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法师 - xp1024.com
《巨龙法师》


会武功的火法师 引子 从天而降英雄出

天空被大火烧的通红,无数黑色的烟柱冲天而起。

一个接一个被野蛮人屠杀的村庄,一座接一座繁华的城市被烧成白地,无数年轻的男女被许多长长的绳子捆住手,被马拖着踉跄而行,身后是死去的老人、孩子和亲人。

乱世之中谁的孩子在哭泣,谁的白发垂了一地。

无限江山不朽人间,辽阔的大地上伤痕累累,北周朝哀鸿遍野。

……

大路上走来一列野蛮人骑兵,粗粗一数不少于两百个。他们身穿皮甲,留着金钱鼠尾的头发,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凶狠,用绳子牵着几十个哭声不止的女子。

路边不远的一个山坡上,一队五十人红甲骑兵在高大的树木遮挡下,注视着山脚徐徐走近的骑兵。

“头,我想冲下去杀死那些野兽!”一个唇边冒些绒毛的年轻士兵向队长说。

“那就去。”队长脸上浮起些许嘲笑又无奈的复杂神情。

“真的。”

“准你一个人去,其他人准备转移撤退。”

“为什么?”

“就你一个人想救这些可怜的百姓,其他人都是孬种?”队长突然一把揪住士兵的衣襟,压低声音道。

士兵被吓的脸色苍白,他因为马术不错才加入骑兵队不久,想不通平时为人不错的队长为何变了脸。

“也不掂量自己的实力,就你这样的,蛮人一个打十个,多少兄弟死在他们手里,你要害死所有人吗!”队长咬牙切齿道,过了一会,见士兵的呼吸逐渐困难,放开他道:“闭嘴,回营地。”

“让我去!”一个全身着黑甲的年轻人倏地出现,他年纪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头发乌黑,锐利的黑眸中闪着猛兽似的光芒。

队长一惊,队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从哪冒出的,奇道:“你是哪个军队的?”

黑甲人没有搭话,手掌一翻,十个大火球凭空出现,带着极高的温度砸向山脚的蛮骑。

“有情况。”

“法师突袭,注意躲闪!”

“上去弄死他。”

蛮骑反应迅速,但还是有几人被火球打中烧的惨嚎不止。

队长痛苦的呻吟一声,完了,全完了,法师一般发几个这种规模的法术就是废柴了。

这时被蛮骑发现,转身逃跑将后背交给已开始冲上山坡的敌人,无疑会死的更快。

他狠狠的瞪了黑甲人一眼,道:“兄弟们,今天大家要交代在这里了。之前我们吃过许多败仗,受过很多耻辱,那种滋味痛彻心扉,今天将用血来一笔勾销。”

“对不起,带你们冲向死亡,来世我们还是兄弟!”队长的眼睛充满了血,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全体成战斗队形,准备冲锋。”

长风激荡,战马咆哮。

黑甲人抽出一把一米多长通体黝黑的大剑,身形一晃,已在十数米外。

他一边举剑劈砍砍人,一边放火球烧烤。强悍的蛮骑在他手上过不了一招,短短几分钟就杀死四十多人。

部分蛮骑惊魂不定,纷纷勒马,拢共才两百多人,才一会就少了五分之一……一眨眼功夫又少好几个人。武法双修,黑色大剑,天啊,竟然是他,有见过他的蛮骑惊呼出声。

队长带着队伍一冲而下,战马破开荒草,铁蹄翻飞,带起无数落叶。

风在咆哮刀长啸,人在冲锋马绝叫。

蛮骑一败涂地,两百多人仅剩五十余人逃走。

队长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这场战斗竟胜的如此轻松。

“勇士,救命之恩不敢只用嘴巴说谢,能告诉你尊姓大名吗?我要为你请功。”

黑甲人抹去一脸的鲜血,再用布擦去黑剑上红色液体,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贱名不足挂齿,我小小一名骑兵,有幸与你并肩作战。”

“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个大人物,刚才说是骑兵,请问你的坐骑呢?”队长道。

“哦,我有时不骑马。”黑甲人仰头向天道:“小蓝,你跑哪去了?”

队长一头雾水,今天经历的事情,即便是久经战场的他也心神不定。

呼。

呼呼。

呼呼呼。

天空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一条数十米长的蓝色巨龙从天而降。

天呀,龙。

一众士兵被吓的连连后退,战马害怕的撅着蹄子,想挣脱主人手中的缰绳,有几匹马惊了成功逃走,还有一匹被吓出一个响亮的马屁,顷刻屁滚尿流。

巨龙昂起头收拢翅膀,鼻孔喷出两道长长的白气,吹的尘土飞扬。

“别吓着他们,小蓝,你坐下,算了,你还是过去那边吃东西,有烤熟的马。”

“您是率领飞龙铁骑威震天下的龙骑士---史可奇大人吗?”队长小心翼翼地说。

见黑甲人微微点头,他激动的浑身发抖道:“向您致敬,大人!”

队长右膝着地,低头右手扶膝行最高规格军礼道。

“岂能因为声音太小而不呐喊,岂能因为人数太少而不冲锋,冲吧,我的兄弟,随我一马当先!大人,您的飞龙铁骑冲锋的口号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遇上您是我等荣耀!史大人。”

“愿追随你杀敌,大人!”

一群士兵一边行礼一边七嘴八舌道,片刻后他们呆住了。

龙骑士史可奇竟也向他们行最高规格的礼节,要知道军队里上级为尊,下级行大礼时,顶多摆摆手说无需行礼。

哪有当世强者向微不足道的小兵行礼的,士兵们诚惶诚恐。

“多少人在蛮族的屠刀下簌簌发抖,多少军队在异族的铁蹄下仓皇逃跑,敢于拿起刀枪拼命的,就是真英雄。我的一礼很轻,你的勇气很重,愿战士平安。”史可奇道。

“听说您的飞龙铁骑全是重甲骑兵,只有武功高的大侠和法师才能加入?”

“大侠们在前拿着开山巨斧、劈海马槊和捅天画戟等兵器开路,法师在队伍中间施展各种致命法术……这是真的吗?”有士兵好奇问道,他们还没见过飞龙铁骑。

“不完全是。”史可奇道。

“您的铁骑带来了吗?”

史可奇微笑着说:“你听。”

一面黑色龙旗在远处迎风展开。

轰。

轰轰。

轰轰轰……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一章 梦中古庙总萦怀

让时间逆流而上回到几年前的史家村。

半夜,家住史家村的少年史可奇打开窗棂,身后突然长出翅膀,翅膀扇动,他展翅朝着十几里外的一座山谷飞去。

很快就飞到目的地,他降落在一座样式古朴的小庙面前,还没有伸手,庙门就无声打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黑暗中似有一种看不见的危险存在,如潜伏着一头史前猛兽,突然,两只灯笼般大小的黄色眼睛亮起。

史可奇猛然坐起来,出了半身冷汗,心砰砰跳了半天,才知道又是这个梦,被吓醒的次数太多,弄的他心神极度不安。

近几年做过很多梦,但很少有重复的梦。

唯独这个关于古庙的梦,每隔一两个月都会重现,梦里的细节都一样:翅膀,飞翔,古庙,黄眼睛。

古庙是真实存在的,和梦里位置一样,史可奇也去过一两次,没有路荒草比人还高,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要费很大的劲才走到庙里,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因为年代久远失修,庙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庙门的黑漆也已剥落,露出木头的纹路,久经风雨的侵蚀,门下面的地方已爬满了青苔。

里面有一座破破烂烂的泥像,早看不清楚原来的面目,还有一地灰尘与落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躺下继续睡。

……

古庙离史家村十几里远,十几里山路听起来不远,但实际上要翻山越岭,同样的距离要花费比平路更多的时间。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走在前往古庙的路上。

这个少年是史可奇,他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一座狭窄的山谷口,古庙就在山谷中。

山谷长约数百丈,宽约数十步,两边长满树木杂草,越往里面地势越低,尽头是一条河流。

古庙就在河边,河对岸地势较陡,植被茂密,人不好通行。

平时没人来这,地势太低,树木高大完全遮住阳光,即使在正午也是一片阴凉;路口大树少,杂草长满了封住路口。

史可奇吸了口气,梦里反复出现的古庙,冥冥中仿佛有种神奇的感觉吸引着他,让他惦记着不能忘怀。

至于那灯笼般的眼睛,可能是潜伏的巨大危险,他不是很害怕,甚至有点渴望见到眼睛的主人,好歹梦里见了那么多次,不至于马上吞掉自己吧,肯定有原因。

他拨开长草,踩倒矮草,开始进入山谷。

蓦然,身后传来很大的嘈杂声,一回头,只见好大一群鸟铺天盖地朝史可奇飞来,他被吓得立即趴到地上。

鸟群迅速地掠过他头顶,发出尖锐的叫声,贴着长草和树顶飞行,似乎受到惊吓。

一时间,灌入耳朵的都是翅膀带起的风声,呼呼呼。偶尔夹杂了一声“吧唧”,这不,刚好有坨掉在他的脖子上,呃,总有一些随地大小便的鸟,不讲卫生,可恨。

鸟群很快飞远飞高了,史可奇站起来抹去脖子上的污物,正整理着,视野里又多出一群动物狂奔而来。

近了,近了,原来是山鹿。

这是给大爷送烤鹿肉么?史可奇摩拳擦掌。

山鹿平时十分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跑,看见人跑的更快;这群鹿失心疯般朝直直史可奇冲过来,完全不怕人。

他三步并两步.......躲到一颗大树后,一只几只鹿好说,一群鹿就算了,被鹿角刺到身体可不好玩。他反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瞄准鹿群。

忽然谷口传来一阵狼嚎,嗷呜嗷呜,此起彼伏的,听叫声不少于十只,正迅速接近中。

神经病,今天动物都疯掉了?一会鸟,一会鹿,现在又来狼。史可奇叹口气,收起弓任鹿群跑远。这个时候就算射中鹿也是给狼送礼物,何必。

为了小命着想,他爬上一颗大树。

狼群嚎叫着奔来,在树下停住,绕着圈嗅来嗅去,似乎闻到了人的气味,有狼抬头。

被发现了,史可奇坐在树桠上,朝狼招了招手,说:“嗨,来咬我呀。”

群狼听到声音,都抬头看着史可奇。

“哇,中间那只,好肥好大,对对对,就你,别眨眼睛,你是狼王?还是吃的太肥的狗?”

最大的那只狼对史可奇的挑衅毫无反应,听不懂,无聊的人类。它低下头吼了一声,撒腿朝鹿群离开的方向跑去,其余的狼都跟上。

“呃,被无视了。”史可奇无聊的吐了个口水泡泡,离开树桠,抱着树干,准备下树。

头顶忽然传来轻微的“丝丝”声,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逼来,史可奇被吓得汗毛竖起。

树顶有条绿油油的大蛇正居高临下对史可奇吐着蛇信,三角形的脑袋上略鼓起的小眼睛射出危险的光芒。

他双手抱着树,弓箭收在背后,情况十分糟糕,如果绿蛇咬来,根本没有防御和还手的能力。

绿蛇上半身昂起,蛇信吐的更快,下半身紧紧缠着树枝。

说时迟那时快,绿蛇闪电般朝史可奇的脖子咬过去。

史可奇双手一松,鼻子闻到一股腥风,脖子上一凉,直直的两丈多高的树上掉了下去。

扑的一声闷响,落叶四飞。

“噗噗噗”史可奇吐出飞进嘴巴的落叶,背着的地,很痛但估计没事,还好树下有厚厚的一层树叶缓冲,要不这么高摔下去,受点伤是最好的结局。

脖子也没被蛇咬到,在蛇发动攻击时,史可奇也同时松手。就算蛇还不咬,他也打算松手,被蛇这样盯着,太危险;摔下去应该还有救,被蛇咬到脖子就不知道有没有的救。

以前被蛇咬过,那种独特的滋味,摔死也不想再来一次。

史可奇起来走了十几步,走到估计绿蛇从树上掉不到的位置,拿好弓,等蛇下来,他要报复。

从这望上去,枝叶繁密,安全是安全了,但看不到蛇。

绿蛇虽然扑空,但见赶跑了入侵者,不想有下一步行动,轻轻游动着,找个能看见史可奇的位置警惕地盯着他。

半刻后,真无聊,居然和一条蛇较劲。史可奇心道,然后觉得超级无趣,垂下弓走了。

沿着鹿群和狼踩倒的草前行,感觉不错。

走别人的路,噢,说错,应该是走畜生的路,让自己偷懒,史可奇心想。

蓦然传来“昂呜”一声大吼,后面草丛一丈处窜出好大一只斑斓猛虎。

史可奇头皮一紧,头发都竖了起来,死死拉紧手上的弓,瞄准老虎。

老虎猛的一扑,扑进史可奇旁边草丛,仓皇跑掉了,草丛如波浪般被分开。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章 古庙惊魂红珠镇

史可奇一愣,又来一只神经虎,没事吓一吓人就跑,不对,事有反常必有妖,如果老虎盯上自己,一般不会叫,没事叫出声,那不是提醒猎物逃跑么,只会慢慢拉近距离,在合适的地方,发动闪电一击。

除非是对峙,老虎想通过吼声增强气势及吓住对方;当然还有别的情况,如猛虎啸谷迎风尿尿,是宣告这地盘是它的等等。

加上前面那些动物的反常行为,肯定有东西吓到它们了。

什么东西竟能吓得老虎仓皇逃跑?一股凉意从史可奇天灵盖劈下,瞬间抵达心脏。

史可奇大叫一声“妈呀”,三魂七魄丢掉一魂二魄,撒开脚丫猛跑。

一口气跑到绵水河边,万幸,后面暂时没出现什么鬼东西。鹿群在河中拼命游向对岸,狼群缩在河边,老虎在另一边。人,狼,虎,相隔数丈,三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暂时相安无事。狼群在犹疑着要不要下河。

