的茶都是速溶的,没有什么味道!”

“看来白小姐对茶很有研究!知道很多啊!”

“也不是,只是喜欢而已,和敬清寂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生活方式!”

和敬清寂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

和敬清寂

白梅梅的话,让林陈一愣,他久久是回味着这句话,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深奥,也不是因为它有什么样诗情或者寓意在里面,而是,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林先生?怎么了?”见林陈在发呆,白梅梅问。

林陈开门见山:“你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事儿不知道是”

“哦! 没什么!”白梅梅似乎在犹豫。

“你是阿琪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别客气!”林陈说。

白梅梅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了头。

“谢谢!其实,上次和你见面,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心情压抑,我想要是阿琪活着,也会很难受的,所以就约你出来,大家说说话,我想可能会对你更好一些!就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

白梅梅给人的感觉是美丽,聪慧,成熟,稳重。

“你真是一个有心的女人!”林陈说。

从许阿琪的口中,林陈知道这个白梅梅和老公杨远山的一些事儿,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女人,她的生活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本来以为,她来找他也许是和这个有关。

“你很爱她么?”

白梅梅的问题有点突然,林陈不禁一愣,继而点了下头,“嗯!本来是想等稳定一些,我们就结婚的!”

白梅梅神色黯然地说:“真的很羡慕你们啊!”

林陈苦笑道:“生离死别,已经阴阳相隔!人世最大的悲伤莫过如此,有什么好羡慕的!”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许阿琪今生遇到你这么一个重情重义

,有风度,又爱她的男人,就是死也值得了!”

“嗯!白小姐过奖了!”

“对了,饭店后面新建的那个桂园你去过吗?”

“没,没有!”

“嗯,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也不能总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可以适当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林陈双手抱在后脑勺上,仰面向身后靠了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是啊!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

“听说这个季节,桂花应该都开了,很香呢!”

“真的么,那倒是真应该去看一下!”林陈道。

白梅梅顿了顿,试探着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下去走走吧!”

林陈自己也不知道在许阿琪刚刚离世就和她的闺密一起去赏花观景是否合适,但也不好意思回绝。何况,他也正好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桂园的花开得正好,林陈和白梅梅漫步其间,花的热闹并没有给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染上温度。桂花发出一阵阵扑鼻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花气太浓,一丝丝,一缕缕浸润在澄澈的风中,举目上观,叮叮当当地摇成阳光中的风铃,像奶油,像蜂蜜,让人闻了就想尝一尝。

白梅梅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一直紧簇着眉头。从出门上车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怎么说话,此时,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没有太多的交流,这种气氛让林陈有些尴尬,他打破僵局。

“你在想什么?”林陈问。

白梅梅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我在想,在你最悲伤的时候,我就这么把你约出来,会不会令你生厌?”

“没有啊!我还是想感谢你呢!让我换个氛围,轻松一下心情。”林陈指着一棵桂树,“看这桂花树,上面开了这么多的花多好啊!如果不来,过些天就谢了,白白错过了风景!白小姐喜欢桂花么?”

白梅梅点了下头,“喜欢!香气浓郁的花‘或清或浓,不能两兼’。桂花却是清浓两兼的,它清芬袭人,浓香远逸,独特的带有一丝甜蜜的幽香,总能把人带到美妙的世界。”

林陈怅然道:“是啊!我在上学的时候,学校就有这么几棵桂花树,花开的时候,满校园都香。时光荏苒,转眼离开校园都好长时间了!现在,走在树下,闻到这花香,满满的都是回忆!”

“如果我要是有这么个庭院,一定也是种上几棵,将落下的花都收集起来,泡茶喝!”

林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好主意!对了,听许阿琪说过,你在经营一个超市,生意还好吗?”

“转让掉了!”

看得出,白梅梅的神情有些失落。

“为什么?不是还可以吗?为什么要转让出去?”

“有人看上我们超市的那个位置,找到了他,说是愿意出高价接手超市!他就同意了,没和我商量就签了合同!”

林陈疑惑道:“你们把超市转让出去以后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白梅梅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好,初步打算开个小茶座。以前许阿琪在的时候我还有个商量,现在阿琪走了,我连个掏心窝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知道把你约出来,有些冒失,可是也许是爱屋及鸟的缘故,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白梅梅的信任让林陈有些感动,他叫住白梅梅,指着一张长椅说:“我们休息一下,好么?”

说罢,林陈掏出纸帕,轻轻擦掉上面的浮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谢谢!”

白梅梅坐了下来,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听阿琪说,你先生和你是同学?”

“嗯!”

“有你这

么个漂亮能干的女人,还有个可爱的孩子,他一定很幸福!”

白梅梅没有回答,她看上去有些疲惫,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其实,他知道你!”

林陈一怔,“知道我?怎么会呢?我不记得我见过这个人啊!”

“那次,你送我去西都温泉,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你了,看到你把我送下车。”

难道自己的好心,让人家误会了?林陈的眉头皱了皱。

“哦!有什么关系么?要不要我去和你老公解释一下呢?”

“没有必要!他只不过是又找个借口,想更多地拿走我的财产!”白梅梅淡淡地说。

林陈非常吃惊,“难道说,你们要”

白梅梅低下了头,黯然神伤,“离婚,他还想带走我的钱!”

林陈听得有些气,愤愤地说道,“算计到自己女人的头上,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白梅梅拉开了自己的手提包,掏出手机,随意地翻阅着上面的照片,找到了一张,将手机伸到林陈的面前,“我拍的,他有了别的女人!”

照片上,一男一女,男人40出头儿,平常相貌,不胖不瘦,光着上身,女人是个侧影,亲密地靠在他的身上,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脖颈垂下来,被他轻轻攥住。

虽然,白梅梅老公出轨之事,林陈早有耳闻,但真的看到这张照片,林陈还是有些惊讶。

“不怕你笑话,这种日子我早就厌倦了。你不知道,我这两年的日子都不是人过的。杨远山成天在外和那个女人鬼混,要不是因为有个孩子,要不是因为我还挣了点钱,他早就不要我了!”

“那,为什么不离开他?”

“很多原因,另外也不想这么容易就便宜了那个女人!”白梅梅目光游离。

“这样下去,大家都难受。”

“我知道!

白梅梅低下头,伸手抚弄着自己手腕儿上的小手链儿。

林陈安慰道:“既然他这般对你,这个婚姻守着也是累。白小姐不必担心,以你的这般身段与容貌,我想是不会缺少爱慕之人的!”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林陈看着她的侧脸有些迷离,只是,此时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种罪恶感,他赶忙将脸侧了过去。

铃声响起。

林陈掏出手机,电话是叶江川打来的。

“哥们儿!是我,叶江川啊!”

“哦! 好啊!”

“嘿,你怎么了?说起话来这么有气无力的!咋了?”

“没什么?”

“是因为咱们前世的恩怨?你现在还和我斗气儿?你说你至于吗?我都没跟你记仇儿!上辈子,我可是被你枪杀的!我可是被害!我都没恨你!你更不应该与我为敌吧!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辈子重新开始,咱们可是哥儿俩!”

“不是!谁跟你记仇呀!我怎么会那么小心眼儿!我就是心情不好,一直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许阿琪是个好姑娘!不过,咱们还是要向前看的!还得活下去!我把胖子也叫了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大家放松一下。我发薪了,我请客,过来吧!”

林陈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到中午了。

“好吧!我再带个朋友一起过去!”

“谁呀?”

“白梅梅,白小姐!许阿琪的朋友!”

“好啊!快点儿过来!我这边快上菜了!”

“好的,对了,地点发我!”

林陈放大了叶江川发过来的地址定位给白梅梅看。

“朋友请客,就在附近,走吧,咱们吃饭去!”

第二四八章 仇恨的眼睛

吃饭的地点就在饭店的露天阳台后面。叶江川为了大家说话方便,特意订了个包间。白梅梅和林陈进来的时候,胖子和叶江川正在聊天说话,菜已经上了一大桌。

胖子最先看见他们走进来,连忙打招呼。

“林陈,这位美女是?”

“白梅梅小姐!阿琪的朋友!”林陈说着,指着胖子和叶江川,向白梅梅介绍:“这位是金世友,我们都叫他胖子,这位是叶江川!”

叶江川也转过头来,看到白梅梅的时候,整个人不禁一震,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我们好像见过!”

白梅梅和他握了下手,点了下头,“是吗?”

胖子打趣道:“我们这位帅哥儿看见美女都眼熟,都好像见过,都特有缘份似的,美女你可别真认真啊!”

白梅梅含笑看着叶江川,没说话。

“我是不是上一辈子和你也有仇儿啊!啊?胖子?你有事儿没事儿都喜欢拿我开涮,当着这么漂亮的女人给我拆台!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看到她有种感觉?是”

“相见恨晚?得!叶江川,你的那点心思不用说,我也知道!”胖子笑着接道。

“什么呀!胖子你能不能正经点儿!是真的是很亲切的感觉!现在有个比较热的词儿,叫对!叫‘亲民’!”

“亲民?”白梅梅跟着胖子的话,也笑了起来,“菜市场里的大妈,大婶都是很亲民的感觉。”

“哪里?白梅梅小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就像是”叶江川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对了,是见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妹的感觉!”

林陈说:“好啊!大家都不生分!难得你们自来熟!”

几个人落座。

服务员陆续上了菜,奶油蘑菇汤,虎皮凤爪,糖醋鲤鱼,香酥鸡,珍珠藕圆,红烧排骨,蟹黄包子 全是自己爱吃的!胖子暗自吞下口水。

叶江川给白梅梅和林陈倒了饮品,啤酒。

“来!咱们先干一杯,为了我们几个人还活着,干一杯!”

“还活着?为这个?”白梅梅有些好奇,看到大家都神情黯然, 忽然想到许阿琪,便小声说:“对不起!能活着真好!”

“等等!”

林陈将一个空酒杯拿过来,倒满酒,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阿琪,我和朋友们现在都在这里,我们发誓,一定要为你的死去找到一个说法!有仇报仇,有怨还怨!”

说罢,他将那杯酒洒在了地上。

“上次离开书店,不知道士去了哪里!他给我们讲了这么多,却始终没有告诉我的一个解决的办法!我们必需要找到那个道士!”林陈说。

“对,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真相!才能知道她究竟想要怎么样!”胖子说。

大家开吃起来,林陈独自喝了不少的酒。

“少喝点!”叶江川从林陈手里夺过酒瓶,“身体重要!”

“烦!”

林陈随口吐出这个字,又将酒瓶抢了回去。

大家都知道许阿琪的死对林陈的打击有多大,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餐桌上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叶江川打破沉寂,说:“林陈说的没错,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道士找到!只是,这个道士并不是我们想找就能找得到的!每一次都是他不请自来,不打招呼,说走就走!”

“那怎么办?”胖子问。

叶江川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好像除了等待,我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胖子丢过去一个白眼,“叶江川的话等于没说!等待?等来等去,我们越等越被动!我们被她折磨得还不够吗?不知道你们几个是不是挺滋润的!反正,我最近都过得胆战心惊的!许阿琪就这么死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可怕吗?你们就等吧,等着谁是下一个吧!”

“你说的她是谁?”白梅梅好奇地问道。

胖子小声说:“怕说出来,吓到你!”

“我不怕!”

胖子看了看叶江川,“你跟他说吧!”说着,站起身来,“各位失陪一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林陈一直闷声自顾自地喝着酒,此时,觉得肚子发胀,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下洗手间,不好意思!”

两人走出房门,包间里只留下叶江川和白梅梅。

叶江川迟疑了一下,起身坐到了白梅

梅的旁边,“我是真的看你眼熟!眼熟就是眼熟,你别多想!不是一般的眼熟!”

白梅梅说:“我也是!但是,我想不起来!人与人之间有时是很奇妙的,就像你到了一个地方,非常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来过,但实际上又没有。”

叶江川掏出自己的名片,送了过去。

白梅梅看着手中的名片,说:“你就是叶江川呀!听许阿琪提到过你,说你是挺神的一个人。”

“不会吧!我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人。”

“谦虚!名片上写的是材料专员,不太明白,你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在工地干活,给人家送材料,也帮头儿开车!说白了就是司机加打杂儿!”

白梅梅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不是挺好的嘛!干什么不都是干!”

“名片你收好,随时可以和我联系!”

“嗯!”

白梅梅将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中。

“你知道吗?你是个很美的女人!男人看见你都会喜欢上你的!像你那么漂亮,一定过得很幸福!”

“不会吧!”白梅梅羞涩地低下了头,“你真是过奖了!事实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甚至相差甚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说话间,整个房间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

“没事,可能是停电了!”叶江川说。

“这种大型饭店也会冷不丁地说停电就停电吗?”

“是呀!还真不好说!”

四周一片黑漆漆。

“林陈他们上洗手间,不会掉到池子里去吧!”白梅梅笑着说。

“要是那样,咱们就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儿吧!”叶江川打趣道。

正说着,黑暗中出现了两块白色的光影,像两大块棉絮,在空中飘移来飘移去,最后定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越来越亮。

那光影在持续地变化着,露出了可怕的形状,是两只眼睛,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眼睛,此时,正充满仇恨地注视着餐桌旁这对惊愕的男女。

“看啊!天!墙壁上居然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两个!”白梅梅惊呼道。

“这眼睛,我见过!”叶江川的心脏也是紧张地“砰砰”狂跳,嘴里还是安慰道,“别怕!”

蜷缩在沙发里的白梅梅在瑟瑟发抖,指着墙壁上的光影,怯怯地说道:“看!眼睛还在动!我能看清它的瞳孔!这眼睛并不友善!我能感觉到它的愤怒!”

“咱们离开这里!”

叶江川的话音未落,四周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墙壁上的眼睛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胖子和林陈走回来的时候,叶江川和白梅梅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味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林陈看到他们两个一脸的惶恐,关切地问。

“刚才停电了,房间一下子变黑了!”叶江川说。

“停电了?”胖子看了看林陈,“不会吧!洗手间,走廊里灯着亮得好好的啊!难道说就这间包间停电了么?”

“看来饭店经理和我们有仇啊!”林陈打趣道,他向包间外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一个身穿工作服的服务生应声走了进来。

“把你们经理叫来!”

“经理现在没在,你什么地方不满意可以和我说。”服务员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好!我问你,刚才怎么就这个房间停电了呢?”

年轻服务员看来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停电?没有啊!我们这里是很少停电的!”

“没有?那这些灯亮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都黑了!而且偏偏只是这个房间里黑下来。”

“我去给你们问问吧!”服务员转身出去了。

“其实,不用问他们!刚才应该是那东西来了!”叶江川故作镇定地从盘子里拣了个大虾,一边剥着皮,一边说道:“我和白小姐刚才看到了墙壁上有一双眼睛!”

“那个脏东西!”胖子的表情有些惶恐。

叶江川点点头,说:“我以前见过,在我家的墙壁上,这次又出现在这里!这眼睛像是提示着我,她在随时注视着我!”

胖子看了看叶江川,又看了看白梅梅,小心地对叶江川说:“哥们儿,问题看上去有点麻烦啊!你的前世柳云生可是黑衣女人的情人

,也就是说,那东西是爱你的!你没忘记从老莫口回来的路上的情景吧,她可是站在路中央久久地凝望着你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变成了鬼也对你依然是难以释怀!你想想,她对你这么用心,一定会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林陈揉着眼睛,还在那墙壁上寻找着那双眼睛的印迹。

叶江川说,“林陈,别找了,早就消失了!”

林陈回过头,“胖子说的不无道理!叶江川,你可是要万分小心啊!尤其是与女人在一起,小心那东西吃醋!”

叶江川歪着个脑袋,苦笑道:“有白梅梅这么漂亮的美女在身边,我还不能凑过去说个话?按你这么说,这辈子我就只能和男同胞在一起啊!我以后也别谈女朋友,别结婚,更不能生孩子!我还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

没想到,林陈居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得没错!不仅你要小心,恐怕白小姐也要小心!那双眼睛可是看到了你们俩啊!”

叶江川看了眼白梅梅,梗着脖子说:“看到我们俩怎么啦?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林陈突然笑了,“好!算我什么也没说!”

“脏东西?是”白梅梅一直没说话,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

“对!白小姐不会对惊悚故事感兴趣吧?”林陈说。

恐惧让白梅梅面色惨白,她轻撩了下头发,放松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恐怖故事看了不少,生活太过枯燥,需要点刺激!但是,如果真的遇上了,可就 像刚才出现在墙上的眼睛,只要想起来,都会让人浑身发抖!”

话没说完,服务员回来了。

“经理在开会,过一会过来!还有,刚才一位结账离开的顾客,叫我给你们递个话。”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什么话?”林陈犹豫了一下,问道。

她让我告诉你们,有车子在外面接你们!

这话让几个人都愣住了!

胖子一脸茫然:“谁?谁呀?为什么要来接我们?去哪儿呢?”

服务员皱着眉头,脑袋轻轻摇了摇,“没说!什么都没说!我也奇怪她为什么不亲自对你们说呢!”

叶江川思索片刻,问服务员:“那客人长什么样?男人,女人?”

“女人,中上等的个子,身材挺好,穿着很时尚的黑色过膝长衫,戴着一个很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根本看不出她长得什么样子。”

“她怎么和你说的呢?”

“我正在忙着往消毒柜里放餐具,她走过来说,‘帮我给那包间里的人带句话,就说外面有车接他们!’。”

“然后她就走了?”

“嗯!我看着她去清完帐,就走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去吗?”林陈问大家。

“邪门儿的事儿全让咱们赶上了!谁来邀请我们不知道,去干啥不知道,去哪儿都不知道!去什么去!”胖子冷哼。

“你说呢?”林陈看着叶江川。

“刚才墙壁上出现奇怪的光影,确实像一双恐怖的眼睛!”想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叶江川只觉脊背僵硬,他顿了一下,说:“所以,我感觉这个邀请我们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人,会不会与这双眼睛有关呢?不会是恐怖的黑衣女人吧?”

“谁?黑衣女人?服务员不是说,留话的女人也是一袭黑衣嘛!”

“黑衣?”白梅梅一头雾水。

“等以后再跟你细解释!”叶江川对白梅梅说。

林陈向服务员招了一下手,服务员走过来。

“我们能不能看一下那个客人的信息情况?”

“这个恐怕不行吧!”

“跟你们管事儿的说一下,就说这对我们几个人很重要。”

“我们是吃饭的地方,也不是住宿的地方,需要身份证什么的,我们的客人结帐就走,不会有什么个人信息留下来的。”

“她是什么方式结的帐?银行卡?卡号”

“她是现金支付!”

胖子将筷子放在桌子上,从牙签盒里抽了根牙签,悻悻地言道:“得!歇菜了吧!林陈你就别问了!那是个什么?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脏东西也好,半仙儿也罢,反正是非人类所能控制得了的!你还调查?你以为你在派出所办案呢!别费劲了!你就直说,去还是不去吧!”

第二四九章 一路向西

林陈转头对服务生说:“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服务员出去后,林陈随即关上了门,回到原位,“都别发呆啊!不是说,外面有车还在等我们呢吗!到底咱们去还是不去,大家表个态吧!”

“去!”叶江川说,“如果是‘她’,我是肯定要再会会‘她’的,我们可是前世有缘之人!”

“我也去!刚才墙壁上的眼睛就像是与我有着八辈子的仇似的,那么凶狠恶毒地注视着我!我一定要给自己找到答案!”白梅梅说。

“你不怕?”胖子问。

“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好!已经两个了!两个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白小姐更是女中豪杰!”胖子竖起了大姆指,“林陈,你呢?你去不去?”

“还用得着问吗?我是一定会去的,就是没有邀请,我也会去找‘她’问的,我什么都不怕!”

“真不怕?”胖子怀疑的眼光望着林陈。

林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真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中年男人!人生过半!大不了就是个死嘛!二十年后,还是条汉子!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和许阿琪埋藏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胖子站起身来,给林陈又满了酒,“够爷们儿!你和许阿琪的生死爱情真让人感动!听得我鼻子都有些发酸,就冲这,咱们把这杯酒干了!”

说罢,他自己先一饮而尽,两指夹着酒杯颈,倒过来给大家看。

“嗨!胖子!别光喝酒,我们都表态了,那你呢?你到底去不去呀?”叶江川说。

“还用问吗?你们都去,我能不去吗?我就你们这几个朋友,大家生死与共!”

“好!我们说走就走!”

外面的车是辆出租,和平常的出租车没什么两样。大家上了车,刚好能挤下四人。

“有位戴墨镜的女士约的我,让我来这里接上你们去一处地方!”司机说,头也没有回一下。

“嗯,师傅,您知道是什么地方么?”胖子问。

“不知道,她画了个路线图给我。”

“什么路线图呢?”

“那位女士将这个递给我,就走了。”司机将那纸递给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白梅梅,白梅梅打开一看,上面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呀?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白梅梅一脸莫名地望着司机。

司机正在启动汽车,在踩下油门的一刻,伸过头来看了一下,“有啊!”

白梅梅愕然地拿过纸条又看了看,“奇怪,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我看看!”胖子伸过来脑袋,“我能看得到,是一张图,白小姐,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林陈和叶江川也能看得到。

白梅梅有些情绪紧张,“我的眼睛从来都没有问题的,视力15,也从没有过色盲,色弱!”

“这可就奇怪了!如果不是眼睛出了问题的话,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中了邪了!”司机说,右脚悬在油门上,“我们走吧!”

“走吧!先过去看看再说!”叶江川说。

司机轻点油门,汽车“轰”地一声出发了,白梅梅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开了不久,车子驶入了郊区。

三个大男人挤在后车座上有些拥挤,胖子费力地向车门的方向靠了靠。

“这空间真是小的可怜,挤得你们胖爷爷都快窒息了!真不喜欢和你们两个亲密接触!”

“多挤挤,你那身肉才能更紧致啊!挤多了,你就苗条了!”

“还拿我开涮!你们胖子爷爷可又做了

一次舍命陪君子的事儿!你们还总是挤兑我,要不是因为不放心,我才懒得跟你们会那个脏东西呢!”

“脏东西?”白梅梅产生了疑问,向后座的三人扭头道:“和你们在一起,真是怪事儿连连!”

“我们遇到的奇怪的事儿可多了!后面还不一定会遭遇什么呢!依我看呀!白小姐还是不来的好!女人嘛,还是少受惊吓的好!省出座位,我就坐到前面去了,不在这里受罪!”胖子说。

“反正已经到这儿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林陈看了看白梅梅说,“我们这位兄弟说话直,别往心里去!白小姐,怎么看你脸这么白?气色不是太好呀?”

“是吗?可能是前些时候生了一场病,没好利索的缘故吧!”

“哦!看来胖子说的没错,白小姐真的不应该和我们在一起!身体不太好的人,容易招阴气!”

白梅梅扭头道:“我先前是不怎么相信这些的,一直以为那些大力乱神之类的东西,都是人编出来,没事儿吓唬人玩儿,做消遣用的,跟你们在一起倒是真的信了!”

“信什么?”

“不知道,预感成真吧!我和林陈说过,林陈知道!”

叶江川听着,心中有话,想和她聊聊,只是一时找不到说话的起点,“白梅梅”他一时有些语滞,现在这个环境,好像不适合多聊。

“啥?说呀?你是在叫她‘妹妹’吗?你一共有多少个好妹妹啊?现在又多出来了一个!真羡慕你!长得帅就是认性!”胖子独自嘟囔着,看没有人理会自己,就又说:“这一次,不会是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给我们设的局吧!”

车开着开着,外面的道路,建筑越加熟悉起来。“奇怪,车子开了半天,应该早就出了市区了啊!”白梅梅一脸诧异地看着窗外,喃喃道:“可怎么会呢? 这不是去我家的路吗?难道又绕回城里来了?”

叶江川说:“是吗?就是说车子绕行了?哎!我说,司机同志!这是不是也太缺那个了啊!为了多挣几个钱,你说你至于嘛!”

“对啊!拉着我们这一推人,挤在这么个小车里,那么老长的时间,多难受啊!原来是为了多挣钱,你缺钱,你早说嘛!这不是耽误事儿嘛!没你这么缺德的!”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生气。

“停车,停车!”胖子有些不耐烦。

司机把车靠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你想说什么?怎么把我们拉来的,怎么把我们拉回去!一分不会多给你!知道么!”叶江川拉开车门,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更多地灌进来。

“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卑鄙,我是按照这个图,老老实实地把你们拉来的!”司机也不想更多的解释,直接把那张纸递了过来,悻悻地说道:“好在,你们三个还能看到,要是和这位女士一样,看不见这纸上的图,那我真的掉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叶江川伸手接过纸,细细地看了看,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陈,林陈看后,传给了胖子,胖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将那纸还给了司机。

“你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感觉这车是一路向西呢?”胖子说。

“嗯!好像是没有绕行!”叶江川说。

“为什么只有我看不到呢?”白梅梅紧张地喃喃着,“过两天,我就去找大夫看看!我不会是得了白内瘴?”

林陈叹了口气,说:“可惜白小姐看不到!否则让她确定一下,是不是会记错了。”

“白小姐,你确定这条路是回你家的路?”

“当然!我走了多少回了!我能

不认识嘛!除非我是个傻子!”

“可是,我曾记得,你说你是住在城东的啊!”

“对啊!这也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林陈把纸还了回去,“要不,咱们也别猜了,就按那图,司机师傅你继续开吧!看看它究竟要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

司机并没有理会,看来是受了误会,心里还在生气。

胖子拍拍司机的肩,面露歉意,说:“司机师傅,刚刚语言有些激动,对不住啊!我们也是着急,你也别往心里去!”

司机接过纸,回头对胖子他们说:“行吧!把车门关上!咱们继续上路!这活儿拉的真窝囊!”

汽车重新启动,拐了几个小弯,在一座居民楼前停了下来。

“这不就是我家吗?”白梅梅说。

“怎么转来转去,转到你家来了!我们几个大男人,要是不方便,我们就不上去了!”叶江川说。

迟疑片刻,白梅梅说:“是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既然来了,咱们就一起上去,到我家坐坐!喝口茶再走!家里虽然老人和孩子都在,但我一人上去,还真有些提心吊胆的!居然有人为我付出租车费,送我回家!想不出为什么!总感到心中发毛!”

“呵呵!说得也是!走,就听白小姐的!上去喝口茶再走!”胖子伸了一下疲惫的腰,开门下了车。

进家门前,白梅梅犹豫了一下。

客厅中,没有人。

一切平常如故,只是儿子的玩具,黄色的小卡车被随意地扔在了沙发上。

“你们随意坐吧!”

儿子去哪里了呢?

还有,姥姥去哪儿了呢?

白梅梅将老妈接过来,是帮助自己照看一下儿子的。幼儿园这些天休假,小朋友都被家人领了回来,自己工作忙,就把老妈接来了。

白梅梅招呼朋友们落座,自己给大家上了茶,就到其它的房间转了一圈儿,确定没有人。她去了趟洗手间,回到客厅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沙发旁,儿子正蹲在地上,背对着她玩着自己的玩具小卡车。

“潼潼,姥姥呢?”

她走近他,正要俯身,还未来得及伸手,孩子已经倏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头奔向她,或者在她的包里搜找好吃的,而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向她转过身来。这个缓慢的动作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孩子!她的脊背突然冒出了一层冷汗,浑身寒毛也都一根根地紧张地竖了起来。孩子本来令人怜爱的纯真的双眸,却变得不同以往,而是像看着陌生人一般,那目光中充斥着愤怒与怨气,还有一丝的恐惧!他死死地盯着她。忽然,她呼吸紧张起来,浑身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因为这目光与刚才饭店墙壁上出现的光影眼睛的目光太像了!

“潼潼!你怎么啦?”她声音发颤。

孩子并不作声,与她对视着片刻后突然转身向里间卧室跑去。

她回头看了看几个男人,他们坐在沙发上随意地说着话,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潼潼这是怎么啦?

白梅梅完全不知所措,她转过头来,看到走廊那边卧室的门被无声地关上了。想着潼潼刚刚的表情,她不能作任何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看到了什么,是他眼中陌生了的自己?随同进来的几个男人?还是自己背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还有,出现在饭店墙壁上吓人的眼睛,奇怪的路线将她引到的这个“家”, 自己的孩子居然一反常态,会对自己表现出如此奇怪的表情,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第二五O章 散发腐臭的花

恐惧充斥着她的全身,白梅梅紧张得无法呼吸。

墙壁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白梅梅看着走廊那边关闭的卧室门,更加不安起来。若隐若无的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不断传来,用极其蛊惑性的语气对她说:“过去啊!过去啊!”

她被这种可怕的幻听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着孩子在卧室中,白梅梅更加紧张起来,母性的本能让她一步步向前走去,她必需这样做。她安慰自己,潼潼是自己的孩子,她没有理由胡思乱想,这样下去只能徒增恐惧,并且毫无意义,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确定孩子是安全的!她停在了门口,卧室的房门悄然无声地为她打开了。卧室里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被重新粉刷过的墙壁,家具物件有条不紊地摆放在原地。

“妈妈!”声音来自床下。

白梅梅俯身撩开床罩,见潼潼趴在床下的木地板上,抬着脑袋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看着孩子神色正常,并无大碍,她微微舒了口气。

“淘气!下面多凉呀!干嘛躲在这里?”

“妈妈!我怕!我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到了我的身体里!”

什么东西钻到身体里?

白梅梅不禁微微一怔,“不怕!有妈妈在,就不用怕了!来,我先把你拉出来!”

很快,白梅梅将潼潼从床下拽了出来,帮他掸着身上的灰尘,说:“刚才,你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妈妈?看得妈妈怕怕的!”

潼潼并没有回答。

“妈妈在问你话呢!”

潼潼摇头,奇怪的是这个动作一直在持续,他的头越摇越厉害,整个人也似乎不正常起来。

怎么回事儿?

白梅梅僵了一秒,“潼潼,你怎么了?”

“喘不上气!”

他开始痛苦地抓自己的头发,“是什么东西在我的脑袋里!好难受!”

“什么东西?”

正当白梅梅困惑之际,潼潼陷入了可怕的痉挛之中,浑身战栗不止,白梅梅紧紧抱着他也无法让他安静下来。

“妈妈!我疼!头疼!”

潼潼一声声痛苦的呻吟让白梅梅更加惊惶失措。她想起了外面还坐着的几个朋友,就大声喊着:“快过来呀!你们快过来呀!快帮我打112急救电话!”奇怪的是,她向他们说的话,连她自己都无法听得到。当然,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潼潼总算平静下来,他扭曲诡异的脸庞让白梅梅不寒而栗。他在她的怀中像是睡着了,眼睛却没有完全闭上,而是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是什么东西强迫他睁着眼睛,注视着白梅梅。

白梅梅安慰自己,也许只是神经紧张吧!

她轻轻地抱起潼潼,将他放在了床上。

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她看到几个男人还在闲聊,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她试图和他们说话,请他们帮助将孩子送到医院,却无人理会。她好像对于他们是空气般地存在,她在那里,却没人能知道!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她曾经关注过的媒体报道中灵魂出壳的种种表现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看来,一切都是徒劳和无用的,最后她不放心地将自己重新移回了卧室,移回到孩子的身边。

白梅梅小心翼翼地帮孩子合上了双眼,他的脸颊通红,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她安慰着自己,潼潼的一切不正常的反应,可能是因为快发烧了吧!

白梅梅从衣柜中找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准备自己将孩子送到医院里去。

一回头,她的目光怔住了,潼潼肚子上的衣服鼓出了一大块。

白梅梅慌乱地解开他的上衣,发现在潼潼的肚脐眼中居然长出一朵巨大的花儿,花朵大开,泛着闪亮亮的蓝色,有一个婴儿的手掌那么大。

此时的潼潼,全身僵硬,双手紧紧抓在了一起,握成的拳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像从地狱里出来。她不能确定潼潼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一种极端的恐怖占据了白梅梅的心灵。

那蓝色的花还在生长,空气中弥满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孩子的皮肉似乎成了这花的土壤,滋养着它在不断地长大,并且它还在不断地抖动,给人一种潼潼因为忍受不住痛苦而痉挛的错觉。

白梅梅颤抖着

从抽屉中翻出剪刀,她发疯般地用锋利的剪刀一下又一下剪断那盛开的花朵,她不停地刺着,剪着,却悲伤地发现,那巨大的蓝色花朵根本就是剪不断的,剪下的部分很快就重新又长好,并且越剪,它好像长得越快,越大。

她惊恐地发现,想和这个东西做对抗是多么地困难。

母子连心,白梅梅感受得到潼潼的痛苦。她听到了孩子的呻吟,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就像丧钟一样长鸣,那声音一声声刺激着她的耳朵鼓膜,能让人发疯,她甚至决绝地想要将手中的剪刀刺向潼潼,帮他解脱,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腐臭的气息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白梅梅想抱住潼潼,在妈妈的怀里,他会舒服一些。她已经无法将他抱住,他好像长在了床上,根本动弹不得。那花的蕊已经长得很长,就好像是岸边树木上垂落下来的柳条一样,又像是几条盘错的蛇。潼潼的身体,在被它吸食着,它还在肆意地生长中,这样下去,孩子会被吸干成只剩下一张皮的!

“我可怜的孩子啊!救命!”

她的呼喊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知道,林陈他们是根本听不到的!

绝望之中,她听到女人的尖笑声!还有 一阵听不出来是什么的噪音,噪音过后,传来呵呵哈哈咿咿啊啊声音!屏息细闻,声音飘进她的耳朵,她听懂了那声音的大意:他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白梅梅发疯般地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只有认输,只得甘拜下风,向着不知的敌人认输。

“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前面是门,关闭着的门,白梅梅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身体匍匐前行,理智已经被打破,那环绕在耳边的声音就像是千年的海妖诱惑寻宝的船员的歌声一样,曼妙而且致命。

“他是我的!”

