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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惧玩笑》


第一章 出院

“嗯,达到出院标准了。”

白研良的主治医生程大夫放下了手上的病历单,抬头看向了他,“研良啊,离院后要好好生活,遇到问题记得及时和我联系,不要客气,毕竟,程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程大夫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秀气年轻人。

白研良,男,二十三岁。

在十三岁时卷入了一宗极其残忍的谋杀案,被害人是他唯一的亲人——哥哥白研人。

十年前那件案子轰动了整个业城,不仅是因为白研人的死状太过恐怖,还因为作案嫌疑最大的人只有一个——未满十四周岁的白研良。

警方赶到命案现场时,除了满屋支离破碎的尸体,只有呆坐在鲜血与残尸之中的白研良,而且,从墙上到地面,再到遗留现场的凶器,无一不是白研良血红色的手印。

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的死亡时间。

验尸报告发现白研人已经被分尸了整整一天,这意味着,年仅十三岁的白研良独自一人和满屋的残尸呆了一天一夜。

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悲伤,没有哭泣,没有恐惧,面无表情。

他稚嫩的脸仿佛戴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面具,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后经心理专家研究发现,他似乎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这种人格障碍又被称为无情型人格障碍,最显著的表现就是攻击性强,善于撒谎以及操纵他人情绪,无视社会道德规范,容易做出大多数人难以接受的行为。

普通人在严重被伤害或是惊吓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的一些冲动行为,比如激情杀人,防卫过当等等。

这些行为在造成严重的后果之后,普通人往往会感到焦虑、内疚、后悔。

但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群体不会。

他们能心安理得地做出伤害他人的事,且完全不会感知到被害者的痛苦,更别提为之夜夜难眠,夜不能寐。

他们没有同理心,做起坏事来游刃有余,利用他人的善良与信任编织谎言并丝毫不受良心的谴责。

这件事闹得很大,警方立案处理,现场遗留的证据和白研良的人格障碍无一不在说明他就是凶手。

但因为白研良未满十四岁,不承担刑事责任,检察院无法向法院提起公诉。

最后的处理方式,是白研良被业城精神病院收容管理,“治好”人格障碍之后才能出院。

事实上,这只是终身监禁的另一种说辞罢了。

因为,人格障碍这种疾病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然而,意外发生了。

在白研良入院后的第三年开始,他每月一次的精神状态检查开始缓慢发生变化,当然,是往好的方向。

他不再沉默寡言,不再焦躁不安,比起阴暗的墙角,他越来越喜欢看广阔的天空。

除了刚入院的三年,白研良再也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肢体冲突,甚至没有起过口角。

他自学了高中的所有课程,并向医生借阅了许多枯燥的书籍。

“他是一个正常人,他不该被一辈子关在精神病院里。”

这种认知随着白研良越来越温和友善的行为逐渐被所有医生护士接受。

到后来,他甚至成为了唯一一个能独立逛遍整个精神病院,不需要监管的“病人”。

而且据程医生所知,越来越多的刚来实习的小姑娘已经被他迷得不知道东西南北,毕竟,他不仅脾气温和,还长了一张秀气的脸,从最近的年轻人喜欢的明星来看,他的脸显然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谢谢程叔。”白研良起身和程医生握了握手,笑着说道:“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会常回来看望大家的。”

程医生看着这个年轻人,伸手拍了拍白研良的肩膀,也笑道:“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白研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程医生的办公室。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程医生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擅长欺骗,伪装……

“怎么可能……”程医生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甩掉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白研良的所有表现都是装出来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吧?从十六岁就开始伪装表演,一直持续到现在?

那边,白研良微微转身,在办公室的门即将被他带上的最后一刻,忽然笑着说道:“谢谢你,程医生。”

程医生一怔,猛地抬头,看到的只有已经被白研良关上的门。

……

“小白,你要出院啦……”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不要忘记我哦,小白……”

几个年轻的小护士眼巴巴地拉着白研良的衣袖,跟着他一路走出大门。

“嗯,你们要好好工作,我会回来看望大家的。”白研良看着这些青春活力的面孔,笑着说道。

“嗯!说好了哦。”

在一众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白研良挥了挥手,终于踏出了这个自己呆了十年的地方。

“十年了,哥。”

白研良仰头看着天空,低声呢喃道。

“出来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男中音在白研良右侧响起。

他扭头看去,一个满脸络腮胡,穿得很随便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正靠在车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

“杨叔?”白研良叫了一声,有些意外。

“还行,还以为只记得小姑娘不记得我了。”杨万龙将烟头丢在脚下,一边踩灭一边笑呵呵地说。

“怎么会,这么多年来,只有杨叔年年抽出时间来医院看我,警察的工作本来就忙……”

“别说这些,上车。”杨万龙毫不在意地招呼道。

白研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杨万龙的好意,拿着行李上了对方的越野车。

“刚出来没住的地方,先去叔家。”杨万龙随意说着,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掏出一支香烟,刚准备点上,却看到了坐在后座的白研良,随手把烟一扔,话头一转:“别不答应,等你找到工作叔不留你,而且,有些东西放在我那儿,该给你了。”

“东西?”白研良眉头微皱,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认真地看向杨万龙的侧脸。

“嗯,你哥的遗物,警方一直保管着,该还你了。”

第二章 钥匙

白研良沉默不语,微微扭头看向车窗外。

明媚的阳光洒向业城的每个角落,似乎连最微小的尘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谢你,杨叔。”

“说什么呢傻小子。”杨万龙终究是没忍住,叼了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在嘴角,过过干瘾。

“十年了。”白研良声音很轻,他安静地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业城已经比十年前变了太多太多。

但,总也有没变的。

“杨叔,为什么你始终相信十年前研人的案子和我无关呢?”

白研良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专心开着车的杨万龙。

“啧……非要说为什么的话。”杨万龙腾出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应该是我小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案子。”

“杨叔小时候?”白研良想过很多可能,比如杨万龙发现了什么线索之类的,但却从没想过这个理由。

这个中年刑警已经四十二岁了,他的小时候至少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三十年前的案子……

“嗯,那小子的遭遇和你差不多,但那次,是我亲眼目睹的。”杨万龙终于点燃了香烟,从后视镜中,白研良看到杨万龙的瞳孔在微微缩小,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事。

是什么能够让一个见惯了各种离奇命案的中年刑警露出恐惧的神情?

白研良有些好奇。

“那时候,我九岁,家里穷,上半天学,放半天牛,那天下午,我和往常一样去山坡上放牛,然后……我目睹了一桩诡异的杀人案。”杨万龙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那件事不仅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被淡忘,反而像是窖藏多年的老酒,还未揭开封泥就已能闻到香气。

“村里的杨二娃,在山头上用手活生生撕碎了他爹杨老成!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样子,满脸狰狞扭曲,动作也怪异得很,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说到这里,杨万龙灭了香烟,咽了口唾沫,似乎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白研良也看见他的嘴唇很干,干得发白。

“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能活生生把一个人撕开?杨老成的手脚指头被杨二娃扔得到处都是,身上的肉也被一块块撕扯了下来,我躲在牛背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牛都不要了赶紧往家里跑。”

“后来呢?”

“后来……杨二娃被抓了,他被抓的时候,和你当年一模一样,神情呆滞,坐在他爹的尸体里发愣,不会哭,不会笑,问话也不回答。再后来,听说那小子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杨万龙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白研良,却没能从白研良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所以,杨叔是怕我也自杀,所以才年年抽出时间来精神病院看我的吧?”白研良笑着问道。

“算是吧。”杨万龙不置可否。

白研良知道杨万龙想问什么,人类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撕碎一个完整的人?

白研人的案子虽然在现场发现了一把水果刀,但……单凭一把小水果刀完成这么恶劣的分尸行为,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能够做到的吗?

更何况,从现场的状况以及后来的尸检报告来看,白研人的尸体也不像是被利器割开的,而是……被无法抵抗的巨力活生生撕开的……

这和杨万龙小时候亲眼目睹的那件案子几乎如出一辙,白研良似乎与杨二娃一样,是那个突然疯狂,然后杀了自己至亲的人。

白研良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的脑海里,没有一点一滴关于当年案发现场的记忆。

“对了,你哥和杨老成一样,虽然被确认死亡,但脑袋却不见了。”杨万龙忽然说到,“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杨万龙似乎地有意无意地看了白研良一眼。

“研人的头?”白研良却是不知道这个消息。

“嗯,你们哥俩的出租屋都搜遍了也没找到,附近好几条街的下水道,垃圾桶也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

“……”

白研良默然不语。

杨万龙也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二十分钟后,车在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前停了下来。

“在这儿等我,叔去停车。”

白研良点点头,拿着行李下车站在了小区门口。

榕园小区。

白研良看了一眼小区的名字,这里好像是比较繁华的街区,隔壁是业城江北区有名的商业中心,步行街,娱乐城应有尽有。

没等多久,杨万龙很快就回来了。

二人提着行李一前一后往一栋三十层高的住宅楼走去。

“就是这儿,你阿姨死的早,一套大房子只有我和两个闺女住,大闺女在江南区上大学平日不回来,现在家里就只有我和杨一一那丫头,今年她也高三了,学业忙,晚上九点才回家。”杨万龙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十八楼的电梯按钮。

白研良安静地听着,说到两个女儿的时候杨万龙的语调明显高了一点,显然他对两个闺女宝贝得很。

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白研良仍是做出了尽快找份工作离开杨叔家的决定,毕竟,自己非亲非故,杨叔工作又忙,和人家的闺女长期呆在一个家里太不像话。

“进来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十八楼。

杨万龙打开了房门,按亮了客厅的灯。

“随意坐,我去把你哥的东西给你。”

白研良点了点头,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

三室一厅,大概一百二十多平米,在寸土寸金的业城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家庭了。

“给,你哥十年前做的是私家侦探,死之前好像正在调查什么业务,但与他的案子关系不大,你看看,这是你哥留下的工作资料,还有这个。”一边说着,杨万龙一边递过来一件东西。

白研良先是接过一份份文件,然后又接住了杨万龙递过来的小物件。

他只觉得手心一冷,移开目光看去,竟是一怔。

“钥匙?”

这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见他神情疑惑,杨万龙也是摊了摊手:“不知道,没人试过它能打开什么。”

白研良捏着钥匙,细细看去,它通体银色,一头是圆形镂空雕刻着神秘花纹的握柄,一头向前伸出,凸起三个小点。

看得出来,它虽然做工很精致,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这并不是现代门锁的钥匙。

白研良眉头微皱,不知道为什么,握着这把精致但却异常古怪的钥匙,他的心底,竟有陌生的心悸感逐渐涌出,像是……什么被打开了一样。

第三章 开门

这份心悸来得很突然,突然得白研良甚至来不及松开握着钥匙的手。

好在,几个呼吸之后,那股让人心底发寒的古怪触感便飞速退去,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么短暂的怪异感受,如果是他人,也许并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白研良会。

自己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十年前,心理专家的诊断结果是他的人格不正常,是不算罕见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这个结论不对,但也并不算全错。

事实上,自从懂事开始,白研良的哥哥白研人就知道自己的弟弟出了某方面的问题。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白研人终于确认了这件事,白研良患有严重的认知障碍。

但白研良的认知障碍却又和普通的认知障碍不同。

一般认为的认知障碍是指学习记忆以及思维判断有关的大脑高级智能加工过程中出现异常,从而引起严重的学习、记忆障碍,同时伴有失语,失用,失认或失行等改变的病理过程。

但白研良的认知障碍却并不是这样。

他对一切的认知,并不是建立在“我”的第一视角里。

比起以“我”的视角去了解世界,白研良更像是做梦一样的视角,用白研人的形容来说的话,叫做“俯瞰”。

在白研良的“视角”里,他自己并不是自己的主角,思维的方式也不是以“我”为核心。

他更像是……一个观众。

不仅是白研人,就连白研良自己都觉得,也许他只是住在白研良躯壳里的另一个灵魂?

由于看待世界的角度过于奇异,导致他的情绪波动几乎为零,喜悦,愤怒,悲伤,感激,欢乐,恐惧,惊慌,思念,嫉妒,羞愧……等等等等,一切情绪都淡得像是落进大海的水滴一般,虽然能够砸起一个小小的涟漪,但几乎无法被察觉到。

他能看到情绪,却没法调动它,所以……又被称为无情型人格障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在某个方面刚好能对应得上。

白研良不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恶棍,他的情绪很淡,但并不是没有,他知道是非对错,知道善恶规则,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更知道,白研人是待自己极好的亲哥,他不会让研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悲惨死亡。

而这把钥匙,显然是关键。

因为,它竟然让白研良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最原始的情绪——恐惧。

“对了,还有这个。”杨万龙忽然说道。

只见他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

“你哥的积蓄,密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们兄弟俩的生日之类的,你自己研究研究。”

白研良接过了银行卡,对于密码,他倒是心中有数。

“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这三间屋子本来是我和两闺女一人一间,不过现在芷容住在大学宿舍里,很少回家,她的东西也少,几乎都带去学校了,只剩下一堆杂七杂八的书,你将就着住吧。”

“我住客厅就行了,住在女生的卧室里……不太好。”白研良不知道杨万龙是怎么想的,自己女儿的房间是能让陌生男人住的吗?就算没什么东西,这在古代也叫做闺房啊。

“嗨,别磨磨唧唧的,什么好不好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有空房不让住让你睡客厅?你把你叔当成什么人了,别说了,就这样,我出去买些小菜,你自己收拾一下。”杨万龙摆了摆手,嘴上叼着一根烟就要出门。

他倒是真放心自己。

白研良看着杨万龙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闪烁。

他对自己……好得有点过分了。

毕竟,让一个还背负着杀人分尸罪名的未成年犯住进家里本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白研良想了想,猜到了一些东西,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很清楚,白研人的案子确实与自己无关。

这件事被他抛在了脑后,再次拿起了那把精致的古典钥匙,目光平静地看着它。

然而这一次,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左手微微一颤,竟然缓缓地抬了起来,并高高地举过头顶!

白研良很确定自己的大脑绝对没对左手下达抬起来的命令,相反,在这只左手诡异地捏着钥匙举起来之后,白研良第一时间就尝试着控制它。

没有作用,他完全失去了对左手的掌控。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坐在沙发上的身体,竟然也缓缓站了起来。

但……姿势有些怪异,不像是主动站起来的,更像是……被高高举着钥匙的左手扯起来的!

这种诡异恐怖的感受也许会让常人惊声尖叫,但对于白研良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太过骇人的事。

因为在他的视角里,身体与灵魂一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并存着。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白研良仍然感受到了一股让他都心底发寒的诡异气息在蔓延。

他很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

眸子里闪动着惊疑,好奇,不安,还有一丝细微的兴奋。

这个世界,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在白研良的大脑还在疯狂思索的时候,他的身体,又开始擅自动了。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一步一步,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朝着一间关着门的卧室走去。

白研良不知道那是谁的卧室,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出于什么目的在驱使着自己往卧室走。

他只能睁大眼睛,在一般人八成会惊厥崩溃的情况下保持足够的理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高举的左手缓缓垂了下来。

然后……将钥匙插进了门锁。

怎么可能?

诡异的气息仍在蔓延,这一次越发让白研良难以置信。

这把古典钥匙无论从形状还是大小都和卧室门的锁孔完全不匹配,但……它真的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插进去了。

身体的自己动作没有停止,在白研良的注视之下,他的左手开始缓慢地拧动着钥匙,并一点点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看上去它的动作并不轻松,仿佛这扇单薄的卧室门有千斤重一样。

然而,微微打开一条门缝后,白研良已经能够肯定,门后绝对不是卧室!

阴冷,诡异,怪诞,怨毒,憎恶……一股股极其负面的气息从门缝里溢出,但与此同时,白研良身体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在打开了一条缝后,它的动作似乎轻松了许多。

吱呀——

一声寻常的开门声响起,白研良的腿一步迈出,走了进去。

第四章 门后

冷。

踏入门后还没来得及看观察,身体已经先反馈出了这个感受。

这种冰冷似乎不是来自周围的温度,而是……心里。

“砰——”

身后响起了关门声。

也是这个时候,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了白研良身上。

他第一时间扭头看去,身后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哪里有什么门?

“啊!!!”

凄厉的尖叫在薄雾中响起,是一个女人。

这里有其他人。

白研良的面色很平静,但大脑却异常活跃。

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雾气,唯有头顶那不知是不是天空的地方悬着一对巨大狭长的暗红色物体,正释放着让人不安的暗淡光华。

“最后一个新人也到了。”

男人的声音在前方的薄雾中响起,白研良身体绷紧向前看去:“谁?”

然而,这一眼,却是让白研良瞳孔紧缩。

这个空间的灰色雾气似乎正在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人影开始在薄雾中逐渐出现。

他们悄无声息地站着,像是一具具尸体一般,安静地对着白研良的方向。

“咦?”略显好奇的女声也出现在了前方。

不仅是她,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影似乎也开始动作了起来,一道道让人心底发寒的视线开始凝聚到白研良身上。

“有意思的新人,竟然这么平静。”

这个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围的雾气终于尽数散去!

暗淡的光华之下,白研良终于看到了自己眼前的一切。

人……各种各样的人!

西装革履,衣衫褴褛,体魄强健,瘦小猥琐,美艳动人,朴实无华……形形色色的人陡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或者说,他们一直在白研良眼前站着,只是被灰色雾气遮挡住了身影。

“欢迎你们,新人。”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儒雅男人,从声音听起来之前那个说话的也是他。

白研良看向了他,面容儒雅俊秀,身姿挺拔,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银框方形眼镜。

还没等白研良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另一个声音忽然叫了起来。

“你……你们是谁啊!快放了我!这里是哪里?快放我出去!否则的话我要报警了!”女人高亢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之前那个尖叫的人也是她。

“请你们先冷静,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是如何进入这里的。”西装男子的声音不算大,但颇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白研良扭头看了身旁一眼,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正跌坐在自己身边,面色惊慌恐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和白研良一样的,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只是他的神情并不像白研良这样平静,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脚尖朝向的方向,还有不停收缩的瞳孔都能看出他的不安与恐惧,只是……他在强行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

“我不管!我不管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快放我离开这里!”女人的声音仍然尖锐刺耳。

“你觉得,什么人有手段把几十个人瞬间送到这么一个地方?”西装男子的态度还是这样温和,并没有因为女人歇斯底里般的无理取闹而愤怒。

这句话终于让这个女人闭上了嘴,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在逃避现实罢了。

只是,她的目光仍然有些恐慌而呆滞,也许,她想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

“你是……周礼?”这时,那个一言不发的中年人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却又有几分确定,他的目光正放在西装男子的身上。

周礼讶然地看向他:“您认识我?”

“拒绝了二十家公司的金融天才,我当然认识。”认出一个眼熟的人后,中年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是申城百胜联合集团的总裁沈长荣,一次聚会上见过你。”

“你在申城?”白研良却是忽然插嘴问到。

沈长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白研良,点了点头:“没错,刚才我正在打开办公室的门,谁知道进去后竟然是这里,你……”

“我在业城。”白研良回应道,得到答案后他不再言语,而是看向了这个名叫周礼的男人。

看得出来,他是他身后这几十人当中类似于领袖一般的人物。

谁知道,白研良看向周礼的时候,周礼也正看着白研良。

他的目光带着惊奇,欣赏,赞叹,由衷说道:“我们已经见过不少新人,其中大部分都像这位小姐一样,少数冷静的人也像沈先生,或多或少有些不安惊疑。先生,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刚进入这里就没有任何恐慌情绪的人。”

白研良闻言心中一动,伸出了手:“白研良。”

“周礼。”周礼伸手与白研良握了握,二人交换了名字。

随即,他没有再单独与白研良谈些什么,而是对白研良,沈长荣,还有仍在发呆的女子说道:“我知道几位有许多疑问与不安,但时间不允许我多做解释,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来了。

白研良心中一动,事实上在周礼和他身后的人出现之后,他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似乎是……一盘散沙?

这种情况很罕见,人类在处于一个集体中时,即使没有良好的个人关系,也往往会因为脾性,利益等因素形成一个个小团体。

但,白研良没能看出来这种关系,与之相反,这群人从开始到现在除了沉默之外,还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种细微的情绪。

这种情绪,白研良曾在业城精神病院见过,它叫绝望。

除此之外,虽然这群人站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的距离感却也很明显。

白研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相互戒备,不止他,沈长荣也早就看出了这些,唯一什么都不知道,怕是只有这个仍在发愣的女人了。

接着,见这个女人也把目光投向了周礼之后,他终是说道:

“事实上,谁都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的人都一样,在莫名其妙打开一扇门之后就到了这里,毫无依据,毫无逻辑。”

“而且,我们不得不周期性地去完成一些该死的,见鬼的任务。”周礼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看着三人,镜片后的眼睛闪动着不甘与无奈,“我并不是在形容任务的可恶程度,我说的,是真的见鬼!”

第五章 诅咒

真的见鬼?

周礼的措辞让白研良心中一动。

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对的年轻女人也睁大了眼睛。

“周礼……你的意思是?”沈长荣多少与周礼有过一面之缘,这时他倒是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礼点点头,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几十人,苦笑道:“我们和你们一样,明明是一扇普通的门,打开后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和你们的猜测一样,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人,算上你们,一共……四十九个。”

沈长荣脸色很难看,他的心底不愿相信这种毫无逻辑的事,但……自己现在确实来到了这个诡异的空间。

他早就尝试着拨打手机报警,然而,这里没有丝毫的信号。

奇怪的是,年轻女人倒是没有哭闹了,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一面色如常的,依旧是白研良,但他的心底,却并不如他表面这样平静。

不是在恐惧不安,而是……他发现了自己不对劲的地方!

无论是周礼,还是刚才的沈长荣,都没有提到钥匙,他们是主动打开的门,身体也没有忽然不受控制!

自己好像……是不一样的。

白研良现在很想把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研究一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那……这里可以离开吗?”沈长荣再次开口。

这一次,周礼点了点头,看向三人道:“在完成它的任务之后,我们可以完好无损地返回现实世界,但并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主动离开,而是瞬间被弹出去,就像被按进水里的游泳圈一样,松开手后,立刻就浮出了水面。”

周礼的说法很浅显易懂,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过,虽然无法选择主动离开,但我们可以选择是否进入。”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三人,笑道:“但是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选择逃避,每次它的召唤来临之际,你的心底就会产生强烈的心悸感,还有窒息感,那个时候,你最好在三分钟之内找到一扇门,然后,打开它。”

“如果没有这么做呢?”出人意料的,问出这句话的竟然是那个情绪一直很激烈的女人。

“这就是我说的我们可以选择是否进入,如果这个时候你无动于衷,就意味着放弃了本次任务,而惩罚是……持续一个月的非常可怕的事。”

非常可怕的事……

这种形容让人很不安,到底是哪方面的可怕的事?

“一个月之后呢?”白研良忽然问到。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却被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呵……”

一声带着十足讽刺意味的轻笑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接着,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如果你能坚持一个月,说不定你能永久地脱离这个鬼地方也说不定,怎么样?下次要不要试试?”

白研良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极其丰满妖娆的年轻女人走出了人群,她上上下下地扫了白研良一眼,忽然掩嘴一笑:“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得先活过这次才能有下次呢~”

“李悦君,少说两句。”

周礼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而后又看向白研良,解释道:“事实上,不是没人选择抵抗这个鬼地方的召唤,但目前为止,坚持得最久的人,只扛了三天。”

白研良点点头,明白了周礼的意思。

强行抵抗它的意志就是找死,他还不知道周礼口中的可怕的事指的到底是什么,但却无端地联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白研人。

钥匙是研人的遗物,那么他……一直和这个地方有着某种联系吗?

白研良还在深思的时候,这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就连一直平静说着话的周礼都面色凝重,看向了迷雾深处。

“来了。”

在白研良等三个新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灰色的雾气在空中扭曲纠结,逐渐成型,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大面空间。

白研良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一个个人名!

李慕,风袖雪,杜尚景,林燕,杨修,郑佳佳,喻涵舟,牛平,李大有,周礼,黄有容……祁念,沈长荣,白研良!

七名一列,一共七列。

四十九人的名字全是由灰雾凝聚而成,幽幽地浮在半空之中。

以李慕为首,白研良结尾。

白研良心下微动,莫非是因为自己最后一个进入这个空间,所以才排在最后?

那么……排在第一的李慕就是目前的四十九人中最先进入这里的人?

推测合理,但需要找机会验证。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之下,刚刚凝聚成形的四十九个人名忽然发生了变化。

血色逐渐爬上了灰雾,飞快浸染,一个名字悄然变成了血红色——魏修!

随着他名字的变化,又有五个名字逐渐变成了血红色!

秦思巧,袁鹏飞,金文,吕爽,沈长荣!

三男二女,五个面色各异的人走出了人群,接着,一个三十来岁体格健壮的男人瞪了一眼沈长荣:“过来!”

沈长荣身为百胜联合集团的总裁,哪里受过这种大声厉喝?但他更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面色不变,迈步而出与五人站在了一起。

随着六人的出列,下一轮的变化又在发生。

这一次,第一个变成血红色名字的是……喻涵舟!

当他的名字变成红色之后,白研良明显感觉到人群有些骚动,但却不清楚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接着,这次却是七个名字同时变成了血红色。

董安,花小小,陆过,孙文杰,周长峰,马子荣,以及……祁念!

看到这里,白研良确认自己定会出现在第三轮,看来,所谓新人,必定会出现在任务之中?

而两轮之后,在场大部分名字没变成血红色的人都出了一口气,一般来说,第三轮就是最后一个任务,也是相对而言存活率最高的任务,没抽中更好,若是抽中了,也能获得更多的生机。

在祁念也哆哆嗦嗦地与其余六人站在一起之后,最后一轮,开始了。

轮到我了吗?

白研良目光投向那个位于最后一列末尾的自己的名字。

血色悄然出现,丝丝缕缕向上蔓延,几乎只是片刻,灰雾已被血红色侵染。

然而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难以置信。

因为,那个最先变成血红色的名字是……白研良!

第六章 出发

“这是……怎么回事?”杜尚景眉头微皱,看着白研良那红得几乎快滴出血的名字。

“李慕,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杜尚景转过头,询问着身边这个二十五六岁模样,长相普通,但身材非常完美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比起其他人,杜尚景更加清楚李慕的可怕。

还记得刚进入这个鬼地方时,自己是第四十七人,而那时,李慕就已经在首位了……

没有人知道李慕是什么时候进入的这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负面的情绪。

和他分到一起,生存率会上升很多,他总会力所能及地帮助所有人。

如果将来有一天这里的四十九人需要完成同一个任务,毫无疑问,他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在这个鬼地方,这种程度的信任就算是同样出色的周礼也得不到。

但在杜尚景眼里,李慕似乎越来越低调,越来越神秘。

按理说,李慕的五官没有任何缺陷,但组合到一起时,这张年轻的脸却显得平平无奇。

就连最容易表露内心的眼睛也满是平静温和,看不到半点波澜。

“李慕?”

杜尚景再次轻唤了一声。

“嗯?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李慕说完,目光从血色名字上缓缓下移,落到了白研良身上。

“这种情况,我也从没见过,按理说,新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缠怨者的资格才对……不过,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看着李慕浅谈一句后立马陷入沉默,闭口不言,杜尚景也看向了白研良,若有所思。

是啊……缠怨者,这是好事,却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而此时,大部分人的神情却不像李慕与杜尚景这样还算平静,尤其是……和白研良一组的四人。

随着白研良名字完全变成了血色,又有四人的名字,逐渐出现了变化。

许知安,冯兴汉,姜黎,还有……李悦君!

白研良看向人群,四个面色极其难看的人走了出来。

其中,那个李悦君,果然就是刚才呛他的女人。

不过现在她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半点讽意,反而苍白恐惧,又恨又怕。

名字首先变红……到底代表着什么?

莫非我可以影响到他们?

白研良思忖片刻,刚想开口发问,却听周礼说话了,他的语速很快,仿佛什么在追赶着一样:

“新人听着,切忌单独行动!还有,等会儿会出现三行文字,序列分别对应你们三组的先后顺序,一定要牢记自己那组的文字!仔细分析,那是脱离‘过去’的关键!”

周礼的话让沈长荣和祁念有几分茫然无措和对未知的恐惧,只是一个表现得很明显,一个强忍着而已。

只有白研良,他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

周礼刚说完,一个柔和的声音从人群后远远传来:“你们,不要相信任何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去,却见李慕面色平静,目光扫过三个新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杜尚景的神情有些讶异,不仅是他,周礼也是这般模样。

这时,异变终于发生了。

那密密麻麻排列在空中的四十九个名字,除了已经变成血色的十九个外,其余三十人的名字竟是轰然散开,再次化成了灰色的雾气。

“仔细看!”周礼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长荣和祁念有些茫然无措,心中慌乱,但见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变幻莫测的灰雾,他们二人也连忙看向了那边。

白研良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在众人的注视下,三十个名字化成的灰色雾气再次飞快凝聚成形,变成了一行行文字。

“壹,山中躲月,水底捞棺,限三日。”

“贰,逢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存活一日。”

“叁,贴背眠身下,失魂醒梦中,限七日。”

白研良有个极大的长处,那就是记忆力好。

只要他愿意刻意去记忆,在脑海中烙下痕迹,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忘。除了,十年前的那场悲剧。

所以,一字一句看下三行字句的他,竟是把其他两组的文字也记在了心底。

而随着文字的出现,第二组的人面色陡然变得极其惨白。

“喻涵舟……竟然是生存任务……”

杜尚景的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喻涵舟,渝城大学最年轻的文学,历史学双料博士,待人谦逊有礼,前途本应不可限量。

但……无意中进入了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后,正常的生活便与他无缘了。

现实中,他依旧是那个彬彬有礼,古代公子般的出众人物。

但没人知道,喻涵舟已经在这个怪诞恐怖的世界中挣扎了整整一年……

而这次,他终于遇上了生存任务。

表面上来看,喻涵舟一组“逢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存活一日”的任务是最简单的,文字中似乎已经写明白了忌讳所在,而且,时限也仅是短短的一天而已。

但绝大部分人都知道,生存任务才是最恐怖,最艰难,最让人心神崩溃的任务……

“涵舟。”

深藏着担忧的女子呼唤在喻涵舟身后响起,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喻涵舟却是没有回头去看。

倒是和他一组的人,知道一些二人之间的事,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

苏倩。

渝城大学的大四学生。

世事就是这般无巧不成书,华国之大,跨越千里,偏偏四十九人就有两人来自同一个城市,还是同一所大学。

也许是因为相同的境遇,又或许是灵魂的吸引,她在初入这里见到喻涵舟之后,竟是开心多过恐惧。

但喻涵舟却一直没有给过苏倩任何回应,并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也许喻涵舟知道,进入这里的人,已经失去了获得幸福的权力。

他博览群书,博古通今,哪会不明白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的道理。

对于爱情,喻涵舟不敢触碰分毫,毕竟……他们都是陷在诅咒中的人。

暗淡的光华下,四十九人静默一片。

没被挑选中的三十人也没露出什么幸运之色,反而在看向喻涵舟所在的第二组时,眼中闪过一丝兔死狐悲。

白研良仰头,看着那三行雾字再次散去,并化作浓雾笼向被选中的十九人。

惊慌,恐惧,失神,绝望……脸上神情,不一而足。

终于,白研良也被浓郁雾气包裹覆盖,一丝丝冰凉彻骨的气息从脚底缠了上来,直到遮蔽了双眼。

在三十人面前,白研良一行被灰雾笼罩,陡然消失,只剩下十九个鲜红欲滴的名字悬挂半空,似一种永恒的诅咒。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名字若是消散一个,那便意味着,那个人永远回不来了……

第七章 诡异

“叮铃铃铃——”

白研良睁开眼睛,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

这里是……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环顾一圈后,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床头柜的日历上。

2006年9月3日。

“这里是十三年前?还是另一个世界?”

白研良翻身下床,仔细打量起这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和自己一起来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许知安,冯兴汉,姜黎,李悦君。

除了李悦君,其他三人白研良一点都不了解。

至于李悦君,目前白研良只得出了她是一个神经敏感,孤独,渴求存在感的可怜女人的结论。

他们四个……在哪里?

不对……白研良再次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的构造。

这不是民居,这是……旅馆。

这么说,‘我’是来这里旅行度假的?

又或者,‘我’是旅馆的员工?

无论如何,现在最紧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笃笃笃——”

礼貌的轻微敲门声打断了白研良的思绪,透过猫眼,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

许知安。

他三十来岁,文员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形却有点佝偻,似乎已经习惯了弯腰。

但白研良却并没有打开房门。

相反,白研良退到了窗户旁,推开窗,看了一眼楼下,这里是四楼……

但是,隔壁房间的阳台倒是可以冒险爬过去。

“白先生?你在吗?”

许知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白研良靠在窗边,一言不发。

“白先生,是我啊!我是许知安!”许知安的声音有些急切,似乎他很不想被关在门外,长久地站在走廊里。

白研良依旧没有理会他。

虽然不太礼貌。

但白研良有八成的把握确定门外的“许知安”,并不是许知安。

他醒来后没有任何入住了这家旅馆的印象,相信其他人也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醒来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那么……门外的“许知安”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房间的……

而且,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按理说,就算许知安知道所有人的住处,也应该首先寻找自己认识的人才对。

白研良并不觉得自己跟他很熟。

“砰砰砰!”

敲门声变大了。

窗外的天色在逐渐变亮,现在是2006年9月3日凌晨五点半。

白研良已经一只脚翻出了窗外,准备爬到隔壁房间去,他没有去确认一下门外的“许知安”是真是假的兴趣,只要有怀疑,就足够了。

“砰!砰!”

“许知安”好像生气了。

纯白色的木门被他砸得疯狂晃动,而且,从刚才开始,他也一言不发。

白研良骑在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只要门稍有一点被打开的迹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翻过去,然后跳到隔壁的阳台上。

奇怪的是,他的动静,好像变小了?

距离刚才的猛烈砸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分钟。

离开了?

白研良若有所思,无意中,他看了一眼四楼下的……地面。

这时,他猛地收回翻在栏杆外的一条腿,飞快钻进了屋子里。

就在刚才,一楼外的地面上,白研良看到了正仰头盯着自己的“许知安”!

“他”的眼神充满恶毒,脸色惨白得像是被刷了一层漆,寻常人看上一眼,一定会吓得手脚发软,九成会从栏杆上摔下去。

“呼……我的心跳竟然会加速……”白研良喃喃自语道。

就在刚才,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了一拍,然后以比平日更快的速度恢复了跳动。

呼吸随着心跳的提升而变得稍显凌乱,但白研良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事实上,他甚至有些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真切的知觉能让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

情绪波动微小并不是一件好事,从小到大,白研良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然,一个活人为什么会很难感觉到情绪呢?

收回思绪,白研良没有再去窗台往下看一眼的想法,而且,通过刚才那件事,白研良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好像,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任何角落。

从四楼下到一楼,“他”花了接近一分钟。

而且……如果真的能瞬间移动的话,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了才对。

一念至此,趁着“许知安”还在一楼的空档,白研良打开了房门。

这时,一声鸡鸣响起。

天亮了。

白研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竟在这片刻消散了许多。

虽然太阳被挡在了厚厚的云层外,但好歹是……天亮了。

“吱呀——”

刚打开房门的白研良就听到对面也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同时,半个脑袋畏畏缩缩地探了出来。

在接触到白研良的目光后,她先是一缩,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了房门。

“白研良?”

“嗯。”

李悦君的声音在白研良听起来并不怎么动人,所以他的表情很平淡。

李悦君察觉到白研良这副不咸不淡的情绪,颇为不满,刚想说点什么时。

她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白研良身后的房间里。

那是一个和她的屋子布置差不多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闹钟,一副台历,还有……一台没开的放在墙角的电视。

总而言之,是很典型的旅馆的布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李悦君的身体,在此刻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浑身僵硬!

在白研良身后,床的下面,赫然出现了一张惨白的,大睁着眼睛的女人面孔!

这张可怕的脸出现得极其突兀,令李悦君根本反应不过来!

李悦君吓得心脏骤停,跌跌撞撞地倒坐在地上,捂着嘴巴惊恐地指着白研良的床下。

事实上,在李悦君古怪的神情刚出现时白研良就察觉到了。

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不是不愿,是不能!

一道满怀恶意的视线不加丝毫掩饰地投射在他的背上。

白研良甚至能肯定,如果自己回头的话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所以,他一副恍若未知的模样,走到李悦君的门前,一边扶起她一边问道:“李小姐,你怎么了?”

第八章 缠怨

碰到李悦君肩膀的时候,白研良更加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她浑身颤若筛糠,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瞳孔也剧烈地颤抖着。

然而,在李悦君一眨眼之后,再看向白研良的床底……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但是,已经经历过两次诅咒之行的李悦君非常清楚,这绝不是她眼花,更不是什么错觉。

“没……我没事。”李悦君强行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但左手却死死地抓着白研良的手臂,人在恐惧时下意识中爆发出的力量是很大的。

白研良的右臂已经被她尖锐的指甲掐出了血,但他的面色却毫无变化。

只是说道:“那就好,我们去找他们吧。”

随即,他也不回头,就这么关上了房门。

李悦君终于松了口气,等她完全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白研良带着来到了电梯旁。

电梯从六楼下来,停在两人面前,里面空无一人。

白研良面色如常地进了电梯,李悦君赶忙也跟了进去。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把白研良的右臂抓破了。

“你……你怎么不提醒我?”李悦君有些难堪地看着白研良,语气很冲。

但白研良却摇了摇头,连看都没看被抓破的手一眼,只是用衣服随意擦了擦血,说道:“不疼。”

李悦君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来到雾集的三个月已经快把她逼疯了,她的情绪越来越激烈,交恶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她长得并不难看,但陷在诅咒中的人说到底也只是一堆将死的肉而已。

没人会对一堆情绪即将崩溃的肉感兴趣,也不会容忍她。

不得不说,白研良看得很准,她确实很孤独,但也正因如此,恐惧与孤独让她的性子越来越乖张,怪异,形成恶性循环。

电梯里沉默一片。

白研良看了一眼按钮,这栋旅馆竟然有六层。

他不能确定那位“许知安”还在不在一楼,但现在却和刚才的情况不一样,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发生了变化,也不能肯定天色变亮对“他”有没有影响,但……这间旅馆的氛围好歹从令人窒息的压抑变得轻松了些许。

如果不趁着白天展开调查的话,白研良不认为晚上是一个好时机。

“叮——”

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惊醒了李悦君,这个女人面色古怪地看了白研良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但见白研良已经迈步出了电梯,她便赶紧跟了上去,终究是没有开口。

一楼是还算不错的大厅,在2006年,这种装潢已经很好了。

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服务员迎面走了上来,问:“先生,小姐,需要准备早餐吗?”

她的态度很职业,笑容恰到好处,但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愉悦的情绪,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恶意。

白研良对情绪的反应很敏感,虽然他自己的情绪反应很淡,但这不妨碍他观察别人。

而且,从对方的称呼来看,自己二人似乎是刚来的这里。

“嗯,请帮我们准备两份中式早餐。”

本着不吃白不吃的道理,白研良笑着回应道。

服务员刚点了点头,白研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意问到:“对了,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服务员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

“先生,如果你是记者的话,请你立即离开,不然我会立刻叫保安。”她的脸色很难看,一双吊梢眼死死地盯着白研良,似乎想将他看个通透。

白研良心中一动,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简直太过做作。

对方仿佛是故意想告诉他,这里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明面上,白研良却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是记者,我只是来这里度过一个假期而已,对了,刚才我想问的是,你们能不能帮我换一个枕头?事实上,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太舒服。”

服务员的表情很奇怪,她眼神怪异地在白研良和李悦君身上徘徊,但他们一个淡然地与她对视,一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说到:“好吧,我会帮您换好枕头的,希望您睡得安稳。”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白研良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四下看了一眼,这次,他看到了三个人。

许知安,冯兴汉,姜黎。

许知安和之前见过的样子一模一样,文员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纪不大,但腰身有些佝偻。

冯兴汉似乎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他的体格并不高大,但却很精壮,和杨万龙差不多的年纪,但身体看上去却比杨万龙那位从事刑警工作的还要好。

而姜黎,却是有些奇怪,白研良竟然看不出他的性别。

他留着短发,上身是白色衬衣,下身穿着一条休闲牛仔裤,年龄不大,似乎还没有二十岁,眼睛也正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白研良。

白研良和李悦君来到大厅窗边的沙发旁,终于与三人汇合了。

“坐吧。”许知安的声音有些疲劳,看着二人说到。

白研良面色不变,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这种体验还真是新奇,毕竟,不久前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许知安”来敲过自己的门。

现在想来,如果刚才自己开了门,可能这场生与死的游戏立刻就结束了。

“没想到,你一个新人竟然是这次的缠怨者。”许知安似乎没有休息好,声音沙哑得十分厉害。

缠怨者?

白研良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四人,这确实是他刚听到的一个新名词。

“还记得在雾集时,名字最先变红的三人吗?”冯兴汉忽然开口了。

雾集?

看来这就是他们对于门后那个诡异地方的称呼了。

白研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这个精壮的中年男人。

“所谓缠怨者,顾名思义,就是最容易被厉鬼缠上的人,比如现在,如果概率是一百的话,我们被厉鬼盯上的概率就是百分之五十,而你,是百分之九十,而当我们和你同时被它发现,你被盯上的概率会变成百分之百。”

冯兴汉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毕竟,无论是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九十,最后的结果只有生与死两种而已,这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缠怨者只要安全度过当前任务,下一次任务就必定不会被雾集选中。”

白研良了然点头,这时,两名服务员端着早餐过来了。

“几位先生,小姐,这是你们的早餐。”

第九章 无解

白研良一边接过男服务员递给自己的早餐,一边随意地问到:“对了,刚才那位服务员呢,她答应了我要替换枕头的,可别忘了。”

两名服务员的脸色有些怪异,但表面上仍是回答道:“好的,先生。”

“对了……先生,以后她的话请您不要太过在意,她……最近压力太大,也许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一位服务员笑着说到,也没给白研良继续说话的机会,和另一人转身离去。

“有问题。”

说话的是许知安,他正看着两名服务员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们,看看这个。”

这时,冯兴汉忽然拿出了一份报纸,递给了白研良和李悦君。

白研良接了过来,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在一则新闻描述上停了下来。

“如意旅馆老板丁磊,其妻子失踪六日,警方多次调查取证,却并未发现任何线索,坊间传闻,丁磊妻子已被杀害,凶手很有可能是丁磊本人……”

白研良合上报纸,递给李悦君,目光却落在了大厅柜台处。

如意旅馆。

这里不就是如意旅馆吗?

“丁磊的妻子是鬼?”白研良看向冯兴汉三人。

许知安第一个摇头:“不确定,就算是,也不会这么简单,这里面肯定有内情,他们口中那个精神压力很大的服务员可能知道什么。”

白研良点点头,问道:“对了,我有一个疑问,那句‘贴背眠身下,失魂醒梦中,限七日’是什么意思?”

白研良的疑问让在场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次开口的,竟然是那个不停打量着白研良的姜黎。

“说起来……我竟然差点忘了你是刚进入雾集的新人,白先生,你可真是了不起,你似乎……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白研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何止没有负面情绪,正面的也几乎没有……

“每次的解语都指示着生路或暗示,只要能看明白,活着出去不会太困难。不过,解语之中也会藏着误导和陷阱,究竟怎么理解就完全看个人了。”姜黎的声音和他的年龄一样年轻,清澈的男中音也终于让白研良弄明白了他的性别。

“那个限七日呢?”不懂就问是白研良一直保持的良好习惯。

这次回答他的是李悦君,事实上,这也是她下到一楼后的第一句话。

“时限是终点,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异世界,而是存在于过去的现实时空,这里的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七日,是这个过去时空能够维持的极限,只要我们能撑过七日,就能安全地回到现实。”

那……这与那位喻涵舟的任务有什么区别呢?

白研良记得,喻涵舟那组的任务是“逢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存活一日”,一个是存活,一个是时限,但说到底,都是保住命等着离开。

“小伙子。”年龄最大的冯兴汉看着他,说道:“不要小看这里,存活任务和时限任务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存活任务中的厉鬼,是没有任何弱点的真正的鬼,而时限任务中的鬼,只要在时限内找到它的弱点,我们就可以提前结束任务,回到现实。”

相当于多一条离开的路吗?

白研良沉默点头。

“但是。”许知安接过了话头,嗓音仍是沙哑,看着他道:“时限越接近终点,‘他’就会越来越强,直到……弱点完全消失,成为无解厉鬼。”

被许知安注视着,白研良有些不太舒服,毕竟……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刚砸过自己的门。

而且,白研良甚至无法确定,这个许知安就是真正的许知安……

说不定,许知安早就死了?

他面色如常,看向四人道:“趁着白天,我们分头行动吧。”

白研良的态度再一次出乎了几人的意料,姜黎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本以为我们会浪费一番口舌来劝服你,想不到你自己就提出了分头行动的想法。你确实很不一样,白先生。”

白研良像是没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一样,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豆浆,目送四人各自离去。

没错……

虽然很危险,但分头行动却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也是对大家最好的办法,毕竟……有“缠怨者”这种异常吸引厉鬼的身份。

将早餐吃完后,白研良擦了擦嘴,他也准备出发了。

至于他的目标,也许和大家有些不一样……

……

祁念快疯了。

她能清楚地看到喻涵舟身后墙壁上的异样。

那是……脚印!

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浴室出来一样。

但……人类能在墙上走路吗?

她浑身颤抖得厉害,不仅如此,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的耳边,有一个人在不停地喘气。

这气息凉丝丝的,让她浑身僵硬,仿佛血液都凝固住了。

“大家记住,千万不要回头,就算走进了死角,也要倒退着走出来,还有……注意镜子,目前这栋别墅里还没发现镜子,但解语里既然已经提示过,那就不会是虚假的。”喻涵舟认真地看着围坐成一圈的人。

这一次,他不仅成为了缠怨者,而且,这一组的人加上自己竟然高达整整八人。

而最倒霉的,还是抽到了生存任务。

这意味着,这栋别墅里的厉鬼,无解!

没有任何办法能够伤害到它,人类能做的,只有逃命,并从短短的解语中找出生路。

幸好,这一次的解语让喻涵舟暂时松了一口气,它并不高深,甚至可以说简单直白。

逢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

这应该就是这只厉鬼的禁忌所在,只要别触碰,虽然会遇到一些难以想象的恐怖场景,但……至少生命不会有大碍。

一念至此,喻涵舟再次强调道:“无论你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你在他人的身后看到了什么,都别说!别回头!一天而已,坚持住。”

众人虽神色各异,但喻涵舟的人缘很不错,这时并没有人反驳什么。

马子荣扭了扭脖子,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僵硬,来到雾集只有一个月,这是第二个月,也是他的第二次任务,对于喻涵舟的话,马子荣深以为然,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做到解语中的指示,就绝对不会出事。

然而,围坐成一圈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却越来越惊恐。

大家……这是怎么了?

咦?

我没有抬头啊,为什么……能看到天花板?

第十章 见鬼

马子荣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因为下一秒,他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脖子呈一个诡异地角度仰望着天花板。

他死了。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喻涵舟瞳孔紧缩,他亲眼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马子荣身后的黑暗中伸了出来,然后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用力。

马子荣竟然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对此毫无反应!

直到脖子完全被拧断,他都没有说过半句话,惨叫过一声!

但,反而因为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众人眼前,所有人的心底更是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

窗外是漆黑的夜,耳边有呜呜咽咽的风,它像是在撕咬着落满灰尘的窗棂,正吱呀作响。

没有人知道这栋别墅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喻涵舟也完全没有去了解前因后果的兴趣。

这是存活任务,并不是时限任务!

这栋别墅里的厉鬼,没有任何弱点,它已经完全被让人绝望的怨毒拖入了深渊,它再也没有任何意识,只有把眼前活着的生命拖进和它一样地狱的欲望!

喻涵舟扭头看了别墅客厅墙上吊着的挂钟一眼,现在是十一点半……

长长的时针和分针猩红得格外刺眼,他从未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

到达这里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这意味着,还要在这栋恐怖的无人别墅里呆接近二十个小时……

而最可怕的是,这只鬼已经开始动手了!

就在喻涵舟沉思不语时,人群却开始慌乱了。

“不,不可能!马子荣怎么会死?他就坐在我对面,他没有看镜子,也没有回头,他为什么会被杀?”孙文杰目眦欲裂,神情有些不对劲。

“难道解语是假的?不能看镜子,不能回头,都是误导我们的?也许……也许回头才是真正的生路?!”董安也开始动摇了,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这时,一个一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人陡然变得脸色惨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准备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忍住了。

不过,他的神情被喻涵舟看在了眼里。

“陆过,你发现什么了?”

陆过微微摇头,他的脸色很难看,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

因为……如果他的想法属实的话,他自己……也会死!

而且这一次的八个人,几乎全都要死!

除了……

陆过的异样让喻涵舟留了个心眼,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开始争执起来的众人,此时此刻,唯一没有陷入混乱的只有自己,陆过,周长峰,还有那个女新人,祁念。

坦白来讲,喻涵舟自己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马子荣是他亲眼看到的,他就这么诡异地死在了大家面前,他到底触犯了什么禁忌?

想不通,完全无法理解!

镜子,回头……他没有回头,也并没有看镜子,准确的说,这个客厅里根本就没有镜子……

镜子……

喻涵舟脑中灵光一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他眉头深锁,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该死,明明想到了什么,但又偏偏无法形成具体的思路。

正在这时,祁念忽然哆哆嗦嗦地说到:“你……你们闻到了吗?”