半晌过后,“咕噜”一声响,史可奇摸摸肚子,不是他的,也不是狼群的,狼王终于不再犹疑下了决心,带领群狼下河。

史可奇看看发出声音的老虎,老虎看看来时的路。史可奇撒腿跑向古庙,在老虎看路的瞬间,他就明白过来,老虎饿了,赶跑它的恐怖东西好像没跟过来,它要在过河前吃点东西来补充体力。

鹿群已上了对岸,狼群不好惹,狼肉硬味道不好,老虎只剩下一种选择。

史可奇边跑边射出一箭,奔来的老虎变向闪避,没中。再射,正中老虎额头,但穿不进骨头,箭只打滑擦走它一小块皮肉,老虎大吼一声,凶性大发,陡然提速,距离拉近,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古庙的门是开着的,他飞奔到进去刚关上门,老虎已猛然扑到。

腐朽一半的木门根本挡不住老虎全力一扑,瞬间四分五裂,老虎去势未止飞进庙里数尺,怦然落地,尘土飞扬。

史可奇在关门时下意识蹲下,这救了他的命,没有被老虎正面扑倒压住。只被破碎的木门碎片打破了前额,流着血。老虎起身朝门口就是一个反扑,他站起正要跑出门。听到后面传来的风声,他一个侧滚,老虎的利爪从他肩膀上掠过,撕开一道口子。

史可奇小箭筒里本来没多少只箭,这时的侧滚把箭只都弄丢了。老虎扑到门口后,马上做出一个轻松又灵活的掉头动作,他也才站起来,握着空空的弓,缓步后退,他学的皮毛功夫根本对付不了一只成年猛虎。

老虎发出低沉的吼声,缓缓逼近。

后背好像撞上东西了,史可奇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是那座两米高的泥像。完了,无路可走,他大惊失色。

老虎抓住这个机会,瞄准史可奇的脖子,又是一个猛扑。他一个侧滚躲避。

“砰”的一声巨响,由于史可奇及时滚地,老虎扑倒了泥像,泥像摔倒在地,一声闷响,摔成几截。

史可奇倒地不起,原来老虎在扑来的时候已算好他只能侧滚,尾巴早做好准备,就等着他的一滚,身体虽然会扑空,尾巴却势大力沉地抽中了他的后脑勺。

他被抽的昏迷过去,无法起身。

老虎得意的在破碎的泥像上转身,终于搞定这个难缠的小家伙,也终于有口吃食。

老虎伸出舌头舔了史可奇的脸,呵,肉真香。不再迟疑,对准脖子就要一口咬下去。

一股远古凶兽的气息毫无征兆的散发开来,老虎身体一僵,比赶得它鸡飞狗跳的那股气息强大太多,尿液顺着腿流下,老虎竟瞬间被吓尿。它战战兢兢转头四看,没有发现,但凶兽的气息仍在。

它像只尾巴被踩的猫一样,闪电般遁走,哪里还顾得上吃史可奇,少吃一顿饭又不会饿死。

一颗比鸡蛋小点的红色珠子静静地躺在离史可奇很近的地上,旁边有个碎了的玉匣,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原来散发凶兽气息的竟是这颗珠子,这股气息正慢慢消散,如果老虎没跑,就会感受的到。

只要密封的玉匣被打开,里面封存的气息会随着空气飘散。

玉匣藏在泥像里面,老虎扑倒泥像后,玉匣掉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珠子滚了出来,散发出某种凶兽气息吓跑老虎,就这样神差鬼使般救了史可奇一命。

山里人对神像泥像很尊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有些破败的地方会去修复,更不要说推倒打烂。

藏在泥像里的匣子要不是被老虎扑倒,不定还要个上百年才有人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史可奇悠悠醒转,破烂的古庙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又过了好一会,他挣扎着起来,肩膀的伤痕倒还好,脑后仍是一片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肿好大一个包;前额上伤口的血是止住了,但一样肿起一个包。

哎,好痛。

老虎呢?史可奇疑惑地四处张望,望穿秋水也找不到那只已经游过绵水河消失在对岸密林的老虎。

想不通老虎为啥放弃到嘴的肉,脑壳痛,他摇摇头,地上那颗红色珠子终于引起了史可奇的注意,他捡起珠子,左看右看,没什么特殊的,除了漂亮点之外,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将红珠揣进口袋,摇摇晃晃回家了。

看见史可奇头上两个包,肩膀上一道伤,加上屋外面一群议论纷纷的村人。

一向严肃脾气却好的他爷爷史天这次怒了,拿起棍子对着他没受伤的手打了几下,闯祸精。

打过之后,躺在床上的病号史可奇讲述了事情经过,包括红珠也拿出来给史天看,才不会藏着掖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宝贝,是亲人,是爷爷。

史天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久,如果不是这厮虽然长期闯祸,但从不对史天撒谎的光棍作风攒下的人品,以及这颗来历不明的红珠,史天几乎会忍不住再揍他几下,这小小的史家村居然有能吓跑老虎的东西?

史天也不认得是什么珠子,吩咐史可奇自己收好。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章 家世如迷牵牛郎

北周帝国湘州境内西面有条罗霄山脉,山群绵延起伏一望无际,在山脉南边一座山脚下有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叫史家村,史家村只百十户人家,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长矛弓箭之类。

北周与蛮族及南朝经常小规模开战,流匪山贼不绝,子民习武成风,民间多有长矛弓箭,短刀匕首,常见的兵器除弓弩受管制之外,其它的如大刀朴刀只要你能弄来,官府也不管你。

有条小溪从罗霄山的最西面起源,经过几百里蜿蜒曲折,加上各种水流汇入,流经史家村已是宽约数十丈的河流,这条河流叫绵水河。

小小的史家村在全国可算是最穷的村庄之一,但有时却底气十足,每逢与外村起了冲突,受对方讥笑鄙视之时,村民会骄傲的说我们可是受龙神庇佑的人,小心龙神噬了你。

对方哈哈大笑,说你们有龙神我们还有蛇神猫神,快点来吃我,被这么一笑,史家村的村民顿时矮了一截,他们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龙神,反正是太爷爷的太爷爷往上溯源得几百年,一代传一代口口相传。

而龙神的传说源自离史家村不远的一个小山谷里的龙神庙,那是一座很小的庙,奇怪的是,庙里供奉的不是龙而是人形泥像,这被对方知道,又是一顿嘲笑。

尽管如此,村民刚开始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修葺一下小庙,以免漏雨淋湿神像。

但龙神从来没有现身过,久而久之村民便都不提这茬,省得被人笑话,慢慢的也不再管这座庙,以至于后代都不知道这个传说了。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绵水河依然长流,群山巍峨。

......

史可奇家中只有一个亲人,与爷爷史天相依为命,爷孙俩住在史家村北面一个破旧的两层小土屋里。

爷爷史天能文能武,武的程度村人拿捏不准,文才方面可是中过秀才,几十年前是轰动村里的大事,上了年纪的人可记得清清楚楚,但为何没进一步,听说是蛮族入侵投笔从戎了。

史天教过村里的一些孩子认字,关起门来更是教给史可奇不少东西。经年累月下来,他现在的水准去考科举大抵无望,但做个文书之类活计给点时间适应还是能胜任。

时间回到史可奇去古庙之前。

夏天的清晨空气新鲜,气温清凉,经过一整夜的降温和清晨露水的滋润,昨天被烈日暴晒的萎靡草叶,又变的青翠欲滴。

林中小鸟叽叽喳喳叫着,从这棵树跳到另外一棵树,几只蝴蝶围着野花翩翩起舞。

太阳还没出来,但天空已经做好准备,等待璀璨光芒的绽放。

山间小路上过来几头晃晃悠悠的黄牛,牛后面是两个笑着打闹的少年,一个长相清秀,一个黝黑粗壮,这是史可奇和发小史大壮。

由于史家村在偏远大山里面,经济落后,根本办不起私塾,更不用奢想读书考功名之类。

条件好点的村落,宗族多半会请个童生或落魄秀才,在祠堂里找间房,以走动的方式兼职教学,教学时间则避开农忙秋收,一年中也教不了几个月,但已算是村中的福利之一。

村里愿意来上学的孩子象征性带点柴米,穷人家的孩子往往认识几个字,知道写自己名字后,就不会再来了,想来也不许,大人会要小孩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养活他自己,说到底就是穷。

极少数有读书天赋的孩子,或家里咬咬牙可以出钱的,会被推荐到镇上的私塾继续上学,当然这个名额也是有限。

山里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是家里半个顶梁柱,种地放牛都是一把好手。

放牛是项轻松活,只需把牛赶到有草的地方,让它自己吃,另外需要有人看着不走失就成。

两小坐在草地上,史可奇打了一下大壮说:“胖子,你说以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天天放牛打草喂猪种田真没意思。”

“还能做啥,种地,娶媳妇,生娃。”

“没出息,就不能做点别的,比如当官?”

“嘿嘿,我倒是想,但我认识的字,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个,没希望的。”说完这句大壮有点垂头丧气,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吃草的牛,反问:“你想当什么?”

“我想做龙骑士!”

大壮楞了一下,问道:“龙骑士是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要当大侠么。”

“我改变主意了,前些天爷爷和我说了龙骑士的一个故事,听完我就放弃大侠梦;再说大侠太多,是个人练过几天花拳绣腿,就可以自称大侠。”

史可奇说完复述了史天的龙骑士故事……很久以前,在遥远的深渊有条龙……噢,后面的忘记很多,不太记得,反正缩成一句话就是一个人骑条龙拯救了国家,厉害吧。

史可奇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大壮,希望看到大壮震撼的表情,反正他第一次听到世上有种叫龙的生物,就被震住了。

听完这大约是世上最简单的故事,大壮脸上只有一种不解的表情,他问:“到底是人厉害,还是龙厉害。”

“龙非常厉害,估计和武功最高的大侠差不多。”

“那龙是傻逼么?”

史可奇抓狂了,伸手用力拉长大壮的耳朵,忿忿不平地说:“死胖子,你给我说清楚,为啥这么说。”

大壮呼痛,反手去打史可奇的手,却打不开那手,郁闷地喊:“放手,再不放手,我要猴子偷桃了。”

这个威慑力大,史可奇松了手。大壮屁股挪开几米,大声说:“那么牛逼哄哄的龙,却被人骑着当牛马,为什么不去反骑人啊,你自己说这是不是傻逼。”大壮着重咬出牛逼哄哄那几个字,乜斜着眼睛看史可奇,言下之意你老人家也是牛逼哄哄的。

这次轮到史可奇楞住了,没心思反击这没有火力的人身攻击,胖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那么威风的龙,人给它骑一骑貌似也不丢脸,就是不知道小山似的龙骑在小不点样的人身上,是怎样一种酸爽,被压成人肉大饼?

看着史可奇哑火了,大壮乘胜追击道:“一会想做大侠,一会想做那啥被龙骑的,你就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大壮对把朝三暮四用在史可奇身上而兴高采烈。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觉得很美,就问史可奇什么意思。

那个家伙说朝三是早上骂三次,暮四是晚上骂四次,朝三暮四合起来就是一天骂七次,尤其适合骂不听话的动物。

正好那几天家里的母猪闹情绪,老是拱翻食槽,于是大壮得意洋洋地用新学会的词语骂了几天的母猪:你这个朝三暮四的瘟猪……一共才说几个字,就骂了母猪七次,厉害吧。

有一次史天路过他家猪圈听到了,他一向严肃的老脸居然抽搐着,大壮就知道不对劲了,待史天解释过后,大壮红了脸埋头跑开,发誓要报复回来。

“好啦胖爷,我错了,你报过仇咱们扯平吧。”

史可奇伸手轻拍下大壮,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说:“说点正事,还记得山里那座古庙吗,我想再进去。这几年梦里老是出现它,昨晚还梦见过,搞的我心神不宁,非要再去看看才能睡好。”

史可奇没等大壮开口,加快语速说:“等下牛吃饱了你赶回去,你家的牛关好在你家牛栏,我家的不用说了,交待这点破事,猪都会明白,爷爷问起就说我去山里打猎了。”

“你不是去过一两次了么,自己说的就一个破泥像,有啥好看的。”大壮回忆起两人之前看到的场景。

“好兄弟,拜托了。”

“休想。”

“我要叫你妹妹名字了。”

“哎,真不想说你,啥人,去吧去吧。”

大壮的妹妹叫史真香,这名字起的,真难为大壮爹妈了。这也是史可奇的杀手锏之一,只对大壮有效。

于是史可奇得以暂时从伟大的放牛事业中解脱,前往古庙一探究竟,这就有了前面的一幕。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章 意外吞珠命可在

“史哥,我又来看你了。”大壮低下头坐在床沿对史可奇说。

因为在古庙受伤这件事,史可奇被史天打了,大壮被他母亲骂了。

两人耷拉着脑袋半天无语,看见大壮情绪低落,史可奇献宝一样拿出红珠给他看。

“哇,红宝石,发了发了。”大壮果然被引起兴趣,一脸财迷般傻笑,虽然他没见过红宝石,但不妨碍他把红珠当宝石看待。

“不是,爷爷确认过了。”

“可惜。”大壮又耷拉着脑袋,将宝石扔回给史可奇。

史可奇接住对着红珠呵气,水雾蒙蒙很好看。

“小胖子,在哪,回来,今天去菜地浇水了吗?”外面不远的房屋响起呼喊声。

“我在这。”大壮听见母亲喊自己,答应一声,从床沿跳起来,一溜烟跑回家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左手甩到史可奇。