“是的!我知道!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她感到手脚受困,低头一看,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辅了一层黑色的东西,是头发!在没有将她缠紧之前,她要尽快逃离。虚幻的歌声连着呻吟声从床的方向传来,如同一张看不到的网,将她紧紧包围。

白梅梅一步步地费力向前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在推开房门的一刻,她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看见一个面色惨白,长发披肩,身穿黑衣的女人,站在孩子的床前,正用死鱼般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房间的门开了。

白梅梅惊叫着,用尽全身之力,向房门外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只金黄色的蝴蝶飞进了她的眼帘,夺目的红色,金子般的黄色的光芒交替着在白梅梅的眼中闪动,她紧皱了一下眉头,睁开了双眼。

“嗨!你怎么了?”

林陈,叶江川,胖子围在她的身边。

她轻挑双眉,四周扫视了一下,自己家的客厅,一切如故!

此时,她正斜靠在客厅中央的舒适的沙发里,几个朋友坐在自己的左右,正目不转睛地,好奇地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博物馆里的文物。

“救命!”她声音颤抖。

“救谁的命?”胖子一头雾水地问。

“救命!快!救救我的儿子!”

“你儿子?他在哪儿?”

白梅梅用手指着卧室的方向。

几个人怔了一下,林陈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冲了过去,胖子和叶江川也跟了过去。

但很快,他们就回来了。

叶江川摊开双手,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那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没有人!”胖子一边向回走,一边跟着说。

“有!我的儿子!他发高烧了!躺在床上!还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白梅梅依然指着那房间。“我儿子的身上还长着一朵蓝色的花,腐臭无比!”

林陈一屁股坐在了拐角沙发上,上身前趋,安慰道:“我们检查了几个房间,没有人!白小姐,别紧张!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有我们呢!”

白梅梅说完刚刚在卧室看到的一幕,依然感觉得到后脊背发凉。

“我喊叫你们,没有人回应!”

“没有人听到啊!”胖子紧锁眉头站了起来,在房间中来回踱了几步,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事儿,还把白小

姐也卷了进来,孩子更是无辜。”

“我们看见你径直去了洗手间,很长时间没有出来,后来洗手间的门被你推开,你就扑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林陈说。

叶江川跟着补充道:“我们就坐在这里,没有看见你去过卧室!也没有听到过你的呼喊啊!”

白梅梅强打精神坐了起来,“难道说,我说的仅仅是个幻觉?”

林陈说:“也许是吧!但你说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我们几个已经和她打过几次交道了!”

“有个声音不断地向我重复说!”白梅梅补充道。

“那声音说什么?”林陈问。

“他是我的!”

“他是冲我来的!”叶江川道。

白梅梅疑惑地侧过头对叶江川说:“她这么说,‘他是我的,永远是我的!’,难道说,她指的那个‘他’就是你吗?”

叶江川仰头长长地呼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也许是吧!连累了这么多的人!”

“别这么说,也不全是因为你,还有我呢!她恨我!就是没有你,她也是会来报复我的!”林陈说。

“看来,我们刚才的猜测没错!叶江川和白小姐在一起估计是让那个脏东西吃醋了!”

几个人正说着,白梅梅的手机响了。

“嗯!什么?好!妈,你别着急,我这就赶过去!”这个电话让白梅梅神情慌乱起来。

“怎么了?”胖子问。

白梅梅将手机放回包里,从桌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我儿子在医院,高烧不退,我妈都急疯了,我得赶快赶过去!”

“啊?你儿子真发高烧了呀!”胖子惊异得嘴巴张得老大。

叶江川披上自己的外衣,“什么也没说了!我们一起过去!”

几个人动作迅速,很快便下了楼。

外面车水马龙,和来时的情境完全不一样。

林陈左右看了看,说:“是这条马路,但比刚才来时热闹了不少呀!”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市儿童医院,快!”说着,几个人钻了进去,林陈又问:“师傅,最快需要多长时间能到?”

“十分钟吧!”

“十分钟?这也太快了吧!”林陈说。

“还有嫌快的?”司机有些不解。

“嗯,不是!我是说,这么远的路,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到,这让我很意外!”

“本来就没多远呀!”

“我们从郊区进城还至少需要四十多分钟呢?怎么这么快!我们要去的是市儿童医院,您不会搞错吧!”

“怎么会搞错!我们根本就不需要进城啊!我们就在城里,都不会出城的。我开车开了十多年了,这点路还不认识!”

白梅梅关好车门,车子启动。

“这个司机师傅说的没错!从我家到儿童医院就十分钟。”白梅梅说。

胖子动了动身子,说:“你们俩个往那边儿一点儿,这里就我胖,还让我坐在后座上!真是挤死我了!”

“人家女士坐前面!胖子你就别争了!照顾女士是绅士风度,懂吗?”

“嗨!叶江川,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胖子没有危害性啊!林陈,你说说,对不对!”

林陈思索着什么,一时被点了名字,这才反应过来,就说:“嗯,没听明白!”

“林陈你是听得明白,装糊涂!我胖子,胖!没错!可是,叶江川呢,人说红颜祸水,我看帅哥儿也是祸水,你看你把那黑衣女人给迷的,前生今世都来找你,找你还不算,还连累这么多人!”胖子说完,用眼睛余光扫视着叶江川。

叶江川无奈地说:“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让她来的!”

林陈打断了他们,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有聊无聊啊!”

他好像又想起来什么,对白梅梅说:“白小姐,就是说你家住城东,我们来的时候却向西一直开到了你家!对吧?”

“嗯!”

“真是邪了门儿了?”胖子自言自语地说。

“是呀!全是莫名其妙的事!”

林陈不想去咒骂和怨恨,他只需要一个答案,给许阿琪的死一个说法。他摇下了车窗的玻璃。

外面,空气清新。

第二五一章 儿童医院

市儿童医院。

白梅梅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

淡淡消毒水味儿洋溢在空气里, 家长们领着自家孩子,或坐、或抱、或躺。四处一片嘈杂声,有的更小一些的孩子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任家人怎么哄也不行。越是接近注射室,孩子尖锐的哭喊越是大声,那分贝涨得简直是震耳欲聋。

白梅梅在人群中,找到了正在打吊瓶的祖孙俩。潼潼已经在输液了,姥姥坐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叹气。潼潼发着烧,没什么精神,表情木然地看着对面挂在墙壁上大电视里的动画片:喜洋洋和灰太狼。

不远处又有人因为排队而争吵了起来。

白梅梅从注射室走了出来,对林陈他们说:“这里人太多了,太拥挤了,要不,你们就回去吧!我一个人能顾得过来的。”

“可是,想起刚才的事儿,说实在的,白小姐,我们还真不放心!”林陈说。

“对呀!孩子的情况,又和你刚才遇到的或多或少的吻合”胖子道。

叶江川侧了下身,给后面经过的一个抱小孩的人让出了道,转回身来说:“要不这样,林陈,胖子你们先回去,这里由我来陪陪白小姐吧。胖子不是说了吗,事情因我而起,我要负责到底!”

“是啊!要不就叶江川留下吧,再陪一会儿!”胖子说。

“嗯,”白梅梅看了看几个人,“好吧!正好排队取药什么的都需要人手,老人年纪大,你来帮帮我实在是太好了!”

叶江川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就让老人也先回去吧!我可以陪你给孩子看完病。”

“真是太谢谢了!”

林陈,胖子和姥姥陆续离开了医院。

潼潼乖乖地靠在床头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动画片,动画片中,主人公们正追打得热闹,也深深地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这边有个位子,你也过来歇歇吧!”白梅梅指着身边空出的座位,示意叶江川过来坐下。

“你老公怎么没来呢?”叶江川坐下来,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便随意地问道。

“他,对我来说,有和没有是一样的。”

“有?没有?”

“他,他爱上别的女人了!”白梅梅深怕孩子听到,小声地说。

“哦! 对不起,白小姐,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

“没事儿!”

“可是家里没有个男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比如电灯坏要修理,车子坏了,都要男人来完成的。”

“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叶江川竖起了大拇指,“白小姐真行!”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在想,你老公喜欢上别的女人,其实你也是可以喜欢上别的男人的,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白梅梅脸上一抹绯红。

“我知道,可是,我有孩子!我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哪里顾得过来那么多,每天都跟赶命似的!”

“那才需要男人呢!”

白梅梅苦笑了一下,说:“上次我在路上偶遇林陈,他顺道送了我一次,结果被他看见了,就认为我也在外面有了男人了,就更明目张胆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

“林陈也可怜,许阿琪一死,他就像是没了魂儿似的!”

白梅梅没在说话,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在了正在看动画的潼潼身上。

护士走过

来,检查了一下挂瓶,记了几个数字就离开了。

白梅梅看着护士走远,不自觉地又想起了今天的恐怖的幻觉,她摇了摇头,努力地让自己忘掉它。

“叶江川!”

“嗯?”

“问个问题,你说,有什么花会开在人的身上吗?”

“花开在人的身上?这倒像是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不是。”

“怎么突然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没什么,我也知道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花的!”

“别瞎想了,什么花也不会长在人的身上的!如果一定要个答案,就只有天花儿了吧?那也不是正经的花儿,那是一种病而已,花不可能长在人的身上,花是需要水和养份的,除非它以人体做养料。”

“嗯!可我看到了花儿长在了人的身上!”

“什么?在哪里看到的呢?”

“别问了,想一想身上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真的奇怪!好吧!不问了!”

白梅梅没有再言语,身体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天更晚了,输液的孩子又走了一批。

白梅梅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气,迷迷蒙蒙地头一歪,竟靠在了一旁叶江川的肩上。

是啊!她今天太疲惫了。

叶江川心中一紧,他也轻轻向后靠了靠,让自己更放松起来,也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孩子的啼哭声将白梅梅惊醒。

“不好意思,刚刚怎么打了一个盹儿?”

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了叶江川的肩头,白梅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不好意思地说着,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睛,试图努力赶走困意。

“没事儿!坐得久了,我也有些犯困!”叶江川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白梅梅看着他憨态可拘的样子,不禁笑了,说:“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真的没事儿么?”

叶江川说:“真没事儿,我的肩膀,你随便靠,我求之不及呢!”

听叶江川这么说,白梅梅笑得更厉害了。

“如果真没事儿,那好,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只要对你好,就没有什么合不合适,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我的想法也许不是很有礼貌,也可以吗?”

“我不介意!”

白梅梅想了一下,说:“过几天,在天缘酒店有一个保险公司举办的答谢宴会,我知道,他是要带他的那个相好去的,既然他总是认为我也有男人,那好吧,干脆我也带上个朋友去,怎么样?别担心,让他也感受一下被人背叛的那种感觉,出口恶气。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一丝不好的影响。”

白梅梅一本正经的样子,应该不会是在开玩笑。

叶江川愣了一下,面对白梅梅的请求,他有些惊喜,还有一种小小的兴奋。

“反正是保险公司出资,我们全部免费的,连吃带玩儿!”白梅梅笑着说。

“啊?在你老公面前装装,这个挺有意思,看我们俩演情侣?”

“情侣?”白梅梅笑得前仰后合,“我孩子都老大了呀!”

“那是我想得太多了!”

白梅梅摆了摆手,继续笑着说:“朋友,是朋友!其它的,他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

“你现在是让我猜了!”叶江川笑道。

白梅梅点头道:

“好!随便你猜!”

他想了想,说:“你能让我帮这么个忙,说明你是很信任我的,当然,我也是值得你信任的,我也不知道能否演好这个角色。”

白梅梅低下头,“我本以为,这个请求一定会令你很为难。”

“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担心他报复你?”

“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那个‘她’!”

白梅梅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你是说,那个黑衣女人?那个墙壁上的眼睛?还有”白梅梅若有所思,仿佛又沉浸于恐怖的回忆中。“我听林陈说过,你和她好像是前世的”

“恋人!”

“真的?”

“应该就是吧!”

“我今天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他是我的!’如果真是你所说的,那看来,还真有可能是真的!你爱她吗?”

“前世非常爱。”

“那现在呢?”

叶江川没有说话,表情凝重而严肃起来。

“现在不爱她了?”

“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些割舍不下,有些怕怕的!”

白梅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说:“居然还会割舍不下?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确切地讲,不是一个有情义的美丽女子了,而是变成一个 白梅梅顿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个叶江川的前世情人。“你不知道我今天见到的情境有多少的可怕!别人是避之不及,你居然还会割舍不下!”

叶江川听着听着,低下了头,把头埋在了手掌中。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神情忧郁道:“我其实都知道!不用你们说!林陈他们也曾劝过我,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你们不是我,你们体会不到,那种跨世再相遇的温暖,那份穿越生死鸿沟,等你到永远的激动。她情愿放弃重生的机会,在无尽的黑暗,荒凉与凄苦中,却依然等着我!”

“哪怕她已经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你依然舍弃不下她么?”

叶江川叹了一口气,“看到她成现在的样子,害怕之余还是有些心痛!”

白梅梅叹着气,“我老公要是有你一半儿就好了!真羡慕那个‘她’!”。

“我只是说,在情感上舍弃不下,并没有说我真的愿意和‘她’重新走到一起。我也是怕的!”

白梅梅笑着说:“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不然,我怀疑你的神识是不是已经被她吸走了。”很快,她想起什么,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糟糕,我们又在一起说话,她不会”

正说着,护士走了过来,白梅梅站起来,跟着走了过去。

“这个小朋友可以走了!”护士检查完,就拔掉潼潼身上的针管,摸着潼潼的头,表扬道:“这孩子真乖,从头到尾,一声没哭!”

“说,谢谢护士阿姨!”白梅梅说。

“谢谢阿姨!”潼潼懂事地转身,对叶江川说:“也谢谢这位叔叔!”

叶江川点了点头,“乖!”

临出院门的时候,大夫叫住了白梅梅,把她拉到一旁,“这孩子的一项指标还是有些高,找时间再作一个检测。”

白梅梅有点紧张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不会,但是再检测一下就放心了。下一次,可以把孩子爸爸一同叫过来吧,遇事儿也有个商量。”

“哦!”

第二五二章 西洋别墅 (一)

几个月之后。

林木公寓在建的公寓楼又拔地而起了好几座,独栋别墅楼也几近完工。公寓中除了原先漂亮的花园,人工喷泉外还新增了篮球场,儿童活动区,小水池等,林木公寓小区已经渐成规模。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公寓楼里入住的住户还是不多,加上几座独栋别墅还未对外销售,整个公寓还是显得死气沉沉。

沿着花园的长围墙走过去,前面的分岔路口,叶江川停下脚步。左边通往林陈所在的公寓楼,右边拐过去是工棚,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林陈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这些日子,工地上的事儿实在是多,本应该去看看林陈的。借着路边昏暗的路灯,叶江川看了一下表,12点整,叶江川决定先回工棚,找时间再去林陈那里。

突然,一个蓝色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脚边,叶江川猛然一惊,经历了这么多的离奇古怪的事儿之后,他已经变得有些神经质,总觉得,那个痴情而恐怖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月色朦胧,他能看清地上的是一朵花,龙爪样蓝色的花。

仰起头,叶江川赫然发现,在一座独栋别墅幽暗的敞开的窗口旁,有一团白色的什么东西在飘来飘去。他揉了下眼睛,还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人家挂在窗口上的床单或白色的衬衣。再看,那团白色已经很清晰地显示成一个人影,有头,有胳膊的像是女人的身影,手臂是张开的,似乎是在向他索要拥抱,在向他撒娇,献媚。

叶江川俯身拾起了地上的花,晶莹的蓝色让他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或许,那个她又来了!

再抬头,那团白色出现的窗口已经被紧紧地关闭了起来。

记得林陈跟他说过,对于恐惧,躲避总不是个办法。因为,躲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你不见它,它也是会来找你的。和那个前世痴情的女人一样,恐惧还会回来!

尤其是许阿琪的死,令他们每一个人都变得无比的惶恐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是许阿琪,下一次会是谁?

理智告诉他,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寻找一切机会再次会会她!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其它的人!驻足凝眸,那团白色依稀又出现了,在风中摇曳,恍若还是个白色的人影,是不是她呢?她穿的应该是黑色的长衫!但,也不一定!

叶江川就这么徘徊在那栋别墅的门口,他忽而想起这几栋别墅是独立于公寓楼区域外的,有独栋,也有连排,全是西式的花园洋房,带车库,价格比公寓楼高出很多,也还都未对外销售,更别说会有人入住了!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团白色应该不会是床单或衣物,又会是什么呢?

这位二少奶奶丁淑娇,与前世的他有着未解的缘,不了的情,让他痴迷,恐惧又好奇,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道不明的感觉,如果一定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可能是惆怅吧!每每想起噩梦中的瓷光白手,他就头皮发麻!惊恐无比!他难以理解前世的她怎么会变得如此这般的令人心生恐惧!可她还是爱着他的,他知道!他终于鼓足勇气,轻声叩门,还特意整了一个自己的衣装,可是等了大约5,6分钟的样子,门依然紧闭。

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也许什么也没有!

叶江川从门口退了下来,干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窗户的方向扔了过去,石头“哐”地一下击中了金属样的东西,又落了回来,正巧落在了叶江川的脚边。

再次抬头,叶江川发现那扇窗又开了。

毕竟夜太深了,叶江川还是有些怕,他最终决定转身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叶江川连洗都没洗,四仰八叉倒床上就睡,不多时便已经是鼾声如雷。这一觉睡很很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叶江川被什么声音给惊醒。声音不大,像是一个女人的哭声,没完没了的直往他的耳朵里钻。是不是谁有什么伤心事儿吧?夜深人静独自悲伤?叶江川猜测着,辗转反侧,无奈那哭声却越来越大,叫人无法入睡。

“哭什么哭!这大半夜的,给谁哭丧呢!还让不让人睡觉呀!”叶江川骂道。没想到的是经叶江川这么一骂,那哭声一下子就消失了。叶江川翻了个身,心想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就在他好不容易快入睡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尖尖细细女人的叹息声:“唉!想你想得好苦!想得好累!我好想你啊!”

叶江川听得真切,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环视四周,一切如故!

叶江川“咚咚”乱跳的心脏却许久不能平静下来。它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正要重新入睡,却又听到了窗外传来“唧唧吱-”的蟋蟀叫声。

蟋蟀叫,有人会死掉!

前世故事中丁淑娇与柳云生的这个对话萦绕于他的耳畔,令他不寒而栗。

这一夜,叶江川是在惶恐中度过的,一夜无眠!一大早起来,那个白色的影子似乎还在叶江川的脑袋里晃。

他不禁又想起前世的那个痴情女人!

她让他又恐惧,却又充满诱惑力。叶江川不得不好奇,她是不是一直就在他的身边?或者说,是不是就是那个白色的人影?因为,那花应该就是她的标志,是的!她等待着他的标志!

他决定过去看个究竟。

仅仅凭着记忆,叶江川很快找到了那个窗户。

阳光正烈,把窗户照得闪亮,刺激着叶江川的视觉神经,他眯起了眼。

脚下应该就是那支蓝色的花落下的地方。

他轻轻抬起头来,四处观望了一下,头上没有树木,只是一个巨大的伞样的园林雕塑,材质是石灰或是别的什么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从头顶上的这个雕塑上,是无论如何不会落下一朵花儿的。花儿自然也不会是被风吹过来的,远近都是些杨啊,柳啊之类的树木,都是不会开这种蓝色花的树。

现在,那朵龙爪样蓝色的花已经不见了踪迹!但他依然回忆着它昨夜的飘然而至时的样子。

他的目光在一处低矮的木桩上停了下来,木桩像是被什么人砍断了,新鲜的木截面尤如受伤的创口在阳光下发着光亮,短小的一截突出在平整的地面上,很是显眼。

一个穿制服的,像是个小领导模样的人正巧走过来。

叶江川做了个手势,算是打了招呼:“这木桩是谁砍掉的?咱们这边

的树都是新种下的,谁这么大胆?”

“不知道!真可惜!谁干的啊!”

“要不,我给小区园林部门反应一下,这也太缺德了!咱们这边种,人家那边砍!”

“就砍这么一棵小树,也挣不了几个钱!真是讨厌啊!”

“就是,砍它有什么用?”

制服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抚弄了一下,“这是一棵柳树啊!嗯,是不是对面那户的业主自己砍掉的?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说法?”

“门前是不能种柳树的。”

“为什么?有什么讲头儿呢?”

“柳树不能种于门前, 柳树属阴的,容易招惹阴气,但是柳条插于门户是可以驱邪。”

“嗯!”

“去问问那户人家便知道了。顺便也告诉他一下,小区的树不能随便砍伐,否则要罚钱的!这些规则制度,早就该通知他们!有些人也太不像话了!有什么事儿,可以和物业说嘛!小区规划也是大家的事儿,总不能任凭他们的主观意识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今天你觉得这里不合适,砍掉一棵小树,明天他觉得那里不合适,拆掉一个篱笆,这岂不是会乱了套了!”制服说着拍了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

“嗯!我这就去问问!”

目送那人离开,叶江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窗户,想着昨夜那窗前晃动的白色的影子,有些紧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走了几步,走近这座完工后,他从未进去过的西洋别墅,敲响了那户的门。

门是自己打开的,里面的情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宽大的客厅,长长的走廊,错落有致的房间,红色的烛光!叶江川不禁愣住了。

这,哪里是在林木小区!这明明是在他的前世,那个老式的别墅中。叶江川记忆清淅,那一世的经历,他似乎瞬间什么都记起来了。

他仔细打量着房子,没错,他确实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

大厅布置精巧,依旧着它从前的辉煌。开放的大玻璃窗边的小方桌子上,摆放着一尊极其精美的青花瓷瓶,几朵蓝色彼岸被插于其间,此时正开得艳。龙爪花形,透亮的蓝,格外地引人注目。地上,柳枝被摆放成箭头的形态,直直地指向了那个房间。潜意识让他知道,他们曾经在那间房屋里交火,他在那里被赵小双开枪射死,火是也是从那间房子燃烧起来的。

这房子应该是着过火的!

这房子早已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一股力量推动着叶江川,一步步地走向前

“哦!”

有个声音就像是在他的耳畔响起,沙哑,深厚,似乎在和自己打着招呼,又不像,因为他听到出那声音充满了怨恨和愤怒,他分不清是鬼哭还是狼嚎。叶江川下意识是四处望了一望,房子里充满了不安的气息,周围的一切显得异常的阴森诡异。叶江川息住呼吸,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在加速,似乎快要跳出胸膛一般。

他尽量让脚步声变轻,再轻!在那间房前,他停了下来。

第二五三章 西洋别墅 (二)

叶江川本想推门的手猛地停住了,冰凉感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门是虚掩着的,叶江川伸着脑袋从门缝向里看去,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空气中弥满着一股陈年腐朽的气息。他把头缩了回来,轻轻舒了口气,用手在门上摸索了一下,好像是要赶走上面的污秽一样,这门也真是够老旧的,像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上面的漆都斑驳了。不经意间回头,大厅巨大的水晶灯下面,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便不见了。

“出来吧!我们已经是老相识了!没有必要再捉迷藏了!”叶江川鼓足勇气,大声说道。

没有声音,四周寂静无声。

“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我来了!”叶江川站在大厅里四处环顾着,继续说。

“我出来,你不害怕吗?”

一个细细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叶江川打了个激灵,但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不怕!以你本来的面目出现吧!相隔一世,我真的很想再看看你!看看我前世的爱!你也不必借用六指女人的身体,我对那个六指女人没有一丝的兴趣!”

那声音像是在迟疑,“我不敢见你!因为 我已经不再是我原来的样子了!”

“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出来吧!”叶江川语调坚定。

“可是,我在乎!因为我还像从前一样,发疯似地爱着你!”

“是黑衣女人的样子吗?你站在老莫口那条路的中央一直注视着我,你蹲在我病床旁的地上望着我,我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我不怕!”

“可是我前世的样子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嗯!我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你出来吧!”

外面刮起了大风,风越刮越猛,只听见“啪!”地一声,大厅的窗户被吹开了。屋里屋外一并飞沙走石,黄色的沙土揽得世界天昏地暗。

风停了,叶江川睁开了双眼。

一股寒气袭来,像千万条蛇缠在身上,使人筋骨僵硬,血脉凝固。

房顶上,巨大的水晶灯来回摇晃,地上,墙壁上也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摇晃。突然,一张布满斑点,皱纹,龟裂的脸像鳄鱼浮出水面一般浮出了阴影,映在了墙壁上。

“柳云生!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可我真的是你的淑娇啊!”

那张脸扭曲着面部是风干般的肌肉,喉咙沙哑,吐出了几个字。

“噢!不!”

叶江川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完全不能自己,他整个人不能思想,不能动弹,除了恐惧,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睁睁地看着那个映在墙壁上面目狰狞,恐怖的脸居然飘了起来,旋转着飘向自己。

他的脸,他的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一般。

他费力地摇晃着脑袋,努力甩掉那张粘过来的恐怖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开我!”

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愤。

叶江川说:“你,不是我的淑娇!一定不是!我的淑娇,我认得!隔了世,我也依然记得她!她是一个美丽的,可爱的女人!”

“她在你心里真的还是那样吗?”

一阵尖细的笑声过后,那诡异的面孔更加扭曲了,堆积在一起的肌肉仿佛一下子变得斑驳凋零。而后,那面孔消失了。

一个一袭黑衣的少妇模样的女人出现在叶江川的面前。

“还认得我吗?”

叶江川不安地抬起头来,他看见那个曾经熟悉的她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怔了一下,前行几步,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张依稀美好的面庞,眼睛湿润了起来。

“认得!”他轻轻地,温柔地说道。

“我这个前世的面容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就会变化,变得非常可怕,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你能接受么?”黑衣女人语气痛苦而哀怨。

“只要是你就好!”他温柔道。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你说,如果你先走,就会等我于奈河桥,会为我铺就一条开满蓝色彼岸的路,叫我沿着这条路去找到你!”

“可是,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却没有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转了世,变成现在的我了!”

黑衣女人背过身去,声音哽咽,“你骗了我!叫我苦等你那么久!”

“是么?我不知道!对不起!淑娇!”

“你叫我淑娇!我都 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那么漫长的时间都不曾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你居然还知道我是谁!”她轻轻地转回了身,语气中透着无奈和委屈。

“我曾经的爱人!”

叶江川说出这几个字时,没有一丝的犹豫。

“曾经?”那声音听得出透着不悦,“难道,你现在又有了别的人来爱吗?那个饭店里与你坐在一起的女人?”

“不,没有!白梅梅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你现在不爱我了么?柳云生!你说过只爱我一个女人的!我们曾经发誓相约奈河桥的!柳云生,你全忘了吗?你难道也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而我,却用尽我的全部在这里苦苦守侯着你,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叶江川沉默了,黑衣女人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我在问你话,你倒是说话呀!”

黑衣女人向前移动了两步,给叶江川的感觉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别!”叶江川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他脑袋发胀,绞尽脑汁思量着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我知道我们前世很相爱,我们也曾发誓要长相守,可是世过境迁!我已经不在是那个柳云生了,我变成了另一个叫叶江川的人!柳云生和叶江川是两个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时间!走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我是说 我们是否还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先前的约定,重新开始呢?”

“你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你啊!”她侧过脸,面向窗外,幽幽道。

“我的意思是别再等我了!”

“你说什么!这不行!”

黑衣女人猛地回过身来,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瞪了过来,身体又向前移了一步。

“别过来!”叶江川后退着。

“你再说一次!你知道我等了你那么久!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凄苦吗?”她莫名其妙地自语着,是说给叶江川听,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的样子变得恐怖而疯狂起来,让叶江川不敢呼吸。

“你可知道,奈河桥下的水是多么的冰凉刺骨,到处都是阴魂恶鬼,他们吓唬我,欺负我!那腐臭的气息,让我永远也挥之不去!多少次,我几乎忍不下去了,但想起你,我就一直不忍离去!总相信,你会来

的!那条蓝色的闪光的路,那么清楚地铺在你的眼前,你一定会找来的!”

“对不起!我”

“没有你,我就是重新投胎做人,也没有意思!我只要守着你!”

“可是,你看看,我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呀!不是那个叫柳云生的男人了!还有,他们几个也不是先前的他们,也已经都是重新投胎转世的另外的人了!你何苦还要纠缠!”

叶江川将自己的意思毫无隐晦地传给了她,他想说清楚,大家都轻松。

“他们都得死!”她恨恨道。

“为什么?”叶江川想不明白。

“他们伤害过我!只有你除外,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你若死还会去投胎转世!我只要你待在阴阳鸡血棺中”黑衣女人说罢,将手从她的黑色的衣服中伸了出来,抓住了叶江川的手臂,“待在阴阳鸡血棺中,不死也不生,我们便可以长相厮守了!”

“啊!”

叶江川好像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忍不住嘶声力竭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你是我的!看,我把柳枝都摘来了!柳云生,你是跑不掉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

叶江川的心脏扑通一跳,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哀求道:“淑娇,求你!放过我!”

“不行!我恨的人,我决不放过!我爱的人,也决不会放过!”

“你这样,只能是自己折磨自己!”

“不”

女人不顾一切地拉着叶江川的手臂,好像一旦放开,就会失去他整个儿人一样。“我,我舍不得你!我爱你!爱你爱得发狂!”

“放开我!你越抓住我不放,我越会躲你远远的!”叶江川说。

终于她放了手,却止不住的悲泣起来。

“我们到此为止行吗?”这几个字,叶江川思量了放久,他试探着说出来的时候,眼睛也有些发潮。

“不!”她在嘶嚎。

就在她分神的时机,叶江川不顾一切挣脱女人的手,向着进来时的大厅门的方向冲去。

大门在他背后关上的那一刹那,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江川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抬起头来,天上几朵淡淡的,柳絮般的浮云轻轻飘过,阳光依旧灿烂。他战栗着,半天没有动弹,身体像是钉在了原处,一动也不能动。

“不要再开门,不要回头看!要尽快离开!”

他自语道,身上的冷汗在阳光的照耀下,很快就蒸发掉了。

叶江川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一切平常如初。

这里的别墅还未销售,门是锁着的!可自己进去过!还遇到了她!这些听起来多么地匪夷所思!

这都是真的吗?

他质问着自己,可是他无法回答,恐惧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丝毫没有一丝头绪。一阵凉风袭来,卷起什么东西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然后掉落到了地上。他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地上,几朵龙爪样蓝色的花!这种小花,叶江川怎么会不认得!它们为他铺就成了一条蓝色的路,他们两个本来说好生生世世永相随的。

耳边又回荡着什么声音,仿佛黑色的妖魔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而此刻,叶江川想的应该和林陈想的是一样的,只有两个字:逃离。

第二五四章 后心的刀伤

一处简易的居民楼。

张妮把洗好的衣服一一搭在了阳台上,又向楼下望去,还是不见杨远山的车子。她有些失望,从地上拾起了衣盆,趿拉着拖鞋回到了屋子里。这个住处,是杨远山为她租下来的。她们的关系被白梅梅发现以后,她就搬到了这里,虽然条件简陋,但杨远山说,这只是暂时的。

他们关系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了,她充分地施展着自己的魅惑之术,运用身体天生的诱惑力,在她的刻意卖弄之下,她知道杨远山是很难抗拒自己的勾引的。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杨远山很容易就被她所俘获。

几天前,张妮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看着张妮伤心不已的样子,杨远山向她保证,会和白梅梅离婚,和她结婚。但很快他又改口说,时机还不成熟,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仓促离婚的话,会闹得天翻地覆不说,自己的损失也比较大。

但是,她是真的不想等了。她想要和他谈,他在电话里说,他今天会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她才听到了敲门声。

张妮打开门,见是杨远山一副疲惫的模样,便将身子懒懒地靠在了门框上,双臂盘在胸前,盯着他的眼睛,不太高兴的说道:“怎么才来啊?”

“忙啊!”

“忙?超市不都转手出去了么?你还有什么可忙的?”

“超市转出去了,我也不能不活呀!要活着,不就需要钱么!要挣钱,我不就得在外面折腾嘛!”

“我不信!是不是又去白梅梅那里了?”张妮嫣然一笑,“去便去了,有什么好要隐瞒的呢!”

“我真的没有!妮 ,你先让我进门行吗?你堵在门口,让周围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张妮也没再言语,侧身闪出了道儿来。

杨远山什么也没说,拥着她走进了房间里,随手带上了门。

一番风雨后,时间已经是将近10点。

张妮侧身躺在床上,摸着他光溜溜地肩膀,喃喃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人影,你不爱我了?”

“怎么会!不爱你,我还来找你?”

“至少,不那么爱我了!我能感觉得到!”

“别瞎想!”

“人家说,如果你喜欢我,会舍得在我身上花钱;如果你爱我,会给我很多的时间;如果你爱我爱得深,会舍得在我身上花心思!”

“嗯!还有吗?”

“如果你愿意一辈子守护我,你会给我婚姻,给我一个承诺的!可是你哪一个都没有做到!你舍不得给我花钱,买一个最便宜的小戒指就把我打发了!”

“我不是说了嘛,你给我点时间,我现在手上也没钱!家里的钱都让白梅梅扣着呢!自从她知道我们的事儿以后,盯我盯得可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不是还有超市转让的”

“那钱现在还不能动!你别逼我,好么!”

“我怎么就逼你了呢?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陪你吃,陪你住,陪你睡,这叫什么?我成了什么了?我逼你了吗?你想想!你有没有为我也想想!那边,你迟迟不离婚,这边,你三番五次地爽约!”

听到这里,杨远山不耐烦地坐起身来,从床边抽屉里找了香烟,点着闷闷地吸了起来。

“给我一支!”

张妮伸出张开的一只手。

杨远山看了她一眼,“吸烟对女人不好!”

“有什么不好

!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杨远山把烟叼在了嘴上,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支,递了过去。

“万里长征,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万里长城,是一砖一瓦建起来的,离婚也需要一步步来!白梅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那种好对付的女人!”

张妮接过打火机,自己将烟点着,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不止。

“我就说嘛!不会吸烟,就别吸!”

张妮将身子靠在床头上,吸了口气,看着烟雾袅袅升起,伸了个手指头过去在烟雾中随意地搅了搅,缓缓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好对付?然后就可以脚踩两只船,没完没了地拖延?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青春有多宝贵?你会为我的青春买单?”