她的话本来并不重要,事实上新人在雾集几乎没有任何发言权。

更何况,是祁念这样倒霉的新人,她竟然第一次就遇上了生存任务。

许多人本来是不迷信的,但自从进入诡异的雾集之后,他们也不得不相信一些说法,比如,有些人的运气天生极差,与那些人接触太近,绝对没有好处。

显而易见的是,祁念就是这种人。

顺带一提,白研良在雾集老人心里也是这一类人。

毕竟,新人成为缠怨者,这是倒霉到前所未有的事。

不过,听到祁念的说法后,大家仍然下意识地上了心。

在这种攸关生死的地方,没有人会无的放矢,更何况,女性的直觉和敏感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值得信赖的武器。

这一下,众人终于闻到了祁念口中的东西……

这是……淡淡的茉莉香气,还有……一股血肉腐烂的恶臭。

非常怪异的味道。

它夹杂着迷人的香气,也裹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逐渐靠近,天色越来越晚,时间也越来越接近十二点……

“铛——铛——铛——”

挂钟忽然响了起来,让所有人浑身一颤。

接着,只听别墅客厅的门外,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嗒,嗒,嗒。”

众人眼睛陡然睁大,这是……脚步声!

喻涵舟长身而起,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众人,急声道:“二人一组,分头,走!”

众人一怔,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马子荣离奇死亡,这样的分法,意味着有一个人必须独自一人在这栋别墅内躲藏,而看喻涵舟的态度,他似乎打算成为这个人……

这些人中,不知道有几个在念他好,又有几个在说他蠢。

但在喻涵舟自己看来,自己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而已。

七人很快分好组,不敢回头,僵硬地往别墅各处散去。

喻涵舟最后一个离开,他看了一眼已经打开了一条缝的客厅大门,一只扭曲惨白的手臂已经伸了进来。

他再不耽搁,转身上了二楼。

……

如意旅馆。

白研良说出分头行动之后,来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405室。

他醒来的房间。

打开本来就没上锁的房门,白研良看了一眼屋子内。

床,床头柜,台历,墙角的电视机,一扇窗……

一切都是离开时的样子。

但……这一次,白研良知道自己的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他的记忆很好,所以,之前李悦君跌坐在地上时,眼睛惊恐盯着的方向他也清晰地记得。

应该是在……床下。

白研良关上房门,虽说心底有些把握,但仍是久违地心跳加快了些。

不过,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微微吸了一口气,白研良单膝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猛地探头伸进了床底。

一张煞白的女人脸猛然出现!

她贴得很近,与白研良的脸只有几厘米!

浓郁的腐烂恶臭陡然钻进了白研良的鼻腔,没有瞳孔的恶意眼神与他也只有分毫的距离。

但此时此刻,白研良竟然还笑了笑,开口说道:

“你好,有些事想问你。”

第十一章 调查

人的一生总是在不停地做着各种蠢事。

但……一般来说不会包括主动去见鬼。

如果白研良的举动被雾集的其他人知道,他们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雾集里的人都知道,鬼有两类,一类,是仍残存着些许意识,情感,期望着复仇的怨鬼。

一般来说,它们复仇的对象并不是雾集中的人,但……鬼的立场也并不是那么坚定,更无所谓底线,见到人类时保不齐也会顺手杀掉。

就像行走在路上无意中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也许它并没有针对某个人,但它的可怕,人类却完全承受不住。

而另一类,则是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陷入无尽的怨恨与恶毒之中的厉鬼。

它们再也没有任何弱点,没有任何顾忌,也没有任何残存的情感,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抹杀掉这场惊惧玩笑中的所有人。

因此,对于鬼,无论它属于哪一类,人类都绝不会选择主动去接触,毕竟,那和主动把脑袋放在铡刀下面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白研良并不知道雾集中的鬼有这两种说法。

但他却有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床下的这只鬼,并不会伤人。

毕竟,它可是早早地睡在了白研良的身下,但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白研良不觉得自己有让鬼放弃攻击的魅力,床下的鬼如果真的想动手的话,白研良的尸体也许都凉了。

而真正让白研良确认自己猜测的,却是那句解语。

“贴背眠身下,失魂醒梦中。”

前半句很显然指的就是它。

按照许知安等人的说法,解语也会存在误导和陷阱,但目前从结果来看,这次的解语确实是暗示。

毕竟,白研良一醒来就在这间屋子,而这间屋子的床下,有它的存在。

如果它真的怀有恶意的话,雾集根本不会把白研良直接放到它身边,那意味着这场游戏从一开始白研良就输了。

白研良看着它的眼睛。

不……或许应该是……她。

没有瞳孔的眼睛意义不明地大睁着,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恶意,浓郁的恶臭疯狂地往白研良鼻腔里钻,她的脸白得过分,头发也长得过分。

她微微咧开嘴,似乎在怪笑,又似乎准备进食。

细长的黑发已经悄然缠上了白研良的脚踝,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弥漫着诡异而危险的气息。

白研良并没有惊恐慌乱。

事实上,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在他想来,这只鬼会杀了他的概率应该很低。

而且,白研良之所以会来找她,也与他自己的性格有关。

他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确认了计划之后,他就会按部就班地去进行,就算是七年,他也会毫不犹豫,一如既往。

她大张着的嘴已经露出了满是恶心唾液的尖牙,但白研良依旧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再次说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是……老板娘吗?”

她的动作肉眼可见的顿了顿,已经裂到耳根的嘴也悄然停了下来。

尖锐的牙齿和唾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她的瞳孔依旧凶厉,恐怖。

但……多了一分失神。

白研良很确信,他很了解各种情绪,虽然他自己并没有。

观察并思考,然后针对性地采取措施,这就是他能顺利出院的关键。

越裹越紧的黑色长发逐渐缩了回去,她惨白的面庞也在往后退,直至缩到床底深处的黑暗,完全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这只鬼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事实上,白研良很怀疑这些鬼到底会不会说话。

就像那位“许知安”,他确实开了口,但那只是“他”拙劣的模仿而已,真正的“他”会说话吗?

不过,虽然对方没有开口,但白研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下一步,就是确认了。

白研良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那里已经乌青一片。

看来,以后不能这么莽撞地和它们打交道了。

他掩上房门,向下一个地方走去,趁着……现在还是白天。

……

“张小姐?”

许知安轻声唤到眼前这个似乎正在发呆的人。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精壮的男人,正是冯兴汉。

如果白研良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位张小姐就是那个询问自己和李悦君的女服务员。

许知安的呼唤惊醒了她,她眼睛一亮,像是猛然回过了神,忽然左顾右盼一番,见四下无人,便一把抓住了许知安的手:“你们终于来了,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什么?张小姐?”许知安愣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冯兴汉,又看向张小姐,问道:“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你不用装了!就是我打电话到你们报社的,也是我嘱咐报社让你们不要说自己是记者的,你放心,这里是我的休息室,没人会来的。”张小姐的神情有些诡异,她似乎笑得很开心,一双眼睛越睁越大,正盯着许知安冯兴汉两人。

“啊……哦,哦!”虽然不明白这位张小姐和报社有什么约定,但见她似乎打算告诉二人一些东西,许知安很果断地选择了伪装成报社的记者。

冯兴汉也意识到,这位张小姐,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她……好像并不怎么受人待见,一路打听过来,她的休息室,竟然在员工区最角落的房间,旁边就是厕所,弄得这位小姐的房间里总是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古怪气味。

二人在热情得过分的张小姐拉扯下,坐在了她的床边,并接过了一杯气味有些奇怪的液体。

许知安与冯兴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这水是……

“喝啊?你们不口渴吗?”张小姐歪着头古怪地看着两人,见他们毫无动作,还在面面相觑,张小姐似乎急了。

她直接端起水壶,往嘴里咕咚咕咚地灌。

许知安与冯兴汉看着她上下蠕动的喉咙,胃里一阵阵泛着酸水,强烈的呕吐欲望涌了上来。

这位张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水壶里装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混杂着各种残渣的脓血!

第十二章 疑惑

除了恶心之外,许知安的心底还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

这个女人太古怪了,她是鬼吗?

如果是……现在要逃吗?

还是我想多了,张小姐只是如其他服务员所说的一样,只是精神出了些问题?

不……事情应该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冯兴汉站在原地丝毫没动,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许知安心下稍安。

毕竟,冯兴汉也是经历过多次雾集任务的老人了,对于危险的嗅觉非常灵敏。

咦?

许知安微微瞥向冯兴汉,无意中目光扫到冯兴汉的脚下时却不由一怔,冯兴汉确实还站在他身边,只是……他为什么要踮着脚尖?

说起来……本来说好的分头行动,冯兴汉却还是来找自己搭档了。

许知安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奇怪。

因为他猛然发现,他竟然不记得冯兴汉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了……

这个时候,许知安猛然打了一个寒战……

不对……冯兴汉确实和我分开了……

他之前好像说过,要去报社打听一下消息……

冯兴汉根本不在旅馆里!

那么……这个“人”是谁?

许知安一边想着,一边瞟向身边的冯兴汉。

一股凉意从他的背心涌上大脑,胳膊上更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地身体逐渐向后挪动,直到,靠在了门边。

突然!

冯兴汉踮着脚尖,身体丝毫没动,脑袋却诡异地扭了过来,盯着许知安道:

“怎么了?”

鬼!

“冯兴汉”是真正的“鬼”!

许知安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拉开大门,没命似的往外逃窜。

然而,一个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他身后响起。

“怎么了?”

……

如意酒店顶楼。

李悦君站在窗边四处打量,时不时看着姜黎翻找办公室里的文件资料。

有一件事许多人都弄错了。

那就是姜黎并不是男人,虽然她不光外貌,就连声音都是清澈的男声,但她确实是个女孩。

二人来到这间办公室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但依旧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看来这位丁磊先生对家庭很不满呢……”

姜黎扔下一塌文件在办公桌上,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丁磊老板的座椅。

这间办公室应该就是这家如意旅馆的老板,丁磊的个人办公室。

当然,二人来时它是紧锁着的,但这种锁连李悦君都拦不住,更别说姜黎了。

“你有什么发现?”

不得不说,如果李悦君说话的口吻以温和代替命令,又或者,不要像一个膨胀的海胆一样,她会受欢迎许多。

姜黎也没看她一眼,抱着头在座椅上左右轻晃,一点也不像个女孩,说道:

“你没发现,这位丁磊老板的办公室,一张照片都没有吗?”

“照片?”

李悦君不明所以,关照片什么事?

“哦,忘了你现实中只是个小职员,据我观察,无论是我爸还是他的老板朋友们,办公桌上总是会摆着一两张子女或是妻子的照片,真情实意也好,作秀也罢,这已经快成一种潜规则了,虽然现在是2006年,但我认为……这个时代摆放家庭照片的概率会更大才对。”

李悦君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好像确实如姜黎所言。

那么……这位丁磊老板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看这个。”

姜黎随手一扔,一张薄薄的纸张飞了过来。

李悦君连忙接住,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一封信?

不对……这是一封情书!

“张雯写给丁磊的情书?张雯是谁?他的妻子不是叫李玉华吗?”

李悦君下意识地问。

“不知道,我们不是约好了十一点在一楼大厅见面吗,到时候问问他们。”姜黎不是太在意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有更在意的问题。

婚变。

难道,这是一场因婚变而引发的谋杀案?被害人就是丁磊的原配妻子李玉华?

那么……这次的鬼就是李玉华吗?

要想找到鬼的弱点,最首要的,就是弄明白它生前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因,凶器,还有……它生前最恐惧之物。

这三样东西,是提前结束这场该死玩笑的关键。

“走吧,我可不想在一个地方呆太久。”

姜黎虽然不像一个女孩,但她确实拥有女孩莫名的第六感。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凉了许多。

同样,李悦君也发现了这点,两人对视一眼,不仅完全没有整理被翻得乱糟糟的办公室的意思,甚至还故意推翻了两张座椅,然后关上门快速离去。

……

“你好,请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挺拔的身姿,温柔的笑容,深邃的眼睛,神秘的气质,当白研良拿出一张素描画询问时,完全没有遭到服务员小姑娘的拒绝。

他擅长表演,虽然他的心里没有半点笑意,但这不妨碍他笑得很灿烂。

至于素描,则是白研良刚才自己动手画的,它不难,业城精神病院也并不禁止病人开展艺术活动。

“呀,这不是老板的弟妹吗?”

“弟妹?”

“嗯!前些日子她来过的,好像叫……叫张巧?”服务员小姑娘皱着眉头思索着,“对!就叫张巧!”

白研良一怔,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吗?”

“知道啊,我们都知道呢,”女服务员甜甜地说到,“她和老板的弟弟是来蜜月旅行的,在这里玩了几天就走了。”

并没有走呢……她可是……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了。

“嗯,谢谢你。”

白研良点点头,诚恳地道谢。

“不……不客气。”小姑娘声音很小,像蚊子似的低声回应。

但她却没注意到,白研良的步子越来越急,很快就钻进走廊不见了。

不由得白研良不急,服务员虽然认识画中人,却不知道白研良是根据什么画的。

素描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刚才,白研良根据记忆画出的床底那只鬼的脸!

按照女服务员的说法,她根本不是丁磊失踪的妻子李玉华,而是他的弟妹,张巧!

那……失踪的丁磊妻子在哪里?

张巧的丈夫,丁磊的弟弟又在哪里?

第十三章 意外

雾集。

灰色的雾气天空之上,依旧挂着两轮狭长的红月,就像一双……猩红的眼睛。

三十个深陷诅咒之中的倒霉鬼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等在这里,时不时看一眼仿佛要滴落鲜血的名字。

这倒并不是众人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事实上,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交浅言深,毕竟,如果都是死亡的话,一个不是那么熟悉的人逝去的悲痛,总好过一个自己深爱的朋友,恋人。

但大家都等在原地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活着的人都出来之前,雾集是无法离开的。

而更奇特的,却是这里的时间,它的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

就算在雾集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几个月,也丝毫不会感到饥饿,疲倦。

因为在现实中,每个人的时间只过了短短的几瞬而已。

杜尚景时常在想,这样的自己还算是活着吗?

然而,还没等他深想下去,雾集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哗然与惊呼。

杜尚景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向李慕看去。

却见李慕正面色极其难看地盯着满天的血色名字。

杜尚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一怔,随即涌上了一股极深的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尚景的呢喃中带着恐惧与难以置信。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惊恐与震撼中。

第一组,魏修被选中为缠怨者的过去世界,竟然瞬间消失了六个名字!

魏修,秦思巧,袁鹏飞,金文,吕爽,还有……刚进来的新人沈长荣,他们的名字,已经化成了一团团灰色雾气,融入这片诡秘的虚空中。

这意味,第一组,团灭!

“该死,怎么会这样?”

“谁还记得第一组的解语?”

雾集中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记下了,第一组的解语是……山中躲月,水底捞棺。”

“山中躲月,水底捞棺……”杜尚景轻念了一遍解语,怎么会这样……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是需要魏修他们下到水底去捞一副棺材吗?

“李慕,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看着李慕,声音颤抖中带着恐惧。

众人的目光也望向了他,李慕望着已经彻底消散的六个名字,这意味着有六个人……已经彻底死在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转身面对众人的目光,李慕确认地点了点头,道:“嗯,‘山中躲月,水底捞棺’场景,将在半年后成为在场所有人的任务。”

看了一眼瞳孔巨颤的众人,李慕默默收回了下一句话:如果半年后大家还活着的话……

随着李慕的确认,雾集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有凌乱的喘息,低声的啜泣,以及无能的喝骂时不时响起。

杜尚景也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来到雾集的时间不算晚,但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事实上,这种事件似乎只有李慕一人曾经经历过。

其他人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相传,每一次的雾集任务中,只要存在团灭了所有人的时间节点,那么,那个时间节点存在的场景将在半年后成为所有人的诅咒任务。

而因为上一次的团灭,没有人能活到时限结束之后,也没有人能在时限到达前找到鬼唯一的弱点。

所以,下一次,它将变成真正的无解之鬼。

再也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手段能够制约它。

唯一也许有用的,只有解语中传达的信息……

山中躲月,水底捞棺……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雾集中的一切,身处过去世界的众人自然是不会知晓。

事实上,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处在惊慌与恐惧之中。

但这不包括白研良,尽管他很想体会一下极度的恐惧是什么样子。

行过走廊,转过拐角,刚要进入一楼大厅,白研良就迎面撞上了一张苍白的脸。

也幸好是他,换个人来绝对会吓得惊声尖叫。

“白研良?”

许知安惊喜地叫出了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想抓住白研良的手腕。

“快跟我走!”

“怎么了?”白研良目光微凝,巧妙地躲开了许知安抓过来的手,整个人也向后拉开了一些距离,疑惑地问道。

谁知道,许知安在听到白研良的疑问之后,脸色白得更加厉害,头发更是被汗水完全打湿,一缕一缕地凝结在额头上,再不复之前的整洁。

“鬼,那个女服务员是鬼!张雯!还有一个男的,我不知道他是谁,有两只鬼!这个如意旅馆,有两只鬼啊!”

许知安的情绪有些激烈,看得出来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这一次,白研良没有躲开他的拉扯,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向了一楼大厅。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五十五。

约定好的十一点在大厅汇合,不知道有几人能来。

白研良和许知安坐在之前的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其余三人。

事实上,安静的只有白研良一人。

许知安像是屁股被烫了一样,坐立难安,左顾右盼,时不时又警惕地看白研良一眼。

白研良心中暗叹,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不见,这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年轻文员就眼眶深陷,形容憔悴,仿佛忽然间苍老了许多。

这时,两个人从电梯里出来了。

李悦君与姜黎前后脚出了电梯,目光刚好与白研良和许知安对上。

对于许知安的模样,二人也有些好奇,但却也能猜到他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你们有什么收获?”

姜黎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没脱鞋子。

虽然是在向二人问话,实际上她的目光只盯着白研良一个人。

白研良心中波澜不惊,仿佛没感觉出来她对自己的兴趣。

“有一些,等冯先生到了我们再一起说吧。”

白研良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大厅门边传来了冯兴汉的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都挺守时嘛。”

四人齐刷刷转过头去,看向冯兴汉。

其中,尤以许知安的目光最为古怪,他死死地盯着冯兴汉,面色狰狞又带着恐惧。

冯兴汉刚朝这边迈动脚步,忽然一怔,接着一抹惊骇之色浮现眼眶。

他指着一楼的安全通道楼梯口,眼睛瞪得硕大,颤声道:“那里怎么还有一个姜黎?”

第十四章 交流

“那里怎么还有一个姜黎?”

冯兴汉的话先是让众人一怔,接着便是一股深深的寒意涌上心头,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躲开了沙发上的姜黎。

姜黎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随着大家的目光一起朝着楼梯口看去。

这栋旅馆共有六层,平日除了上下的两部电梯外,还有从一楼完整连接到六楼的楼梯,也作为紧急逃生通道。

这时,一楼的楼梯口,一个与姜黎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那里!

她死死地盯着众人,目光尤其在姜黎的身上来回闪烁,接着,就见她一言不发,转身钻进了楼梯,没了踪影。

众人松了一口气,她跑了,看来……“她”应该是假的了。

“那个‘姜黎’,是鬼假扮的?”李悦君只觉得自己手足冰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自己的眼前出现,这简直太诡异了。

“嗯。”

回答她的声音有两个,一个是许知安,而另一个,则是白研良。

听到白研良的声音,许知安也有些诧异。

“你们知道这只鬼的能力?”

冯兴汉一边紧盯着楼梯口,一边走来。

许知安点点头,同时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冯兴汉。

“你也许不信,其实,直到十分钟前,我都一直在被‘你’追杀。”许知安看着冯兴汉说到。

“我?”

冯兴汉满头雾水,他也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见大家目光汇聚,许知安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不知不觉间被一个伪装成‘我’的鬼靠近,然后进了一个名叫张雯的女服务员的房间?”

冯兴汉的目光很凝重,身体都绷紧了。

许知安狠狠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白研良。

“白先生,你好像也知道那只鬼拥有伪装的能力?”

许知安的问题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白研良身上。

事实上,虽然白研良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但反而是这份正常,越发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无关其他,纯粹是因为……他正常过头了。

他似乎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世界有“鬼”的说法,理所当然地进入了雾集,甚至是理所当然地进行诅咒任务!

自始至终白研良都没有展现出恐惧,抱怨,愤怒,颓然等情绪,如果不是知道白研良确实是新人,大家甚至会以为他是过去世界的原住民。

这个白研良,好像有些古怪……

这是目前的四人对白研良的大体印象。

而此时的白研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扫了一眼大家,认真说道:“其实,在刚刚苏醒的时候,我见过那只会伪装的鬼。”

“什么?!”

“你见过?刚刚苏醒的时候?怎么回事!”

大家被白研良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无他,关键是白研良表现得太平常了,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多么骇人!

“嗯。我刚醒来时,许知安先生来敲过我的门,我从猫眼往外看,‘他’的相貌和许先生一模一样。”

“你没给他开门?”问话的是李悦君,这个身材丰满妖娆的女人此刻眉头紧皱,双手也紧张地捏在一起,紧盯着白研良。

白研良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推测。

“我判断出当时出现的‘许先生’并不是他本人,因为我找不出许先生那样行动的理由,所以,我没有给他开门。”

白研良说得轻描淡写,但却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他们无法想象白研良打开门后会发生什么,更加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遭遇那件事,到底会不会开门……

而思索之后,一阵鸡皮疙瘩顿时冒了出来。

因为扪心自问后,大家发现……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会给“许知安”开门……

想到这里,几人看向白研良的目光已经是变了。

这个新人,不仅不会拖后腿,而且……头脑极其冷静,思维清晰,角度独特……

“想不到,我也被它伪装过。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能确定这只鬼的能力了。”许知安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庆幸。

白研良略带疑惑,看向几人。

他毫不掩饰的疑惑很快被注意到,李悦君说道:“时限任务中出现的鬼,都只会拥有一种诡异力量,瞬移,反重力,巨力,变异,入梦,鬼打墙,以及这次,伪装成人类的诡异力量。现在它既然已经表现出了伪装,就绝不会拥有其他的诡异力量,这是规则,雾集的规则。”

白研良了然点头,自己也猜出了个大概,毕竟当时那只鬼从四楼下到一楼用了差不多一分钟。

“但是……那个张雯到底是不是鬼?”许知安又问道。

大家都在沉默,只有冯兴汉忽然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开口道:

“她应该不是鬼。”

“我记得,你说你是去应城日报报社了?你查到了?”许知安连忙坐直身体,问道。

所谓应城日报,就是之前早餐时大家看到的报纸的名字,而应城,就是这里,一个位于2006年9月3日的一个小城。

之所以用时间作为标记,是因为现实世界中,也同样有应城,以及……如意旅馆。

听到询问的冯兴汉也不卖关子,翻开了笔记本。

“嗯,查到了,事实上,通过报社放出旅馆老板丁磊的妻子李玉华失踪这个消息的,就是张雯。”

“果然是她吗……”许知安对这个信息并不怎么意外,不过,这也确实排除了张雯是鬼的可能。

因为,“鬼”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或者说,“鬼”的手段是很直接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放出这个消息呢?”许知安又问道。

“呵……施压吧,毕竟,她可是丁大老板的小情人。”李悦君说出了另一个人众人不曾了解的信息。

见大家看着自己,李悦君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说道:“之前我和姜黎去翻了丁磊的办公室,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张雯写给丁磊的情书。”

众人恍然,但白研良却眉头微皱。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白研良是有所隐瞒的,比如……床下的那只女鬼,她的名字,叫张巧!

她是丁磊的弟妹,那么……丁磊的弟弟呢?

这只会伪装的鬼到底是男是女?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而且,根据许知安的说法,张雯的行为简直出奇的怪异,跟疯了一样,但是……白研良却觉得她似乎是有意识地在配合着那只鬼行动一样……

为什么?

第十五章 计划

谜题太多,好在,时间也还足够。

白研良记得很清楚,这个任务的时限是七天。

七天后,就算没能解开一切谜题,只要还活着,也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雾集之中。

“我们一定还遗漏了很多关键信息,吃过午饭之后大家趁着天还亮继续分头行动吧。”许知安捏了捏鼻梁,有些疲倦地说。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冯兴汉看着自己的笔记本飞快说道。

“据应城日报报社的说法,张雯还刊登了一则讯息,要求在明日公布,我用了一些手段,提前得到了消息。”

冯兴汉没有具体说自己是怎么弄来这些消息的,只是看着手上的笔记本,一字一顿地说:“张巧。”

他看向四人,合上了笔记本:“报社说,张雯要求明天刊登这个名叫张巧的女人的信息,也是失踪信息。”

“张巧?她是谁?”

李悦君的疑惑不加掩饰。

不仅是她,其余人也是这副模样。

白研良思索了片刻,终于决定,不再隐瞒这个消息。

于是,他举了举手,道:“我知道。”

“你?”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白研良点头确认,再次说道:“我知道张巧。她是丁磊的弟妹,前些日子和新婚丈夫来应城度蜜月,然后……死了。”

“死了?!”

许知安瞪大眼睛,沙哑的嗓子惊呼出声。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你难道亲眼看见她死……”李悦君刚想继续说,却发现白研良正看着她。

“还记得你看到的鬼吗?”

白研良的语气很平淡,态度也很平和,但李悦君却有些很不自在压迫感,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什么鬼?”其余三人对白研良和李悦君的对话感到有些不明所以,听二人的意思,似乎这栋旅馆里还有另外一只鬼?

“张巧,她睡在我的床下。”

白研良再次抛出了一颗炸弹,几乎将所有人震得口瞪口呆,呼吸急促。

“你……你说什么?!”

白研良没有回答这个毫无意义地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之前,我回到了清醒过来的房间,想仔细看看她的相貌,然后我记下了她的样子,用素描的形式画了出来,并在旅馆内四处询问,服务员告诉我,她叫张巧,是丁磊的弟妹。”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床下有一只鬼?”冯兴汉一个精壮的汉子声音都有些发颤,问出这句话时只觉得一股凉气在后背钻。

“嗯,李小姐也看见过。”白研良点头确认,然后看向了李悦君。

谁知道,李悦君此刻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是神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你……你回去找过她?只是为了看清她的脸?”李悦君完全无法想象去自己的床底下找鬼是一种什么情况,他是疯子吗?

白研良轻轻点头,随即又移开目光,看向了姜黎三人:“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她就是张巧,不过……她已经死了,现在变成了一只鬼藏在我的床下,那……张雯刊登寻人信息的意图是什么?她又和张巧是什么关系?以及……张雯在这两起失踪事件……不,准确来说是一起谋杀案以及一起失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得不说,白研良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陷入沉思中的白研良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事实上就算发现了他也不一定会在意。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分头行动吧,下午六点在这里汇合,至于午饭,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时间要紧。”冯兴汉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看着白研良,见他没有反对,便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继续对大家说道,“那位丁磊丁老板直到现在也没出现,据服务员说,今天是周日,丁磊明天才会来上班,他的身上一定藏着很多秘密。”

众人点了点头,终于是平复了一些白研良带给大家的古怪情绪。

眼看着大家逐渐散去,白研良却忽然叫住了李悦君。

“李小姐,请等等!”

李悦君略显诧异地回头看着他,同时,准备与她一起走的姜黎也看向了白研良。

“可以的话,今天下午能和我一起行动吗?我是个新人,有些东西不是太明白,万一不小心触碰到什么禁忌的话……”白研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二人的眼睛。

李悦君的心中有些无语。

你还会害怕触碰禁忌?连鬼都敢上前看个仔细,现在开始怕了?

但白研良的话确实也有道理。

李悦君虽然是一个说话很让人讨厌的女人,性子也越来越乖张恶劣,但她的本性并不坏,所以,在听到白研良的说辞之后她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境地。

姜黎是个女人,她也是个女人,二人一起行动是之前形成的默契。

现在要丢下姜黎,和白研良一起走吗?李悦君有些犯难。

事实上,她虽然身材极好,容貌也不差,但她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女人,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倒还是李悦君第一次遇见。

“姜小姐,可以吗?”

李悦君还在踌躇之时,白研良竟然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姜黎,这是李悦君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这显然也出乎了姜黎的预料。

只见这个中性的女人一言不发,扭头离去,只是背影似乎有些别扭……

白研良看着姜黎沉默着走远,终于对着李悦君一笑:“李小姐,我们走吧。”

李悦君并不蠢,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了白研良的用意。

她点了点头,心中异样之余又有些好奇,刚想问什么的时候,却听白研良先开口了。

“李小姐,你和姜小姐一直在一起行动吗?中途没有分开过?”

李悦君一怔,跟随白研良的问题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一直在一起行动。

白研良见她神情,忽然笑着说到:“说起来,我之前第一眼见到姜黎小姐的时候,还把她认成了男性,但这次却没有呢,无论行为动作,她都更像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了。”

李悦君闻言神情一变,虚汗从额头上溢出,停下脚步看向了白研良:“我想起来了,我们在顶楼等电梯的时候,她去上了一个厕所,很快就回来了。”

第十六章 水中

这样吗……

白研良已经可以确定,刚才那个逃跑的姜黎才是真正的姜黎了。

原因倒不是因为像他刚才对李悦君说的,什么姜黎的行为有些奇怪。

他对沙发上的“姜黎”的怀疑从楼梯处那位姜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

并不是因为他看穿了真假,而是在白研良看来,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逃跑才是人类该有的反应。

很显然,那个姜黎的反应很真实。

那么,现在那个姜黎躲到哪儿去了呢?

现在,独自一人的她非常非常危险……

“李小姐,请你帮我调查一件事好吗?我忽然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白研良歉意地对李悦君笑了笑。

李悦君一愣,她尚未完全从白研良刚才透露出的,姜黎可能是“鬼”这个信息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他的请求。

她怔怔地看着白研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请你……”

白研良靠近李悦君,低声对她说了几句,李悦君的面色越变越古怪,但却仍是点了点头,只是看向白研良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么,六点见。”

白研良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一个角落走去,李悦君看着他的背影,却有些面色苍白。

毕竟,他去的地方……是紧急逃生的楼梯啊。

……

员工休息区,厕所。

张雯头发凌乱,满脸水渍,面盆中也积满了水,她正精神涣散地一下一下捧水,任由它四处流淌。

“雯姐……”

张雯动作一停,回过头一看,忽然咧嘴笑道:“小蒋啊。”

蒋超杰是她的同事,但却不是一般的同事。

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追求她已经快一个月了。

但……有些事蒋超杰并不知道,比如,张雯一直是丁磊的情妇。

“有什么事吗?”张雯转过头,不再看他。

“雯姐……其实我……”蒋超杰的脸色有些发白,又有些兴奋,“其实我看到了……关于老板娘的事……”

张雯身体一僵,扭头冷冷地说:“你在胡说什么?”

蒋超杰面色怪异,似恐惧又似兴奋地说:“我……我懂……雯姐,我知道和你说什么都没用,但是……雯姐,你要记住……我喜欢你,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蒋超杰离开了,张雯无声无息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然后,她俯下身子,手臂僵硬地捧起了水,往脸上拍去。

接着,她面无表情地垂下头,安静地看着水池里自己模糊的脸。

然而……水池里的脸,根本就不是她的脸!

那是另外一个女人……脸色浮肿惨白,双目充满怨毒……

张雯嘴角一咧,像是疯了一般,伸手摸向水面上那张脸,轻声道:“巧儿,别怕,姐姐帮你报仇……姐姐一定,帮你报仇……”

……

吴佳怡是一个服务员。

她身边的张晓红也是。

“老板娘失踪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找到,唉……”吴佳怡一边洗漱,一边小声说道。

许多人都不知道,如意旅馆的服务员在午餐后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家只要别吵闹,做什么都可以,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当然,大部分人都会把这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午休。

吴佳怡这样,张晓红也这样。

听到吴佳怡的话,张晓红却有些不屑。

“哼,要我说啊,失踪了也好,那个更年期的老女人生不出孩子脾气恶毒得很,老板都说没关系的小事被她逮住的话,少不了就是一顿臭骂,现在失踪了,大家耳根子都清净。”

“嘘……背后可别说人坏话……”吴佳怡竖起一根手指小声说。

“你呀,就是太软弱了。”张晓红拿着自己的毛巾,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子,“我要睡午觉了,等会儿见。”

吴佳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洗漱台墙上的镜子,只见一道黑影钻进了张晓红的屋子。

吓得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张晓红的房间。

毫无动静。

“我是……太累了吗?”

吴佳怡喃喃道,只觉得周身发寒,赶紧抱着自己的东西回了屋。

“啧……奇怪。”

张晓红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

而且,现在是九月份,应城的九月可正是秋老虎毒辣的时候,但奇怪的是,今天睡在床上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为此,她不仅关了风扇,甚至还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但纵然如此,还是感觉冰冷入骨。

张晓红再次裹了裹被子,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谁把我被子弄湿了?”

她翻身爬起来,掀开了被子,疑窦丛生地看着自己的床铺。

从被子到床单,竟然完全已经湿透了!

“妈的,是谁干的!谁往我床上泼水的!别让老娘逮住你!”张晓红三十几岁,性子很是泼辣,当即便指着墙壁骂了起来,也不知道在骂谁。

然而,当她下床踩到地面之后,竟是“噗通”一声传来。

张晓红往下疑惑地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屋子里到处都是水!

“难道是水管破了?”

张晓红扭头四看,到处寻找水流的来源。

然而,每个地方都找遍是,她竟然也完全找不到水是从哪里来的。

张晓红开始惊疑不定了。

不对劲……要出去,要离开房间才行!

张晓红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然后当她迈动脚步的时候,才发现事情的诡异。

脚下的水,竟然异常的沉重!

虽然它不深,只是淹没到了张晓红的脚踝处,但却硬是让她抬不起腿来!

张晓红慌了,恐惧像是被点燃的火苗一般快速蔓延,很快就占满了她的心底。

“怎……怎么回事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听到?快救救我!”

尖锐的女声刺破了墙壁,按理说能够传出很远,甚至是整栋旅馆都能听见才对。

但是……这一刻,这个世界竟然无比安静。

张晓红浑身颤抖,滴滴答答的水渍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滴落,这诡异到极致的一切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时,一滴水悄然滴落到她的额头上,让张晓红悚然一惊。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顿时!

她的眼睛瞪得无比硕大,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喉咙呜呜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十七章 姜黎

冷静,冷静……姜黎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她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或者说,从小的经历造就了她胆大包天的性格。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感到害怕。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和李悦君把丁磊的办公室伪装成一副遭了贼的样子之后,去六楼的尽头上了个厕所。

然而……但她从厕所出来时,却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李悦君身边!

强烈的恐惧感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差点让她窒息。

姜黎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睁睁地看着李悦君和“姜黎”进入了电梯中。

怎么办……该怎么办?

那分明就是鬼!李悦君怎么了?鬼对她动手了吗?

我该怎么办……

姜黎陷入了极端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她捂着头,颓然地坐在墙角,心中纠结复杂至极。

“该死!”

姜黎捏着拳头狠狠地砸了一拳墙壁,做出了一个决定。

提醒他们……必须提醒他们!

十一点是大家汇合的时间,如果不能察觉到“姜黎”是个冒牌货,可能所有人都会死!

就算……他们分不清真假,但只要有怀疑就好,有怀疑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姜黎狠了下心,瞟了一眼黝黑的紧急通道,转身走了进去。

一切如她所料。

但也出乎她的意料。

姜黎确实引起了大家的恐惧与怀疑,但姜黎自己,也遭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当“姜黎”跟着众人一起扭头看向紧急通道口的自己时,那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毒只有姜黎能看见……

她吓得转身就跑。

“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姜黎靠在四楼的楼梯墙边,一股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这时,陡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怎……怎么回事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听到?快救救我!”

张晓红那尖锐的女人声音,从一楼的某处刺破墙壁,竟然传到了姜黎的耳里。

“那……是谁的叫声?”

尖叫声中传递出的恐惧和绝望,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而姜黎的第一反应就是——走!赶紧离开四楼区域!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似乎这个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按理说,这样的尖叫被人听见绝对会引起旅馆的骚动,但事实却是,一切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姜黎咬了咬牙,刚准备离开。

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声响。

“嗒——嗒——嗒——”

缓慢又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在楼下的阶梯上响起,越来越清晰!

姜黎瞳孔紧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它来了,它来找我了!

姜黎再不耽搁,本来,她还打算保存体力,不想让自己运动得太激烈。

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顾不了这么多了。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仿佛逐渐敲响的丧钟,一种“鬼”马上就到身边的意识在脑海中产生。

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打乱了姜黎所有的计划,当她停下脚步之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瘫软靠在墙边。

已经到了六楼,又回到了这里。

这栋旅馆的构造是左边尽头是楼梯,右侧尽头,是两部电梯。

由一条狭长的走廊连接着。

此时的姜黎,就在六楼的电梯旁。

她刚才拼尽了全力从楼梯口冲过走廊到了电梯旁。

“……应该……甩掉它了吧?”

姜黎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处的楼梯口,那黑漆漆的地方仿佛地狱的出口,让人胆寒。

好在……“鬼”似乎没有跟过来。

姜黎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姜黎背后靠着的电梯忽然响了!

“叮——”

清脆的铃声让姜黎浑身巨颤,她抬头一看,五楼!

有“人”乘坐电梯到了五楼!

“他”是谁?“他”是人吗?

光怪陆离的念头在姜黎的脑海中涌现,她越来越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躲,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姜黎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强行让自己冷静,她左顾右盼,找寻着可能的藏身之所。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储物间。

姜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丝毫不顾及里面的霉臭味,掩上了门,藏身在一堆清洁工具中。

事实上,这个储物间就是存放清洁工具的地方,它是在墙角挖出的一个极小的坑洞,里面既黑暗又低矮狭窄,容纳一个人十分勉强,好在姜黎的个子并不高大,身材也不臃肿。

人类的求生意志是很可怕的,姜黎如今的状况就是如此。

虽然异常恐惧,但她竟然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和身体,没有发出多余的噪音。

储物间里的黑暗像是细小的蚂蚁一样啃噬着姜黎的内心。

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似乎都是一种煎熬。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姜黎摸着自己的脉搏,默数着大概的时间。

虽然此刻紧张得过分的她脉搏已经很不可靠了,但这终究也算一种分散注意力的方式,让她能够转移一部分恐惧。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电梯,响了!

“叮……”

五楼的人上来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姜黎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储藏室的门缝无法完全关闭,尚有一丝缝隙漏出一点点微光透进来。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说不定,他们以为我是“鬼”?

姜黎的心思开始纷乱扭曲,她甚至开始憎恨那个做决定去提醒大家的自己。

如果不是自作多情的伟大,说不定自己也不会被“鬼”给盯上……

现在,姜黎能做的唯有祈祷“他”不会过来这里,不会打开储物间。

“不要……不要开门……求求你,不要开门……”

姜黎的默念戛然而止,一双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异常大。

因为,脚步声从电梯处响了起来。

“嗒,嗒,嗒……”

近了,近了,“他”在靠近这里!

怎么办,该死,我该怎么办!

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姜黎捂着自己的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心中的绝望已经占满了每一个角落!

“嗒,嗒。”

脚步停止了。

姜黎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他”似乎正恶毒地看着自己。

完了……

姜黎心中绷着的弦悄然崩溃,眼神涣散绝望……

第十八章 真假

白研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那只能够伪装成他人的鬼为什么不动手?

“他”明明找到了许多众人落单的机会,但却偏偏没有动手,而其中最奇怪的,莫过于许知安的遭遇。

许知安似乎是故意被“他”带到张雯的房间去的……

所以,白研良决定赌一把,他的举动也许看起来很危险,很不可思议,但说不定……事情会比想象中简单。

……

传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脑海中会跑马灯似的回首过往的人生。

姜黎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在经历这个阶段。

幼年父母离异,父亲忙于工作,疏于管教,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

姜黎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好看,也知道所谓的朋友们大概率是冲着自己的钱来的。

但她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父亲的目光……

她甚至期待着,看着自己变坏,父亲会狠狠地打自己一顿……

但姜黎失望了。

她期待中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变化,对于姜黎日益增长的经济需求,姜父总是那么慷慨大方,似乎给了足够多的钱,就表达了足够多的爱……

可是,在社会中钱和爱也许能够划上等号,但在亲子关系间这显然并不成立。

姜黎越发胆大包天,越发肆意妄为。

直到姜黎十八岁生日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变坏了……

她再也无法对那个成功的商人,那个总是用金钱衡量一切的商人抱有任何期待,或者说,她再也无法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她只相信自己。

在收到姜父寥寥数语的匆忙祝福信息之后,姜黎讽刺一笑,打开了房门。

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不能算家。

然而……打开房门后,姜黎竟然一步跨入了一个满是灰雾的空间……

从惊慌恐惧,到看惯生死。

姜黎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但现在看来,这都是自己内心的自我催眠而已。

她怕死,非常怕死……

她不想死在这个该死的2006年,她才十九岁,她还有大把的人生要活。

但……这一切都将在那个门缝身影的注视之下,烟消云散……

姜黎绝望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了拉开储物间的声音。

她的头埋得很低,尽管她知道这毫无作用。

“吱呀——”

门开了。

一束光倾泻而入。

然而,想象中的屠杀并没有出现,反而响起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姜小姐。”

这是白研良的声音!

姜黎猛地抬头一看,正一手拉开储物间门扉的,不正是白研良吗?!

此刻的姜黎,就好像见到了救世主一样,不……对于此刻的她而言,白研良就是救世主!

天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恐惧,多么不安,然而,就是这么令人绝望的情形下,白研良出现了!

“出来吧,姜小姐。”

白研良对姜黎伸出了手,它修长又白皙。

姜黎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还没从大起大落的刺激中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把手递给了白研良。

冰。

好冰的手……

姜黎打了个哆嗦,接着便被白研良轻轻一带,拉出了储物间。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姜小姐。”白研良一直注视着她,看得姜黎有些不好意思。

她感觉很奇怪,这种难为情的情绪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你……是来找我的?”姜黎仰头看着白研良,表情柔和了不少。

白研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吧,我送你去一楼。”白研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带路,按下了电梯。

“叮……”

电梯还等在六楼,此刻骤然便开了。

站在电梯前,背后是长长的走廊。

不知道为什么,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冰冷的,潮湿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陡然出现,让姜黎下意识地抗拒。

但白研良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仍是微笑着看着她:“别耽搁了,姜小姐,这里很不安全。”

虽然知道白研良说的很有道理,但姜黎仍是不太愿意走进那部电梯。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姜黎的心里异常别扭。

但……下一刻白研良已经先行一步,走进了电梯,并按着按钮等待着她。

被他注视着,姜黎有些踌躇,终于……她探出脚,准备踏进去。

“等等!”

突然!

一声呼唤远远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走廊的尽头,楼梯处!

“等等”这两个字虽然很普通,但在现在的姜黎耳里,不亚于索命之音!

因为,喊出这两个字的声音她刚刚才听到过!

姜黎猛地转身扭头,看向了走廊的尽头处。

一个秀气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那是……白研良!

又一个白研良!

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姜黎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电梯里的白研良,就往前猛跑了几步,站在了走廊中央。

“嗒。”

电梯里的白研良迈出了一只脚,探出身子,焦急地看着姜黎,喊道:“姜小姐!你在干什么?别相信他,快过来啊!”

他的急迫情真意切,一脚卡着电梯门,神情不似作为。

然而另一边,那个从楼梯处跑上来的白研良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姜黎和电梯处,面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谁真谁假似乎一目了然。

但对于此刻的姜黎而言,如果选错了,就意味着自己将被猛鬼杀死!死在2006年的世界!

怎么办……

谁是真的?

谁是假的?

姜黎贴着墙壁,时而看向左边,时而望向右边。

电梯处的白研良急得都快出汗了,而楼梯处的白研良,却一副阴沉安静的样子,眸子不停在二人间来回。

“姜小姐,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电梯处的白研良似乎等不了了,他探出来的脚也在渐渐收回,与此同时,楼梯处的白研良竟然也迈出了步子,一步步朝着姜黎逼近!

咚咚……

咚咚……

咚咚……

姜黎的心跳如同擂鼓一样,激烈的气血疯狂上涌,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左右扭头的速度越来越快!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我走了!”电梯处的白研良下了最后通牒,他的脚猛地缩了回去,似乎准备放弃她了。

姜黎心一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迈动步子,竟是朝着楼梯处奔去!

第十九章 曲折

对于姜黎的选择,白研良第一次涌现了可以被自己察觉到的,一种微妙的古怪情绪。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尤其是,当这个女孩儿毫不犹豫地拉着他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之后。

这种陌生的情绪再次被放大……

努力判断之后,白研良终于确定,这种情绪,应该是……被信任的开心。

不过……这种感觉挺好的。

白研良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了电梯处。

没错。

姜黎赌对了,楼梯处上来的白研良才是真正的白研良。

至于电梯里的那位,此刻他的双眼正绽放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凶光。

然后……电梯门合上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姜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也看到了那个“白研良”的眼神,现在,她终于可以肯定身边这个家伙是真正的白研良了。

只是……姜黎的心中涌出了一股让自己羞于承认的悸动,她没想到……真正的白研良竟然真的会来救自己。

而且是冒着这么大的危险。

不过,白研良的真实想法如果被她知道的话,这个女孩儿可能要失望了。

毕竟,救她是其次,主要原因是为了确认白研良自己的一个想法罢了。

而现在,白研良终于能够肯定那个想法了。

“他”又退走了。

在两个人类面前,“他”再一次选择了退避。

这意味着,这只拥有伪装能力的鬼,出于某种原因根本无法动手杀人!

也许是因为拥有伪装成人类的能力,他已经丧失了其他的诡异能力,甚至连力量都和人类差不多。

又或者,“他”被施加了什么限制,导致“他”根本无法对人类动手。

总而言之,这是一件好事,一件……能够让白研良去做更危险举动的大好事。

思及此处,白研良神情不由得愉快了些。

他低头看着姜黎,笑着问道:“乘电梯还是走楼梯,姜小姐?”

姜黎瞪着眼睛白了他一眼,说道:“楼梯。”

白研良点了点头,带头转身朝楼梯走去,虽然对于他来说,电梯楼梯都没什么区别,他已经肯定了这只鬼基本没什么威胁,他甚至想着,早知道的话,刚清醒时就应该给“他”开门的,那样的话……应该能从“他”那里得知不少消息。

一念至此,白研良竟然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真的回到凌晨,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看着白研良陷入沉思时的侧脸,姜黎竟有些恍然。

直到此刻她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刚进入雾集的新人真的来救了自己。

不过……雾集中也只有新人和傻瓜会做这种蠢事了……

但姜黎并不讨厌傻瓜,毕竟……有那些蠢到损己利人的家伙的存在,才能让雾集中的大家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

许知安在跟踪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服务员。

刚才他从白研良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张巧已经死了。

而且已经变成了鬼,藏身于白研良的床下。

那么……丁磊的妻子李玉华呢?张巧的丈夫呢?

这两个人……就这么离奇地失踪了?

还有丁磊,因为今天是周日的关系,他似乎呆在家里没有现身。

一个个谜团在许知安的大脑中闪现,但他并不准备一个个理清,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这是在雾集当中,能够活下来的人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千万不要投机取巧,消磨时间来等待最后时限的到来。也不要过于深入,陷入层层迷雾之内始终无法抽身。

这两者都会让人死得很快。

所以,各自探寻不同的方向是最好的选择。

经过刚才的调查,许知安不仅得知了张巧的丈夫名字叫丁鹏,更是得知了专门负责夫妻二人的服务员——蒋超杰。

丁鹏是如意旅馆老板丁磊的亲弟弟,而蒋超杰,则是丁磊专门安排去照顾丁鹏夫妻二人的服务员。

但……现在看来,这个蒋超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杰……杰哥啊,我们到底要不要报警啊,那件事早晚会东窗事发的,如……如果……”

许知安躲在拐角,听着另一面走廊内传来的低沉的男人声音。

似乎……提到了报警?

“别多事。”蒋超杰目光阴沉地看着面前的瘦小男人,“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我们还有一笔钱拿,如果你多事的话……”

“可……可是……”面前的瘦小男人说话结结巴巴,似乎很是惶恐。

他穿着与蒋超杰一样的服装,似乎也是旅馆的服务人员。

蒋超杰有些不耐烦地盯着他,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叫王盛,十足一个胆小怕事的东西。

“老……老板娘被丢在那里快一个星期了,这天气又热,按理说臭味早就应该被发现了才对,可……可为什么……”说到这里,王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哆哆嗦嗦地说:“不……不会是老板娘变成鬼了吧?”

“够了!”蒋超杰猛地一推,手按住王盛的肩膀将他撞到墙上,骂道:“什么鬼?给老子闭嘴!到时候……拿了钱,各自走人,我们看到的事都烂到肚子里!”

王盛终究还是胆小,而且他本身也是一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不然早就去报警了。

此刻听了蒋超杰的话,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半句。

见他这副模样,蒋超杰终于松开了手。

他皱着眉头看了自己手掌一眼,说道:“你肩膀怎么湿哒哒的?”

湿哒哒的?

王盛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只见确实是湿了一大片。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天花板漏水了?”

说到这里,王盛下意识地抬头朝天花板上看了一眼。

顿时,他眼睛瞪得硕大,脸色煞白!

天花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水浸湿了,而且……王盛清晰看到……那些湿掉的地方竟然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惨白的女人的脸!

王盛吓得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一身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天花板,惊恐地叫道:

“鬼……鬼,有鬼啊!”

第二十章 遭遇

王盛的忽然尖嚎不仅吓了蒋超杰一跳,就连躲在墙角另一侧的许知安的都出了一身冷汗。

蒋超杰的胆子要比王盛大得多,在最初的惊疑之后他立刻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只见头顶白色的墙体已经被浸湿了大半,但这些湿掉的痕迹怎么看也没什么问题。

蒋超杰低头狠狠地瞪了王盛一眼:“别他妈瞎叫!”

王盛也揉了揉眼睛,再次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天花板,然而,这一次那一滩水渍却完全没什么异样,哪里还像什么女人的脸?