史可奇拿着红珠的手臂被大壮猛然撞到,红珠竟然直直塞进了张大的嘴巴,咕咚,进了喉咙被卡住。他忙用手指伸进喉咙,想抠出珠子,但只能触着一点点珠子的边缘,不受力取不出,人也快窒息了。

他一狠心,指尖狠狠一顶,再一声“咕咚”,红珠从喉咙里滑下去,一直进到胃里。

胃液腐蚀着红珠。

史可奇抓着床沿,半俯下身子干呕,试图呕出珠子。数十次后,他放弃了,过半晌,好像也没事,那就这样吧。伤还没好,他昏昏沉沉睡着了。

史天干完活回来发现史可奇不对劲,首先看到他整个脸都是红色的,掀开被子一看,手上、腿上和身上全红,像煮熟的虾米,叫他也没有反应,用手摸下额头,十分烫手。

史天慌了,叫过村医来看过之后,诊断史可奇是在发高烧,人烧成这样不死也成白痴,村医在心里给他定了死刑,尽人事留下点草药,走之前再吩咐史天时时用湿毛巾给他降温。

折腾一番后,无效。史可奇烧的更厉害了,像有火在他体内烧,史天试着找来木盆装满水,把他放进盆里,找块大青石垫起头,露出口鼻,没办法,他的头太烫了,根本不能托着太久。

一会儿功夫,水竟然开始冒气。

手伸进水里一试,好烫。

史天赶紧舀出热水,加入冷水。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史可奇体温才降到常温,但还是没有意识。史天将他身体抹干,放回到床上;到了晚上,他还是一样,史天一直守着,粒米未沾。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了。清晨,史可奇睁开眼睛,发现史天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记得吞下红珠之前的事。他掀开被窝,打算把史天弄到床上睡。刚一动,史天就醒了。

史天揉了揉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仔细打量史可奇,没发现他脸上手上有半点红色的痕迹。终于放下心了,询问了一番,史可奇才知道自己发了半天的高烧。

史天问他为何发烧,他说不知道,但心里清楚红珠就是罪魁祸首,他不敢说,一怕史天担心,二怕大壮会被责罚。

看着史天憔悴的老脸,只一夜的功夫,皱纹就加深了很多。史可奇眼角一红,双手抱住史天,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史天拍了拍史可奇的背,轻轻挣开他的手,刚刚动情的脸恢复了平时严肃的样子,准备去弄饭。

史可奇起来拉住史天的手说:“我去做饭,爷爷你休息一下。”

史天拿开他的手,强撑着走,一阵天旋地转,史天扶着椅子方站稳。才站稳,又走。

厨房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乱碰的响声,史可奇在厨房喊道:“爷爷,我已经动手做饭了,等会好了叫你”。老头摇了摇头,终于没去厨房,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好困啊。

十天后,史可奇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估计红珠已经被消化掉,心里的那点担心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天夜里,史可奇入睡不久,村口突然吵闹起来,有人嚷有人叫,更多人议论纷纷,嗡嗡嗡……声音在夜里传出很远。他被吵醒了,不满的小声抗议几句,把被子往上一拉,想蒙住头继续睡。

突然听到山魈两个字,他楞了下,随后瞌睡如潮水般退去,摸黑穿好鞋走了出去。

村口有一群人举着火把,围着一个瘫在地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史可奇认得地上那人是一个平时叫三叔的瘦小中年人,他此刻脸色苍白,高举着又肿又青的手腕,发紫的嘴唇哆哆嗦嗦重复说着“山魈”。

山魈是村里乃至整个帝国传说中的一种妖兽,是大人吓唬小孩子最有效的怪物之一,传说山魈吃掉人之前喜欢抓着人的双手仰天大笑。

当家里小孩不听话的时候,大人就会说山魈快来快来,这有个小孩,把他双手抓住去吃掉。

有时还会形容山魈的嘴巴比脸盆还大,大到足够一口吞掉一个小孩,小孩子,知道为什么山魈把人吃掉之前还会朝天大笑几声,它是在喊这肉真鲜。

山魈脸上有红色蓝色的印记,吃的小孩越多,蓝色的印记就慢慢褪色,红色印记更加血红血红。讲多几次,哪怕是哭的惊天动地的小儿也会马上收声,怯生生地躲大人怀里,喊着不要讲了。

真是小儿止哭的必备故事。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今晚无月光,三叔带着土制长矛和防风灯笼去地里看西瓜,瓜地偏远要走一段时间才能到。

三叔今年想种点瓜来增加收入,但村里附近没空地,无人烟偏远的地方才有荒地,所以三叔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走远点去开荒。前几个月大概弄了好几亩的样子,洒下种子浇水施肥。

近日瓜快熟了,三叔担心人或动物可能会糟蹋瓜,尤其是夜里,得去巡视一番。天已黑透,他走到半路时,左边半山腰忽然一阵树枝乱晃,飞鸟乱叫。他心里当时就有点毛了,但一想那快熟的瓜,还是忍着恐惧感继续前行;再说大山里晚上总会有各种响动,夜虫的嘶叫声,土狼的嚎叫声,尖锐的鸟叫声,偶尔还有猛兽的咆哮以及各种动物诡异的叫声。

只要没有恐怖的东西站在面前,大抵该走夜路的就走夜路,该去偷鸡的就去摸狗。

三叔紧了紧手中防身的长矛,心定了不少,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一样,回头一看视线的尽头什么都没有。黑夜不是真正的纯黑一片,即使没有月光没有火光,多少还有点微光,哪怕是在狭窄的山路,只要没有东西遮挡住视线,也能看到好几米远的人或物的大概轮廓。

三叔大声唱起了山歌,村里人独自走夜路遇见可疑情况都这样,要不唱歌,要不大声咳嗽,想借此来驱赶黑夜里跟随的东西。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章 传说妖兽现踪影

快到瓜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怪笑,三叔吓得汗毛倒竖,猛然扭头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此时三叔心里打鼓,想打道回府了,如果是人恶作剧的话,刚才回头绝对能看的出一些破绽,更何况一路留心,只听见自己的歌声和脚步声,没有他人的脚步声。

三叔瞅了眼瓜地,准备回家,谁知这一瞅看见有道不高的黑影在地里不知摆弄着什么,三叔以为是谁家熊孩子来偷瓜,吆喝了一声。

那黑影站了起来,顿时显得十分高大,看上去至少要比三叔高一个头,原来这黑影刚才是蹲着的。

呃,邻村的高个子来偷瓜了,本村没有这么高的人,只邻村有个,肯定是这个家伙,三叔想。这么大的人还好意思来偷瓜,三叔喊道:“高个子是你吗?”

黑影没有出声,三叔再喊了几句,左手扬起手中的灯笼照了照;对方依然沉默,隔着七八丈的距离,灯笼的光根本照不过去,还是只能见个模糊的轮廓。

三叔想对方肯定不好意思答应,不管偷瓜还是偷啥,被人现场看见,还是很羞耻的。于是他走了过去,也不打算说他什么,几个瓜而已,没必要搞大事情,只想提醒一下对方下次别来。

黑影陡然绷紧了身体,三叔没走几步,对方就迅如闪电般奔来。三叔觉得不对劲,人不可能跑那么快,右手陡然提矛平举,大喝:“你到底是谁。”话里的意思是希望对方是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三叔话音还没落地,那黑影就冲到他身前一挥爪。三叔只觉右手手掌一震,虎口裂开,长矛飞向了一边,连带着左手也拿不住灯笼,掉在地上。

黑影迅疾地抓住三叔的双手手腕,仰头发出“嗬嗬嗬”的怪笑。

掉地上的灯笼没有熄灭,仍发出橘黄的光芒。三叔被吓傻了,抓住他手的是个浑身上下披着浓密黑毛的利爪怪物,只有长长的丑脸上的毛发较少,但这凸出了从额头到下巴的两道红色蓝色的印记,显得更加可怖,加上会仰头发出怪笑,这就是传说中的山魈的模样。

天啊,山魈。

三叔疯了一样使劲挣扎,想挣脱山魈的爪子,但山魈力大无穷,他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都不能挣开分毫。山魈很快笑完,灯笼般的红眼睛注视着眼前挣扎的猎物,长长的獠牙露与唇外,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山魈伸出带肉刺的舌头舔了下嘴角,弱势猎物的害怕哀鸣对它来说是种享受,这让它又想仰头大笑,不错的收获。

当獠牙咬断人类脖子时,热血瞬间喷涌出来,那暖暖的带些腥味的红色液体太好喝了。

山魈爪子加大了点力,三叔立即惨叫起来,对,就是这种声音,真好听。

三叔的脚胡乱踢着,踢到了小草,踢到了灯笼,踢到了山魈粗壮的下肢。

山魈大怒,猎物还敢踢它,尽管这种力度太弱,丝毫不能伤害到它,但是它觉得受到冒犯,受冒犯后而失去逗弄猎物的耐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三叔的脖子咬下去。

意外发生了,刚刚灯笼被三叔碰巧踢到山魈的脚上,火苗从里面烧了出来,山魈浓厚的毛发被点着了,从下肢开始很快烧到上肢,它觉察到疼痛;山魈嘶吼起来,丢开三叔,就地打滚,试图灭掉身躯上的火。

三叔瘫坐在地,看着山魈来回打滚,火势渐渐变小。

等火没了肯定还要吃人,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捡起灯笼砸在山魈脸上。火星四溅,烫伤了山魈的怪脸,点着了头部和脖子上的黑毛。

山魈惨吼连连,双爪猛拍脖子,飞奔而遁,估计是找水源了。其实在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水池,是三叔引来浇瓜用的,但水池边长满茅草,不走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三叔拔腿就逃,一路逃一路大声叫救命,一切都不管不顾了。他平时胆小,在无边的恐惧下,不靠着下意识的大声呼救提气,是没有力气逃跑的。

快逃进村子时,夜还未深,有人未睡闻声而出,三叔见到人后就直挺挺地瘫倒,没昏迷只是脱力,更多的人听到声音走出家门来。

村人扶着三叔灌水安抚一阵,问其原因,三叔哆嗦着说了经过。有人相信,更多人不信他说的,还有人认为是野猪。不过马上被反驳的无话可说-------野猪会抓人的手腕?

毕竟只有三叔一个人看见,而且看见的是个传说中的怪物,大家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时间议论纷纷。这时有人说是熊吧,议论声一下小了很多,这是目前看起来最接近的说法,黑色有毛,身躯庞大,能直立,有的熊脸上有一道两道白毛,或许三叔眼花了,看成是红蓝色的。

“不管是什么,大家把所有人都叫醒,今晚不要睡那么死。”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是史天,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

他提着把大刀,脸上神情凝重无比。

有人提出疑问,史天解释说:“有的猛兽,你弄伤了但没打死它,它会来报仇的。前些天史可奇还看到老虎被什么东西吓得到处跑,虽然不确定是什么,如果真是山魈,这种比猛兽更可怕的妖兽,肯定会来报复,所以要去弄清楚,我现在点人,点到的留下。”

史天平素在村里威望就高,也是大家公推的村长,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大家慢慢安静下来了。

“猛子。”

“在。”

“二狗。”

“我在。”

……

史天很快点完了名,共有十个,一色的精壮汉子。

“点到名的十个人,赶紧去找武器,长矛铁叉之类的越长越好,弓箭也可以,半刻钟后在这集合,我们出发去查看现场;没点到名的留几个陪着小三子,剩下的去挨家挨户通知大家留神。”

“好”留下的十个精壮汉子大声应道,随即分头行动。

没点到名的有好事者嚷着也要去,有的人去叫醒睡着的人,其实吵闹到现在,离这里住的近的人出来了很多,较远的几户人家也一家接一家亮起灯火,除了住的最远的家里还是黑灯瞎火。

“这不是去看戏,如果真是山魈,会死人的。”史天加重语气说。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六章 生死搏命勇者胜

听到死人两个字,好事者往后一缩,不再吭声,恐惧感慢慢的像水一样淹了过来。

“都散了吧,我们回来会告诉你们结果的。”

人群嗡嗡嗡一阵吵闹,男人们随后各自牵住兴奋的小孩,吆喝脸色白了的婆娘,往家里走去。

一刻钟后找好武器的人,才逐一到齐并列站好,只有一个人背着弓箭,其余人手里都拿着长兵器。史天不在意有人迟到,这些人又不是士兵,纪律性当然没那么好。

只是队伍里好像多了两条小尾巴。

“诶,史可奇,你背弓做什么,还有你,小胖子,你拿着锅铲要炒菜吃吗。”说到这停顿一下,命令到:“这里没你们的事,史可奇去小胖子家待着。”

大壮朝史可奇挤挤眼睛,后者扮楚楚可怜状说:“爷爷我担心你,我要和你一起去”。

史天没理他,对着村民说:“我们其实也可以不去,但如果真是怪物,我担心它会潜到村里杀人报复。”

“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也省的一村人都不安心。当然如果遇上,情况会十分凶险,最严重会丢掉命,这点我先和大家说清楚,毕竟你们家里还有老小,不愿意去的现在站出来,我有别的安排。”

一阵沉默过后,有两个人低头站了出来。

“你们两个担任村里的哨兵,就守在村头,现在去弄来火把锣鼓,火把插在路两边,锣鼓示警,多备点火把和引火之物,怪物可能怕火。”两人这时方抬起头,脚步轻快的去准备东西。

“另外八人原地等我一会,大家警觉点。”