“你看你!又来了!咱们别老一见面就是谈离婚这个问题,就是无休止的争吵,行吗!”

“你不和她谈,我就要和你谈这个问题!我这叫什么?没有身份,连个承诺,哪怕是不能兑现的承诺都没有!”

“我说小姑奶奶,你别动不动就生气,就发火儿,好嘛!你要什么承诺?我现在就给你,行吗?”

“还有什么承诺,我要你和她离婚!”

“我不是说过了嘛!给我时间!”

杨远山侧过身去,在烟灰缸里掸了下烟屁股。

“等等,别动!”

在杨远山侧身的刹那,张妮的眼睛无意间扫见杨远山裸露着的后心的位置,隐隐约约有一块暗红色的痕迹。她试着用手摸了一下,有一点凸起的毛糙的感觉。

“你后背受过伤?”张妮问。

“后背?没有啊?怎么?有什么异样嘛?”

“后心这里,像是疤痕的样子。”

“哦! 从小就有,没事儿!听我妈说,从胎里带来的!算是胎记吧!是不是不太好看?反正我自个儿是看不到的!正好儿,眼不见,心不烦!”

“狭长的一块,暗红,与其说是胎记,更像是一块刀伤留下的疤痕。”

“我记得不大啊!像刀痕?你拍一张我看看!”

张妮从桌子上拿过手机,拍了一张,将手机伸到了杨远山的跟前。

杨远山侧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头。

“以前是很小的一块,现在怎么长大了!长得还真的像个刀痕啊!不是很好看啊!”

“嗯!这里没有受过伤?”

“没有啊!”

“等一下!”

说着,张妮掐掉了烟,用手指按了按那个位置,嘴里说:“就是这里,有感觉吗?”

“嗯!没啥感觉!从小就有,都多少年啦!还能有感觉才怪呢!”

“还好只是个胎记!要真是刀伤的话,在后心这个位置,估计你可早就玩完了!”

杨远山想起什么,又说:“前几天,我看了一则报道,说是国外有人额头上有块胎记,医生为他做了个梦境回溯,结果他看到自己的前世是被人开枪打死的,子弹就打在了额头胎记的那个位置!”

张妮笑道:“这倒是挺好意思!哎,杨远山,你说你后心的位置有这么个很像刀伤的胎记,你的前一世不会是被人刺中后心而死的吧!”

“不会吧!我的前世会死得这么惨烈吗?那我一定是死不瞑目啊!”杨远山笑着起身,披了衣服就要走,“我出去一下!”

张妮一把死死地抱住了他,将头紧紧地靠在了杨远山的后背上。

“我这里,难道就是你的客栈吗?想来就想,想

走就走!不是说好的,今天不走了吗?”

杨远山用手轻拍着她的胳膊,说:“放心,不走!我只是口渴得难受,出去买瓶啤酒!”

张妮这才松了手,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又要走呢!我可舍不得你离开!”

杨远山坏笑道:“你这么好!我当然也是舍不得离开我的小可爱啊!”

看着杨远山走出房门,张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是啊!这个花言巧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爱一个人,她真的要愿意委屈自己,一次次地宽容他吗?还要在他面前计较他的尊严,总要为他想?他何时为她想过!哪怕一点点!他的爱让她打问号,至少她自己开始不那么确信。

她真的懒着再想下去,干脆钻回了被子。

“铃-”

这么晚,谁会打来电话呢?张妮钻出被子,不情愿地拿过了手机。

“喂?”

那边没有声响。

“喂?请讲话!你是?”

“白梅梅!”

“哦!”

沉默。

这是上一次两人在超市争吵以来,白梅梅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她为什么现在给自己打电话?难道说,她知道杨远山在自己这里吗?张妮有些慌乱,她想一下子撂下电话,又有些不甘。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声音变得脆弱。“请你不要破坏我的家庭,行不行?”

因为杨远山,张妮和白梅梅的关系从亲密变成了情敌,但在心里,张妮还是觉得有愧的。

“这不怪我,是”

白梅梅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更为沮丧。

“我知道,我想了很多,是不怪你,哪个猫儿不贪腥呢!你年轻,长相也不赖,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呢!他毕竟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有孩子,有老婆。现在,我们的孩子病了!”

这一次,白梅梅说话的语调和以前大不一样。

“姐,不是我跟你争抢什么,是你们确实不合适!我可以让他过去看看孩子,但也只能看看,他自己也说过,他和你已经结束了!你再这样纠缠也没意思,你说呢!”

张妮也语调缓和了不少,但字里行间还是当仁不让。

那边突然变得愤怒起来:“哼!你们合适?我告诉你,他有你这个小三,就会有小四,小五,小六你别以为你是他的最后那个,别傻了!你一边破坏我的家庭,一边把自己的青春白白搭进去,你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是真的很爱我的!他说过,与你的婚姻是义务,与我在一起才是爱情!”

张妮也不客气。

“幼稚!你真的以为他是很爱你的呀!”

白梅梅冷笑起来,语调嘲弄道:“他从前一样是很爱我的!我们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我送来一朵花儿,知道吗?那时,他还只是个穷学生!现在呢?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现在,他对你也不过就是玩玩而已,玩厌了,丢到一边,还有大把的女人呢!你以为他会真的在意你?醒醒吧,可怜的女人!”

“天晚了,我不想听你说了,我要睡觉去了!”

张妮受不了白梅梅的嘲弄,她打算挂下电话。

“等等!”对方语气又温和了下来。

“都是女人,我这么说,可能你受不了,但我是真的对你好。要不,找时间我们平静地好好聊聊!”

“嗯,也好!”

第二五五章 死亡的预感

张妮想了一下,杨远山的离婚到现在一直也没有个结果,她已经怀疑他是在拖延自己,既然白梅梅想和自己谈谈,也好!自己去说倒也干脆,这件事儿,早一些了断总是好的。

“好吧,我还有些其它事儿需要点时间,忙完了,我们好好谈谈!”

“好,我会一直恭候你的到来!”

电话刚放下,杨远山就推门进来了。

“你老婆打电话了!”

“她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打算怎么办?”

“不用理会她!我自己能应付!”

杨远山换了衣服,将啤酒倒了一小杯,递给张妮。

张妮将酒推了回去,“你自己喝吧!”

杨远山也不客气,仰头“咕咚咕咚”就把手中的一大瓶酒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怎么?还在想着白梅梅?”

他搂住了张妮的肩膀,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你倒底会不会离开她?”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里嗦!我说过,我会和她离婚,和你结婚的!这大晚上的!没完没了的!多让人败兴!别问了!行吗!”

说罢,杨远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解衣倒头就躺下了。

张妮也躺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妮似乎一直没睡着,她听着杨远山鼾声如雷,想着白梅梅的话,想着她的蔑视和羞辱,此时,张妮真想把他叫醒,一吐心中的不快,不过,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决定,现在就去会会白梅梅。

白梅梅家离这里不远,深夜在小路上骑车,张妮感到特别紧张,她后悔自己这么晚了出来,万一遇到

她越想越怕,脚下蹬得飞快。

一股让人颤抖的寒意扑面而来,她居然看到一个飘忽的影,立在小路的一旁,还没有来得及看仔细,她的车便飞驶而过,她惊恐地回头再望,却是漆黑一片,人影不见了。

回头的瞬间,车偏离了方向,把没扶稳,张妮连车带人一下子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夜已经很深了。

黑暗中,前面的楼房建筑似曾相识,这不是白梅梅家吗!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张妮只去过一次白梅梅家,记忆并不深刻。白天可能还能辨得出,到了夜里,黑灯瞎火的,张妮也无法确定是否就是白梅梅家。

她迟疑片刻,还是一瘸一拐地将车放在了楼下,拾步上楼,门铃响起,却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她在耍弄自己吗?

张妮正准备转离开,可又有一些不甘心,于是犹豫了一下,用手拧动了房门。

那门居然没有上锁,“吱”地一声开了。

这里应该是白梅梅家吧,否则,怎么会不上锁就能随意打开呢!

她刚刚还说,想和自己平静地谈谈,为什么按下门铃却不来开门呢?还是她已经睡着了?可是,一个女人睡觉不关门又不符合常理!

“有人在吗?”张妮低声地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

借着楼道的昏暗的光线,张妮看到了客厅,干净整洁的布置,突然,在窗户下,她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躺在地上。

白梅梅吗?

她不能确定,只知道是一个女人!白色的睡衣包裹着她丰满的体,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她头皮发紧,因为那女人看上去,怎么像死了一样。

白梅梅不会是喝药自杀吗?然后驾祸于自己,以报夺夫之仇?张妮感觉到了一丝的恐怖。

不会!她还有孩子!她遇事冷静得很,不是一个喜欢冲动的人!

是昏倒了吧!也许是!这个推断更符合常。

想到这里,张妮走上去,想着,尽快把她送医院。

她们是敌,但还不至于痛恨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她蹲下去,用手指触碰到了她的皮肤,冰凉凉的,如同死人的温度。

张妮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紧张得喘不上气来。

不对!她打了一个激灵!

月光下,她看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她自己!

这是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第一次审视自己!

自己也是很美的一个女人!脖颈倾长,体凹凸有致,**而白净的双臂无力地摊在地板上,没有伤痕,没有血渍。并且,她还穿着和自己相同的衣服!

张妮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地上的自己的鼻孔处试探了一下,好像已经没有一丝的气息。

死了!

见鬼!

自己好好的!怎么会又出现了一个自己躺在这里?还死了!或许这只是一个和自己长相接近的人?

她站起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但很快,她又把哆哆嗦嗦地将手机放了回去。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半夜三更来到这里,她将如何跟警察去解释呢!

她也不想没事儿找事儿。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没走几步,想到自己一定会留下指纹,给自己凭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又返了回来。

张妮用纸巾轻轻擦试了一下门的手把,又屏住呼吸,再次将门推开,准备再擦试里面的手把,不经意抬眼又看了看那地上的尸体的时候,令她惊异得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人不见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会是自己看走了眼么?还是说,另一种可能,什么人一定还在房间里,他将她的尸体移走了!想到这里,张妮双腿发软,浑颤抖。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房间,一路上,她像是疯了一样,车子撞到了树上,她吓得“哇哇”直叫。

杨远山捅了捅张妮,张妮睁开了眼,满脑门子的汗。

“唉,你怎么了?你做梦了吧!”

张妮喘着粗气,老半天才缓过来。“是一场噩梦!我看到我死了!”

杨远山说:“就是一场梦,没事儿,你把枕头翻过去,在上面吹上两口气,噩梦就消散了!”

“有用吗?梦境太bi)真了!我好害怕它会是真的!”

“梦就是人梦!别想太多,赶紧睡吧!”

“嗯!”

张妮认真地照着做了,她吹了不止两口气。但她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梦中,她所看到的一幕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关于她自己的。

……

窗外的风吹起白色的窗纱,轻轻舞动。

白梅梅穿着睡衣,独

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着律师给她看的材料。

超市被杨远山转手之后,白梅梅一直就没有过去。不过,她知道店里已经人心涣散,不多的几个员工离职的离职,请假休息的请假休息,自己干着急也没用,现在要做的,当务之急是把杨远山转手超市的钱要回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也要和他谈。

她反反复复思量了许久,无论他同不同意,她都要和他离婚,她已经决定不想再为他们的婚姻做任何努力了。失落的滋味尤如一杯微苦的酒,品着,苦在喉咙,吞下,苦在心头。很多时候,放弃也许是新的开始。

她用铅笔,轻轻圈点了材料上的几个文字。

突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拿起电话,白梅梅的俏脸上露出凝重的神,电话是姥姥打来的。

“什么?不是有老师在吗?怎么还会出问题呢?”白梅梅眉头紧蹙。

姥姥语气慌乱地继续说道:“我怎么知道!要早知道是这样,我是不会让孩子去的!”

“妈,你别急,我记得效野公司戏水池是很浅的!根本就不应该有问题啊!”

“你快点过去看看!你爸的血压都上去了!”

“你们别慌!那池子我下去过,没多深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白梅梅面容紧绷,电话又响了,这一次,是潼潼老师打来的。

“喂,是我!我知道,知道,嗯,你说什么?在抢救?什么?他,他没危险吧!行!我马上过去!”

抢救?

怎么会用上这两个字!听到这两个字,白梅梅顿觉一股寒流从头顶流到脚底,腿都软了。

电话刚挂下,又有电话进来,白梅梅只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皱了下眉头,犹豫着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里,杨远山在咆哮。

“我说孩子给我,你偏不!这下好了,你可以满意了吗?我告诉你,白梅梅,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没等白梅梅回答,对方“哐!”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白梅梅感觉浑上下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她无力地在椅背上靠了一下,就立马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心口像揣了只兔子,狂跳不已。

她拿起电话,准备叫上杨远山一同过去。

“哪位?”对方传来温厚的男音。

她意识到电话拨错了,却没有放下,而是像个孩子般地啜泣起来。

“梅梅?”叶江川有些惊异,“是你?别哭,你怎么了?”

“叶江川,对不起,电话打错了!”

白梅梅轻声哽咽,眼眶已经发红,在这个叫叶江川的男人面前,白梅梅似乎一下子变回了她自己,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慢慢说!”

“潼潼潼潼出事儿了!”

“潼潼的病不是刚好么?”

“嗯,不是病,是在郊野公园戏水,被淹到了”

“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白梅梅拎着包,奔出家门。天整个黑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一朵大大的黑云,遮住了太阳,风也突然之间变得猛烈了起来。白梅梅紧紧裹了下自己的外衣,叫了车直奔郊野公园。

第二五六章 夺命童子身 (一)

郊野公园戏水池。

一系列的人工施救,大夫已经精疲力竭,他站起来取下听诊器,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潼潼,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样啊?”白梅梅面色苍白,紧张到不能呼吸。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大夫低下头,神凝重地说。

“啥?”姥姥听罢,当时就懵了,“啥?我,我听不懂!”

“大夫?你刚才说什么?我儿子一直活蹦乱跳的啊!”白梅梅说。

“嗯,嗯!我们在尽力!”

“啊!不!大夫,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这个孩子吧!你可一定要把他救活啊!”说罢,白梅梅双腿一软就要下跪,被大夫制止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女老师声音哽咽。

“这个小水池子,水深还不到一米,根本就不会淹着人的,而这几个孩子中,就潼潼学过游泳,谁会想到会出这种事儿!”

“就是!只要站起来,就不会被淹着!”

“真是邪了!这么浅的池子居然也会淹着人!”

水池边上,聚集过来更多的人,大家纷纷议论着。

“我儿子,他是不会有事儿的,大夫,你再看看,他一定是有福的命啊!大夫,我求求你,你不要走,你再看看!”白梅梅拉着大夫的衣角死不放手。

大夫摇着头说:“我们医生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啊!”

“不,大夫!不,大夫!他一定是可以救活的!我有钱!你一定要救活他!”

白梅梅声泪俱下,哆嗦着,胡乱地将自己上的钱掏了出来,手表也摘了下来,往大夫的手里面塞。

大夫连连摆手,拒绝道,“不要这样!你冷静一下!”

“你只要再救救他,我下一辈子给你作牛作马都行!”

“大姐,别这样!能救,我是一定会救的!”在白梅梅一再肯求之下,大夫只好又给孩子采取了一些抢救措施,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望着大夫,再看看地上双眼紧闭的孩子,白梅梅一股瘫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目光呆滞。

“我的孙子!还我孙子!”姥姥瘫倒在地,失声痛哭不已。

就在大家深感绝望的时刻,一个瘦小影钻进人群,走到了躺在池边的孩子面前,一把将他扯起来,抱在怀里,伸手在他的脑门上摸了一把,道:“你们别哭了,这孩子还有救!”

“什么?”

听那人这么一说,白梅梅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拉住那人的手,“你说什么?”

“他只是魂儿丢了,快,将他抬进房子里,或许还能招回来!”

说话之人,一素色青衣,明显是个道士的模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道士!哪里来的道士?大夫都放弃了,道士还能救活?这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一样!这能行吗?”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着。

“你要是有办法,你上啊!”有人回应着。

听到这话,对方闭上了嘴。

白梅梅也顾不得那么多,死马全当活马医吧!只要能把孩子救回来!她紧张地望着那道士,怯怯地寻问道:“真的还有希望?”

道士点了点头。

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这

个人,默然地摇了摇头,俯收拾起东西离开了。

众人将孩子抬进了戏水池的休息屋的时候,叶江川正巧赶了过来。白梅梅向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安静。

道士将窗帘拉上,转对白梅梅道:“救人要紧,你去外面的市场买一只公鸡,让他们给杀了,把鸡血带回来!”

“公鸡血?”

白梅梅愣了一下,看了眼一旁的叶江川。

在这个现代化医疗技术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用鸡血来救人!

叶江川倒是知道农村有公鸡血招魂,辟邪的习俗,不过靠这个来救这个孩子,换作谁也都会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是搞点什么名堂来骗钱的吧?现在不是有许多人妆扮成道士,或者和尚的模样,趁人之危,四处骗钱,这种人太多了。

想到这里,叶江川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儿,以他的眼力,骗子终归是骗子,用不了几句话,就能将其骗术揭穿的。可是,当他再次打量起这个人正面的时候,不倒吸了一口气,这人不就是那个道士!那个给他们讲述前世经历的来不影去无踪的道士!

“道长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可一直在找你啊!”

“嘘!”

道士示意他不要讲话,像是认出了叶江川,略微点了一下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种事儿大家都是头一回见到,自然将信将疑。

“快去!否则就来不及了!”道士说。

“我去吧!我跑得快!”叶江川看了一眼白梅梅,飞奔出去。

很快,公鸡血被取回来了,但见道士关了门,拉上了窗帘,房间顿时暗了下来。为了避免打扰,房间里只留下了白梅梅和叶江川。道士示意他们都不要出声。他从随带来的一个布袋里取了一个破旧的铜盆,将公鸡血倒入铜盆,用食指醮了鸡血在潼潼的眉心的位置点了一个大大的点儿。

白梅梅和叶江川莫不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叶江川拉了一下白梅梅的衣角,小声道:“这人,我认得!”

“嗯!嘘!”

白梅梅没有理会,只用那双红肿的眼睛,带着希望的目光看着道士。

四下里安静极了,道士从包里掏出几粒稻谷,开始念咒,然后将稻谷塞在孩子的七窍里面,又将一个小红绳系在了孩子的手腕子上,在房间的东南位置点上一支香烛,又在孩子头部正前方的位置点了一支。

“及及月,太食血。劈破,天地崩裂。急急如律令!”

道士冷不丁喊了一噪子,把大家吓了一激灵。

白梅梅小声地对叶江川说:“这,行吗?”

这道士非同寻常,这一点叶江川是知道的。

但是,这一回能否让孩子再活过来,叶江川也不知道,除非他真的有还阳术。不过,叶江川倒是听说道家所讲:一息尚存,皆可复命。说的就是只要在气绝之前还有一口气在,就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重生一次!难道,这道士真有此术?

叶江川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孩子的手指头似乎动弹了一下。

“活过来了!”叶江川兴奋地指着孩子轻声道。

“是动了!”白梅梅面露喜色,小声应和道。

道士示意大家安静,

他又从布包中掏出一个白瓷碗,作了几个动作,似乎向那碗中注入了水,然后给孩子灌了下去。

然后,他闭着眼睛,静止不动,那二片灰白的嘴唇像两片柳叶般在微微地颤动着。

“今我等来此贵地,为寻真灵,若有冒犯,有怪莫怪,惟愿协助,速现真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罢,道士从怀里取了米,沿着东南西北的方向顺序撒了起来。

就在大家看得紧张的时候,就听见“咣当!”一声,如同金属碰撞在了一起,这声音很大,把大家吓了一跳。接着,桌椅也发出了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动。

“还不快回来!”

那道士对着空中发出一声怒喝,居然把挂在墙壁上的一张画儿给震落了下来。没有人敢吱声,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孩子还是直地躺在长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道士走了过去,一双手伸到了孩子的额头上,摸摸孩子的脸,又摸了摸孩子的手,面容凝重地说道:“凉啊!怪不得啊!下手真是狠!”言罢,他慢慢站起来,“这孩子体魄虚,五行皆伤,本就命,偏又遇了水气,煞气冲天,怕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阳气已经被占去了一大半!”

“还能救回来吗?我可怜的孩子!”白梅梅紧张地小声说。

“我试试吧!”

话音未落,但见那道士的后腾起一团黑雾,黑雾散去,那道士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起来,非常难看,煞白煞白的,嘴角不停抽搐起来,他的手颤抖着一把抓住了孩子的手。

“怎么回事儿?这道士怎么了?”

白梅梅扯了扯叶江川的衣角,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嗨,在动呢,你看他的手指,看!”叶江川说。

“啊?不是一直在抖嘛?”

“不是道士,是潼潼,看潼潼的手指!”

“咳!咳!”听到孩子的咳嗽声,叶江川激动地拉了一下白梅梅的手,说:“有救了!”

还未等白梅梅反应过来,潼潼一下子坐了起来,并且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音尖细,完全不像是孩子的笑声。

在场的人个个都被吓呆了,纷纷后退。

潼潼还在笑,“咯咯咯!咯咯咯!”那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是发自一个五六岁男孩子之口,笑声在寂静的空中回dàng),有些人。

道士被笑声惊醒了一般地连连倒退了数步。这场面,像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道士慌了神,声音颤抖道:“你?我怎么把你给找来了!”

“啊?潼潼不会是鬼上了吧!”

道士低低的自言自语声还是被叶江川的耳朵捕捉到了,差一点没被吓尿了。白梅梅也听得真切,她慌乱到了极点,浑冷汗簌簌地流了下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说什么?他不是我儿子么?难道他不是了?他是谁?把谁找来了啊?”

“糟了!”

道士只说出这两个字,便不顾他们,转大步溜出门去,在出去的那一瞬间,叶江川看到,他的整个子都在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一般。

房门的隔音效果不好,听到里面的声音,门外的人也吓得一哄而散,房间里只剩下无比惊恐的叶江川和白梅梅。

第二五七章 夺命童子身 (二)

白梅梅没逃,她怎么能逃呢!

不管怎么样,孩子醒过来了!

“潼潼,别笑了!我是妈妈!”白梅梅腿发软,蹲在地上,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平静。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持续,没完没了得令人不安,那笑声,不似真实,倒像是从无尽地狱中传来恶魔地魅惑,叫人惊惧不已。

不会是乍,叶江川想都不敢想。

“他是我的!”

女人的声音非常清晰地飘进了白梅梅和叶江川的耳朵。

“我的!我的!是我的!”

“你听到什么了吗?”白梅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了看叶江川。

“听到了!”

叶江川点着头,倒退了两步,惊恐地说。

白梅梅的体倒退到墙壁旁,已经无路可退,她茫然无助地看了眼叶江川,哆嗦道:“那声音说的是谁?”

“也许是我!”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儿,道士就是从那缝隙中悄然无息地挤了进来。

“咯咯咯!”

还是那个像是拿着钢蹦儿摩擦玻璃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刺激着大家的神经。

“不!他,他,他是我的!是我的唯一!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将孩子带走!”白梅梅瑟缩在墙角,语无伦次地重复道。

“咯咯咯!咯咯咯!”那笑声令人不寒而立。

“妈妈!”

突然,潼潼的声音钻进了白梅梅的耳朵!

“潼潼!是你么?”白梅梅一惊。

“咯咯咯!咯咯咯!”又是那笑声。

两种不同的声音从潼潼的嘴里发出来,惊得大家目瞪口呆。

正当白梅梅和叶江川不知所措之际,但见那道士从怀中掏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挂鞭炮,点了扔在了地上。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顿时,火光四,巨大的声响震得地板都在发颤。

白梅梅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将潼潼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几个人慌乱地捂上耳朵背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最后一声炮响停下来的时候,白梅梅发现怀里的潼潼也在紧紧地抱着自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把小脑袋死死地扎在了自己的怀里。

“潼潼!”

“潼潼!”

“潼潼!”

白梅梅蹲在地上,双手捧着潼潼的小脸儿,一连喊了好几声,潼潼紧闭着的眼睛里,眼珠子在明显地转动,气氛依然诡异。

“回来啊!要快!”

道士说着,又拿出了那个白瓷碗,蹲下去,做了一个像是将什么灌入碗中的动作,而后走过来,轻启潼潼的嘴唇,灌了下去。

“这是什么?”叶江川在一旁不懈地问。

“这叫还魂汤!”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还魂汤?这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我用水法画了一碗,并且已经将气血,能量注入其中了!真气凝聚,才能为其点燃重生之火。”

一阵更加猛烈的咳嗽之后,一股黑色的液体从潼潼的嘴角溢了出来。

“妈妈,疼死我了!”

潼潼说话了,他张开了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梅梅。

“潼潼!我的潼潼!”

白梅梅见孩子能说话了,高兴得一把抱住了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激动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以后不许这么吓唬妈妈,听到了没有?”

“嗯!”

“潼潼这次出事儿,不是意外!”道士说。

白梅梅一边用纸巾沾了水给孩子擦脸,一边说:“我也觉得很诡异!”

“她走了?”叶江川小声问那道士。

“嗯,是吓跑了!我也是万不得已

,才凭意念移来了一挂鞭炮,那东西是怕这个的!现在走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她还会再来的!”

“她?是谁?”白梅梅问。

“一个”

叶江川言又止,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给白梅梅作这个解释,但他应该告诉她,“一个前世的人。”

“前世的人?”白梅梅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前世的什么人?为什么要缠着我的潼潼呢?”

“或许有什么宿怨吧!谁知道呢!”

门被人推开了,姥姥进来看到潼潼活灵活气地坐在桌台子上,摇晃着两条腿儿,她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她上去一把搂住了孩子,喃喃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都把姥姥的魂儿给吓跑了!这下子可好!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没事儿就好!”言罢,还给道士深深地了一躬,一脸虔诚地对道士说:“这位道仙,你可是我们家的救命大恩人啊!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哪!”

道士上前扶住老太太,微微笑道:“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这里的空气不好,妈,你带潼潼先出去玩儿一会儿!”

白梅梅把老太太和孩子招呼出去之后,便心事重重地问道士,“那声音说,是她的!什么是她的?”

道士顿了一下,低着头,闷声说道:“还没听懂么?听不懂的话,恐怕就会命休矣呀!”

命休矣!

“是啊!她说得很清楚,要你放手这个男人!”道士说。

白梅梅莫名地看了叶江川一眼,不解地问:“放手?可是”

叶江川按奈不住地道士说:“林陈,胖子总是提起你,可究竟你是何方神仙我就不得而知了,又为何总是来去无踪?你道法高深,一定可要帮帮我们呀!”

“我这不是过来帮你们了吗!行道之人,往往都是这般行侠义胆,不争权夺利,却心忧天下,道家视救人命为上功!”

白梅梅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面色迟疑地对叶江川说:“我知道了!还是她!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对我说了,上一次,在我家的卧室里,我也听到过这个声音,那回我看到潼潼的上长出一大朵蓝色的花,散发着腐臭的气息,看着令人恶心极了,那个声音也是说,‘是我的!’我只是不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而后,潼潼就大病了一场,还记得吧?就是上回你陪我在医院的那次。”

听了这话,道士走到了叶江川的面前,歪着脑袋打量起叶江川,说:“听到了吗?那东西恐怕对你痴心不变,她一次又一次地来找这孩子,恐怕是要吸了这小家伙的阳气,要了他的命,为的就是能够还阳,来和你在一起的!”

叶江川一惊,直摇头,“啊?要了这孩子的命,为的是和我在一起,要真是这样子的话,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选潼潼呢?”白梅梅面色惨白道:“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潼潼?这不公平!”

“这”

道士叹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轻声叹道:“恐怕是这个孩子与她有往世的宿怨吧!还有一点,我问你,这孩子上可有斑痣?”

“斑痣?”白梅梅摇了摇头,“这孩子上干净得很,白白净净的,一颗斑痣也没有啊!”

“果不出我所料,这孩子恐怕是个童子,本魂魄中就附有童子之灵异,很有可能长不大,就会被带走的!”

童子命?

“那怎么办是好?”白梅梅神色慌张地一把揪住了道士的衣袖。

“这种童子命的孩子容易上的,也就是说,除了他本人的灵魂外,还有另外一个灵魂很容易存在于**上,则称为上有人,人上有人,也就是替或化。”

“所以,那女的就来找他了?”

“嗯!”

“那可怎么办?我只

有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命,我不能失去他啊!”说着,白梅梅“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祈求那道士无论如何也要救救这个孩子。

“你先起来说话!”道士将白梅梅扶起之后,用怀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符。

“这是我师父的师父亲手绘制,可作保命之用。你只要将它缝在孩子衣服的前,即使那东西来取命勾魂也是无能为力,别的,我不好说,但是这个能保命,还要叮嘱孩子,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最好都不要理会!”

“好!我一定按道长吩咐去做!”

白梅梅接过那黄符,小心翼翼将其收好,心中忐忑不安,如同揣了只兔子一般。

“如若孩子的前世孽障太重,还过孽债之后,厄运便消除了,到时,他体里阳气旺盛,那东西自然就无法找上他了。”

“请问道士,如何还前世之孽债呢?”叶江川问。

道士笑吟吟道:“这需要问你们自己啦!”

“问我?道士,上一回你是突然消失了,叫我们几个人这一通的好找啊!”

道士只笑不语。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该来的,自然会来!”

“我们再遇这个女人怎么办呢?”

没有回答。

叶江川转头接了下白梅梅的纸巾的功夫,回过头去,那道士又不见了。

“嗨,人呢?”白梅梅一脸愕然。

叶江川叹气道:“又来这一!我真是受不了!这位大仙,每一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看来,仙道就是仙道,是不被常人所理喻的!”

“怎么讲?”

“不懂凡人之礼仪啊!要走,至少也要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吧!这叫什么,说走就走,一眨眼功夫便没有人踪影!”

白梅梅摇了下头,“反正我可不管那么多,只要他能把我的孩子救活就行!”

“嗯!别说,要是没有他在,潼潼估计还真是”

“是呀,要是听医生的,潼潼就完了!还是道士有办法。”

“那是,要知道西医才发展多少年,中医可是五千年了,而道医可是中医的鼻祖呢!”

白梅梅说:“我倒是觉得,那道士并没有医,而是在行驱魔,还阳之法术啊!”

“嗯,要不我送你们回家吧!”叶江川倚着休息室的门说。

白梅梅给孩子整理好了东西,回头说道:“不用!我尽给你添麻烦了,本来就已经过意不去了,还要你再走一趟,就更过意不去了!”

“有啥过意不去的,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来点实在的,比如”叶江川的眼珠转了一下,本来想说,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让我亲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改口说道:“就就请我吃一顿吧!这可是你说过的!”

“好啊!这还不容易!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当然!我是求之不得呢!”

叶江川从衣兜里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算是给自己压了压惊。

一阵铃声,白梅梅打开电话一看是杨远山打来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么长时间,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过来!这还是他的亲儿子么!她本想挂了,但又一想,还是接了起来。

“不是说好的嘛!我一直在医院等着,孩子怎么样了?你不来,就不知道给我个电话吗?”

在杨远山心里,错误永远都是白梅梅的。

“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呀!”白梅梅生气道。

“我只问你,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好好的,行了吗!”

“还要和我斗气儿?这都什么时候了?”

“潼潼没事了!谢谢你,让你cāo)心了!行了吗?”

说罢,没等杨远山回答,白梅梅果断挂上了电话。

第二五八章 晨梦魅影 (一)

几天后。

叶江川几乎没有力气跨出大门去,头痛裂的感觉已经缓和了不少,现在,他正色若死灰地躺在上。

从白梅梅那里回来后,已经有好几天了,都是这个样子。

他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得了什么重病,但更多的认为,也许是因为那个黑衣女人的缘因。他不敢睡着,只要是一睡着,他就能看到那个“她”。

刚刚,他就梦到了,他行走在街上,借着不太亮的街灯,他又见到了“她”。桔色的窄脚裤,黑素的长袍,她的脸上大概是又擦了粉,被灯光照得显出泛灰,没有一点色彩,僵硬地表就像是一张黑白照片。

叶江川不敢正视。

“她”脸上的神变得复杂,眼神中带出了渴望看到他的喜悦,嘴张着,似笑非笑,眉棱棱着,充斥着媚和霸道。

“我的出现,令你不悦?”

“没有!”

“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矛盾的,也想念我,也怕我!躲我!”

“为了前世的那份,我已经快被你折磨死了!”叶江川费力地向前移动了两步,停了下来。

“你怕死吗?”

“怕!”

“是吗?别怕!我会在你死掉之前,将你放在阳鸡血棺中,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五百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投胎转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见花不见叶,生生世世永分离!”

“我不想死!我很珍惜我今世的时间!我还有年迈的母亲,我不能死!”叶江川眼光里流露着不舍的神。

“那我怎么办?”

“不知道,但是请你放过我!放过所有的人!包括那个孩子!”

叶江川抬头目光与她相遇,又紧张得马上低下头来。

“我的样子确实让你感到了害怕?我说过,我前世的样子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她说。

“我也说过,我不怕你!但求你不要再去伤害别人!”

她的嘴角不屑地撇了几撇。

“那要看是谁了!”

“谁都不要伤害!尤其是孩子!”

“孩子?哈哈!你的悟很高啊!不过,这不符合你的格,你曾经可是个嫉恶如仇的警察呀!有怨必究,有仇必报,你全都忘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柳云生了!”

叶江川的脑子清晰得很。

听他这么讲,她脸上的笑意全无,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一步跃到他的面前,“不!你还是你!你做什么都不重要,但你还是你!永远是你!”

“时过境迁,人都是会变的!”

“不!”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声音是飘过来的:“你还是我的云生!别想改变!”

“我不是了!”叶江川似乎把全的力气都放在了嘴里,爆裂出了这四个字,音很小,可是极有力。

“不!”她把复杂的神气和感似乎镇压下去,半恼半笑,假装不甚在乎的样子。“我等了你这么久,等来的可不能是这句话,我知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人鬼殊途,不可强求!”