“可……可是刚才我明明看到……”

“闭嘴!”王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超杰打断,他一把抓住王盛的衣领,表情格外狰狞:“你再啰嗦老子就让你和她一起去水箱里呆着。”

水箱?

躲在一旁的许知安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同时,蒋超杰与王盛两人的争执也已经结束。

许知安左右看了一眼,心中微动,悄然离去。

水箱……

一般来说,旅馆和酒店的水箱是放在楼顶的。

到底要不要去查看一下……

还是……记下这个消息等到六点汇合之后告诉大家?

思虑了片刻之后,许知安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要先去看看。

毕竟,虽然冒险了一点,但也有极大的可能弄清楚死者的身份,更何况,从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是充满了危险。

与其忐忑不安地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能尽快找到解决掉鬼的办法。

而且,这才是第一天,鬼的恐怖还没有那么明显……

想到这里,许知安快步走向了电梯,刚好的是,电梯正从六楼下来。

许知安站在电梯前,眉头微皱。

这时,电梯到了。

“叮……”

门开了,许知安刚打算进去,却看到电梯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白先生?”

许知安有些诧异,毕竟他之前看到白研良似乎是打算离开旅店去外面查些什么。

“你好,许先生。”白研良一如既往的微微笑了笑。

“我记得,你不是和李小姐打算去外面吗?”

“我又想到了一些东西,回来看看。”白研良解释道。

许知安一喜:“那太好了!我刚好也发现了一些东西,我们一起?”

一边说着,许知安一边下意识地拉着白研良的手腕。

嘶——

好冰!

刚刚触及到白研良手腕的许知安一怔,疑惑刚准备涌现之时,却听白研良回话了:

“是吗?那好啊,一起去吧。”

白研良的同意打断了许知安的疑惑,他连忙进了电梯,按下了六楼的按钮。

许知安一边解释自己的打算,一边说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从服务员的鬼鬼祟祟,到他们口中藏着东西的水箱。

然而,关于这一切,白研良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表达什么看法。

电梯正在运行。

密闭的空间里站着两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许知安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好熟悉的情形……

电梯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奇怪的念头一旦出现就立刻生根发芽,并在恐惧的浇灌下茁壮成长。

强烈的不安感越来越真实,已经让许知安有些身体发颤。

太不对劲了!

虽然白研良看上去确实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但……也不至于这么沉默吧?

他……会不会是鬼?

许知安打了个寒颤。

随即又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之前“他”才伪装成了冯兴汉来骗自己,现在怎么可能又找上了自己?

要知道,这次的缠怨者是白研良,并不是他许知安。

就算是过于倒霉撞上了鬼,也不可能连续撞上两次吧?

想到这里,许知安稍稍安心了些。

同时,电梯到达六楼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没问题……看来白研良并不是鬼,如果他是鬼的话,在电梯里早就应该动手了才对……

许知安的后怕逐渐消失,同时看向白研良的背影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他忽然发现白研良的后脑勺鼓起了很大一个肿块。

许知安踏出电梯,跟上他问道:“白……先生,你的头怎么了?”

白研良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带路向前:“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

许知安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忽然,他又回过神来,怎么是白研良在带路?

他要去哪里?

难道……

疑神疑鬼的念头刚刚出现,却听白研良忽然说到:“不好意思啊许先生,我实在忍不住了,先去一趟厕所。”

许知安大松一口气,暗道自己太过神经质了,这样下去,人早晚会疯掉的。

微微一松懈后,许知安也感觉一股尿意涌了上来。

“没事,刚好我也想去,一起吧。”

许知安加紧跟了两步,笑着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时不时,有九月的阳光透过窗刺透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颇为明媚的阳光,照在墙上之时却忽然变得有些阴晦黯淡。

现在是下午,也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间才对啊……

许知安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白研良忽然停下了脚步。

许知安抬头一看,原来是厕所到了。

二人赶紧进了厕所。

男性方便起来并不繁琐,白研良的动作还要比许知安更快一些。

已经先他一步低着头去了洗手池。

许知安打了个哆嗦,终于尿完后有些纳闷地看着白研良的背影。

他怎么……一直不看自己?

不过……这个新人似乎本来就是一个怪人,有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许知安找到了一个解释,再次放过了一个疑惑。

解决完生理问题,许知安一边思考着水箱的事,一边走向洗手池。

白研良正低着头不停地往脸上拍水。

许知安本来也并没有在意,然而……他无意中,竟然发现从白研良指缝中流出的水是红色的!

许知安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直到“嘭——”地一声撞到墙壁上。

这细微的声音被白研良察觉到,他抬起头,依旧没有回头,但是这一次,白研良的面前有一面镜子。

而通过这面镜子,许知安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面部溃烂,眼眶破碎,鼻子成了肉酱,下巴完全断裂,靠着绷得紧紧的筋连着的……“男人”。

镜子中,那张面无全非的脸,正怨恨恶毒地对着他!

第二十一章 救人

“滴答——滴答——”

正带着姜黎下楼梯的白研良忽然抬起头,侧耳聆听。

姜黎见他忽然停下脚步,便也停了下来,疑惑地问到:“怎么了?”

白研良眉头微皱,凝望着上方的楼层,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姜小姐,你有没有听见……滴水的声音?”

白研良的话让姜黎一怔,随即她也仔细凝听,在白研良一说之下,她似乎也听到了细微的滴答声,只是……很细微,如果不是这栋旅馆太过安静,这点动静几乎无法被听见。

“有些不对劲……”

白研良低声道,随即他看向姜黎,说到:“你先走吧,姜小姐,我要回六楼看一下。”

姜黎面色一变,她没想到白研良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让她一个人从黑暗的楼梯下到一楼去,她真的不敢!

其次……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白研良的身边,确实非常有安全感。

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不怕?

所以,姜黎没有多想,立刻便做出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白研良见状,没有劝她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那走吧。”

两人掉头,转身又开始回去六楼。

……

绝望充斥着许知安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个面部血肉模糊的“男人”缓缓回头。

同时,他洗手池里的水也早就溢了出来……

溢出的水在向许知安的身边蔓延,他惊恐地继续朝后退,已经退到了走廊上。

许知安的眼睛瞪得很大,他隐隐约约地看到,水里似乎有一个女人的轮廓……

那是……谁?

“你……你是谁?”虽然许知安此刻心防已经几乎快崩溃,但他仍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一句话。

毫无意外的,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没有给他回答。

接着,在许知安惊恐的目光中,水里的人形,出来了!

她先是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臂,接着是一颗披满长发的脑袋,她的身体扭曲得非常严重,整个身躯都趴在地上,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许知安想起身,想逃走。

但是,来不及了……

面目全非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他的身后。

而他的面前,还有这个趴在水里的“女人”。

绝境!

“完了……这次我死定了……”

许知安浑身发颤,大脑一片混沌。

他的眼睛虽然睁得很大,但却完全看不清眼前女人的面容。

只是觉得恍惚间,眼前这个像是没有骨头的扭曲女人,已经伸出了手,掐住了许知安的脖子……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许知安疯狂地蹬着腿,掰扯着“她”的手指。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许知安只感觉到,冰……

好冰的手……

而且湿漉漉的,就像泡在水里一样……

“该……该死……”许知安的脸上由红转白,现在已经出现了青色。

一根根血管在他的脖子上曝出,眼泪和唾液已经开始完全不受控制地流出。

许知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

……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了。

白研良加快了脚步,事实上从四楼上到六楼并不算远,所以,他也没有花太多时间。

姜黎紧跟着他,同时,姜黎的心底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见鬼的准备。

白研良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急匆匆地回到六楼。

很快,二人都回到了六楼。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姜黎惊呆了。

她想过很多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许知安,那个三十岁左右的文员,此刻正躺在厕所门口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他的眼睛已经翻白了,但他仍然拼命地在用力!

他的手上都已经暴起了青筋,他要活活掐死自己!

“快来帮忙!”

白研良的呼声打断了姜黎凌乱的思绪和开始蔓延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听从了白研良的吩咐。

白研良用力地掰着许知安的手指,同时,他嘴里也一直在呼喊着他。

“许先生?你怎么了许先生?”

姜黎在白研良的呼唤下也赶紧过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用力掰扯着许知安的手指,然而,这竟然毫无作用!

天知道为什么许知安的力气这么大!白研良能确定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弱,在业城精神病院中,他从未停止过对自己身体的锻炼,虽然比不上经过长期锻炼的运动员,但白研良的力量和速度已经超出了普通人一大截。

但……这样的力量竟然仍是掰不开许知安的手!

白研良死死地盯着他,许知安似乎陷入了一个噩梦之中,无论怎么呼唤也醒不过来,而且,他的脸色铁青,眼看着马上就要活生生掐死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诡异的一幕让白研良有些熟悉,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是很不正常的事,因为白研良很少忘记事,但他偏偏不记得,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不……不行啊!”姜黎带着喘息的呼唤响起,“完全掰不动他的手啊!”

姜黎也已经拼尽全力了,但眼前的一幕让她恐惧和绝望,许知安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人支配了一样,使用着远超过自己平日的力量,要杀了自己!

“让开!”

白研良忽然说到。

姜黎没有多想连忙起身,刚站起来的她只见一道乌影闪过,然后结结实实地扫在许知安的手臂关节处!

“咔嚓——”

姜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文尔雅的白研良忽然一脚将许知安的关节踢出了断裂的声音!

许知安的右手肘关节完全反了过来,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巨痛难忍。

就在姜黎愣神之际,白研良又是一脚!

“咔——”

许知安的左臂也应声而断!

虽然看上去很惨,但许知安的命保下了!

两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白研良硬生生地踢断,终于,许知安的手指也完全用不上力,软软地松了下来。

直到这时,姜黎才明白白研良做了什么。

她看向了白研良,只见他仍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正在拍打着许知安的脸,试图唤醒他。

姜黎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时她的眼底藏着一种情绪,和见了鬼差不多,它叫畏惧……

第二十二章 镜子

许知安是疼醒的。

伴随着剧痛一起涌上来的,还有一股名为庆幸的情绪。

我竟然没死?!

左右两臂无力地垂着,而且,它弯曲的角度很诡异,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反关节踩断的一样。

其实真相和许知安自己的猜测也差不了多少。

但……他毕竟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许知安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的情绪,好在,白研良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感慨。

“许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白研良的神情很平静,但口吻却罕见地有些急切。

他的声音也提醒了许知安这里还有两个人的事实,此时,许知安也恍然明白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

他再不隐瞒,同时也因为刚才的遭遇,怒从心头起,忍着疼痛说道:“边走边说,走,去天台!天台的水箱藏着东西。”

白研良点点头,和姜黎一左一右扶着他,转身走进了楼梯。

电梯不会通往天台,但楼梯却会。

……

“呼……呼……”

喻涵舟虽然在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但还是难免地发出了些许声音。

他的喉咙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全身上下也到处都是伤痕,但比起这些……喻涵舟的脸色更是难以形容的苍白。

死了……有人已经死了!

从分开逃跑之后,喻涵舟陆陆续续听到了三声惨叫!

除了最先莫名其妙死掉的马子荣,那三个人……分别是花小小,孙文杰,周长峰!

其中,周长峰更是雾集之中的老人!

他已经经历了好几次难以想象的恐怖任务,每一次,他都能安全回到现实,但这一次……他死了。

死在了这栋不知名的别墅里,他们甚至不知道这该死的地方是何年何月!

不……不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喻涵舟躲在衣柜后,拼尽全力地思考。

逢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

说得明明白白的两个禁忌,只要好好遵守,应该问题不大才对……难道……这句解语之中藏着什么陷阱?

喻涵舟抱着脑袋,一字一句地分析。

逢镜……轻唤……

睁眼……回头……

为什么逢镜不能睁眼?是因为镜子里会映照出那些“东西”吗?

很有可能……

不对!

喻涵舟脑中灵光一闪,这句话果然有陷阱,但也并没有胡说,它只是……隐藏了一部分信息!

为什么不能睁眼?是因为怕看到镜子里的东西!

那么……除了镜子,还有什么能够反射出影像?

喻涵舟终于想起了马子荣死亡时自己脑海中隐隐约约的东西是什么。

马子荣确实没有看镜子,但他却离奇地死了。

为什么?

喻涵舟现在终于明白了……

马子荣有一个下意识的习惯,这也是许多人都有的一个习惯……那就是……说话之时,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

如果是彼此之间的交流,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是一种礼貌,但马子荣却不仅仅如此,任何人说话的时候,他都喜欢去看对方的眼睛!

这似乎与马子荣本身的职业也有关系,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是眼睛!

不……是一切可以映照出影像的物体!

都不能用眼睛去看!

喻涵舟终于想明白了关键所在,但……现在包括他在内,仅仅只有四个人还活着!

必须想办法通知他们……要不然,其余的三人也很可能会死!

喻涵舟面色不停变换。

他并不是圣人,雾集中的人也绝不全是什么良善之辈,事实上,为了活命,许多肮脏罪恶的事他都见过,人性在这种地方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就像鲁迅曾经说的“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想到这里,喻涵舟似乎放弃了离开衣柜的打算。

但几乎只是片刻,他便钻出了墙角,朝着黑暗中摸索而去。

没错……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冷漠,趋利避害,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但……喻涵舟更愿意去相信人类的冷漠是出于“无力关怀”,而不是冷血自私。

现在,喻涵舟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完全理解了解语的意思,只要严加注意,应该能够在不牵连到自己的情况下帮到他们。

应该吧……

与此同时。

陆过正和一个新人躲在一起,祁念。

人在极度惊惧的情况下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心理崩溃的绝望,而另一种,则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祁念显然是第二种人。

在遭遇了种种难以想象的恐怖场景之后,她似乎彻底疯了。

如果不是陆过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这女人绝对会跳出去大喊大叫,不顾一切。

“你冷静点!听我的,能活!”陆过低声吼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控制祁念的情绪,如果她还是这副样子,陆过会果断地选择放弃她。

好在,祁念似乎听到了“活”字,跳动着疯狂的眼神竟然明亮了些,她扭过头,看向了陆过,终于有了神采。

陆过拉着她,两人躲在别墅二楼的一间卧室里。

窗外的黑漆漆的夜,看不到半点星月,风吹得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磨着牙齿。

陆过捂着脑袋,虽然嘴里说着“能活”,但他有一个令自己都绝望的猜测,一旦那个猜测成真,也许……真正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喻涵舟。

身为缠怨者的喻涵舟!

但……至少自己现在还没死。

“听我说……”陆过刚起身准备和祁念说些什么,却忽然被祁念捂住了嘴。

祁念神色惊恐,她指了指卧室外,又指了指嘴巴,疯狂地摇手。

陆过懂了她的意思,赶紧安静下来。

这时……他终于听见了。

“唰——”

“唰——”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它像是拖着什么一样,缓缓地路过了卧室。

陆过强忍恐惧,贴近门缝往外偷偷看去。

猛然瞳孔紧缩!

花小小!

是花小小的尸体!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四肢像是被打碎了所有骨头一样软绵绵地拖在地上,正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前走去!

陆过骇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时!

花小小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她似乎看到了门缝里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绽放出强烈的光彩!满是血沫的嘴一张一合,她在乞求!

她在乞求陆过救她!

第二十三章 怪人

花小小想活命的渴望是那么强烈,她还没死透!她还有一息尚存!

但……真正让花小小绝望的事发生了……

门缝里的那只眼睛……消失了。

他放弃了自己……他放弃了自己……

难以想象的不甘和怨恨几乎在瞬间爬满了她心底的每一个角落,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活泼,漂亮,校花,众星捧月……伴随着花小小长大的一直是这些词。

但是……都怪那一天,打开门的那一天。

一切都改变了。

陆过轻手轻脚地离开门缝,对祁念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花小小强烈的求生欲望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但……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救下她。

拖着她的怪物是什么雾集中的每个人都知道。

那是鬼。

无解之鬼!

什么道士,和尚,庙宇,仙佛,通通没用!

曾经也有不信邪的新人试过,有人带上了符咒,有人躲进了佛堂,但……这个世界似乎根本就没有神魔,没有仙佛,只有由最纯粹的恶形成的可怕厉鬼!它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把眼前活着的一切拖下和它一样的地狱!

也许,从无意中踏入雾集的第一天起,大家就已经身处地狱了。

陆过讽刺一笑,他的心中也藏着浓浓的绝望,还有不甘。

雾集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天纵奇才,姿容绝世的人物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过去。

多花小小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会少。

在死亡面前,人人都平等。

所以,陆过虽然心有波澜,但更多的是兔死狐悲之痛,而不是什么内疚不安。

陆过看着漆黑的窗外,目光沉静。

他知道,自己可能比一般人稍稍聪明一点,但绝不是什么天才之类的人物。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刻被鬼找到,然后,死在这里……

……

如意旅馆。

许知安脸色发白,头发因为汗水的缘故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时不时瞟上身边的白研良一眼。

从姜黎的口中,他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包括白研良听到水滴声,然后回来掰他的手,最后选择踢断他的手救下他的命。

虽然被白研良救了性命,但许知安别扭地发现,现在他只要一看到白研良那副平静的模样,他的心底就情不自禁地发寒。

“事情就是这样,那两个服务员好像目睹了杀人现场,据他们所说,尸体应该就藏在前面的水箱里。”

许知安也说明了自己了解到的一切。

三人正站在天台上,门是被姜黎打开的,她好像对打开陌生的上锁门很熟练。

眼前并排放着三个蓝色的大型水箱,四米高,顶上封着盖。

白研良的目光来回在三个水箱上徘徊,一言不发。

事实上刚才从六楼上到天台的途中他都一直在低头沉默,姜黎在和许知安谈话,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不是他不感兴趣,而是他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

那就是……鬼的杀人手法。

很奇怪吧?

鬼竟然会讲究杀人手法?

离奇,怪诞,可怕,未知,这才是鬼杀人的的正确方式。

但……刚才目睹的许知安的一幕却让白研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着了魔一样的疯狂,再结合刚才许知安自己的说法。

他看到了一个趴在水中的女人,还有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这说明……这栋旅馆的死者至少有三人,很可能是一男两女。

目前失踪的人有……丁磊的妻子李玉华,丁磊的弟弟丁鹏,以及……丁鹏的妻子,丁磊的弟妹张巧。

现在……三个人似乎都变成鬼出现了……

“真是个好地方,死了之后竟然都变成了鬼……”

白研良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说。

许知安有些不安,姜黎也诧异地看了白研良一眼。

白研良太奇怪了……他虽然表现得很正常,但在雾集里未免也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个正常人。

正常人会去主动见鬼吗?正常人会在与鬼对峙的时候还朝着对方走去吗?正常人会在听到类似鬼的动静时毫不犹豫地回去看个究竟吗?

甚至是……生生踢断许知安的手臂时他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异样。

姜黎也越想越觉得奇怪,白研良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恐惧,甚至他在笑的时候姜黎也感觉不到半点笑意。

白研良终于察觉到气氛似乎因为他的表现变得有些古怪,但是对此,白研良也很无奈。

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人类的四种基本情绪,快乐,愤怒,悲哀,恐惧,他确实很难感受地到。

至于这四种基本情绪之下的满意,欣慰,愉快,欢乐,狂喜,生气,激愤,狂怒,失望,遗憾,难过,悲伤,悲痛,惊奇,害怕,恐慌,恐怖等细微情绪,他更加难以体察。

看来,以后的表演要认真一些了。

白研良对自己说道。这也是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不得不做的事。

虽然对于白研良来说,伪装并不难,但他本来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不过,一张毫无情绪的脸确实让人瘆得慌,白研良很能理解大家。

“姜小姐,你踩在我肩膀上爬上去吧。”白研良观察了一下这三个水箱。

四米高的水箱,没有梯子的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攀爬了,白研良也想自己上去看看,但总不能让他踩一个女人吧?至于许知安,他现在疼得站都站不稳,更遑论其他了。

姜黎听到白研良的声音后,心中一松,似乎终于放下了什么。

不管白研良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她只需要知道,他救了自己,也救了许知安就够了。

就算他是一个疯子,能够在危急时刻拯救他人的疯子,也远比嘴上说说的圣贤高尚得多。

许知安也回过神来,看向白研良的目光复杂了几分,但也打从心底信任了他。

“我站在门口,听下面的动静。”许知安主动说到。

白研良看向他,点了点头。

姜黎也深吸一口气,走到已经蹲下身子的白研良身边,问道:“我九十五斤,能行吗?”

白研良再次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没问题。”

第二十四章 猜测

姜黎脱掉了鞋子,尽量小心地踩上了白研良的肩膀,然而……她显然低估了白研良的力气。

白研良虽然看起来只是正常体型,但身体却锻炼得恰到好处,如果他脱掉衣服的话,姜黎绝对不会再有什么不必要的担心。

“啊……”

姜黎一声轻呼,自己脚下踩着的肩膀忽然变高,白研良根本没花什么力气,瞬间就站直了身体。

他好强壮啊……

姜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能够到吗?姜小姐?”

白研良的呼唤让姜黎回过了神,她赶紧抓住了水箱的顶部边缘,踮起脚尖双臂用力。

好在姜黎也不算雾集中的新人了,为了活命,雾集中的人都会在第一次之后拼命地锻炼身体,毕竟,有时候只要稍稍跑得快那么一点点,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所以,姜黎的体质也不算差。

她的身体缓缓上升,右手抓着水箱顶部的盖子逐渐用力。

盖子并没锁死,只是用了些力气它便逐渐露出了一条缝隙。

姜黎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探出头,朝水箱里面看去。

有些冷……

有些黑……

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异样。

然而,正在姜黎这么想着的时候,水箱里的水竟然开始翻涌起来!

几乎只是瞬间,一具惨白的尸体就从水箱底浮了上来!

姜黎眼睛瞪得很大,她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看去。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巨大的女人!

确切的说,那是一具巨大的尸体!

呕吐感顿时涌了上来,姜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肚子里就疯狂地翻涌着酸水。

水箱内的女尸已经高度腐败,她的脸部又肿又胀,眼球向外突出,嘴唇泡得发白。

她的胸腹像是被灌入了大量的水,此刻隆起成球状,四肢更是被泡得又肥又粗,皮肤更是像果冻一样浮肿着,似乎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但离奇的是,这样恶心腐烂的尸体,竟然没有一丝的臭味?

“放我下来!”姜黎匆匆地喊道。

白研良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但听她话中的急促,也是赶紧把她放了下来。

姜黎立刻从白研良肩膀下来,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到了一旁,白研良和许知安看向她。

她正弯着腰不停干呕。

因为她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吐出来的全是一些酸水。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面色苍白地说:“是一具女尸,分不清是谁,已经完全被泡肿了。”

听到姜黎的话之后,白研良倒是没什么反应,但许知安却也“哇”地一声开始呕吐。

却是他想起今天的早餐了。

这该死的旅馆,难道用的是水箱里的水?

“姜小姐,只有一具尸体吗?”白研良看着她认真问到。

姜黎确认地点了点头。

白研良见状看向了另外两个靠在一起的水箱,说道:“那……还得麻烦你两次了。”

姜黎微微摇头,麻烦的是白研良才对。

她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再次踩在白研良肩上,看向了第二个水箱。

与刚才不一样,这次的尸体不是忽然浮上来的,姜黎一眼看见他时他就浮在水箱里。

“许哥!是他!你刚才说的那个面目全非的鬼!”姜黎忍着恶心仔细地看着男尸,在扫到他的面部之后立刻叫了起来。

刚才许知安说他被两只鬼堵了,其中一只伪装成了白研良的样子,但“他”的真实面貌,是一个面部血肉模糊,五官全都被砸烂了的男人。

再次把姜黎放了下来,这次她好了许多,虽然还在干呕,但至少没有再吐。

还剩下最后一个水箱,如果还有一具女尸在里面的话,事情就明朗了。

姜黎已经很熟练了,踩着白研良的肩膀轻车熟路地推开了水箱。

这一次,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的心里建设落了空。

“咦?这个水箱里什么都没有!”

姜黎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确认了一遍。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

昏暗的水箱内蓄满了水,别说尸体了,连漂浮着的异物都看不到。

糟了。

白研良大脑急速运转,他的推理有地方出了差错。

事情……似乎并不这么简单?

白研良把姜黎放了下来,姜黎穿好鞋后,与许知安面面相觑。

二人不知道为什么白研良忽然神情变了,这种程度的情绪转变在白研良身上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他可是见鬼都还能假笑的人。

“白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许知安想了想后,还是问出了口。

白研良闻言收回思绪,点了点头。

他看向两人,说道:“鬼有三只,尸体只有两具,少了一具。”

姜黎和许知安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确实少了一具,那又说明什么呢?

白研良看出了两人的不明所以,解释道:“我们调查鬼的根本目的是找出它唯一的弱点,弄清楚它的死因和凶器,它会惧怕杀掉它的东西。但现在,有两具尸体被发现藏在水箱里,这说明二者的死亡很可能是一人所为,又或者,一个人被杀后,投尸在水箱时被另外的人发现,然后发现的人模仿作案,把第二具尸体也投了进来。”

白研良说到这里,两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三具尸体,还有一具女尸尚未找到!

她到底是被谁杀掉的?

又究竟是怎么死的?

就算按照白研良的第二种推测,凶手也少了一个人!

看着姜黎和略显虚弱的许知安也陷入了沉思,白研良不再开口。

不过,他还有一个猜测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三个死亡的人都变成了鬼?

是这个地方有问题,还有雾集的规则本来如此?

如果是这个地方有问题的话,那在如意旅馆这块土地上死亡的人,从古至今绝对不止三个!

所以……不是如意旅馆本来就有问题,而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这里死亡的人都变成了厉鬼?

白研良眉头微皱,他的想法如果被雾集中的其他人知道,一定会被冠上疯子的称号。

因为……他竟然在探究鬼的来源!

第二十五章 解惑

“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发现了两具尸体,现在要做的就简单多了,找到凶手,逼他说出杀人手法和凶器就成功了大半。”

许知安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第一天,这次任务的时限是七天,他根本没想到进展会这么快,但也没想到,这次的危险程度竟然会这么高!

在为期一周的时间里,第一天就遭遇恶鬼,并且差点丧命是极其罕见的事。

雾集的任务,好像……陡然变得更加艰难恐怖了。

这只是第三个任务啊,要知道,第三个任务已经是相对而言最简单的了。

喻涵舟可是存活任务啊……

想到这里时,许知安面色忽然一变。

不对!

喻涵舟的存活任务是第二个!

难道……雾集“认为”魏修的时限任务竟然比存活任务还要恐怖?

“许哥,你怎么了?”姜黎无意中看到许知安的脸色,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状,连忙问道。

许知安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雾集为什么忽然产生了这么多让人看不懂的变化?

新人成为缠怨者,存活任务竟然只排在第二,还有……似乎越发狂躁的厉鬼……竟然第一天就想杀掉他们……

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白研良忽然说话了。

“姜小姐,许先生受伤了,请你照顾他一下,我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所以……”白研良的理由很蹩脚,忽然想起什么事这种话他也说过好几次了,但他的态度很明显。

接下来我要单独行动了。

姜黎不傻,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多多少少心里有点失落。

她知道白研良独自行动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经过这一连串事情,无论是姜黎还是许知安,都明白绝对不能把白研良当成一个普通的新人来看。

他敏锐,聪明,行动力强,体力也很出色,最关键的是……他好像根本就不怕鬼。

二人甚至无法从白研良那张秀气的脸上想象出惊恐的表情。

“嗯,我会照顾好许哥的。”

姜黎看着白研良,认真地说。

白研良点点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坦白来讲,姜黎和许知安对于他而言有些碍手碍脚了。

但……白研良并不反感这种负担。

人类不都是负担着什么而活着的吗?

白研良临走时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忽然说到:“注意水。”

姜黎和白研良对视一眼,同时看向白研良,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研良见状,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了天台。

他有许多疑问需要解答。

现在发现了两具尸体,根据姜黎的形容,女尸看不出死因,只是浑身被泡肿了。

而男尸,他被砸得面目全非,连是谁都分不清了。

男尸的死因或许还存在疑问,但砸脸的目的却很明显。

原因并不复杂,或许是出于情感,凶手认识死者,他(她)无法面对死者的脸,又或者,他(她)极其憎恨死者的脸,恨到死后都要将其砸烂的地步。

又或者,砸烂死者的脸后,他(她)会获得某种利益……

第一种原因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如果是第二种,那……直到现在都没出现的那个人,问题就很大了。

虽然白研良一直都觉得他有问题。

毕竟,目前还活着的,牵扯最深的人只有他还没出现——丁磊。

一边想着,白研良一边按下了电梯。

他不在意鬼是不是会出现,事实上,关于这只鬼杀人的方法白研良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而且……他也已经提醒了许知安和姜黎。

那就是……水。

每一次的遭遇中,他都发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也许……鬼是以水为媒介杀人的。

尽管推测很合情合理,但白研良总感觉哪里有一点问题。

他并不是神仙,这点别扭感他虽然很在意,但却怎么也找不出来。

目前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雾集当中人类永远是处于被动的一方。

出了电梯,白研良再次回到一楼。

这栋旅馆可并不小。

他七拐八拐,遵循着之前遇到许知安时的记忆,找到了员工休息区。

这也是为什么白研良不愿和许知安姜黎二人一起行动的原因。

许知安如果知道白研良回到了他之前撞鬼的地方,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没记错的话,许知安说的是走廊尽头,厕所旁边。

白研良一边走着,一边抬头观察。

别的不说,丁磊老板对自己的员工倒是挺不错,每一个人在一楼都有一个单间。

很快,白研良在厕所旁的屋子前站定了脚步。

应该就是这间了。

现在还是白天,但这里的采光并不好,暗黄的灯光幽幽地挂在走廊里,不知是厕所还是别的什么,一股若有似无的古怪气味从白研良踏进走廊的第一刻起就在萦绕。

漆得雪白的墙面也不知被谁用指甲盖划出了道道意义不明的划痕。

厕所门口满地都是清洗后随意洒落的水,静悄悄地躺在地上,在暗淡的灯光下颜色有些发黑,就像……地板里流出来的血。

“笃笃笃——”

白研良敲响了房门。

周围的气氛很古怪,也很危险。

但……就算是他,也得拿着性命去冒险,这里是雾集……它像是死神开的一个玩笑,生机被它藏在何处,只有天知道。

白研良现在做的,仅仅是解开自己心底的疑惑。

至于安全?他无法保证,话说回来,在这种鬼地方,谁又能保证绝对安全呢?

门很快就开了。

“你是……”

张雯面色如常,目光游离地打量着白研良。

“记者。”

白研良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纸笔,这是画素描后剩下的。

“之前不是来过一位记者吗……你们报社可真奇怪……”

张雯的目光有些怀疑,但见白研良神色如常,倒是信了几分。

但白研良却注意了张雯口中说的话。

来过一位记者……

在她看来,是“一位”呢。

她果然知道那只会伪装成他人的,面目全非的鬼的存在。

随即,白研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张雯的桌旁,翘起二郎腿,把纸笔握在手上,问道:

“说吧,张小姐,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第二十六章 缘由

白研良盯着张雯的脸,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张雯见白研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心中有了底。

她刚拿起水壶,准备给白研良倒一杯水,却被白研良抬手阻止了。

“客套就不必了,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忙,不会在这里多呆。”

张雯一怔,在白研良的注视下,她放下了水壶,神色怪异地坐在自己休息的床边。

白研良很确定,这个女人的秘密一定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张雯有些愣神,好半晌才盯着坐在对面的白研良,咧嘴一笑:“你一定要把我说的一切都刊登出去。”

“那要看你的故事够不够精彩。”白研良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嘿嘿……好吧,我告诉你。”

张雯怪异地笑了笑,她看着白研良,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白研良不知道的信息。

“我是张巧的姐姐。”她眼睛一眨不眨,“亲姐姐。”

张巧吗……

白研良脑海中浮现的,是床下那张惨白的脸。

看来,这几人的关系越发复杂了。

白研良真的没有想到张雯竟然和张巧是亲姐妹的关系。

然而,随着张雯的讲述,一个诡异的故事逐渐朝他展开……

张家姐妹和丁家兄弟是恋人。

丁鹏,张巧。

丁磊,张雯。

但……丁磊和张雯的感情中忽然多出了一个第三者——李玉华。

李玉华没有张雯漂亮,没有张雯年轻,但她却有一块地,一栋楼。

没错,如意旅馆是李玉华家的产业。

没有爱情胜过面包的发展,丁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李玉华。

但与此同时,他也给了张雯一个承诺——如意旅馆的所有权到手之后,制造一场意外,杀了李玉华,再娶她张雯。

张雯沉醉在情郎编织的美丽谎言里,不再纠缠着丁磊,而是进入了如意旅馆,安静等待着时机。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张雯开始心急了。

她的情郎好像忘记了这一回事,日复一日地上班,下班,回家……

她偷偷藏进丁磊办公室的情书也一封封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张雯明白了,她已经……被抛弃了……

但这时,一个机会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亲妹妹和丁磊的弟弟来度蜜月了!

张雯很了解自己的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看似温和,随性,实际上,他的心底对自己的哥哥充满了妒忌!

他不明白为什么被富家小姐看上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丁磊那种一穷二白的泥腿子能瞬间成为大老板?

张雯找上了他,两人一拍即合。

“所以,你的要求是让丁鹏帮你一起杀了李玉华?”白研良问到。

“对!”张雯此刻的神情,怨恨中带着快意:“我告诉丁鹏,杀了李玉华,伪装成自杀!然后再伪造一份遗书,只要李玉华一死,她的遗产就会全归他丁鹏所有!”

白研良看着她满是怨毒的脸,心中波澜不惊。

这个女人已经完全疯了。

“后来呢?”

“后来?”张雯看向白研良,目光极其危险:“后来丁鹏答应了和我联手,但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妹妹就失踪了!”

张雯面色突变,满脸的怨毒尽褪,变成了担忧:“巧儿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的孩子……她善良,聪慧,美丽,大方,她怎么会失踪呢?她为什么会失踪!”

张雯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巧儿失踪没多久,那个该死的老女人竟然也失踪了?哈……她凭什么能和巧儿一起失踪?”张雯死死地盯着白研良,状若疯狂:“你告诉我,她凭什么?”

白研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已经基本明白了。

张巧当时或许是失踪了,但李玉华却不是。

丁鹏已经动手了。

李玉华被投进了水箱里,然后……泡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巨人”。

张雯的情绪变化得很快,只是片刻,她又神色如常地继续说道:“巧儿失踪的三天后,我又见到了她。”

“哈哈……巧儿在镜子里看着我……巧儿告诉我,要让人知道这里,知道这里发生的事,越多越好……”

张雯的神色开始变得诡异了,本来还算条理清晰的话也开始断断续续,细碎的低语渐渐多过完整的诉说。

白研良听着她越来越古怪的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张雯会选择给报社打电话,刊登那些消息,这一切行为都是那个“巧儿”告诉她的?

但……据白研良所知,自己床下的那个鬼才是张巧。

那么……缠着张雯的又是谁?

关于水箱里那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白研良已经彻底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但……现在最诡异依旧是张巧!

贴背眠身下,失魂醒梦中……

解语中的主角是她!

到底是谁杀了她?

还有……她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喂,你不是记者吗?好好记下来,然后刊登出去!”见白研良似乎有些在走神的意思,张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

“怎么做事不用你教我。”白研良的态度很冷淡。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是“正常”人,这种态度才是真实的他。

这个女人……明显已经疯了。

白研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很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感,来自他曾经呆过的地方——业城精神病院。

她对丁磊和自己的妹妹有着近乎偏执的爱,从字里行间的描述中,她没有用过半个不好的词来形容过他们。

甚至是丁磊抛弃了她,她怨恨的对象也只是李玉华,完全没有去想过丁磊有什么过错。

或许……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愿去想。

张雯已经只能靠着脑海中曾经还算美好的回忆活着了。

如果打破她对丁磊的美好希冀,这个女人只怕会瞬间崩溃,精神分裂都算是好的结果。

这应该……算是妄想症的一种。

“我先走了,报道我会尽快刊登出去,你可以告诉‘巧儿’,不要着急。”白研良起身说到。

那只鬼,根本就不是张雯口中的“巧儿”。

但白研良并不打算揭穿这一点。

张雯倒是没有发现,她还在为白研良的“承诺”感到满意,目送着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七章 毒怨

白研良前脚刚离开员工休息区,后脚王盛就打开一间房门出来了。

他眼眶深陷,精神萎靡,在走廊里站了半天后,终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这时,屋里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男人给他开了门,面色阴沉地盯着王盛,道:“什么事。”

正是蒋超杰,他的不满已经完全写在了脸上。

王盛打了个哆嗦,目光不太敢看蒋超杰,结结巴巴地说:“蒋……蒋哥,我……我们要不给老板娘烧点纸钱吧?”

蒋超杰目光一变,一把抓住王盛的衣领,将他拖进了自己屋子里。

“给老子听着,杀人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无论我们看没看见,老板娘都已经被他杀了!别他妈给我说什么良心不安,更别说什么见鬼!你敢到处嚷嚷,我也许会放过你,他会放过你吗?嗯?”

“可……可是……我总觉得……天花板上有人在看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王盛又下意识地抬头往雪白的天花板上看了一眼。

蒋超杰抓住王盛衣领的手一僵,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也有王盛所说的——被人盯着的感觉。

很诡异,也很可怕,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永远有一双眼睛在某个角落看着你。

“呼……”蒋超杰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他有些颓然地坐在床上,两手用力地抓着头发。

这几天来,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他看得出来,王盛的状态和自己也差不多。

一个人还可能是巧合,但两个人都是这样,那一定是哪里真的出了问题。

“不会的……一定是我们想多了,就算她变成了鬼,她要报仇,目标也不会是我们两个才对,她应该找的是她老公!是那个男人!我们只是无意中看到了她被丁磊丢进水箱里而已……”蒋超杰的胆子比王盛大,但此刻也禁不住心里打鼓。

他和王盛无意中看见丁磊搬着木梯上了天台,心中很疑惑。

这位老板是一个典型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这种体力活平日里都是叫他来干的,于是……蒋超杰和王盛偷偷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位老板到底在做什么。

然后……这两人看到了让自己头皮发麻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李玉华被丁磊扛在肩上,一步步爬上了楼梯,丢进了水箱里。

直到现在蒋超杰都能清楚地记得当时李玉华的脸,她的眼皮好像颤动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死?只是被打晕了?

随着丁磊的一抛,李玉华整个人没入了四米深的水箱里,并封上了盖子。

很快,水箱竟然开始颤动!她真的没死!她在水里拼命挣扎!

但……丁磊只是安静地站在水箱旁静静地看着。

楼梯处躲藏着的两个服务员瞪大了眼睛,惊骇莫名,心乱如麻,也并没有去救她。

李玉华绝望了,冰冷的水灌入她的咽喉,鼻孔,肺部,呛辣的窒息之感逐渐麻痹了所有神经,意识开始模糊,浓烈的怨气在濒死的一刻瞬间爆发!

她脸色惨白,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水箱的箱壁,似乎可以看见外面的人。

她是活活淹死的。

“总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最后被老板发现了,但他答应了会给我们一笔封口费,所以,什么都别说,明白吗?”蒋超杰像是在劝说王盛,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王盛愁眉苦脸,低声说道。

“你还想怎么样!”蒋超杰死死地盯着他,怒气几乎快控制不住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上厕所了……”王盛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蒋哥……要不……我们一起去厕所吧?”

蒋超杰刚想拒绝,忽然自己也有了想上厕所的感觉,而且是大号。

这股感觉来得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而且很急。

“好,你记住,别再胡思乱想。”一边说着,蒋超杰一边打开了房门。

王盛苦着脸跟在蒋超杰身后,厕所就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张雯的房间。

蒋超杰和王盛朝着厕所走去,不知怎么地,竟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喂,王盛,你觉不觉得今天的走廊好像变窄了一点?”

蒋超杰低声问道。

王盛打着哆嗦,一是害怕,二是尿急了快憋不住了。

“没……没有吧?”王盛否认了蒋超杰的说法。

蒋超杰只当自己确实想多了,便也不再多想。

“妈的,谁弄得厕所门口到处都是水?”蒋超杰瞥了一眼湿淋淋的地面,嘴里骂骂咧咧。

王盛没有回答,虽然他知道是谁。

很显然就是张雯,谁都知道张雯的精神出了问题,时不时就到洗手池边捧着水任由它到处乱流。

但蒋超杰不信,他喜欢张雯,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事。

二人踩过一地的水进了厕所,王盛急匆匆地冲向便池,而蒋超杰则是赶紧拉开门,去了蹲位。

“砰——”

蒋超杰关上了门。

王盛稀稀拉拉的放水声在蹲位外响起。

蒋超杰也急忙解下裤子,蹲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蹲坑的便池忽然冲起了水!

溅起的水花甚至飞到了他的屁股上。

蒋超杰皱着眉头扭头朝便池看去,想看看哪里出了问题,他都还没按,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开始冲便池了?

然而……让蒋超杰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血!

好多血!

正在冲刷便池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鲜血啊!

而且这些鲜血里,竟然混着残缺的肢体,碎肉,还有……眼珠!

“操你妈!”

蒋超杰吓得肝胆欲裂,一把提起裤子站了起来,拨开门栓就想冲出去。

然而,门栓虽然拨开了,但门竟然像是被从外面锁住了一样,根本打不开!

“王盛!我操你妈,快给老子开门!快开门啊!!”

蒋超杰一边尖叫狂吼,一边拼命地用身体去撞门,可是……无论他怎么撞,这单薄的门也没有丝毫反应!

这时,哗哗的冲水声忽然停了。

蒋超杰咽了口唾沫,此时的他已经出了一身汗,脸色惨白,手脚发软。

然而……当他忍着恐惧回头看了一眼后,整个人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便池的坑洞里……竟然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惨白的手!

蒋超杰脑内一昏,脚下顿时站立不稳,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

“呵……呼……”

他的喉咙发着意义不明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那只惨白的手……已经伸向了他的脖子,越来越近……

第二十八章 陆过

“滴答……”

白研良微微一怔,转身侧耳听了一下,好像……又有水滴的声音?

那个方向是……员工休息区的厕所吗……

白研良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边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许有人死了。

但……白研良深刻地记得一点,这里是2006年,如果有人死了,那说明……过去时间中的他本就该在此刻死去。

白研良不知道许知安他们的说法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这里究竟是现实时空的过去,还是另一条诡异的时间支流?他目前还无法判断,更无从知晓对2006年的世界进行干预会对现实产生什么影响。

难道……雾集的“目的”本来就是希望他们这些人回到过去改变什么吗?

信息太少,迷雾重重,无法判断。

至于这里的人是生是死,更是与他毫无关系,毕竟在白研良看来,如意旅馆的这几个服务员都是该死的人。

这也是他根本不把真相告诉张雯的原因,她既然认为和她“说话”的鬼是妹妹,那就让她继续那么认为下去好了。

白研良很清楚,张雯虽然精神出了问题,但她参与了谋杀,这是实打实的罪行!

走进一楼大厅,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快到六点了。

白研良看向旅馆外已经开始暗淡下来的天空,默然不语。

虽然时限是七天,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底,他打算……在今晚之内把一切彻底解决,不过在这之前……他要趁着这汇合的半个小时去一个地方看看。

……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喻涵舟屏住了呼吸,安静地躲在壁炉的烟囱里。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已经在一栋有鬼徘徊的别墅里转悠了整整一夜!

然而,他一个人都没遇到。

别墅里一片死寂,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如果是白天的话,情况也许会好上许多,至少……心理上的恐惧不会那么大了。

毕竟,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不如说是来自对于未知的恐惧。

天亮了之后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影影绰绰的树林也不再那么诡异。

希望……他们都还活着吧……

喻涵舟的心声没有被其他人听见,或者说……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三个人了。

喻涵舟,陆过,以及……祁念。

这个女人不知该说是好运还是倒霉,第一次进入雾集竟然就撞上了最恐怖的存活任务。

但……这种极端恐怖,甚至连经历过多次任务的老人都九死一生的任务,她竟然能够活到现在?

祁念自己都为自己感到一丝庆幸。

还好……身边这个名叫陆过的男人没有放弃她。

而此刻的陆过,正借着逐渐变亮的天光缓缓地朝着一楼探去。

没错。

回到门口,最开始的地方!

不得不说,陆过的想法十分大胆。

这只厉鬼的禁忌是镜子和回头,只要注意好这两点,在不被它发现的情况下与它在这栋别墅里周旋一天并不是完全无法做到的事!

而陆过的选择,就是回到一楼客厅!

那是所有人苏醒的地方,也是“他”进来的地方!

按理说,厉鬼已经走过了那里,没有道理再去寻找一遍,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过来!”

陆过没有回头,冲着身后招了招手,呼唤着祁念。

祁念赶紧弯下腰身,放轻步子跟了上去。

看着陆过小心翼翼的背影,祁念心中泛起几丝异样。

她以为……陆过这么照顾她,是因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个念头如果被陆过知道的话,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陆过也一样。

他会尽力帮祁念,确实也是因为祁念的那张脸。

但……和祁念想的不太一样。

陆过不是因为看上了她,觉得她漂亮才这么关照她,而是祁念的那张脸,像极了他的妹妹……陆然。

那个和他一同打开房门,无意中踏入雾集的女孩儿。

那个为了救他,被厉鬼啃食得血肉淋漓的女孩儿……

那个直到生命的最后,还拼命叫着让他快逃的女孩儿……

陆过捏紧了拳头,无论怎么样,自己也要活下去!

这条命早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轻贱的,它还承载着另一个美丽灵魂的希望。

而现在,一个性格迥异,但长相却与陆然出奇相似的人出现了。

只有陆过知道在第一眼见到祁念时他的心底有多么惊喜,多么难以置信。

他会尽力保护她,但不会为了他危急到自己的性命,毕竟祁念终究是祁念,并不是陆然。

天光渐亮。

二人已经摸索到了一楼的客厅。

马子荣的尸体依旧摆在那里,眼睛大睁,脖子呈一个离奇的角度朝着天花板望着。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鬼杀掉的。

看着马子荣扭曲的尸体,祁念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毕竟在这天前,她只是一个有点漂亮,有点公主病的普通女孩而已。

她想下意识地拉着陆过的衣服,但陆过刚好一动,向前去找藏身之处了。

祁念刚准备跟上他,忽然……她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像是……腐烂的肉混合着茉莉花的香气……

是它!

鬼来了!

祁念惊骇莫名,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儿,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情急之下,她胆战心惊地躲到了窗帘后面!

而此时,陆过正在皱着眉头寻找藏身之处。

客厅可以容纳两人的藏身之处根本就没有,看来只能分开躲了。

这时,一阵莫名的怪异味道传来。

陆过身体一僵,感觉浑身的血液忽然凝固住了。

完了。

它来了!

陆过的大脑一片混沌,心底涌起了一股股强烈的恶心!

忽然!

一双冰冷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部!

陆过怀着最后的希望低头看去,他希望是祁念在与他开玩笑。

虽然他知道……这个玩笑很可能不是祁念开的……而是厉鬼……

果然……入目的手臂诡异地扭曲着,细小的蛆虫正在它的肉里钻进钻出,这……绝对不会是人类的手。

陆过的脸色变得惨白,绝望的情绪突然涌出。

我也……到此为止了吗?

他不敢回头,只是想着陆然的样子,心中竟好受了许多。

“小然,哥哥可能……要来见你了。”

第二十九章 生路

结果和陆过想的差不多。

无论怎么躲,这只鬼都能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感知到他们的位置。

这不是它的能力,而是因为……众人已经触犯了这次任务的禁忌!

在马子荣诡异的毙命之时,陆过绞尽脑汁地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然而无论他怎么想,马子荣的死都透着诡异。

当时的天色,别说镜子了,就连大家的样貌都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至于回头?陆过不觉得马子荣会干那么明显的蠢事。

所以……陆过想到了一种可能。

马子荣的死只有一种解释!

但如果他的想法成真,那就意味着除了喻涵舟,所有人都已经触犯了禁忌!

他们全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所有人都曾经回过头!

苏倩!

那个年轻的渝城大学的大四学生,喻涵舟的倾慕者。

在即将出发前,她曾经轻声呼唤过喻涵舟的名字,也许是出于某种复杂的情感,喻涵舟当时并没有回头看她。

但……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绝对不能犯的禁忌,从一开始就被大家触犯了!

这该死的雾集,该死的任务。

它利用了所有人的心理!毕竟,在大家一直以来的观念中……虽然雾集是个可恶的地方,但却绝对安全,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雾集发生什么事!

一开始,陆过也不愿意去相信。

但现在从结果来看,陆过的猜想成真了……

躲到哪里都没有用,禁忌已经被触犯,所有人都要死!

唯一可能有希望活着的,只有当时偏偏不敢回头面对苏倩的喻涵舟……

真是讽刺。

陆过的心底从有了这个猜测之后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回头去看……

这该死的诅咒,从名字变红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

祁念浑身冰冷,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冻住了。

她难以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一个诡异的“人”正从背后抱着陆过!

不,那个东西根本就不能被叫做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人形生物,它站起来几乎快顶到天花板了,它的肢体全部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上遍布了伤口,不停地流淌着黄黄绿绿的脓水。

恶臭与花香交织的怪味布满了整个房间。

而最让祁念头皮发麻的,却是它的大脑。

它的头相较于臃肿庞大的身体来说,小得简直不成样子!

它没有头皮,它的头顶不停鼓动着猩红可怕的血管,仿佛在说……它是一个活物。

然而就是这样的怪物,行动起来动静竟然小得出奇!祁念躲在窗帘后眼睁睁地看着它挪动着怪异的步子靠近了陆过,然后……从腰间伸出了一对畸形的手臂,环住了陆过的腰身。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陆过被它抓住了,他要死了吗?

纷繁凌乱的思绪从四面八方涌来,恐惧,恶心,急躁,焦虑,痛苦,绝望……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像是打破了牢笼,从心底被释放出来,肆意破坏着这个年轻女人的心防。

就在这时,手足冰冷的祁念,忽然捏到了自己上衣口袋里的一小块圆形物体。

她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变!