史天说完走到史可奇和小胖子面前,一手一个拎起两人,笔直地朝小胖子家走过去。

“爷爷你不能这么粗鲁。”这是史可奇的声音。

“史爷爷你弄痛我了。”这是小胖子。

“嘭”的一声,门从外面关上了,两人被关在屋里。

将两个尾巴托给小胖子父母后。史天带领着八个人出发了,在路上再交待了一些刚才不好说的话。

“真是山魈的话,情况不对时大家可以自由逃走,我想办法拦住它,这个不用争,我一只手可以搞定你们几个,有人逃脱后立即通知大家防备。”

刚才要是说自己拦截山魈,史可奇肯定会闹的天翻地覆,哎,真希望不是这种怪物。史天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精神抖擞的如同上战场一样。

九人组成的小队伍每人打一个火把出发,路上没出现什么情况,但大家都很紧张。

瓜地里有一处非常凌乱,应该就是三叔说的地方,有很多脚印,但认真看就能分开一共只有两种,一种是脚掌印,上面只有四个脚指头,一种是鞋印,鞋印自然是三叔的,脚印从瓜地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地方。

还有不少断掉的瓜藤,有没烧完剩一部分卷曲发黑的毛发,有几个被打开吃了一点的瓜,其中有个不熟的瓜瓤上面有两道很深的刨出的牙印,一看就不是人的牙印。

“不是熊的脚印。”史天仔细辨认后,眼神一凝说:“三顺子可能真的看见什么了,大家靠拢点,千万别走散,现在开始往回走,我在最后面。”

三叔名叫史顺,史天比他大一辈,称他为三顺子或小三子。至于去找脚印的主人的想法压根都没有,开玩笑,谁敢带一队农夫去和可能是山魈的东西厮杀。

不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农夫的家人负责。

回去的路上,有人脸色白了,有人脸上毫不在乎,但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夏季的夜虫仍不知疲惫的发出各种叫声,没有人有说话的兴趣,恐惧感像黑夜一样压在众人心上。

袭击就在此刻来临,小路两边长着高大的树木,树枝延伸长开,覆盖着小路的上空。

一个巨大黑影从树上飞下,把打头的一人拍到路下,紧接着一脚踢飞第二人。第三人挺矛就刺,史家村民风彪悍,虽然害怕,但真要遇见可怖的事情,多数人也有勇气一博。

长矛被轻易抓住,黑影仰天大笑,嗬嗬嗬,声音低沉嘶哑。火把照亮着它脸上红蓝的印记,上面有点烧焦的痕迹,还剩少量卷曲毛发的粗壮身躯。

截住队伍的前头,这是要留下所有人么,一时后面的人心里陡然发凉。

山魈把长矛朝右边用力甩出,那人还没来得及撒手,就被摔到路下。

一道刀光劈向山魈头顶,史天从后面赶到,他踏上路边高处,奔跑着,而后凌空朝山魈斩去,气势威猛。山魈觉察到危险,就地一滚躲开大刀,马上一个空翻站定,打量着他。

史天全力一刀劈空,却不慌不忙站定匀气,须发皆张。

后面有人射出一箭,山魈随意一闪,箭只落空。史天也跟着动了,斜着劈出一刀。山魈嗖的一声跳上一颗树,快如闪电,几个呼吸间,火把的光已照不到它。

史天横刀略高于头顶,竖起耳朵听动静,一颗树顶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接着另一颗树又有声音,再接着第三颗,第四颗......一时间仿佛有几只山魈在众人头顶的树上跳跃,落叶纷飞。

路下这时传来呻吟声,被打到路下的三人没死。

“下去两人接他们上来,弓手掩护,其余人拿好火把和武器。”史天小声吩咐着,情势不妙,山魈还没一点事,这边就有三人倒下。

山魈自树上扑下,史天挥刀迎上,稍后处也有一人长矛及时捅出。山魈在空中扭身避开长矛,锋利的爪子和史天的大刀拼了一记,几点暗哑的火光溅出。

史天朝后退了几步,险些撞上后面的人,山魈下扑的力量太大。山魈借着相拼的力又是一个空翻站稳,十分灵活,丝毫不受六尺多高的粗壮身体影响。

史天牙一咬,冲过去,刀光闪动。山魈跳跃着,躲避着,时不时伸出一爪,路上路下树上树下,到处都是它可到达的地方。史天大刀挥舞,不敢停歇。

有人过来帮忙,下一刻就被山魈抽飞,血光一闪,利爪在他腹部划出几道深深的伤痕。

史天大吼一声,大刀挥动更快,终于有一刀砍中山魈的手臂。山魈吃痛,发出野兽般的惨叫。一般人中这一刀,胳膊会被卸下来,但山魈皮厚肉糙,仅被砍出一道较深的伤口。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七章 神奇法术救亲人

“噗”的一声闷响,趁着山魈嚎叫的瞬间,弓手射出一箭,正中它的大腿,但入肉不深。山魈彻底被激怒了,仅剩少数的体毛根根竖起。

史天又一刀砍来,山魈一个跳跃,飞过史天头顶,一个起落跳到弓手的前面,一掌拍掉弓手的半边脑袋,红白之物流了出来,眼见不能活了。

嗷,后背又中了史天一刀,山魈惨嚎。它跳上树,暂避锋芒。

史天拄着刀喘气,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刚刚一番打斗已耗费他太多体力。

山魈看出便宜,再次从树上携风雷之势扑下,史天挥刀,山魈闪电般躲过,转到史天身后,一爪打在他背上。

史天向前飞出丈余,大刀脱手,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山魈鬼魅飞身上前,就要挥爪切断史天后颈。

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奔山魈面部,是史可奇射出的。

大壮父母那里管得住他,他和他们说会话,找个理由尿遁爬墙而去,恰好在这千均一发之际赶到。山魈一晃躲过这只箭,弃了史天,几个起落跃到史可奇面前,挥爪。

史可奇举弓一挡,一股大力传来,弓与人皆被向后震飞。

山魈向前一纵,追着史可奇掉落的轨迹,凌空一爪挥向他,如果这一爪击实,他不死也残。

一颗鸡蛋般大的火球突然出现,打中山魈的前胸,打的它皮开肉绽,身形一滞,爪子落空。

山魈纵到树上,落荒而逃。今晚它也受了不轻的伤,臂上背上的伤势让它暴跳如雷,非要杀死这伙人不可。但火球的出现让它恐惧,太热了,比火把的热度高很多。

史可奇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右手,刚刚为了保命下意识抬起右手要去格挡山魈的爪子,谁知竟然发出一颗火球。

冷汗从他的脸上掉落,刚刚那东西居然是山魈,如果不是救爷爷,估计自己多半会扭头逃跑。

想到爷爷,史可奇赶紧伸手探了下他的鼻子,有呼吸,不幸中的万幸。

见山魈真的跑远,尚未受伤的人当中分出一人去求援,其余人留守原地护住死伤者。

求援的人跌跌撞撞跑到村口,叫了十几个人才抬回伤员和死者;然则九人队伍出发,回来却一死五伤。

整村的人被吓得一夜未睡,所有青壮都武装起来,分成几队团团护卫着祠堂,因为老人妇孺和受伤的人都集中在这里,可祠堂还是太小,不少人被安排在外面。

死者亲属在断断续续哭着,为死者的离开,也为尸体还装在他家的棺材里,暂时无法顾及,也不知会不会引来山魈吃掉。

天见可怜,平静很多年的史家村这晚没再出事。

清晨的阳光赶走黑夜,也仿佛赶走黑夜里出没的魑魅魍魉,却赶不走笼罩在史家村男女老少的心头的愁云惨雾。

失去亲人的那家村民在操办后事,陆陆续续传出一阵哭声;伤者中有两个受伤很严重的,亲属用牛车拉到县城求医问药去了,本来也要连史天一起拉走,但他醒过来表示没事就作罢;村里也有人自告奋勇一同去县里求援。

史可奇看着病床上的史天,皱起眉头说:“爷爷你为什么不去县城看病,是因为银两不够?先治病要紧,我已经可以去打猎或揽活挣钱。”

“看病的银子家里足够,我受的伤,一般医生看不好,我已经用过药,慢慢调养一两个月就行。”

史可奇一脸疑惑说:“真的。”

“爷爷不高兴了。”

“哦,这就是真的了。”

“答应我不要去找山魈,如果要去等我伤好,咱爷俩一齐好不。”

“好好好。”

去报官的人回来说县里登记在案,会安排人来查证。

村里连续几晚都如临大敌,还好山魈并未出现。史可奇见爷爷的伤势确实在好转,从开始的不能动弹到能用手吃饭,他放下一大半心。

期间爷孙俩讨论过史可奇为何能召唤火球,他这才告诉史天自己不小心吞下了那颗红珠,可能是红珠让他有瞬发火球的异能,史天想想也对,他看着史可奇长大,史可奇会什么一清二楚,只有这个唯一的可能。

史可奇补充说好像是紧急情况才能发出火球,如上次那样,他自己控制不了想发就发。

第二日中午时分,小胖子端着一碗饭菜来喂史天,史天拧着眉头不吃,问史可奇去哪了。史大壮憨厚地笑着,说史哥去城里给你买补品,让我中午给您弄饭吃。

史天盯着小胖子真诚的笑脸看了半晌,叹口气。

此刻史可奇正循着血迹找到山魈藏身的山洞,血迹时有时无,往往走上一段路又要折返才能重新确定,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总算找到。

山魈躺在山洞奄奄一息,身上的刀伤和其它的伤都不足于致命,要命的是中了火球的胸口,因为距离太近,火球的威力被它全盘吸收;那晚它在逃跑后满地打滚,虽然把火弄灭,但火球已经在它胸前烧了一个洞,它勉强回到山洞就倒地不起。

“动我爷爷,我打死你。”山魈躺着的斜上方有块黑色的大石头,史可奇就站在这块石头上朝山魈扔石头。

他摸进洞时存了半死的心,结果发现山魈居然动弹不了,悬着的心落了地,站大石头上是防止山魈诈死暴起。

“听不懂人话么。”史可奇又砸下一块石头,打在山魈头上“嘭”的一声响,山魈无力地低吼一声。

“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又是一块石头带着风声砸下。

“呃,没石头了,你等一下。”

史可奇搬来一块七八十斤重的大青石,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用力举起砸下去,下面传来类似西瓜碎掉的声音。

“这下你爽飞天了吧,动我爷爷!”

这日傍晚,死者的家属初步料理了丧事,几个女性家属来到史天床前说些很冲的话,大意是如果不是史天执意要去瓜地,他当家的也不会死,而且山魈来不来村里还不知道。但看在他重伤的份上,没好意思撕扯,抹了眼泪鼓起嘴直勾勾地盯着史天。

史天沉默着,并不分辨,一向严肃的老脸更加严肃,他理解这种做法,换谁家要是出了这种事,都会有点过激的行为或动作。

但从山魈伏击地点看绝对是朝着史家村来,如果自己没有打伤山魈,史家村那晚很可能死伤无数,而不是只死一个,他问心无愧。还好史可奇出去了,要不肯定会和她们吵架。

见史天沉默,以为他理屈,她们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一点。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八章 搏杀归来我骄傲

“砰”的一响,半个球形的物体被掷到面前,在史天家的妇人们被吓一跳,她们定睛一看,是半个怪物的头,肉糜状的东西撒出一些。

由于史可奇投下大青石的准头不够,只压扁了山魈的半个脑袋,史可奇想了想,还是割下它的脑袋,没觉得害怕,像切个鸡头似的。刚到家就听到她们数说爷爷的不是,于是将半个山魈的头砸在她们面前。

“啊啊啊”刺破耳膜的女高音在整个村庄的傍晚回荡着,她们在一息之间飞离史可奇家,跑的比猎豹还快。

爷爷目光严肃地看过来,史可奇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我本来想说,替你家男人报仇了,头在这拿回去。”

“淘气。”

“这不是淘气,爷爷,如果是对你无理取闹的,我管他男女,先抽了再说;爷爷为了一村人拼命,她当家的也是,大家各凭本事活命,凭什么来责问!”

“把头包起来,过她家问要不要,态度好点,毕竟她男人死了。”有时候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你活着,他死了,活着的人仿佛在失去家人的眼里就是理亏些。失去男人的家庭日子很艰难,妇道人家的几句抱怨,史天完全不放在心上,等自己身体好了,会召集村民开会,把她家地上的活分给大家干。

史可奇去了一会回来说她公公哆哆嗦嗦手抖着要了。

史天的脸逐渐沉了下来,史可奇涎着脸蹭到床边,拉着他的衣袖说:“爷爷,我都照你说的做了。”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其实史可奇一直担心爷爷问这事,他装作仿佛压根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一脸无辜地看着爷爷。

“等我好了,爷俩一起去找山魈!”史天一眼看穿他心思没好气的说。

“这个,这个......哇,爷爷你精神好多了,今天天气也很好。”

“......”

史天忽然笑了,嘴角一扯稍微拉起点弧形,或许不常笑的缘故,他笑的动作比一般人要小要隐蔽。史可奇却敏锐的捕捉到,哎呀,吓死了,这下过关。

接下来史天问了杀死山魈的过程,他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只是担心你安全,但这种担心往往也是多余的,男人的成长就得独自去面对险恶的环境或事物,其实你去杀山魈我心里多少有些数。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真像你爹爹,做事的方式也像,比如这次。”

史可奇愣住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多次被小伙伴嘲笑是野孩子,捡来的没人要的,他用拳头劝服过小伙伴后,大家就不提他没爹娘的事情了。只不过大家都有个爹,他就一定要有爹,没爹就注定别人嘲笑?

私下里他还是有些伤心的,不太多,毕竟爹爹在他脑海里没印象。不过他非常清楚,在他心里爹爹绝对没有爷爷重要,爷爷就是他的天地,他的全部所有。

“我爹爹是谁?”