叶江川语气决绝。

“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难道说,你的许诺全忘了?”

“我们只能这样子!我是人,你不是!我们如何在一起?如何生儿育女过子?”

“如果我吸足了阳气,或许会”

“怎么吸足阳气?还是要去杀人么?”

“难道他们不该死么?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大太太,孟家贵,赵小双,周宣,赵三剪他们一个又一个的侮辱我,伤害我!”

想起这些个名字,她的牙咬得咯咯响。

“这些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叶江川愤愤道,“不要将上一世的事,扯到这一世来!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都已经过了一世了!”

“不行!没完!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不会便宜他们!”

她态度决绝。

“许阿琪的死是因为你?”

“她的命!我只不过是帮她尽快结束而已!谁让她的前世是柳佩珠呢!”

“啊?柳佩珠?她的前世是柳佩珠吗?你确定?”

“我不知道,反正我讨厌这个女人!”

“下一个,你要对付的是谁?”

“赵小双,不!是林陈!今生他叫林陈了!我好不容易把他对上号!”

“他是我的朋友!”

“他是你的夺命仇人!他上一世枪杀了你我!你应该知道!”

“你这样下去,没有完啊!淑!何必呢!”

叶江川看着她,突生一丝怜悯,倒是可怜起她来:“淑,你好好想想!他们,都已经过世了,现在的林陈和我已经是另外的人了!你何苦揪住那隔世的怨仇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我就是你!我就是委屈!”

他温和的样子把她的怒气打散了一些,她直视着他,这个男人又熟悉,又陌生,那声“淑”在她的心中还微微的响着,带着温柔亲切,唤起些无可否认的,断难断的分。

“我现在的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这就是我前世的样子,不知道你还能记得么?还能记得我们的曾经么?云生!”

“记得一些,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凭模糊的记忆,还有”

“我们还会回到从前吗?”

“不知道,如果说不会,我怕伤了你的心!”

黑衣女人没再说话,她向他走了过来,张开双臂,试图拥抱叶江川。

叶江川楞头楞脑地“啊!”了一声,慌张地躲开子,贴着墙壁,蹲了下去。

“你不要我!”

“不是!”

“哼!你怕我!”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有些,我努力不怕你,可有的时候对不起!”

“当然,我明白!”

“那,那个月牙里小区的莫名凶杀案也是你干的?”

“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林陈说,那个六指女人和那个平头的男人是平白无故死在你的手中,你这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借他们的来见我?”

“对!”

“你这样是滥杀无辜,会遭天谴,遭报应的,这样的,还有什么意思?”

“哼!我才不怕呢!”

她恶意地笑了,可是不由她自己似的把声音放低了些。“你躲着我,是有原因的,对么?”

“你指什么?”

“因为她吧!”

说罢,黑衣女人将子向旁边一闪,但见一个女人躺在她后的地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叶江川把头了起来,随着她看过去。

那女人,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地

仰面躺在地上。四周太暗,他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向前走了两步,依然不能确定。

“她是谁?”

叶江川一时蒙住了,他浑发懵。

“白梅梅呀!哼!”

她指了指地上的女人,“她看上去还不错!不过想要取代我,那是不可能的!你是在打她的主意吧?”

“白梅梅?她怎么会在这里?”

叶江川是一万个没有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这么急,这么乱,在他心中反而猛的成了一块空白,像电影片忽然断了一般,叫他无所事从。

他还没有认真地想过,关于他和白梅梅的事儿。

他还只是刚刚感觉到她还不错,诚实的讲,他对她是有些那个意思,可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好感也算正常,但毕竟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你不是在想着她吗?正好,她也是要离婚了!什么事儿能逃得出我的眼睛!”

“你还知道什么?”

“她要你作她的男朋友,我没有说错吧!”

“我们那是说着玩的,表演给她男人看的!”

“我不管!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记住,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夺走!”

街上非常的清静,云遮住了月,四周黑漆漆的。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小风,钻进了叶江川的衣服里,吹起地上的枯叶,加杂着尘土胡乱地飞。

叶江川觉得浑发冷,连嘴唇都在微微地颤动,该说的话,他已经都说过了。

可是,眼前这个痴的黑衣女人依然不会放过他。

无能为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活着?还是”他怯怯地问。

“取决于你!”她说。

“我?”

“对!你来决定她的生和死!”黑衣女人了叶江川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神气。

叶江川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话呀!”

“我有些糊涂了!淑,我和她真的没有关系!你别乱来!”

叶江川在极乱的思绪中努力保持着镇静。

“那,以后呢?”

叶江川后退了一步,手不由自主地扶住了墙壁。

借着不太亮的街灯发出的昏暗的光亮,他发现,此时,黑衣女人的面部正在变化,五官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叶江川眨了眨眼睛,定睛看去,那眼睛,鼻子,嘴巴像是一张水墨画被泼了水,画面溶化成一团混沌,再往后,混沌越来越白,白到分辨不出哪个是眼睛,哪个是鼻子,最后成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以后?以后也不会!”

叶江川惊恐得来不及思索地回答道。

叶江川连想都没想,转撒腿就跑。

跑着跑着,后面似乎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停住了脚步。回一看,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子,拐角处,是一棵大槐树,粗大的树干,二个人都抱不过来,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人。

这景,他依稀记得。

前世的自己曾经送过那个叫丁淑的女人回家,走过这里。

他们曾在拐角的大槐树下拥抱,亲吻,难舍难分。

风把灰云吹裂开一块,露出月光。

他独自一人行走在街头,青石瓦砾铺就的路面灰亮亮的,坦平的,坚固的,托着路灯下他的影子,格外的孤独。

第二五九章 晨梦魅影 (二)

四周没有一丝的响声,安静得出奇,他的心脏依旧在“咚咚”跳动,就像一面鼓,随时应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突然出现的“她”。树木微动,月色更显得微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气让叶江川哆嗦了一下,不远处的塔高高耸立着,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冷寂萧索。

丁淑那张变化的脸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由自主地左右看了看,微动着的树影,冷寂的塔。

心中觉得这个景色有些可怕,他狂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差点把叶江川吓得背过气去。

前面的路口,分出岔,形成一个“y”字。

熟悉的那个她不时何时已经站立在那里,向他频频地招着手,“来呀!云生!过来呀!”

“淑!”

她浅谈地笑了。

“云生!”

“淑!”

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她的脸,突然想起,她的脸已经是没有的了。

他的头胀得要命,有一种气球将要爆破的感觉。继而,他像着了魔一般,似乎是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牵着,痴呆呆地向她走去。

他走得太慌,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定睛一看,是那棵老槐树。

“云生!来呀!过来呀!”

女人扭动了下腰枝,朝着他温柔地说。

他一只手扶住了树,了那女人一眼,楞了一会儿。

“亲,快过来!我们走左边这条道儿!”

她极慢地向他挪了两步,嘴张着,“云生,我的云生!快过来!我在等你,等得我好苦,看,终于把你等来了!”

叶江川的扶着树的手指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生生地发疼,他缩回手,才发现,手指破了,血滴了下来,滴到地上,长出了几株蓝色的花朵,那些凄美的花,色彩淡淡的,若不留神,会以为是地上的光点。

“云生!你怎么不走了?”

“云生!”

“云生!”

黑幕中,那个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色影子步履轻飘地在他前面的路口来回移动,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

叶江川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阵凉的风袭来,刺激着他有些困顿的大脑。

牛毛般的雨丝飘了下来。

红色影子已经足够让他清醒。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个鬼魅般的女人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的旁边居然还有站着一个材硕长的男人,那男人浑透着一股学者气质。

这不是林陈和许阿琪嘛!

他们面对面,相视无言。

突然,许阿琪的一只手伸了出来,似乎抓住了林陈的手。

“啊!”

叶江川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挤碎的声音。

那力量好像不是一个女孩子的,许阿琪的体倾斜着,她要拖着林陈往后走,往那个“y”左边的路上走。

林陈很麻木的样子,不喜悦,也不难过,不前进,也不后退,不主动,也不反抗。

“林陈!我不想离开你!”许阿琪似乎在嘟囔着,“难道你舍得离开我吗?”

林陈说:“不舍得啊!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我带你回去好么?”

“我回不去了,我们只有向前,向前,还有可能在一起!”

“向前走?会是什么呢?”林陈问。

“就是,成为我现在的样子!”

“你现在是?”林陈困惑道。

许阿琪拉着他的手,“跟我走吧!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许阿琪是死了的啊!

叶江川猛然回过味儿来,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个人很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叶江川。

“许阿琪!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叶江川想都没想地说道,“你让他跟你走,你会害了林陈!”。

许阿琪愣在了那里,瞪大了双眼,侧过头来,迷茫而无助地望着他,面部的肌触电般地抽搐了几下。

“不!”

“是真的!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叶江川强调着,他知道这种明确的信息传递对于许阿琪来说有些残忍。

“我?我不在人世了么?”

叶江川看出她的脸上瞬间涌现的惊异,恐惧和失落感。

“对的,是出了车祸。”

“我已经死掉了?”

叶江川不忍直白地说出答案,便说:“你如果他,林陈,你就应该放手!放手!人鬼殊途!舍得放手才是对他的!”

许阿琪好像是听明白了,她面容呆滞,静静地看着林陈,慢慢松开了手。

就在叶江川终于松了一口气儿的时候,他看到许阿琪一把又将林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林陈像个僵直的木偶一般,神色呆滞,任其摆布。

的声音刺激着叶江川的耳膜,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他说:“林陈!不要待在那里,快离开她!”

林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执拗地回道,“不!我不要离开她!”

“许阿琪,你这样是会害死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叶江川感到自己的双腿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不!”

许阿琪固执地拥抱着林陈,扭头对叶江川说:“他是我的!我的!”

我的!这两个字如同锥子刺在了叶江川的心头。

我的!好熟悉的两个字!

丁淑这样对他说过,不只一次是对他说过。并且,好像她对自己的所有权会一直延续下去,一世又一世,直到令他恐惧,令他窒息。

美好的会这样,因为执着,无法穿越生与死,而会变味儿?

叶江川质问着自己,可他无法给出答案,他那被恐惧占居的大脑是混沌一片,丝毫没有头绪。

雨水从牛毛变成了瀑布,生生地拍打着他的头,他的脸,他的体。

雨水声中,又传来了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长长的声音。

“哦!--”

仿佛黑色的妖魔张开了血盆大口,没准儿还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林陈!快跑!跑!跑!”

漫长的无声的静寂。

“卖小金鱼儿嘞!”

窗外,忽然传来的一声长长的,尖利的吆喝叫卖声,把他从恐怖的噩梦回忆中个倏地拉到了现实世界。

他迷迷朦朦地睁开了眼睛,心里暗暗庆幸着,那只是个梦。

不过,很快他又

担心起来,这究竟是不是只是个梦呢?

他有些不甘心地伸出了双手,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来来回回舞动了几下,似乎在努力挥去所有的恐惧和不悦。

桌上的闹钟很合时宜地“嘀铃铃”鸣叫起来。

他伸手关了闹钟,懒洋洋地从上爬了起来,独自坐在沿上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儿。

丁淑,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他已经不止一次默念这个名字了,也不止一次梦中遇到她了。他曾梦中与她相拥,那**蚀骨的滋味,让他骨软筋酥,幸福得差点儿晕眩过去,他鼻子里似乎还能闻得到她那醉人的体香,嘴唇边也好像还残留着她的蜜吻。

还是这个女人,却在这个梦中以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恐怖面孔出现。

而死去的许阿琪的出现让他为林陈深深地担心起来,她会不会是另一个丁淑呢!

许阿琪对林陈说了这两个字,我的!

丁淑也对他也说过这两个字,我的!

阳光从百叶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在洁白的墙壁上涂了斑斑驳驳的光影。

外面的天气真好!太阳真好!

叶江川心里清楚,他曾经是着那个女人的。

这份五味俱全,凄苦,美丽,绵长,而现在,却令人感到特别恐惧。

前世的那个女人,材高挑苗条,肌肤白腻润泽,五官精致漂亮,气质也算是娴雅,言谈温婉。他能记得他自己,确切地说是他的前世,柳云生,义愤填膺地为她鸣不平,说像她这样的女人,一次次地嫁给了错误的男人,一个花心不珍惜,一个愚痴老朽,实在是太不值了。他发誓会给她真的幸福。他发誓会永远她,生生世世地她。不过,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发誓的时候是否是真的认真的。

而今,她痴地来找他了。

还是那份么?她还是那个她么?

曾经的,现实的恐惧,两种极端的感一同涌上心头。

接受,还是离开?

他忽然想到了沙士比亚的那句名言,生存还是死亡。

在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叶江川跳下,穿衣,洗漱。

施工队里的领导已经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明天就要回去上班。

难得今天还能有一天的闲暇,他要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洗完脸,他特意照了照镜子,自己还是那副模样,拔的鼻子,机灵的眼,剑般的眉毛,纷乱的碎发,外加一脸的疲惫。他左右转动着脑袋,认识地审视着自己的相貌,面部轮廓还算完美,倒也还算得上是不那么太帅的帅哥儿一枚!叶江川很努力地朝自己干笑了一下,做了一个鬼脸儿,居然把自己给逗笑了。

不知自己的前世那位柳公子又是何种模样!他倒是真的好奇!前世的自己究竟好在哪里?让这位前世的二少如此痴迷。

他朝着镜子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那女人一次次地提示过他,他是属于她的。不过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叶江川还是要去见另一个女人的。他答应过白梅梅,和她一起吃个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梦搅乱了他的心思,反而让他现在迫切地想见到这个新认识的女人,想和她聊聊关于梦,关于她,或者关于她的孩子,顺便也想欣赏一下她好的容颜,优雅的举止,甜美含蓄的笑容

第二六O章 假戏真做 (一)

天缘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

这里的修饰古色古香,梨花紫檀木桌椅和双面绣屏壁,着古典旗袍,气质俱佳的服务员穿行席间,给人一种穿越时空,恍若隔世的错觉。由于坐落在大饭店的顶层,透过落地宽大的玻璃窗,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叶江川走进餐厅的时候,白梅梅正好从座椅上站起来,看到叶江川的出现,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不过,这份神转瞬即时逝,脸上很快又被矜持和平静所取代。

白梅梅名如其人,今天的装束也是格外的漂亮,深棕色窄小的流苏裙将她凹凸有致的材绷得格外的迷人,脚踩一双高跟鞋的修长的**还带着黑丝,只简单的往那里一站,就能引来众人的目光。

“过来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对叶江川浅浅一笑。

“怎么会不来!我答应过你的事儿,是一定要办到的!”

“这么好!”白梅梅说。

叶江川张了张嘴,面对白梅梅这个漂亮的女人,他突然有些拘束起来,看着白梅梅似笑非笑的表,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愫。他想不起来是从哪里看到过的文章,说,当与自己的人面对面时,心跳会加速;当与的人四目相对时,脸上会害羞

叶江川此时面对着白梅梅,就有这种感觉。

“孩子还好吧?”

“嗯,好多了,现在由姥姥带着,幼儿园在装修,孩子们都回家了,我忙,也没有时间照看,只得麻烦家里的老人了。”

“最近还是别让他去玩水了!”

“其实,他本就会游,就是游得不好,这一次,我是怕了。不让他再去了郊野公园了,我把那个游泳学习班的学费都要回来了!”

“是吧!还算好要?”

“当然,差一点出大事儿,他们也吓坏了!没让他们赔偿已经是我白梅梅心慈手软了!”

叶江川点点头,“嗯!梅梅一看就是个善良的贤妻良母!”

“哪里!”

叶江川左右看了看,说:“这家餐厅从装修到整体的风格都是应该属于上档次的一类!”

“那是,请帅哥儿吃饭啊!”白梅梅笑着说。

叶江川打趣道:“白小姐,一定是发财了!要不,不会在这种地方请我!”

白梅梅美目一眯,接着笑道:“放心!为了表示感谢,请你搓一顿,这点儿钱,本小姐还是出得起的!”

就在叶江川暗自扫视四周的功夫,白梅梅突然一步跨到叶江川的跟前,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揽在了他手臂处。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叶江川有些措手不及,外加一点受宠若惊,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这个动作的缘由。

迎面过来了一男一女。

“哟!老相识了!这不是白姐嘛!怎么也约男人在这儿吃饭了?”说话的女人,一脸的惊异神。

那女人头发长长的,被染成了土黄色,有种中不中,洋不洋的感觉,随意飘逸的蕾丝裙,大露着双肩,五官算是周正,过浓艳的妆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俗气的味道。男人是到了发福的年纪,啤酒肚子尤如怀孕四个月的孕妇,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自带一种绢狂。

“是啊!真是不能再熟悉的老相识了!张小姐不是也有约嘛

!还是别人家的男人,本事多大啊!你可是这种地方的常客啦!”白梅梅笑容可掬地说。

说完,白梅梅指着那男人向叶江川介绍道:“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前夫,不!还没有到前夫的地步!现任呢?又好像不是了!这样,这位男士,就是杨远山。”

而后,她转过脸又对那两个人道,“我也只能这么介绍了,对吧!”

“这么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杨远山!我叫张妮!”黄头发女人说话的时候,半仰着头,神优越,“不知这位先生是”

叶江川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白梅梅,说:“我叫叶江川!白梅梅小姐的男朋友!”

白梅梅心中一震,心想,这个叶江川!还真能入戏啊!但表面上依然平静。

“好啊!”黄头发女人鄙夷地看了一眼叶江川,“叶先生生得高大威猛,眉目周正,这下子白小姐终于不用看着别人的幸福而眼红了!”

白梅梅面不改色,妩媚一笑:“恐怕不是我眼红吧,是有人力不从心的时候,有人会想起‘高大威猛’而要红杏出墙吧!不!我又错了!有人本来就是墙外的野花,应该连红杏出墙都算不上吧!”

“对了,我怎么记得你是死掉了的!”张妮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的惊异表。

“笑话!我印象里,你也是早就死掉了啊!而且还死得很惨呢!”白梅梅对张妮莫名其妙的咒骂无比气愤。

“好了!白梅梅!别闹了,别在丢人现眼了好嘛!”当着众人的面,杨远山神色难看,心里的不悦溢于言表。

“谁丢人?谁现眼?谁自己心中明白!”白梅梅以牙还牙。

“你!”杨远山气得牙齿咯咯响。

“哎哟,你跟她生个什么气啊!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勾上了一个男人,再被你给说跑了!你岂不是罪过大了!”

双方唇枪舌剑。

叶江川本不想掺与其中,但看到对方气势确实嚣张,不同起了白梅梅。

这是来吃饭呢,还是来受气来呢!

叶江川插话道:“看来,疯人院的院长是该离职了!怎么大白天的,没有关好门,让这么两个神经有问题的人跑了出来!”

杨远山冰着脸,上下打量着叶江川,语气不善地说道:“你给我说话客气些!”

叶江川全然不理会,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拉起白梅梅的手。

“亲,走,咱们可犯不着和精神不正常的人生气,再气坏了子骨儿,就太不值了,咱们是什么人啊!多高贵啊!”

“对啊!有的人看着就让人恶心!吃饭都倒胃!还是别看的好!”白梅梅拉着叶江川的手,欣然地笑着说。

杨远山说:“白梅梅!我们也是夫妻一场,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你就是再找一个男人,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但你也得对得起自己吧!不能随便抓住一个什么人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呵呵,我找什么样的男人,还用得着某些人来过问么!”

叶江川拉着白梅梅坐下。

叶江川指着菜单,体贴入微地说:“芥末鸭掌怎么样?再来个红烧排骨,亲,你最近可是瘦了,要增加些营养,嗯,鱼汤来一个,我知道你喜欢!”

杨远山站在一旁,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没说错吧!这种女人,水杨花,骨子里就是一个字,‘jiàn)!’老公,你就庆幸吧!离开这样的女人!万幸中的万幸!早就应该离开的好!”

听到张妮这么说自己,白梅梅的火儿一下子就被撩了起来。

她愤然站了起来,“你说谁jiàn)啊!犯jiàn)的那个女人是你自己好吗!你不jiàn),你偷偷跑到我家里和我老公鬼混!偷汉子做小三儿,连我都替你脸红!还要tiǎn)着脸说别人的不好!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你可怜,我当初在店里,早就让你滚蛋了,还会有你今天,爬到我的脑袋上作威作福!”

白梅梅是真的生气了,她也不顾那么多了,一口气劈里啪啦骂了个痛快。

“杨远山,你看,她欺负我!”

张妮没想到这白梅梅的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刁钻,自己被骂得体无完肤,全无招架之势,只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女人的样子,眼泪巴巴地望着杨远山。

“够了!”杨远山的脸,青一块,白一块。

白梅梅不懈地瞟了一眼,说:“我当时真是瞎了眼,那么多好男人都没选,怎么选出你这么个男人!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你们两个倒是很般配!”

杨远山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么没有面子过,他显然是恼羞成怒,一个巴掌就习惯地挥了过来。

白梅梅正要躲闪,一只大手一把捏住了杨远山的手腕,让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居然还真动手了,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叶江川鄙夷地说。

这力量之大,令杨远山的手腕发出了几声脆响,疼痛漫延到他的全。杨远山强忍着,额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叶江川笑吟吟地说:“怎么样?舒服吗?”

看着杨远山龇牙咧嘴的样子,叶江川松开了手。

杨远山的手腕被捏得已经变形,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一阵阵地倒吸着冷气儿。

“呀!”张妮尖叫了一声,她看到杨远山面如死灰的脸,不吓了一跳。

叶江川目光凛冽。

“我们走!”杨远山捂着受伤的手腕,转就走。

“我们叫警察吧!”张妮说着,还回头瞪了白梅梅一眼。

“闭上嘴!”

“让我看看,他把你弄伤了吧!”

“闭嘴!”

没走多远,杨远山停下了脚步,对张妮说:“要不,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

“你别管!”

“什么事儿你不能告诉我?”

“别烦我!听到了没有!我自己的事儿,我要处理一下!”

在女人面前出丑,是杨远山不能忍受的,他不得不语气强硬,这让张妮很不舒服。

“你就知道在我的面前耍横!在别人面前就跟个怂包蛋似的!”张妮一脸的不满。

“叫你走,你就走!少他妈的嗦!”杨远山不耐烦地嘟哝着。

“哼!走就走!打不过,就知道把火儿撒在我的上!有本事你别来找我!”

张妮见杨远山不答,也不坚持,独自一个人走到门口,推开宴会厅的旋转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六一章 假戏真做 (二)

“服务生,这豆腐味道不对啊!”

白梅梅抬手招呼了一下,一个店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这么咸啊!”

“嗯,小姐,我这就给您换一盘!”

服务生端着盘子走了。

“今天实在是难为,本来就想请你吃个饭,却真是让你见笑了!”白梅梅深感歉意地对叶江川说。

“我没事儿!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看那姓杨的正在往咱们这边看呢!”

一杯饮料没喝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白梅梅掏出电话:“嗯,妈,什么事儿?”

“梅梅,你爸的腿,老毛病又犯了!今天早上起来,就没什么劲儿!好心的邻居现在已经带着他去医院看病去了,我一会也过去。”

“嗯!没啥大事儿吧!”白梅梅不安地问。

“放心!没事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唉!人老了,毛病就是多!真没法子啊!”

“要不要我现在过去?”

“不用!我一会把潼潼给你送过去!你先看看他!医院又脏,又乱!人又多!我就不带他去了!”

“嗯!行!我现在在天缘酒店的旋转餐厅!”

“好!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白梅梅眼睛的余光瞟向不远外的杨远山,他并没有入座,而是端着酒杯正和几个人说话。

叶江川低声道:“我刚才把他捏惨了,我想他不会轻意善罢甘休的!”

白梅梅冷哼,“这人从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不教育他一下,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棵葱呢!”

“他并没有和张妮在一起,而是一个人留下来,他想干嘛?”

“别管他!”

叶江川指着新端上来的拔丝山药,说:“别看他了,快吃菜啊!这个要趁吃才好吃!”

“嗯!”白梅梅说。

“别担心,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他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反正我们已经准备离婚了!”白梅梅笃定地说道。

“这么快就决定了?”

“嗯!”

“为什么?”

“原因听起来你会觉得很荒唐,那个张妮跟他说如果再拖下去,她就死给他看!bi)呗!还说,他再不离开我,就会倒霉的。你说荒唐不荒唐!”

叶江川哼了一声,笑道:“看来,这位小三儿是真的急了!”

“我也不想再坚持了,再顾虑那么多了,反正离开是早晚的事儿。”

“你是真的想好了?要离开这个男人?”

白梅梅给自己倒了杯酒,独自喝了一口,酒气真辣嗓子眼,她皱着眉头,张了张嘴,连连哈着气,过了一会儿,才说:“想好和没想好有什么区别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叶江川的目光投向那个叫杨远山的男人。

此时,他正假装悠哉地坐在那里,黑色的眼底,似乎孕育着一声狂澜。

其实,杨远山最近十分烦闷,这边张妮bi)着他离婚,那边真的要和白梅梅离婚了,却有一大堆的麻烦,手头钱又紧张,好不容易约好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吃饭闲聊,散散心,却偏偏让张妮注意到了。这女人心眼小得跟芝麻似的,恐怕他又有什么花花肠子,说什么也要跟着来。

谁想到

,在这里又正好遇到了白梅梅。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杨远山看到叶江川在看他,就干脆起,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可以啊!你小子的手劲还是蛮大的!我现在手腕还生生地疼!”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的挑衅。

“怎么?不够过瘾?还想再尝试尝试吗?”叶江川浅笑着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

“算了!算了!”白梅梅拉了拉叶江川的衣角。“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你可是我老婆,怎么胳膊肘向外扭啊!”杨远山对白梅梅说。

“你到底还要干嘛?”白梅梅气不过,也跟着站了起来。

杨远远也不看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江川,“呵,这么高的一顶绿帽子!不错!”

白梅梅深吸了一口气,“杨远山,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请来的朋友,请你放尊重一些!咱们俩的事儿,咱俩解决,不要殃及无辜!”

“怎么?你想好了?”杨远山冷地说。

“想好了!我同意离婚,但是潼潼归我!房子归我!超市转手后的10%留给你,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什么?”杨远山一听,脸色瞬间变色,如果离婚只能拿到这么一点儿,那他是绝不甘心的,“白梅梅,10%你就把我给打发了!你以为我是个臭要饭的呢!”

“经营超市的资本都是我们家出的,是你有错在先,我还要带孩子,还要生活,还要工作。10%能拿出来给你做补偿,你还嫌不够吗?”

杨远山眼神狠闪烁,他一把掐住白梅梅的脖子,“白梅梅,你听着,如果我只能拿到这么一点儿的话,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梅梅瞠大眼,呼吸困难。

“你这是干什么!”叶江川见状,上前又一次一把攥住了杨远山的手腕儿,这一下,把杨远山攥得直咧嘴,那手力,像被一把钢钳死死地卡住。

杨远山不得不松了手。

叶江川也松了手,生气地说:“再让我看见你对白小姐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对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算了!算了!”白梅梅见一旁都是人,便对叶江川低声道。

杨远山活动了一下被叶江川攥得生疼的手腕儿,冷笑道:“行!行!今天两次领教了你的手劲儿!你小子,我可记下了!”

这边出了况,四周食客的目光都向这边聚拢了过来,场面有些尴尬。

“杨总!你那里没事儿吧?”远处,有人在叫杨远山。

“没事儿!”杨远山回应着,他看了看白梅梅和叶江川,从鼻腔里发出了声闷闷的“哼!”,转头就走开了。

白梅梅浑颤栗,抬头,看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男人背影,看着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说她一辈子的男人,看着这个她不顾家人和朋友反对,毅然绝然投入他怀抱的男人。此刻,他是如此地陌生,如此地无,狠和可怕。

“他把你弄疼了吧!”

叶江川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

“还好!本来是想借这么的机会,请你一同吃个饭,没想到遇到这么个尴尬的场面,真是让你见笑了!”

“哪里呀!这种男人,你是早就应该离开他的!”

“女人和男人

不一样,女人考虑的问题多,很多的事都要想到。”白梅梅叹了一口气。

“怕什么?有我呢!”叶江川说着,给白梅梅的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排骨,“快吃吧,这家的排骨做得入味儿!”

白梅梅并没有吃,拿起的筷子又放下,看了眼叶江川,不笑了,说:“别说,你没当演员实在是可惜了!”

“为啥?是因为我长得帅吗?”叶江川品了一口酒,拿过餐巾纸轻轻擦试着嘴唇。

“你真的会演戏的!”

“演戏?”

“对啊!演我的男朋友还是那么回事儿的!”白梅梅笑得直咳嗽。

叶江川也放下了筷子,笑道:“怎么是演戏呢!这明明是入戏好么!”

“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叶江川笑了笑,起,从白梅梅对面的座位换到了她旁边的位置,又将椅子向白梅梅这边移动了一下,两个人挨得很近。

白梅梅对于叶江川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准备,一时不知所措。

“知道什么是假戏真作嘛?”

叶江川的嘴唇贴着白梅梅的耳根说道,一种带着男荷尔蒙的温和暧昧的气息袭来,令白梅梅面红耳赤。

“别”

“为什么不可以呢?反正他一直在盯着我们呢,我们应该演得更bi)真一些才对得起观众啊!”

白梅梅的脸一下子羞成了苹果,美目中惊慌一闪,刚要起躲开,却发现被叶江川揽住了腰,动弹不得。

“叶江川!别这样!”

“哪样?”

“别人会看到的!”

“这不是正好么!”

“你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白梅梅有种被亵渎的感觉。

见白梅梅涨红的双颊,叶江川没有说话,冷不丁吻了一下白梅梅的额头,起坐回了原地。

“你!”

“没事儿!小姐!吻一下,死不了的!”叶江川笑嘻嘻地说。

“不可以!”

在此之前,叶江川给白梅梅的印象是一个秀气懂事的书生,与其说是朋友,他更像是自己的弟弟,没想到,刚刚他居然也会作出如此可恶的行为。

女人是需要被尊重的!这个家伙,他难道连这个也不懂吗!

白梅梅表气愤,当然,这份气愤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别!”叶江川也没想到白梅梅真的动了气,连忙说:“是你让我做男朋友的!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回,难道有错吗?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的思想可真是老古董啊!”

叶江川不经意将头侧了一下,一眼看到对角餐桌上,一个长头发,瓜子脸,面容好的女人正在默默地向这边观望。

这女人,只一个人孤单地坐着,桌子上没有饭菜。

叶江川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他当然知道,自己也算是一表人才,真真正正帅哥儿一枚,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女人的关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不过,现在看着他的女人的目光似乎和别的女人有所不同。

不是男女之间固有的那种暧昧,也不是欣赏,而是一种五味陈杂的感觉。

白梅梅也顺着叶江川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疑惑地挑眉问道:“这女人,你认识?”

第二六二章 假戏真做 (三)

叶江川笑了,“怎么?刚刚还在和我沤气,现在有女人多看我一眼就吃醋了?女人真是变化无常啊!看来,哪里都需要引进竞争机制啊!切!”

“你!我们是朋友!我们你再这样,我可就回去了!”

见白梅梅依然一脸严肃,便陪着笑,说:“好啦!我的大小姐,我一定和你保持一米远的距离,这一回行了吧!别生气了,再生气可就穿帮了,那家伙还盯着我们呢!”

说着,叶江川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红酒,用手指捻着高脚杯,轻轻摇晃几下,放在嘴边轻抿一口。

他的眼睛扫向那个一直注视着他的女子,奇怪的是,那面桌子旁已经空无一人。

她什么时候走的呢?

“那女人一直在看你!”白梅梅说。

叶江川嘴角弯出了弧度,说:“看到没有,白小姐,你看不上俺,有人看得上俺!不过她已经走了!”

白梅梅转过头去,见确实无人,便说:“她也没吃什么就走了!”

“是啊!”叶江川接过服务生端过来的大虾,说道:“别看了!人都走了!你转着个脑袋不觉得脖子发酸啊!来,吃这个!这个好吃!”

白梅梅回过头来,一脸狐疑,“奇怪,这女的来干嘛的?光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也许看不上这里的饭菜吧!再找别家了!”叶江川说。

“这里的都看不上,那就没别的地方了!”白梅梅手拿大虾,一边剥,一边说。

叶江川给白梅梅又夹了一只虾,放在了碗里,“也许是嫌这里的价格太贵呢?”

白梅梅将包好的虾咽到了肚子里,用纸巾擦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便说道:“可是,不对啊!她来吃饭,她看你做什么?那么痴地看了你半天!”

“怎么?又吃醋了?”叶江川笑道。

“呵呵!”白梅梅笑而不答。

“人家说不准只是无意向我这边看而已!别想那么多了!”叶江川说着,拿起了白梅梅的酒杯,道:“这红酒的味道真是不错的,你尝尝!”说罢,给白梅梅倒了一小杯。

“不对!这女人,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白梅梅似乎有些不安,干脆站起,走到宽大的玻璃窗边,向下观望。

白梅梅所站的位置,透过窗户,是可以看到饭店的大门的。

叶江川半响没有说话。

这女人,不仅白梅梅感觉奇怪,就是叶江川自己也感觉奇怪。

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那双明媚的眼睛细而长,并不大,眼珠是灰色的,这种灰色的眼珠是叶江川从未见过的,眼睛上盖着长长的,微微上翘的睫毛,抬起来亮晶晶,低下去静幽幽的,似乎有些悲哀,又包含着一种矜持,深不见底,又像是孕藏着什么心事儿。

叶江川想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

不远处,杨远山的目光追随着白梅梅的影回到了原位。

“看到没?我没说错吧!”白梅梅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杨远山,没再说话。

叶江川掐了烟,一副疲惫的神。

“其实,这个女人从你一进餐厅,她就坐在那里了,那个可以45度角看你的位置,一直坐在那里,我早就注意到她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

“原来以为她是在等什么人!一个人来早了,坐在那里闲得无事儿四处看看也

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也没有当成回事儿。”

叶江川沉吟片刻,“算了,不提她了!对了,你刚才说,潼潼归你?已经定下来了吗?”