她的大脑里涌现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祁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但……这个念头陡然一出现便迅速生根发芽,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着她!

而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陆过马上就要命丧鬼手!

一旦陆过一死,祁念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希望能从客厅逃离,也许……下一个就是她!

她就在那怪物身后的窗帘后,到底……该怎么做……

此时的陆过,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一股浓郁的,陌生的恐怖气息缠上了他的腰身,那两只扭曲腐烂的怪手正在逐渐收紧。

它动手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陆过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人类是极其复杂的生物,多样化的情绪更能说明这个问题。

恐惧,不甘,茫然,但竟然也有轻松,解脱缠绕其间。

“只要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陆过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腰间怪手的逐渐收紧,骨骼和内脏开始收到挤压。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腹腔内的脏器也开始疼痛……

“喂!”

一个刚熟悉起来的女人声音忽然响起,让陆过瞬间睁开了眼睛,逐渐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祁念?!

在被这只厉鬼找到之时,陆过心中有闪过怨恨的念头,那就是祁念为什么不提醒自己,而是自己去躲着了。

但随后,他又很快释然了,这种情况如果发出声音提醒无异于找死。

大概只有真正的不知轻重,愚蠢至极的人才会这么做。

而祁念选择躲起来,反而让陆过暗自点头,至少……那个长的像陆然的女人不是一个傻子。

但现在的情形,却是结结实实地打了陆过的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祁念不仅没有好好躲着,竟然还敢主动跳出来叫喊!

对着鬼叫喊!

这女人是一个疯子吗!

陆过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他不知道的是,疯狂到难以置信的一幕正在上演!

祁念面色惨白地站在这个三米多高,畸形的“人”背后,举着手大喊了一声。

她强迫着自己努力地睁着眼睛,将手上的东西对准了那只鬼的后脑勺。

听到祁念的声音,它好像也愣住了片刻,紧接着……它缓缓地扭过头来。

那颗血红色的,没有皮肤的,小得出奇的头。

在它回头之际,祁念浑身颤抖,死死地盯着它的脸!

那张脸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畸形,诡异,五官扭曲成了一团,它根本不像是一个个体,更像是一堆杂七杂八的零件拼凑出的一张脸!

它只有一只独眼,嵌在脸的中心,那只独眼之下,是一张没有嘴唇的,朝外凸着尖锐利齿的狭长巨口!

恶心又恶臭的唾液从牙齿上滴滴落下,祁念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好在,她的身体在这一刻已经做出了动作。

她举起了手中的圆形补妆镜,在看到它独眼的一刻就立即迎了上去!

第三十章 房间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在看到这面小小的补妆镜后,这只可怕的厉鬼竟然立刻松开了箍着陆过腰间的手,然后……血肉开始融化!

它的身体疯狂颤动,脖子先是一垮,血红色的脑袋迅速塌了下来,无穷无尽的脓水从它浑身上下的伤口处疯狂涌出,它无声地大张着嘴巴,凸起的血管和筋脉也在疯狂爆裂!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从它狭长的嘴里蜂拥而出,飞快将它融化垮塌的血肉吞噬!

几乎只是片刻,这只三米多高的恐怖鬼物便完全消失,被吃得渣都不剩!

“扑通……”

祁念的内心几乎崩溃,她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看着面前这让人恐惧的一幕。

与此同时,一道血红色的雾气忽然从她的头顶钻了出来,不仅是她,陆过的头顶也钻出了一道血红色的雾气。

这道血红色雾气离开身体的瞬间,祁念就发现了变化。

不是她有多么敏锐,而是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

这个世界,竟然瞬间没了色彩!

祁念的眼睛睁得很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睁得很大,这时,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四周。

没了,真的没了!

这个世界的颜色突然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最纯粹的黑白二色。

除了她自己和面前的陆过。

“你……竟然……”

陆过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刚才,听到祁念的声音之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间的手一松,但他不敢回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一刻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他就不能回头!

紧接着,雾集的血色雾气竟然钻了出来,瞬间将他从过去世界中剥离!

这意味着什么,经历过几次任务的陆过很清楚。

完成了,这次任务完成了!

虽然喜悦,兴奋,但占据他心中大部分的情绪仍然是难以置信。

面前这个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与陆过相同想法的,还有躲在壁橱烟囱里的喻涵舟。

在发现自己已经从过去世界中剥离之后,他立即反应过来任务已经结束了!

有人提前消灭了厉鬼!

但……这怎么可能?存活任务中的厉鬼不是无解的吗?

是谁,用了什么方法,将它消灭的?

三人各怀心事,准确的说只有两人,祁念早已经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化成大量的信息冲击进她的脑袋,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陆过目光复杂地看着呆坐在地上的祁念,又抬头看向三股正在汇聚的血色雾气。

这一次……只活下来了三个人吗。

三股血色雾气汇合之际,周遭的黑白世界顿时片片破碎,像是被撕裂的老照片一样。

一个个人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他们,回到雾集了。

……

冯兴汉遇到大麻烦了。

共享信息,与大家分开之后,冯兴汉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来这里度蜜月的的丁鹏与张巧,住在四楼,406室。

房间号让冯兴汉有些耳熟,等他寻着过去的时候,终于知道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丁鹏和张巧的双人间,竟然就在白研良的单人间旁边!

白研良的房间号是405,而白研良的对门,是404的李悦君。

好诡异的安排……

雾集的每个行为都不会是无的放矢,这是冯兴汉多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看着长长的走廊,冯兴汉咬咬牙迈了进去。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选择踏入四楼,毕竟,从白研良嘴里已经知道至少有一只鬼在他的床下。

冯兴汉可没有白研良那种莫名其妙的信心,觉得鬼不会杀了自己。

但……如果在此退却的话,反而很可能遇到极其可怕的事。

因为李慕曾经对每一个进入雾集的新人说过,在雾集的致命游戏中,如果想到了什么线索,就绝对不能采取消极的行动。

这简直就是对聪明人和感官敏锐之人的惩罚,如果脑子慢,转不过来弯的话,反而能阴差阳错地避过一些危险。

所以……冯兴汉虽然心里在打鼓,但还是决定去406室看个究竟。

路过白研良的房间时,冯兴汉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站在406号房前,冯兴汉神色疯狂变换。

最终,他还是掏出了从柜台处偷来的钥匙,打开了406号房。

伴随着“吱呀——”的声音,房门打开了。

陡然间,一片漆黑涌来,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收紧,又像是一只手掌握住了冯兴汉的心脏,并逐渐捏紧。

他的心跳骤然开始加速。

黑暗中,一个朦胧的人影慢慢自黑暗中走了过来。

“你……你是谁!”

冯兴汉头顶虚汗直冒,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但……黑影没有回答。

冯兴汉睁大了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黑影越来越近,他终于承受不住那诡异的未知带来的恐惧,准备拔腿就跑!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了!

怎么可能,这是时限任务啊!控制身体行动这种恐怖的厉鬼能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口的冯兴汉呼吸越发地急促,他已经连自己的眼睛都无法控制它闭上了。

而屋子里的黑影,已经越走越近……冯兴汉惊恐地发现,它的身体扭曲得异常厉害,就像……一条拥有人类轮廓的蛇一样!

完了,死定了……

这个念头浮现在冯兴汉的脑海之际,那个诡异的黑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冯兴汉想闭上眼睛,却无能为力。

可怕的恶意如狂风暴雨般涌来,它似乎正在注视着他。

可是……冯兴汉竟然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时……眼前的黑影忽然伸出了手,一只惨白扭曲的手,掐向了冯兴汉的脖子!

动啊!

快动啊!

快跑,离开这里啊!

冯兴汉拼命地对自己的身体下达命令,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那只惨白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它的冰冷。

就像……万载不化的寒冰。

完了……

呼吸开始困难,窒息感涌来,视线渐渐模糊,身体的供氧逐渐不足……

嗯?!

刹那间,冯兴汉的手指微微一动,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竟然正站在406室前发呆!钥匙正被他拿在手上,还没有打开!

那刚刚的一切是……幻觉?!

第三十一章 双生

冯兴汉看着眼前这扇依旧紧闭着的房门,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幻觉?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得可怕,冯兴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这……并不全是幻觉……

不行,就算会被雾集认定消极,他也不想再进这间房了!

那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如果依旧抱着光棍的态度冲进去,只怕是九死一生。

这间房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冯兴汉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当他刚准备回头,却忽然听到了……水声。

“滴答……”

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滑落,摔在地板上砸得粉身碎骨。

冯兴汉一怔,随即心底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恐惧!

不对……不对劲!

“嗒……嗒……”

脚步声忽然从楼梯口响了起来。

听那声音,那双脚好像没有穿鞋,而是赤着脚在走上来……

谁……会在此时此刻打着赤脚爬楼梯?

冯兴汉心底一颤,鸡皮疙瘩瞬间从胳膊上冒了出来。

黑压压的楼梯口像是一张逐渐长大的嘴,正在向他靠近。

冯兴汉冷汗直冒,不管了,要逃!

如果现在不逃,会死!

他不再去想多余的事,转身就朝电梯跑去!

快,要快!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冯兴汉冲到了电梯口,赶紧按下了电梯按钮,这该死的电梯一直停在一楼,好像有人刚好乘坐着电梯上来了?

他抬头注视着一层一层缓缓爬上来的电梯,急得满头大汗。

而此时……走廊对面的楼梯口,冯兴汉已经看到一个头顶了!

“快啊!快啊!”

冯兴汉疯狂地不停按着电梯的按钮,虽然这并不能提高半点电梯上升的速度。

快到六点,应城的太阳快落山了。

暗黄的微光斜斜射入楼梯口,终于……她出现了!

在冯兴汉惊骇的目光中,一个面色惨白,浑身浮肿,全身上下不断滴着水的女人,正站在楼梯口!

湿漉漉的长发拖在地上,一双无瞳的眼睛充满了怨毒!

毫不掩饰地恶意扑面而来,冯兴汉吓得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啪啪啪啪啪……”

冯兴汉扭过头,拼命地按着电梯按钮,直按得按钮啪啪作响。

他的瞳孔不断收缩放大,喉咙更是已经难以发出正常的声音了。

这是恐惧到极限的表现!

身后的走廊里,地板上的水渍开始蔓延。

一缕缕恐怖的气息逐渐伸了过来。

冯兴汉打了个哆嗦,他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背后有一双恐怖的眼睛正盯着他!这种可怕的恶意让他如置身冰窖中一般。

偏偏在这该死的时候,电梯又在三楼停了一下!

“我操你妈!”

恐惧已经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这个精壮的中年男人一拳砸在了电梯按钮上,双目通红。

冯兴汉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那个恐怖的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滴答……滴答……”

水越来越多了。

女人赤着脚,一步步踩在水上,狭长的走廊里响起了湿淋淋的脚步声。

冯兴汉目眦欲裂,因为他发现。

他身边的天花板,以及周围的墙壁上,也开始不断地渗出水来了!

直到……一股近在咫尺的恶意贴到身后。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叮——”

电梯到了!

冯兴汉的心底涌出一阵狂喜,电梯门缓缓地在他面前打开。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桂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疑的声音刚刚出口,冯兴汉就浑身一寒。

电梯里出现的人是他的妻子,张桂芳。

但是……张桂芳早就死了啊!

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而电梯里的张桂芳,忽然伸出了惨白的手,那张冯兴汉很是熟悉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

李悦君站定脚步,面色有些古怪地看着面前的建筑——警察局。

没错,她是来报警的。

而且,是按照白研良的吩咐来的。

在听到白研良的要求之后,李悦君越发觉得他是个古怪的人。

这明明是过去的时间,明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明明是有厉鬼存在的恐怖世界,他竟然还要报警?

但……不管怎么样,出于白研良对自己的帮助,她并不介意跑这一趟。

虽然如意旅馆已经报过一次警,但那次是以人口失踪为由,而这次,是谋杀。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电话报警而是亲自去警局,这也已经是雾集中的常识。

毕竟……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谁知道电话接通的另一边,究竟是不是人类?

“我要报警。”

李悦君进了警局,言简意赅地说。

听到李悦君的声音后,警员立即开始记录情况。

“这位小姐,请详细说明。”

“如意旅馆,就是那个丁磊丁老板的旅馆,发生了命案。”

李悦君的话让笔录警员面色一变,神情陡然严肃了许多。

命案啊……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小事。

“一位名叫张巧的小姐死在了如意旅馆,她是丁磊的弟妹。”

“丁磊?”那位警员忽然翻找了起来,然后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李悦君。

“是他吗?”

李悦君看着照片上那个身材匀称,样貌也还算英俊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有见过他,不能肯定。”

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赶紧问道:“他犯过什么事吗?”

警员收回了照片,摇了摇头,说道:“他倒没有,这是他的弟弟丁鹏。”

李悦君眼睛陡然大睁,一把夺过警员手中的照片,仔细地看着那个男人,问道:

“你是意思是……他们是双胞胎?丁磊和丁鹏长得一样?”

警员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

“他们是同卵双胞胎,dna都一样,更别提长相了。”

说到这里,警员又补充道:“丁磊倒是本分,但他弟弟丁鹏却是一个惯犯,小偷小摸屡教不改,还仗着自己还算好看的脸,骗过年轻女孩财色。”

李悦君听完这一番话后,顿时大脑一阵混沌。

丁鹏……丁磊长得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一股浓浓的不安忽然出现在李悦君心底。

也顾不得电话是否安全了,她直接抬头问道:“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第三十二章 冒充

话分两头。

如意旅馆处,白研良刚打听到消息。

“他们住在406室?”

“是的,先生,刚才还有一位先生来问过,您和那位先生是朋友吗?”

白研良点了点头:“算是吧,请问……他离开多久了?”

服务员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说到:“快一个小时了。”

快一个小时……

糟了。

白研良对服务员道了一声谢,刚准备离开,却见另一位接听电话的女服务员忽然站了起来,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喊道:“请问……有许先生,姜小姐,白先生,或者冯先生在吗?”

白研良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对她说道:“我是白研良,请给我吧。”

服务员赶紧把电话交给了他,同时目光有些惊疑不定,毕竟这个电话,是从警局打来的。

“你好?”白研良接过电话,问到。

“白研良?”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李悦君的声音传来。

“我刚才得知一个消息,如意旅馆的老板丁磊和他弟弟丁鹏是双胞胎!”

白研良眉头一抬,脑海中的凝结的疑点瞬间畅通了大半。

“能确定吗?”

“嗯!”

“我明白了……”白研良沉默片刻,想了想后说到:“你就呆在警局,我会解决这里的一切。”

那一头,李悦君面色有些怪异,白研良已经挂断了电话,而且还让她老老实实的呆着。

他……这么有自信吗?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心底虽然在犯嘀咕,但李悦君却无法欺骗自己,这个还算陌生的男人给了自己强烈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就算是鬼怪也并不是那么可怕了……

……

冯兴汉出事了,白研良很肯定。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目光似乎洞穿了楼层。

姜黎和许知安还躲在天台上,虽然那里的水箱里躺着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但……那个地方也许是最安全的也说不定。

至于李悦君,她并没有进行太多调查,对于许多事都不太清楚,她能敏锐地察觉到丁磊和丁鹏是孪生兄弟这一点可能有问题,就已经发挥了很大作用了。

事实上,就连白研良都忽略了这一点,这也是他一直都想不通的一点。

张雯以一个毫无可信度的口头承诺获得了丁鹏的帮助,帮她杀了李玉华。

就算是被钱财冲昏了头脑的人也不会相信那么愚蠢的疯话,但……丁鹏真的和张雯合作了。

这也是白研良完全无法想通的一点。

为什么?

为什么丁鹏能这么肯定自己杀了李玉华后能够得到大量的财富?

直到现在,李悦君的电话打过来他才明白了一切。

丁鹏之所以愿意配合张雯,是因为他有一套自己的计划!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白研良已经完全理清,他看了一眼服务员,说道:“请给丁老板打一通电话,告诉他今晚警方会来,希望他配合调查……他的弟妹张巧失踪的事。”

服务员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白研良,有几分不知所措。

“先生……请问你是?”

白研良面色严肃地看着她,说道:“警察,警号015386,希望你能配合。”

女服务员明显吓到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开始拨打丁磊的电话。

白研良没再多关注她,而是看向了被层层天花板阻隔的四楼,一个小时都没下来……冯兴汉,可能一辈子都下不来了。

“救……救命啊!”

充满恐惧的嚎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几位服务员和白研良同时扭头看过去,一个矮小瘦弱的男服务员面色惨白地冲了出来。

“王盛?怎么了?”

柜台处的女服务员看向他,疑惑地问到。

“死……死了!蒋哥死了!”他的目光充满惊惧,就算呆在灯光明亮的大厅仍是止不住浑身发抖。

“啊!”

几位女性捂着嘴惊呼,六神无主,面面相觑。

好在,白研良才冒充了杨万龙的身份,借用了一下他的警号,这时他正好站出来,看向王盛:“我是警察,带我去现场。”

王盛惊疑中带着恐惧,目光投向了其他几位服务员。

见那几个女人都在频频点头,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他在厕所。”

在王盛的带领下,白研良再次步入了员工休息区,狭长的通道似乎……有些窄了。

厕所在走廊尽头,有些昏暗,王盛极不情愿再进去,但又不敢丢下这个“警察”。

磨蹭了半天,两人终于进了厕所。

眼前的一切,让王盛恐惧难当,直打干呕,不敢多看一眼,但白研良却仍是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尸体。

看着这个死去的男服务员。

他仍然穿着如意旅馆服务员的衣服,肢体怪异地扭曲着,他脸上的皮肤已经完全被撕开,猩红的面部肌肉就这么露在外面。

两颗眼珠耷拉在眼眶外,整张脸血肉模糊,极其恐怖。

而最骇人的,却是他的手,蒋超杰的手指指甲上还残留着肉丝,滴落着血液,似乎……他是自己撕烂自己的脸,挖出自己的眼珠的。

白研良没有问王盛刚才发生了什么,相信就算他问了,这个三魂失了六魄的男人也答不上来。

更何况,白研良能确定,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犯下的案子,而是鬼。

“蒋超杰的房间在哪里,带我去。”

白研良视线落到王盛身上,声音严肃镇定,让早已六神无主的王盛连连点头。

带着白研良来到蒋超杰的门前,王盛有些坐立难安。

“去吧,别让任何人进来员工区,直到你们老板来。”白研良吩咐道。

王盛闻言赶紧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跑开。

白研良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离开之后,周围似乎冷了许多。

一脚踢开房门,白研良打量着蒋超杰的屋子。

这个人和王盛目击了藏尸现场,却为了封口费选择了保守秘密。

白研良不认为这种事能够被一点所谓的封口费解决,丁鹏已经杀了一个人,再杀两个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但……丁鹏确实没有动他。

白研良踏入了蒋超杰的屋子,开始四下搜寻。

直到从衣柜深处找到一份协议,他才停下手。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第三十三章 丁鹏

2006年,9月3日,六点三十分,应城。

丁磊急匆匆地赶回了旅馆。

“警察呢?”他满额是汗,问话的时候目光游离,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老……老板,出大事了!死人了!”女服务员的声音打着颤,目光中也透着恐惧。

丁磊听到这个消息后,面色猛变,转身直奔电梯而去,飞快地上了六楼。

他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里面乱糟糟的,文件被翻得到处都是。

丁磊脸色极其难看,接着,只见他赶紧移开了书架,露出一个嵌在墙上的暗格。

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看到里面的东西还在后,丁磊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

就在这时,一个不轻不重的男人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丁磊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你是谁?”

“白研良。”

白研良缓缓地靠近了他,目光在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来回。

他长相不丑,身材也算挺拔,但心却脏透了。

“杀了她的是谁?”

白研良步入丁磊的办公室,一边问话一边关上了房门。

“你什么意思?”丁磊额头冒汗,这个面无表情的小子正朝着他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口上,让他倍感压力。

“我说,杀你老婆的是谁?”白研良在办公桌前停下了脚步,与丁磊只有一桌之隔。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玉华死了?”丁磊面色一变,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刚听到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白研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看着他的表演,直到面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了白研良的不感兴趣,他才自己停下来。

“够了吗?”白研良继续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你什么意思!”丁磊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他上上下下地扫视着白研良,语气逐渐变重。

“我问的是你的老婆张巧。”白研良盯着他,语气淡漠,“还听不懂吗?丁鹏。”

男人面色猛变,他忽然从背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白研良!

白研良瞳孔微缩,对这种人的举动他早已经有过预料,情绪淡漠更是让他保持着极其可怕的冷静,面对丁鹏的攻击,白研良先是侧身一躲,然后右脚骤然发力踢向办公桌。

“砰——”

办公桌撞得丁鹏一个趔趄,然而,他刚想站稳身形,一个人影就已经逼近到了他身前!

白研良探出左手,如同铁钳一样死死地抓住了丁鹏的右手腕,并用力向后猛拉。

同时,白研良的右手一拳砸向他的右肩肩关节。

疼痛带来的麻痹让丁鹏下意识右手一松,匕首掉了!

吃痛之下他的左手也没闲着,一把抓向白研良的面部,白研良一偏头,躲过了脸部袭击,但脖子上却被抓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但不见白研良的动作有任何停顿,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白研良右手一捞,一把握住了掉在办公桌上的匕首。

接着左手用力一按,将丁鹏的右手按在办公桌上,在丁鹏惊恐的眼神下,匕首一刀刺下!

“啊!!!”

丁鹏一声痛嚎,他的右手摊开被按在桌上,一把匕首从掌心穿过,将他的手狠狠地钉在了木质办公桌上。

白研良仿佛没听到他的惨叫,握紧匕首再次用力地往下按了按,确认丁鹏没有勇气拔出来之后,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面前这个眼露痛苦之色,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男人,说到: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丁鹏的惊恐终于隐藏不住,他的右手被钉在桌上,疼得钻心。

“你……你到底是谁!”

“白研良。”白研良最后一次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又面无表情地盯着满头大汗的丁鹏,“医生说我有反社会倾向,你要试试吗?”

丁鹏连连摇头,别的他不明白,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面前这个年轻小子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你还没回答我,杀了张巧的到底是谁。”

丁鹏瞳孔一缩,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白研良眉头微皱,真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蠢货。

“你杀了张玉华,蒋超杰杀了丁磊,张巧呢?也是你杀的吗?”

听到白研良的问话,丁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为什么……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白研良安静地看着已经面露疯狂之色的丁鹏,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有另一套完整的计划,杀掉你哥哥,然后取而代之的计划。”

丁鹏疼得斯斯地吸着气,但听到白研良的话后,竟是逐渐安静了下来。

“答应张雯的空头支票,帮她杀了张玉华,然后藏尸水箱,这个过程被两名服务员目睹,你起了灭口的心,但……你知道他们其中一人深爱着张雯,爱到不惜为她做任何事。所以,你和他达成了协议,让他去杀了丁磊,你的亲生哥哥。”

“蒋超杰一直都知道张雯和丁磊的关系,他更知道,只有丁磊死了,他才可能会有一丝机会。”白研良看着他,目无波澜,继续说道:“也许是你的吩咐,也许是自身的怨恨,又或者两者都有,他从身后敲晕了丁磊,然后……从面部将他活活砸死。”

“丁磊死,李玉华死,身为同胞兄弟的你可以毫无压力地扮演社会关系简单的丁磊,继承他们夫妻二人的财富。但,还有一个人,她虽然不太熟悉丁磊,但她却熟悉你,她知道你的一切,行为,习惯,小动作,所以……她也必须死,对吧?”

白研良的声音越来越冷淡。

“不对!”

本来逐渐低下头去的丁鹏忽然抬起了头,他双目赤红,大吼道:“我没有杀阿巧!我怎么会杀阿巧?我怎么会……”

“只有她不会嫌弃我,只有她会安慰我,也只有她……还会相信我!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杀阿巧!”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闭嘴!”白研良一把抓住丁鹏的头发,把他拖到了自己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你只是为了自己。”

“嫉妒就自己去争,看不过就起来改变。没有能力就承认自己是个废物,闭嘴接受现实。口口声声为了别人,你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你就是个垃圾,蛀虫。”

第三十四章 如意

白研良的声音并不激昂,但却像一把把尖刀笔直地插进了丁鹏的心里。

他长着丁磊的脸,穿着丁磊的衣服,用着丁磊的身份,享受着丁磊的财富,但……他不是丁磊。

他只是一个三天两头被抓进警察局的泼皮无赖。

白研良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移开了目光。

保险箱还开着。

他靠近了几步,到了保险箱近前,才发现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枚古朴的玉如意。

这枚玉如意形状类似长柄钩,钩头扁如贝叶,通体圆润,纯白光洁,细腻的白色仿佛玉里流着清水一般,水润且有光泽。

但……贴近细看,白研良却发现了这枚古朴的白色玉如意之中有一根隐隐约约的红色细线。

“你就是为了它?”

白研良扭头看向丁鹏。

这个男人从刚才就开始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白研良的声音后,他才略略抬了抬头,看着白研良,声音干涩沙哑地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如意旅馆吗?”

白研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丁鹏挤出了一个颇为讽刺的笑容:“这才是这栋旅馆最值钱的东西,李玉华家的家传宝贝。”

见白研良仍是沉默不语,甚至眼睛都没再落到那枚玉如意身上,丁鹏才真正看了白研良一眼:

“你和我不一样。”

“阿巧,是我害了她……”丁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白研良看得出来,这份痛苦与他刚才掌心被插了一把匕首不一样。

“我偷了李家的宝贝,也放出了一个怪物……”丁鹏左手死死地捂着脸,声音在发颤。

白研良终于开口了,他看向了那枚玉如意,问到:“张巧是它杀的?”

丁鹏点了点头,神情懊悔中带着恐惧。

“东西到手之后,我交给了阿巧保管,但……从那之后,阿巧每天开始噩梦不断。”

从丁鹏的讲述中,白研良听到了一个恐怖的故事,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巧会死在405室的床下。

“刚开始,它只能模模糊糊地出现在阿巧的梦里,可接下来……它的样子越来越清晰,离阿巧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阿巧很害怕,但那时候……我认为这些都是阿巧内心的不安在作祟,并没有放在心里,直到……它从阿巧的梦里钻了出来,出现在我和阿巧面前。”

丁鹏浑身抖若筛糠,光是想到那只怪物他就头皮发麻,恐惧难当。

“它一出现就走向阿巧,阿巧吓得跑出了房间,我……我也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抱着玉如意跑了……等我终于鼓起勇气回去的时候,阿巧已经死了……死在,405室的床下。”

白研良看着神情似乎很痛苦的丁鹏,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明显的讥讽。

这个人此时此刻的痛苦与后悔,与其说是在缅怀张巧,不如说依旧是在感动自己。

他的自私与卑劣刻到了骨子里,从他的描述中就能够看得出来,在生死关头,他想到的竟然是抱着宝贝逃命?

白研良已经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他转身捧起玉如意,入手时白研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这枚玉如意完全没有玉的温润之感,反而如同寒冰一样冷冽,就像……从千年古坟里刚挖出来的一样……

“你……你要去哪里?”

听到白研良的动静,丁鹏连忙抬起头问到。

只不过,虽然他是在问白研良,但眼睛却下意识地看着被白研良拿着的玉如意。

白研良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对拯救和说教这种畜生没有半点兴趣。

而他现在要做的,当然是最后一件事。

把被放出来的……关回去。

……

天色已晚。

李悦君带着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这个女人终究是没听白研良的话。

姜黎与许知安躲在天台上,另一侧是三个靠在一起的水箱,其中两个水箱里,腐烂着两个死去的人。

许知安并不担心自己断掉的手,只要能回到雾集,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都能活过来。

他担心的,是这次的成败。

至于姜黎,她正靠在墙边,一言不发,沉默地仰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重,幽凉的气息盘旋在如意旅馆上空,如同腐烂的尸体流出了腥臭的血。

“叮……”

电梯停在了四楼。

一个男人迈步而出。

白研良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地方,心中却并没有太大波澜。

不过,虽然已经想到现在的四楼会很凶险,但他仍是没想到,它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四处蔓延的水渍在暗淡的灯光下宛如凝固的血液。

本该雪白的走廊竟也涂满了污秽肮脏的痕迹。

一眼看上去,这里竟像是已经废弃腐朽了多年一样。

白研良踩在湿淋淋的地面,感觉这些水渍有些过分的粘人。

低头看去,它们竟变成了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孔。

四周绵延着令人不安的恐怖气息,墙壁和地板像是活生生的皮肤开始溃烂了一般,隐隐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406室,就在前面,门已经打开了。

对于眼前怪诞离奇的一幕,白研良视若无睹,拿着玉如意径直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滴水悄然滴落到了白研良头上!

白研良抬头看去,波澜不惊的心底稍有起伏。

因为……一个惨白的,臃肿的,没有瞳孔的女人正趴在天花板上,浑身已经湿透了,充满恶意地盯着他!

与此同时,他的身前,黑黝黝的楼梯口处,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而随着那个身影的出现,白研良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惊喜之色!

那是一个长相与他七分相似,一身西装,看上去很成熟的男人,此时,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哥……

白研良眼中的惊喜一闪而逝,随即又飞快地恢复平静,他完全无视了头顶的女鬼和面前的男人。

继续朝着406室走去。

趴在天花板上的恶意瞳孔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面前的白研人笑容也逐渐变得诡异。

但……白研良却有十足的把握。

这两只鬼,根本伤不了人。

因为真正杀人的……是它!

白研良停下脚步,站在了406室门口,抬眸看向了屋内。

那里……一团扭曲的人形黑影正在黑暗中蔓延。

它像是没有骨头的蛇一样,身姿诡异地朝着白研良走来。

细长的扭曲肢体从白研良眼前朝他身后探去,可怕的冰凉气息从他背后升起,白研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气息……那是死亡。

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心里有底。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这里……不是你的世界。”

白研良举起了玉如意,用力地朝着406室的深处砸去!

那里……一大团扭曲的黑暗正在孕育。

平平无奇的玉如意在触及到黑暗之时,异变陡然发生了!

这只扭曲的怪物竟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飞快地往回缩,不仅是它,天花板上的女鬼,还有走廊前的白研人,都被吸了进去!

然而,白研良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吸力!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玉如意,它正散发着幽幽白光,疯狂地吸收着四周的诡异,几个呼吸后,所有古怪的异状,竟然全数消失了!

白研良终于吐出一口气,靠在门边,从耳朵里取出了两只耳塞。

成功了!

他在赌!这一次,他赌对了!

丁磊,李玉华,张巧,之所以都能够变成鬼,绝不是什么巧合。

它们受了玉如意里的东西的影响,但它们根本没有杀人的能力。

而真正能杀人的,是那个扭曲的黑色怪物!

而它杀人必须的媒介是……声音。

准确来说,是水声。

刚松了一口气的白研良忽然一怔,一道血红色的雾气突然从他头顶上升起,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飞快褪色!

白研良目光闪烁地看着眼前这离奇的一幕,刚想伸出手触碰一下身边已经变成黑白二色的房门。

这个世界竟然如镜子般片片破碎!

一道道人影逐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归来

“欢迎回来。”

周礼看着眼前尚有些神情恍惚的白研良四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感叹。

第三组竟然只死了一个人,而且……他们花的时间竟然不到一天!

众人看向四人的目光也有些热切,毕竟,在雾集里,聪明又可靠的同伴太重要了。

周礼的声音将几人拉回了现实,然而,出乎雾集众人意料的是,李悦君,许知安,姜黎三人竟然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白研良。

李悦君更是惊喜中带着难以置信,开心道:“白研良,你成功了!”

白研良略略看了一眼周围,自己正被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盯着。

他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侥幸而已。”

是他!

竟然真的是这个新人解决的!

白研良面色不变,但他明显感觉到关注自己的目光陡然变多了,其中……夹杂着好几个让他极想扭头去探究的眼神,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人都回来了,我们还剩一分钟的时间,时间一到雾集就会将我们挤出去,白研良,祁念,恭喜你们,成功地在这里活了下来,请你们记好这一组数字,我们分布在全国各地,平日里靠着手机联络。”一边说着,周礼一边念出了一组数字。

白研良默默地记在心里,不过说起来,他还没有手机呢……

与白研良这副颇为平静的态度不同,祁念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但神情仍是有些恍惚。

“关于任务的细节,我们会在现实中联络共享,这对了解雾集的规则至关重要,坦白说,现在我们知道的规则,都是在一次次死里逃生中总结出来的。”周礼的声音有些唏嘘。

雾集并不是一个系统,它不会在脑海里告诉大家有什么禁忌,有什么规则,所有的一切……都是付出惨烈的代价之后了解到的。

但就算如此,雾集对于大家来说依旧神秘莫测,根本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对了,说起来,白先生是业城人吧?”

周礼忽然看向了白研良。

白研良点了点头,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礼笑了笑,扭头看向了一个角落:“那位大明星,要来你的城市了。”

明星?

白研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能在雾气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性的轮廓。

“一月后见,各位。”

周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飞快地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不光是他,白研良也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排斥力,他终于明白周礼之前那个奇怪的比喻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真的像是被强行按入水中的游泳圈,当施加在身上的力消失后,立刻就遭到了排斥。

就这样,白研良只觉得眼前一花,雾集灰蒙蒙的天空上那两道猩红的光华似乎动了动,就像……一双眼睛在眨。

再次回过神来时,他正站在一个明显是女孩子的房间里。

大概扫了一眼后,他就确认了这应该是杨万龙那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的房间,于是他退了出来。

“呼……”

白研良有些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时间根本就没有前进半步。

但在2006年的世界他已经度过了十二个小时。

雾集……真是一个诡异的地方,就像是给现实世界按下了暂停键,将他们投进了过去。

不,时间被暂停的也许并不是现实世界,只是他们这一群人而已。

白研良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把钥匙,安静地看着它。

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同的。

他的门,不是自己推开的,而是用钥匙打开的。

而这把古朴的钥匙,是白研人的遗物。

“哥……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白研良将钥匙握在手心,感受着它冰冷的温度,心中少有地闪过一丝茫然。

他倚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虽然情绪波动很小,但他是一个正常人。

诡异的过去世界,凶厉的无解鬼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虽然白研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他仍是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尤其是……经历了雾集的一切后,他已经能够肯定,研人的死绝对很不简单……

不是他在业城精神病院时,想象出的那种不简单,研人的死,牵扯了更深的东西。

纷乱的思绪如雪花漫天飞舞,白研良闭上眼睛,尽力享受着从2006年的诡异世界离开后的安宁。

吱呀——

这时,门开了。

听到声音的白研良坐直身体,朝门口看过去,刚准备和杨万龙打个招呼,却发现,那好像……不是杨万龙。

一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高中女生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白研良和她大眼瞪小眼,但显然,对方误会了什么。

“啊!!!”

她靠在门边,惊声尖叫。

“等等……”

“啊!!!”

“我是……”

“啊!!!”

“请听我说……”

“啊!!!”

白研良放弃了,这小姑娘无法沟通,她的喉咙此刻貌似只能发出尖叫。

“杨一一!”

白研良一声大喝。

“额……”

她的喉咙像是突然被掐住了一样,面色古怪地看着白研良:“你……你是谁?你认识我?”

白研良大松一口气,深感和女人打交道比和鬼还难。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说道:“我是你爸爸的客人,他出去买菜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就站在那里等他回来。”

杨一一半信半疑地看着白研良,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问道:“你……你在撒谎,爸爸的朋友我都认识,但我从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研良忽然发现,自己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自我介绍。

“白研良。”

他无奈地看着杨一一,把这说了好几次的三个字再次说了一遍:“我叫白研良。”

“白眼狼?”

杨一一似乎听岔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亮闪闪地看向他:“你是白研良?爸爸那个神秘的线人?”

线人?

白研良一愣,杨万龙竟然和杨一一谈到过自己?他到底给自己安的一个什么身份啊……

见白研良没有否认,杨一一终于确认了这一点,她面露惊喜地冲进来,书包一扔:“爸爸说,你帮他解决过很多案子!”

白研良终于知道了自己在杨万龙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过去的几年,杨万龙在来精神病院看望自己之时,也会时不时地谈起一些棘手的案子,白研良无聊之中也说起过一些自己的观点。

原来是这样……

第三十六章 生命

“嗯……算是吧。”白研良默认了所谓线人的身份。

杨一一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兴奋地盯着白研良,在她的理解中,白研良应该就是小说电影里的那种,为了正义潜伏在罪恶深处的无名英雄。

“你是在执行任务吗?”

“算……是吧。”

“哇!”

“你多大啦?结婚了吗?”

“……”

“诶诶,你觉得我有没有当警察的天赋?”

“……”

这个兴致勃勃的高中女生显然误会得越来越深,白研良虽然没什么谈兴,但杨一一却一直缠着他东问西问。

“你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白研良忽然开口说道。

杨一一眼睛一亮,立刻拍着她那并不饱满的胸脯,娇声道:“说!”

“你先去你的房间里藏好,等会儿我和你父亲有要事要谈。”白研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没问题!”杨一一心情很激动,她仿佛参与了某个天大的计划一般,兴奋地拿起自己的书包赶紧躲到了屋子里。

然后把门一关,耳朵贴到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白研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女孩儿被保护得太好了,心智不太成熟。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杨万龙终于回来了。

“我找了家餐厅点了几个小菜,结果人家跟我说用手机点外卖能直接送到家里,还有不小的折扣,嗨……”杨万龙一手一个塑料袋,颇有些无语,然后又看向白研良,说到:“你也该买个手机了,在那里不能用,现在出来了,也该跟上时代了。”

杨一一隔着门听着自己父亲的话,脑子里顿时幻想出了白研良潜伏敌后,手机被监控无法使用,只能通过特殊密码朝外界传递信息的桥段,一时间激动得跺了跺脚。

这点儿动静自然是瞒不过白研良和杨万龙,杨万龙朝里屋喊道:“一一?”

杨一一打开一条门缝,露出了半张小脸:“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说什么呢,回来了就出来吃饭,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不上晚自习了?”

杨万龙一边摆放饭菜,一边询问道。

“学校刚才出事了,我们全都被赶回来了呢!”杨一一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探出半截身子兴致勃勃地说。

“出事了?”杨万龙疑惑地看着她,白研良也略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杨一一。

“嗯!我们学校高一的年级主任,突然被一个发疯的学生拿圆规捅了,已经送去医院了呢。”

发疯?

这个词戳中了杨万龙和白研良二人的敏感神经,杨万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女儿,问到:“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杨一一看了一眼杨万龙,又看了一眼白研良,见二人都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小激动。

但她随即又微微摇了摇头,说到:“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们刚开始上晚自习,就听到外面吵起来了,砸东西的声音,呼救的声音,还有保安喝骂的声音,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后来听说啊,是高一有一个学生,突然发了疯,拿起圆规就朝年级主任的脖子扎了过去,直接就扎穿了,流了一地的血!”

“没人去拦住他吗?”杨万龙眉头微皱。

“拦了!听说好几个保安拉着他,但衣服扯碎了都拉不住!那个学生的力气出奇地大呢!”

白研良心中一动,他扭头看向了杨万龙,说到:“杨叔,我想……”

杨万龙沉吟片刻,自己刑警的工作本来就忙,现在他手头上正跟着一个案子,而且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这件校园暴力冲突事件九成落不到他头上。

“一一。”杨万龙忽然喊了一声,“明天刚好是周末,你们学校又出了事,你陪你白哥去买一台手机。”

白研良刚想拒绝,却见杨万龙又说到:“到时候让一一和你一起去,我们手机联系。”

“收到!”杨一一本来不太乐意,但听到能去查这次的暴力事件,她顿时笑眯了眼睛。

白研良沉默了片刻,对于杨万龙的安排,他隐约间能明白他的态度。

“谢谢你,杨叔。”

最终,白研良笑了笑,没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勉强。

“吃饭吧。”杨万龙招呼道。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上,看起来颇为和谐,但白研良的腰身却挺得笔直,没有一丝随意。

杨一一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对于这个年轻清秀的“线人”,杨一一展现出了十足的兴趣。

但白研良只是笑着,并没有回答她什么。

杨万龙也默契地没有说话。

吃过饭简单地洗漱之后,白研良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他终究做不到睡在一个陌生女性的房间,见他坚持,杨万龙也没有多劝什么。

睡沙发对于白研良来说不算什么大事,而且,因为精神太过疲劳的缘故,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白研良的梦光怪陆离。

他梦到了床下的张巧,梦到了全身都被泡得很肥大的李玉华,梦到了面目全非的丁磊,也梦到了尸骨无存的冯兴汉。

那个精壮的中年男人,最后白研良连他的尸体都没看到。

生命如此脆弱,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悄无声息地就死在另一个世界。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明白什么是鬼。

鬼……到底是不是人类已死的灵魂。

也许,人类的丰富意识是长久进化途中出现的一个可悲错误,人类根本是不应该存在的生物。

因为我们对自己了解得太多了。

“喂!起床啦!”

诡异的梦一个嵌套着一个,白研良正梦到白研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着什么时,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儿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白研良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尚显稚嫩的俏脸。

他微微转头,懒洋洋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初晨特有的清新。城市里的车水马龙正在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这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中,偶尔也有一两只啁啾的鸟儿,烂漫的野花,在透露着生命的气息。

“你看什么呢?”见白研良看着窗外,有些走神,杨一一疑惑地也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白研良闻言笑了笑,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说到: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活着真好。”

第三十七章 手机

在杨一一的催促下,白研良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

她显得比白研良还要着急,兴冲冲地就要先去学校。

但白研良却是拿着研人的卡,先去了一趟银行,杨一一不情不愿地跟着。

还好虽然十年过去了,但自动取款机的操作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至于密码,他输入了自己和研人的生日,506603,系统顿时显示了正确。

果然,自己的生日被他放在了前面。

看到银行卡里的数字时,白研良有些好奇,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张卡里有三十万。

十年前的三十万,说不上多,但也不算少了。

但当时兄弟二人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

白研良沉吟片刻,先取出了一万。

一叠钱拿起手里很打眼,但杨一一没有这个自觉,白研良也没有。

“快点快点,那边就有手机专卖店!”

杨一一见他取完钱,抓着白研良的衣袖就跑,白研良笑了笑,无奈地跟上了她。

自己虽然时刻关注着十年来社会的变化,但还是免不了会有脱节的地方。

比如……竖立在手机专卖店门口的广告牌。

白研良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形广告牌。

杨一一见白研良站在门口的广告牌旁发愣,跟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广告牌,顿时恍然大悟,好奇地问:“你也是风亦如的粉丝?”

“风亦如?”

白研良眉头微皱,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在雾集中看到的名字,并没有一个叫风亦如的人,他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如果需要,他甚至能够背出四十九人的名字,但……雾集中确实有一个女人长得和这个风亦如一模一样。

“嘿嘿……说起来,风亦如明天就要来我们业城做活动了呢!我一定要去看她!”杨一一很显然是这位女明星的粉丝,说到这话时眸子都在发光。

她的话也让白研良若有所思,这件事周礼也提到过,看来,风亦如应该是她的艺名了。

白研良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样子,风亦如大概二十多岁,长发梳成马尾,看起来充满活力,她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没怎么化妆,淡淡的睫毛,星辰一般动人的眼睛,浅笑着的唇角,眉宇间尽是温柔。

一个第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好感的女人。

白研良很快给出了评价。

杨一一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风亦如的事迹,白研良已经进了店里。

“买一台手机,要最结实耐用,待机时间最长的。”

白研良的要求让营业员一怔,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研良。

白研良对她笑了笑。

不得不说,白研良的相貌是很受女性欢迎的那一类,但在男人看来,过于柔和了些,没什么阳刚气。

但他真正动起手来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好……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营业员竟然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面颊泛红。

杨一一瞪了一眼白研良,说到:“喂!你不能瞎对着别人笑!”

“为什么?”白研良这次倒是真有些纳闷,在他看来,这不是正常人基本的礼貌吗?

“首先,那看起来很傻!其次,别人会以为你对她有兴趣的,懂吧?”

“到处制暖干嘛?你又不是暖气片。”

“……”

白研良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精神病院了……冷漠一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明显一点,在如今这个社会是很正常的事。

“我明白了。”

白研良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一一骄傲地仰起下巴,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正在变成中央空调的渣男。

这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因为白研良连恋爱都没谈过,而且……现在的他也没资格去想那些。

服务员很快就拿来了一台手机,通体黑色,基本符合白研良的要求。

直接数出一叠现金,不仅直接买了单,还顺便办好了卡。

杨一一抢过去存入了自己和杨万龙的手机号。

还给白研良后,白研良在杨一一诡异的眼神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戳着感应屏,输入了一串数字。

某个社交软件中,一个三十六人的聊天群瞬间出现在他的眼前。

白研良点击了加入,验证信息则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几乎立刻他就通过了审核,这个社交群的总人数也变成了三十七人。

白研良稍稍想了一下,看来,上一次雾集死亡的人数……一共有十二个。

很显然死去的人已经被清理了,不然……这里也许会出现数百个灰色的,永远无法上线的头像。

白研良刚加入时,里面正在交流。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的伤亡那么惨重……”

“苏倩,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谁会想到还没有踏入过去世界,诅咒就已经开始了?”

“这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名字变红后就需要谨言慎行,任务从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白研良看着一条条不断弹出的信息,也明白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现在所有人正在还原的,是喻涵舟那一组的情况。

诅咒竟然是从名字变红的那一刻开始的,白研良也清楚的记得,当时有一个女生呼唤了喻涵舟的名字,但喻涵舟没有回头,反而是其他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太可怕了……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回头。”

这条信息发出后,群里沉默了片刻,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祁念,你很棒。”发出这简短的五个字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头像,但头像旁边的名字,是李慕。

“对!祁念太厉害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破解存活任务中的厉鬼吧?!”

“没错,想不到,无解厉鬼竟然也可以被清除。”

“我想……这是规则,雾集的规则,无论是我们,还是厉鬼,都不得不遵守。”

“除掉它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规则。我们依旧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超能力。”

“……”

一条条信息时不时地弹出,白研良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一则申请好友的信息弹了出来。

验证信息上只简简单单地留着三个字。

风袖雪。

第三十八章 古怪

白研良停顿了片刻,然后点下了确认。

通过的瞬间,风袖雪便发送过来一条信息。

“明天见一面。”

这女人倒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

“时间,地点。”

白研良回了两个词。

那边,风袖雪眉头微皱,白研良花了近半分钟回了四个字,看来,他对见面有些犹豫。

这倒是冤枉他了,这纯粹是白研良太不熟练,用手机输入得太慢而已。

“下午两点,榕桥天街,原木咖啡厅。”

白研良看着这则信息,扭头问到:“榕桥天街在哪里?”

杨一一怨念颇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刚买手机就聊上了,正事都忘了吗?

一念至此,她便没好气地说到:“我家小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榕园小区。”

白研良记得很清楚。

“那不就对了,榕桥天街就是对面的步行街。”

白研良点点头,艰难地打出两个字:

“收到。”

风袖雪看到这将近一分钟后回复的两个字,眼皮有些发抖。

另一边,白研良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头,扭头对满脸不满的杨一一说到:“走吧,去学校。”

……

群里,关于喻涵舟一组的情况基本已经完全了解。

剩下的只有魏修和白研良那组。

但……魏修那组六人全都死在了过去,不仅无法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给雾集留下了一个恐怖的难题。

山中躲月,水底捞棺,那个时间点将在半年后降临到雾集的每个人身上。

“许先生,请你们第三组描述一下吧。”

许知安看着这句话,心里却有些苦恼。

他的双臂已经完全愈合了,就像从没断过一样,但关于这次的任务,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事实上,直到现在许知安都不知道白研良究竟是怎么解决那么多鬼的。

要知道,已知的鬼就有足足三只啊!

不光是他,李悦君也知之甚少,只有姜黎有些头绪,但线索获取得太少,后来又去照顾断手的许知安了,她也无法说得太多。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拼拼凑凑说下来,看得群里众人满头雾水。

“这么说……是白先生多次帮助了你们?然后独自解决了所有问题?”

周礼总结道。

“……差不多是这样。”

姜黎最先做出了回复。

“嗯……确实是这样……”

李悦君也肯定了这个说法。

“对,白先生……胆子非常大,他在整个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丁点儿恐惧,甚至……主动去见过鬼。”

许知安的回复让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相同的问题,白研良,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

李慕平静地看完了所有信息,退出了群聊。

天才?

雾集从不缺少天才。

……

业城江北第三中学是一所重点高中,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学子考上名牌学府。

昨晚的事发生后,江北三中门口骤然出现了一批记者。

保安人员阻挡着记者们的进入,他们也早已统一了口径,无论记者问什么,通通回答不知道。

但那件事早已通过被提前放回家的学生们传开了。

“一名学生忽然发疯,将一位年级主任的脖子用圆规捅穿。”

校方并没有打算永久地封锁消息,只是……他们想尽量延缓这件事被曝光的时间,至少要先让他们学校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究竟真的是学生突发疾病?还是二人之间早有恩怨?

直到现在学校都没有搞清楚。

警方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倒不是能力不行,实在是当事双方一个在医院抢救,另一个,从昨晚当场被抓获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坐着,像是没了魂儿一样。

白研良和杨一一来到三中门口时,刚好看到一群媒体各种长枪短炮架着,一副准备抢独家新闻的样子。

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保安拦着。

杨一一倒是对此早有预料,竟然带着白研良从一个偏僻的角落钻了进去。

“你可别把这地方说出去,这里是学生的秘密!”杨一一再三吩咐。

白研良看了一眼这个秘密通道,看来……每所学校都有一个能够偷偷出去的角落。

江北三中不算小,白研良跟着杨一一朝昨晚发生冲突的地方走去。

“听说是在高一的年级主任办公室,跟我来!”

等二人到达现场时,办公室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一位警官面色严肃地在对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王叔叔!”