“等你满18岁我会告诉你和整个事情的经过,到时如何处理,你自己决定。”

“还活着?”

“死了。”

哦,史可奇情绪瞬间低落,有点伤心。

史天补了一句:“我是你爹爹的部将,我应该叫你少爷或者公子,当年是我拼死救你回来,对村里人的说法是捡来的,如果不这样说很可能会走漏风声,招来杀手。”

史可奇斩钉截铁道:“你就是我爷爷。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少爷公子。”

史天拍拍史可奇的手说:“如今你有了火球术,可算是法术之类,以后不定有番成就,如果有一天功成名就,如蒙朝廷召唤,要小心朝廷的大人物。这天地不曾欠你的,你也不曾欠天地的,谁想害你,就以最猛烈的方式回击他。

当然说这些还早,第一你还小,虽然我教给你很多东西,但实际操练的不多,而且你现在心里可以承受的东西也不多;第二你的火球术才这么丁点,比我当初见过的一般法师还要弱不少,也无需自满。”

“但需要表杨的是,你杀掉一头山魈,虽然它快死了,但你的勇气无敌。”

“孩子,我为你骄傲!”

翌日,史可奇摸黑出门,要赶上镇里的马车,他去城里给爷爷买药,爷爷自配的伤药用完了。史可奇跟着爷爷去过几次县城,从村里出发要走二十多里的山路到镇上,再从镇上坐马车到县城。

北周有两个州拥有广阔的平原,盛产马匹,不适合作战马的劣马通常用来拉车拉人,不像南朝马匹紧张。

马比牛和驴等牲畜走的要快,在交通上是首选,北周拉人的马车有几种,大抵拉的人越多,马匹就相应增多,比如四人以下可用一匹马,四至八人两匹,十人以上就是四匹,然则受马车技术限制,最多拉个十二人到极限。当然权贵出行豪华舒适版马车,往往几匹马拉一辆双座的车也属寻常。

穷人出行若嫌弃公共马车车资贵,也有坐牛车,骑自家小毛驴等,甚至步行的都不罕见,而靠近水路的多半坐船。

镇上有八人马车通往县城,每天只走一趟,收费四十文,对穷人来说很贵了,但对马车行来说几乎没有利润;车辆的损耗,加上车夫人工和马匹的吃嚼都很大,若不是官府强制要求及有些草料补贴,怕是没什么车行愿意做百姓运输的公共马车。

从镇上到县城还有五十里远,马车需要走二个多时辰,加上走山路的一个半时辰,一共近四个时辰。

史家村在这日上午也迎来了县衙的人,因为之前村里报备了人命大案,县里总算派了个歪嘴斜眼的捕快来史家村查案。他非常神气,耀武扬威,指使这个,调查那个。

还有一天死者就下葬,死者爹用木头匣子装了硝过石灰的山魈头,预备在入土时烧掉,以告慰死者。捕快问了一些事情,待听明白木头匣子里装着的东西时,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些见识少的乡里巴人,多半把什么猴子当成山魈,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他一定要打开匣子,不理别人劝阻。当看到山魈半个头后,整个人便不好了,没多久找个借口回城,也不知他如何上报。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九章 天降横祸在人间

史可奇带足了爷爷给的银钱,坐马车在午时刚过赶到县城。下车后去城里最大的“同仁堂”医馆,买好爷爷列出的药物。

下午时光的尾巴已经在收了,回镇上的马车时间是中午,已经错过马车回程时间,只能找间客栈歇息。一般来县城办事的村人,至少要住一宿,或客栈或亲戚家,一般人投店要官府颁发的身份证明的文书,史天早就替史可奇弄好了,出门即揣在怀里。

一夜无话。第二天史可奇坐了马车回到镇上,下车付完车资,愉快的背着褡裢,提着大包小包朝史家村走去,走快点的话到家天还没黑。

在半路山道上走的史可奇突然看见前方有一道烟柱冲天而起,接着两道三道,他估算了下距离,是史家村。不是做饭的炊烟,没这么粗,起大火了或者烧稻草才有,但这个时节还没收稻谷。

他心里咯噔一下,撒腿而跑。

当史可奇气喘吁吁地跑回史家村时,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惨状,自家的房子着火了,大壮家及好多家的都窜出火苗和阵阵浓烟,有人倒在地上,有人呼喊着救命,一片混乱。

大火烧的正旺,映的半边天都红了。

史可奇手脚一软,东西全掉在地上,旋即拼命跑向自家房屋,大喊着“爷爷”。

没有回应,火已经封住了房门,史可奇抢过旁边人提着救火的水桶,照自己头上淋了下去,冲进火场。里面一半能烧的东西都烧着了,史可奇一直边走边喊着爷爷,一楼厨房客厅没人,热浪冲天,烤的他眉毛头发都卷起来。

二楼卧室也没人,烟雾弥漫,呛的他不时咳嗽着。

衣角碰到燃烧的桌椅着火了,大火封住了楼梯,再不甘心也只能先保命要紧,史可奇从二楼房间跳出去,在地上连续滚了很多下,才弄息身上的火。

此时的他满脸漆黑,衣服烧破的东一块西一块,裤子只剩下半条,手上腿上满是烧伤的燎泡,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擦破不少泡,还沾满枯草和灰尘。

家里没人,史可奇茫然地拉住每一个碰见的人问有无看见爷爷,没人知道。幸存的村人也慢慢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开始相互救助。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叫住史可奇,是大壮爹,他少了条胳膊,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有人帮他按住伤口,但没什么用,鲜血还是不停涌出,眼见他不行,赶紧说了他昏迷后发生的关于他家和史天的事情;史可奇听到叫声身体一震,眼神慢慢聚了焦。

走过去从身上衣服撕下一条布,缠住大壮爹仅剩的一小截胳膊,打了结问:“叔,出什么事了,看见我爷爷没。”

大壮爹失血过多的脸色很白,胸口还有掌印,眼见快步成了,但此刻叫住史可奇,提了口气歇斯底里地说:“你爷爷被抓走了,大壮,真香,孩子他妈,都死了,史可奇,你一定要报仇。”语毕昏死过去。

仿佛头上劈来一道响雷,把整个人从中劈成了两半,耳朵嗡嗡嗡的响,像塞进几百只马蜂,没有一处不鸣叫。史可奇全身失去力气,挪不动半点脚步。

大壮家的房屋已燃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炬,屋顶坍塌,火星溅射,只剩下三面烧黑的泥墙,在火焰中耸立着。天旋地转,他昏了过去。

半晌后被人掐人中弄醒,史可奇疯了样在烧成废墟的大壮家扒拉着焦黑的房梁,燃烧不完全的门窗,最后扒出漆黑的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两具身材较小,明显是少年人,另一具依稀是妇人模样,他对着这几具尸体久跪不起,没有说话眼泪奔流而下。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史家村这天下午突然走进四个外地人,这很少见,因为史家村太偏僻闭塞了,无论兵祸战争,还是瘟疫洪灾,都没被波及到;除了走村串户的货郎,收药材的游商,一年几乎看不见多少陌生人。

这一下子来了四人,不少人觉得有点奇怪。

四个外地精壮汉子并排在史家村阔步走着,指指点点,为首一人左眼戴着黑色眼罩,脸上有条从额头到下巴的刀疤,表情极为凶悍;左边一人拿着朴刀,相貌猥琐,但身材颇为高大;右边一人双手拢在袖中,嘴角挂着一抹残酷的笑;与首领走在中间的那人,却长的比较斯文,拿把扇子,一副公子哥般的潇洒模样。

这几人明显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有村民愿意上前搭话。

“那位姑娘,干嘛回屋里去。”公子哥样的人说话。

“老四,她等你进去陪她。”相貌猥琐的人笑道。

“老三,你有兴趣一起去。”双手拢在袖中的人笑着。

“二弟,你站旁边看算了。”

这四人是结义兄弟,号称黄山四义,武功不弱,行为却和义字搭不上半点关系;实为到处流窜的江湖大盗,不仅吃相难看行为下作,有钱抢钱没钱抢人,还不时犯下血案,北周不少州府县发海捕通缉令,被正道人士和官府追杀,但他们还算聪明,只挑偏远地区或贫苦人家作案,没有弄到实权人物头上,故受到的追捕烈度不是很强,就算有立功心切的官员揪着案子不放,撒下天罗地网,但涉及跨县跨府等方方面面,总有人不是很积极,甚至还有拖后腿的,所以他们每每都能幸运逃脱。

黄山四义为避免有心人查探出老底,都简化了名字,老大叫黄大,老二叫孙二,老三叫张三,老四叫李四。

这时女孩家中长辈听到四人轻薄的言行,出来斥骂。

孙二笑着上前,双手自袖中抽出,啪的一声,人被凌空抽飞。惨叫声,求救声传开,片刻之后,史家村十数人拿长矛团团围住黄山四义怒骂着,还有人陆续赶来,但暂时没有动手。

此时午时刚过,绝大多数人在家躲避夏日毒辣的骄阳。

看人围了两三层,黄大一声长啸,道:“爷几个来这破地方不想杀人,识相的滚开,把家里白银黄金女人献上,否则杀你全村。”

嘶,一片吸气声。有人大喝:“动手,这是强人,打死打残不怕。”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章 绿林狗熊擅屠村

十几把长矛先后不一向前捅去,张三拿着手中朴刀像个陀螺样高速转一圈,一阵砍木头样声响过后,村民的长矛都被削断,众人见强盗如此身手,一时踯躅着不敢上前。

孙二哗啦一声打开扇子,叹气道:“各位如此不识抬举,那在下就只好对不住了。”扇子挥动,点向众人,村民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倒一片,余下还没被打到的人见状一哄而散。在习过内功的绿林大盗面前,只会些强身健体术的村民像婴儿面对成年人一样。

黄大显得有点不耐烦,吩咐到:“都不要留手了,进屋搜钱。”四人遂分开行动,轻功在四人中最厉害的孙二守在视野开阔的村正中间,另三人挨家挨户踹门而入,进屋随便逮个人当头就一刀,或断手或断脚,吆喝其亲人赶紧拿钱出来,否则杀光一家人。

逃跑也没用,有个轻功高手守在外面,只要见到有人逃出,就施展轻功急速赶上当场格杀,杀上几人后,敢逃的人便没有了。

濒临死亡发出的惨叫声,跪地磕头的求饶声,痛不可忍的呻吟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哇哇哭声,强盗的哈哈大笑声,塞满了这个平静祥和的村庄。

在经历开始的十几户或残或死上些人后,其余村民掏空了自家积蓄,以求换来活命的机会。好在强盗收了白银及黄金首饰等值钱的东西后,倒没有再伤人,也有看上村民家姑娘的,强行用绳子绑着牵出来,一家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正当强盗如虎入羊群恣意凌虐村民时,意外发生了。

大壮妹妹史真香今年12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张三砍掉大壮爹手臂时,她从房间里冲出来拖住他的手,求他放过她爹。张三一看,顿时起了色心,也不管年纪太小,反手一拉拖着她往房间里走。

大壮爹已痛的昏迷过去,大壮也被打倒在地生死不知,她妈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好像已经没什么人能阻止他了。

刀光陡然亮起,猝不及防的张三被砍断左边胳膊。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右手松开史真香的手,对着断臂处点穴止血,跟着又中一脚,皮球般滚出大门。

原来是史天及时出手,他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被村民的惨叫声惊醒,他的伤势还不能下地,但一阵阵一声声凄惨的声音不时响起,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强撑着起来,这时大壮家传来踹门声。

他一步一步从后门摸到他家,爬过卧室矮小的窗户,躲在门后,等待机会。刚好张三拉着史真香进来,于是发生了上面一幕。

史天扶着刀,喘着粗气,刚才劈出一刀及踢出一脚耗尽了他的力气,没有余力追出去,旧伤口崩裂,鲜血缓缓渗出。

孙二一直竖起耳朵听着能听到的各方动静,在张三刚发出惨叫时,已听出是自家兄弟的声音,便施展轻功,一溜烟地朝二十丈外的大壮家赶去。正好赶上一团球样的东西飞速滚了出来,直到那球落地发出一声痛呼,孙二才看清是张三,他满身是血少了一条手臂。

孙二一边喊着:“老大老四快来,有人伤了老三。”一边扶起张三,他生性谨慎,能砍伤老三的人武艺不会太差,多叫几个人保险一些。

黄大李四听到声音正在赶过来。

史天已喘匀了气,拖着刀缓缓走到门外,那步履虽慢,却无比坚定,如战士踏上战场,朝着一望无际的敌人发动冲锋。没有多余的废话,既然对方一开始就屠戮村民,这时说些谴责的话毫无意义,还浪费力气。

老人的脸庄严而肃穆,阳光照下来,仿佛在脸庞上镀了一层金边。老人深深吐出一口气,大刀由下朝上冲着孙二撩去。孙二扶着张三连连后退,稍微退慢点就会尝到开膛破肚的滋味,他丢开张三,施展轻功游走着,不敢轻易接招。

黄大赶到后加入战团,从侧面夹攻史天,史天本来身受重伤未好,斩退张三,已是严重透支体力。

待到想击杀孙二,却是在透支生命,他未曾习得高深内功,仅凭着战阵厮杀的招数搏命,其实他就算没受伤,也不一定打的过孙二,只是孙二不愿与其以命换命,一时落了下风。

待黄大攻来,便无力回天。数招过后,他被黄大一掌印在胸口,吐血不止,李四趁机转到他后面,也在他后背上拍了两掌。

史天面朝地跌倒,陷入昏迷中已无知觉。

李四正要下毒手打死史天。突然有个蒙面锦衣人不知从那冒出来拦住李四,他低低说了几句,李四一脸不高兴,黄大也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他有些恼了,两人害怕起来才退开。他伸指点穴给史天止血,随后轻松挟起史天走了。