白梅梅的眼神暗淡下来,“还没有。”

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

正说着,潼潼跑了过来,不知道刚刚在哪里玩儿的,小脸有些脏,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潼潼姥姥。

白梅梅站了起来,接过姥姥手里的白色塑料包:“妈!你过来了!”

“这些是潼潼的零食和玩具。”姥姥指着塑料包说,“里面有水壶,别忘了提醒他喝水!”

“嗯,路上还好走吧?”

“好走!你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这就去医院,潼潼先放你这儿!”老太太看了看一旁的叶江川。

“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

“嗯,叶江川!”

“阿姨好!我们见过的!”叶江川招呼道。

“哦!好!好帅气的小伙子啊!对,我有印象,上次潼潼在戏水池出事儿,你来过的!”

叶江川回应着,微微点了下头。

“妈妈,我可以玩皮球吗?”潼潼抱着自己的花皮球问,他毕竟是个小孩子,一刻也闲不住。

白梅梅看了看四周,蹲下去,用纸巾给潼潼擦了擦小脸儿上的污渍,说:“可以,只是别在这里玩,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你在这里玩,容易碰洒了别人的饭菜,你出去到走廊里玩吧,别走远了!”

“知道了!”

潼潼抱着花皮球,开心地跑了。

白梅梅给姥姥拉出了一个椅子,倒了一杯水,“妈,你先坐,喝口水!”

老太太并没有坐,只接过来水,喝了几口。

白梅梅不安地说:“我爸,真没啥事儿吧?要不,我也一起过去呢?”

“不用,没什么事儿,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气一变,他就犯病,医院你就不用去了,人多,带着孩子也不好!”

“那好!”

“对了,那个姓杨的,你和他到底怎么样了?你有事儿可别瞒我!”老太太对着白梅梅的耳朵低声嘀咕道。

“还那样啊!你就别管了!”

“我不管?你可是我的闺女,他要是敢再欺负你,看我不打烂他的腿!”

“嘘!”白梅梅小声说:“他也在这里,你还是小点声吧!”

老太太一听,立马四处看了看,见杨远山在不远处正和人吃饭,就要走过去,却被白梅梅给拦了下来。

“妈!你别过去!”

“为什么?这个女婿,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杨远山其实也看见了潼潼姥姥,他唏嘘了下,扭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和几个朋友侃大山。

白梅梅扫了一眼那边的杨远山,皱了皱眉头,她知道那男人说起话,干起事儿来是没有轻重的,当着老人的面,还是不能再有什么冲突的好。

“妈,我自己的事儿,我心里有数,我会安排好的,你就别瞎cāo)心了!你快去医院吧!我爸那儿万一要有个什么事儿需要人照应,你不在,不方便!”

老太太听罢,点点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边的杨远山,恨不能从他的上剜下来一块才解气的样子。

“妈!这个你带上!”

白梅梅边说,边从桌子上拾了几个点心,用袋子包好,塞到了老人的手中。

“我知道!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电话联系。我完事儿,就会打电话接潼潼的。”

老太太说完,跟叶江川打了个招呼,转走了。

叶江川目送老太太走出餐厅的大门,喃喃自语说了句:“真像!”

“啥?”

“我说,你们母女长得真像!”继而,见白梅梅一直没动筷子,叶江川从盘子里夹了一大块芥末鸭掌儿,放在了白梅梅的盘子里,“芥末可是个好东西,本女人得腺癌的少,就是因为他们的饮食文化里,吃芥末,而鸭掌更是个好东西,里面有大量的胶原蛋白,这可是女人的美容佳品,来!你尝尝!”

白梅梅想都没想,就将那块芥末鸭掌放在了嘴里,只感一股辣气漫过鼻根儿,直冲脑门儿,呛和她紧闭双眼,老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眼睛里全是被呛出来的泪。

白梅梅恨恨地看着叶江川。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叶江川看到美女出糗,一副被呛过后的萌呆表,不举着筷子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

白梅梅郁闷地瞪了叶江川一眼,打开了一瓶可乐,“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儿,不适感缓解了不少。

叶江川止住了笑,“没事儿吧!梅梅别生气!我是好心,可无恶意!”

见白梅梅还是不说话,叶江川自己给自己也夹了一块芥末鸭掌,放在嘴里,皱了一下眉头,胡乱地嚼了几下,咽了下去。他舒了一口气,说:“看,我也尝了,算是道歉了!”

白梅梅无所谓地笑了笑,“谁跟你生气啦!我自己要生气的事儿太多了,要是就为这点小事儿也生气的话,我白梅梅就别活了!那可是生不完的气了!”

“就是!”

这边谈笑风生,那边杨远山看得脸都快绿了。

他不明白,自己不要的女人在别人的眼里怎么突然就成了个香饽饽了呢?

“大哥,发什么呆啊!来喝酒!”一个穿白汗衫的男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边忙着给杨远山倒酒,一边说到。

“哦!”杨远山拾起酒杯,闷闷地一饮而尽。

“来,吃菜!别光喝酒,胃受不了!”另一个穿蓝条t恤的把新上的青菜端到了杨远山的面前。

“大哥,怎么总往那边看呀!那女人你认识?长得很漂亮,气质真好!”

“我媳妇儿!”

“啊?是嘛!大哥,没听你说啊!我还以为那个黄头发的女人是你媳妇吗?”白汗衫说。

“傻啊!还是呆啊!大哥有几个媳妇也是你关心的嘛?”蓝条儿t恤说。

白汗衫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知趣道:“噢!噢!我明白了!”

蓝条儿t恤看了白汗衫一眼,抹了一把嘴,说:“不过,大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生气,这女人感觉比你现在的那个黄头发的女的强多了!”

“哎!你说的真没错!这女人多水灵啊!老兄你家里守着颜如玉不要,偏偏找了那个黄毛女,要长相没长相,要材没材,要气质没气质跟个村姑儿似的”几杯酒下肚儿,白汗衫显然是喝高兴了,也不在乎杨远山怎么想,自己想什么说什么。

“咳,咳!我说,你说什么呢你!别瞎说,说得大哥都不高兴了!人家是人眼里出西施,蛤蟆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对吧?大哥?”蓝条儿t恤见杨远山紧锁眉头,赶忙说道。

第二六三章 又见抓痕

杨远山始终是面无表,那人赶忙陪上笑脸,给杨远山倒了酒。

“大哥别生气,我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只要大哥看上眼的,就错不了!”

“大哥,大哥?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那女的在跟别的男人在吃饭呢!那男人是谁?你认识?”

“不认识!”

“会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啊?”

听着生意上的朋友鸡一嘴,鸭一嘴的调侃,杨远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这滋味泛着莫名其妙的酸意,令杨远山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们有完没完!我自己的家务事儿,你们跟着瞎bi)bi)什么!”杨远山放下酒杯,梗着脖子说道。

见杨远山真的动气儿了,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杨远山给自己倒了足足一大杯的扎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

“妈妈!”童音清脆。

杨远山一抬头,见是潼潼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餐厅,径直向白梅梅跑去。

“我的皮球滚到走廊里的一个房间里去了,我可以去取吗?”潼潼指着宴会厅外一处房间说到。

“当然可以了,别忘了和房间里的人打声招呼。”

“嗯!”

潼潼正要走,被一个声音叫住,“潼潼过来!到爸爸这里来!”

那声音,不用问,白梅梅也知道是杨远山。显然,他对刚才的对话还在耿耿于怀,白梅梅注意到他在向这边的潼潼招着手。

潼潼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去。

“怎么样?在这里玩得开心吗?”杨远山看了看白梅梅,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说。

潼潼规规矩矩地说:“开心!好玩儿!”

“好,那就好!潼潼开心就好!”

“就是爸爸一直在忙,没有时间陪陪潼潼!”

“你都好久没出现了!再不出现,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不过,没关系的,刚刚还有个阿姨和我一起玩儿呢!”

“阿姨?什么样的阿姨?”

杨远山有些奇怪,哪里来的阿姨?难道会是张妮吗?张妮一直都是很讨厌这个孩子的!杨远山最担心的,就是以后张妮能否接受这个孩子。如果,那个阿姨是张妮的话,就说明她能接受他了!不过,以杨远山的了解,她不太可能。

“一个穿黑色长衫,黄色窄脚裤的阿姨呀!”

黑色长衫,黄色窄脚裤的阿姨?

这好像不是张妮的平常装扮,或许是别的什么人?今天宴会,就请了那么几个朋友,屈指可数的几个女人,好像哪一个都和潼潼所说的对不上号,杨远山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这么个装扮的女人。

“爸爸?”潼潼叫了一声。

“嗯?”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黑呀?是不是不舒服呢?”

“哦?是吗?我的脸色很不好看吗?”杨远山不经意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吧!”

“累了就去休息啊!”

“爸爸知道,谢谢小潼潼的提醒。”

“你儿子!真懂事儿啊!”蓝条儿t恤投来羡慕的目光。

“五岁了,下个月就满六岁了!”

“长这么高了!”白衬衫说。

“嗯!”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潼潼年纪小,但天生敏感,他早就觉查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爸爸永远都潼潼!潼潼喜欢这里吗?”杨远山迟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虽然这个令人不悦的话题迟早是要跟潼潼交待的,但今天的这个场合不合适。

为了取悦爸爸,潼潼抿嘴说道:“喜欢。”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瞎说,妈妈怎么会

不要小潼潼呢?”

“妈妈和一个叔叔在一起,我想,不仅不要我了,会不会也不要爸爸你了?”

“那我们两个可就是同命相怜!反正爸爸永远都要小潼潼!”

“嗯!”

“潼潼是更爸爸呢?还是更妈妈?”杨远山显然是在试探孩子的想法,为后面的离婚作准备。

“爸爸?”

“怎么了?”

“你会不会伤害我和妈妈?”潼潼小心翼翼地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杨远山楞了一下,语调生硬地回道:“是你妈妈叫你这样说的吗?说我会伤害你们?”

“不,没有!妈妈没有这么说过。”潼潼像是做错事儿一般,低头道。

“没有就好!”

“爸爸你还我?”

“爸爸你!相信我!”

“嗯!”

杨远山看着潼潼,从他的眼神里,杨远山知道孩子并不相信他。

“陪我去捡球吧!”

“爸爸还有事儿,你自己去玩吧!”

“嗯!”

潼潼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向大厅外走廊走去。

那面铜色的房门是半掩着的,潼潼回头看了看闹的宴会厅,便将头探了进去。

白梅梅一边随意地和叶江川聊着天,一边关注着那边杨远山的动向,她发现杨远山也在频频地向她这边观望。

“再喝点什么?”叶江川说。

“不用!”

“他一直在观注着咱们俩呢!”

“我知道。”

“他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吃醋吗?而回心转意吗?”

“哼!他回心转意?估计不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意了!只剩下很现实的东西,孩子和财产!”

“哦!你这么确定?”

“确定!”

“那就好!”叶江川说。

白梅梅一脸懵然,“好什么?”

“我就有机会啦!”叶江川笑道。

白梅梅白了叶江川一眼,“女人比男人要敏感,他是什么想法,不用说,我都知道的。”

“妈!”

白梅梅隐约听到了潼潼的叫声,她怔了一下,母的本能,令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便将酒杯塞到叶江川的手中,快速地向走廊跑去。

对面,潼潼抱着皮球走了过来,神呆滞。

“潼潼?你刚才叫我?”白梅梅的话,没有引起潼潼一丝的反应,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依然向前走。

“潼潼,妈妈在叫你呢!”

“潼潼,你怎么了?你难道没听见我说话吗?”

白梅梅感觉到不对劲,她两步走到了潼潼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白梅梅正要责备孩子,忽然,她大叫到:“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搞的啊?”

潼潼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全都是一道道的抓痕,像是被指甲或是猫爪子划过的样子,尤其是手臂上的那道,都渗出了血来了。

白梅梅摇晃着孩子的肩,愤怒地问道:“这是谁干的!告诉我!”

潼潼任凭她摇晃,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声音惊动了宴会上的人们,杨远山赶了过来,蹲在地上,心疼地摸着孩子的手,“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哼!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一定是她干的!”白梅梅看见杨远山的一瞬,似乎就已经猜到了。一定是张妮,斗不过自己,拿孩子出气。

想到这里,白梅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冲着那边房子的方向吼道:“婊子,有本事冲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说罢,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空房,一个人也没有。她有些失望地退

了出来。

“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对吗?喊什么喊!这么多的人,丢死人了!”杨远山大声说。

“谁丢人?谁丢人,谁自己知道!”白梅梅说。

杨远山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叶江川,嘴里“哼”了一声,“对!谁丢人,谁自己知道!”

“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算了,算了!白梅梅,别吵了!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叶江川说。

杨远山听到这个男人居然又来帮腔儿,就气儿不打一处来,“我们夫妻吵架,关你事儿?你算是哪棵葱呀!”

叶江川说:“不许你欺负她!”

杨远山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叶江川,“哟!你还真上心了啊!行!抱打不平!为了别人的媳妇!赴汤蹈火,两面插刀!”继而,又转头对白梅梅说:“看来,我没有委屈你!咱们是半斤对八两,你就是个水杨花的女人!不值钱的臭女人!”

叶江川听到这里,上前一把揪住了杨远山的衣领,厉声斥道:“这里可不容你耍流氓!看来,刚才真的白教育你了!你是皮痒痒吧!你再说一个!”

见有人要打架,有人上来扯住了叶江川的衣襟,劝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只是气儿头上,说说而已,哥们儿别动气儿!”

杨远山同桌的两个生意伙伴也跑了过来。

“就是!别吵了,今天是个开心的宴会,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别败了大家的兴!”蓝条儿t恤劝道,“大家和气解决问题!”

“就是!别吵了!还不赶紧去医院!万一得个病可就麻烦了!”白衬衫说。

“猫狗抓了,是要在24小时内打疫苗儿的!”慌乱中,有人提醒道

听了这话,叶江川一把松开了手,“今天算是便宜了你!”

“哼!”杨远山白了叶江川一眼。

“散了散了,大家都去吃饭吧,这里没事儿了!”有人帮着解围。

白梅梅领着潼潼,怒气未消地对杨远山说:“孩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

“这还有公理吗?我是孩子爹,孩子受伤,我自然也心疼,你怎么就说是我害的呢!”

“是你的那个姘妇,张妮干的!”

“空口无凭!”

“我没有在宴会厅看到她,她一定是躲进了那个房间,伺机打孩子的主意!”

“笑话!你看到她进了那个房间?”

“问问孩子不就知道了!”

叶江川走到潼潼面前,俯下子,轻声说:“潼潼,你上的伤,是谁抓的?”

潼潼面对大人们的争吵,显然是吓得不轻,半天没有言语。

“好,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叔叔问你,要是,你就点一下头;要不是,你就摇一下头,这总是可以的吧?”

潼潼点了一下头。

“我来问你,你上的伤痕,是猫抓的吗?”

潼潼摇头。

“狗抓的?”

潼潼摇头。

“那,是不是一个阿姨干的呢?”

潼潼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了没有!那个女人干的!她拿咱们的孩子开刀!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我要找到她,跟她没完!”

叶江川说:“我们还是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我们这就去医院!”

“哼!”

“买单!”叶江川招手道。

“先生,刷卡?”

“嗯!”

“总共消费三百六十五元。”

叶江川结了帐,白梅梅顾不得许多,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杨远山,抱起潼潼,跟着叶江川飞快地向外跑去。

第二六 四章 意外风流

人群散了,杨远山心里只有愤怒。

这种愤怒不是因为白梅梅带来了个男人和自己作对,而是因为她,张妮。她一会儿发神经地说,她一定要上位!一会儿又bi)他快速离婚,害得他处处被动!她不来就不来,干嘛还要偷偷地过来,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打他儿子的主意。

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老公!”那边声音依旧滴滴。

“行了,有事儿说事儿!别腻腻歪歪的!别叫我老公!”杨远山怒气未消。

“哟!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这么大的火气?谁招你惹你了?”

“我都和你说了,她已经同意离婚了,你还要拿我儿子出什么气!”

“什么?”

“别装了!”

“莫名其妙!谁拿你儿子出气了?”

“你躲在哪里啊?我儿子上的抓痕,是你干的么?”

那边电话顿了顿,语音上提了八度,“不是你让我离开的吗?你现在装什么神经!我还能去哪里?我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给轰回来了!还说什么我抓伤你儿子!你把我当什么人啦!我就是再不喜欢你老婆,也不会拿一个小孩子出气的!我有仇有怨也是和你老婆!我没事儿害你儿子干嘛!”

“我儿子的伤和你没关系?”

“嗨!我说杨远山,你儿子受了点伤,你就立马把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干的呢?就因为我看上了你?给你怀过孩子?你就认准我就是那个小心眼,坏心肠的后娘?”

电话一下子断了!估计是对方生气摔了电话。

从对方说话的语气,杨远山可以断定,这事儿好像确实和张妮没有关系。在杨远山的心里,张妮是那种比较俗气的女人,但她有一个优点,就是从来做事儿是敢作敢当的。

如果是她做的事儿,她还是会承认的。

那么,是谁下的手呢?又是为什么要对他的宝贝儿子下手呢?

一个女人,会是谁呢?

杨远山百思不得其解。

杨远山现在心里乱得很,他回到座位,见两个朋友正要离开:便说:“你们这是?”

“没啥,单已经买了,我们有事儿就先辙了!”

“嗯!也好,我们改再聊!”

送走了朋友,杨远山烦闷地走到吧台,要了瓶冰啤,独自坐下,望着不多的几个陌生人,有些失落。

手机“嘀铃铃”地响了。

“杨远山,她还是个人吗?”电话中,白梅梅几乎在咆哮,“潼潼不仅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有伤,带后背都有!”

“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谁有功夫听你慢慢解释!如此狠毒的女人,会遭报应的!”

“你听我说,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不是她!”

“哼!不是她?她当然不会承认!潼潼已经告诉我了,说那女人和他玩儿,是想把他给掐死!你听明白了!”白梅梅在电话中,一边说,一边不自地哭了起来。

“你冷静一下,行吗!真的不是她干的!我保证!”

“你就护着她吧!等到潼潼真的被她给害死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潼潼怎么跟你说的?那阿姨什么样子?”

杨远山的话似乎点中了要点,对方没有作答,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盲音,像是被白梅梅挂上了。

宴会厅,客人们走了不少。

杨远山把目光扫向的宴会厅外的走廊。

那间空房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要伤害潼潼呢?

他向服务生指了指柜台上的烟。

“多少钱?”

“总共42元”

杨远山从衣兜中掏出钱,放在了吧台上,起,拿着烟向厅外走去。

那房间的门,依旧是虚掩着的。

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总是不礼貌的,想到这里,他止住了脚步。

他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好多事儿,看似不可思议,却发生着,比如,他后背的刀伤!有一件事儿,让杨远山心有余悸。

他昨天夜里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领着一队人马,带着很多的布料在赶路,眼前出现一大片的麦子场,应该是快要出城了,大家于是下车歇息。他口渴难受,取下随的水葫芦,拔下塞子,刚喝几口,突然队伍乱了起来,有人喊到:“有劫匪!”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后背一阵钻心的痛,似乎是被人刺了一刀,而后,自己扑倒在了一个大大的草堆子上。他最后的感觉是有人过来检查他的衣物的时候,拿走了他随带着的一幅值钱的画,那画好像是一幅出游图。

这个梦异常bi)真,就像是真实地发生在昨天一样,并且那境反复出现了两三次,让他不能不将此梦境与自己后心上的那块像刀伤的胎记联系起来。

巧合吗?

杨远山还隐约地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此时,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这扇门。

这门,并不是规则的长方形,而是向左,向右变幻地倾斜着,形状是平行四边形?杨远山揉了下自己的眼睛,一种喝醉了酒的晕眩感让他眼前发黑,有一种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冲动。杨远山微微向右侧了一下头,目光从这扇门上移开的瞬间,那种恶心和不舒服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光再移回到这门的时候,他发现这门根本就没有歪。

“是自己刚才喝了酒的原因!才有了这种晕眩感!”杨远山安慰自己。

潼潼说,这房间里有个阿姨要杀了他。

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那么,如果不是张妮,还会是谁呢?

杨远山在门外犹豫了一下,他的脸近乎帖到了门上,希望透过门缝能洞悉到里面的况,无奈那门缝太小,什么也看不到,好奇心驱驶,他只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

房间里异常的凉,四周顿时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这是一般饭店标准间的布置,除了标准的双人,简易的长桌,椅子,就没有其它了,甚至连个电视也没有。

那种奇怪的晕眩之感又袭上来,房间里的摆设似乎在缓慢地移动,顶上的吊灯也在轻轻地左右摇摆,一会儿向左,一会向右,变幻着方向。

杨远山用手扶住了墙壁。

关着门的卫生间里突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洗澡。

杨远山被吓了一跳,人家在洗澡,自己唐突地走进来,会不会被认作流氓都不好说,正要退出去,又忽然想起了白梅梅刚才提起过,潼潼告诉她这房间是空的。

杨远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是黑着的,里面并没有开灯。

从刚才发现潼潼上的伤痕,到现在,这才多长的时间!这么快,这间房子就入住了客人?

流水声戛然而止。

四周再次变成出奇的安静,连窗外的鸟叫也一并消失了,杨远山感到一丝的恐惧。

一转才发现,后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悄悄地关上了。

他伸手拧了一下门把手,把手像是被锈住了一般,根本拧不动。

这一反常况,令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向前走了两步,回过来,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洗手间的门。很快,令他没想到的一幕

出现了

洗手间的门,一点点地打开了。

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眸子里。

她五官俊俏,皮肤白晰,一双杏眼,面若桃花,象牙一般的脖颈,丰盈而富有感,洁白圆润的香肩,如露出水面的荷瓣,半球的**,高高耸着,乌黑的长发,又浓又密,浑散发着刚刚沐浴后醉人的香气。

她披着浴巾,走了出来,什么也不说,而是主动地躺在上,用挑逗的目光看着杨远山。

杨远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景。

此时,他的脑袋已经有些晕眩,腿发软。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僵在了那里。

“过来呀!”她伸出一支细嫩如莲藕的手臂,声音酥甜。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从对面公寓过来的一点黄色的灯光。

“过来吧!别让人家等你太久!”那张好的面容,闪现出一丝的不耐烦。

呵!

杨远山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紧张,他的体不自觉地燃烧起来,他顾不得许多,一步走了过去,握住她如柔荑般的手,忍不住地亲吻了起来。也许,是自己一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偏偏遇到了一个尤物?杨远山想着,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真是一个尤物!”

她浅笑着,不作声。

女人的体令他着迷,她老实地躺在上,任由他的抚摸。

自己真是艳福不浅啊!

杨远山想着,一缕笑挂上了他的嘴角。

他轻轻播了下,她顺从地翻过去,那背部由上而下长长的沟呈现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突然,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

这气息,有些香,香得令人发腻。

这香气,越发的浓烈。

杨远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宗报道,关于北京西单的那起著名的人包子案,当时发现凶手所售卖的包子有问题的那名医生,就是闻着包子有股异香味,香到发腻,才报的案。

此时,这股香也同样令人发腻。

杨远山隐约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转瞬间,那润泽的肌肤似乎变得不那么光滑了,而是出了奇的干涩,色泽变得暗哑灰黑起来,按上去的质感,就像是一板阵旧的泡沫塑料板,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惊异地发现,女人的肩部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斑,从开始的依稀可见,到越发清楚,前后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她,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场来路不明的艳遇,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儿!这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杨远山想到这里,一下子坐了起来。

但见那斑,从一块到许多块,暗红色,暗紫色的,显现出云雾状,条状,块状,一片片地越发吓人,并且迅速地蔓延开来,很快布满了她的整个的后背。伴随着的香腻的味道也变得更加刺鼻起来。空气中弥满着一股浓重的腐烂的味道。

这是?

尸斑!

杨远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这个名词。

“你?”杨远山惊呼道。

那女人缓慢地翻转过来,那张脸已经变得狰狞恐怖,带着血液的泡沫从嘴角流了出来,舌头也一并伸了出来

他吓得一个趔趄,从上滚落到地上,抓住自己的衣服,拽开房门,连滚带爬地往房门外冲去。

外面本来还算闹的饭店宴会,现在居然见不到一个人,他听到背后传来的笑声,凄厉而且古怪,久久地在空矿的建筑里回旋。

饭店走廊的灯,一闪一闪的,加剧着杨远山内心的恐惧。

第二六五章 电梯 (一)

杨远山发疯般地向前冲,地板太滑,让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跤正好摔到了电梯旁。

楼道拐角的电梯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杨远山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跨进去,用手指猛戳按键,电梯门关上的一瞬,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电梯下行,屏幕上显示下了两层,停了下来。

门开了,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看样子是对侣,大约二十出头的光景。男人平头,发型剪得真叫难看,东支棱一块,西支棱一块,看上去像是狗啃的。杨远山可没有心欣赏他的发型,他只希望电梯快点关上,快点运行到一层,他要冲出去,远远地离开这个可怕的饭店。

再没有别人要进,女人伸手按钮,门关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动作吸引住了杨远山的目光,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手很特别,她的右手的手指,居然比别人多了一个,是六指。

这女人的手指,生得好奇怪!

杨远山想着,不过,他的意识很快回到了刚才的恐怖一幕,房间里的可怕景像不自觉地在他眼前浮现,他能感到自己的腿还在微微颤抖。

电梯继续下行,可是,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电梯似乎并不是正常停止,而是发生了故障。开始,杨远山不以为然,可是过了半天,电梯依旧一动不动。

想着刚才的所见,杨远山心有余悸。

他按捺不住地按了一下指令板的按键,电梯没有反应。

难道是电梯坏了?

那一男一女目光呆滞,面对眼前的况漠不作声,好像都在等待着杨远山似的。

杨远山反复按动按键无果之后,他不得不按下了报警按钮。

看来,电梯是真的发生了故障,这么大的饭店,一定会有人被专门安排过来处理这件事的。

想到这里,杨远山感到轻松了一些。

可过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说,没有人听到他的警铃吗?还是没有人值班?还是出现了别的什么况?

“电梯可能坏了!”他对那发呆的一男一女说。

对面的两个人居然没有一丝的反应,连个“嗯”都没有发出。

“咱们可能出不去了!”他补充道。

对方两个人回应的还是令人窒息的平静。

这明显是有些不通常理。难道他们没有听见自己在和他们说话吗?

“我说,我在和你们说话你们不会是哑巴吧?”

电梯里的灯也一并出了问题,忽明忽暗,啪啪闪动。杨远山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加速。不知是杨远山的话,还是灯光的闪动刺激了这两个人,先是那个六指女人开始拍门,后来那个男人也加入了进来,和她一起拍。

“光拍门是没有用的!”杨远山摇头道,“不过,你们要是不拍门,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僵尸呢!跟你们说话,半天没有反应,也太不正常了吧!”

杨远山掏出了手机,看了他们一眼,说:“都安静一下,别拍了,我报警!”

电梯控制按键板的上方,有紧急电话,杨远山按照电话拨打过去,竟然没有信号!他也尝试打了110,一样打不出去。电梯上的一男一女看着他。

“嗨,我说,你们是外星人嘛?你们光看我干嘛啊!这电梯出问题了!是不是吓傻了?也打电话呀!”

两个人并没有打电话,女人紧张得双手抱头蹲了下去,男人有些慌了手脚,使劲砸门。

“你们听不懂人话怎么着?我的手机不行,不一定你们的手机不行啊!

都掏出手机,打紧急电话啊!”

两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回头木讷地望着他,没有反应。

“哎,你们是什么人啊!是不是痴呆啊!你们不报警,看我干什么!”杨远山咽了口唾沫,悻悻地说。

“嘟!嘟!嘟!”电梯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异常声响。

杨远山慌乱起来。

灯依然啪啪作响,忽明忽暗,这样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嘟”声消失,灯也突然彻底黑了下去。窄小的空间瞬间一片死寂,黑暗中,杨远山听得到对面两个人紧张的呼吸。再后来,男人的动作更加疯狂,霹雳哐啷砸门不止。女人蹲在地上“嘤嘤”地哭。

伴随着一声声地砸门声,电梯也在微微震动。

杨远山觉得呼吸困难,口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感觉氧气越加的稀薄起来,伸手触摸到的是四周墙壁,冰冷无,气氛是如此地压抑。

“别砸了!没用!”

“我们可能出不去了!”砸门声没了,看来,男人停止了动作。

“啊!”女人似乎受了惊吓,哭声更大了。

“行了!别哭了!哭!就知道哭!除了添乱,一点儿用也没有!”男人沉闷地说。

男人的话看来并没有产生作用,女人忍受不了这个封闭的空间给她带来的压力和窒息,她似乎摸索到了电梯门,哭喊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杨远山能感觉到她在试图扒开电梯门,很显然,和男人一样,一切都是徒劳。女人的叫喊让杨远山也心生烦闷,联想到刚才在那个房间的可怕经历,杨远山的心不往下一沉,一股凉意沿着他的脊梁骨,由上到下渗透进去。

杨远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说:“都别闹了!也可能只是断电了!电话打不出去,电梯不动,都是因为断电了!”

“那手机呢?手机应该有电吧!怎么也没电了呢!”男人说。

“也许是真的没电了!我的手机电量本来也不多了!”杨远山尽量安慰着。

就在大家说话间,电梯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随着“嗡”地一声,电梯开始动起来了。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未来得及喘息一下,电梯又停了。

“又不动了!”杨远山的话还没说完,只觉脚下一沉,电梯猛然急速下行起来。指令板上所显示的楼层数也在快速地减少。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用问,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电梯在坠落!出事故了!

加速度,更猛烈地下坠。

女人的惊叫声撕心裂肺。

“体贴墙!贴墙!”杨远山记得曾经有人告诉自己,电梯下坠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贴墙壁,他也不知道这一招是否有用,也许充其量,在落地一瞬间,自己不会像西瓜落地一般被摔成四分五裂,摔成烂泥样,但顶多是可以有个完尸的,谁知道呢!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还能做什么!杨远山将自己贴在了墙壁上,双膝弯屈,有用没用,反正是该做的做了,多少也算是个心理上的安慰。

对面,男人双手合十,女人在尖叫。

杨远山不敢看电梯显示屏,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紧张令他的体绷得很紧,他的大脑空白,只安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上帝!菩萨!老天爷!

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在心里不停地念着。

看来,上天有灵,他们终于没有等来那天崩地裂般巨响。

电梯停住了,瞬间的骤停,让杨远山感到很不适应。

一阵晕眩,睁开眼,上方显示这是六层。

女人已经安静了下来,她凑上前去,一遍又一遍地按动开门键,嘴里叫囔到:“该死!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电梯门关得很紧,任凭她怎么努力,门依然蚊丝不动。

“你们两个大男人!过来帮帮我呀!”女人说。

“省着点力气吧!没用的!”男人说。

女人说:“可是,我们也不能困在这里面等死呀!你别光站着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男人一脸无奈地摊开了手。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男人环顾一圈儿,目光在天花板停了下来。

“我上去!”

“上去?能成吗?”

“也许是线路故障,我上去看看。”

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杨远山在女人的协助下,将他送到电梯的天棚顶。

“怎么样?”杨远山问,上面没有回应。

杨远山等得焦急不安,他仰着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突然,电梯发出“啪啪”的响声,电梯摇晃起来,杨远山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电梯“轰”地一声,向上窜去。

电梯上行的速度非常快。

耳边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声。

只见显示屏上的楼数从六层一下子蹦到了24层。

“啊!”

上面传来惨烈的叫声。

“哐!”电梯终于不动了。

死寂!

血,从顶棚的缝隙一滴滴渗了出来。

“啊!”女人尖叫着,望着上方和滴落到地板上的鲜血,大声嘶嚎着!脸上的表万分恐惧。

尖叫声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的光景。

杨远山颤抖着,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再这么让她高分贝地叫下去,他不死也会疯掉的。

看样子,她被吓得不轻,一只手扶着墙壁,子却像一团烂泥一样,缓慢地瘫软在了地上,杨远山猜测,也许是因为惊恐,晕过去了吧。

杨远山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女人,没有去扶她,他也一样吓傻了。他用手扶住电梯的侧壁,心中一阵慌乱,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电梯摇摇晃晃开始下行。杨远山突然反应过来,他想到曾经听人说,为防止电梯坠井,最好的办法是赶紧按亮所有的楼层的按键。他跌跌撞撞地移到按键板旁边,以最快的速度按亮了能按亮的楼层。

电梯再一次停了下来,上面显示的数字是“7”。

门居然开了。

杨远山还未来得及庆幸,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门外,站着一个血人,杨远山清楚地看到他浑是血,面部扭曲,双眼圆睁,从他已经散开的眼神可以断定,他应该不是活人。

更为恐怖的是,这人杨远山认得,就是刚才电梯里的那个男人。

杨远山被吓得魂飞魄散,浑筛糠一样抖作一团。

明明他在天棚顶上,现在却站在电梯外,杨远山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想都没想,按下了关门键。

窄小的空间。

看着地上躺着的六指女人,杨远山的心“咚咚”直跳。

此刻,电梯里只有他和她,她也是他唯一可以说话的人。

“嗨!”他叫她。

半天没反应。

杨远山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你还活着吗?”。

空气中,有一股甜香味儿,杨远山使劲吸了一鼻子,那味道香得发腻。

第二六六章 电梯 (二)

又是这股香味儿!

与这股浓腻的香味儿相关联的,是那间诡异的房子,那个长着尸斑的女人!想到这里,杨远山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像是发了疟疾似的浑哆嗦开了,两条腿软成了面条。

他冲到门边,按开门的键,这一回,电梯门又一次毫无反应。

女人一点点地爬了起来,杨远山看清了她的面目,不再是刚才电梯里的女人的样子,而是那诡异房间里的女尸。

她嘻嘻地笑了起来,嘴巴咧开的角度十分的难看,如同被人生生地撕扯开一样。

杨远山僵在了那里,头皮一阵发紧,头发刷地竖了起来,冷气从脚底直窜脑袋顶,电一样的在全散开。

“孟家二少爷!”