杨一一甜甜地喊道。

那位警官回头一看,严肃方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一一?你怎么来了。”

“我在这里念书啊!”

显然这位王警官是认识杨一一的,或者说是认识杨万龙,二人之间的关系很不错。

随即,王警官就注意到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现场的白研良,皱眉问道:“你是谁?无关人员不能进入犯罪现场。”

“请立即离开!”

王警官的声音严肃起来,眼看就要把杨一一和白研良都赶出去。

这时,杨一一忽然举起手机,递给了王警官:“王叔叔,我爸让你听电话!”

王警官接过电话,凑到耳边。

不知道杨万龙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只见王警官的目光不断在白研良身上徘徊,最后,竟然是默认了他能够呆在这里。

“很奇怪吧?”

王警官的声音忽然在白研良身边响起。

白研良正半蹲在地上摸着什么,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连那位年级主任受伤后的挣扎痕迹都没有,就像……他本身就已经死了一样。”

白研良的奇怪说法让王警官一怔,然后朝着周围的警员使了个眼色,支开了过来询问消息的校方领导。

“你说得没错,实际上,昨晚我们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警电话。”

“报警电话?”白研良扭头看向了王警官。

“嗯,报警人说,有人会冲进来拿圆规捅穿他的脖子。”王警官的声音很平静,但神情却并不平静。

因为……这简直太诡异了。

报警人就是年级主任,他竟然……预言了自己被害?

第三十九章 探查

白研良也没想到会从王警官的口中听到这个说法。

“案发时间是七点零五分,但我们接到那位李姓年级主任的报警电话时,时间是六点半。”王警官眉头深锁,这件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那位年级主任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遭遇,时间,地点,甚至是行凶的方式。

但……他竟然没有选择躲开?

而且,虽然选择了报警,但他七点时仍然老老实实地呆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哪里都没去,甚至除了警察,他都没跟其他人说起过这件事。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难道……学校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让这位年级主任觉得任何人都无法信任?

白研良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朝外面看去。

这里是一楼,窗外只能看到空旷的操场。

王警官一直注意着白研良的一举一动,杨万龙在电话中说,自己这几年破获的案子或多或少都得到了白研良的帮助,他是一个聪明人,但……需要留心。

这时,王警官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嗯,我知道了。”

王警官回应了两声后挂断了电话,面色越发严肃。

“李德刚死了。”

“咽喉被贯穿,颈部动脉大量出血,血液从气管呛入了肺部,他是活活憋死的。”

王警官的声音让几位站在外围的校领导听了个真切,不由得一个个面色有些发白。

那个学生……到底和李德刚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用到这么激烈狠毒的手段?

而杨一一这个对警察的工作充满兴趣的高中女生,在听到死亡确认后脸色也变得很是苍白。

什么事都是旁观的时候显得比较简单,但只要自己稍稍参与其中,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想到这间办公室里发生过这么离奇的命案后。

直到离开现场,杨一一的情绪依旧很低落。

白研良走在前面,也没过多关注她,他正在思考这件奇怪的案子。

目前疑点很多。

知道自己即将受害的被害人,情绪诡异、力气极大的凶手。

虽然人类在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时的确能做到许多平日做不到的事,但这并不是一群退伍军人组成的保安都完全控制不住一名高一学生的理由。

白研良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主动要求过来看看也是出于此。

这件事和杨万龙儿时记忆中的那个案子很像,也许……和研人的事也有一些关联。

“杨一一。”

白研良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杨一一。

“你先回去吧。”

杨一一抬起头,看着白研良的眼睛,她觉得自己也许被小看了。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任何情绪,相反,白研良的态度很温和,但……她却能感受到一股从骨子里流溢出来的死寂。

这种感觉让她竟不敢多看白研良的眼睛,她总觉得……那不像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你……你要去哪儿?”

她鼓起勇气问到。

“凶手的家。”

杨一一的眼睛亮了亮,刚想说自己也要去,心底却又升起一丝恐惧。

她不敢……去那个杀了人的同学的家。

察觉到自己这个念头的杨一一紧咬着嘴唇,忽然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喂,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白研良沉默片刻,然后伸出了手。

他揉了揉这个高中女生的头发,笑着说到:“这世上很少会出现‘一下子’的奇迹,学习,工作,爱情,乃至整个人生,我们都不能一蹴而就。现在的你不行,但只要还有下次,下下次,只要我们的生命还没有结束,我们就能不断刷新与苦难困境交锋的次数,到时候,你会发现因为自己每次的一点点坚持,人生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杨一一不满地摇着脑袋,摆脱了白研良的手,与此同时,她又看向了他的眼睛,这一次,她仍然没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笑意,但却看到了让她心生慌乱的认真。

“所以,现在的你认真学习,保持一点点的进步就够了。”白研良收回了手,这个对警察职业充满向往的女生,情绪终于好了些,但却没好气地整理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时不时瞪白研良一眼。

他没有说谎,但也没有说全。

事实上,有些人天生就无法做到一些事,人类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

下午,白研良跟着王警官一起去了郝博文的家里。

郝博文,就是那个行凶的高一男生。

他的家庭条件不算差,从小区的居住环境就能看的出来。

给白研良和王警官开门的是一位面色很难看的中年男性,让他们进屋后那位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郝博文的母亲则是站在二人身边,眼泪唰唰地流,嘴里不停地说郝博文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王警官无奈地安慰着郝博文的母亲,白研良则是趁机进了郝博文的卧室。

刚一进入,白研良就感觉到了奇怪。

无他,太整洁了。

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干干净净的墙面,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

白研良敲了敲门,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请问,有人收拾过郝博文的房间吗?”

郝博文的母亲又开始哭,她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到:“没……都是博文自己收拾的,他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白研良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这间卧室已经不是轻微洁癖的程度了,更像是……某种对于整洁近乎偏执的要求?

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规规矩矩,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目前看起来,郝博文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

他的房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连台灯的款式都很老旧。

白研良翻开了郝博文的书籍,发现除了课本之外,都是些很普通常见的读物。

郝博文似乎对画画很感兴趣,他的课外读物里有好几本绘画教材,而且翻动的痕迹明显更多。

但……白研良找遍了整个卧室,都没能找到一张他的画作。

他的画呢?

第四十章 父母

这时,王警官进来了。

他也被这屋子的整洁程度吓了一跳。

“嚯,这么干净的墙,哪里像个青春期的孩子,连张海报都不贴的。”王警官无意中说的话却让白研良一怔。

他贴近洁白的墙壁,伸手摸了摸。

“王警官,我们可能需要一台紫外灯。”白研良认真地说。

王警官扭头看了看墙壁,又看了看白研良,虽然不太明白白研良话中之意,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小郑!搞一台紫外灯来!”

等待警员送紫外灯这段时间,王警官也看到了郝博文的书桌,以及书桌上绘画相关的书籍,他终于明白了白研良的意思,更是不由得为白研良的猜测感到赞叹。

这个年轻人的思维似乎不会被外物迷惑,也不会被情绪影响,他保持着足够的冷静,这太难得了,毕竟,人类终究是人,不是机器。

紫外灯很快被送来了,白研良拉上了窗帘,王警官亲自举着紫外灯,照向了墙壁。

虽然心底早有预料,但眼前这一幕仍是让王警官和几位警员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出现。

“扑通——”

“扶住她!”

却是郝博文的母亲看到儿子房间墙上的画作之时,突然晕倒了。

这不能怪她,就连郝博文那个沉默寡言,一脸凶厉的父亲都面色发白。

实在是因为……这墙上的东西太惊人了。

在紫外灯的照射下,墙壁上出现了一幅幅用荧光剂画出的诡异画作,幽蓝的光华在墙壁上仿佛让画里那些东西活过来了一般。

没人知道那个刚上高中的十五岁孩子为什么心底会扭曲成这样?

这满墙的诡异涂鸦,竟然全都是畸形的怪物!

它们面目扭曲,无比高大,肢体极其怪异,在它们的身下,有一个个小人正在逃命,但大部分小人已经被他们塞进了嘴里,或是扯断了肢体,丢得到处都是……

屋子里很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默默地跟随着王警官的紫外灯继续往下看,不过,大家已经肯定了一点,那就是郝博文的内心已经完全扭曲了。

他根本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整洁,干净,自律。

而是刚好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极度的压抑,痛苦,扭曲,困惑,残忍!

他的画上看不到任何希望,更没有一丁点怜悯!

“呼……”

王警官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口气,拉开了窗帘。

阳光自窗外透入,多少是驱散了一点让人心底发寒的诡异。

太压抑了,饶是他从警多年,见过不少离奇的案子,但也从没见过,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心底竟然能扭曲成这样。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等。”

这时,白研良出声了。

他从不明所以的王警官的手中拿过紫外灯,竟是朝着天花板探照过去。

所有人皆是一怔,然后,幽蓝色的光芒竟然真的出现了!

天花板上也有他的涂鸦!

但……这次的是?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齐齐看向了郝博文的父亲和刚刚清醒过来的母亲。

这夫妻二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天花板。

那和他们外貌有七分相似的小人,正夸张地张开嘴巴,一人一半撕扯着一个孩子,要往自己的嘴里塞。

他们好像站在一栋建筑前面,郝博文只是大概画了一个轮廓,并没有指明什么。

但王警官却知道,这幅画就是那个孩子心里某种扭曲情感的映射。

这夫妻二人身后的那栋建筑,到底是什么?

“郝先生,龚小姐,请你们解释一下,这幅画的意思。”王警官看向夫妻二人,严肃地问到。

“解释?解释什么!我怎么知道他画的是些什么东西!那只白眼狼,老子白生他白养他了!”郝博文的父亲的情绪自从见到这幅画之后就异常激动,面红耳赤,口气粗暴,他的脖子上爆出了青筋,唾液四溅地诉说着自己的含辛茹苦,工作困难。

又指天骂地地说着郝博文是怎么不思进取,沉迷网络的。

他逐渐失控的情绪让王警官直接采取了行动,让警员将他按住,接着,王警官看向了龚兰。

这个已经快四十岁的女人神色恍惚,一直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虽然白研良早已经关掉了紫外灯,但她仍是在看着那里发呆。

好半晌,龚兰才低着头开口。

“那是业华教育中心……一家,治疗网瘾的教育机构。”

王警官面色一变,刚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着这个女人沙哑的诉说。

“博文以前很不乖的……刚上初中,他就学坏了,逃课,打架,早恋,上网……除了学习,什么坏事他都做,他爸爸工作忙,我说的他又不听,我们眼睁睁看着他越变越坏,这当然不行!”

龚兰脸上带着绝望和疑惑,继续说道:“后来,有人给我们介绍了一家教育机构,效果很好的!他们帮助过的孩子都变得乖乖巧巧的,谁看了都喜欢,所以……我和他爸爸把他骗去了那里。”

“是谁给你们介绍的那什么教育机构?”王警官问到。

“李德刚老师,许多学生都是他推荐去的,他……是一个好人。”龚兰面色惨白,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会对恩人动手,在她看来,郝博文不是已经变好了吗?经过一年的教育,他变得生活极有规律,井井有条,说话也客客气气,很有礼貌,他已经变成懂事的好孩子了才对,为什么……

白研良沉默地看着她,还有那位仍在激动怒骂的男人,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是哥哥带大的。

但他并不是无法理解父母对子女的感情。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了,郝博文成长在一个教育极其失败的家庭里。

他的父母思想传统封建,对子女拥有极强的控制欲,把孩子视作私有物品。

他们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失败者,同时,又喜欢推卸责任。为了让孩子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选择了亲手把郝博文送进了地狱。

虽然白研良并不了解所谓的教育机构内部管理如何,但从墙上密密麻麻的涂鸦当中,他完全能够感受到郝博文的无助,恐惧,与绝望。

他成了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但他的心底却在发出扭曲的,无人聆听的嘶吼。

“王警官,我先走了。”

白研良打了个招呼,王警官点了点头,看向了这一对夫妻。

他的立场让他无法做一些事,说一些话。

他也知道,想扭转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而对于某个家庭来说,那也是极其私人的事。

郝博文只报复了李德刚,也许,这已经是他扭曲心灵下,仅存的善良了。

第四十一章 生变

这件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但造成的社会影响却很大。

不过,前因后果虽然已经清楚,但其中的疑点仍然存在。

郝博文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为什么忽然力气大得惊人?

李德刚为什么知道有人会杀他?甚至连杀他的时间,地点,方式都一清二楚。

而且,明知自己会被攻击他却并没有逃跑,他在害怕什么?

白研良回到了榕园小区,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思考。

“喂,你这就走了吗?你又要去卧底了吗?”

杨一一站在一旁表情纠结地看着他。

白研良抬头看着她,笑了笑:“是啊,杨叔回来你帮我说一声,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先走了。”

“要说你自己打电话说,我才不说。”

白研良一滞,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位中年刑警,毕竟,直到现在他还背负着一个未成年犯的身份。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几天如果找到稳定的工作了,他就会辞行。

但……想不到研人给他留下了三十万的存款,这已经够独身一人的他在业城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白研良提着自己的行李,起身对杨一一告别:

“再见。”

杨一一看着他提着行李离去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一种……也许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的预感。

“喂!我会当上警察的!”

杨一一冲着白研良的背影喊道。

白研良身形微滞,他回头看着那个一脸别扭的高中女生,忽然一笑:“好啊,等你当上警察了,也许会来抓我也说不定。”

说完,白研良摆了摆手,进入了电梯中。

“都说让你别随便对着女孩子笑了……”杨一一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小声地嘀咕着。

……

离开榕园小区后,白研良随便找了一家酒店暂时住了下来。

他不愿意在杨万龙家多留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杨一一的父亲,那位刑警先生一直在观察他。

打开房门,环视一周,放好行李,靠在床上,拿出手机。

从上一次的聊天记录中白研良看到了风袖雪的名字。

其实,白研良对她忽然发起的邀约是感到很奇怪的,身为一个雾集新人,他确定自己和风袖雪没有过什么交集,现实生活中就更别提了,一个是背负谋杀罪名的未成年犯,完全在精神病院度过了漫长的青春期,而另一个,却是活跃在各大媒体上的明星,她的粉丝遍布全国,甚至连杨一一这种小丫头都为她着迷。

她约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研良不止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二人能产生联系的也只有雾集里的事,也许……她是为了当面询问自己关于上次的任务?

渐渐地,白研良感到一阵疲劳,今天也奔波了一天了,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根本没有想到,风袖雪找他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雾集,而二人之间的交集,从某方面来说,更是前所未有的深……

……

业城警局,江北分局。

王警官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郝博文死了。

死在了拘留所里。

但眼前的一切,却诡异得让所有看到尸体的警员们头皮发麻。

“这……这是怎么回事?”

“查!给我查监控!”王队一声怒吼,大家立刻行动了起来。

这简直太离奇了!

郝博文脸上的皮肤和肌肉已经被撕了下来,一块连着筋的肉耷拉在下巴上,他的整张脸已经被剥开,血肉模糊,极其恐怖。

他的手腕上滴着血,嘴里冒着血泡,除了脸上的皮肤被剥离之外,他的舌头也被割掉了,手腕上的动脉,静脉也被完全切开,鲜血流了一地。

最先看到这一幕的警员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呼叫之下,大家都闻声赶来,其中自然也包括王警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在警局的拘留所里!

谁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敢在拘留所里杀人?

然而,查过监控之后,大家的神情都变得更加难看,还有……一股难言的恐惧。

好几位警员承受不住,已经捂着嘴冲了出去。

因为监控里显示出的画面,实在太过惊悚!

王警官手掌青筋鼓起,按在桌面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监控画面,画面中,郝博文一直低着头盘坐在拘留所的角落,那里黑乎乎的一片,看得不太真切。

忽然,郝博文开始动了,他伸出双手,开始互相抓扯自己的手腕,他的指甲很尖锐,轻而易举地刺破了手腕的皮肤,然后挑中了里面的血管,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开始疯狂撕扯,直到生生扯断了自己的血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顷刻间流了一地。

他的动作没有停止,他的双手继续往上伸,他抓住了自己的头皮,刺破了脸上的皮肤,连着血肉疯狂地往下撕扯,他的脸很快变得血肉模糊。

最后……他用力一咬,将半截舌头吐到了地上。

逐渐断气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微微抽搐,从始至终,拘留所里没有进去过任何一个人,郝博文在自残自虐的行为中也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

无声的画面循环播放着郝博文虐杀自己的过程。

警局里寂静一片,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干呕,或吞咽口水的声音。

王警官瞳孔疯狂收缩,这位从警多年的刑警心绪并不稳定。

“查……”

王警官甫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一个奇怪的陌生人。

“王……王队……怎么查啊?”

王警官转身看去,身后的警员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恐惧。

这件事太古怪,太诡异了。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狠?

郝博文就像……被怪物附体了一样。

“大家……”王警官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就算是他,也毫无头绪,该如何查,怎么去查?郝博文的死亡过程被拘留所旁的镜头拍得清清楚楚,但……这个消息能对外公布吗?

“尽量去查吧,他接触过哪些人,有过哪些奇怪的言论,至少……要找到他诡异自杀的理由。”

“是……王队。”

第四十二章 见面

白研良睡醒之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今天上午他没有出门,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酒店里,仔细整理了一下哥哥的遗物。

白研人是一名私家侦探,白研良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哥哥的了解其实很少,他只记得,研人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天,但他总会给一笔钱拜托房东阿姨帮忙照顾自己,虽然白研良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什么照顾。

翻看着杨万龙保存下来的文件资料,白研良也没能从里面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文件大部分都是和客户签订的合同,有调查出轨的,雇人寻亲的,合法讨债的,也有找猫找狗的,总的来说,都是很普通,很正常的私家侦探工作。

但……这么正常的白研人,遗物里竟然留下了一把奇怪的银色钥匙。

而那把钥匙,能够打开雾集的门。

雾集是什么地方?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任务,但白研良对它仍是毫无头绪,他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回到的是真实的过去世界,那最终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如果……真的能够对现实产生影响的话,这里面牵涉的时空悖论就太复杂了。

但,如果不能产生影响,雾集将自己这些人送到那个奇怪的时空到底又是什么用意?

他不觉得这只是某个不可知存在无聊中开的一个玩笑。

如果真的有那种存在的话,人类作为玩具的资格也许都不够。

白研良整理好了研人的所有文件,静静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总之,自己已经进入了雾集,听周礼的说法,下一次再进入,应该是在一个月之后。

只要自己能够一直活下去,总有一天能够知道一切,也总有一天,会找到研人死亡的真相……

他会让杀了研人的东西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无论对方……是什么存在。

收回思绪,白研良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再慢条斯理地吃了个午餐,出门赴约了。

他目前居住的酒店就在榕桥天街附近,一路询问之下,很快就找到了原木咖啡厅。

时值午休时段,原木咖啡厅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在附近上班的白领。

在靠窗的位置处,白研良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时尚品牌外衣,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似乎在想什么,正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白研良站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到她高高盘起的长发,和精致却冷淡的侧脸。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研良的目光,她很快就回过头,看向了他。

“我晚了吗?”

白研良走到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同时礼貌地拒绝了服务员推荐的咖啡,要了一杯白开水。

“是我早了。”

风袖雪轻声回应道。

她的声音有点出乎白研良的意料,见了她真人后,他本以为她的声音会更加冷淡,却没想到她的音色异常柔和。

“找我什么事?”

白研良也没有客套的意思,在服务员略显怪异的眼神中接过了白开水之后,简单明了地问出了问题。

风袖雪忽然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神,但白研良仍然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复杂情绪。

良久后,风袖雪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白研良面前。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一直古井无波的白研良握着杯子的手掌一紧,他看向了那张照片,它有些年头了,边角有一点褪色,但看得出来,它被主人保存得很好。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衣的男人,他咧着嘴,笑得很灿烂,他的相貌与白研良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更加随和亲切,成熟稳重。

自己怎么会不认得他?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国民认知度极高的女明星手中,看到研人的照片。

不过,有地方不对。

研人是十年前出事的,就算他和雾集有关系,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但……风袖雪至今还在雾集中,难道她已经在雾集中度过了十年?

“这张照片,哪里来的?”白研良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

风袖雪一直看着白研良,她自问极少有男人能在自己面前掩饰住真正的内心,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白研良这里受了挫。

她无法从白研良的眼中看到任何情绪,唯一让他有些失态的,只有刚见照片第一眼时下意识握紧了水杯的右手。

但,这已经足够了。

“白研良,白研人……你们果然是两兄弟……”风袖雪似乎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白研良安静地看着她。

风袖雪看着他,没有故作什么姿态,认真地说道:

“你的哥哥,是我姐夫。”

“嗯?!”

白研良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情绪,他看着风袖雪,像是没有听清一般,再次问道:“研人……是你的姐夫?他结婚了?”

这时,风袖雪再次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与白研人的摆放在一起。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很漂亮,充满知性美,眼前的风袖雪与她的长相颇为相似,只是气质极为不同而已。

“这是我姐姐,风亦如,我用她的名字在演艺圈活动。”风袖雪喝了一口咖啡,她的咖啡是最苦涩的黑咖啡,没加任何东西。

“十年前,姐姐忽然失踪,家里人心急如焚,在寻找她的踪迹时意外发现,她竟然已经结婚了,而她的丈夫,就是你的哥哥,白研人。”

这么说来,自己确实有一个嫂子?

白研良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极为罕见,毕竟,能够影响到他情绪的事情几乎没有。

“白研良,你哥哥的死有问题,我姐姐的失踪,也有问题。”风袖雪放下了咖啡,认真地对白研良说。

其实,她在白研良刚进入雾集时就注意到了他,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但……如果白研良没能在第一次任务中活下来的话,她就没必要告诉他这些事了。

幸好,白研良没有让风袖雪失望,或者说,白研良的能力已经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应该可以帮到她,帮她……找到它们。

第四十三章 黑影

白研良当然知道研人的死有问题。

自己的记忆从来没有出现过错漏,唯独那一天,他的脑海里竟然连半点画面都没有,就像……记忆被硬生生抽离了一样。

风袖雪既然知道白研人的死,说明她早就调查过当年的事,她的姐姐失踪了,而且失踪的时间和研人出事的时间几乎完全一样。

白研良首先考虑的,是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片刻后,他得出了结论。

风袖雪根本就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她应该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但遗憾的是,白研良知道的比她还少,毕竟,他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十年,根本无法去做任何调查。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窗外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区别。

两人刻意避开了一些敏感的问题,比如,他们是如何进入雾集的。

白研良猜测,也许风袖雪也有一把钥匙,她姐姐的钥匙。

雾集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它随时会让人丧命。

但……他们已经身处其中,就没了逃离的可能。

也许当年,白研人和风亦如也是这样。

咖啡厅里寂静一片,只有挂在墙上的电视传出了微弱的声音。

“……犯罪嫌疑人郝博文,于昨夜凌晨,在江北分局拘留所内自杀,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为何会走上杀人犯罪的道路?教育的缺失正在逐渐酿成惨重的后果……”

白研良忽然抬起头,风袖雪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却见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

风袖雪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表情也逐渐变了。

电视的画面里虽然打上了马赛克,但刺目的一片猩红仍然十分惊人。

但真正让风袖雪面色大变却不是这个,而是……她能看到,一个扭曲的黑色影子离开了尸体,走出了画面外!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碰撞的桌椅声在安静的咖啡厅显得异常嘈杂。

“是它们!”

风袖雪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看到那一幕的她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念头去考虑别的。

后果就是,在咖啡厅里或午休,或低声聊天的人们将目光投向了她,但看到风袖雪时,他们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从皱眉不满到疑惑怀疑,再到……兴奋惊喜。

“风亦如?”

“那是风亦如吗?”

“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风袖雪的忽然失态把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好在,白研良并没有心神大乱这个功能。

他果断地拉起仍在盯着电视发愣的风袖雪,留下了几张现金,快步离去。

也许是白研良的动作太快,也许是咖啡厅里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大家回过神来时,风袖雪已经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拉走了。

他们很肯定,那个小子绝对不是什么知名人物,更不是什么明星。

等等……为什么风袖雪会出现在这里,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约会?

八卦总是传得很快,尤其是关于当红女星的八卦。

好在白研良不太会上网,不然现在的他,面色一定不会太好看。

……

街边的长椅上。

白研良眉头微皱,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一道抓痕。

他没想到风袖雪回过神来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挠了他一下,而理由竟然是自己牵了她的手?

“你也看到画面上的黑影了?”白研良看着低着头遮遮掩掩的风袖雪,现在她倒是知道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了。

风袖雪点了点头,她像是做了贼一样在街边的长椅上坐立不安。

“现在的漂亮女孩很多,没人会多注意你,你越是这样反而越引人注目。”

白研良发誓自己说的是实话,但风袖雪看他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很不友好。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之后,风袖雪好歹是正常了些。

“那个扭曲的黑影,应该只有我们能看见……”风袖雪小声地说。

我们?

白研良想了一下她的意思。

二人的共同之处,以及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只有雾集,也就是说,只有雾集中的人能看见它。

换句话说,虽然没有察觉到,但他们这些人,已经被雾集改变了些什么吗……

那个黑色的东西显然不会是正常的生物。

电视台的画面播放出来之前一定经过了审核,但所有人都看不到它,他们只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画面。

而再听风袖雪的意思,她似乎不止一次见到过这种东西?

白研良探究的眼神没有掩饰,风袖雪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姐姐失踪之后,我曾经进入过她的房间,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类似这样的东西……钻进了她的镜子里。”

“而且……李慕他们也提到过,自己在现实中偶尔能看到这样的东西。”

这样吗……

白研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鬼?

不……如果它们真的是雾集中那种厉鬼的话,这个世界的秩序早就该崩塌了。

那它们……是一种什么存在?

白研良的眸子越来越亮,虽然他目前无法确定那黑影是什么,但他却能肯定,这种东西一定和十年前研人的事有某种关联!

太像了,太多巧合了。

白研良并不相信巧合,在他的观念中,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某种不可知因素影响下的必然。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出现这些巧合的诱因。

想到这里,白研良准备起身告辞。

但他刚站起来,风袖雪也赶紧跟着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我要走了。”白研良平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风袖雪扶了扶自己硕大的墨镜,似乎觉得这样不太保险,又赶紧低了低头。

“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着你了?”风袖雪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将大半个身子藏在白研良身后。

“我是去查案子的。”白研良无语地看着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也是。”风袖雪看着白研良,认真地说,“姐姐的房间里出现过类似的东西,它们肯定和姐姐的失踪有关。”

“可……”

白研良忽然滞住了,他猛然发现,风袖雪的话他竟然无法反驳,因为对方的目的,好像确实和他差不多。

第四十四章 公寓

业城今天的风很大,上午还能看见的太阳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墨黑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甸甸的仿佛要坠下来,业城如同被投下了一块巨大的阴影。

阴冷的风穿梭在大街小巷,似乎总有一股不安的气氛在蔓延。

“白研良,这应该不是那学生的家吧?”风袖雪抬头看着这栋建筑,疑惑地问。

这明明是一栋单身公寓啊。

白研良听到她的疑问连头也没回,已经是推开了玻璃门:

“你要是想去郝博文的家,扭头左转搭六路公交车,海明小区站下。”

风袖雪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经过短暂时间的接触,她觉得白研良完全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

“那这里是谁家?”风袖雪看着白研良按下了十三楼的电梯,扭头问到。

“李德刚。”

“李德刚?”风袖雪有些疑惑:“李德刚是谁?”

“死者。”白研良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对这件案子完全不了解,来了八成也是添乱。

“叮——”

电梯到了。

两人下了电梯,白研良静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李德刚的个人信息是他从警方处得到的,当然,他的住处也早已经被警方调查了一遍。

身为一个年近四十的光棍,李德刚的私生活其实很乏味。

“关着门的,怎么办?”风袖雪看着白研良,虽然是在疑问,但看笑话的成分更多。

谁让他这么会说话的?

“你让让。”

白研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把风袖雪往一旁推了推。

风袖雪拍开了他的手,冷哼道:“干什么,你还会开锁……”

“砰!”

风袖雪的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白研良已经一脚飞踢踹开了房门。

“你说什么?”白研良疑惑地看向风袖雪,他刚才好像听到她在说什么。

风袖雪冷着脸,淡淡说道:“没什么。”

这混蛋简直就是个怪物,看起来挺单薄的,力气却这么大……

白研良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两人前后进了李德刚的房间。

屋子不大,东西也很少。

警方已经搜查了一遍,就算有什么线索现在大概也不存在了。

风袖雪跟在白研良的身后,她刚准备掩上门时,忽然却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难道是刚才的动静引来了十三楼的其他住户?

风袖雪正在疑惑时,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那个人……似乎马上就要出现了。

“嗒……嗒。”

两声轻响,是停下脚步的声音。

有人停在了门外,就在门口的旁边!

风袖雪面色微变,她看向了白研良,发现白研良正死死地盯着门口,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白研良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或者说……是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安静,甚至是……死寂!

两人踏入这栋公寓到现在,根本没有见到一个人,甚至连门卫都没看见。

而更诡异的是,这栋公寓里竟然连声音都没有?

这栋公寓可是在市区中心,就算整栋楼的人都很安静,但至少,楼外的车声总能听到吧?

但……完全没有。

等白研良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诡异已经逼近了。

大意了。

或许是雾集中太过诡异的经历,让白研良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也许现实中不会发生太过离奇的事?

但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全盘否认了他的猜测。

风袖雪并不是雾集中的新人,目前的她,已经是雾集中排在前面的几个名字,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怪诞恐怖的事。

只要是人类,一个没有任何非自然力量的人类,面对未知的,难以言喻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时,都会产生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绝不会有什么已经习惯了一说。

也许,只有白研良这种,天生在情绪方面存在缺陷的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

“呼——”

门口旁边的东西好像在喘息。

风袖雪白皙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比这诡异的情况,但……那是在雾集中,而这里……是现实世界!

强烈的恐惧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这个本该熟悉的世界在这个瞬间陡然间变得那么陌生。

就在这时,门外的东西,动了!

“嗒……”

它迈出了一步!

什么东西快出现了!白研良和风袖雪死死地盯着门口……

然而,就在这时!

白研良和风袖雪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正站在公寓楼下的门口,根本没有进去,根本没有乘电梯,也根本没有开门!

“你刚才……”风袖雪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沙哑干涩的声音变得完全不像她了。

白研良点了点头,虽然风袖雪的话没有说完。

“我们刚才到底进去过吗?”风袖雪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

白研良这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黑黝黝的玻璃门仿佛一张咧开的巨口,准备吞噬每一个进入其中的人。

“喂,白研良,我在问你……”

风袖雪话还没说完,却陡然睁大了眼睛。

白研良扭头看向她,平静地问到:“怎么了?”

风袖雪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离白研良好几米远。

因为,刚才身边这个正在发出白研良声音的“人”,根本就不是白研良的脸!

那是一张诡异的陌生男人的面孔,他正看着她,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问她:“怎么了?”

强烈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鬼!

这次一定是撞见鬼了!

风袖雪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瞳孔不断收缩放大,惊恐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是在雾集之中,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然而,此时此刻,在白研良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情况。

风袖雪突然跌跌撞撞地躲开了他,而且,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但是……风袖雪的背后,离她仅仅只有三四米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浑身上下长满了五官的怪物!

“别动!”

白研良一声大喝。

第四十五章 分裂

风袖雪似乎惊呆了,一直低着头身体发颤,她虽然没有再后退,但也不愿意靠近白研良。

白研良盯着那个瘦瘦高高的怪物,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满了人类的五官,密密麻麻的眼睛都盯着同一个方向——公寓十三楼。

虽然它根本没有看他们,但白研良不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因为……周围的声音并没有恢复,这依然是个寂静得过分的世界。

但……对于这种处境他也并非毫无办法。

“眼睛闭上,捂住耳朵,屏住呼吸。”白研良不管风袖雪有没有听见,至少他已经说了。

对方愿不愿意按他说的做是她自己的事。

而且……白研良已经在这样做了。

让人产生幻觉的方式一般来说有两种,一是迷惑人类的五感,二是直接作用于思维神经。

第二种是比较麻烦的,因为你必须跳脱于已经“确信”的思维之外,重新建立一个观念。

但这对白研良来说并不困难,他刚才就已经尝试过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却没什么作用。

看来,反而是相对简单的第一类了。

白研良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渐渐的,变化产生了……

“呼……”

是风声。

还有说话声,车声,鸣笛声……

白研良平静地睁开眼睛,回来了。

果然是幻觉。

他看向正前方,风袖雪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的身后就是车来车往的公路,如果刚才再往后退的话……

白研良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看向了这栋公寓的十三层。

他清楚地记得刚才幻觉中那只怪物的眼睛,它的所有眼睛都盯着那里。

这里不是雾集,白研良不会选择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往里钻。

他想了想后,就准备离开了。

这件案子其实目前已经结案了,只是其中还有太多细节解释不清。

警方也根本无法解释,有些离奇的事,不是能够告知给所有人的。

白研良也并不急于一时,这栋公寓的十三楼,他迟早会再来的。

“我先走了,你最好不要进去。”白研良看了风袖雪一眼。

但她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研良有些疑惑,难道她还困在幻觉里?

就在他逐渐靠近风袖雪的时候,她却忽然抬起了头。

白研良瞳孔一缩,警惕地停住了脚步:“你是谁?”

“风袖雪”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她还是风袖雪的样子,但白研良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同……内里的不同。

“风亦如。”她的声音让白研良眉头微皱。

他清楚地记得,风袖雪的声音是很柔和的,但眼前的“她”,声音却冷冽得渗人。

而她说出的三个字,更是古怪得紧。

风亦如?那不是风袖雪的姐姐吗?

“别相信她的话。”她看着白研良,语气冷淡。

白研良心中一动。

难道是人格分裂?

“什么意思?”白研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不要在现实中寻找它们。”她的目光幽深而阴冷,和风袖雪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聪明人不止你一个,想知道一切的,也不止你一个。”

她的警告出乎白研良的意料。

风袖雪的立场应该和白研良一样才对,但……她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似乎不这样想。

“离她远点,她迟早会死在自己手里。”

说到死亡时,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如果风袖雪死了,她也将消失的自觉。

“你是……我嫂子吗?”白研良忽然问到。

她似乎没想到白研良会问这个,神情明显地怔了怔,然后僵硬地摇了摇头。

“不是。”

没等到白研良回应,她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她的语速加快了许多。

“她快醒了,记住我的话。”

“记住……不要相信她。”

她深深地看了白研良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接着,就在白研良的眼前。

风袖雪的气质陡然转变,她睁开眼睛,里面只有茫然与恐惧,面色发白,嘴唇发抖。

“白……白研良,这里有鬼……”风袖雪的声音虽然在发颤,但却变回了白研良第一次听她说话时的柔和音色。

白研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里,有一个以“风亦如”为名的人格,按理说,风亦如是她的亲姐姐,而她为了姐姐,愿意主动去接触诡异怪诞之事,姐妹之间的感情应该不错,与此相对,主副人格的关系也不该太过矛盾。

但……从刚才来看,那个“风亦如”似乎对风袖雪充满了不信任,甚至是……恶意!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充满了矛盾和可疑之处,白研良甚至开始怀疑,她所说的关于白研人和她“姐姐”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她欺骗自己能够得到什么?

白研良不认为有人能从目前的自己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不过,其他暂且不论,“风亦如”的警告倒是与他此刻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暂时不能去接触它们。

按照“风亦如”的说法,似乎雾集里,有人已经在现实中去调查过那些诡异,她口中的聪明人们,又是雾集中的哪几位呢?

想到这里,白研良对风袖雪说到:“这里太危险,暂时不能进去。”

风袖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白研良已经转身走了,根本没有半点去看个究竟的意思。

她的目光有些黯然,但也没有立场去要求白研良做什么。

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白研良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的背影。

风袖雪……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另一个人格存在。

而且那个人格,用的是她姐姐的名字。

白研良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这栋高大的公寓。

这一次,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已经能够肯定,这栋公寓里有一只能够制造多重幻觉的怪物,它的身上长满了人类的五官。

它究竟是鬼?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它与李德刚的异常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风袖雪表现出了另一个人格,而那个人格,似乎知道不少风袖雪不了解的东西。

事情,越发有趣了。

第四十六章 搬家

一周后。

风袖雪的商业活动结束,离开了业城。

那天离开公寓之后她就没有再联系白研良,她看出了白研良对它们的警惕,也感受到了白研良拒绝的态度。

所以,白研良这段时间过得也比较轻松,今天,他正拿着手机,跟着地图往前一直走。

青衣街一百六十九号。

就是这里了。

白研良收起手机,看着眼前这一圈和周围钢筋水泥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

“笃笃笃……”

白研良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谁呀?”

年轻男人含含糊糊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对方打开了院门,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难怪会发出这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原来他在刷牙。

“你好,请问是你贴出的租赁信息吗?”白研良倒是不介意对方正在做什么。

虽然在他看起来,下午一点刷牙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

而且看这个年轻男人的模样,他好像刚刚才起床。

可能是什么特殊职业吧?

白研良很贴心地想着。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在听到白研良的话后眼前一亮,连忙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水,咕噜咕噜吞了下去。

“对对对!是我没错!您是来租房的吧?哈哈哈!有眼光!”

他的热情出乎了白研良的意料,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拉着白研良踏入了这栋老旧的建筑。

因为先看到了租金,所以白研良对这个地方的心理预期并不高。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价格足够低,白研良才会被吸引来。

但眼前的房间仍是打破了白研良的想象,不是太差,而是太……好。

典型的砖木结构房屋,门窗雕刻有古朴典雅的花纹,从院门口一路延伸到屋前的青石板,摆在槐树下的石桌,石凳,不远处甚至挖出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流淌着清澈的地下活水。

年轻男人一直注意着白研良的表情,奈何白研良很少有什么表情,所以,他以为白研良还有什么顾虑。

一咬牙,年轻男人说道:“房租不能再少了!虽然这里有闹鬼的传闻,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看你也是个年轻人,应该不会相信那些无稽的言论吧?”

闹鬼?

白研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他倒真没听说过。

不过……租金这么便宜的原因倒是找到了。

“你看,我就在这儿长大的,住了二十几年了,也没见过什么鬼,那棵老槐树阴森是阴森了些,但也没见它闹过什么妖啊?”

白研良笑了笑,问道:“租金一年多少钱。”

“唉,你不愿意就……诶?”男人眼睛一亮,他这才听清楚白研良在说什么:“你要租?太好了!”

“一个月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八,就算……算你一万七千五!”

优惠力度高达五百,白研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双方受益。

“嘿!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不像那些怂包,进来看见一棵树就吓得腿发软。”他说这话的时候是背对着槐树的。

白研良跟随他的声音看向了槐树,忽然神情一怔。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头发很长的东西……正在叶缝中看着他。

眼前的年轻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白研良也没有轻举妄动,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我叫高飞!这院子里有四间房,除了我住那间,其他三间你随便挑!”高飞很大气,但从他的话中,也透露出这个老院子里,似乎就他一个人了。

白研良也没有拒绝,他提着行李,选了离槐树最远的,最右侧的房间。

在两人的一通忙活之下,房间很快就收拾好可以住人了。

高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屋子终于租出去好像让他很是开心,所以他决定出门搞点好吃的为白研良洗尘。

白研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若有所思地看向老槐树。

以前不觉得,为什么现在……到哪里都能遇到奇怪的事呢?

算了,高飞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没出事,问题应该不大。

白研良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他看着屏幕上没有名字的号码,按下了接听。

“你好?”

“是白先生吗?”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响起。

“你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叫杜尚景。”

杜尚景?

白研良想起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排在风袖雪之后,是目前雾集里……活得最久的人之一。

而风袖雪,她的表现本来让白研良有些失望,但那天,她却表现出了另一个人格。现在看来,那个人格才是风袖雪能够一直活下去的关键。

那这位杜尚景先生,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杜先生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白研良不喜欢客套,除了某些必要的表演,他一般会选择开门见山。

“是这样的……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出现在群里,我们对于第三组任务的细节了解得很少,所以……”

白研良恍然,他倒是忘了这一点。

其实,倒不是他不愿意分享,而是……他不喜欢那个群里的气氛。

虽然所有人表面上聊得还算热烈,但字里行间……大部分人都充斥着浓浓的绝望。

他们在用正常的交流掩盖自己内心的迷惘恐惧,甚至是怪异疯狂。

白研良第一次进入雾集时就发现,那群形形色色的人里,有好些人的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他之所以看得出来,是因为他同样擅长伪装,同样擅长……展现出虚假的情绪。

长久承受着没有尽头的绝望压力,面对随时会丧命的恐怖世界,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但白研良也能看出,有好几个人并没有出现这种情绪,这其中,就有这位杜尚景。

“我会整理出一份文件发给你,杜先生。”

杜尚景听着白研良的回复,却是有些意外。

但他也没有拒绝。

“麻烦你了,白先生。”

“嗯,如果没事的话……”

“……等等!”杜尚景迟疑了片刻,出声叫道。

“还有什么事吗?”

“白先生,请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太对劲?”

白研良一怔,杜尚景问出这句话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听见。

思虑片刻,白研良轻轻一笑:

“没有呢,杜先生。”

第四十七章 新人

白研良在青衣街老宅住了下来,这段时间虽然偶尔能看到那棵老槐树上的奇怪影子,但并没有其他离奇的事。

出乎白研良意料的是,高飞的职业竟然也是警察,但……他不是普通的警种,而是法医。

就是利用各种技术手段,进行现场医学勘察,医疗跟踪取证,伤情的活体医学检查,尸体解剖,症状分析,遗物鉴定,特殊查体等一套法律医学鉴定的警察。

当高飞第一次结结巴巴地告诉他自己是法医时,白研良除了说了一句“好厉害”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其它神色。

这让高飞对白研良好感大增。

但他的工作一直很忙,经常凌晨才回家,一起床就是下午一两点了。

总的来说,二人之间的相处倒是挺愉快的。

白研良坐在石凳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是问高飞借来的法医学书籍。

说起来,距离杜尚景联系他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刚这么想着的时候,白研良忽然感觉心脏一滞。

来了吗?

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窒息感从心底涌出。

砰砰——砰砰——

白研良的心脏跳得很快,无法控制的快。

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雾集的召唤。

白研良将手伸进衣领,掏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

为了防止丢失,他将它串成项链套在了脖子上。

这一次,他的手脚没有失控。

他很想试试如果强行抗拒这种感觉,不去开门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理智告诉他,目前这么做绝对不会有任何好处。

白研良起身,将手上这把银色的钥匙插进了自己房门的锁孔里。

和上一次一样,这看上去根本无法匹配的锁孔与钥匙竟然打开了。

白研良轻轻一推,房门……开了。

……

雾集弥漫着混沌的雾气,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前方。

白研良发现,自己竟然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上一批的新人,除了已经死去的沈长荣,就连那个有些奇怪的祁念都早早地进来了。

说到沈长荣,白研良这个月内还曾打听过他的消息,不光是沈长荣的消息,他甚至还去找过……应城如意旅馆的消息。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沈长荣成了失踪人口,他持有的百胜联合集团的股份被飞速瓜分。

而更诡异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如意旅馆。

白研良根本就无法得到任何关于如意旅馆的消息,无论是报纸,还是网络,这家在2006年出了好几条人命的旅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准确地说,更像是一个关键词被屏蔽掉了。

也许它仍旧存在,但它的存在从底层认知上已经被屏蔽,甚至被抹除了。

这是白研良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

“白先生,你来了?”

周礼对白研良打着招呼,态度很友好。

之前杜尚景把白研良总结出来的任务过程发到了群里。

所有人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大部分人看到了诡异和可怕,只有少部分人,看到了白研良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和思维过程。

这其中,就有周礼。

周礼相貌出众,年少有为,虽然陷入了这个诡异恐怖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完全绝望。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活着出去,彻底摆脱这个该死的诅咒。

而要实现这个目的,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周礼一直在观察,观察雾集中“有资格”和他一起摆脱诅咒的人。

幸运的是,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数量仍是出乎了周礼的预料,有好几个人都异常厉害,虽然……他们并没有排在雾集的前列,但这也只是因为他们进入的时间比较晚而已。

在周礼看来,白研良也是这种人。

虽然目前名字排在最后面,但他的潜力,也许会远远超出排在前列的绝大多数人。

白研良对周礼的招呼点头回应。

现在看着他的人不少,但白研良能把名字和长相对上号的人却不多,他对眼前的倒霉“同伴”们了解得很少。

“白研良!”李悦君朝他走来。

白研良看向她,她的身边,姜黎,许知安也正冲着他走来。

“我们本来想在现实中联系你的,但……杜先生说你不太喜欢在现实中被打扰。”

白研良闻言,抬头看了杜尚景一眼,微微摇头:“没事,我只是不太喜欢在群里发言。”

那位杜先生,上次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什么叫‘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是他误会了什么,又或许……是存在某些白研良不知情的东西。

众人各自分散站着,并没有抱团,一个个泾渭分明,距离感很明显,就算李悦君他们三人也是如此。

白研良记得,上次那个李慕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而那位‘风亦如’也说,不要相信风袖雪。

也许……雾集中还存在什么白研良不知道的规则?

正在此时,变化发生了……

白研良一行人亲眼看到一扇门在虚空中被打开,一个奇怪的人影进来了。

那扇门白研良很熟悉,因为那是……医院的门。

他可是在医院呆了整整十年,虽然是精神病医院。

“怎么这次的新人,只有一个?”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李慕沉默地站在远处,看着虚空中打开的门,还有那个进来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尚景站在他身边,眉头深锁。

“雾集越来越不对劲了,新人成为缠怨者,魏修一组团灭,喻涵舟一组更是诅咒从雾集中就开始。而这次,雾集竟然没有将总人数补足到四十九个?而是只加入了一个新人……”

“李慕……”

李慕微微摇头,平凡至极的脸上看不出神情。

“不知道,也不用知道,目前需要考虑的,只有如何在任务中活下去。”

杜尚景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而那边,那位唯一的新人,已经缓缓离开了灰雾,出现在大家面前。

“请问……这里是……哪里?”

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从雾气中蔓延而出,她二十来岁,双眸明亮如含秋水,素面朝天依旧可人,满头长发细碎地披在肩上,问这话时,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只是淡淡的疑惑。

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皆是一怔,不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她……竟然坐在轮椅上。

第四十八章 意外

她明亮柔和的目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大家。

她虽然腿有残疾,但生得确实很漂亮,她的长相不是会让人惊艳的类型,但越是细看,越是会被她牢牢吸引。

而且,直到现在,这个残疾的女孩都没有大吵大闹,亦或是情绪失控。

她的左手紧紧地捏着轮椅的扶手,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并不像她的神情一样平静。

这种时候,自然是周礼出面,为她稍稍解释了一下。

因为这次只有她一个新人的缘故,周礼说明起来也比较轻松。

而且……她虽然仍有怀疑,但并没有胡乱发问。

大家对她的表现颇为认可,但也不认为,她能够在雾集中很好的存活下来。

毕竟……她的腿脚太不方便了。

白研良看了她一眼,忽然问到:“你在业城吗?”

女孩儿眼睛微微一亮,扭头看向白研良,应道:“嗯。”

“先生你……认识我?”女孩儿小声问到。

白研良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的轮椅上,有业城第三军医院的院徽。”

“先生你也是业城人?”

“嗯。”

听到白研良肯定的回答,她的目光似乎明亮了些。

说不上信任,那是一种“他乡”遇“老乡”的奇妙感。

二人的沟通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周围的灰色雾气,已经开始变化了。

一个个名字飞速凝结成形。

因为上一次死了十二个人,这次却只进来了一位新人,这次的总人数是三十八。

排列很快就完成了。

李慕,风袖雪,杜尚景,林燕,杨修,郑佳佳……六人一列,一共七列。

最后一列中,显眼地凝结着两个名字,吊在整齐的三十六人末尾。

白研良,余笙。

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这个残疾女孩儿的名字。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却没能拥有一个美丽的人生。

众人屏息凝视,所有人的名字都已经凝结成形,这意味着,这一次的任务挑选……即将开始了。

此时此刻,雾集之内只有或粗重,或急促的呼吸声。

白研良倒是不怎么担心,他记得雾集中有一个规则,那就是身为缠怨者的人……如果成功完成了上一次任务,会被自动跳过下一次的任务。

而他上一次,就是缠怨者。

所以,这次白研良基本是抱着观察雾集成员的目的来的。

就在这时,名字的变化,终于开始了。

而这一次,那个首先变成血红色的名字,竟然是……李慕!

众人的惊讶还没落下,六个名字紧随其后飞快被染成了血红色!

林燕,喻涵舟,黄有荣,苏倩,白研良,余笙!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

惊疑之声此起彼伏,雾集内一片哗然!

不仅因为第一个被挑中为缠怨者的,是目前存活最久的李慕。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喻涵舟、白研良,这两位上一次任务的缠怨者,这次竟然再次被选中了!

这意味着……规则被打破了?

此时,连白研良都很意外,更别说喻涵舟了。

这位年轻的双料博士怔怔地看着自己血红色的名字,而他身后,是面色有些奇怪的苏倩。

她似乎在恐惧,又好像有些开心,正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喻涵舟的背影。

而林燕,黄有荣两人,虽然没有多余的表现,但他们已经毫无血色的嘴唇,说明他们的内心并不平静。

而新人余笙,她尚且不完全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众人的震惊哗然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第二个任务,开始了。

这一次,名字首先变成了血红色的是……周礼。

周礼的面色毫无变化,他安静地抬头看着,等待那些将和自己一起的“同伴”。

然而……意外再次发生了。

这次名字跟随着周礼变红的,只有一个人……郁文轩。

周礼目光微变,他朝着人群中搜索去,刚好迎上了一个眯着眼睛,带着微笑的面孔。

“你好。”

周礼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忽然一怔:“郁文轩……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入雾集的呢?”

这个名字出现在三十八个名字的中间,按理说也算是老人了,为什么……自己对他的印象这么淡?