等锦衣人走的看不见人影,黄大看了看断臂的张三,问了缘由,他的脸阴沉的要滴下水来,不由分说闯进大壮家,一一打死里面还能动的人,连昏迷在地大壮爹和大壮都补上几掌,开始放火。做完又屠了几家,胸中一口恶气方消散一些。

然后把劫来的数百两银子装箱放在一辆牛车上,用绳子牵了劫来的四个年轻女子,朝村外走去。由于险些折了张三,黄大凶性大发,喝令其余两人边走边放火烧村;以前打劫很少杀人满门,伤几个杀几个人震慑力就足够了,灭人满门会导致民愤太大,也等于打当官的脸,毕竟满门被屠了,得层层上报,更大的官会深究,也会派出高手全力追捕。这次顾不上那么多,给这些村民一个教训吧。

大壮爹居然没死,或许是黄大见他一身血以为死了,补掌时放轻了力道。他在强盗刚离开后被满屋的烟火熏醒,像蠕虫样一点一点挪出屋来。

史可奇木然看着昏死过去的大壮爹,悔恨、伤心、痛苦、无助等情感交织在一起,或许自己不进城就能保护爷爷,或许大壮也不会离开。

幸存的村人忙着救人救火,失去亲人的老人眼里噙满泪水,豆大的泪滴不时从干枯的眼窝坠落,失去至爱的孩子有点惶恐地看着幸存的大人,不知所措,因为太小而不太懂得悲伤。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一章 天地不曾亏欠尔

大壮爹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一只手断了,因为没及时止血,体内的血已流的差不多,胸前也被打塌打断几根骨头,能撑到史可奇来已经是个奇迹。

妇人们哭声震天。史可奇借来锄头在烧毁的大壮家中挖出一个坑,把大壮全家葬了,没有立碑,此时夜已深了。

爷爷,我一定要找到你,叔、婶、大壮、香妹睡好,我一定给你们报仇。史可奇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找人问过强盗离开的方向,史可奇背着弓箭追踪而去,强盗牵着牛车和女人走不快的。有一两个家里有人去世的青壮红着眼睛要跟过去,被老人死死拖住。

“你一个孩子,不要跟过去,打不过强盗的。”

“现在去报官。”

“我的孩子啊。”

“杀千刀的土匪。”

史可奇木然走着,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心的复仇的火焰却猛烈地烧起来。这天地不曾欠你的,你也不曾欠天地的,谁想害你,当以最猛烈的方式回击他。

黄山四义当然不会一直牵牛车带女人,一来慢,二来目标大。牛车上的银钱只有不到四百两,几个人一分背着走也不难,但张三受伤了,有点费事;至于女人留着用两天,反正这件案子已经做大,到时索性杀掉就是。

估计官府要派人围剿,至少也是两三天以后的事情。

在一个荒山野岭的凉亭边,燃起一堆篝火,凉亭的用途是供路人歇脚,建在山间小路的道旁,山间小路贯穿群山的中间腹地,凉亭所在的这座上高约一百五十丈。

篝火边有三个男人在饮酒吃肉,亭边栓着一头牛,在篝火也能照亮的稍远点的地方有四个被绳索相互捆住的女人。亭里的长条木板凳上还躺着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男人,他没有加入饮酒的行列。

饮酒的男人大声说着话,不时拿眼瞅女人,女人低声抽泣着,不敢发出大点的哭声,方才有一个女人哭的稍大声点,被其中一个喝酒的男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肚子上踹了一脚。

史可奇欲收敛起无穷的伤痛,想让镇定冷静下来,但几乎没什么效果,爷爷那张严肃的脸时刻出现在他脑海,他知道以这种精神状态去面对四个绿林强盗,根本没有胜算,其实他心里没半点底,知道自己武功不高,可能还不到爷爷的一半。

但这件事情天崩地裂般压了下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扛起,不要说什么少年人力气不足,什么大丈夫十年报仇不晚之类的话,那要分什么事情,这种事情一个晚上都不能等。

他想,如果是爷爷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这样说的。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追上他们是很容易的,这伙人有恃无恐根本未隐藏行踪。

史可奇小心翼翼地摸近,在离凉亭还有几十丈的距离时,他不敢走通往凉亭的小道,怕脚步声引起强盗的注意,而是踩进路边草丛中,弯腰前进,山里草长,有野草有蕨类,野草里有带刺的不带刺的,更有带刺的硬荆棘。

无月光的夜里,根本分不清是什么草,往往一脚下去或者用手拨开,有东西刺进肉里,瞬时传来的痛感才知道碰到刺了;刺草是柔软的,它的刺很尖但不硬,碰到了痛一下拔出来就没事,最怕的是荆棘类硬刺,又尖又硬又长,能扎穿衣服扎进肉里几分,把刺拔掉,伤口还残余一阵火辣辣的钻心的痛。

史可奇两边小腿被扎了几次,是柔软的刺草扎的,有几根随着裤子的摩擦掉了,有几根还留在肉中,这个不用管。

手掌拿开一条藤条类植物时,被狠狠的扎进几根硬刺,痛的他咧嘴无声的吸一口气,这个要拔掉。

当然被刺了几下,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精神集中了很多。

他离篝火越来越近,眼里盯着的人在视野里逐渐变大。黄大霍然站起来,双手虚按,示意安静,耳朵竖起来,双眼打量着黑暗的四方,仿佛觉察到什么。

片刻又坐下,继续吃喝划拳。

强盗的本能反应太灵敏,他趴在草中,动作缓慢的抽出弓箭,他决定在这等待一下,寻找合适的机会。直接冲过去那是送死,强盗随便一个人都能弄死他。

风把几人的言语送过来,大多不堪入耳。孙二觉得小腹发涨,和黄大说了一声,走到一边小解,其中经过女人身边,还顺手摸了一把一个女人的脸。

史可奇憋紧呼吸,机会来了,孙二站在离自己身侧约五丈的地方解开裤带。拉满弓,锐利的箭头对着他头部。

“咻”的一声,箭只离弦而去。

孙二正尿到一半,这是人快意又放松的时刻。箭呼啸而来,穿过他的脖子,他坐到在地,掐着脖子上的箭,血沫涌出来,眼见活不成了。

如果不是他此刻放松大意,如果不是天太黑,如果不是距离太近,如果不是史可奇射的偏下一点,这些因素只要有一两个不成立,他是完全能躲开的。

黄大李四听到动静窜了过来,史可奇不敢动弹,怕被他们听到,手仍扣着弓箭,保持射击的姿势,刚才黄大过来的的时间已够他上好第二只箭。

黄大看着孙二,委实不知如何下手处理种伤势,一半心思放在孙二身上,一半警惕着周围动静。孙二气管被射穿,徒劳的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双腿一蹬死了。史可奇半趴在草丛中悄悄瞄准黄大。

黄大围着断气的孙二转圈,试图找出袭击者的方位。

不对,怎么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呢,史可奇觉得不妙,忙拉满弓欲射出第二箭就跑路,但还没来得及射出,一股劲风已袭来,他在地上一滚,袭击者功夫比他高明多了,跟着就是一脚,踢中史可奇的身子,他被踢的飞起在空中翻腾。是李四摸到他身边发动袭击,好在李四惯用拳脚,不常用兵刃。

黄大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只需看一眼孙二的伤势,就知道是哪个方向射出的箭,他刚刚悄悄做了个手势,李四心领神会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包抄。

李四凌空腾起扑上去补一掌,印在史可奇的腹部,史可奇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下几十丈高的陡峭山崖。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二章 生死之际火球出

黄大阴沉着脸在山崖边望了望,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什么,恶狠狠地说:“四弟,你下去找他,这里不是很高,怀疑他没摔死,就算死了,也要把他尸体砍成几截。”

李四皱起眉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倒不是怕史可奇,在荆棘遍地荒草封路的山崖下搜寻一个人,会刮破衣服,会踩到毒虫等等,显然是件苦差事。夜里即使站在身边,对方脸上的表情也不是看的很清楚。黄大似乎知道李四心中的想法,语气冰冷地说道:“这厮弄死了二弟,岂能让仇人还存在活着的可能。”

李四嘟嚷了一句,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老大就是爱使唤人,自己又不去。”磨磨蹭蹭的弄了火把点着,从山崖上一纵跳下,崖下是大约倾斜七十度的陡坡,李四施展轻功一次只跳个丈余,而后身体微微一摆,卸掉向下颇大的冲击力,倒是稳健的很,可见轻功底子不错。

五丈,十丈,李四有点懒散的搜索着史可奇可能摔落的地方,还是没有发现。按照他的设想,武功那么差劲的小子,在中了他一脚加一掌的情况下,肯定已摔死了,没摔死,也会伤势发作死掉,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死。

但他毕竟是一个欺负村老幼小的大盗,也经历过几次生死险境,也遇见过一两起有些神奇的事情,不会把事情完全想的那么理想,还是稍稍留有几分戒备的心。

蚊虫飞舞,有只飞蛾扑向火把,火把上端的火焰闪了闪,飞蛾翅膀烧着了,扑腾几下,掉在湿润的草上死了。

李四在三十丈的地方的一颗大树下发现了几条断掉的枝条和一些落叶,抬头一看,更多似断非断的翻卷着的树枝留在树上。

呵,命真大,被树挡了一下,可能还活着。

继续寻找线索,很快在一侧草丛发现一道明显被人压低的痕迹,李四沿着这痕迹找到山底。拨开齐人高的野草,抬眼看见史可奇侧躺在山底一动不动,脑袋磕在一颗石头上,鲜血四溅。

好像死了,应该是被自己打落山崖后掉在一棵树上,树起了缓冲,一时没摔死;起来想逃走,但没走多远,又失去平衡滚下山底。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尸体背对着自己,一时看不到容貌,不过这不妨碍李四根据身高得出少年的结论。

真不好意思,要虐待尸体,谁让老大吩咐了,等下是砍十刀还是二十刀好呢。李四想着,在这之前,他有点好奇少年的长相,能杀死孙二的人确实值得高看一眼,尽管是偷袭的。

他走近弯腰搭着少年的身体,要翻转过来看看。

异变突起,一颗红色的火球砸在李四的脸上,火星四溅。

李四眼前一黑,双眼一下就被烫瞎,他整个头部烧了起来,这火远超过普通的火,居然可以烧穿皮肤。他意识到可能是少年捣的鬼,竟不顾火烧的剧痛,拼了全身最后一些力气,双掌照着刚才摸到的躯体位置直劈下去,欲求同归于尽。

这火球是史可奇诈死发出的,他的武功没那么差,当然两人放对绝对打不过李四;为了麻痹李四,虽然躲不过李四出其不意的一脚,但人被突然踢飞后,在空中是可以做出一个动作,来抵挡李四补上的那掌。

史天有训练过他被突袭失衡如何规避这方面的能力。但史可奇故意示弱,拼着挨上一掌,反正打不过,不如彻底让对方以为自己稀松平常,当然受掌时稍有侧身,来避开最大的打击力度。

他知道这个山崖下树多草深,摔下去多半没事,但中的这一掌可不轻,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还让他吐了不少血。

他只能赌对方可能会意识到自己不会摔死,不甘心而下来查看,自己总归是弄死他们一个人了。

他被大树挡住掉下来没死,而后晕乎乎站起来没走多远翻滚到山底都是真实的,但滚下来头部离大石头还有不到半分时恰好停住,仅仅差那么一点点就撞上,否则以那么高滚落的冲势,多半会撞的脑壳崩裂。他吓出一身冷汗,反而想到一个主意,横竖在吐血,不如把血吐在石头上,吐上几大口后,脑袋侧靠在石头上,等着来人,赌他不会先糟蹋自己的“尸体”,会好奇看下自己的脸,想想一个身手很差只会射箭的少年人,本身中了绿林好手一掌受伤不轻,脑袋还重重的磕在石头上,肯定非死必残。

如果出现意外,大不了一死了之,报不了仇也没办法,以后总有人会取了他们性命。

还好史可奇发出火球后有个下意识的翻滚动作,让李四濒死发出的双掌落空,否则打到身上哪有命在。李四一击落空,双手转而拼命扑打着自己的脸,可火很难拍灭,他又蹲下去,挖起泥土往脸上抹,抹到的地方是熄灭了,但火已经烧穿他的肉,泥土一抹,连带着抹掉一块烧得漆黑的脸颊肉。

片刻他哀嚎了一声,倒在地上双脚抽搐了几下后一命呜呼。

余下的火焰已蔓延至他身上衣服,史可奇弄熄了火,怕崖上的人察觉。

黄大刚开始还能很清楚看见李四的火把,当他越走越下,一层层树叶遮挡着,便只能看见星星般的火光,时隐时现,某个时刻貌似熄灭了,很快又变的更亮,然后再无火光出现,山底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不会吧,李四在搞什么,一个受伤濒死的弓手,估计是史家村跟来的村民而已,还能出意外?黄大在崖上等的越久越不安,有些后悔没有和他一起下去。

史可奇现在非常难受,受了内伤吐血,还从那么高摔下来,身上乱七八糟添了不少伤痕,好在血都止住了。

危机关头发出的火球是成功了,却也榨干了他体内残余的力气。

他靠在石头上,调整体内各种散乱的脉息,方才发火球时,体内有股暖流升起,从手臂涌到指尖,这股暖流喷出身体与空气接触的瞬间摩擦起火,然后自己就有了控制火球的能力,仿佛火球是他手指的延伸。

意念一动,火球就飞到意念中的地方,比上次对战山魈无意弄出火球的更具控制力,威力貌似差不多。不过他知道火球目前飞行速度不快,比射出的箭至少慢三分之一,而距离稍远的话,一个身手不错的人可轻易躲开,这也是他为何要选择近距离放出火球的原因之一。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三章 带伤复仇恰少年

还是没有动静,山底像一个黑色的巨型怪兽,轻易吞噬了李四。

黄大眉头皱起,吩咐已起来坐在篝火边的张三看住女人和银子,顺便挖个坑埋掉孙二的尸体。

张三嘴巴动了动,示意手臂断了不好挖坑,黄大神情变得暴虐凶狠起来,张三这才起身拿他的刀开始挖土。

黄大长吐出一口气,不再管张三,抽出随身携带的单刀,拧身跳到山崖下的坡面,也不打火把,怕成为敌方的靶子。

他很快下到山下,在黑暗中潜行。夏虫叫的很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忽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顺手一刀下去,管它什么东西,先弄死再说。

然后他感觉不对劲,那东西中了一刀没任何反应,他掏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芒便向四周扩散开来。

他踩到的是一具尸体,腿上有条流着血的刀伤,仔细辨认发现是他刚才砍伤的;尸体头部烧的像块黑炭,已分不出眼睛鼻子嘴巴之类的脸部特征,上衣烧掉了一半,剩余的一半上面有泥土,黄大认出了是李四的衣服。

呵,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已经死了两个兄弟,居然连对方的正面都没看到。

他熄了火折,夜的黑色就逼了过来,刚刚停歇一会的夏虫又开始欢快地发出各种叫声。

他很肯定杀死李四的凶手就在附近,但不知埋伏在哪里等着自己。

他更肯定凶手实力不济,只能靠偷袭得手,没有正面对抗他的实力,他只是有点想不通李四头部的烧伤是什么造成的,火器还是猛火油?