话音未落,那女尸豁地睁开双眼,从二目之中出两道森森的寒光。那寒光化成无数蓝色的花朵,转眼间碎成片片的花瓣,像雪片一样纷飞,落到了地上,又全部变得焦黑无比。

杨远山冷得全打颤,就像掉进了冰窟窿,连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突然,她伸出手臂,抓住了他的手腕儿,杨远山被她抓得疼得“哇哇”直叫,直呼“饶命”。

女尸哪肯罢休,钢钩一样的长指甲,陷入到了杨远山的里,挣脱不得。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凄凉无比,仿佛从耳朵眼渗进了骨髓,令人心中生寒,而后是令人毛骨悚然地一阵狂笑。

惊骇无比。

“疼了吗?”女尸冷笑,“你也有这么一天!”

“你是谁?”

杨远山吓得抖作一团,蜷缩在地。

“可能你都不记得我了,可我还记得你呀!我是你的妻!你的妻!你的妻!孟家的少啊!”

杨远山愣住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哆嗦着,晃着脑袋,“你一定是搞错了人了!我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个女人!”

“是吗?”

“你放手!”

“我放手?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放手呢?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抓住我的头发,甚至往墙壁上撞,扯得我生疼,撞得我流血。你怎么不放手呀!”

“你倒底是谁?”

“先别问我是谁,我问你,你可曾被人刺死在麦子场?”

杨远山一惊,自己的梦境,她是怎么知道!

“那只是个梦而已!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什么能瞒得过我的眼!那可不是个梦!那就是你的曾经的过往!说心里话,我看到你死在麦子场的时候,除了感到恶心,就是感到痛快,哈哈,无比的痛快!你死亡的样子真是丑陋极了。不过,我喜欢看,我一点儿都不难过!知道吗!我不难过!想起你对我的侮辱与伤害,我就恨得咬牙切齿。这就叫作报应!知道吗?报应!”

“我?真的是死在了麦子场”

杨远山又是一惊。

他不记得是哪位哲学家说的,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可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这一点,没人能真正捕捉到真实的世界。大家都只管把个人的幻觉称为“真相”,他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知道自己活在一个幻想的世界。如果说梦就是幻想现实,那么,那个关于自己死亡的梦也应该就是某个现实!

“这么说,你真的是我的女人?你恨我?”

“对!恨!”

杨远山倒吸了一口气儿,同时,也好奇。

于是,鼓起勇气,

他怯怯地问:“告诉我,我是谁?我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记忆,好像是,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富裕人家,家里有很多的,各种各样的布料还有就是,我梦到过自己死在了麦子场,被人刺死的,仅此而已!”

“你怎么没有梦到你是如何欺辱我!如何伤害我!”

“我我不知道啊!我难道不是我自己吗?我是谁?”

“哼!孟家贵!就是把你烧成灰儿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孟家贵?我叫杨远山!”

“你再如何投胎转世,再如何改名换姓,我也是认得你的!”

杨远山早已是面如土色。

“别,别!人家都说一夫妻,百恩。既然你的前世是我的妻,我们也是有缘份之人!那又何苦再追到今生来伤害我!”

“呸!那也要看是怎么样的缘份!你对于我,就是伤害,这份伤害曾让我痛不生。我可是有怨还怨,有仇还仇的!”

听到这里,杨远山终于明白了。

自己和这个女人原来是上世的一对怨侣,如今她找上门来报仇来了,况对自己不利。看来,女人是不能伤的!她们居然还能在再世找到自己!要知今,何必当初!杨远山跺脚叹息,悔之晚矣!

“你,你,你放过我吧!”

他想起了和自己斗得筋皮力尽,终于同意离婚的老婆白梅梅,又想起了为了他而流产的小人儿张妮,这两个女人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居然又出来个前世的女人,只是这一次,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恐怕他是在劫难逃了。

恐惧的笑声,伴随其后的是恐惧的哭声。

不到10秒,杨远山直直地帖着电梯的侧壁从地上站了起来,体僵硬。

杨远山里明白了,为什么最近这些时,夜里总是能听到哭声,有时睡半截被雷声惊醒,隐约觉得天怎么总也不亮呢?再睡是睡不着的,因为耳边总是有女人的哭声,“嘤嘤”的,没完没了,令他心烦致极。

原来是她!

现在,就是因为这女人,他将去无多。

他的青,他的梦想,他的,他的孩子,他纠结了很多时,终于有了眉目的离婚,他处心积虑为在这座城市中立足所做的一切努力,连同他自己,在这么个cāo)蛋的午后终将统统归于虚无。

“你不能放过我吗?”杨远山几乎是哀求道。

耳畔,是女人长长的冷笑。

“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还有孩子啊!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

杨远山忽然很舍不得小潼潼,想着小潼潼稚嫩的小脸儿;刚能说话,就口齿不清地喊他爸爸,想着他拉住他的衣角,向他撒的小样子;想着他疲于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纠缠,唯独忽略了孩子;想着这一次,律师说过自己有可能争取到他的抚养权;他欠他的太多了。

“会把孩子和你老婆,一同给你带去!”

“哪,哪个老婆?”

是啊,哪个算是自己的老婆呢?这倒是个问题。

“搞不明白就都给你带上!”

“啊?别,别啊!”

现在这二位已经水火不相融了,再把她们也一同带到那边继续打,恐怕就是死了也得不到安生。电梯里的温度极底,杨远山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衣服,又冷又怕,上下打颤。他把体向电梯壁上靠了靠,犹豫了一下,怯怯道:“那两个臭女人也就罢了,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不可能!”

“啊?”听到这里,杨远山一惊,这个蛇蝎般的女人!她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的脸像腊一样黄,嘴唇也发白了,全都在瑟瑟发抖。

“你,放过他!我求你了!来世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上一世,我若对不起你,叫我来世来偿还,只求别发怨到可怜的孩子上,他还小啊!”

“放过你的孩子!你怎么不说,也放过你的老婆呢?你不她!如果这样,我还省事儿了!”

“我只求你放过孩子!”

“不会!但凡是你最的,都是我憎恨的。孟家二少爷,你还记得对我说过的话么?你说,我是jiàn)人,也绝不会让我生出你的孩子!我也想说,你是什么东西!你就不配拥有孩子!我会让你世世代代断子绝孙!”

“够狠!”

见她不再回应,怨恨在杨远山的中滋生着,他气恨难忍。

“告诉我,你的名字!”

“丁淑!”女人冷冷地说。

“丁淑!”杨远山重复道,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他记得白梅梅怀潼潼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白梅梅让他想个名字,他随口就说,男孩子的话,就是怀潼,女孩子,就叫淑。那时,白梅梅还笑着跟他说,没发现他也有文学细胞的,自己翻遍了四书五经,都没起出个满意的名字,这么雅致的名字他居然随口就来。

杨远山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来,源头是在这里。

“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也希望,我永远不会忘记,来世,我去找你!也会像你来找我一样,去找你!”

女人冷笑一声:“是吗?你还能有个来世吗?”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不容他多言,伸出手去,一把扯去他的衣服,尖刀样的长指甲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口,用力一掏,一颗鲜活的心便被她取了出来。

杨远山的口一阵痉挛,亲眼看到了自己的鲜血淋淋的心脏,在她的手中跳动着。

他大吃一惊,正要争夺,那女人“哦!”地发出了刺耳的一声长啸,只见她将手中的心脏,向上一扔,那颗心在空中停留了一下,直直地落到了她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她嚼也不嚼就囫囵个儿的吞到肚子里去了。

没有了心,杨远山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隐隐约约,他还能听得到,有声音飘过来。

“孟家贵!”

“孟家二少爷!二少爷!二少爷!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要掏出你的心,看看它是否有温度”

“你怎么不说话啦?不说话啦?不说话啦?”

“你现在知道丁淑不是好惹的了吧!不好惹的吧!不好惹的吧!”

“我也奇怪,按理,今生今世,你是应该和许阿琪走到一块,怎么会是另外的两个女人呢?”

“孟家贵!你不用害怕!前世,你不是那个柳佩珠吗?她已经死掉了!哈哈!她死掉了!今世,你不是那个张妮吗?她也是活不长的!你不是潼潼吗?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去找你!哈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要让你看看我丁淑就没有你,一样是有人来的!你听明白了吗?”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

“无比恶毒的女人!”

杨远山嘴里哼着,眼皮向上翻了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六七章 秋水东流

出了饭店,张妮的心极其郁闷。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从她边开过,扬起的尘土让她不捂住了口鼻。

抬起手腕,她看了看时间,忽然想起今天是她产前检查的子,这么重要的事,自己居然给忘了!这两个月,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儿,杨远山嘴上答应离了娶她的事儿却一拖再拖,她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在白梅梅面前,杨远山对自己的态度,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个名分,不轻轻叹了口气。

杨远山会欺骗自己吗?

杨远山如果一直不娶自己可怎么办?

一丝的伤感涌向这个女人的心,她拖着略显沉重的子,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前方是公交车站,应该是许久没来车了,车站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低头一看,飞进来一条短信:

去玩吧!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一定是什么人发错了!

张妮只看了一眼,合上了手机。

她苦笑着。

去玩吧!是想去玩!和谁玩?去哪儿玩?如果离开杨远山,自己吃饭都是个问题!还玩?哪有这心啊!

公交车来了,她费劲地挤上了汽车,车子一路颠簸着,不知过了多少站,在一处大桥上,突然抛了锚,停了下来。司机启动半天都不行,无奈让大家都下了车。

下来的乘客慢慢都走远了,张妮双手裹着子,无助地靠在了路两边大桥的栏杆上。

桥下,是一条清亮亮的大河,河水打着大大小小的旋涡,在静静地流淌着。夕阳的斜晕投在河水中,闪闪烁烁,犹如撒了一河的碎金。

怀着孩子,还要自己去挤公交!

现在,又被抛在了大桥上,没有人关心和照顾!

张妮越想越委屈,她觉得杨远山对自己做得太过份了!有孕在,如果是别人的男人都会对自己的老婆体贴入微,关有加,而杨远山什么也没有做到!甚至连个妻子的资格都没有给自己!

看着远去的河水,张妮啜泣着,最终无所顾忌地哭出了声,哭了一会儿,也就不哭了,她从手提包里掏了纸巾,擦干了泪,默默地望着远去的流水发着呆。

车子的马达声传来,在她的后停住了。

张妮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女人缓缓地向她走来,那女人像是个学生的样子,材瘦高,长发飘飘,面色苍白而且忧郁,黑色的长衫下,高跟鞋敲打着路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女人走过来,和她一样扶着大桥的栏杆,向远处观望。

张妮无意间瞟了一下,发现这女人的右手手指居然比别人多出来一个,是六指。

“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啊!”女人说。

“嗯!”张妮歪了下脑袋,回应道。

“秋水东流!风景还不错!”

“还好吧!”

女人似乎还很健谈,张妮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眼睛还在看着河面,河水上的旋涡在阳光下像是抹上了明油似的亮点,晃动着,闪闪的,亮亮的。

“我也喜欢站在桥上看水!天高云阔,碧水长流,心旷神怡!看着看着有种想飞下去的冲动!”女人淡淡地说完,又接了一句,“你有这种冲动吗?”

从桥上飞下去!

张妮想都不敢想,连连摇头。

“没有!从这么高的大桥上飞而下,那是找死啊!除非是不想活了!”

张妮说着,侧了一下头,发现这女人并没有看桥下的风景,而是一双眼睛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目光凌厉,有点吓人。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们好像认识!”

“认识?”

张妮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你认错了人了吧!”

“你叫秋水儿!”

女人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认错了!”

女人没再争辩,只是上下打量着张妮。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再次侧目,张妮看到了一张关切的脸。

“心烦!没什么!”

无助的心很容易失去防范,张妮又想起了杨远山,便轻轻叹了口气,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天晚了,你一个人再待下去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女人向回走了几步,指着停靠在路边的自己的那辆黑色车子,“上车吧!你住在哪儿?”

“不用了,我家很远,解放路那边!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叫个出租!”

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女人说:“这个时间,出租也不好打!还是上来吧!”说着,她走了回来,手扶在了张妮的肩头。

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起风了,张妮裹了裹上的衣服,向着公路远处张望一番,还在犹豫着。

“上来吧!我也顺路!不必客气!”

女人伸出手,拉了张妮一把,张妮觉得这人的手心真是冰冰凉,女人一再盛相邀,她也不好再拒绝,没再犹豫,跟着上了车。

车开了一会儿,女人问:“你怀孕了?”

“嗯!你看出来了?”张妮拘谨地说。

“好!怀了孩子更容易上位成功!”

女人的话让张妮一愣,她怎么知道自己目前是小三儿的尴尬境地?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能说得这么精准?

随便说说能说到她心里的那个困惑着自己的结儿上?

张妮用手继续搓着自己的衣服角,偷偷看了眼一旁的女人,见她手握方向盘,镇定自若地平视着前面的路。

“你,你贵姓?”张妮拭探道。

“丁!丁香花的丁!”

“哦!那我就称呼你丁姐吧!”

女人没说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转过头来,看了张妮一眼,说:“天凉,你穿得可真少呀!怀孕是不能感冒的!这条路拐过去就是我家,要不,到我家,喝口水再走吧!”

“不用!不必那么麻烦!”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喝一口水的!”

女人这么说,张妮也不好再说什么。

车子在一处西式别墅前停了下来,别墅建在公路旁,被绿树环绕,簇拥着,外观看上去很奢华。张妮跟着女人走进大门,她奇怪地发现地上有很多被烧成碳状的树枝和焦黑的砖头瓦块。

张妮问:“怎么这么多烧焦的砖头瓦块啊?”

“这地方着过火!”女人答到。

“哦!”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别墅。大厅里非常宽大,大理石的设计,极尽奢华,顶上是漂亮的水晶挂灯,窗台上的青花瓷瓶中插着几束蓝色的花,地上莫名摆放着几条柳树枝。

“丁姐真有个,柳树枝都摆在了地板上!”

张妮环顾四周,眼睛放出了光,心里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住上这样一栋别墅,就是死了也知足了。

“坐!”女人指着皮沙发招呼着,“到我这里,不用客气!”

“哦!”

张妮拘谨地坐到了沙发里。

“自己可以开电视,我去准备点吃的!”女人说着,回关了门,将包挂在了衣架上,转进了厨房。

很快,女人回来了,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着两个冒着气的青瓷小碗。

“枸杞银耳羹!我知道你喜欢喝!”

张妮愣了一下。

这个陌生的女人超乎寻常的让她手足无措,对她的境地,喜好似乎也是了如指掌。

“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女人优雅地坐在了她的对面,用小勺搅拌着羹,轻啜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我说过,我认识你啊!”

张妮放下喝空了的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人在哪里见过。

“你能提醒一下我吗?不好意思,我的记不是太好!”张妮歉意地笑了笑。

“你不是叫秋水儿么!我们以前可是经常见面的!”

女人又提到了这么个令张妮匪夷所思的名字。

“姐姐,你真的是搞错了!我真不叫什么秋水儿,我叫张妮!”

张妮说着拿出了手机,她想赶紧离开这里,不想再给这个陌生女人添麻烦,准备给杨远山挂上个电话,叫他开车来接自己,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便问道:“姐姐,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话吗?手机没电了!”没想到,女人摇了摇头,“我家的电话是坏的,我也从来不用手机!”

“哦,这样啊!”

这还有些麻烦了,看来,也只能等她送自己回去了。

“你是想让你男朋友来接你?”女人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

张妮笑了笑,“姐姐真是能洞彻心扉啊!”

“他对你好吗?”

张妮发现,女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参杂着什么其他的绪,便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头,“还行!”

女人看着张妮,突然笑了。

“真有意思!上一辈子你想做他的女人,这一辈子你居然还是!上一辈子你上位没有成功,这一辈子居然还是没有成功!天下男人那么多,你干嘛一定要找他来做你的男人啊!”

张妮一头雾水。

“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不需要那么明白!走,我送你回家!”

女人喝完了羹,匆匆擦了手,拿了件外,向张妮招了一下手。张妮跟着她向别墅的另一侧的门走去。

“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张妮停下脚步,问道。

“跟我走就是!”女人几乎是在命令,言语里容不得解释和商量。

出了门,是一片空旷的场子,张妮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天上云包月,四周漆黑一片,黑得吓人。她每走一步,都能听得到回dàng)的脚步声。

“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我们来这里干嘛呀!我们不是要上车的吗?我怎么有点害怕啊!”

张妮的目光从四周又扫回到前方的时候,朦胧的夜色里,她发现前方的女人不见了,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消失得如同蒸发了一般。

张妮记得这栋别墅是在公路旁的,可现在,别墅后的场子却安静得出奇。

空dàng)dàng)的!

只有她一个人!

“秋水儿,你真可怜!”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幽幽传来,张妮浑的汗毛瞬间都乍了起来。

“姐,是你吗?你别吓唬我好吗?”

张妮紧张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儿,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秋水儿,就连你这个丫头也想和我共侍一个男人啊!哈哈哈!二少爷真有那么好吗?哦,我错了!这一辈子,他叫杨远山对吧!可惜,他已经死了!你不必难过,因为你也很快就死去!你可以去找他了!下一辈子,但愿你能上位成功吧!”

一阵狂燥的女人笑,令张妮毛骨悚然。

“你究竟是谁?你”

四周看不到她的人影,声音却回dàng)在耳边,张妮紧张得连连后退着,顶住了别墅的外墙,没有退路了!

一根绳子从天而降,越过了她白皙的脖颈。

“不要!”

“告诉你我是谁吧!我是二少”

“二少?”

“对呀!我就是二少!孟家的二少你想得起来我么?”

“二”

昏暗的夜幕中,绳子越勒越紧,张妮发疯般地撕扯着绳子,无济于事!她挣扎了几下,瘫倒在地,终于不动了,大睁着的双眸中,一个映着一张惨白的,龇着牙的脸,一个映着一只长着六根手指的手。

第二六八章 镜子给出的启示

晓星隐去,天色泛起了鱼肚儿白,很快变成了暗蓝色,变成了明朗透蓝的颜色。

林陈大睁着惺忪的睡眼,平静地躺在上,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又是一夜无眠。从许阿琪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失眠便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开始只是不敢闭上眼,闭上眼不是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就是许阿琪的影子,到后来,干脆就睡不着觉了。

现在天已大亮,他居然开始有些困倦起来。

混沌中,雨后清新的空气伴着香甜的泥土的气息。林陈驻足,街道上空无一人,跨越躺在道路中间的废砖残瓦,抬头看见独倚栏杆的美丽女人!他眨了眨眼睛,这女人让他感到陌生而熟悉。

她说,她在等待,等待他的归来。

他问她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前世的!”她扭过头去,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回眸一刻,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所措!

他的世界,不知从何时起,就只有许阿琪,许阿琪的死令他生无可恋。而现在,他忽尔想起了他还有另一个名字,赵小双,还有一个可的女人,叫柳佩珠。

“来世,我们互不相认怎么办?”

“会吗?”

“来世,你还会上我吗?”

“我想,应该会吧!道士说,我有三世来善其缘,可这一世,你却死掉了!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没有啊!我还活着!”

“活着?这一世,你不是许阿琪吗?”

“不是!”

大风骤起,眼前的街景连同这女人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他还真的摸索到了什么。可是,不对!滑腻腻的感觉令他想起了人的皮肤,是那种死了很久的,早已经没有了弹的人的皮肤。他像是被电流击了一般,迅速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眼前忽悠来一团黑色的影子,转眼也不见了。

林陈心里暗骂,他个娘的,黑衣女人又来了!

林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毕业的头两三年,就有同学拉他一同去钟南山修行,林陈没去,还打趣道:“找个工作挣钱,不比修道要重要!修心养,岂不更好,若是断七六会不会让人生很无趣!”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大错特错!要是会上一招半式,也不至于这么手足无措!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背上一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估计也没什么用,还是算了!

说到修道,林陈忽然想起了道士对他说的话。

“你是有朱砂痣的,或许还有希望!你有三世善其缘!”

善其缘?许阿琪都死了!还他娘地和谁善其缘!狗道士,真是胡说八道!林陈暗自骂道。

“这可是你说的?”

什么声音?谁在说话?

林陈感觉眼前一花,竟然来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四周黑黑的。随后,他的眼前迷迷糊糊出现了一个道士,表温和,三绺长髯,手拿浮尘,一青色长袍,头戴道观。

此人甚是眼熟!在林陈的记忆中有好几个道士,倒底是哪个道士?云福寺门口的那个?老莫口所遇的那个?还是,前世柳府门前所遇的那个?

林陈使劲揉了揉眼睛。

“莫非你是来去无影踪的陆一真人?不对!你怎么又像这个,又像那个,倒底是哪一个呢?”

“不拘于事,不困于隘,乘物以游心而不为物役!”道士笑道。

“你把我说糊涂了!”

“我是哪一个很重要吗?”

“这个”

“你刚才可在骂我?”

林陈一惊,道士可是得罪不起的,连忙道:“不敢!我只是奇怪,我这三世善其缘,今生之缘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刚才,有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嗯?有吗?”

“那个死去的许阿琪,并非你今世之缘!”

“啊?原来,许阿琪不是呀!那柳佩珠的今生今世是哪一个呢?”

“那面神奇的镜子落到谁那里,就是在提示你。”

“你是说,白梅梅?”

“你认为是,就是!”

林陈眉头轻轻皱了皱,面露悲伤地说道:“道士,有没有搞错!白梅梅是许阿琪的朋友啊!许阿琪死了,我还是很想她!许阿琪才是我的女朋友呀!有什么办法能让许阿琪回来吗?”

但见那道士浮尘一扬,说道:“死既是生,生既是死!缘起,缘落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你今生今世与许阿琪的缘已尽,这也是最好的安排,留下空间是来了结你前世的姻缘的!”

“这是最好的安排吗?不!我要许阿琪回来!”林陈无比悲伤地言道。

道士轻扫浮尘,叹道:“问世间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要你们如此痴迷!前世的你,赵小双也曾对柳佩珠这般发誓,这般痴狂,此心不变,此不移,生生世世在一起!难不成,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而今,上天眷顾你们的痴,让你,让她又聚到了一起,今世的你却舍不得的是另一个女人啊!”

听了道士的一席话,林陈僵僵地愣在了那里,嘴里呢哝:“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莫问我,幻象而已!”

“难道也是幻象吗?不!”

“一切皆为虚空!难道不是么?你对柳佩珠的去哪里了呢?”

大风起,林陈无助地倚在墙边。道士举起了一面镜子,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两道剑眉,一双凤目顾盼生威,鼻梁高,薄唇紧闭,黑亮的长发披散在两肩,藏青色的长衫随风飘拂,说不出的俊秀。林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衫,口发闷。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无人的街头显得格外的冷清。

道士呢?

那个叫作柳佩珠的姑娘呢?她还在吗?整个世界都似乎将他遗弃。整个世界也一同将她遗弃。

脚步彷徨间,泪已是千行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又回到了前世,自己的名字叫赵小双。

或许是前世孽,今生缘?颤动的缕缕丝此时重新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依稀又看到了她的影子。她在那里,迷蒙的双眸,浅笑嫣然,后纷飞的落叶,浸染着一地红尘,半城烟沙湮没了岁月遗留的伤。

哦!想起来了!

执子之手,可否今世做我新娘?

她似乎知道他所想,只笑不语,但问:“缘是什么?”

“缘是什么?”他反问。

她说:“前世的芬芳,来世的希望,今世的惆怅”

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将林陈从睡梦中惊醒。

电话中,胖子的声音:“林陈,我说你小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呀!这都几点了!叫我一个人,在这里苦等了你老半天!这大天儿的!你到底是来不来啊!”

坏了!

林陈一跃从上蹿了下来。

今天,本来是和胖子说好了的,一起去游乐场放松放松。答应人家的事儿,自己怎么给忘了!

“哎哟!抱歉,抱歉!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我是睡过头儿了!对不起!”林陈一脸惭愧。

“你怎么搞的?怎么才起呀!”

“要不,你先进去!我到了再去找你呢?”

“不行!这么老多的人,不好找,我在公园门口等你!今天公园人可真多,好像有个相亲大会!”

“是嘛!好啊!胖子你正好再相一个!”

“你是动员我出轨啊!”

“不敢!”

“你快过来吧!否则,我一个人,人家姑娘们会以为我也是来相亲的呢!再看上我胖子怎么办?多让人尴尬啊!”

“哈哈!这不是好么!万一,你媳妇那边,我帮你解释!”

“不用!万一没解释好,我再引狼入室可就麻烦了!”

林陈“扑哧”一下笑了,“胖子,你可真逗!我是不是太帅啦?叫你如此惶恐!约我还要防着我!要不,我也不去了!我还在家里睡大觉,继续做我的美梦,你呢,咋地就咋地,反正,你也没有多认得女人的这种**!”

“嗨!别啊!别不来啊!你把我一人放在这儿算哪一门子的事儿!谁说你胖子爷爷没有啊?”

“没有什么?我没听清!”林陈忍着,没有笑出声儿来。

“去!别总拿我开涮!你快过来!公园门口,我等你!”

“好!”

这个胖子!林陈苦笑着放下电话,连衣服也没顾得上穿,光着膀子进了洗浴间。

洗浴间不太大,没有窗。大白天,也不得不开灯才能进行洗漱。

林陈胡乱的洗了一把脸,抬眼,看见镜中的自己脸上什么时候长了几个小粉刺。他皱着眉头用手摸了摸,想起年少时有同学告诉他这东西是和**有关的!**越强的人,脸上的粉刺就多。

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不是有道理!

**?想着刚才和胖子的对话,林陈笑了一下。

林陈将牙膏挤在了牙刷上,一抬头,发现面镜子中自己的后似乎有一团黑影儿。

“谁?”

他不喊了一句,紧张得转过去。

后除了那扇门,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那个该死的黑衣女人又出现了?

也许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吧!

林陈继续刷牙,一抬头,猛然发现镜子中自己脸上密布着一个个粉刺,并且那些粉刺都被放大到了恐怖的程度,尖头象是开花馒头一样爆裂开来,个别的居然开出了小小的蓝色花,还渗出了蓝色的血,恶心至极!林陈吓得大叫一声,冲进房间,将那面神奇的小镜子找了出来,揣在自己的裤兜里。

他紧捂自己的脸,哆嗦着,站到了镜子前。

他的手上全是水,他知道那是他脸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不过,现在他感觉他的脸好象很光滑。

林陈对着镜子,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脸从手掌中露了出来。

不知道刚才是幻觉,还是因为小镜子的缘故,此时,他的脸一切正常,甚至没有一颗粉刺。他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脸,一切完好!

林陈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洗漱完毕,他又仔细检察了一下自己的脸,穿好了衣服。林陈将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间,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将镜子对着阳光,并且好奇地将阳光移到了墙壁上,很快墙壁上显示出一片光亮来。有意思的是,光亮中显现出的图案正是镜子木柄上本刻着的东西。许阿琪曾说,那图案其实更像是一棵树!林陈歪着脑袋仔细看着墙壁上的图案,觉得许阿琪说的没错,确实更像一棵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镜子,为什么许阿琪会丢掉?为什么会落在了白梅梅的手中?道士说,这镜子在谁的手中,谁便是他的有缘之人!便是前世的那个叫柳佩珠的姑娘的再世之。难道说,会是白梅梅?

林陈一脸的诧异。

这真的是一面神奇的镜子!为了防备再发生的意外,他便极其小心地将镜子包好,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拉上了拉锁。

胖子的电话又来了。

“林陈,到哪里了?”

“刚洗漱完,马上出发!”

“哦!好!”

“我把叶江川和白梅梅也叫来吧!”

林陈差一点笑出声来!“胖子啊!胖子!你真不愧是胖子!”

“咋啦?”

“没啥,好!这么多人都来陪你!入洞房要不要我们哥儿几个陪呢?”

“又拿我寻开心!我是把大家都叫出来,闹闹,反正今天是休息。这边公园里可闹了,还有游乐场呢!你快点过来!”

“好的,公园门口,不见不散!”

第二六九章 石凳上的女人

公园里,人头攒动。

金世友手搭凉棚,四处望了望,便找了一处小石头凳子坐了下来。

两旁是一排排苍翠拔的树,迎面有一个小水池,水很清,清得连池底的石头也能看得见。池中央,是一朵洁白无瑕的石雕荷花。旁边一只被雕得栩栩如生的小鱼跃出水面。一股水流从鱼嘴里喷出来,风吹过,水珠被吹得如雾般飘过来,清凉凉的。

老家又来了电话,电话里老婆说来说去还是围绕着那个让胖子头发大的话题:钱!

“老金啊,你就不能再多寄一点儿么?你以为我养活的是两只鸟吗?你知不知道我这边要养活两孩子,粉,尿布,嗯,忘了告诉你了,粉又涨钱了,一罐粉比原先足足增加了五元钱,这样下去,大宝,二宝就不够吃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你说哪一点儿不是要花钱啊!”

“嗯,我知道了!”

“还有啊,村里说要修路,要大家集资,也是要钱!”

“是自愿吧?自愿的话,咱不出不行吗?”

“什么自愿,是必需出啊!昨天下午,村支书到咱家做工作,还说让咱们带个头儿呢!”

“你别带这个头儿!回头,村子里交不起的人家会恨你!我不在家,你一个妇人家,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我知道,我哪有心带这个头啊!”

“嗯,对了,修路要出多少?”

“每一家出300元!”

“我知道了。”

“别说知道了,你知道了有什么用?能不能再多寄一些?不能的话,你就换个给钱多的地方干,懂吗?别一棵树上吊死!家里等米下饮呢!”

“知道了!”

“你除了知道,知道的,能跟我说点别的吗?好不容易打个电话,就这两个字,都对不起电话费!”

“说啥啊?”

“木头脑袋!”

好说歹说,胖子终于郁闷地挂了电话。低头发了会儿呆,猛一抬头,发现石头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对年轻人。男的看着文文静静的,朴实的平头,戴着黑丝边眼镜,太平常不过了。女的看上去也很平常,格子外,表有些拘谨。

看着人家成双成对儿,胖子的心里有点儿羡慕。

想着自己苦哈哈的一个人在外为生计奔波,老婆独守空房,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还要在电话中被老婆数落,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这就是差距啊!

胖子的感经历还是有的,他上学时倒是暗恋过一个女生,也无果,往事儿是不堪回首的。虽然偶尔想起来,胖子也会甜蜜地笑出牙齿,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胖子也曾厌倦了这种缺钱少的生活,下了老半天的决心,一定要改变现状,可当两个孩子都有了,媳妇儿也不好换了,胖子这才悟出来只有多挣点钱才是硬道理的道理。

“里面人多,还是这儿清静!”石头桌子对面,男人说。

女人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渴不渴?要不,我去买水?”男人说罢便要起。

“我带了!”女人从包里掏出水瓶,向男人晃了一下。

“今天,人还多啊!”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真不适应

这种场面。”女人说。

胖子一愣,从两个人的交流中,胖子听出来,这两人应该是来相亲的,并且,没猜错的话,是第一次见面。

胖子最喜欢看人家相亲!不竖起了耳朵。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装的时候,而相亲时的表演应该是最上心的,就像是孔雀开屏,各自努力地将美丽的羽毛展示出来。

“我也一样不适应,我想,很少会有人适应吧!这种方式相识,多少有一些尴尬!”男人接着说。

“可不是啊!”

“我的工作是很忙的,不停的出差,也就没有什么时间顾及自己的个人问题了。”男人试图在缓解这份尴尬。

“哦!”

谈话就此终止。

胖子听得想笑,但努力没笑出来,依旧是一脸严肃地假装看着自己的手机。

两个互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互相打探对方,说着自以为很圆滑却又很尴尬的话题,对于这种相亲模式来说,确实不舒服,但也能理解这种无奈。

过了一会儿,男人说:“你渴吗?要不我去买水给你喝?”

“不渴!你问过我了!”

“嗯!我呢,在这座城市里工作有两三年了,打工为生!”

“你已经告诉过我了!”女人低头道。

男人干在了哪里,挠了挠后脑勺儿,“看我这记!”

这小子真特么笨!还不如我胖子呢!胖子暗自替他着急。

女人看了看男人,又低下了头,“能在这个城市立足很不容易,你做什么呢?”

“在服装厂,绘图。”

“嗯!”

“我娘说了,男大当婚,我也是没办法,年纪一大把了,还形单影只,真恨不得找个女的,完婚算了,省着被家人唠叨,有时候烦得我真是想有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胖子听得想笑,心想,这哥们儿真直率!不知道心急吃不到豆腐的道理!果然,不出胖子所料,也许听到男人自我介绍,女人有些失望,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懈。

“我觉得,男人还是先立业再成家比较好!要不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啊!”

哼!有钱了,再找女人吗?鬼知道她的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的钱!胖子心想。

“我知道,房子,车子,钱都很重要,没有物质的感是不存在的!可是,如果一味讲物质,是不是会玷污了人与人之间的感呢!”男人说。

这小子商低!咋能这么跟女人说话呢!果不其然,听了男人生硬的话女人似乎不太高兴,便没再说话。

“嗯,要不,我去给你买个水吧!”

“你这可是第三次问我,我再说一遍,不用了,还是给你把钱省了吧!”女人说着,起就要离开。

得!看来,这相亲要告吹!胖子有些同起那个男人来,便忍不住插话道:“我说小妹,这位先生说的是实话,你真的别往心里去!大家能相遇,那就叫缘份,俗话说,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此生的相遇,你没有必要就这么急着走!”

男人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这位大哥说得对!”

人流熙攘,不远处,有人在叫卖冰糖葫芦。

胖子嘴馋,起去买了一支嚼在嘴里,待他从人群中

穿梭回来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离开了,石头椅上坐着的是另一个黑衣装束的女人。

女人看到胖子不由得怔了一下,“咦!是你!”

胖子有些蒙。

“我们好像认识!”

“认识?”