有这个感觉的不仅是周礼,事实上,在郁文轩主动走出来之后,才露出“原来是他”的表情的人,大有人在。

郁文轩似乎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刻单独被选中。

这应该……是大家遇见的第一次,只有两人进行的任务吧?

杜尚景的面色愈发凝重。

雾集越来越奇怪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隐隐觉得,也许即将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这种预感没有来由,但杜尚景却把它放在了心上,因为……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曾经多次救过他的命。

这时,最后一个任务,开始了。

这次名字首先变红的是……陆过。

陆过一怔,随即迈步而出,又是自己吗……而且,缠怨者终于轮到他了……

接着,三人的名字随着陆过快速变红。

许知安,严飞白,以及……祁念。

又是祁念?

陆过看向了她,上次之后,他私下尝试着接触过那个女人,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因为……她和陆然长得实在太像了,除了变态,没有人会对亲妹妹产生想法。

但……祁念在现实中根本没有回应过她一句,不……甚至是大家在群里热烈夸赞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过半句信息。

无论如何,三组人已经完全出列。

余笙茫然地跟着白研良的动作学,毕竟……多少他还算个老乡。

这时,如上次一般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在余笙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剩下的名字轰然散去,并再次凝结成三行文字,浮于半空之中。

“壹,剥皮削肉,祭血无心,存活三日。”

“贰,未曾泥销骨,客从何方来,存活七日。”

“叁,谁人予梳,对镜成容,限三日。”

白研良仔细看完,记下了所有文字。

剥皮削肉,祭血无心。

这句解语,在暗指着什么呢……

“开始了。”

周礼的声音也不再那么轻松。

而随着他的声音,三行雾字飞快散去,化作浓雾罩向了众人。

余笙手指捏得有些发白,她终于感觉到了……

这一股自灵魂深处涌来的恐惧。

第四十九章 山路

“吱——”

刹车声伴随着强烈的惯性,让白研良的身体猛然一个趔趄。

虽然还没睁开眼睛,但他察觉到自己应该是在什么交通工具上。

“妈的,抛锚了。”

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喝骂从前方传来。

这时,白研良也终于取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睁开了眼睛。

李慕,林燕,喻涵舟,黄有荣,苏倩,余笙,还有他,所有人都坐在这辆长途客车上。

除他们之外,还有其余的乘客。

“下车下车!都下车!”

身材矮壮的司机在车下叫喊。

“车坏了,快下来!”

“什么呀,这荒山野岭的,让我们到哪里去啊,太阳都快落山了。”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抱着一条柯基犬,不满地瞪着司机。

“老子有什么办法?你能让它动老子立马走!”

车上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二人争吵。

这辆车上……载的好像都是赶着回乡的人。

“下去吧,大家都不容易……”一个老爷子劝了一句。

李慕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也都下了车。

余笙在苏倩的帮助下,一切也还算顺利。

这辆长途客车走的是老山路,正逢傍晚时分,阴沉惨淡的阳光笼罩着周围的树丛,投射到地上的影子看起来千奇百怪。

而这周围,更是像没有活物一样,安静得诡异。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下来了。

司机点了一下人数,说到:“天要黑了,不能在山上过夜,往前走走,我记得附近好像有个村子。”

“什么?你要我睡农村?”年轻女人抱着自己的狗尖声喊道。

“你要愿意,就他妈睡车上,你问问有谁陪你!”矮胖司机被年轻女人弄得一阵恼火,大吼道:“真这么讲究坐你妈的客车,坐飞机啊你!”

女人脸一阵红一阵白,抱着自己的狗哆哆嗦嗦地不敢还嘴。

这深山老林里,车坏在山路上,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这胖司机真要是对她做个什么,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越是这么想着,女人越觉得不安全,树木,山川,无名的昆虫,昏黄的天空,张牙舞爪的影子,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变得不同寻常。

“那……小师傅啊,这车什么时候能走啊?”刚才说话的那位老爷子问到。

“不知道,反正我一个人修不好,所以我说先往村子走,总他妈要找个手机信号吧?”矮胖司机一边说着,一边瞪着那女人。

“你们要不愿意,那就回车上歇着,出了事老子可不管,现在举手表决,愿意跟我去村子的举手!”

司机已经这么说了,大家左右看了几眼,便同意地举起了手。

而且,这深山老林之中,古木参天,遮天翳日。树林看上去阴森可怖,神秘莫测。

这还是天亮的时候,如果天全黑了,天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吓人的事,谁敢在车上过夜?

至于白研良六人,他们是根本就没有其他选项,如果不去村子,雾集铁定会认定为消极。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那就真的完全不知道了。

抱着狗的年轻女人也不再多说话,老老实实地同意了。

加上白研良七人,此行一共十三人。

矮胖司机辨认了一下方向,招呼着大家朝密林里钻去。

“那村子我也就听跑这条线的兄弟说起过,在是在这附近,具体位置我倒真不知道,你们眼睛都放亮点,帮忙找找。”

司机的话让人心里有些不安,万一……天黑了还没找到那村子,该怎么办?

一行人钻进了树林,里面光线阴暗,笔直高大的树木遮住了绝大部分日光,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射进来。

腐烂潮湿的树叶枯枝让地面踩上去很不安全,时浅时深,女人们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呼。

余笙的轮椅在这种情况下行动则更是困难。

“喂,她是你们的朋友?”矮胖司机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说到。

“怎么了?”李慕看着他,平静地回到。

“她太慢了,这哪儿行?你们谁背着她走,轮椅就扔这儿,走的时候再回来拿。”

矮胖司机的口吻一直带着一种奇怪的命令感,让人很不舒服。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余笙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如果答应了这件事,就意味着这次任务要一直照顾她了。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男士们并不介意展示一下风度,毕竟,虽然她腿脚残疾,但相貌出众,气质温婉。

但……这里是雾集啊。

带着这么大个行动不便的拖油瓶有多麻烦,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李慕毫不回避地看着余笙,但他并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

喻涵舟有些踌躇,脚步刚往前挪了挪,却忽然被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拉住。

他稍稍回头,看到的是苏倩轻微的摇头。

黄有荣更是看都没看余笙,他正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余笙的目光扫过众人,什么都没说。

她低下了头,安静地坐在轮椅上。

昏黄的夕照透过叶缝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美好,但也像极了……一个被遗弃在山林里的无用之物。

“我背你,你愿意吗?”

这时,一个仍有些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余笙回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是一直走在最后的白研良。

她看着他,这个男人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连礼貌性地笑一下都没有。

但……她有些失神,片刻后点了点头,柔声道:“拜托你了。”

看着白研良蹲下来,把余笙毫无压力地背在了背上,李慕几人神色各异,若有所思。

虽然有奇怪的地方,但仍是一个还没有丢掉天真的毛头小子。

白研良并不知道大家对他的评价,他背着余笙,走在人群最后,余笙微微侧着头,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

白研良忽然小声地说。

这种音量,余笙很快察觉到他是在对自己一个人说。

“怎么了?”

白研良微微放缓脚步,问到:“我想知道……你右手的袖子里,藏着什么?”

这句话后,白研良明显感觉到余笙的身体一僵,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算了,这只是个好奇而已。”白研良没有强求,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跟上了大家的脚步。

“诶!那个是不是你说的村子?”

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对面的山腰处,一群低矮的建筑被黄昏的薄雾模糊了身形,隐隐约约的山林交错中,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形在雾中走动,只是……这惨白的雾气看上去让人颇为不安,就像一层……死人的皮肤。

第五十章 小村

走到近前后,众人才发现这个村子比想象中要大。

雾集七人吊在后面,与走在前面的六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李慕停下脚步,环视众人,说到:

“两件事,一,这是存活任务,鬼是无解的,除非和祁念一样,发现隐藏的规则。二,它的诡异能力,将在两种或两种以上。”

大家点了点头,把李慕的话记在了心里。

“刚才和他们聊了一下,那个抱着狗的女人叫何苗,司机叫田大伟,老爷子叫陈青山,其余三个里,那个发现村子的男的叫孙亮,剩下那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男的程志鹏,女的童莉。六个都是桂城人,我们刚才搭的那辆长途客车,也是去桂城的。”

说话的女人是林燕,她长相很一般,但一双眼睛却显得颇为精明。

事实也正是如此,林燕三十来岁,销售起家的她深谙交流之道。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弄明白了所有人的名字和来历,这是她的本事。

这时,走在前面的六人忽然乱糟糟的。

“汪汪汪!”

何苗一直抱着的那只柯基犬忽然从她怀里跳了下来,冲着村子厉声大叫。

“豆豆!你干什么豆豆!”

何苗急忙去抱它,然而,这只狗竟然像是疯了一样,拉不动,扯不退,何苗去抱它,它差点扭头就咬一口。

它脖子和尾巴上的毛炸了起来,狗爪露出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冲着村子狂叫。

田大伟六人只觉得这只狗疯了,但白研良等人却看到这只狗狂叫之时,四肢在不停地打颤。

它在害怕。

它看到了什么?

淡淡山雾笼罩着的村子,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

满山的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交错的枝丫在阴影中如同张开的手臂,正朝村子外的十三人扑来。

田大伟他们不知道,但李慕他们很清楚,这里……是有鬼的。

而且是一只……无解的恐怖厉鬼。

凄厉的狗叫在山林间回荡,不一会儿,村子里传出了动静,看来,他们终于听到狗叫声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一个已经老得整张脸像一颗开了裂的核桃一样的老人,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搀扶下出来了。

“你们是……”

他的声音和他的相貌一样苍老,有气无力,颤颤巍巍,像是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

“你是村长?我们是过路的,车坏了借你们村子歇歇脚。”田大伟说话的语气总是让人很不舒服。

果然,这位老村长闻言虽然没什么反应,但令一个男人声音却响了起来。

“凭什么让你歇脚?滚!”

“妈的,谁!”田大伟眼睛一瞪,脸上的横肉颤了颤,这位当长途司机前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是老子!你想怎么样!”

出来的是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他竖着眉毛,浑然不惧地瞪着田大伟。

“咳……咳咳……小斌,别冲动。”被年轻女人搀扶着的老村长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越发无力。

他耷拉着一双老眼来回扫视着众人,说道:“村子没大路,车进不来,几位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就进来吧……”

“村长!”那位被唤作小斌的年轻人喊道:“这些人来路不明,让他们走吧!”

白研良忽然转过头,看了那小斌一眼。

余笙仍被他背在背上,见白研良的动作,便也看了那小斌一眼,若有所思。

“胡闹!”老村长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天快黑了,让人家去哪里?”

那小斌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来回在众人之间打量,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田大伟。

“各位……请跟我来吧。”老村长被那年轻女人搀扶着,朝村子里带路走去,“鄙姓严,是这积雪村的村长,我们村呐……可是好久都没来过客人了……”

严村长的话让几位雾集来客心中一紧。

这个说法……让人很是不安。

这时,那个搀扶着他的年轻女人忽然说道:“爷爷,后天就是归家祭了,收留这么多外人的话……”

归家祭?

年轻女人的话几人上了心。

后天的话……不就是存活任务的最后一天吗?

这是巧合吗?

“别罗里吧嗦的,谁他妈愿意在这儿多呆,还后天……老子明天就走!”

黄有荣扫了田大伟一眼,他已经觉得这人的头顶上写着一个明晃晃的死字了。

“是吗?”年轻女人目光怪异地看了田大伟一眼,“那希望你们,能走掉……”

这诡异的说法让大家心中一紧。

但这时,更古怪的东西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进了村子后,大家才发现,这个村子里竟然没有一只猫狗,甚至连鸡鸭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奇奇怪怪的覆着黑布的笼子,被铁链栓在家家户户的门口。

“这是什么?你们村里养的是狮子?”

田大伟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去揭路旁笼子上的黑布。

“别扯!”这是那个小斌的声音。

但……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啊!!!!”

“操你妈!快松口!”

田大伟目眦欲裂,他的手指正被一个诡异的女人死死地咬住,疼得他瞬间满头大汗!

众人见状,连忙上去帮忙,田大伟更是一脚一脚地猛踢笼子里的女人,但那个蓬头垢面的可怕女人,竟然完全不松口!

“啊!!!”

田大伟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凄惨的叫声,整个人被众人拉得一个趔趄,惊骇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

而那个笼子里,却传出了嘎嘣嘎嘣的声音。

那个女人,竟然硬生生咬断了他的手指!

此刻她低着头,正在疯狂咀嚼!

她在生吃田大伟的手指!

令人牙酸的骨头声让人惊恐之余一阵阵反胃。

何苗更是吓得面色苍白,尖叫失声。

“妈的,叫你别扯开!”那小斌一声怒骂,同时,他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一把草木灰,洒在了田大伟的断指上,疼得这个矮胖的司机又是一声哀嚎。

而白研良等人,却根本就没看那个蠢货。

他们的眼睛,朝着一间间屋子扫过去。

每一间……每一间屋子前都有一个被黑布罩着的铁笼。

难道说……每一个笼子里都关着这样的,会啃食人血肉的女人?

“请各位……不要说出去。”

老村长的声音充满苦涩,他看向众人,颤颤巍巍地拱手一礼。

第五十一章 疑点

众人面面相觑。

但断了一根手指头的田大伟显然是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

“老子残疾了!难道你们想就这么算了?”他指着老村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村口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全村,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开门声响起。

一个个干干瘦瘦的黝黑面孔从门缝里伸出,朝他们看过来。

饶是田大伟这种浑人都打了个哆嗦。

无他……实在是这些从门缝里伸出半个身子的村民,长得太丑了。

不……或者应该说是……长得太奇怪了。

他们虽然不畸形也不残疾,但五官却异常的怪异,有的眼睛小得出奇,有的嘴却大得惊人,总之……充满了诡异的不协调感。

“我们会赔偿的……”老村长听到田大伟的话后,倒仍是客客气气的。

田大伟闻言一声冷哼,却也没有再闹,这话可是这老头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到时候赖账的话他就有理由闹事了。

“爷爷。”

这时,一直扶着老村长的那个年轻女人忽然开口了。

“天快黑了。”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老村长神情微变,他赶紧说到:“先走……先回屋去。”

与此同时,那些将脑袋从门缝里伸出来的村民们也赶紧关上了房门,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老村长一路匆匆走着,似乎有什么在追赶他一样。

几分钟后,在太阳落山的前一刻,一行人终于是赶到了村长家。

老村长的家还算宽敞,但也绝对住不下十三个人。

“委屈各位了,这里只有三间空房,今晚还请各位打地铺将就将就。”老村长歉意地看着大家,“等明天天亮了,如果各位还是走不了的话,我再把各位安排到其他人家里暂住。”

“什么?”何苗第一个不同意,她抱着那条自从进村后就萎靡得很的柯基犬,说到:“不行!我给你钱,你……你让我住单间!”

“滚你妈的!老子受伤了都没说住单间,你算哪颗大瓣蒜?”田大伟面色有些发白,虽然断指的血被草木灰止住了,但疼痛却一直都有。

这弄得他本就不好的脾气越发暴躁易怒。

“唉……我看这样吧,三间空房男人一间,女人一间,剩下那间谁住我们再商量,怎么样?”陈青山老爷子出来打着圆场。

“村长,我们七个是一个镇上的朋友,能不能给我们单独安排一间房?没床铺也无所谓,我们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稍微休息一下就行。”林燕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她的话是最多人同意的,毕竟,她代表着六个人的想法。

田大伟闹了半天,但人数多还是取得了优势。

白研良一行人分到了一间大屋子,铺好了地铺,先进去休息了,也不管田大伟他们继续如何闹腾。

白研良把腿脚不便的余笙放在了地铺上,余笙小声地道了谢,然后静静地靠在墙边看着大家。

这间屋子还算大,七个人进来也并没有太挤。

主要是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全都睡觉。

“我们有七个人,一人守夜一小时吧。”喻涵舟说到。

他的意见很中肯,大家并没有表示反对。

在这种明知道有鬼的村子里放心睡觉,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合作非常重要。

“你们对这个村子有什么看法?”

一直站着的黄有荣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盘腿看着大家。

“这村长就有古怪。”林燕闻言,眼中闪动着精光说到,“村长家进村后还要走五六分钟,但之前从狗叫声传出到村长和他那孙女现身大概只有两分钟,他们当时在哪里?为什么整个村子,除了村长和他孙女二人,只有一个叫小斌的年轻人出现?”

林燕的问题也是大家的疑惑,这个村子,简直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家家户户门口罩着黑布的铁笼,攻击人、生吃血肉的女人。关在家里,不敢出门的村民……

“刚才那老村长的孙女说的话也很奇怪,‘天快黑了’,难道……天黑后会出现什么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吗?”

黄有荣接话道。

“白先生,你怎么看?”

白研良也正靠在墙边,貌似在发愣,却忽然听到有人在询问自己的看法。

而且,这个人竟然是李慕?

白研良倒也没藏着什么,他看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村长孙女提到了归家祭,解语中也提到了祭字,我一直在想,‘剥皮削肉,祭血无心’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

他的话让大家精神一振,难道白研良已经解开了解语的暗示?

“老村长说,他是积雪村的村长,积雪……祭血,我不觉得这只是单纯的谐音巧合,这次的厉鬼,很可能和那个归家祭有关。”

白研良的说法赢得了大家的认同。

“嗯,白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从调查归家祭入手,也许这个祭典曾经出现过意外,害死了一些本不该死的人……”

“又或许,它本就是以活人为祭,现在……那些死去的人回来复仇了。”苏倩坐在喻涵舟的身边,条理清晰地说。

“我……也有一个发现。”柔和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大家齐齐看去,说话的是余笙。

“刚才……一路过来,我看到积雪村所有的屋子,都没有窗户。”

嗯?!

余笙的话让所有人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我说呢……我怎么老是觉得这个村子的建筑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原来是这样!”黄有荣一拍巴掌,叹道。

白研良看了一眼余笙,见她也正看着自己,便微微点了点头。

窗户?

为什么积雪村的村民不造窗户?

“你们说,他们难道是怕窗外有什么东西偷偷地看他们吗?”黄有荣忽然若有所思地说。

黄有荣的说法倒是挺吓人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那个出现在窗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李慕下意识地触碰着手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这一次,他是缠怨者,而作为存活任务的缠怨者,几乎必定会被厉鬼盯上。

所以,李慕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活过三天,而是和祁念一样,找到那个隐藏的规则,然后……除掉它!

第五十二章 人命

夜变深了。

现在是凌晨十一点,第一个守夜的是余笙。

这并不是欺负她,相反……这已经算是一种照顾了。

灯没熄,大家各自靠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并没有完全睡着。

所以,这个时候守夜的余笙,基本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而另一边,田大伟六人也终于争出了个结果。

剩下两间空房,男的一间,女的一间。

程志鹏翻来覆去睡不着,童莉是他媳妇儿,这荒山孤村的,离开自己身边总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你他妈乱动什么?”

睡他旁边的田大伟骂了一句。

“不……不好意思……”

程志鹏是个老实人,听到田大伟的不满,他赶紧缩了缩身子,但这个时候,他又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尿急。

这东西可憋不住。

程志鹏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决定出门去上厕所。

刚才老村长说过,厕所就在门外,但晚上上厕所动作要快,一定要关门,不能在厕所多呆。

这几句话说得程志鹏云里雾里,但心里总归是有点发毛。

尤其是……看到这个村子里的诡异情况后。

哪个村子会有这么多疯女人被关在铁笼子里?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该管的事,等明天车修好,或者联系上别的车后,赶紧回桂城才是正事。

这次他夫妻二人回老家,可是挣了些钱的,人前也有面子。

想到这里,程志鹏心情轻松了些,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顿时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之下。

大山里的村子,夜晚阴森得吓人。

山里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月色下朦朦胧胧的黑暗像极了一张巨口,准备吞噬一切。

程志鹏不敢多呆,赶紧步履匆匆地进了厕所,解开裤腰带,哗哗地开始放水。

忽然,“嗒——”地一下脚步声,在厕所木门外响起。

“谁啊?有人。”

程志鹏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接着,他眼睛猛然睁大,打了个哆嗦。

不……不对。

靠近厕所的脚步声怎么会只有一下?

人类……能够瞬间从很远的地方一下跳到近前吗?

冷汗很快从程志鹏脑门上冒出。

程志鹏定了定神,狠狠地一咬嘴唇。

虽然恐惧已经让他有些乱了分寸,但程志鹏还是想看看,站在厕所前的到底是谁。

或许,只是那人走路的脚步比较轻,自己只听到了最后一声?

他咽了口唾沫,缓缓地俯下身子,趴在厕所的地面上。

木门下有一条缝,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看到一些门外的东西了。

“没事……没事……可能是只野猫,或者是风吹掉了什么东西……”

程志鹏安慰着自己,然后,他猛地一探头,从厕所门缝下看过去。

惨白的月光下,映入他眼帘的是……空空如也的地面。

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很正常。

“呼——”

程志鹏大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不过……总算是没什么异样,看来,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程志鹏放下了心,打开了厕所的门。

然而……

就在厕所的木门打开的刹那……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已经贴到了他面前。

它的眼眶内一片漆黑,散发着惊人的恶意!

程志鹏瞳孔猛然放大,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就忽然转了个头。

咦……

我怎么,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最后的意识悄然散去,程志鹏的尸体轰然倒地,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脑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诡异地看向了自己的后背。

厕所的门被山风一吹,轻轻地关上了。

……

次日一早,众人是被喧闹声吵醒的。

一个女人正在嚎啕大哭。

出事了。

虽然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一股恐怖的情绪依旧悄然出现。

鬼已经……开始动手了。

黄有荣第一个冲出去,紧接着,其余人也立刻起身,推开了房门。

白研良刚想动,却看到了呆坐在角落的余笙。

“上来。”

他蹲下身子说到。

余笙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忽然摇了摇头:“你去吧,带着我……太麻烦了,我就呆在屋子里。”

“赶紧。”

白研良催促道,像是没听到余笙的话一样。

余笙咬了咬嘴唇,终于没再说什么,身体前倾,双手环住了白研良的脖子。

等白研良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大哭的人是童莉,那出事的人,应该九成是她那丈夫程志鹏了。

这时,老村长也刚杵着拐杖走出来。

“各位……怎么了?”

“怎么了?死人了!你们这地方有人杀人了!”

田大伟脸色铁青地吼出了这句话。

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咬断了一根指头,现在,一起来的人里又突然死了一个,就算他胆子不小,这时候也只想着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慕站在厕所边,看着倒在门口的这具诡异的尸体。

程志鹏的脖子已经彻底被拧断了,脖子上的皮肤都绞成了麻花状。

他瞳孔大放,嘴巴微张,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李慕扭头问到。

“唉……就在刚才,天刚亮……起来上厕所的童女士就看到了他,作孽啊。”陈青山老爷子叹息道。

“妈的,昨晚他好像出去撒尿了,之后我睡着了,不知道他一直没回来,你们这村子藏着一个杀人犯!老子要报警!”田大伟面色难看地吼到。

报警?

事实上,田大伟也就是说说而已,昨天刚到村口他就已经尝试过了,这积雪村根本就没有一点手机信号,而且路况复杂,远在群山之中,就算是警察接到报警,赶来都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爷爷……怎么办?”很快,昨天扶着老村长那年轻女人也出来了。

她的脸色也很难看,但李慕几人却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咳咳……先把尸体收殓了吧。”老村长沉默片刻,咳嗽道。

村长的话,在这种村子里是很管用的。

甚至比警察都有用,许多偏僻地区对习俗与传统的敬畏,甚至要远远凌驾于法律之上。

在村长的招呼之下,昨天那些躲在家里的怪异村民,天亮后终于出来了。

第五十三章 孩子

斜眼,歪嘴,比例失衡的五官,让这些沉默寡言的黑瘦村民看起来很怪异。

而最奇怪的,却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女性村民。

除了村长的孙女,现在露面的所有人都是男性。

村民把程志鹏的的头小心翼翼地扭了回来,将他的眼睛合上,摆放在一块木板上。

田大伟吵嚷着要离开,要报警,何苗抱着狗瑟瑟发抖,陈青山不停叹气,孙亮皱着眉毛不说话,童莉哭得肝肠寸断,倒是已经死了的程志鹏,躺在那里颇为安详。

老村长面光复杂地看着程志鹏的尸体,转身进了屋子。

李慕看了一眼老村长,又回过头,对白研良几人点了点头,跟了进去。

看来……他是打算亲自去接触问题最大的老村长了。

“中午汇合,大家小心。”喻涵舟说完这句话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苏倩赶紧跟了上去。

黄有荣见状,一言不发,也转身就走了。

林燕倒是善意地对白研良和余笙点了点头,说到:“小心些,存活任务不要进行太多探索,谨慎地等待时间结束是最好的方式。”

余笙对林燕的善意表示感谢,倒是白研良,他似乎在走神,没有回应林燕的话。

不一会儿,雾集几人已经都各自离开了。

他们不是警察,对程志鹏的死完全不感兴趣。

可能只有田大伟仍然觉得是有人杀了程志鹏,其他几位,多多少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程志鹏虽然性格老实本分,但他体格健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壮汉。

什么人能够在不造成任何外伤的情况下瞬间拧断一个成年男性的脖子?

答案显而易见。

“这位姑娘,腿脚不方便?”

白研良回过神来,抬头看去,说话的竟然是村长的孙女。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白研良,而是略带同情地看向了白研良背上的余笙。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那里有一副轮椅,可以暂时借给你们。”

无论是白研良还是余笙,听到这句话时都有些意外。

轮椅这个词……在偏僻的山村里听到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那太感谢你了。”虽然心有疑惑,但白研良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村长孙女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白研良背着余笙,静静地等在原地。

他没说话,余笙也没说话。

不一会儿,她就推出来一部轮椅,看着余笙,说到:

“妈妈的腿脚也不方便,这是她曾经用过的,现在她去世了……请你不要介意。”

余笙连连摇头,感谢道:“不会的,谢谢你……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鲁冰燕吧。”她似乎不想多谈,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就转身走了。

白研良把余笙放在轮椅上,看着鲁冰雁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怎么打算。”

收回目光,白研良对余笙问到。

余笙怔了怔,然后摸了摸这部颇为老旧的轮椅,说到:“你去吧,我能行。”

白研良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笙忽然笑了笑,笑容很淡,但很真。

她自己转动着轮椅,竟是去了鲁冰雁离开的方向。

……

白研良站在村子里,仰头朝四周看去。

积雪村的山与业城一带的山形有很大的不同。

业城的山像一个个鼓起的馒头,而积雪村的山,像一柄柄竖起的锯齿,刀削般浓重的山势里,多了严峻和冷漠。

但是这附近的植被并不稀薄,地处南方,少有降雪,这积雪村名字的由来显然是另有文章。

从一道坡上下来,白研良再次走到了村口。

现在天光渐亮,村子的形貌能够看得更加明晰。

除了村长的屋子,村子里基本上都是一些土坯屋,用黄泥垒成墙,黑瓦盖顶,矮小而简单。

有的屋子更是仅用厚实的稻草作为盖顶,稻草扎得严严实实,层层铺垫,上面压着几块冰冷的石头。

白研良的动静很快被其他人听到了。

三个皮肤黝黑的村童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按照老村长的说法,积雪村好久没来过外人了。

白研良看了一眼那三个孩子,对他们招了招手。

受好奇心驱使,其中一个个子稍高,年龄稍大的村童朝他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另外两个。

等他们靠近,白研良闻到了他们身上淡淡的臭味,这是汗水和污渍混合后长久没有清洗的味道。

他们的衣服裤子从上到下都粘满了泥灰,这些破旧的服装已经看不清原有的底色了。

而且,看起来他们是不分季节地穿在身上,也许是只有一套衣服,穿上后,自然是不打算脱下来洗。

“告诉哥哥,那些是什么?”

白研良蹲下身子,对着他们温和地笑。

他说的那些,是家家户户门口覆盖着黑布的铁笼子。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白研良目光一冷,飞快起身朝后退去。

就在他刚刚蹲着的地方,那个瘦黑的小个子小孩儿一镰刀挥砍而过。

见白研良躲过了自己的镰刀,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白研良也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的眼睛都很亮,但却不是纯真的明亮。

不……也许那也是一种纯真。

只不过,他们有的不是纯真的善良,而是……纯真的恶。

“衣服……东西。”

领头那个稍高一点的小孩儿指了指白研良,声音稚嫩。

他们似乎并不经常说话,开口的语调很怪异。

白研良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

刚刚挥舞镰刀的小孩儿见状,又是一刀挥砍过来。

白研良抬起脚,后发先至,一记鞭腿甩在他的脸上。

他完全没有以大欺小的觉悟,这一脚下去,那黑瘦小孩儿当场飞出几颗牙,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白研良的行为似乎终于让他们感觉到这个人的不好惹。

两个小孩儿也不喊不叫,拖着晕倒的小孩儿飞快地跑了。

白研良活动了一下脚腕,眉头微皱。

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会让小孩儿养成看上东西就抢的习惯?

难道……这个村的人本来都是一群土匪?

白研良摸了摸自己下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第五十四章 迷魂

“妈的,这鬼地方傻子才呆得下去……”

田大伟嘴里骂骂咧咧,独自一人离开了村子。

他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这该死的村子,莫名其妙死了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乎,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丑,女人还他妈全是疯子,被关在笼子里。

田大伟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天就去山路上等一天,他不信等不到一辆车。

等出去之后他就报警,然后和警察一起回来索赔。

这么想着,田大伟竟没发现自己在山林里越走越深,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周围都是树,长得差不多的树。

接着,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在脑海中产生。

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田大伟瞪大眼睛,四处找路。

这大白天的,透过叶缝还能看到太阳,他不信跟着太阳走还能迷路。

一念至此,田大伟狠下了心,死死地盯着太阳,往前方走去。

可是越这么走,他就越是深入了密密麻麻的树林之间,周围也越发地黑。

“不可能啊……”

田大伟疑惑地嘀咕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

那个背影,他认识,这不是那几个乘客里的一个吗?

“喂?你也要走?”

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竟然是黄有荣。

黄有荣看着走得满头大汗的田大伟,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田大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子不在这里在哪里?出村啊!”

“这里……”黄有荣诧异地盯着他,继续说到:“这里不是村尾吗?”

“你说什么?”田大伟瞪大了眼睛,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老子从村口往前一直走,怎么会转到村尾来的?”

田大伟的话让黄有荣心中一惊,这田大伟……是从村口绕到村尾来的?

“那你又在这里干什……”田大伟刚斜着眼睛问,却忽然被黄有荣捂住了嘴。

“嘘!”

黄有荣死死地按着田大伟,低声道:“别吵,有人来了!”

田大伟虽然浑人一个,但多少也知道好歹,闻言赶紧点了点头。

黄有荣松开他,小心翼翼地朝前看去。

前方树下,一个男人正挥舞着锄头,在挖什么东西。

田大伟眼睛好,看得真切,那泥土里露出来的一截白白的东西,是骨头啊!

“死人……那里埋着死人!”田大伟压低了嗓门,但语气中充满了惊骇。

这村子果然有大问题,哪个正常村子会有人大白天来挖死人的?

正在这时,二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谁?”

树下挥舞着锄头的男人扭头一声大喊。

他的脸也露了出来,竟然是那个小斌!

然而,黄有荣和田大伟打定了主意不会出去,几个呼吸后,小斌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扛着锄头就跑。

“出来!”

黄有荣盯着不远处的树,一声厉喝。

树林内一阵安静,片刻后,几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妈的,怎么是你们?”

田大伟看着眼前这几人,怒骂道:“老子说要走,你们几个偏要磨磨唧唧的,说要安慰那童莉,现在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田师傅啊……我们也没说不走啊,我们追出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你的背影了,所以……我们一直跟在你后面。”陈青山一张老脸皱成了一个苦字。

原来一直吊在田大伟背后的几个人,是这几位乘客。

黄有荣也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喊得颇有气势,实际上如果一有不对,他已经做好了推倒田大伟,然后自己逃跑的准备。

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黄有荣却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孙亮忽然说道:“我们……明明是朝着村外走的,怎么绕着绕着,绕到村尾来了?”

“你们不是跟着老子走的吗?”田大伟说到:“老子都走错了,你们当然也走错了。”

“可是……”孙亮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疑惑:“你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我们追进山林里后,根本就看不到你,就随便找了个方向,背着太阳走……”

“什么?”田大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盯着孙亮几人问到:“你们是背着太阳走的?”

“是……是的……”被他扫到一眼的何苗赶紧回答。

“怎么可能……”田大伟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了?”黄有荣赶紧问到。

“怎么了……”田大伟的眼睛里闪过几丝恐惧,“老子明明是对着太阳走的啊……”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先是一怔,随即齐齐浑身发寒。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对着太阳走,一些人背着太阳走,怎么会走到一个方向去?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鬼打墙!

黄有荣也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对劲,这个村子……可能已经出不去了!

他猛然想起了村长女儿说的话。

那句……希望你们,能走掉……

诡异的氛围在几人间蔓延,这已经不是猜测了,而是实打实的灵异现象。

黄有荣现在想的,是赶紧回到村子里,和大家汇合,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慕他们。

这只鬼……有一个能力已经确定了。

鬼打墙。

“走,先回村子里。”黄有荣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

然而,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其他人响应。

黄有荣一怔,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我们……明明是朝着村外走的,怎么绕着绕着,绕到村尾来了?”

黄有荣瞳孔猛然收缩,他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孙亮。

孙亮面带疑惑,似乎很是不解。

“你们不是跟着老子走的吗?”

“老子都走错了,你们当然也走错了。”

田大伟也说话了……说的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可是……”孙亮皱着眉头:“你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我们追进山林里后,根本就看不到你,就随便找了个方向,背着太阳走……”

一样……他们说的话……和刚才一模一样!

“什么?”

“你们是背着太阳走的?”

田大伟的回应,也和刚才一样。

黄有荣倒退几步,背靠在树上,浑身发冷。

他的目光扫过面露疑惑的几人,颤声道:“你们……为什么要说和刚才一样的话?”

第五十五章 错乱

然而……黄有荣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人理会。

“是……是的……”

如刚才一样,田大伟扫了一眼何苗后,何苗赶紧颤颤巍巍地回答了他。

“别说了!”

黄有荣一声大吼,他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眼前的一幕简直太诡异了!

“怎么可能……”田大伟像是没听到似的,脸上一如既往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都在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黄有荣心乱如麻,恐惧逐渐占了上风。

比这危险致命的情况他也遇到过,但……这是最诡异的一次!

等等!

黄有荣忽然想起一件事……田大伟说过“怎么可能”之后,接下来说话的……好像是他自己?

不,不会的,我是正常的……

黄有荣刚在心底安慰了自己,却忽然感到一阵怪异,接着,他的脸自己挤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问到:

“怎么了?”

说出之后,怪异感瞬间消失,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黄有荣身上,但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他已经能够肯定……撞鬼了!

“怎么了……”田大伟的声音继续响起:“老子明明是对着太阳走的啊……”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这一切简直就像电影在回放一样……孙亮疑惑,田大伟回答,接着孙亮解释,田大伟疑惑,何苗回答,田大伟震惊,然后是自己……疑惑,田大伟回答。

终于,如同回放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田大伟惊骇之色还在脸上,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接下来,一个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孙亮……又开口了。

“我们……明明是朝着村外走的,怎么绕着绕着,绕到村尾来了?”

“够了!”

黄有荣终于无法控制情绪,扑上去死死抓住了孙亮的衣领。

“别他妈重复了!”

然而……虽然孙亮被他揪住了衣领,但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是面带疑惑,一副不解的样子。

“你们不是跟着老子走的吗?”

“老子都走错了,你们当然也走错了。”

田大伟果然开口了,和刚才一模一样。

黄有荣眼睛通红,松开了孙亮,一拳打在了田大伟的脸上!

这一拳黄有荣完全没有收力,直打得田大伟一个趔趄,脸很快就红肿了起来。

但……田大伟这个粗暴的性子,竟然毫无反应!

他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键一般,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

等等……冷静,一定要冷静!

黄有荣拼命地深呼吸,意图压制住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恐惧。

这次的任务,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一股怪异。

在雾集中存活了最久的李慕成为缠怨者。上一次的两位缠怨者,喻涵舟、白研良再次被选中。没有补充至四十九人,唯一加入的新人余笙……

这个任务……很诡异。

虽然还没有见到鬼的踪影,但眼前的离奇一幕已经让存活了多次的黄有荣难以理解。

他也知道,面对遇到这种情况最致命的就是紧张慌乱,但……想办法找出诡异点这种事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啊!

黄有荣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踪小斌,来到村尾的树林中。

但……雾集的规则就是如此,他根本不能违背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好不容易稳定下心神,黄有荣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的智商虽然不如李慕,风袖雪,杜尚景,喻涵舟这些现实中就出类拔萃的人,但……他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做出决定后,他非常干脆地扭头就跑!

没错,跑!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既然无法阻止这一幕诡异的现象,那就离开这个地方!

但……黄有荣逐渐发现,自己仍是小看了这次任务的困难与恐怖程度。

周围的景色像是在原地打转一样,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熟悉的谈话声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什么?”

“你们是背着太阳走的?”

“是……是的……”

“怎么可能……”

还在重复,他们还在重复刚才的话,根本没有因为自己的短暂逃跑停止!

黄有荣绝望了。

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不断回旋的漩涡当中,不停重复着刚才说的话。

这块地方的时间与空间仿佛被单独截了出来,根本无法逃离。

黄有荣已经完全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这……根本就不是鬼打墙的程度了。

这只鬼的凶厉程度,可能会将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如果是李慕……遇到这种情况会这么做呢?

黄有荣没有放弃,他拼命地压榨着自己最后一点念头,期望找到生机。

这只厉鬼没有直接杀了他,肯定不会是心慈手软,或者……抱着玩弄他的目的。

雾集中的鬼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它们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把他们这些活人拖入地狱而存在。

所以……这个不断循环的时空,就是它杀人的方式!

如果,还不能尽快脱离这个诡异恐怖的时空,自己会死,一定会死!

黄有荣面目狰狞,死死地咬着嘴唇,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无意间,他的目光扫过了一个人。

等等……他……

是他!

就是他!

一定是他!

他是鬼!

然而……就在这时,黄有荣忽然感觉到一阵让自己心底发寒的注视。

他猛然回头,发现田大伟,孙亮……所有人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该你说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诡异的语调带着陌生的质感,直扑黄有荣的灵魂深处。

他只感觉身体一僵,一张惨白的死人面孔……不断地在他眼前放大。

……

白研良在积雪村闲逛。

偶然间看到他的林燕对此很不理解。

在一个明知道有鬼的村子里到处乱逛,果然是个才度过一个任务的新人……

白研良并不知道林燕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在转遍这个村子后,他发现这个村子整体布局很奇怪。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会发现它的所有建筑竟然形成了一个……工整的倒三角形。

发现这一点的白研良站定脚步,若有所思。

这个倒三角的一角,就是村长家呢。

那……其它的两个角呢?

第五十六章 说辞

“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余小姐。”

鲁冰燕给余笙倒了一杯开水,放下几朵山菊。

余笙伸出双手接过茶杯,笑着说到:“怎么会,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茶杯古朴,清泉甘冽,山菊飘香,余笙说的倒也不全是客套。

鲁冰燕勉强地笑了笑,偶尔目光会落在余笙坐着的轮椅上。

“鲁姐姐,你的妈妈……不是积雪村的原住民吧?”

余笙捧着茶杯,忽然问到。

鲁冰燕一怔,随即面色不太自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余笙摸着轮椅的扶手,说到:“这副轮椅上,有博通医院的院徽,而博通医院,据我所知……在京城。”余笙抬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鲁冰燕。

她会注意到医院院徽这个点,还是因为白研良。

她记得,白研良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点明了她目前呆的医院,而依据,就是她身下的轮椅。

所以……那个男人肯定也知道,鲁冰燕的妈妈是一个外地人。

而且,她来自离这深山很远很远的大城市,京城。

鲁冰燕显然也没想到余笙会注意到这点,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认得一般人根本无法记得的医院院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付她的询问。

片刻后,鲁冰燕在余笙好奇地注视下,微微叹了口气:“你猜的没错,我妈妈……是京城人。”

果然吗……

但是,一个首都的城里小姐,怎么会嫁到这么偏远的山里来?

就算是找到了真爱,一个习惯了城市生活的年轻女子也应该不会选择后半生在这个电灯是唯一用电器的村子里度过吧?

这里面,显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余笙看出了鲁冰燕没有什么谈兴,便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和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因为腿脚不便的关系,余笙看了许多书,涉猎极广。

光是论知识的宽度,也许连白研良都不是她的对手。

当然,这是因为白研良塑造了自己知识结构的关系,他不想在脑子里装太多自己用不上的东西。

在余笙的刻意结交下,鲁冰燕的话也逐渐变得多了些。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在这个村子里……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能够交流的人。

“小余,你记住,晚上千万不要出门,连门的缝隙也别打开,还有……明天的祭典,你就呆在屋子里,别出来。”

余笙目光闪动,充满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鲁冰燕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纠结,但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却闪过了一抹怪异的情绪:“你别问了,听我的就是……”

余笙点点头,捧着山菊花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

村长家。

李慕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神色有些诧异。

“想不到村长先生竟然收藏着这么多年代久远的字画。”

老村长杵着拐杖,坐在摇椅上,眉头紧皱。

闻言,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慕,说到:“祖上传下来的,也不是什么珍品。”

老村长显得情绪不高,也许是因为程志鹏的尸体还摆在村子里的原因。

李慕笑了笑,说到:“我看村长先生谈吐文雅,遣词讲究,定是诗书传家,不知……怎么会落入这么贫瘠的山林之间?”

李慕的话让老村长苍老的眸子亮了亮,他抬起头,看到的是李慕略显遗憾的目光。

“唉……年轻人有所不知,当年神州动乱,祖上为躲兵灾,便带上家财,携亲伴友,避入这积雪老山之中,尔后时日一长,草木封路,雾瘴迷眼,这出山之路,竟是无处可寻,我们后人便一直在这村中住下了……”

老村长的声音唏嘘绵长,带着几分无奈,又似有几分不甘。

这番说辞,到底能信几分,李慕心中却是有数。

这老村长的遗憾神情,在脸上停留时间太长了。

一般而言,人类的真实表情其实是转瞬即逝的,并不会在脸上停留太长时间。

所以……如果某种表情在一个人脸上停留太久,那么他很可能在假装一些事情。

就算不从这些细微之处观察,李慕也能看出老村长这番话里的漏洞。

这个村子里,目前除了老村长,村长孙女,还有那个名叫小斌的男子,几乎没有一个是正常长相。

他们皮肤黝黑粗糙,无论高矮体型都偏瘦,相貌更是怪异得很。

这个老人……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李慕点点头,忽然又充满兴趣地抬头问道:“对了村长先生,不知道……归家祭是个什么节日?我们外人能去观礼吗?”

老村长咧嘴一笑,脸上皱皱巴巴的皮仿佛开出了一朵花。

“当然,你们所有人……我都欢迎。”

李慕也笑了笑,然后转身告别了老村长,说是要去村子里转转。

老村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拦。

……

白研良边走便停,这个奇怪的村子,人人都是来去匆匆。

他们似乎都在趁着白天赶紧劳作。

偶尔,白研良能看到有些男人揭开屋子前的黑布,往笼子里塞进去一些食物和水。

笼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整张脸扭曲疯狂,但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些女村民……到底是怎么疯的?

一边想着,白研良一边在一间破败的老屋前,停下了脚步。

天色仿佛阴沉了几分。

这里,就是整个村子的房屋形成的倒三角中,其中的第二个角。

初一看见白研良就发现了不同。

这间屋子前,没有被黑布覆盖的铁笼。

或者说……这间屋子根本就没人住了。

白研良向前迈了一步,缓缓伸出手摸向了这间破败老屋的大门。

轰隆——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陡然闪过一幅幅画面!

雷鸣电闪,夜雨如墨,凄厉的闪电让整个夜晚迅速土崩瓦解。

一切在闪电的刹那变得苍白,随即又迅即漆黑,一个暴雨中的身影仰天而泣。

尚未发芽的老树,伸出了白骨般的枝丫,如同一双手伸向天空,在无声哭诉。

好在……触碰到房门的是白研良,他独特的视角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的诡异变化,飞快地收回了手。

脑海中的画面陡然消失。

但,一个个疑问却残留了下来。

他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第五十七章 女人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从白研良身后传来。

小斌快步跑来,一把推开了他。

然而,小斌看到的却是白研良怔怔的神情。

“你……难道你也看见了?”

白研良仿佛这才回过神,他扭头看了小斌一眼,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小斌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他看了白研良一眼,说到:

“你跟我来……”

……

喻涵舟走在前面,苏倩安静地跟着他,但却保持着一些距离。

苏倩记得,在渝城大学第一次见到喻涵舟时,他儒雅地对她点了点头。

他是个好人,对谁都会尽力地关心,但恰恰是这种好人,实际上最为冷漠……

想要走进他的心里,太难太难。

直到后来,她也进入了雾集,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喻涵舟!

没有人知道苏倩当时的心情,在度过最初的恐惧与不安后,比起绝望……竟然是开心占了上风。

喻涵舟最初对于她的出现也很意外,他很热情,每次轮到她时都会再三嘱托她要小心谨慎,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会给她出谋划策,给她总结经验,罗列禁忌。

这令苏倩很感动,这些时间下来,她以为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深了。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就算是在雾集,他的善良也没有丝毫改变,他似乎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想到这里,苏倩百感交集,看了看眼前一边沉思一边前行的喻涵舟,她忽然涌起了一丝疲倦。

她和喻涵舟他们不一样,这些成功者,聪明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能够挣脱这个诅咒,回到正常的人生。

但……她从不这样认为,从中考失利之后,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如果人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那她的故事,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一生罢了。

她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生活的主角,也永远无法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心。

长相,家世,智慧,荣耀,能力……如果有比拼谁更平凡的大赛的话,她应该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平凡如她,光是跟上大家的脚步,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她根本不认为自己能够逃离雾集。

也许就是这次……也许是下次,她就会死。

死在这个陈旧腐朽的时空,埋葬在自己平庸无聊的故事里。

“喻老师……”

苏倩忽然站定脚步,轻声唤到。

正在沉思的喻涵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

苏倩张了张嘴,却看到了喻涵舟紧锁的眉头。

她眸光暗了下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不知道大家都有了什么收获……”

“他们呐,李慕不用我们担心,林燕很知道分寸,也不用担心,至于白研良……”喻涵舟忽然有些难以形容白研良。

“其实……我有些看不透他。”

喻涵舟的话让苏倩有些意外,她好奇地问:“白先生……不是挺正常的吗?”

喻涵舟果断地摇了摇头,他却是想起了私下与那几人的聊天。

大家谈到白研良时,竟然都是大概相同的感受——虚假。

倒是李慕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他把自己藏得太深,深得……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说他了,比起他,我更加担心的,反而是黄有荣和那个新人余笙。”喻涵舟看着身边的铁笼,蹲了下来,“他的行动力很强,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至于那位余小姐……她的腿,太麻烦了。”

“是啊……”苏倩点点头,说:“余小姐真可怜,本来就身有残疾,竟然还遭遇了这种事……”

喻涵舟对她的看法不置可否。

他并不觉得余笙可怜,也许……那位小姐的精神世界要远比身体健康的人精彩得多。

他只是单纯地为余笙的行动不便感到惋惜和担忧。

喻涵舟没有再说话,而是蹲下身子,一把扯开了笼子上的黑布。

因为田大伟的遭遇,他保持了相当安全的距离。

女人缩在笼子里,一言不发。

她的脸上满是灰尘凝结的污垢,已经看不清真正的面貌,不过……她的两只眼睛倒是很大,只是没什么神采,她的面部表情很狰狞,嘴唇上也没有血色,头发脏兮兮的打着结。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臂上和脚上也仿佛没有肉,身体薄的好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你好?”

喻涵舟挥了挥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女人依旧一脸狰狞,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应该是彻底疯了,听不懂我们的话……”苏倩目光复杂地看着笼子里的女人。

谁弄疯掉她们的?

出于什么目的?

就算人疯了,但为什么攻击性会变得这么强?

“你好?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喻涵舟再次挥着手,对她打着招呼。

在尝试了近一分钟后,喻涵舟才拿起黑布,重新盖在了笼子上。

接着,他又跑到了另外一个笼子外,继续刚才的话。

“你好?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苏倩看着喻涵舟这么不知疲倦地反复尝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他以为这些女人里会存在奇迹?有人是装疯的?

如果是装疯的,她的家人为什么要把她关在笼子里……肯定是村民们早就验证过了,这些女人……真的全都疯了。

但,喻涵舟有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固执到让人头疼的男人。

他如果不这样一家一家地试,那他也就不是他了。

想到这里,苏倩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也学着喻涵舟的样子,开始帮忙询问。

……

“坐吧。”

小斌面目表情地说。

白研良看着他把锄头靠在墙角,锄头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这里是你家?”

白研良四处打量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想到,倒三角的最后一个角,竟然会是小斌的家。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小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研良的脸,似乎想看出他有没有撒谎。

白研良倒是没有隐瞒,简单地说:“深夜,暴雨雷鸣,哭泣的女人,干枯的枝丫。”

小斌闻言面色一白,失魂落魄地呢喃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第五十八章 李慕

白研良安静地看着他,这个小斌的表现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

昨天,村长说到让他们进村子休息一晚时,小斌的说法很奇怪。

那根本不像是与田大伟发生了矛盾后的不满,更像是在请求,请求村长放他们离开。

白研良相信,绝对不止自己一人听出了小斌的言外之意。

“她是谁?”白研良问到。

小斌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诡异,他看向白研良,说到:“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屋子内的空气好像忽然冷了些,白研良点了点头:“我信。”

小斌一笑,盯着白研良说到:“那好,我告诉你……”

白研良心中一动,安静地看向他。

“那间老屋,是一个女人的,她死了,被我们活祭了。”

小斌的话言简意赅,但听在他人耳里,却让人毛骨悚然。

“活祭?”