原地停留了一会,没有危险来袭,不过有没有袭击,黄大都无所谓,反正他铁了心要找出袭击者,“黄山四义”现在变成“黄山二义”,二义中如果扣掉残废的张三,就剩他一个人,已经可以除掉“黄山四义”的名号了。

绿林中经常有人消失,有人死去,有人崛起,区区名号也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是被实力不济的人抹去躯体和名号,那可算是绿林界的笑话。

黄大继续向前行走,走出十数丈时,头上传来破空声,“呼呼呼”几根粗糙的毛竹自高处刺下,却是右脚不小心碰到一个小机关,他轻易躲开。

前面好像又有一根毛竹被触发,发出呜呜响直奔胸口而来,他单刀一个竖劈,毛竹被从中分开呼啸着一半飞到左边,一半飞到右边。他纵身一跃,弹起来在空中挥刀,朝前方劈去,空气被撕裂。因为他并没有听到机关的响声,随即判断出这是人为操纵的,进而挥刀劈下。

史可奇没有时间做几个机关,黄大下来的快,匆匆忙忙做了一个粗糙不堪的,黄大就恰好踩到,完全是靠运气。

他的弓箭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只好拧下几根小毛竹做机关和投掷用,当然也为了继续麻痹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只能射箭做用处不大的小机关。趁着对方无视粗糙的机关冲过来时,他偷偷急速召唤出一个火球,手指一引迎着黄大飞去。

黄大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中招,对方居然是火法师,小小的史家村居然有法师。

他在看见李四尸体时,还以为对方拥有发射火焰的某种火器,据他所知,火器的装填非常麻烦,短时间内基本是一次性用品。好在他位居四义之首,武功也是四人中最高的,发现火球袭来,人在空中将身体一拧,避过火球。

但身形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原来劈出的一刀随着拧身而收刀落地,攻势自然瓦解。

又一个火球射来,黄大躲闪,接着又是一个,黄大继续躲,他在躲避的同时,借着火球的余光看见史可奇一边召唤,一边退后。

不行,被法师拉开距离,近战武者会吃亏。

他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双手便交替旋转着单刀,越转越快,乃至舞成一个圆圈,一时水泼不进。随后接连几个火球被磕飞,他信心大涨,迈开双脚快步上前,欲贴近搏斗。有些落空的火球烧着了枯枝落叶,形成一个个小火场。

史可奇一边退着,一边发着火球,仿佛燃烧了自己,他能清晰的感觉出自己每发出一个火球,气力便衰减一分,此时能够放出的火球已不多。但也不全是坏事,之前只能紧急关头触发,现在已能想发就发,随着发出的火球越多,他的控制感越强,隐约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

黄大越走越近,两人只有一丈近了,史可奇大喝一声,一个火球飞出。高了,擦着黄大的头顶飞过。

黄大狞笑上前,单刀拦腰横斩过去,史可奇侧地一滚,黄大刀势跟着一变,从横斩变直劈,他又是一个翻滚,刀锋贴着他耳际削下,带走几丝发丝,险些切掉一只耳朵,一时间险象环生。

黄大笑容更甚,法师又如何,被武者贴近,就剩下挨打的份,下一刀算好他将翻滚的位置,便弄死他吧。

突然,一个火球砸中了黄大的后臀,力道不大,但温度高的吓人,烫的以铁汉自居的他差点呼痛,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是哪来的?

史可奇明明无暇施展法术。

但火球可不管他想什么,将他的衣服裤子像干柴一样快速点着了,一瞬间已火兵分两路,一路往上发展,一路向下延伸。黄大单刀脱手一甩,飞向史可奇,接着就地翻滚,想要弄灭身上的火,按照他以前的经验,只要在地上滚上几滚,就会压灭火焰,然后起身终结史可奇。

谁知他朝左边一滚,左边身躯火灭了,但右边又燃起来;朝右边打滚,左边身躯又起火。几番翻滚后,他才发现效果不大,跳起来疯狂急奔寻找水源。

那边史可奇没躲开黄大掷来的单刀,因为控制之前飞高的火球回旋过来袭击黄大,虽然成功了,但好像已耗尽所有精力。

也因为距离太近,眼睛刚捕捉到一丝刀锋的寒芒,单刀已在他左臂带出一条极长的伤口,还好身体勉强移开一点,要不然就扎进肚子。

黄大的运气不错,离此地不远处有个大坑,坑里汇聚了不少山上流下来的水,他狂奔几息时间就顺利找到了它。

水遇上火发出“刺啦刺啦”地声音,黄大滚进坑里,满身的火一下就被水湮灭。水太清凉,这一辈子他第一次觉得水是那么爽,连身体重度灼伤的热辣感都没那么强烈了,他躺在水坑奄奄一息。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四章 少小离家何时回

一把刀无声架上黄大的脖子,一只手抓起他的头发,是史可奇。他挣扎了几下,没挣脱。

“我爷爷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黄大用微弱的声音答道:“不知道。”

史可奇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恶狠狠地问道:“说不说,不说你马上死的像条狗。”

黄大用尽力气吐出一口血水,吐在史可奇脸上,歇斯底里地喊道:“不知道。”

带着腥臭的血水溅了史可奇一脸,史可奇怒火中烧,这样的恶人知道自身伤势太重,即使饶过他也很难活过今晚,再问下去也问不到结果,但仍怀着侥幸的心理说道:“说出了饶你一命,我给你治伤。”

“爷爷早就用这种话哄过别人,你太嫩,小子......小子,快叫声爷爷,我告诉你。”

史可奇被他这句话刺激的怒火冲天,大声道:“畜生,别动,赶紧去投胎”。费力吐出这句话后,使出最后的力气割开了黄大的喉咙,血溅了一身。

史可奇把刀丢在一旁,垂头哭出声来,口中喃喃道:“爷爷......。”喊出两个字之后泣不成声,哽咽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草丛中有人奔出,史可奇被惊动愕然望去,火已经蔓延开来,藏不住人。火光照亮了那人毫无血色的脸,是张三。

不久前的凉亭边,地很硬有石头,张三单手持刀挖了好一会,才挖出一个小小的浅坑。他不想再挖,又想去看看黄大如何,便找来绳子将几个女人捆好在凉亭的凳子上,走下山崖。

他躲草里有好一会了,因为心里有些阴暗的想法,“黄山四义”作恶多年,攒下不少银两,都埋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加上平时黄大对他很凶,肚子里已憋了不少看法,所以始终没出来帮忙,此刻被点燃的火逼了出来。

史可奇惨然一笑,事到如今,他耗尽身体所有潜能,才勉强弄死黄大,目前连动一个手指头都费劲,等死而已。

张三却看着他,不停后退,而后慌慌张张的跑了。他是被吓跑了,刚躲在一旁见识过史可奇控制火球的能力,以为要对他动手,遂夹屁而逃。

史可奇隐约觉察到张三是怕了自己,略略苦笑,略显稚气的脸庞还挂着刚哭过的泪滴,但旋即神情一黯,还剩一个仇人跑了,偏偏自己没能力留住他。

山火合围了过来,满山都已是烟火。伤痕累累的史可奇两眼一翻,昏倒在水坑里。

这场火足足烧了数天,大火烧完一座山,又接着烧另外一座山,也不知道烧掉多少座山,举目远眺,一大片的烧成光秃秃漆黑的山体,不少烧完树木烧完荒草的地方仍冒着大量青烟。

凉亭所在的那座山上的植被烧到第二天白天已化为灰烬,亭里的四个女人幸运的挣脱绳索逃脱。而拉着银两的牛在绳烧断的时候带火狂奔,不知奔到那里,但牛已着火,离烧死不远,必定奔不远。

陷入昏迷的史可奇在快被淹死的时候醒过来,手臂上的血还没止住,就着满山的火光在坑里黄大尸体的衣服上翻出伤药止血包扎,然后将尸体推出坑外,在坑里躲过漫天燃烧的火焰。

当史可奇踉跄着回到几乎毁了一半的史家村时,还活着的人们多半面色凄惶,昨日拉住孩子的老人问了他昨夜的经过,知道有三个强盗被诛杀,惊讶的快合不上嘴,这个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总算给遭受横祸的村人带来一些安慰。

一两个时辰后,有相信的村民陆续看望躺在祠堂养伤的史可奇,大多说了些宽心感谢的话,但往往说不了几句,话题又带到失去的亲人身上,引起一片哀戚。

直到逃回的女人带着村民找回大半已烧黑的银两,大家一起为死去的人做了公祭,才略略减轻村里哀伤的气氛。

这其中还发生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有个家里损失最轻的村民来到史可奇床前,嘴唇蠕动了半天,方小心翼翼地说他种的一块茶山也在凉亭附近,可惜被人放火毁了,说完不住拿眼看史可奇。

“哦,这么说,你是要我赔你的茶钱?”一身血迹才干,面无血色的少年下床扶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说完这话仿佛再也没力气开口,但谁也不敢小觑他;不久前杀了山魈,加上这次杀死三个悍匪的事迹,这样的人即使再年轻再虚弱,一旦目光严肃起来,身上自然散发出一些嗜血的气势。

这村民被史可奇盯住才一会,身躯被吓得一点一点的缩小,他原本就是胆小抠门又拎不清的人,听说自家的茶山毁于史可奇与强盗大战引起的山火,慌忙出门实地看了一番,看着满山漆黑的灰烬,心痛的差点死过去,回来后辗转一夜没睡。此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和史可奇说这句话,未尝没有要点赔偿的意思。

听了史可奇的话吓得连说不敢不是,也不知道他要说不是,还是不敢,或者两者都有。边上有个送水送饭的老人看不下去,开腔骂跑了这个村民,然后老人说起大壮全家的遗骸要不要迁走,起因是史可奇怕自己追杀强盗再也回不来,当时就近把大壮全家埋在他的宅基地,村里宅基地不会有人用做坟地。

史可奇坚决摇头,老人便不再多劝。两个月后,行走正常的史可奇再次去大壮墓前拜祭一番,然后告别相熟的村民,说是去寻找爷爷。

这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离开熟悉的家乡,孤独而悲伤的行走,他赤手空拳,弓箭在凉亭一战中被山火烧坏。

发生性质这么恶劣的案件,官府还是派了一些人查案,访谈良久后,对于强盗的身份有了概念,便去凉亭那捡走三具碳化的尸体,村人谓之捡尸。

官府的人向上呈报被多地通缉的“黄山四义”,经过他们浴血奋战打死三个,获得上头提升嘉奖。上头同时也拨了少许银两救助史家村,再发份海捕公文缉拿剩下的张三,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史可奇不知道逃掉的断臂人姓甚名谁,村民也只能说出四人的相貌和一个神秘的蒙面锦衣人,官府的人又不说。史可奇去县里询问,被当作闹事的赶出来,有个捕快见他可怜,悄悄拉他在一边说出那四人的身份,但对锦衣人一无所知。

汪洋大盗黄山四义是哪里人?他们用的真名还是假名?蒙面神秘锦衣人为何掳走爷爷,他又是谁?这些全部一无所知,史可奇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追查,只大概沿着断臂人逃跑的路线追踪,希望能够碰上。但经过询问,附近没有人看见过断臂人,估计他专挑偏僻小道或穿山越岭走掉,仅有的线索到此中断。

史可奇之前受的内伤非常严重,还有几乎用生命透支的法术,导致武功完全丧失,无法召唤火球;好像体内部分经脉被堵塞,外伤逐渐愈合,内伤却不断加重,他估计这样下去可能不到一年半载就会死去。

索性离开史家村,去外面闯荡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史可奇离开时深深吸了口气暗忖:如果不幸死在外面,就让魂魄归来和大壮做伴吧。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五章 酒楼帮厨打下手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史可奇想象的那样。之前爷爷说起外面,话里总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或者金戈铁马血战黄沙,或者行兵布阵兵法谋略;当然也有些家里长短,油盐酱醋,但都大约提点几句蜻蜓点水般掠过。