胖子愣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搜索每一片脑细胞,可就是回忆不起来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在对面坐下来,挠着脑袋,笑着对女人说:“是吗?也可能是可是看我这记!”胖子实在是没有一丝的印象,又不好意思说不认得,人家都说认识自己,自己却说不认识人家,岂不让人觉得自己对人家没啥记忆嘛!这可是间接对女人相貌的否定,这绝对是个大忌。自己对人家不够重视是一件让人家很没面子的事儿,尤其是女人。

胖子只点了下头,没再言语,继续吃着他的冰糖葫芦。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姓周!”女人又说。

胖子一愣,女人的话让他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来。这女人三十开外的年纪,皮肤白皙,眉目还算清秀。

“那你一定是认错了,妹子,我姓金!”

女人一笑,抬手捋了下刘海儿,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坚持道:“你姓周!我的记忆好得很,一般不会认错人的!”

“我姓什么,我自己还不知道么?我知道我长得比较大众,和我长得像的人多,呵呵!妹子,你肯定是搞错了!”

“滴铃铃!”胖子的手机响了。

电话中,林陈火急火了地说:“哥们儿,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门口,一进门口儿的位置,在石头桌椅这边坐着呢?”

不一会儿,林陈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一的汗,说起话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才到啊?”胖子说。

“没车啊!”

见对面女人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胖子赶忙拉了一下林陈的衣角,让他也一同坐了下来,朝对面笑了笑,说:“他是我朋友,姓林,这位女士”

女人只笑不答。

她的笑好似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在里面,林陈不一愣,带着一颗充满疑惑的心,扫量着这个女人。

当女人伸出手拉开包的一瞬间,林陈只觉头“嗡”地一下,后背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她的右手,六指!

恐怖的六指女人难道又出现了吗?林陈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这个人。

是的,是很眼熟!

不!应该不是!

又像,又不像!

林陈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能确定这女人是否就是在地铁中的那个六指女人,确有几分神似,但也不是完全像。

会是她?不!不会!

还是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可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会这么巧?他面前的女人也是长着六个手指!

天上一抹云掠过,投下来的影也一并从他们几个人的上扫过。

林陈知道,地铁遇到的六指女人是已经死了的!死在了月牙里小区,案件到现在也没有结果!死了的她却活生生地又出现了几次了,道士说,那是黑衣女人借用了她的尸,难道说

第二七O章 一幅画的记忆

云更浓,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耳边似乎有唢呐声传来,唢呐声越吹越响,刺激着他的神经。林陈慌乱地捂住耳朵,云笼罩下,他发现自己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环视四周,海盗船,旋转木马,过山车,彩旗飞扬,叫卖的小贩,拥挤的人流,欢笑的孩子,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只失控红色的氢气球向天上飞去,越飞越高

欢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的安静之后,林陈听到了一阵低笑,林陈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抬眼望去,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一队送葬人手持蜡烛,从前面走了过来,他们头顶大大的麻布长帽几乎遮住了面容,像是没有脸一般,正抬着一具尸体,边走,边笑。

笑?

哭才对啊!

林陈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他们抬着那尸体从自己的鼻尖儿下走过。

那尸体被白布包着,却被露出了脸,脸很白,很胖,像满月之夜的月亮。肥大的躯压得竹板“吱吱”作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裂开。晃动着的尸体的脸也一并映在了林陈的瞳孔里,嘟嘟,白得吓人!就在这张白色的脸移出林陈视线的一瞬,林陈惊恐地大叫了一句:“胖子!”

“嗨!哥们儿!我在这儿呢!”林陈睁开眼,见胖子蹲在自己的边,正收起手机。

“我说,林陈,你没事儿吧?”

林陈惊得是一的冷汗,“我刚才又产生了幻觉!”

“你是太紧张了!今天叫你出来玩儿,就是想让你放松放松!别想那么多!”

“胖子!”

“啊?”

林陈犹豫着,还是没说出来,只说了句“你也没事儿吧?”

胖子憨笑道:“你确实是太紧张了!我好好的,我能有什么事儿?我倒担心你啊!你刚才蹲在地上打电话,就见你在一旁直哆嗦!怎么和叶江川症状相似,不会也犯起癫痫来了吧!”

“怎么会!”林陈笑着撸起袖子,露出肌,做了个健美姿势。“看,我好好的!”

“没事?”胖子围着林陈转了一个小圈儿,拍了拍他的,“没事儿就好!你刚刚吓了我一跳!本来好好的,突然闭上眼睛,像着了魔般浑抖个不停,瞎哼哼,还叫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呵呵!”林陈知道,这种奇怪的异境穿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便说:“我真没事儿!”

“那女人走了!”胖子看了眼对面空了的石头凳子说。

林陈舒了口气,道:“走了好啊!她长着和地铁里的女人一样的六指,我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心里面发毛!”

胖子从衣兜里掏出了口香糖,递了一块给林陈,自己坐在一旁,掏出了手机轻轻查阅着信息。嚼着口香糖,林陈闭上眼在石头凳子上小歇了一会儿。胖子转过去,从股后面的包里取水。林陈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猛一睁眼,突然看到一只惨白的指甲修长的手搭在了胖子的后肩膀上,那只手上的六指十分醒目。

“胖子!”

林陈一声惊叫,吓得胖子手中的包,“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自己也差一点坐在地上。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那手不见了。

“吓死我了!咋啦?”胖子转过来,一脸的懵然和惶恐。

白光刺得林陈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好了!好了!”林陈眯起眼,手搭凉棚,仰起脑袋看了看天空,天空变幻莫测,云早已消失,阳光刺目。

“我的妈呀!你倒底看到什么了?我求求你,别老一惊一乍的好么!我的小心脏真的受不了!”胖子郁闷地说。

“我看到”看到胖子发白的面孔,林

陈犹豫着,“没事儿!幻觉吧!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产生幻觉,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把自己吓得要命,这幻觉也太真实了!”

胖子收拾好了背包,挠了挠脑袋,一副好奇的表:“你刚才倒底看到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在瞒着我什么!”

“哥们儿,你就别瞎猜了!不说吧,你好奇!说了吧,你保准今天晚上就睡不着了!何苦呢!反正现在你我都好好的,不是吗?这就行了!不是有一种说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穷担心个什么!”

“说的也是!”

胖子小声嘟囔着,“可是,你和叶江川总是跟我讲上辈子,上辈子的,搞得我也不得不怀疑起自己!这辈子还算是个守法良民,上辈子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也像你们一样,也有捋不清的恨仇!”

林陈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揪住胖子的耳朵:“你也有恨仇呀!是谁说的,自己上辈子是个肥头大耳的仙猪来着?还以此为豪?”

胖子挣开林陈的手,撇嘴道:“罢了,不说了!只求你以后没什么事儿,就别一惊一乍的,我谢谢你了!”

林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胖子,“不瞒你说,刚才你转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你的肩上有一只手!”

“手?”胖子一个激灵抬起头,“什么手?”

“六指的手!”

胖子僵在了那里,张着嘴,瞪着眼,半天才挤出一句,“现在还在吗?”

“你别怕!早就不在了!”

胖子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转从包里掏出了水,递给林陈一瓶,自己拧开一瓶默默地喝着。

林陈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抬头看了看骄阳似火的太阳,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刚才对面坐着的女人就是六指啊!”

“我没怎么看她的手,光注意她的脸和了!别说,这娘们儿还真大!”胖子向石头桌子的对面看去,那里只剩下两只光溜溜地石头小凳。

林陈表怪异地望着胖子,笑出声来。“哎哟!胖子!你看来还真是雄荷尔蒙发达!”

胖子一脸严肃,“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别跟我装纯洁!难道你不是么?”

林陈没理他,自顾自地将瓶中的水倒在自己的手里,向自己脸上,头上拍去。顿时,一股清凉感袭来,整个人倍加清爽。“我真没有跟你装纯洁,我是看人的!这种女人,就是再大,我也是看不上眼哒!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有些异样?”

胖子放下水,用手擦了擦嘴,说:“咋了?”

“嗯”林陈一时想不起用什么样的词开形容更贴切。

胖子锁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除了六指,确实还有些不对劲,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

“是啊!”

“难道说,是她又来了么?”

所有关于黑衣女人的经历都令胖子胆战心惊。

林陈侧头道:“别怕!就是黑衣女人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已经和她打过交道了,也算是老相识了!”

“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说我是姓周呢?”胖子说着,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你姓周?”

“算了!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咱们难得出来玩,寻开心!我才不姓周呢!我姓金,金子的金!别说,自从上次咱们聊了以后,我就对我这姓儿,有一种自豪感,再一查,嗨!你猜怎么着!原来‘金’姓,在朝鲜还是皇姓,金成,金正,金正恩,金姓的英文我都知道,叫‘kim’,怎么样?我发音好听吧!”胖子越说越兴奋,“现在,我还等着发财呢!你知道么,我有一段时间,总是做梦!”

看着胖子神气活现的样子,林陈笑出了声来。

胖子也跟着嘿嘿笑道:“真的!我就是自豪,我姓‘金’,金子的金!”

“行了!行了!说说,你做啥美梦?梦,还是发财梦?”

“算是发财梦吧!你猜我梦到啥了!”

“啥?”

“我梦到,我意外得了一幅价值连城的古画儿,我把它给藏了起来!呵呵!这真的是一场美梦,比作梦娶媳妇还要开心,我居然笑醒了!”

林陈刚收敛的笑容,又不住笑成了花儿,“看把你给美的!不过,那画要看是什么时期的画儿了!还要看是谁的画儿了!”

“这个,你有研究?”

林陈说:“谈不上,我也是有段时间想发财,想疯了。于是,各种发财途径都琢磨和关注了一下,自然少不了画儿了!”

胖子懵了,“怎么?你还收藏过画儿?跟你待这么久,你也是真的能装的!原来,你这家伙这么有钱!”

林陈懒得理他,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儿,“嗖”地一下把它丢进了前面的小水池里。

“我听说,有的画,能卖到好几百万啊!”

“和你一样,我也做梦发财啊!好几百万算个什么?还有好几个亿的!”

“我的天啊!天文数字啊!就那么涂抹一下,就几个亿!我怎么就没去学画儿啊!”胖子语气里透着羡慕,他睁大了眼睛,仿佛那些闪闪放光的金钱,都映进了他的眸子。

“你以为呢!”

“想都不敢想啊!我在工地里拼死拼活地干活,一辈子也挣不来啊!算了,干脆就不想了!”

林陈依旧往小水池里丢着小石子儿。

“哎!林陈,那你还不卖掉!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要啥有啥了!”

对于这个既不长脑子,也没长好耳朵的朋友,林陈真是哭笑不得。

他苦笑道:“如果真的有,别说价值连城,就是中不溜秋,哪怕是低些档次的画儿,我特么还用得着苦哈哈地在单位受人家排挤吗?”

“你不是刚才还说收藏画儿”

“收你个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有收藏了!我只是琢磨琢磨而已!”

“我说呢!我本来还想向你请教一下,”胖子说罢,叹了口气,皱起眉头,“其实都琢磨了很长时间了!你说怪不怪,我总是感觉我有那么一笔横财,我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横财?”

“嗯!确切地讲,应该还真就是那么一张画儿!”

“横财?画?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会想不起来收到哪里去了?要是我,我肯定是小心极了,也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啊!”

林陈扔完最后一枚小石子,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脑门子上的汗。

“说得是!可是我是真的感觉我确实藏过一幅画,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所以一直就对画儿,尤其是古代的画儿特别感兴趣。”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嗯,我从记事儿起就开始做一个梦,重复地做!我将那画藏在了一个大树洞里,那洞特别的深,特别黑,还有很大的老鼠!我举着火把四下张望,心里特别特别害怕,怕那画被咬坏了,怕后跟着什么人。我将那画儿放在一个特制的长条匣子里,包了一层铁皮,装在麻织的袋子中,趁着天黑放进树洞,还在里面填了堆石头。”

“关键是那洞在什么地方啊!”

“我也想知道呀!这么个梦重复地作了好多次了,可就是梦不到那洞的地方!”

“那不白虾米了嘛!”

“好像”胖子打了个哈欠。

“说呀!”

“太模糊的记忆,算了!不想了!烧脑子!”

第二七一章 周姓

哈气是会传染,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林陈也打了个哈气,揉了揉眼,瞟了胖子一眼,“说得真好!说得我都睏了,也真想像你一样,作这么个梦!要是我有这么一幅画儿,取出来卖掉,我就不上班了!不用再看见我们头儿那张该死的嘴脸了!不用为省几块钱来来回回算计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唉!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我说点什么,你都以为我的吹牛!”

“好吧,好吧!我信行了么?像你这般没心没肺,天天作梦发横财,生活在梦境里也不错!”

“也许是吧!就是不知道哪一辈子才能真发财呀!”

见胖子神抑郁,林陈问:“怎么了?不是过得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还是想钱想疯了?”

“是啊!没说错!不是想钱想疯了!是快被媳妇儿bi)疯了!”

“咋啦?”

“唉!别提了!你说,我一个人在外,多不容易!天天工地里泡得跟个泥猴儿一般,连个可以说话的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媳妇来个电话,从来也不问候我一下,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开口就是要钱,唉!不过,也不怪她,现在,什么都贵,哪儿哪儿都是要花钱!压力山大啊!看来还是不结婚的好!”

林陈苦笑,“是没这打算,现在真的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跟鬼结啊!”

胖子喝完了最后一滴水,用手捏着空塑料瓶子,发出“嘎嘎!”的响声。

林陈漫不经心地继续向水池里又丢了一块石头,忽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侧头对胖子说:“对了,胖子,你刚刚说啥来着?一幅画儿?你藏了一幅画儿?”

“嗯?就是个梦而已,咋了?”

“刚才,那女人说你姓什么来着?”

“周啊?怎么了?”

“那女人,六个手指”

“嗯”

林陈若有所思,猛然抬起头来,“糟了!胖子,有一个人姓周啊!”

胖子一怔,“有吗?谁?””

“你还记得道士讲过有一个孟家老爷的义弟,叫周宣的人吗?他不是抢了一副古画,跑了。难不成,你的前世是周宣吗?”

“周宣?”

“哎呀!就是后来调戏,污丁淑的那个?”

“啊!没错!”

胖子给林陈丢过来一个白眼,“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是周宣呢!还宣周呢!我倒是愿做那头仙猪!再说,周宣手敏捷灵巧,我又是什么体态!我倒是想成了周宣呢!周宣会是我的前世?这不可能!”

林陈面色忧虑,“胖子,那可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人,从小长大,从格,容貌,材都会有很大的变化,更别说,再世之人!如果你真的是周宣再世的话,你可要小心了,估计黑衣女人是放不过你的!周宣玩弄了她的感,将她抛弃,连那孩子都说不准是他的种儿,他还不认!就是你,你会放过这么个人嘛!”

胖子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会!不会!你可别对号入座!我可不想和那恐怖的黑衣娘们儿有啥瓜葛,我胆儿小!”

“怎么不会?我的猜测应该十有**没有错!要不,她凭什么说你姓周呢?”

“这也没什么啊!”

“不会这么简单!你告诉我说,刚才那女人说认得你,还说你姓周!”

胖子淡淡地言道:“周姓也是个大姓!姓周的多了去了!长得像的也是多了去了!我还

觉得我像某个周姓明星呢!比如周杰伦,周星驰。”

“你以为,你像周杰伦?”

“啊?是有点不像哈!”

“他还没你好看呢!”

胖子一乐,“这话我听!我也是这么觉得!”

林陈不被逗乐了,“真是说你胖,你就喘!”

“我金世友,就是胖了点儿,哎!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绝对是眉目能传的那一种,我还鼻直口正,长得不差啊!要是能瘦下来,也是个帅锅一枚,你信不?”

“信!”林陈笑道,“多亏你老人家胖了点儿,你要是瘦下来,我的!恐怕全地球的男人都要找不到媳妇儿了!”

“拿我取笑!”胖子指着林陈。

“不敢!”

“其实,就是那女人认为我姓周也没啥,我还经常认错了人呢!管姓王的叫小张,管姓张的叫小王,再加上,现在好多人长相相近,名字也都差不多,叫错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是一般的什么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可你没发现,她和别人不一样的!她的手指可是六指啊!”

胖子一震,“你能确定她真的是你在地铁里遇到过的,死了的‘六指’女人?”

“如果是,就是借尸还魂!”

“妈呀!这娘们儿真是躲也躲不过啊!”胖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大到能放入一枚核桃。

林陈煞有介事地看着他,心想,这家伙一直把自己置于整个事件之外,好像黑衣女人就与他无关,似乎总是有种舍命陪君子的委屈,如果他的前世真是周宣的话,胖子也就成了故事中的主角,跑也跑不掉的!便提醒道:“太多的蹊跷啊!右手‘六指’是明摆着的!除非又跳出个也是六指的女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概率太低了!那女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你你姓周的!”

听了他的话,胖子没再说话,低着头陷入了深思。

林陈也沉默着,细细地欣赏着四周的美景,曲径通幽的石板路、小桥流水,树影婆娑,风袭来,吹得树叶“哗哗”响,吹得不远处的湖面泛起一道道波纹。

“上一回来这里,还是和许阿琪”

林陈喃喃道,他没再说下去,而是将目光投向前方耸入天际的巨大的摩天轮。和周围的喧闹比起来,摩天轮似乎过于安静了,就像他此时的心。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架幸福的摩天轮,它不停地旋转着。有人说,摩天轮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跨越天空而存在的。是的,摩天轮的那个小窗户里,恍若坐着他和柳佩珠,转了一圈儿之后,他的旁边换成了许阿琪,又转了一圈儿,现在,就只有他自个儿了。摩天轮在不停的转动,当转到顶端的那一刻,他伸出手去触摸的时候,接触的只有悲伤,那所谓的幸福究竟在何处。

白梅梅?

柳佩珠,就是他的前世之?

林陈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

没有人可以取代许阿琪的林陈心中的位置!他不是也只有三年的阳寿了么!正好,可以去找许阿琪了!

“你若,我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似乎是许阿琪的声音,林陈的子一颤,半晌,又什么声音也没有!林陈知道,自己又一次沉浸到了对许阿琪无边思念的幻觉中了,便扯出一个笑来,说:“阿琪么?别吓唬我好么?你在哪儿啊!”

“林陈,你在

和谁说话?”胖子问。

“没什么!”

“妈妈!我的红气球飞了!”一个着蓝色纱裙的小姑娘,从林陈的眼前跑了过去,后面跟着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

“算了!别追了!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说。

我的红气球也飞了!望着母女远去的背影,林陈默默地对自己说。

还有一个女人!

那一幕,她毅然绝然地冲到了他的面前,为他挡住了飞来的子弹,让铜镜那边的他亲眼见与她的隔世永别。

如同一场梦,带着无尽苦楚和微微桃花色。

柳佩珠

白梅梅

林陈想到了这个名字。

胖子意识到自己触到了人家的痛点,连忙补充道:“林陈,咱们在一起,也不是一两天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胖子早就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特别,特别重感的一个男人!女人找到你是幸福的!”胖子竖起大拇指,“真爷们儿!”

见林陈没说话,胖子继续说:“可是,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胖子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说罢,林陈站了起来,拍了拍股上的土,拉着胖子的袖子,“走!”

胖子喜笑颜开,“哎!林陈,这就对了!生活总是要向前看的!人生就那么几十年的光景,不能总活在怀念和感伤中!”

“认同!”林陈说。

“我陪你,你就不会不好意思了!”胖子说。

“啊?什么啊?”林陈说。

“我陪你去相亲啊!那边儿相亲会应该还没结束!”胖子说。

林陈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你胡说些什么呀!谁要去相亲呀!我才不去呢!你要去找二,我陪你去!你可别自己想去,却以我的名义去,你那点小计量我早就知道!”

胖子甩开林陈,有些生气地说,“你干嘛总把别人想得那么猥琐?我有老婆,有孩子!我可是好心啊!不想让你总是沉溺于悲伤里不能自拔,你可不要把人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林陈拍了拍胖子的后背,“别生气!气大伤!哥们儿的心思,我林陈明白!我自个儿的问题,我自个儿解决!”

“行了!不愿意就算了!要不,咱们坐摩天轮?”胖子指着前方问。

林陈看着胖子,撇撇嘴。

“一圈儿下来,得半个多小时吧!人家都是帅哥美女坐在里面喝着汽水儿,谈恋,天大地大,慢慢升,慢慢降,面向夕阳,面向月亮,消磨时光,那叫浪漫!”

“哟!林陈!就这么一个大圈儿,被你说得真特么有调!此生不坐上一回都对不起自己的感觉!走,咱们也上去坐坐!多好!”

“好?我的姥姥!如果和一个漂亮姑娘坐,那是浪漫,是享受!让我对着您老人家那油腻腻的老脸!光天烈底下,今天多少度?天气预报说是高温,再被挂起来,贴近太阳,烤上个半小时!烤得浑冒油儿”

“咋啦?”

“你特么还是饶了我吧!”

“伤人自尊!”

“不敢!我是说,像我这急子,玩不得那玩意儿!”

“嗯!那咱总不能在这儿傻坐着吧!咱又不需要抱窝!得动动!”

第二七二章 过山车

“轰隆隆隆哐哐哐哐”

不远处,一列过山车在上坡爬行。

胖子兴奋地拉起林陈跑过去观看。

过山车“哐啷哐啷”地发出响声,到了拐弯处,车速放缓。“嗖——”车子疾速地下落,车上的人们一并飞快地疾速下落,出于本能反应,大家已经使出了全的力气紧抓住扶手,那可是救命稻草啊!

耳边“啊啊”的尖叫声,几乎震破了耳膜。

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

手扶铁栅栏,胖子看得兴奋,“矮马,这家伙!吓死了!这要出人命啊!”

“死不了!有保险杠呢!”林陈淡淡地说。

“扣上有保险杠就安全了吗?”

“当然不一定,过山车的出事故率是几亿分之一呢!”

“万一是那一呢!”胖子嘀咕。

“那就别活了,干啥就有危险,喝口水被噎着,出个门还可能被撞到呢!”

“啊!啊!”

过山车又转了几个圈儿,一阵阵惊叫声不绝于耳。

胖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上下纷飞的过山车,嘴里不停地叫:“哎哟!哎哟!我的妈啊!这要是掉下去,估计就没命了!”

“那还用问!据说国外就出了一档过山车的事故,有个男孩子被甩了出去,头都掉下来了!”

“这么恐怖啊!”

过山车终于停了下来。

“看,有的人脸都被吓绿了!”林陈呵呵道。

胖子瞟了一眼林陈,“你别呵呵,如果你要是在上面,说不准也是这副揍,不尿裤子就不错了!”

“我?不会!你差不多!”

胖子有些不高兴,是啊!谁又喜欢被别人看低呢!

胖子来自农村,虽然林陈也是来自农村,但和林陈,叶江川两个大帅哥儿在一起的时候,胖子总有种莫名的自卑感,再加上体态肥胖,胖子没少被他们开涮,这滋味儿不好受。

“凭什么我差不多?我看你小子才差不多呢!”胖子黑着脸说。

“哟!还真生气啦!多大点儿事儿!”

“哼!我才用不着生气呢!才懒得和你斗气儿呢!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叫‘狗眼看人低!’”

“骂人?”

“别生气,只是个玩笑!”

林陈从钱包里掏出钱,“胖子,你等着,我这就去买票,咱哥儿俩上去也炼炼,光说不炼那可不叫真本事!”

“有什么好怕的!你敢坐,我就敢坐!”胖子不服气地说道。

“好!你说的!”

胖子补充,“谁吓得叫出声来,谁是孙子!”

林陈抿嘴,点了点头,用手作了个“ok”的手势,表示赞同。

林陈一路小跑儿,买了票。

检票口又开始放人了,林陈二话没说将胖子拉上了过山车,两个人扣好了保险杠。

“忘了一件事儿!”林陈低声说。

“啥?”胖子问。

“给你买个尿不湿!”

胖子白了林陈一眼,梗着脖子,一句话也没说。

车子启动了,又开始发出“哐当哐当”沉闷的声音。

林陈斜眼瞟了下一旁坐着的胖子,嘿嘿着笑道:“后悔了吧!你行吗?”

“行吗?还行爹呢!你行,我就行!”胖子依然嘴硬。

林陈坏笑,“我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等着听你鬼哭狼嚎!等着看你龇牙咧嘴!看你滚尿流!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抓住!”

“哼!还不一定咱俩谁会鬼哭狼嚎,谁会龇牙咧嘴,谁会滚尿流呢!”

在“哐当哐当”声中,胖子的双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地握住了把手。

说真话,胖子已经在开始后悔了。

胖子的胆子确实不大,比荞菜籽儿还要小,每次遇事儿,胖子都是脊梁骨被抽去,临了打退堂鼓,成了软泥蛋,不过,这一回,可是退不了了!

退不了,就拿出个大男人的样子,不能总被人看不起,人活一口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胖子想着,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坚持下去!

林陈和胖子并列坐在第二排的位置。

这个位置,太靠前,也是比较惊心动魄的位置。

过山车在向上爬行。

拐弯了,速度更慢了起来,后面已经有人开始喊害怕了。

胖子不敢看别的,只是紧盯着前面穿黑色衣服的女人那披着长发的后脑勺儿,车行再快,此参照物是不变的,也算是有个不变的依靠,可心早就悬了起来,手心一直在冒汗。

过山车在快要到达顶端的一瞬,似乎停了一下,前面的女人突然回过了头来,她的眼睛不大,僵直的目光中出一道冷的光,死死地盯看着胖子,继而露出一抹无比诡异的笑!

“啊!”胖子和林陈几乎同时尖叫了一声,吓得连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她!

刚刚见

过面,又离开了的那个-

六指女人!

六指女人!

六指女人!

此时,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她不看前方,却诡异地将头像个猫头鹰般扭了个180度,她的这个反常动作,这个眼神不得不令人毛骨悚然。

正常人,不可能脑袋像扭麻花一样轻松转上个180度!

这特么是人吗?

目光相遇不过两秒,那女人又将头转了回去。

胖子的心跳加速。

胖子和林陈还没来得及细想,过山车已经开始发力了。

速度越来越快,耳边是呼呼风声。

“嗖——”

过山车向低处疾速下降,一种离心时产生的发麻感觉顿时从脚底往全发散。胖子的心也像从高空中跌了下来,五脏六腑似乎被甩出了膛,说不出的难受。

他本能地尖叫着。他的叫声被周围的更多的人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淹灭。尖叫声中,恐惧似乎并没有得到一丝的释放。胖子紧紧地抓住扶手,任凭过山车载着自己飞速地在大大的“环形轨道”中绕行,吓得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过山车忽上忽下,忽翻转忽颠悬。

胖子紧张得呼吸急促,心跳得快要停了。

眼看就要撞到前方的地上了,可这时过山车的车头突然一抬,车又慢慢地往上开去。终于能喘上口气的当口,胖子和林陈的眼睛都不自地死盯着前面那女人的后脑勺。

又经过一轮死一般地折磨,胖子已经浑无力,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过山车还一边扭,一边开,继续飞速前进着,“咔嚓”一下突然停住了,全车人都往前冲了一下,终点到了。

胖子睁开眼。

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前方的两个座位居然空无一人。

人呢?

胖子侧过头去,一边林陈的脸也是绿的。

“看到了?”胖子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嗯!”林陈气喘吁吁地说。

“人?”

林陈摇了摇头。

“鬼?”

林陈谨慎而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我们以前看到过的应该就是她!”林陈低声道。

“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我没注意,过山车向前冲的时候我没敢睁眼!以为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

“我是一直睁着眼呢!就在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刚刚还看到她在前面的!”

“那她是怎么离开的呢?车子可是刚停,难道说,她是在飞速旋转的过山车上飞了?”

“是啊!如果是人的话,确实不符合逻辑!如果是”

胖子和林陈都张着嘴,惊愕地对视了几秒,各自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紧张的绪,解开了安全杠。

跟着人流走出来的时候,林陈感到一阵反胃,他冲到一棵树旁,手扶树干,呕吐不止。胖子蹲靠在另一棵树的旁边,还在惊魂未定。稍许,胖子站起来,走到林陈旁边,从背包里掏出了水,递了过去。吐得差不多了,林陈抬起头,两个人面面相觑,刚刚所经历的一切还仿佛梦魇一般,挥之不去,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可以了么?清清嘴!”

林陈接过水,漱了一下,然后“咕咚咕咚”半瓶倒进了肚子里,余下的从头上浇了下来,用袖子口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我说哥们儿,我就这么一瓶水了,给我留一口嘛!你可真不客气!”

“啊?你早说呀!”

林陈看着几乎倒空的瓶子,很难为地晃了晃,“回头再给你买一瓶啊!”

胖子一把夺过瓶子,仰头将剩下的那点根儿全倒进了自己的肚子,拧好瓶子盖儿,一抬头,看见林陈向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咋了?”

“从此,金世友在我心里是这个!是好样儿的!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胖子顺手将空水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回过来,说:“为啥?就因为这瓶水?”

“为啥?你的进步实在是太大了!从村头井口不敢下去,到老莫口的山上,遇事儿跑得比兔子还快,到现在居然敢坐过山车了!”

胖子嘿嘿一笑,“这没啥!”

“啧!”林陈咂巴了一下嘴,四处张望了张望,说:“刚才,在转大圈的时候,你看到六指女人回头的一瞬是啥感觉?”

“还能啥感觉!都没感觉了!吓得半死吧!你呢?”

“我看到她看你的眼神儿,可真是够惊悚的!只是有些不能理解!”

胖子点了下头,“那眼神真是森恐怖,把我的魂都吓飞了!你说,我招她还是惹她了?好端端的,她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林陈咳嗽了一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讲出来又怕吓唬到你,晚上睡不着觉怎么办?”

胖子甩了一下脑袋,“那就别讲了!我能活着走下过山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已经不错了!”

“可是,我如果不告诉你,又担心你有生命危险!”林陈不放心地说。

有个小贩在一边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卖着:“雪糕!”

“来一支?”胖子问。

“我来吧!”

林陈掏钱就要去买,被胖子拦住。

“我来吧!我零钱多!”

“还是我来吧!你省着点,留给媳妇儿吧!反正我就一个人,还是那句话,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说完,林陈争着买了两支雪糕。

“我就是钱少,也不差那两支雪糕钱啊!”胖子嘟囔道,伸手接过雪糕,也不道谢,找了个长条椅子一股坐了下来。林陈也没有再说话,坐在了长条椅子的另一端,一口气把雪糕都吃完了。

胖子抹了把嘴,“你说吧!”

“说啥?”

“你不是有事儿要告诉我么?”

“嗯!”林陈笑了一下,“看我这脑子,光顾着吃雪糕了,吃完就把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还是人老了!”

“我也老了啊!人谁都会老!谁都会死掉!一闭眼,一蹬腿儿,不过如此!”胖子说着,把脑袋伸到了林陈的眼皮底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看见没,白头发都有了!”

林陈笑道,“哎哟!我说哥们儿,啥时候想得这么开?呵呵,坐了一回过山车,这就看破生死了!”

“说吧!”

林陈犹豫一下,“我的恐怖经历应该比你多,面临恐惧的经验还是有的!”

“嗯!”

林陈又看了一眼胖子,顿了一下,“好吧,我直说吧!黑衣女人,不,现在应该说是被黑衣女人借尸还魂的这位六指女人,她这一次的出现很蹊跷!”

“怎么了?”

“你看,她以前总是冲我来!按道士的说法,我的命也许就会断送在她的手中,我还曾经一直怀疑,但从许阿琪的死,我明白了道士的话不假。”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林陈,前世是叫赵小双,对吧!”

“嗯!”

“赵小双是谁?赵小双是二少丁淑的仇人!赵小双为父报仇,开枪把她打死了。”

“嗯!”

“所以,她今世来报仇的对象是我啊!事实证明,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也是冲我来的!包括许阿琪之死,也许也是因为我!”

胖子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可是,你为什么又说为我担心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想,刚才那女人幽冷的目光,恶狠狠地注视的是谁?”

“我,胖子!”

“对!以前,她一直是盯着我的!”

“那她说我应该姓周”胖子吸了下鼻子,言又止。

“说明什么?说明你真的可能就是周宣!她的前世的另一个仇人,你被她认出来了!所以,她开始注意到你了!”

“啊?”

林陈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儿,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我一进公园门口,看到你和她的时候,有一阵子的发抖和胡言乱语,你记得吧!你还说我是像叶江川那样癫痫发作。”

“记得啊!咋啦?”

“那是因为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幻象,特别真实!我看到你死了!被人们抬着走!并且,后来你背过去的时候,我还真的看到了一只手,注意,可是六指的女人手,搭在了你的肩膀上!”

听到这里,胖子一阵头皮发麻,“林陈,你说的是?”

“当然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了!我害怕这会不会是预感呢?像预感到许阿琪的死一样,在后面会发生的境呢?”

胖子紧锁双眉,哭丧着脸,“别咒我好吗?越说越邪乎!我说,林陈,你不会是看到咱几个朋友中,那个黑衣娘们儿好像就和我没啥关联,你心里不舒服?”

林陈一下子站了起来,摊开双手,有些绪激动地说:“嗨,胖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会咒你啊!我们可都是朋友!难道说,你死了有我什么好处不成!或者,我要是去死还得拉上你做垫备?我林陈没那么卑鄙!你太小看人了吧!”

胖子的目光在林陈的脸上停了一下,拍了拍一旁空座位,“别激动,先坐下!”

“我有啥好激动的!我是为你好!”林陈有些生气地说,“我也是想让你有所防备!再说,你胖子命硬,哪能说死就死得了的!”

胖子的头上渗出了汗,也许是害怕,他的小腿肚子还在一直抖个不停。

林陈坐下来,从股衣兜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先擦擦汗,别怕!我也只是猜测,说说而已,看把你胖子给吓的!嗨!你别抖了好么?还有我呢!我也是她的仇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见胖子还是紧张,林陈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

“我说哥们儿,你能不抖嘛!你抖,整条椅子也跟着颤,我也跟着紧张!”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不由自己!”