白研良倒是没有多余的反应,虽然这个词冷漠得让人害怕。

小斌对白研良的淡然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点了点头。

“积雪村并不叫积雪村,它最初的名字,叫祭血村。”

“一年归家节,十年归家祭。节必献神,祭必献人,去年……她就是那个祭品。”

“这么说,祭血村是一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

“可以这么说。”

小斌确认了白研良这个理解。

小祭献神,大祭献人……

很显然这里的神,指的不会是神仙,而是……神魂,神智。

“怎么样……很蠢吧?都这个年代了,竟然还会有这么愚蠢的习俗?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小斌神情有些扭曲地看着白研良。

白研良很明确地点了点头:“确实很蠢。”

“对!”

小斌眼睛大亮,因为激动血液涌上了脸颊,显得一片通红。

“一群恶心,无耻,愚昧,自私的人!他们活该在这里受穷,活该出不去祭血村!哈哈哈哈!”

小斌的情绪有些失控,但白研良并没有阻止他,而是任由他唾液四溅地谩骂发泄。

忽然,白研良想到了一件事,他四处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日历,便问道:“明天是几号?”

小斌情绪在发泄后终于稳定了些,闻言看了白研良一眼,说道:“十月初一。”

他说的是旧历。

旧历十月初一……

白研良看着小斌,问到:“你知道,旧历十月初一是什么日子吗?”

小斌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他在村子里长大,唯一知道的节日只有两个,年节和归家祭。

白研良面语气淡然地吐出几个字:“明天是寒衣节,又叫冥阴节,鬼头日。”

归家祭与鬼头日撞在一起,绝对不是巧合。

白研良从来不相信巧合。

如果一切如小斌所言,那……在村子里作祟的鬼,应该就是她了。

去年在祭典上被活祭的女人。

“她叫什么名字?”

白研良问到。

“她吗……”小斌神色有些复杂,有怀念,有恐惧,有疑惑,甚至有一点……爱慕。

“她叫鲁忍冬,是……一个极好的女人。”

白研良点了点头,起身说到:“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斌没有理白研良,自从说到鲁忍冬这个名字后,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直到白研良已经离开他的屋子他都没有清醒过来。

白研良回头看了一眼小斌,脑子里想的,却并不是鲁忍冬的事。

而是……这个小斌,在去年的归家祭上,或者说……在这一系列事件里,他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

李慕从村长家里离开后,径直去了后山。

他打听到,明天举行祭祀的场所,就在村尾继续向里深入的后山中。

天色阴沉沉的,早晨还有的太阳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周围偶尔会有村民投来打量的目光,但进入村尾的山林之后就没了。

因为这附近没什么农田。

李慕踏入了山林之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那种感觉很不妙,似乎……在往前走的话他会遭遇非常不好的事。

理智告诉他,必须停下脚步了。

但……这里是雾集啊,他没办法欺骗自己的脑子,他现在想的就是去后山举行祭典的场所看看。

如果不去的话,也会因为行为消极而遭遇可怕的事。

李慕少有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时,林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喊声:“喂?你也来这里了?”

是田大伟。

李慕随着声音看去,除了田大伟,还有抱着狗的何苗,老爷子陈青山,沉默寡言的孙亮。

除了在村子里照顾丈夫尸体的童莉,他们竟然都在这里。

但,李慕注意到田大伟说的是也。

“你们刚才遇见我的朋友了?”李慕问到。

“是啊……是那个叫黄有荣的小兄弟……他本来说跟着我们一起走,但走着走着,人就走不见了。”陈青山说到。

听到他们的说法,李慕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黄有荣怕是出事了。

看着眼前这几人,李慕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可能是在树林里迷路了,大家……能不能和我一起进去找找他?”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几人面色变换几下,便也答应了下来。

“行……那走吧!”

李慕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踏入了山林之中。

然而此刻,他心里的警兆忽然到达了顶峰!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上他的心间,就像……雾集的召唤一样。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李慕吊在后面,目光来回在四人身上扫视。

终于,他心中一颤,死死地盯着一个人的背影。

他……不对劲!

就在李慕察觉到诡异之时,走在前面的田大伟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李慕,说到: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李慕的心脏砰砰狂跳,但他终究是在雾集中存活最久的人。

此刻闻言,不仅没有惊慌失措,竟然连加速的心跳都强行控制住了。

“常年不运动,走得有些累。”

李慕回答道。

田大伟盯着他,忽然笑了笑:“那,你走我们前面吧。”

李慕只感觉背心一阵发凉,但现在……容不得他拒绝。

他点了点头,说到:“好。”

第五十九章 腐尸

冷。

阴冷。

李慕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可怕的,充满恶意的视线正盯着他的后背。

但……他无法回头。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李慕能够肯定,这几个人中绝对有一只鬼,但……他现在还不知道鬼要怎么做,才能杀掉他。

它想杀人,一定要满足某个条件,而那个隐藏极深的条件,就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李慕知道,黄有荣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他现在很想知道黄有荣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如果……可以知道的话,他就能够分析出里面隐藏的生路。

而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能……与鬼同行了。

……

积雪村。

在李慕仍被困在村尾山林之中时,村子里面也出事了。

十多个人围在一间屋子外,老村长很快被请来。

喻涵舟,苏倩,白研良,林燕四人闻讯也赶到了事发地点。

“怎么了?”

林燕率先开口。

“不清楚。”喻涵舟微微摇头,看了一眼白研良和林燕,“我们也是刚到。”

林燕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安,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到:“快到中午了。”

她的意思大家很清楚。

说好的中午汇合一次,按理说,现在都该陆陆续续回来了,但……李慕,黄有荣,余笙三人,却不见了踪影。

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老村长杵着拐杖,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路。

今天,他的孙女没有跟着他。

“咳咳……把门打开吧。”

老村长轻咳一声后说道。

两个村民闻言,一言不发地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然而,虽然在场的人不少,但在打开门的瞬间,还是引发了骚动。

“扑扑扑扑——”

几只黑色的鸟在开门的瞬间飞了出来,吓得开门的村民连连后退。

然而……真正骇人的,却是屋内的场景。

屋顶似乎在漏水。

暗淡的光线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阴森,冷清。

水滴顺着屋檐往下流,然后汇集在地面。

大概是因为被浸泡的关系,躺在地面的尸体正发出浓郁的恶臭。

“啊!!!”

“李老四!这次是李老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恐慌的叫声此起彼伏,白研良四人的目光在村民们身上来回。

这是他们在这群长相怪异的村民身上,第一次看到这么激烈的情绪。

老村长目光微颤,但终究是强行镇定住了:“吵什么吵!”

“不……不可能!我昨天才见过李老四,今天他怎么可能烂成这个样子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个黝黑瘦小的村民面露惊恐地叫道。

白研良看了他一眼,迈步进了屋子。

喻涵舟三人见状,便也进去了。

白研良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眼前这具尸体。

他浑身散发着恶臭,浑身皮肉已经腐烂不堪。

甚至已经生出了一些白色的蝇蛆,它们在尸体上蠕动,从他的口鼻眼眶中钻进钻出,起码有上百只。

苏倩实在是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同样是女人的林燕却比她好了许多,强忍着生理不适也蹲下了身子,仔细查看。

“从腐烂程度来看,这人已经死很久了,绝对不是那人说的情况,他不可能昨天还活着。”

林燕说到。

“嗯,致命伤应该在这里。”喻涵舟指着尸体的心脏部位,那里有一个明显的伤口,似乎是什么尖锐物体,穿透了心脏,造成了他的死亡。

白研良面色不变地清理了一下心脏处的腐肉与蛆虫,仔细地看了看。

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就在他准备说的时候,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响动从尸体下传出。

他的尸体竟然在慢慢颤动!

在场之人面色狂变!

“尸变了!”

“快跑!”

村民们的惊叫响彻山林,老村长更是浑身颤抖,嘴皮子不停哆嗦。

就在这时,他的腹部突然发出了声音。

“呱——”

“扑扑扑——”

一只乌鸦钻出他的衣服,竟从他的腹腔内飞了出来!

“滚开!”

“死鸟,滚!”

这只乌鸦在村民们头顶扑腾了半天才飞走。

白研良和喻涵舟同时蹲下身子,探手掀开了死者的衣物。

又一道伤口显露了出来,他的肚子……被剖开了。

准确的是,是没了皮,没了肉,被挖出了一个红鲜鲜的大洞,里面的脏器要么腐烂,要么残缺,大多已经不见。

刚才那只乌鸦在临走时,似乎正在扯一条肠子,没能扯走,现在正挂在他的肋骨上。

看到这一幕,就连林燕都再也忍不住,赶忙跑到一旁,呕出几口酸水。

而白研良却和喻涵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确信。

剥皮削肉,祭血无心……

这被挖空的肚子,正应了解语的前半句。

“是她!一定是她!她回来报仇了!”

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的村民面色惊恐地喊道。

“砰!”

他刚喊完,就被一根拐杖敲在了头上,直打得头晕眼花,快要站立不住。

“胡说八道什么,给老夫滚!”

喻涵舟四人一怔,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村长生这么大的气。

所有村民都畏畏缩缩地不敢再乱说话,但白研良几人明显感觉到这些长相怪异的村民,充满了恐惧……

“几位……还请几位先离开,这是我们村里的事。”老村长浑浊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也没有拐弯抹角地说。

四人也没有纠缠,点头便离开了。

刚离开这李老四的家,喻涵舟就停下脚步,看着大家,说到:“不对劲,听他们的口吻,这个李老四,并不是积雪村近些日子第一个死亡的人,在他之前,还有人死了。”

“没错。”林燕的眸子里闪动着精明的光芒,“有个人在喊‘这次是李老四’,看来,还有上次,上上次。”

“可是……这个李老四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倩的脸上带着疑问。

之前看到尸体的时候,因为心脏的伤口很明显,大家以为那就是死因。

但掀开衣服后,却发现他腹部的血肉竟然已经被挖空了,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依我看……”喻涵舟扶了扶眼镜,微微皱眉,“他是先被贯穿心脏致命,然后被人挖空了肚子,割掉了血肉。”

白研良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不……我不这样认为。”

“哦?”喻涵舟一怔,随即看向了白研良:“白先生有什么看法?”

白研良抬起头,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看向三人,缓缓说到:“他被杀了两次。”

“一次是人,一次……是鬼。”

第六十章 向往

白研良的说法让三人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却见白研良继续说道:“刚才,我检查了一下伤口,他心脏的伤口是被利刃刺伤的,创口不大,一刀毙命,对方的手很稳,很熟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道:“而腹部的伤口,也许是被乌鸦啄食过的原因,显得很不整齐,就像……是被一个极大的爪子撕开的。”

白研良的话让三人产生了很恐怖的联想,在影响到自己情绪之际,赶紧打断了脑海中的画面。

“不管怎么样,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查一查这个村子里一共死了多少人。”喻涵舟说到。

“还有一点,昨天那个村民看见的,还活着的李老四是怎么回事?一天的时间他不可能腐烂到这种程度。”林燕皱着眉头说到。

“难道……和白先生上一次的任务一样,鬼有伪装成他人的能力?”苏倩猜测到。

几人沉默不语。

白研良除了接触到鲁忍冬房门那次,至今也没有遭遇到任何灵异现象,也是无从推测。

“再看吧,大家务必小心……”喻涵舟有些疲劳地捏了捏鼻梁,连续两次的雾集任务都有他,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而更让他担心的,是之前大家总结出的一条规则,成为缠怨者的人下一次任务会自动跳过,这个规则……被打破了。

喻涵舟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那就是……所谓的雾集规则,根本就不是雾集通过某种方式“告知”大家的,而是他们通过一次次生死任务总结出来的……规律。

规律并不是规则。

那会不会……这些规律只是最近刚好经常发生的巧合?

他们认定的既定事实,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雾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规则,也就不存在打破一说了……

而以此建设心理防线的人……精神也许会轰然垮塌。

白研良看了喻涵舟一眼,说到:“李慕,黄有荣,余笙不见了踪影,我们要找到他们。”

白研良的话再次让三人有些意外,当目光落在白研良的脸上时,他们却没能从这张平静的脸上看到客套之类的神情,他……好像是认真的。

喻涵舟看向白研良的目光变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到:“嗯,但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不要勉强。”

对于白研良的提议,大家表面上都没有拒绝,但……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谁愿意不顾自身去营救他人呢?

四人再次分开,只是这次,对于白研良这个人,他们又有了更丰满的认识。

这是一个有些奇怪,但人品不错的聪明人。

这就够了。

白研良说出那番话,目的之一就是为此,当然,也不算完全的欺骗。

他是一个好人,他一直这样认为。

本性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一般不会对好人产生戒心,这一点,才是他想要的……

刚才……村民提到了那个女人。

不出所料的话,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鲁忍冬。

鲁忍冬是谁?

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

这是白研良下一步准备弄明白的问题。

明天就要开始归家祭,也是这次任务的最后一天。

最恐怖的时刻就要到来,他必须做好准备,找到那个死去的女人……鲁忍冬的一切线索。

思及此处,白研良再次找上了小斌。

说起来,直到现在白研良也只知道小斌的名。

“笃笃笃……”

白研良敲响了房门。

小斌的脚步从屋里传来,他打开了门,表情怪异地看着白研良。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白研良看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鲁忍冬埋在哪里。”

小斌一怔,随即警惕地看着他,问到:“你想干什么?”

白研良看着他,忽然说到:“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小斌面色一变,死死地盯着白研良。

“外乡人,不要多事。”

白研良目光平静,再次说道:“告诉我,她埋在哪里。”

小斌面色疯狂变换,但白研良没有情绪变化的脸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片刻后,他终于伸出手,指向了后山。

“村尾,穿过山林,在去祭场的路边。”

小斌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很不甘心。

但白研良仿若未觉,点点头,说到:“谢了。”

小斌目光阴沉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咧嘴一笑。

他真的去了。

去了,村尾山林。

……

鲁冰燕的家里。

她怔怔地听着余笙的讲述,神色茫然。

“城市里是没有黑夜的,车辆来来去去,路灯彻夜长明,亮堂得甚至连星星都很难看到,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璀璨灯火,艳丽的绚灿,梦幻般的繁华,那里……是和山里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世界。”

余笙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春水一般缓缓流淌进了鲁冰燕的心底,滋润着她几近干涸的心田。

“妈妈……就是来自那个地方吗?”

鲁冰燕呢喃着,她完全无法想象余笙口中描述的那个世界。

一个不会有夜晚,永远霓虹闪烁的地方……

“小余!”鲁冰燕忽然出声喊道。

余笙看着她,发现她的目光无比炽热。

“明天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大城市!”

余笙一怔,随即笑道:“好啊!”

“可是……”余笙有些迟疑地说:“我听说……积雪村是出不去的。”

鲁冰燕一笑,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抽屉,古怪地笑道:“能的……能出去的……”

她的喜悦是那么鲜活,鲜活得根本不像他们说的……只是一个活在过去世界中的人。

余笙怅然地看向窗外,这个世界……真的只是现实世界已经发生过的……过去的事吗?

那……他们被雾集指引来到这里,到底能改变些什么?

就在余笙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忽然面色一变,一股恶寒突然自心底升起。

心跳也在骤然加速。

怎么了……

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余笙洁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时,她身体一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窗户!

自己明明仔细观察过,这个村子的建筑,根本就没有窗户!

那自己刚刚看向的窗外……是什么?

第六十一章 余笙

诡异的气氛将余笙快速包围,她艰难地转头,朝所谓的“窗外”看去。

明明应该是白天,但……外面已经完全漆黑一片。

整个村子,似乎笼罩于一片黑暗之中。

余笙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这简直太诡异了!

没有窗户的屋子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窗户?

明明是白天……怎么会突然变成夜晚?

“鲁姐姐……你有没有看见……”

余笙强忍着恐惧,扭头朝鲁冰燕看去。

然而,本该在她身边的鲁冰燕,现在却消失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没有一点动静,更没有半点声响!

就在这时,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地方,忽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

余笙捏着轮椅的扶手,心中的恐惧几乎已经快到达极限。

模糊朦胧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不太清晰地轮廓……

余笙越是看,越是觉得那个轮廓长得像一个人。

随即,窗外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忽然动了。

它在缓缓向她靠近……

“你是……谁?”

余笙面色苍白,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恐惧。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就算失去了行走能力,她也从没有过怨天尤人。

她活得很精彩,也看得很开。

余笙本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一场大劫难,在面对死亡时,应该会淡然许多。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的坚强勇敢,她的释怀洒脱,她的安静不争……全都是假的!

这些全是她给自己编造的一层美丽又虚假的壳,她用它将自己包围,至少这样……旁人在看向残疾的她时,目光就不会带上异样了……

那个模糊的人影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是一步步地逼近。

直到……站在窗边。

余笙睁大了眼睛,此时此刻,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的样子。

它真的……不是人!

虽然直立行走,但下肢一长一短,极其怪异。

虽然长着人类的五官,但比村里的村民还要诡异可怕!它的脸,竟然像是用一块块来自不同人身上的血肉碎片组成的一样……

它站在窗边,身后是黑漆漆的一片。

它的脖子又细又长,忽然扭转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头看向了余笙……

它在看我!

余笙浑身僵硬,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她想过去关上那个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窗户,但她又不敢靠近。

她想逃走,却又行动不便!

强烈的绝望感涌向了余笙,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来历不明的,极深的怨恨。

余笙本以为自己没有恨……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的那个东西忽然又动了。

在余笙惊惧的目光下,它竟然,开始翻越窗户!

不……不行……

必须逃!

必须离开这里!

不然……我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余笙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想让僵硬的身体恢复一些行动能力。

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现在那个怪物,与她仅仅只隔了一扇木窗。

惊慌,恐惧,诡异,怪诞,砰砰直跳的心脏,僵硬发麻的身体……一切都是那么不利。

在这种情形下,想要冷静思考,想出对策,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人类从古至今,本来就一直在做不可能的事。

人的求生意志,更是远远超出了人类自己的想象……

在窗外那只怪物翻越窗户之际,余笙终于是冷静了些。

“呼……”

余笙吐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

她要赶紧梳理,并找出发生诡异变化的根源是什么!

首先……刚才在和鲁冰燕聊外面的城市……

然后,鲁冰燕说到要和她一起离开积雪村。

难道……是这句话触碰了什么禁忌?

不……应该不会。

如果是这句话的话,现在被困在这里的人,应该不止是她,鲁冰燕也该在这里才对!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余笙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拼命地回想着发生诡异变化前的一切细节。

此时……窗外那个怪物的一条腿,已经迈进了窗户!

余笙下意识地看了它的腿一眼,当即吓得赶紧移开了视线。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它的腿竟然和它的脸一样,也像是来自不同部位的碎肉缝补起来的!

快点……快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余笙心绪又开始紊乱。

显然,正在翻越窗户,不断逼近的鬼给了她巨大的心理压力。

刚才自己和鲁冰燕的谈话,她再次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鲁冰燕向往山外的世界,要和她一起走,她说积雪村出不去,只是为了引出村子的秘密……

对了!

鲁冰燕说村子能出去!

然后……她看向了自己的抽屉?

余笙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什么关键信息了。

“嗒……”

一声轻响忽然在余笙身前响起。

余笙刚才为了不看到这只怪物,影响自己的情绪,一直盯着地板。

但现在……地板上……自己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两只脚,一粗一细,一长一短,肤色斑驳。

让她心底恶寒的恐惧再次出现,余笙根本不敢抬头!

翻过来了!

这只鬼翻过窗户了!

余笙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她猛地转动轮椅,朝着鲁冰燕刚刚看向的抽屉冲去!

然而……轮椅赫然一停,这只厉鬼的身体赫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余笙立即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手脚发冷。

这只鬼,真的能够瞬间移动!

它诡异的脸异常苍白,没有半点表情,眼眶内更是一片漆黑。

而它的手,已经伸向了余笙的脖子……

余笙大脑一片空白,但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

不对!

如果这只鬼真的能够瞬间移动的话,它刚才……为什么要翻越窗户?

它直接瞬移进来不就可以了吗?

余笙猛地睁开眼睛,她做出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尝试!

只见她左手伸进右手衣袖,飞快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将其摔在了自己身前。

第六十二章 迷林

“啪……啪……”

一部老旧的手机滚落在地,横在了余笙和厉鬼的中间。

此时,它的手离余笙的喉咙已经很近了!

余笙下意识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就这样站着,过了几个呼吸……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余笙睁开眼睛,那只本该挡在她身前的厉鬼,竟然真的消失了!

余笙心里一松,一股强烈的疲倦涌上心头,她再也坚持不住,大脑一阵晕眩。

但此刻,她的眼睛却前所未有的亮。

因为……她赌对了……

她也终于知道,这只鬼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了。

……

白研良忽然停下脚步,扭头朝身后看去。

他刚才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片刻后,竟真有两个人影从村子里走来。

“白先生!”

喻涵舟和苏倩远远走来,看见白研良后便出声喊道。

“你也是去后山祭场吗?”喻涵舟好奇地问。

白研良点了点头,说到:“两位又发现了什么吗?”

苏倩摇了摇头,她先是看了喻涵舟一眼,然后说道:“我们打听到……从去年的归家祭到现在,一共死了十三个人了……”

“十三个?”

白研良眉头微皱。

“怎么了?”喻涵舟与苏倩对视一眼,有些疑惑。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白研良摇了摇头,这是一种说起来很玄的念头,他也无法说清楚。

“这样啊,那……这件事先放一边,一起去后山吧。”喻涵舟邀请到。

白研良自然没有拒绝。

三人沿着小路,来到村尾。

眼前是一片古老的山林,深处像是蒙起了黑纱影影绰绰,令人看不清楚,除了风动枝丫的沙沙声,这片林子里,没有半点其他的声音。

喻涵舟莫名打了个寒颤,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这片树林……好奇怪……”

苏倩也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她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但……身体在告诉她,最好不要进去。

白研良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又抬头看向树林深处。

“就算奇怪,我们也要进去。”

白研良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到。

喻涵舟和苏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很多时候,在雾集里是没有选择的。

就算明知道哪里有危险,但却无法规避掉它,雾集……似乎在逼迫着他们直面那些让人胆寒的东西。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缓缓步入了树林。

这时……忽然起雾了……

进入树林的路悄然消失,周围变得雾蒙蒙一片。

“我们靠近些,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喻涵舟一边说着,一边往苏倩身边靠了靠。

白研良抬着头,看着被枝叶遮挡了大半的天空。

他忽然停下脚步,说到:“等等。”

“怎么了?”

苏倩疑惑地看着他。

喻涵舟面色难看地摸了摸树干,说到:

“我们好像……迷路了。”

树干上,正刻着一个新鲜的印记,正是他刚才自己做出的标记。

白研良神色严肃,他的记忆力好得出奇,方向感也不错。

要让他迷路,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但……刚才他完全没有自己三人在绕圈子的感觉,直到亲眼看到了喻涵舟之前做下的标记。

这里……有鬼。

而且这只鬼,竟然能够欺骗他的感官。

“什么声音?”

这时,前方雾气深处忽然传出了一些响动。

苏倩警惕地看向那里,只见……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形轮廓自雾气中缓缓出现。

“谁?”

喻涵舟迈出一步,挡在了苏倩身前。

那个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逐渐朝着三人靠近。

白研良三人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劲,这个人影太不对劲了。

但……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那个人的样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直到……完全露出了身形。

“黄哥?”

苏倩第一个认出了他,雾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黄有荣!

然而,与此同时,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走!”

白研良和喻涵舟一人一手,拉着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倩,拔腿就跑!

苏倩被带着跑了几步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稍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黄有荣”,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速度极快地在追他们!

而不知何时,四周的环境,竟然也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地面开始不断开裂,腐烂,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一股陈旧的腐烂的臭味不断从裂开的地面里传出来,那是一股浓郁的腥臭味,让人胃里直泛酸水。

就像……一个全身腐烂流脓的患者,体表渗出的液体被刮下来然后放在臭水沟旁边暴晒了几天的味道。

怎么了,突然间发生了什么?

苏倩的大脑一片茫然,但……喻涵舟和白研良却有些猜测。

刚才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才会突然引发这么剧烈的变化。

又或者……是有人正在与厉鬼发生正面冲突,导致这片树林发生了这些变化?

无论哪种,现在这里都很危险!

他们都时刻记得,这是存活任务,厉鬼不会存在逻辑上的弱点,能够限制它,或者……消灭它的,只有规则!

那个隐藏得极深的规则!

它或许藏在解语中,或许藏在探索过程中,能不能找到那唯一一条真正的存活之路,能够依靠的东西只有一个……大脑。

雾集根本就没有什么仙魔道法,想要活下去……只能榨干自己的体力与脑力,将生存意志压榨到极限!

这样……才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三人的脚步很快,但身后的追击声也很快!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的开裂也越来越严重,腐烂的臭味也变得更加浓郁。

现在,踩在这地面的感觉,已经完全没有让人安心的反馈了,倒是更像……踩在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之上。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三个迟早都会被它追上。”白研良飞快说道。

在剧烈跑步的途中开口,其实是一件很蠢的事,但……现在他不得不开口。

“你的意思是?”

“分开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白研良冷静地说到。

喻涵舟的面色疯狂变化,身后那只厉鬼并没有瞬间抓住他们,而是选择了追击……这能够说明,它并不能瞬间移动,而且……它的速度也不是快到不可思议。

那它的诡异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在喻涵舟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苏倩忽然开口道:“我同意,分开跑。”

第六十三章 困境

喻涵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会犹豫分头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倩。

毕竟……身后的“黄有荣”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如果分头跑的话,苏倩被黄有荣盯上的概率极大!

但现在既然她自己都同意了,喻涵舟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向白研良和苏倩二人。说到:“小心,一定要活着出去。”

白研良点了点头。

苏倩看着他的担忧,在这种时刻,她竟然抿嘴一笑:“喻老师,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要向你请教呢……”

话音落下,三人飞快地交换了眼色,然后各自朝着左、中、右三个方向跑去。

一直吊在他们身后的黄有荣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然后……他选择了中间,步履诡异地跑了进去。

而这条路的前面……是苏倩。

……

李慕安静地走在前面。

他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四个人。

田大伟,何苗,陈青山,孙亮。

李慕很清楚,这四个人里面……有一只鬼。

但直到现在,这只鬼都没有动手。

为什么?

李慕不觉得自己拥有让鬼放弃攻击的魅力,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他还没有触动到……那个会让自己丧命的扳机。

一进入树林,自己就被它盯上了,但……这只鬼想要杀人,应该需要满足某个特殊的条件,也许是一个字?又或许,是某个动作?

那很有可能是极其普通的一个行为,也许每个人下意识都会做。

李慕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能不说话就绝对不说话。除了走路之外,手脚更是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就这样……他已经和身后的四人周旋了小半天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但它现在只能看着这块肥肉悬在眼前,却吃不下去。

“咦?起雾了。”

何苗忽然说到。

随着她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李慕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其实,如果可以,就算知道自己身后有鬼,他也不介意在这里带着他们走上个一天一夜,撑到明天结束。

虽然他没有找到那个隐藏的,能够除掉鬼的规则。

但现在的处境,虽然看似危险,实则也是一种诡异的安全。

李慕没有回头,而是看向了树林深处。

他是一直朝着前方走的,走了这么小半天的时间,按理说早就应该穿越了这片不算太大的树林才对。

如何苗所言,现在……忽然起雾了。

雾气朦胧中,远处光秃秃的枝桠在刺向四面八方,犹如一个巨大的人……正伸展着双臂挥洒出一张黑色的大网。

“妈的,老子怎么觉得一直在绕圈?”田大伟嚷嚷着,话里的内容让人颇为不安。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

“是啊……你们看……这棵树。”陈青山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旁的树。

李慕终究是回头了,他随着陈青山的话看向了那棵树。

好奇怪的树……

不知道被谁砍了一刀,它的树汁已经渗了出来,竟然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李慕下意识地就要摸上去。

然而,长期的雾集经验让他的大脑突发警兆。

在即将触碰到树的刹那,李慕堪堪停了下来!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不对……这不像他,他绝对不会突然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刚才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像是被什么声音干扰了一样。

李慕微微扭头,看向身旁。

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头皮发麻!

四个人,四双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他的手!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期待他能摸上去……

李慕哪能还不知道要害所在?

他恍若未觉地缓缓收回了手,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调整,控制着因为恐惧而略显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而随着他手的收回,四个人的目光再次大变。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转过身的李慕,面目极其狰狞扭曲!

这一切……李慕却没有看到。

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

难怪他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本以为,田大伟是鬼。

因为……无论从何处来看,田大伟都不是一个肯热心帮忙的人,但李慕在请求大家一起帮忙寻找黄有荣时,第一个答应的,竟然是他。

这是很值得怀疑的一件事。

不过现在,李慕在每个人身上都发现了类似的东西……

他们……可能都不是人!

何苗一直抱着的小狗不见了踪影,陈青山的声音年轻了些,而孙亮……其实直到现在,孙亮最可疑的地方就是刚才和他们一起盯着他的手。

孙亮……一如既往的沉默。

李慕一言不发,也不回头,大脑在疯狂思考。

他隐隐觉得孙亮不对劲,但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继续走。”

陈青山的声音忽然从李慕身后传来,没有什么情绪。

李慕也没有抗拒他的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

但他的行动越发小心,而且……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绝对不能被触碰的禁忌。

树!

希望……进入这片树林的大家,千万不要去碰树……

李慕在心中默念,他目前能做的,只有祈祷了。

……

雾气中。

本就奇形怪状的树此时显得越发光怪陆离。

白研良停下了脚步,扭头朝身后看去。

没来。

看来……它盯上的果然不是自己。

从“黄有荣”出现到现在,其实它的表现一直很明显——苏倩。

它的眼睛一直盯着苏倩,已经到了近乎对白研良和喻涵舟视而不见的地步。

白研良思忖片刻,再次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

他竟是原路返回,去跟踪……黄有荣了。

如果非要说苏倩与白研良、喻涵舟二人有什么异同的话。

目前只有两点。

一,性别。

只有苏倩一个人是女性。

而积雪村,除了村长孙女外的所有女性竟然都疯了,而且……她们被锁在笼子里。

女性是它的首要攻击目标并不是没有道理。

而第二点,则是……缠怨者。

无论白研良,还是喻涵舟,这两个人都是上一次雾集任务中,存活下来的缠怨者。

只有苏倩……不是。

第六十四章 呕吐

积雪村。

余笙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滚落在地的老旧手机。

那只鬼已经消失了,莫名其妙出现的窗户也已经消失不见,她的身边,更是响起了鲁冰燕关切的声音。

“小余,你没事吧?”

余笙微微摇头,刚刚发生的一切宛如幻觉一般,却又真实得吓人。

但是……她不觉得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我刚才怎么了,鲁姐姐?”余笙问道。

自己遭遇的灵异事件在另一个视角是什么样子,余笙有些好奇。

鲁冰燕面色微变,说道:“你……刚才,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黑得吓人……”

“只是这样吗?”余笙再次问道。

鲁冰燕点了点头。

余笙沉默片刻,随即又好奇地看向鲁冰燕:“鲁姐姐,我很好奇……为什么村子里的屋子都不修窗户?”

鲁冰燕看了她一眼,说道:“其实……以前是有窗户的,去年开始,我们才把窗户封上。”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因为夜里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躲在暗处窥视。”

鲁冰燕的说法到底可不可信,余笙暂且还无从判断,但她至少能确认,眼前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女人,藏着很深很深的秘密。

自己刚才遇到的恐怖事件,很可能和她之前说的话有关。

但……她竟然安然无恙。

余笙若有所思地朝鲁冰燕的抽屉处看了一眼。

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一定要找机会打开它……

……

另一方面,李老四家。

“村长……真的是她啊!”皮肤黝黑的村民开口说道,他叫王贵,土生土长的积雪村人。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同样皮肤黝黑的罗老二一把推到在地上,骂道: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她活着我们都不怕,难道她死了还反而怕了?”

“你他娘连个娘们都怂,真是个没卵子的货!”

罗老二指着王贵的鼻子,很不客气的骂道。

“可……可是……”又有一人靠在村长门边,结结巴巴地说:“从去年的祭礼之后,咱们村就一直开始死人,而且……死的全都是那天亲自动手的人……现在,李老四也死了,也许下一个就是……”

“鬼?”罗老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算要报仇,那老子也是弄她的人之一,让她来呀!”

罗老二对村子里的鬼怪说法完全不信,他竖着眉毛瞪了一圈村长家的村民们,说道:

“依老子看,就是那孙文斌在搞鬼!”

“奶奶的,老子现在就去他家,把他揪出来打一顿,不怕他不认!”

罗老二说着,袖子已经撸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够了!”老村长端坐上方,苍老浑浊的眼睛扫向所有人。

他知道,这一年来莫名其妙死了这么多人,虽然许多人嘴上没说,但心里却都在发毛。

最主要的是……这些死去的人死状太诡异了啊。

他们被发现时,每一个都是腐烂已久的样子,根本不像才被杀死。

“明日……备祭品,再祭。”老村长听上去没多少力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子,所有听到的男人们面色都是微变,似喜,似忧,似惧,似恨……

……

这桩事算是暂时安排妥当了。

李老四让村里人收了尸,老村长杵着拐杖,弓着腰身往家中走去。

罗老二看不起王贵那副懦弱胆小的怂包样子,借机又踢了他一脚:

“没卵蛋的货,见鬼了记得叫老子一声,哼。”

说完,罗老二就打算离去。

毕竟,大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他和王贵两人。

然而,就在此刻,罗老二发现王贵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王贵猛地扑向罗老二,像是疯了一样去掰他的嘴。

“操你妈!你给老子干什么?”

王贵又黑又短的手指插入罗老二的嘴里,疯了一样地掰。

此刻罗老二才发现,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力气并不比自己小多少。

“嘴……”王贵声音沙哑地呢喃道,忽然一声大吼:“你张嘴啊!”

“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罗老二怒不可遏,然而,当他出声怒骂之际,王贵却刚好趁机掰开了他的嘴。

这个黑瘦的中年人睁着眼睛,几乎快把头伸进罗老二的嘴巴里了。

罗老二终于忍不了了,他猛地一撞,一头撞向王贵的额头。

王贵终于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

罗老二气得眼睛通红,抄起墙边的锄头就要动手。

王贵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他嘴唇微张,眼睛里只有茫然和恐惧。

“老子今天不收拾你,你不知道疼!”

罗老二是个刁民,刁得不能再刁的那种。

他打算好好教训一顿王贵,那王贵起码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地。

然而,正当他举起锄头,准备动手之际,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你他娘嘴里含着什么呢?”

罗老二隐隐约约地看见,王贵的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皱着眉毛,一手箍着王贵的脸,往前凑近了看。

就在这时,王贵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呕吐欲,看着凑得越来越近的罗老二,王贵终于忍不住。

“呕……”

一滩污秽恶心的浑浊液体被他呕了出来。

“老子干你娘!”罗老二躲得快,脸没被王贵吐中,但身上却被呕吐物糊了一身。

他终于怒不可遏,一个耳光就朝着王贵扇去。

王贵不闪不躲,似乎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被这毫不收力的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

这时,王贵的心底又是涌上了一股恶心感。

“唔……呕……”

这一次,王贵吐得很夸张。

罗老二还想动手,却惊骇地发现,这王贵吐出了个什么红色的东西……还在跳!

他的眼睛瞪得硕大无比,黑黝黝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你……你他妈怎么把心呕出来了!”

恶臭扑鼻,血水也开始随着王贵的狂呕被吐出。

在罗老二肝胆欲裂的目光中,一个个脏器,开始不停地被王贵吐出来!

肝……

胆囊……

胰腺……

最后被吐出来的……是胃!

罗老二早已经吓得面色苍白,而王贵……还在弯着腰狂呕……

他似乎……要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呕吐干净。

这时,罗老二神情猛然一变。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

第六十五章 苏倩

村尾树林。

白研良漫步在雾气中,虽然脑子里在思考别的问题,但他的警惕却没有半点放松。

这次的事,他还有太多不了解。

其中,最大的疑惑仍旧是关于鲁忍冬。

白研良想要去她的坟墓看看,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按照小斌的说法,祭血村每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去年就是第十年,所以举行的应该是大祭。

但……从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今年竟然又是一场大祭。

这显然是去年的祭礼出了什么问题,而这个问题,有很大的可能是出在鲁忍冬身上。

去年这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去年到今日这段时间中,祭血村又到底出了些什么事,让所有人这样疑神疑鬼,天一变黑就不敢出门。

还有……这片树林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研良抬起头,看向这片树林。

按照周礼的说法,雾集中出现的鬼是有限制的。

只要不是无解恶鬼,它就不是完全唯心的存在。

而且,它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它们能做到的事也有限制。

话虽如此,但一切情报应用到存活任务中时,它就会丧失很多作用。

存活任务中的厉鬼,有根本性的不同。

它完全没有理性,没有情感,无法交流,无法沟通,比起“死者灵魂堕落形成的恶意”这个说法,白研良觉得,它们更像是一群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异类种族。

好在……就算是这种东西,也同样被某种规则所限制着。

它们虽然变成了完全唯心的存在,无法被物理法则影响,但……某些看不见的规则仍然凌驾于它们之上。

而那个规则,就是白研良一行人唯一的生路。

“剥皮削肉,祭血无心……”

这次的解语,究竟是暗示,还是误导呢……

……

山林深处。

和白研良、喻涵舟二人分开的苏倩,独自在迷雾中前行。

苏倩不是一个盲目乐观的人。

事实上,每一次心悸生起,进入雾集之时,她都会在现实世界中留下两封早已写好的遗书。

一封给父母,另一封……给喻涵舟。

她害怕死亡,更害怕……被拒绝。

在苏倩看来,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在于相较于其他物种,人类拥有了太多,太复杂的情感。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在复杂的情感往往会干扰到最正确,最理智的选择。而好处……同样也在于此。

虽然有的选择是最正确的,也是最合理的,但……我们很多时候却不会那样去做。

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有自己所爱的人。

选择分开逃跑同样也是出于此。

这对于苏倩来说,绝对是一个最糟糕的选择……

她已经在树林里走了很久了。

却仍然走不到头,也遇不到其他人。

与此同时,苏倩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又迷路了……

虽然,在起雾的山林中迷路并不是一件很罕见的事。

但此时此地,方向感的丢失无疑给苏倩的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着眼前树干上的刻痕,苏倩有些不寒而栗。

这里……明明是大家分开的地方。

她选择了中间这条路,但现在……她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这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看向另外两条通往树林深处的小路,心中难以平静。

左边那条,通向白研良。

右边那条,则是喻涵舟。

要去找他们吗?

苏倩心中暗问,但脚下却没有动过一步。

太奇怪了……

就算是鬼打墙,这种程度也太可怕了……

为什么明明向前走,会回到起点?

苏倩想要呆在原地,却又担心会遇到黄有容。

想去寻找喻涵舟、白研良的踪迹,又怕再次遇到鬼打墙。

等待……还是寻找?

又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候。

等等……

苏倩忽然眼前一亮。

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往前走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这棵树前。

那就干脆……盯着它倒着走,让这棵树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中!

一念至此,苏倩再不犹豫。

她转过身子,面对着眼前这棵做了标记的树,一步步朝后退去!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浑身就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冷!

湿漉漉的山雾打湿了她的衣角发梢,细碎的山风像是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呼吸,从后背绕过耳里,让人不寒而栗。

就像……这片山林忽然活过来了一样。

一股被什么东西盯着的可怕感觉在心底发毛。

苏倩微微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步步继续朝后倒退。

每后退一步,她就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恶意。

就像……后背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这种可怕的念头一旦产生就迅速生根发芽,苏倩的呼吸很快就变得沉重了些。

她闭上眼睛,仰头深呼吸了一口,再次试图抑制住自己的恐惧,然而……这一次睁开眼,却是让她愕然惊叫出声。

“怎么……可能?”

自己已经倒退了好几步,按理说,那棵树应该离自己已经有个三五米的距离了,但……此刻它竟然就在她的身前!

离她的脚尖也只有一掌的距离而已!

它竟然会动!

什么时候动的?

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

存活任务……比起时限任务要恐怖诡异得多!

不行……不能去管它。

继续盯着它后退着走!

此刻的苏倩根本没有犹豫,她记得,喻涵舟曾经给她说过一句话。

只要是反复询问过内心的决定,哪怕是错的,只要做出了,就要执行到底。

切忌放弃,更忌犹豫。

想到了他,苏倩的情绪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控制。

她继续迈开步子,一步步……朝后退去。

她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这棵做了标记的树。

没动……这次……它并没有动。

苏倩大松一口气。

太诡异了,好在这次没有发生这么诡异的事。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

这棵树竟然在一眨眼的时候逼近了她的身前!

不……不对……

苏倩面色惨白,回顾四周。

不是这棵树逼近了我……而是……我被拉回了这里!

就在这时,这棵近在咫尺的树后,忽然传出了一些响动。

一条腿诡异地从树后伸了出来。

苏倩瞪大了眼睛,恐惧狂涌而出。

因为她记得……这好像……是黄有容的衣着。

第六十六章 沼泽

苏倩的瞳孔剧烈颤抖。

树后之人的身形已经慢慢出现……先是腿……然后是身子……接着,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黄有荣!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倩,在苏倩惊恐难当的目光下,往前迈了一步。

难言的恐惧瞬间将苏倩包围。

但这时,苏倩却猛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不对……

自己和黄有荣的距离并没有因为“他”迈出一步而变近!

“黄有荣”和她,依旧相差着五米的距离!

难道说……

它也被困在了这里?

那岂不是说,造成这可怕鬼打墙的存在并不是“黄有荣”?

苏倩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

但现在明显不是研究这件事的好时机。

苏倩脚下不停,连连后退,她这次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一下眼睛之后自己会再次回到这颗树前。

不过现在那棵树前又有黄有荣。

如果要盯着这棵树的话不可避免地会看到黄有荣。

苏倩心中恐惧难安,她光是看到黄有荣毫无表情的脸就害怕……

虽然他曾经是雾集中的同伴,但现在……他是鬼啊!

而且苏倩根本无法确定这究竟是黄有荣变成的鬼,还是一只鬼变成了黄有荣。

所以,苏倩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高声呼救,二是趁着黄有荣也陷在了这个诡异的树林里时,赶紧逃跑!

苏倩选择了第二个方法。

她拼命地瞪大眼睛,就是酸涩难耐也坚决不眨眼,一直盯着眼前那棵树。

然而……一脚踩下去之后,苏倩的面色陡然变得惨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地面。

之前因为黄有荣的出现,地面本就在不断开裂,腐烂,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还透露着一股陈旧的腐烂的臭味。

而现在……这种变化已经结束了,脚下本该铺满枯枝落叶的地面竟然变成了一滩黑红交杂的血肉沼泽!

而苏倩刚才的一脚,竟然让她瞬间陷进了血肉沼泽里。

恶臭,污秽,刺鼻,恶心……种种复杂的腐烂味道不断从鼻孔钻入,刺激着苏倩的大脑。

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她试着往外拔了拔脚,却发现……自己的双脚陷得更深了一些。

抽不出来!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黄有荣又迈出了一步!

这一次,他似乎还在原地踏步。

但苏倩却惊恐地发现,他前进了一点点。

虽然不多,但真的……前进了一点!

自己陷在血肉沼泽里,根本无法动弹,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抓住!

就在她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苏倩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一脸平静的白研良。

“你……”

苏倩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恐惧与疑惑交加,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白研良,当他看到苏倩脚下的血肉沼泽,以及苏倩身前几米处的黄有荣时,他就猜到了个大概。

她果然被盯上了……

一念至此,白研良伸出脚,往前探了探,准备把苏倩拉出来。

可苏倩却一声大喊:“别!千万别碰这些东西!你只要踩上去就会被拖下来,再也无法动弹。”

白研良动作一滞,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倩被血肉沼泽吞没的双腿。

“我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不一定成功,你要用哪个?”

白研良看着苏倩,忽然说到。

苏倩双唇微张,本来满是恐惧的脸上此刻竟是浮现出了几抹怪异之色。

这个人……怎么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

他看不到黄有荣就站在几米外吗?

还有……这种情况他还能想到两个办法?

“你……你说……”苏倩咽了口口水,她感觉到脚下血肉沼泽的吸力似乎变大了。

白研良点了点头,从腰间卸下一把黑黝黝的菜刀。

“第一个办法,我找根绳子丢给你,试试能不能把你拖出来。第二个办法,昨晚我在村长家捡到一把菜刀,我把刀丢给你,你试试看能不能把陷进去的部分砍掉。”

“什么?!”

苏倩怔怔地盯着他,情不自禁地大声疑问。

在看到白研良一张脸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苏倩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是认真的……

白研良看了她一眼,开始自顾自地脱衣服。

“你……你要干什么?”

苏倩尚在发愣,在见到白研良的动作之后,心中陡然一乱。

还没等她继续疑惑,她就明白了白研良的意思。

他把自己的上衣拧成了一条绳,丢了过来。

“抓住。”

上衣拧成的绳子在苏倩的瞳孔里划过一道弧线,被她紧紧地抓在了手里,就像……抓住了生命。

白研良见状,将另一头绕了一圈缠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说道:“我要用力了。”

“嗯!”

苏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时,苏倩终于感受到了这个看起来挺单薄的男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她完全无法动弹的,陷在血肉沼泽里的双腿,在感受到白研良扯动的力量后,竟然开始缓缓上升了!

虽然她的身体被扯得紧绷,异常难受,但好歹是动了!

苏倩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

没有人想死,更不会有人想被鬼杀死。

她本来都快绝望了,天知道白研良为什么会忽然在这里出现?

而且……他竟然愿意救她。

苏倩深知在雾集中,遇到危机时只顾自己是非常正常的事。

雾集的大家绝对不会因为所谓的自私去苛责别人。

更有甚者,在极度危险之时会毫不犹豫地推倒同伴,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类似的事,她见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喻涵舟这样的人才显得弥足珍贵。

白研良也是这样的人吗?

苏倩静静地看着白研良,目光有些凝滞。

白研良浑身肌肉紧绷,正在用力。

他并没有苏倩看上去的那样轻松,刚一动手,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吸扯力。

好在白研良的身体经过了长期的锻炼,虽然赶不上专业的运动员,但仍是超过了苏倩这样的女生很多很多。

虽然有些艰难,但……并没有到让人绝望的地步,苏倩的身体在血肉沼泽里缓缓上移,并逐渐向白研良靠近。

白研良憋着一口气,喊道:

“手!”

苏倩闻言,奋力地将手伸向了白研良。

白研良一把抓住她的手,全力一拉,苏倩自血肉沼泽里翻身而出,终于脱困了!

第六十七章 解释

苏倩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刚才陷进去的地方,诡异的是,脚下的血污在脱离了沼泽之后,竟然离奇的消失了。

“白……白研良……”

苏倩第一次直呼白研良的名字,而不是白先生,也许是她这次被吓得不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研良闻言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头看了一眼。

苏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而她却依旧紧紧地抓着白研良。

“对……对不起……”苏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松开,小声地说到。

白研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片刻的沉默后,苏倩实在难以忍受这么诡异的气氛。

黄有荣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白研良直勾勾地看着黄有荣,一言不发。

苏倩看着他的行为,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去盯着一只鬼看?

难道……他不是白研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倩自己打消了。

如果不是白研良,难道他还能是鬼?

雾集中从来没有怀着善意的鬼,如果白研良是鬼,他怎么可能救她?

“对不起……我拖后腿了……本以为在雾集呆了这么久,经验应该算丰富了。可别说和李慕他们比,就是刚进入雾集的你,我也差得太远……”

苏倩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气恼。

当然,气恼的对象是她自己。

白研良闻言,终于移开了盯着黄有荣的目光,扭头看了情绪有些低落的苏倩一眼,说:

“经验是曾经所犯错误的名字。”

他注视着苏倩:“你觉得的厉害,只意味着我们曾经比你犯过更多的错误。”

苏倩抬起头,刚好看到白研良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淡然,仿佛是来雾集旅行的一般。

“你是……在安慰我吗?”

白研良移开目光:“不是,我是在纠正你的错误。”

“人人生而不同,不必妄自菲薄,一生走到最后,谁都无法拥有什么,有的只是经历。”

苏倩听到白研良说出的话,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白研良竟然在往前走。

虽然诡异出现的血肉沼泽已经消失了,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他竟然敢踩面前这块地面?

而且……他竟然在靠近黄有荣!

“等等!”苏倩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找路。”

白研良脚下不停,依旧在向黄有荣走去。

“可是……”苏倩有些不明所以,找路为什么要去靠近鬼啊!

苏倩紧紧地咬着嘴唇,神情异常紧张地看着白研良。

现在,他和黄有荣只有一米的距离了!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向它时,距离是正常的,但它走向我们时,距离却缩短得很诡异,往往只有几厘米的样子。”白研良站定脚步,虽然眼睛看着黄有荣,但话却是在对苏倩说。

苏倩已经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得有些无法思考了,此刻陡然闻言,不由得一怔。

但仔细想想后,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这……这说明什么?”

白研良这次没有回答,而是悄然伸出了手,朝着黄有荣抓了过去。

苏倩吓得浑身颤抖,差点站立不住。

疯子!这男人绝对是个疯子!

然而……她预想中的可怕场景没有出现。

白研良的手……竟然径直穿过了黄有荣的身体!

“果然……”

白研良收回手,若有所思地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倩这些是真的被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研良安然无恙地把手伸了出来。

还有……仍旧在一步步往前迈步,但脚下的距离却缩短得很慢很慢的黄有荣。

黄有荣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做了什么?”苏倩迟疑着走向他,又惊又奇地问到。

白研良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黄有荣,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而是他,根本就不是鬼。”

“什么?”苏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黄有荣:“难道他是个幻觉?”