第二七三章 点破

两个人视线相对,林陈明显感觉得到胖子眼中的惊恐,便说道:“这还没怎么着呢!只是说说而已,就把你给吓得!如果真的是遇到什么事儿,胖子你还不一定怂成什么样子!”

见胖子不语言,林陈接着又说,“想想人家英雄,去刑场,大义凛然!想想人家宇航员,蹬上飞船的那一刻,心跳的速度比常人还慢!想想你自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呀!刚才坐过山车的勇气去哪儿了!现在,就是这!”

林陈竖起一个小拇指,伸到胖子眼皮底下,弯了几下,“就这个!”

胖子面无表。

“白梅梅的前夫,杨远山知道么?”胖子突然说。

“知道,不是要和白梅梅离婚吗?怎么突然提起他呢?”

“他死了!”

“什么?死了?”林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

“啊?真的假的?”

“真的!这种事儿我还要和你开玩笑么!”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早不说?”

林陈怔了怔,困惑地抬起头。

“叶江川电话里说的,他也是刚知道!他还说等他搞清楚了死因,再让我告诉你。主要是因为,林陈你也别生气,大家都是为你着想的,许阿琪的突然离去已经让你你不是跟我们大家说过,算命的预言你也只有”胖子顿了顿,“又突然发生这么一件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是怕你太恐慌!”

“嗯,我听得有些晕”

“本来,我今天早上还叫了叶江川和白梅梅一起出来玩儿的,叶江川说不来了,说杨远山突然死掉了,他得去看看白梅梅!”

“我的天!”

林陈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上去年纪也不是很大,体也还是可以的,怎么说死掉就死掉了呢!”天气炎,外加惊恐,林陈浑冒汗,他干脆脱了一件外,又说,“早点告诉我,咱们一起去看看白梅梅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是人家正乱的时候,再等等,再说!”

“下次早点说!别瞎顾虑!”

“这种事儿,你还希望有个‘下次’!”

“呵,还是没有下次的好!求求老天爷了,千万别有下一次,真吓人!”

“就是!说话不走脑子!”

胖子站得累了,把脚蹬在了个大石头上拍起了腿,侧过,犹豫道,“林陈,你会不会也对白梅梅有那么点意思?”

“什么意思?”

“喜欢她啊?”

“不!不是!”

敏感的胖子发现,林陈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目光闪烁。

“嗯,真的?”

林陈突然发威般地吼道。“不要跟我开这个玩笑!”

胖子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赔不是,“对不起,林陈,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着许阿琪的!”

林陈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前面的小池塘里游来了几只鸭子,“嘎嘎”地叫着。

林陈也知道胖子并无恶意,便语气缓和道:“对不起,我,我只是很烦!你别瞎说行吗!白梅梅是许阿琪的朋友!我怎么会”

“那怎么啦?许阿琪算了,算我什么也没说!”胖子还要说,发现林陈的脸色难看,就知趣地闭上了嘴,他蹲在树坑里,拣了根树枝来回在地上来回划拉着。

林陈闷闷地说:“阿琪就是不在了,天底下也不是只有

白梅梅一个女人,好吗?”

胖子浅笑道:“原来,你不喜欢她呀!我看来是瞎担心了!”

林陈没说话,胖子跟着又说:“好,我以后不说了!”

“也不是!”



胖子坏笑。

“我说,你能不蹲在那树坑儿里吗?刚刚过往的游客,有好几个都在看你!”

“看就看呗!咋啦?”

“知道人家为什么都看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蹲在这里,也没啥啊!我以前经常在田间,地头儿蹲着!”

“这儿不一样!人家还以为你在屙屎呢!快起来吧!”

“哦!也是!”

听了这话,胖子眨了眨眼睛,起将他的大肥股挪到了一边的石头上。

“讲真的,你怎么知道我对白梅梅有那点意思?”林陈好奇地追问。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啊!”

胖子有一个毛病,就是观察,琢磨,这是从上中学时就开始养成的习惯。那时候,班里哪个女生和哪个男生有那么一点意思,哪怕是递一块橡皮,传递过来的那点暧昧的眼神,似乎都难逃出胖子的火眼金睛。

胖子有时会偷偷地告诉要好的同学,话语间充满了神秘色彩。

“信不信由你,班花和狗蛋有那意思!”

正是窦初开的年纪,这种事儿特别能引起大家的好奇和揣摸。

别说,胖子的预言力还真准。

结果,没过多久人家就真的走到了一起。

“行啊!金世友!可以当个了不起的预言家了!”

“哎!胖子,你说说,我能追上那谁谁谁么?你要是说能追上,我就追!你要是说,我没戏,我追不上,我就不追!省着伤神儿,伤钱,伤感!”

“金世友,你厉害呀!这事儿还真被你给说着了!”

当胖子的预言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的时候,他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有种觉得自己也可以了不起一下的自豪。于是,胖子更给大家配对儿,这种风趣的调侃,也成了同学也好,工友,老乡也罢,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是准确度高;二是胖子会说话,常常能把话说到人家心里去,所以,很少有人为此不高兴。

很多时候,甚至人家不好意思表白的,也被胖子帮着一并给向对方表白了,算是帮人家解决了个人问题。反正,这种调侃,拉近关系,增进友谊,活跃气氛,大家都开心。

当然,后来在工地上,胖子又成功预言了那次去老莫口出事儿,胖子这预言家的名声更是大震,包括工头儿在内,许多人都对胖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胖子之所以到现在才跟林陈讲关于杨远山的死讯,还有重要的一个原因,胖子看出了林陈好像有点喜欢白梅梅,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下这么个定论的。而且,胖子还看出了叶江川也喜欢白梅梅。这下子,有点麻烦,在这个时刻,叶江川已经去陪白梅梅了,如果林陈知道,林陈会怎么想?

刚刚还是头照顶,忽而就刮起了风,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林陈将脱下的衣服重新穿在上,扣上最后一枚扣子,抬起头问胖子,“叶江川没有告诉你,杨远山是怎么死的呢?”

“好像是摔死的吧!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急着出门儿,我也没有细问。”

“摔死的?”

“嗯!”

“怎么好好的就摔死了呢?”

“估计是不小

心吧!天,气温高,人心也烦躁。前两天,报纸上报道说就有那么个明星,一边打电话,一边在阳台上溜达,结果一脚踏空,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胖子手捂前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

林陈犹自惘惘地向空中望去,天蓝得透明,像一张丝手帕,几朵细碎洁白的云块,像手帕上的花朵,缓慢地变幻着形状。

“昨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就在这世界上消失了!”林陈淡淡地说,语调着充满惆怅。

“人世无常啊!”胖子说。

“是啊!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早到来!”

“听着耳熟的一段话!”

“嗯!”

“林陈,你说,这是一场意外?还是命中的安排?”

“我愿相信,只是一个意外!”

“为什么?”

“如果命中早有此安排,岂不是太可怕!”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句话不对!”

“怎么不对?”

“难道死亡也是最好的安排么?如果真是这样,那既然死亡是最好的安排,人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努力地生活一场?”

林陈没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林陈缓缓地说,“阳两世界,往来不自由!如果人在死后,能遇到他所的那个人,死亡也许就真的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不能呢?”

“如果不能,死亡也是最好的安排,因为,活着的那个人终于可以解脱了!终于可以不用在无边的思念的痛苦中沉沦了!”

“那也就是说,”

“那句话,是哪位大师所讲的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是有道理的。”

“可是真的能悟出来的人不多呀!”

“嗯!”

“可是,还有一种况”

“什么况?”

林陈这句话刚说完,自己就明白胖子所指了。

三生三世,她和他,是否注定背负一段纠缠的姻缘?

三生三世,她和他,是否终能互许一个生生世世的承诺?

他究竟要和哪一个她在一起呢?

一个是前世的,今世的的朋友。

一个是今世的,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胖子见林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把手放在了他的眼前来回晃了晃,望着他笑道:“哥们儿,你真的很幸福啊!”

“怎么幸福了?”

“天生的圣!”

“圣?”林陈苦笑道:“这种角色,不太好吧!叶江川是!我不是!不过,我要谢谢你没说我是花心大萝卜!”

“嗯!好像花心大萝卜这个称呼更通俗!”

林陈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叶江川的电话。

“我,林陈!”

“嗯!”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白梅梅家出事了!”

“我知道,胖子和我说杨远山死了!”

“嗯!”

“你那边怎么样了?白梅梅还好么?”

“还好!”

“对了,忘了问了,他是怎么摔死的呢?”

“饭店里,电梯坠落!一共就死了他一个人!”

“嗯,要不,我和胖子这就过去吧!”

“也好,过来吧!多个朋友,多点安慰!白梅梅现在绪很低落”

第二七四章 事出蹊跷

两人在公园门口坐上了出租,汽车无声地行驶着。

林陈一向觉得白梅梅有种高不可攀的气质,主要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认为她有钱吧!许阿琪告诉他白梅梅和她老公有两处房产,并且经营一个超市以后,林陈便自然而然地把白梅梅划在了有钱人的一列。白梅梅是开超市的,不管是老板,还是老板娘的份,反正比他一个穷打工的要强。

所以,许阿琪和白梅梅走得太近的时候,林陈心里总是有些小担心,担心阿琪会不会拿他来和白梅梅老公做个比较,这种比较也许会让他很没面子。

世事弄人。

林陈做梦也没有想过,事的发展超出他的想像。

许阿琪死了。死于意外,死得莫名其妙!

杨远山也死了。也是死于意外,死得莫名其妙!

而白梅梅,居然会是自己前世的人!这怎么可能啊!

这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

胖子坐在车里,无聊地吹了一两声口哨,无腔无调的。

“如果是你,面对自己前一世的人,你会怎么样?”

林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胖子有一点儿奇怪。

“什么怎么样?”

“你会去她吗?”

胖子好奇地将脸转向林陈:“哥们儿,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没怎么,你问我这么古怪离奇的问题!你是受刺激了?大脑思维紊乱?”

“我完全正常!你别想太多,我只是随便想起这么个问题,就想问问,我是认真的!”

胖子用手背擦了下脑门儿上的汗,对司机说:“师傅,闷死了,开下空调吧!”

司机将车里的空调打开,气温骤然将了下来,凉快了不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啊!那要看我不她了!如果看上眼,就继续!如果对方很有钱,也将继续!”

“如果看不上眼怎么办?如果对方是个穷光蛋怎么办?”

胖子怔了一下,“呵呵,这倒是个问题!如果就此离去,不是显得哥们儿我以貌取人,不重义!还是就做朋友吧!红颜知己!”

“那如果你们,前世发过愿呢?比如,生生世世在一起”

“这,这还真麻烦了!”

胖子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

“还有这种事儿!”司机师傅边开车,边回过头来,笑道:“别想了,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儿,你们真是劳心劳神地瞎琢磨!这一辈子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还几辈子!呵呵!”

胖子也跟着附和道:“就是!我每天一睁眼,就是怎么先把俺家大宝,二宝粉,尿布钱挣了来!也就你,林陈,没事儿闲的!还前一世的人!你知不知道,中国光棍就有几千万?有多少男人都找不到媳妇!你这一辈子有个女人不说,心思还要想着前世的女人!”

前面司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够能扯的!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穿越了!小说,电影都是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没有影儿的事儿!别说,还真有你们这些人跟着凑闹,我就不信这些东西!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下辈子再说下辈子,如果真有转世

轮回,真有穿越的话,这个社会不就乱了了!”

“哎!司机师傅,你可真别不信,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可就真真实实的存在。说不准哪天你就遇到一个特有眼缘的女人,说不准就是你前一辈子的老婆。”

“呵呵!不会吧!”

司机笑着,车子拐了一个弯儿,速度减了一些。

“要有,也不会是我,我这种大老粗儿,从来就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我只要这一辈子能有个媳妇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了上一辈子和下一辈子的事儿!不像你们,有钱又有闲,感阅历丰富啊!”

“这种事,要是真让你遇上,你绝对不会这么说!”林陈说。

“哎!你怎么知道!”

有车突然别了进来,差一点追尾,司机一个急刹车。

“怎么开的车啊!”

司机愤然地按起了喇叭。

“算了,算了!”胖子说,“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常遇到!”

“这种人就是害群之马!遇到这类人,我就想骂人!”司机说着,看了看林陈,“看见没有,我们司机天天遇到的都是这种人,添堵!我倒是想遇到你们说的那种有缘人呢,可是在哪呢!”

胖子说:“这也要看人!司机师傅,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可是我们朋友堆里大名鼎鼎的种,人见人,花儿见花儿开!”

“看得出来!”司机看了一眼林陈说。

“怎么看得出来的呢?”胖子问。

“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司机又扫了一眼林陈道。

“师傅,你别光看我,你好好开车吧!小心别追尾!”林陈开口道。

“嗯!应该不会!”

正说着,一条狗从路上冷不丁冲了出来。

一个急刹车,那狗紧贴着汽车的前轱辘跑了过去,全车人都吓了一的冷汗。

车子在天缘饭店门口停了下来。

“离出事儿都过去一天了,怎么这里还这么多的人啊!”林陈说着,给司机付了帐。

“主要是事出太离奇吧!”司机收了钱,给林陈撕了张票,“昨天人更多,挤得是里三层,内三层的!听说是见了鬼了!”

见了鬼了?

胖子的眼睛瞪得溜圆。

“怎么见了鬼了啊?”

司机启动车子,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也是听别人说的!”

胖子和林陈下了车,饭店之外围了很多看闹的人,几辆还在闪灯的警车停在一边,穿制服的警察与饭店保安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林陈和胖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再往前被饭店保安给拦了下来。

“前面不让进!”

“我们找人!”

“找人也不行!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上面有规定!”

保安年纪不大,稚嫩的面庞格外地严肃,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叶江川说来这里找他啊!那怎么办?”胖子问。

“我给叶江川挂个电话!”说着,林陈掏出手机。

“叶江川,我们到饭店门口了,不让进!啊?嗯,那好吧!”

“叶江川怎么说?”胖子问。

“警察让他们先回去了,在白梅梅家,让我们过去!”

望了望拥挤的人群

,胖子干咽了口唾沫,“这人啊!怎么都喜欢看闹?”

“好奇是人的共!”

两个人准备往外挤,就听到一旁有几个人在说话。

“这里的电梯刚刚检修过,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估计啊,不是电梯的问题!”

“为什么?那人不是电梯掉下来摔死的么?”

“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哎哟,说出来吓死你!”

“怎么了?这不就是一场意外事故吗?”

“什么意外事故!明明是闹鬼了啊!”

“啊?这大饭店居然还会出这种事儿?”

“谁都不信!别说你,连我都不信啊!可是它是真的!听说那电梯是从10几层的高层坠下来的,人死了,却不是摔死的!”

“内伤吧?内伤是看不到的,更严重!”

“不是!是心脏那地方被人为地掏出一个洞,比拳头大一点儿,那人的心不见了,可是体其它部份都好好的呢!”

“你看到了?”

“有人看到了啊!吓死人了!”

“不会吧!一般来讲,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是脑浆迸裂,也是脖子断掉,粉碎骨折啥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能把心脏给摔没了的,还能摔出个洞!”

“心脏被摔出去了?”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怯怯地问。

“哪里啊!摔出去就好了!至少还能找到!诡异的是,那人的心脏没了!找不到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真的,假的啊?还有这么奇怪的事儿?”

“还有呢,听饭店的人说,他们在电梯的监控里看到,电梯在坠落前还有两个人的影子,可是现场却只有死者一个人啊。”

“谋杀?”

“就是谋杀,也没有见过掏心的!电梯掉下去也不能解释!”

“心脏不见了?会去哪儿了呢?”

“对呀!这总得有那个合理的解释吧!”

“是啊!是真的!那人刚被从电梯里抬出来的时候,有人看到了,知道嘛,听说那人的表极其恐怖,脸色乌黑乌黑的,双眼圆睁,大张着嘴,舌头伸出来这么长,想想就可怕!”这人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着,“足足有这么长!”

“这不像是被摔死的,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被吓死的呢?”

“就是呀!听目击的人说,现场特别的香,那种香气浓得直呛鼻子,比廉价香水还呛,闻多了都想吐。”

“哪里来得香?是不是有人的香水被打碎了呢?”

“要是香水瓶被打碎了,也应该有碎玻璃渣子啊,可是没有啊,所以应该不会是香水,香水的香气就是浓烈一些也会让人愉悦,那种香是刚闻好闻,细闻恶心的感觉,弥漫到整个饭店都是,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搬走了,受不了那气味儿!据说连警察都受不了,有个年轻的女警察还吐了呢!”

“就连多年办案的老警察都摇着头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案子!”

“这得上一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死法!”

人们七一嘴,八一嘴地议论着。

林陈朝一脸抑郁的胖子使了个眼色,拉着他挤出人群,叫了出租,直奔白梅梅的住处。

第二七五章 旧宅与人脸

出租车开到白梅梅家的楼下,停了下来。

车开走的时候,胖子突然想起什么,煞有介事地拦在林陈前面,道:“林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说电梯事故导致杨远山的死亡还能说得过去,但是他的心都被人掏走了这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总是觉得杨远山这古怪离奇的死法一定有问题!或许也是因为那个她!”

“她?”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想想我们几个人所经历的这些事儿,还能是谁?”

“黑衣女人?”

“嗯!”胖子歪着个脑袋,“有很多东西是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的!杨远山的死,除了用诡异来解释,没有其它的途径!我敢说,很可能就是她的原因!”

林陈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胖子的观点。

“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女人会和杨远山有什么瓜葛,那女人分明奔着仇恨来的,她和你我的前世有仇,这也只是我的推断,我想不出来她会和杨远山也关联!”林陈又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我倒是觉得这也许并不诡异,而只是一个刑事案子。”

“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假设,我说的只是假设,”林陈强调着,“假设,杨远山得罪了什么人,把他杀了取了心脏,然后移到电梯里”

胖子反驳道:“说不通,如果直取心脏?电梯能人为cāo)作掉下来?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倒也是!”林陈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我忽然发现,胖子你这脑袋瓜子其实好使!”

“那是!”胖子面露几分得意,拉了拉林陈的袖口,顿了一下,笑着说:“我还知道你有些关注白梅梅”

“胖子,你真是个!”

“是个啥?”

“大仙级的!好吗!”林陈白了胖子一眼。

“才知道啊!不过呢”

“咋啦?”林陈见胖子言又止,倒有点好奇。

胖子狡黠地看了林陈一眼,投过来憨憨地一笑,“杨远山死了,这女人就成了寡妇,正好!”

“正好什么?”

“你不是跟我说过,道长提醒你说,小铜镜落在了谁手中,谁就是前世的柳佩珠姑娘,你的心上人啊!小铜镜被许阿琪遗落在了白梅梅那儿,就是说,这位白小姐有可能就是柳佩珠!呵,正好成就你们一对前世的鸳鸯啊!”胖子小声嘀咕道。

“这是什么场合啊!你还说这话!我看你还是别上去了!”林陈四周看了看,没好气儿地说:“你真是皮痒痒了!人家男人才死!你是不是欺负人家里没了男人,没人揍你哈!”

胖子不屑道:“反正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出轨另一个女人,还要和白梅梅离婚,现在死了,也许就是他的报应!或者是不是命运的巧安排都不好说!”

林陈用胳膊肘拱了胖子一下,小声道:“你小子说话注意着点儿!姓杨的他现在死了!死者为大,懂嘛!这种场合可千万,万千别说错话!你小心人家杨某人魂不散,回来找你算帐!”

听到这里,胖子的脸拉得老长,不太高兴捶了林陈一拳,“干嘛老是咒我!我也是为你好呀!刚刚还说,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盯上了我,现在又说那个姓杨的鬼魂也要来找我算帐,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活呀!晚上躺

在上睡不着觉,我就拉上他们俩个孤魂野鬼去找你,你信不?”

林陈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吗!”

“还说我不分场合!你看你自己居然还敢笑!”

林陈立马收敛了笑容,表严肃地说:“对,现在应该好好想想,咱们怎么安慰白梅梅吧!”

“没啥好安慰的!我敢说,白梅梅此刻的心应该是和丁淑在孟家贵死后的心一样!没那么难过!”胖子哼道。

……

白梅梅家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只是在实木的桌台子上简单地放了一张杨远山的照片,前面供了几盘水果。

林陈和胖子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台子上杨远山含笑的照片,看着来往慰问的人们,大家脸上都挂着同和悲悯的神色,胖子不忍再看,闲闲地说道:“如果我有这么一天,有这么多的人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别胡说!”林陈提醒到,“小心一语成谶!”

里面的房间里。

白梅梅眼睛有些红肿,一个人面无表地坐着。

她自己知道,她掉下眼泪的原因不是为杨远山,而是为她自己。

白梅梅母亲陪在一旁,“梅梅啊,如果当初听妈的,不那么草率地嫁给这个男人,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景。”

“妈,你什么也别说了!你回去吧,还有爸和潼潼呢,我这里还有朋友陪着,我没事儿了。”

“唉!”母亲的眉头锁成了一个大大的结儿,“人都是有命的,杨远山的阳寿已经尽了,该走就是要走的,莫强求,一个人是什么命,是什么样的终结,前一辈子都已经安排好了!”言罢,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脸上充满了无奈。

“前一辈子?”

“是啊!”

“不知道他前一辈子造的是什么孽,叫他今生如此短命,死得如此凄惨,可怜之人也有可恨的地方!”

“嗯!等下给他多烧些衣服吧,那边冷,让他多穿一些衣服,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

“我知道!”

“往后,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可就更难了!”

“他活着,我不也是一个人带潼潼么!他活着和他死了,对我没有什么不一样!”

“人都说,一夫妻,百恩!你们结婚多年,难道就真的没一点感吗?”

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湿毛巾,白梅梅只擦了一下手,脸上依然泪痕斑驳。

“已经谈不上恨不恨了,我是为我和潼潼难过!”

“人世无常,意外也在所难免,想开了就好了!”

“嗯!能想开!”

“唉!”

“对了,妈,这事儿先别告诉孩子。孩子毕竟是孩子,他还小,让他知道不好,慢慢来吧!”

“我知道!”

“您就先回去吧!”

“我再待上一会儿吧!你一个人能行吗?”

“不用,我真的没什么事儿,有人和我说说话,心好多了,你回去吧!”

“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母亲走后,白梅梅独自一个人躺在里面的房间里休息。她忽然很想再看看这个男人,便从上坐了起来,从边的小抽屉里取出了相册,戴上眼镜,一页页地仔细看着,脑袋里回想着和警察的对话。

“杨先生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

“你们的关系如何?”

“在准备离婚!”

“为什么要离婚?”

“他出轨了!”

“那女人是谁?你认识么?”

“认识他不是因为电梯事故才”

正想着,二张陌生的泛黄的黑白照片突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其中的一张照片,是一座旧式的宅院,或明或暗的几间房中间,是一个南式的院落,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当中砌着个花坛,上面陈放着十几盆盛开的菊花。花坛旁,一棵海棠树分外醒目。

另一张照片,是间摆设华丽的屋内照,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映着斑斑点点细碎的灯光,细细打量一番,精致的雕花装饰的确是不凡,红铜色的钢琴被安静地摆放在角落里,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华美舒适的,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对鸳鸯枕,清晰而漂亮,桌上还有一只燃了一半的白色蜡烛。

白梅梅的目光在这两张照片上停了下来。

她紧锁眉头,反反复复看着这两张照片。

这架古铜色的钢琴,应该有些年头了!看着好眼熟啊!

这照片以前从没见过,会是杨远山放的吗?她不知道,反正,不是她放进去的。

照片上照的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时候?

是谁照的?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像册之中呢?

很显然,这两张照片照的应该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大宅院。从样式,布置上看,不是现在的公寓,住宅,别墅,而是一处旧宅院。

这,似曾相识。

她回忆着!好像,她在这里住过,好像,住在这里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看到了照片上,白色的蜡烛光中,隐约出现了杨远山的一张脸,隐约出现的脸又变幻成不是杨远山,而是另一个男人的面孔。



姓孟?对,杨远山跟她说过这么个姓。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她总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一个场景在她的大脑中反复浮现。

月光下,一个男人的影被拉得很长,宽大的长衫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两步,跑不动了,全虚软地扑到在一个高大的草坨上,一动不动。

她凝视着照片,那隐约出现的男人脸越加清晰起来,皮肤黝黑,三四十岁的光景,脸上的每一个部分都不显眼,也没有一丝的血色,煞白煞白,像死人的脸一般的骇人,憔悴得很是难看。他宽大的额头在痛苦地紧锁着,两条眉毛拧成了直线,他的眼睛充血,目光慌乱,颤抖的唇边挂着白色的口水。那双眼,鼻孔,嘴角都在向外流血,一脸万分惊恐而又死不瞑目的表。

“滴嗒!”

恍惚中,一滴血从照片上落了出来,落到了地上,那声音格外地刺耳。

“啊!”

一声惊异,恐惧的叫声彻底地将白梅梅拉回了现实。

她一股瘫坐在了地上,牙齿还在不住地打颤,相册和眼镜在慌乱中被她不知道甩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空气中,有一股甜腻腻的香气。

第二七六章 摄像头里的记录摄 (一)

她定了一下神,起找到相册,捡了起来。

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土,相册依旧是原来的相册,里面尽是她和家人们生活的场景。她来来回回地翻了又翻,再也没有找到那两张旧式宅院的照片。

那照片中的记忆碎成一片片的,在她的脑海中沉浮,她不知是真实,还是虚空。

杨远山的影子又似乎始终潜藏在那些碎片中,挥之不去。

有人来敲门,听声音是林陈。

“白梅梅,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嗯,又来了一些亲友同学,你要不要出来见见?”

“我这就出来!”

她勉强地支撑着自己,送走来人,白梅梅走进洗手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除了眼睛略显红肿外,其它的还好。她努力让自己从刚刚的惊恐中走出来。

这一段时间,白梅梅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翻阅了很多的书,也上网搜索大量的材料,全是关于精神分裂方面的,当然,是背着家人和朋友的。她发现,自己的症状居然和精神分裂如此相似,她为此惶惶不安。

书上是这么介绍的:精神分裂临症状复杂多样,可涉及感知觉,思维,感,意志行为等,其中感知觉障碍,最突出的感知障碍是幻觉,包括幻听,幻视

刚刚自己会不会是幻视了呢?

上一回,白梅梅看到潼潼上长出了散发的腐臭气味的一朵大花的恐怖经历让她记忆犹新,那站立在潼潼边的可怕的黑衣女人似乎成了她挥之不去梦魇,每每想起,她就浑战栗不已!难道,自己会得了精神分裂症?自己家人,祖上也没有听说有谁得过这种疾病啊!这种精神疾病也不是想得就能随便得的!她又觉得,也许并不是她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而是确实有什么东西在真实地存在着。因为,她的朋友们也有了如此这般稀奇古怪的经历。

她摘下眼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难道说,自己真的遇到过什么?杨远山也是遇到了什么?并且因此送了命!探索频道有一个节目,是专门猎奇的,就曾经有一档节目讲到过鬼魂,白梅梅连续看下来,也慢慢从不信变得有些信了!

她打湿了毛巾给自己擦了一把脸。

不管怎么样,杨远山,这个背叛了她的男人死了!

说实在的,除了为潼潼没了亲爹而感伤之外,她也说不清楚还要为什么而难过。她对他的在那个叫张妮的女人伸进一只脚进来以后,就dàng)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有伤心,算计,欺骗和仇恨。

如果,不是和自己的前男友斗气,她是不会如此草率地嫁给这么个男人的,因为无论哪一点,他都不是令她满意的男人。他外表平常,也不太会言辞,无才也无财,更没有太多的内涵。只是,在她需要一个男人来填补她的内心空白的时候,他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我可是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女人的终大事是不可以儿戏的!你看上他什么了?一定要嫁这个男人?”

白梅梅记得母亲这样问自己。

“你们不是说,先前的那个男友花天酒地么?你们对他有成见,他就把气都撒在了我的头上,我们闹翻了,分手了!这下子你们可以满意了吧!这一个男朋友可是农村来的,家里很困难!”

白梅梅想着,

那时的自己对待婚姻好像就是两个字:呕气!和前男友呕气,和父母呕气,和自己呕气,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个家庭。

知子莫如母,母亲毕竟是过来人。

“你又要说我多嘴了!我可是要劝劝你,既然婚已经结了,你别这么一看见他就跟他闹,伤感的!”

“他有了别的女人!”

母亲不语了,她不愿意向母亲诉苦,虽然她很需要向一个人诉苦,好在有好朋友许阿琪,但是许阿琪的话从来不能搔到痒处,有时还让她啼笑皆非。

不过,静下心来,她倒是反复想过这个问题,杨远山自己么?

白梅梅甚至找不到答案。

他好像更多的是关心他自己和他在这座城市的发展。如果张妮不出现,他们的婚姻又能走多久呢?

现在,最好的朋友许阿琪死了,男人杨远山也死了。白梅梅的心里很空,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了恨,只剩下一丝的惶恐。

为什么?

谁能给她一个答案呢?

白梅梅从里屋走出来时,正好有人按门铃,胖子起打开了房门。

叶江川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后面还跟进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见到林陈和胖子,叶江川招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

“你要的,我差不多都买到了”叶江川将商品放在桌子上,打开袋子,给白梅梅看,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指着后的那个年轻人,给白梅梅介绍道:“我刚刚在楼道里遇上的,保险公司的华先生!”又向那人介绍着,“这位就是你要找的,杨远山的太太,白梅梅!”

那位姓华的保险公司业务员向白梅梅伸出了手,“你好!我们很遗憾听到了杨远山先生不幸的消息,公司派我前来慰问,还请白女士节哀顺变!”

白梅梅轻轻点了点头,指着沙发,请大家落坐。

保险业务员接过林陈递过来的水,说了声“谢谢!”没有喝,放在了茶几上。

片刻的沉默后,业务员先开了口,“我是杨先生的朋友,当时的保险也是杨先生对我业务的支持购买的,现在保单还在我手里,我知道杨先生出事儿,就报了公司。”

“嗯,我听他好像说过!”白梅梅说。

“保险受益人是他的儿子,杨潼潼。”

“哦!”

白梅梅心想,这人还算有点儿良心!还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儿子还小”

“这您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谢谢!”

业务员拘谨地看了看在坐的几个人,体向前移了一下,说:“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白梅梅问。

“我们调取的案发现场的电梯监控,监控没有完全摔坏,我们发现案发时电梯里不止杨先生一个人。可是最后只发现了杨先生一个人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儿?”胖子问。

“我们也不清楚!”

“那倒底是几个人呢?”

“监控并不完整,好像是除了杨先生外,还有人。”

“哼!我知道是谁!那个该死的狐狸精!张妮!她躲在房间里,抓伤了我的儿子,又和杨远山见面,她怎么没摔死啊!”白梅梅说着,绪忽然有些激动,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继续说,“如果不是她,他也死不了!我们家潼潼也不会没有了爹!这么小就没了爹!”

业务员顿了顿,说:“您先别太激动,我来这里也正是为这件事,我们查看了饭店的监控,监控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看出来,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是除了杨先生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什么?”

林陈听到这里,不觉紧张起来,他将头转向胖子。

“听到没有,又是一男一女!”

胖子神忧郁地点头,小声道:“看来,杨远山的死还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那一天,我和白梅梅也在那家饭店,只是早早地走了,去医院了,后面发生的事就不知道了。”叶江川说。

胖子将头转向叶江川,看了看叶江川,又看了一眼白梅梅,“你们有没有坐那部出事儿的电梯?”

“嗯!”

“有什么异常吗?”

叶江川想了想,“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整个饭店宴会厅,包括那部电梯,都有一种冷冷的感觉。我还记得我走出大门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回到家,前后背酸痛无比,好在家里有拔火罐,我给自己拔了拔,才好起来的。”

“还有,”叶江川接着说,“那天,潼潼一个人在宴会厅外面玩儿,却被一个女人抓得满的划伤。”

“肯定是张妮干的!”白梅梅的心如同bi)仄的角落,压抑而憋屈。她越想越气,闷声说道,“我见她一次,骂她一次,她肯定伺机报复,就把气都撒在潼潼的上。”

“你能确定潼潼所说的那个女人是张妮?潼潼认识张妮吗?”

林陈的话让白梅梅沉默了下来。“潼潼当然不认识!我倒是问过杨远山,他当时并没有肯定,也没有说不是。如果不是张妮的话又会是谁呢?”

“大夫怎么说?”林陈问叶江川。

白梅梅抢答道:“大夫说是抓伤!这个可以确定!有什么人会用指甲抓伤一个小孩子呢?还不止一处伤,而是满都是伤。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一个孩子下这种奇怪的毒手啊!没有在脸上留下什么疤痕,我已经是很庆幸了。”

窗外,起风了,去密布,并伴有轰隆隆的雷声。

进入雨季以来,一直就没有下雨,天气干得要命,现在,终于起风了,看来一场久违的大雨,就要来了。

胖子起,走到窗边,正要关窗户,一道白光闪过。胖子顺着白光向楼下望去,只见楼下的小花园儿中,隐约有两个紧挨着的影,一男一女,脸型看不太清,但是,可以看出女人有一头长发,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的长裙。他们似乎也在向他张望,又一道白光闪过,两个人影也随即消失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白梅梅,你家里有望远镜吗?”胖子揉着眼睛,继续张望着,有点不甘心。

“啊?这个还真没有!以前倒是有个很旧的,爷爷留下来的,还是军用的,太旧了,被我给卖了。”

“嗯!家里应该准备一个。”林陈说。

“这东西倒是可以用来窥视人家**,除此之外,我也一直觉得这东西没用,买了放着,也是占地儿。”胖子嘀咕道。

叶江川插话道:“胖子,你咋想的?还能想到窥视人家**!假纯洁,真龌龊!望远镜可以用来观察四处的环境,也可以晚上用来看星星!上剧院看大戏,有了它,可以买后面更便宜的票,一样看得清楚,省不少钱!还是有些用的吧!”

“得,又被你抓了小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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