白研良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这是我的一个猜测,目前来看,它是正确的。”

“那……这只鬼的能力是制造幻觉?并不是鬼打墙?”

这次,白研良很明确地否定了这个说法。

但他的语气,却罕见的有些凝重。

“不是幻觉,也不是鬼打墙,这个村子里的鬼……能力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匪夷所思的多。”

苏倩神情有些恍惚,是吗?

为什么她又什么都没发现……

“走吧。”

白研良的声音唤醒了差点走神的苏倩。

“去……去哪儿?”

“路,出去的路。”

白研良笑了笑,将自己的上衣穿好,竟然直接朝着黄有荣的身体迈步而去。

……

有声音!

喻涵舟面色一变,赶紧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

接着,他面前的雾气中走出了一行人。

喻涵舟一怔,这几人……竟然是李慕他们!

李慕,何苗,陈青山,孙亮,田大伟,他们全在这里!

喜悦瞬间涌了上来,他刚想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心中却陡然生起了一丝警兆。

不对……李慕好像有些不对劲……

此刻的李慕,正低着头往前走,动作看上去……很僵硬。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遇到什么头疼的事了吗?

正在思考的喻涵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后,一只苍白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就在这只手即将接触到他的肩膀时,李慕忽然抬头叫道:“喻老师?”

喻涵舟先是一怔,后又一惊,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手也陡然消失。

随着李慕的呼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喻涵舟藏身的那棵树上。

喻涵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面色不变地走了出来。

“几位怎么在这里?”

喻涵舟的笑容很亲切,然而……迎接他的是四双无神的眼睛。

“咳咳……太好了,又多了一个。”

陈青山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忽然笑呵呵地说到。

喻涵舟身体一僵,他终于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第六十八章 殒命

积雪村。

李老四家里。

罗老二和王贵的尸体倒在地上,两人眼球突出,满是血丝,脸上扭曲狰狞,像是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地上除了肮脏的呕吐物和血水,还有花花绿绿的腹内器官,看着让人胆寒。

诡异的阴影覆盖了整个地面,奇怪的是……这阴影并不是笔直切断的,而是不规则的形状,简直不像影子……而像是,活着的什么生物。

死过人的屋内静悄悄的。

本不该有任何动静出现。

然而,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李老四家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这极其恐怖的场景,竟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人。

“还有一个……最后一个,嘿嘿……”

他一边怪笑着,一边低声呢喃。

“忍冬,杀吧……杀光这满村的禽兽,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的情绪很亢奋,然而,这句话在说到一半时他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猛然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屋外,竟然立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村长……”

老村长面色平静地看着地上的两具死状可怕的尸体,还有站在尸体旁边的,行为诡异的人。

“小斌……真的是你。”

村长老眼浑浊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正是小斌。

“……这一切……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为什么?小斌……你本来是一个好孩子啊……”

“闭嘴!”小斌本来一直很安静地听着,然而在村长说出这句话后,立刻变了脸色。

“我爸死了,忍冬也死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做!”

老村长沉默了,他看向满脸怨毒之色的小斌,叹道:“阿亮……本该是下一任村长的,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帮她们……”

“忍冬也是……她本是我儿媳,但她却去做了那种事……如果她不死,这个村子就会遭殃……”

“遭殃就遭殃!这个村子根本就不该存在!你是魔鬼,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是魔鬼!亏你长得还算正常,你做的事,比他们还要恶心!”

小斌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长期积攒的怨毒,愤怒,让他现在的神情十分恐怖。

在小斌的逐渐靠近之下,村长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然而渐渐的,村长发现了小斌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小……小斌,你的肩膀上……怎么多出了一颗头?”

老村长惊骇地问。

那颗头就这么诡异地冒了出来,没有半点征兆。

小斌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狞笑着走向了老村长。

“啊!”

老村长吓得连连后退,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只见小斌抓起放在墙边的锄头,用最锋利的一面,对着村长的左胸膛一锄头狠狠地挖了下去!

人类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扛得住铁器?尖锐锋利的锄头噗嗤一声就嵌入了老村长的心脏,老村长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手脚疯狂挣扎,想要阻止小斌,然而……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的小斌,力气大得惊人,他拔出锄头,一下……两下…三下……

老村长的心脏顿时被砍得血肉模糊。

小斌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久,等他意识清醒,回过神来之时,老村长的瞳孔已经完全涣散了。

老村长的左胸膛的皮肉被完全挖开,露出了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心脏,正往外疯狂地流着血。

老村长至死都大睁着眼睛,想不通刚才的事。

小斌……为什么会长出另一颗头?

他的嘴里咕噜咕噜冒着血泡,想要说话,已经开不了口了。

而这时,小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面色苍白地丢掉了手中的锄头,哆哆嗦嗦地跌在地上。

“不……不是我……我一个人都没杀过……鬼……是鬼!”小斌浑身颤抖地朝门外爬出去,他梦呓一般地自言自语:“忍冬……是你吗忍冬……你为什么……要借我的手……”

接着,小斌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飞快逃走了。

李老四的屋子里,诡异恐怖地摆着三具尸体。

这一切,就算是白研良都没想到。

问题最大,秘密最多的老村长,竟然就这么……死了。

……

村尾树林。

喻涵舟和李慕并肩而行。

他们遇到麻烦了。

身后跟着的四个人忽然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说。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喻涵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四人目光呆滞,只是行尸走肉般地盯着他们。

“我们被一只伪装成黄有荣的鬼逼得分头逃跑,走散了。”

喻涵舟趁机小声说道。

“伪装?”

李慕其实是不想开口说话的,在这种地方,多说多错,如果不是非常必要,开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但现在……身后这四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他感觉到那一直若有若无地跟随着自己的恶意,竟然消失了。

“我觉得……这只鬼的能力不是伪装……甚至不是鬼打墙,而是……别的什么。”

李慕皱着眉头说到。

喻涵舟不解地看着他:“还能是什么?对了……你后边这四个人……好像很诡异。”

李慕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他们……不是人,他们在等我们触犯禁忌,对了……你千万不要去碰这个。”

李慕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有给喻涵舟说树有问题这件事。

但他也不敢直接开口说出“树”这个字,只能下巴一点,暗示道。

喻涵舟似乎有些疑惑,往前看了一眼道:“哪个?”

李慕无奈,刚想开口继续说话之际,却猛然发现……喻涵舟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的眼神,和之前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不是喻涵舟!

“是哪个?是什么?回答我。”喻涵舟步步紧逼,脸也与李慕越贴越近,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果然……果然不是喻涵舟!

李慕额上冒出了汗水,他目光四下一扫,却无意中扫到了刚才喻涵舟出来的那棵树。

一具目露恐惧,面色苍白的年轻尸体正躺在那里。

他的脖子被活生生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喻涵舟……刚才竟然就已经死了。

第六十九章 安危

时间回到白研良三人刚进树林的时候。

一个人的方向感出错也许是意外,但三个人同时出错,那一定意味着哪里出了问题。

在发现自己迷路之后,喻涵舟第一时间拿出了一把小刀,在树上做下了刻痕标记。

可是……在接触到树干的瞬间,喻涵舟就感觉到一双通体漆黑的眼睛在某处盯着自己。

喻涵舟心中警惕,但却不敢去寻找那视线的来源。

之后……便是黄有荣出现了,他本以为,黄有容盯上的是苏倩……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触碰到了禁忌。

……

说回李慕。

发现喻涵舟的尸体后,李慕遍体生寒,喻涵舟已经死了……那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喻涵舟,果然是……

他一个箭步朝前冲去,李慕根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朝着前方跑!

这不是他第一次执行存活任务,他很明白……如果说树是禁忌之一的话,在“喻涵舟”出现之后,一定发生了新的变化。

喻涵舟的死状和程志鹏一模一样,而程志鹏是为什么被杀的?

在夜里出门?

他暂时找不到答案,但却能给自己划出一个范围。

那就是……树不能碰,也不能说。

黑暗的地方,或者说,有阴影存在的地方,坚决不能踏入!

自己目前非常危险,喻涵舟,田大伟,何苗,陈青山,孙亮,整整五个人被鬼调了包。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就算是存活任务,鬼也太多了,多得离奇。

究竟是雾集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变化,还是有隐藏的关节没有找到……

在树林里出现的鬼目前就有整整五只。

而且……它们都盯上了自己。

存活任务中的缠怨者,果然是最要命的身份。

这样下去,下一个死的一定是他。

要想活下去,只有找出所有禁忌,或者……利用规则从根本上除掉它。

李慕一边踩着阳光狂奔,一边疯狂思考。

他微微转头,利用眼角余光朝身后看了看,然而……

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五个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边,和李慕只有一个身子的距离!

它们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慕,也不见怎么跑,就这么诡异地跟在他身后。

这非人的目光让李慕不寒而栗。

规则……规则……

积雪村到底有什么连鬼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喻涵舟上一次任务,因为祁念的关系活了下来,而那次的解语,是逢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

禁忌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人。

只是利用了苏倩的呼唤,让几乎所有人一开始就触犯了禁忌……

而祁念,在生死关头竟然想到了鬼是否也要遵循解语,结果……她赌对了。

雾集中的解语,并不单单针对人类,还有……鬼。

它是凌驾于所有之上的规则。

而这次的解语,却是剥皮削肉,祭血无心……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像是禁忌,它似乎只是一句单纯的描述性语言。

李慕的额头有些冒汗了。

他的体力很不错,事实上,在进入雾集之后,他就一直在现实中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身体,不光是他,大部分人也是如此。

但……无论再怎么锻炼,人类终究是人类,他的体力早晚会耗光,只要体力耗光……这些鬼就会……

等等!

李慕眼前一亮。

他稍稍放缓速度,回头看了一眼,它们果然还是与他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可是这次……李慕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眼睛更亮了。

厉鬼居然在用人类的方式追自己?

它们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诡异能力,比如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之类的……

而且,从它们的速度来看,追上甚至超过他都绝对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为什么它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从一开始它们就一直走在他后面。

难道只是单纯地想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鬼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那……它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慕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思维,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要抓住什么关键的东西了……

跟在后面……

鬼为什么跟在后面……

监视?

而且……喻涵舟和程志鹏的尸体,脑袋都诡异地被扭到了背后,这只是鬼的随意作为,还是……另有深意?

李慕心思急转,终于!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

对了!

生路就在这里!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直面这五只已经丝毫不掩饰恶意的厉鬼。

然后……走了过去!

……

村尾。

苏倩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村落。

出来了?

真的走出来了?

“黄有荣”没有动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倩呢喃道,她眼睁睁地看着白研良直接朝黄有荣走去,然后……径直穿过了它的身体!

没有其他选择的苏倩只能硬着头皮,学着白研良的动作,闭着眼睛怀揣死志往前冲去。

然而……在穿过黄有荣身体的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一样,虽然周围的景致毫无变化,但……终于没有再诡异地总是回到原点了。

现在,她更是跟着白研良走出了树林!

“有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研良看了一眼苏倩,淡淡说道。

虽然走出了树林,但白研良并没有感到放松,因为,天色已经开始暗淡……夜晚……要来临了。

祭血村的夜晚是一个很明显的禁忌,程志鹏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这时,听到白研良声音的苏倩,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询问的语气,却变得越发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跟在我们身后的鬼才是真正的路?”

白研良点了点头。

“它从出现开始,似乎就没打算隐藏自己是鬼这个身份,但它却只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多余的动作。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要杀人,只需要跟着我们就够了。”白研良回头看了一眼树林说到。

“我还是……不太懂……”苏倩有些不敢看白研良,她自己都觉得,也许她太蠢了一些?

“常人在知道自己身后有鬼时,不会选择去面对它,更不用说,要靠近,接触,穿过它的身体,所以,它只需要站在身后,就堵死了唯一的生路。之后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都会逐渐触碰到各种禁忌,然后被它杀掉。”白研良少有地说了这么多话。

“原来……生路这么简单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倩终于明白了白研良的说法,但又不敢完全相信会这么简单。

这时,树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同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确实很简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去到最危险的地方,几人有那样的勇气?”

苏倩随着声音看去,见到出来的人时不由喜悦道:“李慕!”

第七十章 密匙

李慕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但精神状态还不错,一双眼睛更是不见丝毫负面情绪。

“先离开这里,天快黑了。”李慕对二人点点头道。

“可是……喻老师还没出来……”苏倩担忧地看向了树林深处,喻涵舟自从分开后就没再遇到过,现在天色暗淡下来,如果还没能从树林里出来,那几乎是十死无生。

然而,现实比苏倩的想象还要残酷。

“不用等了。”

李慕的声音有些低沉。

“什么?”

苏倩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是不敢相信。

“李慕,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慕看向苏倩,这个女大学生对喻涵舟的感情雾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虽然喻涵舟一直对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苏倩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他不会回来了。”

李慕认真地说。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击垮了苏倩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就要摔倒在地。

白研良飞快伸出手,扶住了她,但人却已经晕了过去。

“生离死别这件事……雾集里的我们要远比常人更易经历,它如同躲在拐角里的孩子,忽然就冲了出来,撞得人措手不及。”李慕看向祭血村,情绪有些低落。

有为苏倩,有为喻涵舟,也有为自己。

白研良低头看了一眼苏倩,她姣好的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

“白先生。”李慕忽然转过头,看向白研良:“你是一个很理智,很聪明的人,而且,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白研良目光一变,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些,情绪开始有了起伏。

“请问……和我很像那个人,是谁?”

李慕惊讶地看着此刻的白研良,笑道:“本以为,白先生是少有感情的……走吧,边走边说。”

话落,李慕已经带头朝村子里走去。

白研良抱着苏倩,跟了上去,说到:“我生病了,几乎失去了所有情绪。”

李慕再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是真是假,敷衍还是诚恳,李慕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来。

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感到惊讶。

在白研良刚进入雾集时,他就注意到了他。

周礼那时候说得没错,刚进入雾集,没有露出不安、恐惧的人,只有三个。

余笙都无法被算上,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只是脸上带着一副名为坚强的面具罢了。

而除去白研良,那两人已经展现出了独特而强大的人格魅力,只是因为进入雾集的时间不算早,名字才靠后而已。

李慕本以为白研良也是如他们一样的人,想不到,他竟然是因为疾病而缺失了情绪的感知与表达。

不过,白研良也并没有让李慕失望,他顿了顿,说到:“你不用太担心,人的喜怒哀乐,是与其他人交织在一起的,你以为的丢失,也许只是藏得太深而已,也许……是因为某个原因,你自己封存了那些情绪,总有一天,它会一点一点回来的。”

白研良点点头,谢过了李慕的好意。

他听出了李慕的安慰,但他想要的,却不是这些话。

“李先生,你刚才说,你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能详细说说吗?”

李慕诧异地看着白研良,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但没想到,白研良对这件事似乎真的很上心。

“他……怎么说呢,他不是雾集里的人,他是一名罪犯,非常可怕的罪犯。”李慕经过措辞之后,简单地说到。

白研良愣在了原地,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罪犯?他还活着吗?”

白研良问到。

李慕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白研良为什么会对那个罪犯感兴趣。

“他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犯下一件匪夷所思的案子,至今没被我们抓到。”

“李先生是警察?”

“嗯,刑警。”

白研良沉默了,杨万龙,高飞,李慕……他认识的人里竟然大部分都是警察。

“可以……详细地说说他吗?”

这次,李慕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请求。

“关于他的消息,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危害极大的人,警方给他的代号是……密匙。”

白研良心脏剧烈跳动,密匙……这个代号,让他瞬间想到了自己脖子上的……银白钥匙。

那个人,会和研人有关吗?

……

苏倩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撑着床板坐起来,捂着胸口,心脏隐隐作痛。

她知道,有个人……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醒了就好,逝者已矣。”

李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苏倩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这间屋子里,村长家的屋子。

“小苏,不要太难过,我们还要活下去。”林燕比苏倩大了十来岁,她的安慰只是平淡一句。

苏倩看向大家,微微摇头,笑了笑:“我没事,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要么是他,要么是我。”

这句话对雾集中的每个人都适用。

这个恐怖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尽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逃离这个诅咒,也许……再强的求生意志,在没有尽头的恐怖诡异之中,也会消磨殆尽。

雾集中,已经有不少人自杀了……

比起恐怖和绝望,他们选择了一死了之。

但更多的人却是不敢,在有厉鬼存在的世界,死亡真的是终点吗……

也许懦弱地自杀后,他们的灵魂也将饱受折磨。

“嗯,那……继续吧,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村长失踪了,他们不敢在晚上出门去找村长,明天天一亮应该会找到线索。”李慕说到。

“我在鲁冰燕的家里发现了一个抽屉,当时,也许是因为提到了抽屉,我瞬间被拖入了一个类似幻觉的环境中,那只鬼……应该拥有折叠空间的能力。”余笙语出惊人。

就连心不在焉的苏倩都看向了大家。

然而,这个说法却同时被两个人否定。

“不是折叠空间。”

“混乱时空。”

前一句是李慕说的,后一句,则是白研良说的。

白研良的说法,连李慕都没想过。

三双眼睛带着各种异样的情绪看向他,白研良却确信地说:

“这个村子的时空,是错乱的,叠加的。”

第七十一章 凶人

雾集。

杜尚景紧张地看着悬于虚空中的血色名字,每一个名字消失都会让大家心中一紧,直到……喻涵舟。

他的名字忽然像是见了烈日的积雪,悄然化去,散作单薄的雾气,融入了虚空中。

这意味着,喻涵舟死了。

“喻老师死了?”

“怎么……可能……”

“怎么会……李慕也在第一组,还有那个奇怪的新人,喻先生怎么会出事……”

喻涵舟的人缘很好,即使是雾集这种地方,为他伤心的也大有人在,杜尚景也是心中一颤,又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即便是他,也难免涌起了一股绝望。

就在这时,两个名字忽然一阵氤氲,虚空漾起了波纹一般的血色雾气。

大家神情一震,却又有些难以置信,这应该……才第二天吧?是哪一组回来了?

雾气中的人很快露出了身形。

竟然是周礼,郁文轩!

杜尚景有些不敢相信,他牢牢地记下了三组的所有任务,其中,第二组周礼他们的任务也是存活任务,两个人,存活……七天!

但……这仅仅是第二天他们就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杜尚景一样想法的人很多,但看到走出来的二人的样子时,大家皆是一怔。

郁文轩依旧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大家,打了声招呼:“我们回来了。”

但周礼的状况,却要糟糕得多。

他的左臂完全消失了……模糊的血肉和白森森的骨头就这么露在外面。

然而,周礼的神情倒不是太过痛苦,不……应该说,他根本顾不上痛苦。

走出雾气之后,周礼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郁文轩的身上,平日里那双还算平静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怀疑,愤怒,困惑,恐惧,戒备……

周礼对郁文轩的态度自然也引起了大家的怀疑,杜尚景是此刻雾集中资格最老的人,他没有犹豫,迈步上前,问到:

“欢迎回来,你们……提前结束了存活任务?”

郁文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周礼的胳膊在雾气的缠绕下迅速恢复,在过去世界中失去的肢体也在快速复原,他刚准备开口,却忽然发现郁文轩正看着他。

虽然身体上的痛苦终于消失了,但周礼的神情没有半点轻松,这位天之骄子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不过,周礼终究是周礼,虽然他此刻对郁文轩这个人充满了负面印象,但还不至于怕到开不了口的地步。

片刻后,周礼的手臂完全恢复,他抬起头,看着聚拢过来的大家,说到:

“还记得……第二组的解语吗。”

杜尚景开口说道:“未曾泥销骨,客从何方来。”

周礼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的神情就变了,他目光难以言喻地看着郁文轩,说到:“我们回到了2009年11月21日,丰城,运来镇,住进了一户共有十三口人的大院子里。”

“后来,我了解到那户人家刚死了人,我们去的那天,就是头七。”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结合解语来看,应该是头七那天,来了一个不该来的客人……

“可是……我没想到,这个人!”周礼忽然一指郁文轩,表情直到现在都还有强烈的难以置信。

“他竟然连夜杀了刘家大院十三口人!然后点了把火,将整个刘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

众人哗然之余,骇然失色。

杜尚景更是心中一寒,扭头看向了站在一旁依旧眯着眼睛的郁文轩,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周礼刚才说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礼面色涨红,现代社会是一个法治社会,虽然身处雾集,但大部分人长期形成的社会观念依旧存在,身为人的底线也存在,周礼就是这样一个人。

面对他的责问,郁文轩面色毫无变化,依旧友好地回到:

“解语说,未曾泥销骨,客从何方来,客这个字眼不是指你我二人,就是指那只鬼,既然是来客,就必然要有去处,只要毁掉他的去处,他自然就来不了了。”

郁文轩的解释很简单,字字都清晰地落入了大家的耳中。

这样……也可以?

那只鬼的目的就是刘家大院?它是来客?

只要让它的目的地不再存在,它就无法到来,任务自然就结束了?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郁文轩采取的手段是杀了刘家全部十三口人,然后将宅院付之一炬……

众人忽然觉得浑身发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好诡异的思维,好恐怖的手段,好可怕的……人。

“够了!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你是杀人犯!你做的一切都是犯法的!”周礼指着郁文轩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的情绪很激烈,众人几乎没见过周礼这副模样,看得出来,郁文轩做的事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但面对周礼的怒骂,郁文轩却显得不是很在意,他细碎地头发遮住了一些目光,笑着问到:

“他们真的是人吗?”

郁文轩突然的提问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接着,便听他继续说道:“相信,不止我一个人查过雾集中发生过的事情,如果这些事真实存在,为什么在现实中连半点消息都查不到?同样的城市,同样的地点,什么都没有。雾集中的人,鬼,事,全都凭空消失了,就这么不见了?”

“杜先生,你见多识广,请告诉我,它们去哪儿了?我们通过雾集,回到的真的是现实世界的过去吗?”

郁文轩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雾集中。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其中也包括了情绪激愤的周礼。

“并不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只是雾集从某个时空裁剪出来的,一个诡异的片段而已。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人与鬼斗的游戏,赢了没有奖励,输了就要丧命,仅此而已,对吧。”

郁文轩的话仿佛打破了一些东西,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有几人,看向郁文轩的眼神却各不相同。

欣赏,不屑,感兴趣,无视……

郁文轩笑了笑,眯着眼睛看向哑口无言的周礼:“所以,我救了你,周先生。”

第七十二章 分析

雾集发生的事李慕等人自然不会知道,事实上,现在他们已经被白研良的说法弄得有些迷糊了。

“等等……白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遇到的各种诡异情况,都是错乱后的时间?”

李慕眉头紧皱,疑惑地问到。

白研良点了点头,说到:“嗯……联系刚才大家说的情况,应该是这样。”

“死亡前一天还被人看到过的李老四,第二天就高度腐烂。本该存在于一年前的窗户,忽然能被余笙再次目击到。”

说到这里,白研良看了一眼余笙:“你破解掉必死之局也很有意思,虽然思路有问题,但方法是正确的,那只鬼并不和我们存在于同一个时空,它需要翻越窗户进来正说明了这一点。它出现时有窗户,而积雪村的窗户是去年封上的,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它当时站在一年前的过去在看现在的余笙,翻越窗户的行为看似简单,其实是从有窗户的时间点进入没有窗户的时间点,而余笙的应对方法相当于再次划出了一个时间的分割节点,所以……它消失了。”

白研良说得很详细,在场之人也不是什么蠢人,思考片刻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明白归明白,白研良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几人有些难以接受。

“很够操纵时间的鬼……这……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林燕的眉头也紧紧皱着,低声呢喃道。

但这次,解答她疑惑的却是李慕。

他赞叹地看了白研良一眼,说到:“你误会白先生的意思了,祭血村的时空错乱叠加,未必就是鬼造成的,我们需要寻找和解决的,也并不是这个现象出现的原因。白天我问过村长,按照他的说法,这村子里的人是古时候逃难来到这里的,但进来后就再也出不去,不过,这个说法显然是骗人的,至少……不全是真的。”

“嗯。”余笙声音柔和地说道:“虽然贫穷落后,但这个村子里有现代文明的迹象,语言也不是古语,而且……鲁冰燕的妈妈就是个外来人。”

“等等。”白研良忽然看向了余笙,问到:“她是随妈妈姓的?”

余笙点了点头:“嗯。”

“她妈妈的名字是什么?”

余笙想了想,说到:“好像叫……鲁忍冬。”

“对,就是鲁忍冬。”

白研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闪过一丝了然。

果真是她……

“怎么了?”二人的对话让林燕三人有些听不懂。

白研良摸着下巴,看着桌上燃着的摇曳的烛火,说到:“小斌说,去年在归家祭上被献祭掉的女人就是鲁忍冬,而且,他对鲁忍冬有奇怪的好感。”

“不会吧?”林燕瞪大了眼睛,“小斌和鲁冰燕的年纪差不多大,鲁忍冬都能当他妈妈了!”

“爱情来了,年龄是挡不住的。”说这话的,却是苏倩。

她的情绪依旧很低落,显然喻涵舟的死对于她而言不是一件能快速走出来的事。

大家也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

李慕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翻看了几页,眉头深锁。

“女人……这祭血村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女人身上,你们有了解到村里的女人为什么全都疯了吗?”李慕问到。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只有苏倩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到:“她们……也不是全疯了。”

“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倩身上。

苏倩调整了一下情绪,迎向大家的目光,说到:“今天白天,我和喻老师挨家挨户地揭开了笼子上的黑布,一个个询问她们,虽然……她们大部分都没有回应,但其中有一个却有一些奇怪……”

苏倩歪了一下脑袋,直到现在她还有些疑惑。

“当时她猛地朝我们扑了过来,拼命地拍打铁笼,情绪异常激动,看起来……和那些疯女人差别也不大,但喻老师说她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李慕严肃地问到。

苏倩回想了当时喻涵舟的说法,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喻老师说,她在哭。”

“哭?”林燕疑惑地问到:“这村子里的女人不都是鬼哭狼嚎的吗?”

苏倩摇了摇头,说到:“不是……她的哭,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李慕的指头在木桌上轻点,沉思片刻,说到:“她可能是装疯的,也许她知道一些东西,明天我们一早就去找她。”

众人点了点头,白研良忽然对李慕说到:“可以借用一下纸笔吗?”

李慕一怔,随即将手上的小笔记本和笔递给了他:“当然可以。”

白研良接过纸笔,认真地写着什么。

大家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并不是在写,而是在画,画的……是一个奇怪的倒三角形。

“这是祭血村的俯视图,我们……在这里。”白研良指着其中的一个角,说到:“村长的家。”

大家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这个角,是小斌的家。”

“这个角,是鲁忍冬的家。”

现在,大家都看出了古怪的地方,怎么会这么巧?

“整个村子,只有三户人家门前没有铁笼,就是这三个地方。换句话说,只有这三家,没有疯掉的女人。”白研良看向大家,说到。

“等等,有些不对。”李慕指着其中的一个角,问到:“鲁忍冬是鲁冰燕的母亲,所以,她应该是村长的儿媳,鲁冰燕现在就住在村长家隔壁,连排而立,并不算分家,那……她现在住的屋子本来是谁的?”

李慕的疑问瞬间引起了大家的惊疑,对啊……

鲁冰燕还没有嫁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她父亲和母亲鲁忍冬留下来的屋子。

但……这样一来,鲁忍冬怎么在倒三角的其中一角还有一个家?

夫妻分居?

说起来,鲁冰燕的父亲也已经死了,就是去年死的,死在鲁忍冬之后。

重重疑惑互相嵌套,让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还有这么多疑点没有弄明白。

存活任务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凶险的一天,鬼能够冲破某些限制,对自己眼前的一切活物……动手。

“这只鬼,应该就是鲁忍冬,去年归家祭后,祭血村死了十几人,这很显然是她的报复,我们明天,最好不要靠近那些村民,虽然是没有理智,没有情感的无解厉鬼,但……她的怨毒,应该会更加针对害死了她的村民……”

第七十三章 寻迹

李慕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然后大家就各自休息了。

这一夜,因为黄有荣和喻涵舟都出事了,所以守夜的时间变成了每人一个半小时。

苏倩开始,李慕结束。

今晚的风有些大。

屋外的山风在村子里四处徘徊,像是在寻找进入的口子。

它掠过屋檐树梢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哀嚎,听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苏倩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听着屋外的风声,怔怔地看着大家,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白研良身上。

因为今天都很疲劳,所以,大家很快就进入了浅层睡眠,虽然深层睡眠期间,人的大脑皮层细胞处于充分休息状态,对稳定情绪、平衡心态、恢复精力更加有帮助,但……在这种地方没人能够安心地完全睡过去。

苏倩的目光很茫然,喻涵舟死了……

就这么死了。

直到现在她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也许……是李慕弄错了吧?

苏倩神思恍惚地想着,这时,她无意识中看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有事吗?”

白研良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女人。

“啊……没事。”苏倩被他吓了一跳,但也回过了神。

“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白研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安静休息着的大家,低声道:“不用,无论是谁,能帮我都会帮。”

苏倩闻言一愣,因为……喻涵舟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一个好人……”苏倩低下头,轻声道。

白研良一笑,仰头看着天花板,目光迷离地喃喃道:“是吗……”

他有些迷茫。

无论是喻涵舟,还是黄有荣,他们的死都没有让他产生半点异样的情绪。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甚至白研人,他唯一的哥哥……

每当想起他也死了的时候,白研良虽然会有一些情绪出现,但经过他反复的确认,那种情绪不完全是悲伤,也不全是愤怒,比起那两者,他心中更多的……是好奇。

我怎么会冷血到这种地步?

白研良偶尔也会问自己。

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也许有一天,白研良自己能够找到答案,但那时……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

一夜平安无事。

天刚亮,村子便闹了起来。

村长失踪是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

村里人自发组织起来,要到各处去寻找。

而现在,暂时管事的是村长的孙女,鲁冰燕。

李慕一行人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群相貌异常古怪的村民。

“罗老二和王贵呢?”

“对啊……他们怎么也没来?”

很快,人群再次开始嘈杂起来。

又有两个村民失踪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片刻后,他们开始大喊:

“一定要找到村长!今天是祭礼,没有村长绝对不行!”

“对!”

老村长的威信很高,见识也很多,所有人似乎都不希望他出事。

但……这其中也许并不包括两个人。

李慕扫了一眼小斌和鲁冰燕。

小斌面含快意,根本没有去寻找村长的意思。

而鲁冰燕……她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失踪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爷爷一样。

一群人很快散去,李慕转身对大家说:“一切小心。”

众人点了点头,这是第三天,也是存活任务的最后一天,目前,已经死了两位同伴……

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昨晚分享了各自的情报之后,大家又都有了新的想法,如果能够找到那个规则,那个连厉鬼都不得不遵守的规则,就好了……

白研良最先离开。

他有一个不得不去确认的想法,听了昨晚大家得到的信息后,他越发觉得那件事有古怪。

古怪到他不得不去冒险确认一下。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话,也许……他们的所有推测,都错了……

白研良走后,其余四人也很快就分开了。

李慕转身进了村长家,余笙转动着轮椅去了一旁鲁冰燕的屋子。

苏倩打起精神,看向了远处的屋前,她今天……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女人是真疯还是假疯。

只有林燕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如她之前和白研良他们说的一样,她一直不太认同李慕他们的这种做法。

在她看来,存活任务根本就不应该进行太多探索,只要了解最致命的禁忌,然后全力躲避,尽力逃命就行了。

她也确实在这样做,她的性格中也没有太多的好奇心,所以……她一直扮演着一个无知者的角色。

无知并不意味着愚蠢。

在雾集中尤其如此。

知道得越多,掌握的越多,越聪明的人,不一定能够活得越久。

他们旺盛的好奇心让他们必须前往一些极其危险的地方,不然就会被某些规则认定为消极。

而林燕这样的人,反而没有这种烦恼。

她需要的,就是做好最基本的调查就够了,她根本就不会有多余的好奇。

林燕站在原地,想了想后,觉得自己应该还是需要做些什么,于是,她追上了鲁冰燕和村民们,打算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

这应该是很安全的选择了。

林燕暗自点头,同时,她又为李慕四人的不听劝告而担忧,这可是存活任务的最后一天。

落单去独自调查的危险性高得简直难以想象,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

李慕进了村长家。

这个老人的亲人只有一个了,就是他的孙女鲁冰燕。

这座房子的空间并不小,虽然在这里借住了两个晚上,但他们一直在一楼,而这座房子,是村子里唯一的双层建筑,二楼村长的房间根本没有人去看过。

这次,他的目标就在于此。

李慕坚信村长绝对是问题最大,秘密最多的那个人,现在他失踪了,有坏处,也有好处。

至少……现在可以随意翻找老村长藏着的秘密了。

李慕仰起头,看向二楼。

连接一楼和二楼是颇为老旧的木质楼梯。

李慕深吸口气,拾阶而上。

它似乎真的很陈旧了,每踏上一阶都会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扶手上也布满了尘埃。

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

李慕很快就上了二楼,站在一扇木门前。

第七十四章 为人

李慕开门的方法和白研良出奇相似,只是一个用腿,一个用肩。

身为刑警,暴力破门这种事他并不陌生。

“砰!”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一声巨响,门开了。

很普通的农家小屋布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就是有些昏暗,毕竟窗户被封上了。

李慕四下看了一眼,没有耽搁,立刻仔细地翻找起来。

老村长的杂物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李慕曾经看到过的,非常古朴的器具,字画。

他似乎在这方面没有骗人,看来,老村长的祖上确实显赫过。

李慕把这些东西通通移到了旁边,终于,在老村长的床铺下找到了一个匣子。

这个匣子是木制的,呈暗黄色,上着一把锁,整体造型看上去不是这个年代的风格,应该也是什么古董。

李慕没有丝毫犹豫,抄起匣子就往床角砸。

一下——

两下——

三下——

足足砸了接近二十下,这个被上着锁的木匣子终于被砸开了。

李慕扒拉开上面的木屑,终于看到了木匣子里装的东西。

“这是……信?”

李慕把匣子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吹了一口气,灰尘四起。

竟然是一封封信件。

按理说,这个年代应该几乎没有书信交流了,但这里是交通不便,信号全无的深山,有信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这就与另一个说法自相矛盾了。

这个村子……不是无法出去吗?

但这些信件的存在说明肯定有一个人在这山里进进出出,负责送信,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一点……

这些信上都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有好些时日没被动过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与山外的通信……忽然中止了?

是主动断了联系,还是送信人出了什么事?

李慕一边思考,一边打开了一封信件。

他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着,然而,这信件上的内容,却让李慕第一次面色巨变。

“禽兽!”

李慕怒骂出声,再次打开了一份信件,上面书写的内容,全都大同小异。

李慕的手背青筋暴起,将信件捏得皱皱巴巴。

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子里只有男性村民,而女性村民却全都疯了。

这个村子里……根本就是一群畜生!

李慕弄清楚了这件事,忽然面色一变,这样的话,林燕糟了!

他赶紧起身,把所有信件放进怀里,准备离开。

然而转过身之后,他忽然心底一寒。

不对……

刚才,我关门了吗?

李慕看着已经紧紧关上的木门,额头微微冒汗。

不可能……自己绝对没关门。

而且,刚才门是被强行撞开的,但现在……它竟然完好无损。

可是……出去的路只有这一条。

李慕死死地盯着门的把手,握了上去。

把手被拉动了,但……门却纹丝不动!

李慕反复试了几次,门依旧打不开!

李慕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只鬼,就在附近……

村长的房间并不大,也没有窗户,虽然很冒险,但李慕还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

再次用身体撞门!

“砰——”

“砰——”

“砰——”

然而这次,无论怎么撞,这扇木门都毫无反应。

该死!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李慕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先生?你怎么了?”

余笙,是余笙!

她就在村长家旁边的鲁冰燕家!

一定是自己撞门的巨大动静被她听见了,她才过来询问的!

李慕心中松了一口气,从里面打不开,但从外面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自己的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事,等我。”

是他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与他只有一门相隔的地方,站着一只鬼!

它拉住了木门,让自己无法打开!

李慕浑身发寒,强烈的恐惧涌了上来。

缠怨者……一定是缠怨者身份的缘故……

它盯上我了……

此刻,它正在模仿他的声音回答余笙!

它要支走余笙!

“我打不开鲁小姐家的房门,李先生,你能帮帮我吗?”

余笙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下,李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行,你快走啊!

它是鬼……它是鬼啊!

李慕顿时感到一阵绝望。

但他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只鬼关上了门,下一步应该就是杀了他,发出声音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自己死了余笙也会被它欺骗,如果余笙带着它去开鲁冰燕的房门……

李慕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不寒而栗。

李慕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中。

他可能马上会死。

如果出声提醒余笙,这只鬼有很大概率会立刻杀了自己。

如果不提醒余笙,他也会死……而且,余笙会被牵连……

他已经被困住了,困在了这间昏暗的屋子里。

这只鬼就守在门口,自己出不去,但它绝不会进不来。

李慕一向沉着冷静的脸上浮现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他的手攥得很紧,因为太过紧张和矛盾,他平凡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李慕的记忆开始斑驳……

回想起第一次进入雾集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多以前了。

没有人知道,李慕已经在雾集里挣扎求生了接近三年……

他看着一批一批的人来,又看着一个个名字散去。

他的名字,从最后,慢慢变成了第一。

并且之后……一直保持着第一。

如果说雾集里的人还有活下去的信念的话,那李慕……就是这个信念。

并不是指他这个人,大家信仰的……是那个排列在第一的,从未消散的名字!

它的存在让几近绝望的人看到了零星的光芒,似乎……只要它还没散,就总会有活着出去的一天。

但所有人都没想过。

他也是人,他是一个年轻的刑警,他也会怕,也会累,也会……死。

李慕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耳边似乎出现了声音。

“……我志愿成为警察……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恪尽职守……不怕牺牲……”

“我是……警察啊。”

李慕仰起头,平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神情。

他直起了身子,拼命地一边拍门一边大喊:

“余笙,快离开!刚才回答你的人,是鬼!”

第七十五章 秘密

楼上传来了两个李慕的声音。

余笙先是一怔,后又心中一寒,她明白……李慕撞见鬼了。

从喊出的话来判断,第二个声音才是真的李慕,他让自己快逃,他一定……被困住了。

余笙坐在轮椅上,心中恐惧横生,又纠结万分。

她知道,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余笙忽然感觉到……周围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然而这一眼,却着实将她吓住了。

周围的环境,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路面在不断开裂,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房屋的墙壁上逐渐出现一些人形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滴答……”

余笙恍然回头,看向村长屋子里。

浓郁的血腥味传了出来,地板和楼梯渗出了鲜血……

开始了……

那只鬼……动手了!

余笙吓得面无血色,她的视线从地面逐渐上移,楼梯,横梁……无处不是滴滴答答的鲜血。

而且……村长屋子里的腥味和腐臭更加浓厚。

正在这时,楼上忽然响起了声音。

“嗒——嗒——”

是脚步声?

下来的……是李慕吗?

这个猜测连余笙自己都不敢相信。

恐惧在心底飞快蔓延,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理性。

下来了……它下来了!

余笙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一下,仿佛一把铁锤砸在她的心里。

终于,余笙承受不住了,她紧咬着嘴唇,转动着轮椅飞快逃离。

李慕……对不起……

……

而此刻村长房间里的李慕,却没看到余笙看到的光景。

墙面没有变化,地面也没有开裂,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他靠坐在木门边,喊出让她离开的话后,心中的恐惧竟然消失了大半。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呆在原地等死。

或者……在那只鬼进来杀了自己之前找到解决它的办法。

李慕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进来,奇怪的是,外面突然变得很安静,余笙的声音没了,那只鬼的声音,也没了。

但……他也不敢去尝试打开木门,谁知道打开门后,门口会不会站着一只鬼。

还是思考一下自己找到的线索吧……

屋内很昏暗,但却没有到看不清字的地步,李慕再次拿出了那一叠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虽然越看越是愤怒,但这次,他却发现了一封新的信件。

“……孙亮还没回来,如有消息,望告知……”

这封信并没有被寄出去,而且,就崭新程度来看,它应该是这些信件里最晚的一封。

但李慕却若有所思,这个名字……

孙亮……孙亮……

那个中年模样,沉默寡言的乘客不就叫孙亮吗?

等等!

李慕忽然想起……当初第一个发现这个村子的……好像就是他。

对……是他!

孙亮本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他死在了村外,他才是村尾树林里真正的鬼!

这么说……他是故意指路,让所有人来到祭血村的?

原来鬼一直就在身边吗……

李慕捏紧了信件,神色疯狂变换。

不行……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就算开门会遇见鬼,也要赌一把了!

他必须把这些事通知大家,孙亮,老村长,还有这个村子所有人……犯下的罪行!

……

村里人朝着村外去了,他们不认为老村长会在村子里迷路,所以,根本就没有在村内耽搁时间。

林燕跟着大部队走了。

只有两个人是单独走的,一个是小斌,另一个,是鲁冰燕。

小斌看着他们,神情很诡异。

鲁冰燕往后山去了,说是村长可能在祭场。

而苏倩,她却来到一个铁笼前。

铁笼覆盖着黑布,和其他的没什么两样。

但苏倩知道,她是不同的,因为喻涵舟说过,她不同……

苏倩小心地揭开黑布,露出了笼子里的女人。

她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一跳,蜷缩着身子赶紧缩到了笼子的一角。

她披散着长发,瘦弱的身躯在瑟瑟发抖,她的脸很脏,衣服也又脏又破,但也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这一次,苏倩竟然依稀觉得她的五官端正秀气。

如果清洗干净,她应该不是丑陋之人。

至少,和村子里的绝大部分村民都不一样。

“你好?”

苏倩蹲下了身子,小心地慢慢靠近她。

女人惊恐地往回缩了缩,一双暗淡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苏倩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她交流。

事到如今,她也看出了她的不同。

与其他女人相比,她并没有强烈的攻击性,而且……她的眼睛,能够看出情感。

她在害怕,她在恐惧,而不是如那些女人一般,只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想到这里,苏倩干脆坐了下来,小声说道:“你……也想离开这里吧?”

她的眼睛似乎亮了亮,但仍是缩在墙角。

苏倩没有多看她,自顾自地说到:“我也想离开这里……如果运气好一些,今天就能离开,再也不回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苏倩的心里,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因为……喻涵舟死了。

连喻涵舟都死了,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活下来。

也许……这一次大家都会死也不一定。

苏倩的想法很消极,对于别人来说,李慕是支点,而对于苏倩来说,喻涵舟才是她的支点……

不过,这时她的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人也并不高调。

他叫白研良,一个……喻涵舟也看不懂的人。

也许,他能够活着出去?

苏倩思绪胡乱之际,并没有发现笼子里的那个女人正怔怔地看着她。

自从喻涵舟死了之后,她就很容易走神,这次也是。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之时,看到的是一张绝望的,泪流满面的脸。

泪水将她脸上的污渍冲掉了一些,露出了本来白皙的皮肤。

苏倩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笼子里的女人开口了。

“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她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但其中的凄厉哀求却让苏倩心脏发疼。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七十六章 惊闻

李慕调整着呼吸,准备撞开木门。

等死不是他的个性,而且,他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其实,直到现在李慕都不太懂,为什么这只鬼还不进来杀了自己?

它到底在拖延什么?

李慕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了木门,忽然,他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一亮!

不……它不是不杀,而是……不能杀?

或者说是……做不到!

李慕伸出手,摸向了完好无损的门框。

他可是清晰地记得,这扇门是被自己撞开的!

门框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破坏,但现在……它完好如初?

这时,李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这个村子的时空,是错乱的,叠加的……”

果然如白研良说的那样!

这不是他刚才身处的时间点,自己身处的应该是木门被破坏过的时间点才对!但现在……他站在一个木门还完好无损的时间点!

不同的时间点……混乱,叠加了!

那只鬼不杀自己,是因为进不来!

这并不像窗户那样有“缝隙”能让它穿越,它只能守在门口等待时间的混乱叠加恢复正常,然后才能杀了他!

原来如此……

所以,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机会!

李慕是一个果断决绝的人,作出决定之后,他便后退几步,猛地撞向木门!

“砰!”

巨大的声响出现,木门被撞开了!

李慕死死地看向门外,这一刻,就是分生死的时候了。

没有……它不见了,它果然在另一个时间点!

李慕冲出了屋子,然而,刚迈出屋子一步,周围的环境就陡然发生了变化!

满是血污的地面,开裂的道路,腥臭的血液,惨白得像是一根根手臂一样的木梯。

地面,墙壁上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四处都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村长家附近……竟然像是炼狱一般!

而且,这种诡异恐怖的变化还在不停地向着四周蔓延。

糟了……要尽快!

李慕深知这是存活任务临近最后时刻的征兆,那只藏在其他时间点的鬼,要大开杀戒了……

然而这时,站在屋外的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就算是另一个时间点,也应该和余笙的遭遇一样,能够看见它才是,为什么……连看都看不到它?

李慕神情一变。

难道……它跟着余笙走了?

糟了……

余笙腿脚不方便,根本就走不快,她能够逃脱鬼的追踪吗?

李慕很为余笙担心,毕竟说起来,她这次会遇上这只鬼,完全是因为他。

但现在李慕自己也束手无策。

他不可能主动去寻找那只鬼,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寻找,找到能够破局的关键……

对了!

李慕忽然扭头看向了鲁冰燕家。

他想了一件事,余笙好像说过……她要去看看鲁冰燕的抽屉,那个抽屉里似乎藏着什么。

一念至此,李慕也不耽搁,快步跑到就在一旁的鲁冰燕家,一脚踹开了大门。

鲁冰燕的家并不大,李慕进了她的房间,环顾一圈后,瞬间便发现了抽屉。

毕竟,这间屋子里只有那么一个抽屉。

鲁冰燕似乎没有打算藏着,所以这个抽屉并没有上锁。

李慕快步来到抽屉前,一把拉开了它。

抽屉里几份东西出乎了李慕的意料。

竟然……又是信?

不……下面还有一个日记本。

李慕想了想,拿起了日记本,打开了它……

“十月初一,雨。

妈妈走了。

她被他们绑在了祭坛上。

妈妈拼命地挣扎,哀求,但他们无动于衷。

用爷爷的话来说,这是传统,被选中该感到荣耀,而不是恐惧。

我不知道被祭祀的东西是什么,从小到大……我也从没有见过它显示出半点神迹,我只知道……她是妈妈,她生下我,教了我写字,教了我唱歌。

但就是这样的妈妈,现在竟然被他们献祭了。

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因为她在看着我,她在哭……

我也在哭,但我不敢救她,我知道……我是帮凶。

这个贫穷的,落后的,封建的,愚昧的,该死的村子!

它不准人出去,这也是它唯一的神迹,所有人都无法离开这里,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迷失,然后回到村子里……就像……撞鬼了一样。

妈妈的嘴被封上了。

爷爷双手捧着一把匕首,走向了妈妈。

他们按着妈妈的手脚,不准她动弹,爷爷平静地把匕首刺进了妈妈的左胸口,扎进了妈妈的心脏,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爷爷拔出了刀,血流得多了一些,但爷爷似乎不满意,念叨着妈妈的心头血太少。

妈妈的脸逐渐变得惨白,人也开始不动弹了。

大家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似乎……这不是一场祭典,而是庆典。

我抬起头,祭场忽然狂风大作。

山风像鬼哭一样,吹得人心头发寒,黄豆大小的雨点像一把把利箭一样直泻而下,砸在妈妈的身上。

妈妈的头发随着风雨摇摆,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天地间,扯起了千万道水帘,像千万条瀑布,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大家都躲到树下去避雨,山林的树枝残叶被风折断,漫天乱舞。

祭典草草地结束了,妈妈的尸体被暴雨冲刷,没有人管。

雨停后,孙家父子上前来,抬走了妈妈,孙文斌好像很伤心,比我还伤心。

他在装什么?他是凶手!

不过……我也是凶手。

这个村的每个人,都是凶手……”

日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李慕倒吸一口凉气。

孙文斌?

小斌?

所以……孙亮是小斌是父亲?

这几人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李慕合上日记本,接着翻开了只有寥寥数封的信件。

这一次读下来后,他是真的惊到了!

“小燕,告诉你一个秘密……妈妈的心脏长在右边,妈妈没死……”

“小燕,妈妈会接你出来的,等妈妈。”

“……今年的祭礼就是机会,只有祭礼那天,才能离开……”

“……小燕,你可以相信孙亮,他……是个好人。”

李慕颤抖着放下信件,第一次骇然失色。

鲁忍冬还活着!

她的心脏长在右边,她根本就没死!

那这一年间杀了十几个人的鬼,是谁?

第七十七章 坟前

林燕跟着最多的人一起行动,但走着走着,她猛然发现这些村民越走越慢。

直到,完全停下了脚步。

“你们……怎么不走了?”

林燕的疑问没有人回答,反而是一道道上下打量的目光扫向了她。

身为女性的直觉瞬间让她察觉到了这些村民的不怀好意,她立刻转身就跑。

然而……身后也已经被围上了。

“你们要干什么!”

林燕眼睛圆瞪,怒视着这些长相怪异的村民。

依旧没有人回答。

反而她眼前一黑,被人击中后脑勺,晕了过去。

片刻后,一个本来不该在这里的人出现了——鲁冰燕。

“把她给我。”

鲁冰燕面无表情地说。

两位村民立刻上前抬起晕倒在地的林燕,朝鲁冰燕走去。

然而,鲁冰燕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交给我,你们继续找村长。”鲁冰燕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冰冷。

周围的村民们面面相觑。

鲁冰燕见状,反而一笑:“那好,这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再找一个能主持祭祀的人。”

“别……燕子啊,你别生气,你也知道,现在这村里就你和孙文斌还能办这事,那小王八一直记恨着我们,肯定不会愿意。”

“是是……这祭祀可拖不得时间,过了中午就出大事了……”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聒噪声音,鲁冰燕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行了,把她给我,我去后山祭祀,你们都别跟来。”

“可是……”

鲁冰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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