史可奇离开史家村可带的银两本就不多,到了外面打听到一些没用的消息,有人知道黄山四义是汪洋大盗,但姓甚名谁却没人知道,更没人知道断臂人的下落,很快银两使完。

如何生存反而成为他眼前最迫切的一件事,他以为到了外面凭他的本事至少衣食无忧,但一边打听事情一边揽工并不顺利,刚开始想做个账房先生,看看有个招工的待遇不错,条件只有几条:考过科举优先,识字其次,然后要求懂经济会做账。

他思量没考过科举,但认识的字可比普通人多。他兴冲冲的去应募,结果被客气的请出,他连如何做账都不会,经济之道更是一团浆糊,主家不要这种生手。

再想着做个护院之流,应招时说起自己打死过山魈,面试的管事脸上就变了颜色,是看见骗子的那种怀疑颜色,便找来一个练家子,一搭手就把他弄个大马趴,还没等史可奇解释内伤导致功夫全失之类的话,就把他赶出大门。

码头下苦力吧,不会推鸡公车,一身无力,走路还行,试试扛个麻袋,谁知刚扛起就连人带物摔入江中,好在码头熟谙水性的人多,随便下去两人弄了他上来。这次不等管事开口,史可奇就自己低头开走。

一个月过去了,史可奇内伤还没半点起色,银钱已所剩无几,也没找到合适的营生。这日恍恍惚惚进了省城湘州府,北周的省城是州,州下面有几个府,府管着数个县,县辖着几个到十数个镇,具体看府县的繁荣程度而决定多寡,镇下面的村也是如此。

湘州府是湘州的中心,也是州直管府,南朝的省城则称郡,其余各级称谓一致。

史可奇一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边留意着应招启事。过了几条宽可供四辆马车通过的大道,在一个高大的叫桂花坊的石牌不远处,看到一座二层的楼房,正看金碧辉煌,侧看雕龙描凤,正面开了两扇门,一块长丈余宽几尺牌匾题金字“湘雅阁”。

稍稍靠近点,还能见到最边上一扇门边放着一块用木头支起的木匾,匾上贴了张红纸。

史可奇根据多次经验猜是应招启事,走前一看果然如此,只见红纸用大字写着招店伙一名,杂工一名,小字写着需要的条件。他苦笑了一下,符合他的条件只有杂工,于是问了门口的侍者,举步进店找掌柜面试。

此时是巳时初刻,尚未有食客光顾,掌柜的埋头在柜台后面噼噼啪啪打着算盘,史可奇走到柜台边,掌柜的有所察觉,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番,眼前这少年模样挺清秀,只是脸色发白,头发凌乱,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衣服上落有薄薄一层灰尘,虽经过拍打,但仍有不少残余的地方。

掌柜心里极快的得出一个结论:唔,这是个乡下来寻事做的小子。遂拿了腔调,慢条斯理又非常简洁的问句“何事。”

史可奇在掌柜的抬头之际,已看清楚他的长相:脑袋长的獐头鼠目,唇边留着两根八字须,身穿蓝紫色丝制衣服。史可奇挤出一丝笑容,略有点结巴的说“是应招杂工的”。

掌柜的点了下头,离开柜台,踱着八字步走近,上下仔细扫视了史可奇一遍,开口道:“我这的杂工需要吃苦能干,不怕脏累,身体健康,从不犯事,脾气好听话,生熟手都无所谓。”

史可奇满口应承没问题,递过早拿好的一张身份凭证文书。掌柜的一只手接过,在空气中抖了抖,眯起眼看了一会没发现问题:上面有地方县衙管户籍的大印,村里的保人和长辈的证明画押。

“你叫史可奇是吧,店里工食银钱一两五钱一个月,管吃住,你看怎样。”掌柜欺他是外地人,又没牙行的推荐,工钱压的低一些。

“没问题,我可以今天就开工。”史可奇现在不在乎工钱多少,快没钱吃饭了顾不上太多。

掌柜挺直身子,嘴角扯了扯,表示通过,侧过头喊来一个人安排史可奇。

湘雅阁是个中等规模的酒楼,厨房目前有五个人,大厨一个,小厨一个,厨工二名,杂工一名,跑堂伙计四名,杂扫一名,掌柜的妻弟管着采买仓库等重要职位,掌柜姓牛自兼账房。

原先跑堂的伙计有五个,厨房杂工有两个,因一个伙计和杂工与掌柜起争执而走人,现在厨房杂工招了史可奇,伙计暂时还没招来,也不知道掌柜还招不招,所以酒楼实际人数十三名。

店里的生意还算红火,厨房大厨姓朱,比较肥胖,却烧的一手好菜,其中一道“红烧狮子头”最拿手,已达到省城最高水准,比较吸引中低收入主顾。小厨是他徒弟,也姓朱,两人是亲戚关系,大伙叫大厨为大朱师傅,称他为小朱师傅。小朱师傅领着史可奇安顿在酒楼后院小厢房,房里已住了两人,加上他是三个。

安顿好史可奇后,小朱师傅带着他来到厨房。湘雅阁的长六丈宽三丈,靠右边一字排开五个灶台,中间一个大案板,后边两个小水池,有竹管自外面引水进来,两边有黑漆立柜摆着各种碗筷碟盘。

五个灶台有两个灶用来炒菜,一个炖菜,一个蒸饭蒸菜,一个烧水;案板上摆了四个菜墩,另有十数个用来装配料的各色小篮子;一个热水洗碗池,主要给碗筷去油和清洁,一个冷水池,二次清洁碗筷及洗菜用。

待史可奇安顿好,小朱师傅带他到厨房,他说话比较和气,将杂工需要做的事情一一交待,诸如洗碗洗菜打扫添火之类,基本是个人就能做。此刻两个厨工将洗好的配料配菜,放在尺许厚的木头菜墩上,用生铁打造的厚实大菜刀娴熟的切着,不时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大朱师傅一个时辰前巡视过厨房一遍,便在后院雅间喝茶,没有客人点菜一般不会再踏进厨房,此时还有几刻钟才有客人到来。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六章 此灰不同那扒灰

厨房林林总总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小朱师傅负责,大朱师傅忙不过来时,或客人点的小炒不是大菜,他也需动手烹制菜肴。

正在干活的几位一见他来到厨房,明显加快了点速度。史可奇看看菜框里还有不少菜蔬未洗,便自觉拿出来去冷水池梳洗,洗的过程中将带皮和不带皮的分开,带皮的暂时不去皮,待客人点到再处理。

小朱师傅见史可奇洗菜,眉头微微皱起来,过去指正了他清洗菜蔬的几个问题,比如根部没洗干净还有沙子,菜叶弄烂了几颗。

另一个杂工是个皮肤略黑的女孩,今年十三岁,叫王燕,因为瘦小,厨房的人都叫她小不点,她正在搬些杂物进厨房,瞅见这幕不禁好笑起来,史可奇本来认为洗的还不错,爷爷经常表扬他的,听了小朱师傅的纠正言语,一时涨红了脸,好在他轻声细语,并无多少责难的意思,倒减去史可奇不少难堪。

“好人”史可奇在心中对小朱师傅作了评价。

小朱师傅看了一个厨工正在切的姜丝,发现有几根明显比其它的粗,让他挑了出来。

厨房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个烧着火的四号灶台放着一口大铁锅,锅上架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装满经水煮过一次的米饭;锅里发出“咕噜咕噜”水开的声音,小不点凑近大锅看看,添了两瓢水,再过一会,饭就要蒸熟了,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米饭的清香味。

史可奇的肚子被引诱的也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

小不点微微一笑,走到一号灶台开始生火。

五号灶台的水开了,小不点吩咐史可奇将水灌进多个暖水瓶。

小朱师傅拿菜勺舀了几勺水,将一号灶上的锅洗涮干净,火已经点着,小不点在灶旁拉着风箱,“呼呼呼”。小朱师傅看锅烧红,挖了小半勺油进去,油在锅里“兹拉兹拉”冒出青烟,很快油面翻滚着平静下来。

他抓起一些沾酱上色的肉放进锅里,勾点盐搅拌几下,待肉刚好变白捞起放一边的盘子上;稍稍等油升点温,丢入几片姜蒜,拌炒几下又放入几大把青椒,翻炒几番,洒上青盐,看青椒表面起皮,加点水后把盘子的肉倒进去一起煸炒,最后加点酱料弄匀出锅。

一盘青椒炒肉就麻利的放在灶台上,厨工把这盘菜端起来放在传菜口,有跑堂伙计过来端走,小朱师傅继续整治下一道菜。

史可奇刚好灌完水,看看杂物柜上摆的滴漏,离午时还有几刻。随后走过去给小丫替手,问道:“这是客人点的菜么?”

小不点抿嘴一笑说:“你真苯,是我们自己吃的。”看着史可奇还很茫然,补充一句:“我们要提前吃饭,和客人吃饭时间错开,要不待会忙起来,你要吃,客人也要吃,怎么办。”他恍然,之前的大半吃饭时间是在午时过后,在这需要提前半个多时辰,他脑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看着史可奇拉风箱的动作,小不点又笑了,告诉他不要一味猛拉,要注意轻重缓急,还要配合师傅炒菜的点。史可奇吭哧吭哧几下,还是没拉好。

小朱师傅发话了:“不要急,你先练练手,这是我们吃的菜,火候差点没关系,等会客人的菜可要特别注意。”

史可奇的脸再次变成关公脸。小朱师傅一共做了七个分量很足的菜,二荤五素,外加一个青菜豆腐汤,汤上飘些油花葱花。

十三个人包括掌柜和大朱师傅都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酒楼的伙食比不上客人点的菜肴,但比穷人家餐桌的东西还是要好上一些。

掌柜姓牛,长相有点猥琐,却有两张脸,面对客人是笑眯眯的包子脸,对着雇工是黑乎乎的木炭脸。

大家吃饭速度很快,史可奇刚开始不好意思夹菜,只低头扒拉碗里的饭粒。牛掌柜喊了一句小史新来的不要客气,谁知话音刚落地,桌中间的一盘菜只剩下点汤汁。

史可奇见此情况,早把那点不好意思丢到九霄云外,早上还没吃,就指望这餐填饱肚子,遂毫不客气运筷如飞吃个肚皮滚圆。

很快到了饭点,客人陆续进来点了不少菜,“湘雅阁”生意很好,整个后厨又忙碌一个多时辰堪堪对付过去,其他人虽忙但动作娴熟,极少出错,但新杂工史可奇犯了几个小错,有一次被进来炒菜的大朱师傅骂了一句蠢笨。

其实大朱师傅并不觉得他笨,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没做过杂工,第一次能不出大错就很好了。但为了展示自己在厨房的地位,加上平时骂习惯了,张开嘴巴出口成脏。史可奇笑笑不做声,大朱师傅见多了被骂后低眉顺眼垂头丧气的厨工,绝大多数不敢吭声也不敢反驳。

但这位新来的厨工被骂后的微笑倒令大朱师傅微微一怔,也就是一怔而已,很少有刚从乡下来的少年能被骂后还笑,看来不是个木讷的蠢人,想到这里大朱师傅又多骂了他一句......不蠢更该骂。

“史可奇,来扒灰”小不点在厨房后面喊他。

史可奇一头黑线......。他来到小不点旁边才知道扒灰是干什么,有的灶台已经烧了两三个时辰的大火,灶膛中累积不少的灰,灰太多会影响火力;灶台打通了整个墙壁,出灰需要转出厨房走到后面,与灶台相通的地方是个尺许长宽的洞,洞上盖有活动铁板。而一般农村人家的灶只有一个洞,放柴掏灰都共用。

可以掏灰的时间规定在厨房做完所有的菜后,虽然会盖住前面放柴口,铁锅与灶台的缝隙也极小,掏灰时难免会有点小灰尘扬起,万一掉入菜中,遇上讲究的客人就是一件麻烦事。

小不点告诉史可奇需拉开铁板,把木把铁勾头伸进去把灰弄出来。

史可奇应声拉开铁板,拿起旁边的工具开始干活,随口还问了一句她:“这明明是掏灰,为何要叫扒灰。”

小不点却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是史可奇,像看见史前怪物一样,不知道没听见还是听见了这句话不愿回答,旋即拉住他的衣袖,要他摊开手掌。

他照做,小不点大吃一惊,舌头伸出来,像刚吞了一斤朝天椒,他茫然不解。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七章 镇北武馆闲暇看

好一会过后,小不点才回过神,将一副厚粗麻手套扬了扬说:“刚才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抢着干活,铁板很烫,拉开需要戴手套,奇怪了,你的手为何没烫伤。”

史可奇想了想也是。虽然大半的火力都是奔着锅去,燃烧的烟雾也被烟囱引走多数,但还是有不少残余的火舌和烧红的碳化木材接触到铁板,经过一段时间的舔舐,铁板早烫的可以煎烙饼了。

他自己心里知道很可能是误吞的那颗红珠的缘故,但故作不知笑笑说:“大概因为我皮厚吧。”

小不点似乎有点相信这个解释,放开他的衣袖,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大概是在衡量手掌皮的厚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了。”史可奇补上一句。

“什么问题?”小不点一片茫然。

“掏灰为何叫扒灰!”

“大家都这样叫呗。”

“......”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到晚上打烊收拾干净,他躺在后院小厢房里,沾床就已睡着,和同屋的两个男厨工都没顾上聊一句话。隔壁的一间屋住着三个跑堂伙计,小不点和另一个伙计的家离这不远,每天都会去睡觉,其他人包括掌柜打烊后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史可奇早上是被一些“呼呼哈哈”的声音吵醒,他晃了晃头,对发出声音的源头下了结论,见有个李姓厨工已经起床。

他问道:“李师傅,这里附近有武馆?”

“对,就在后面巷子里,从这推开门走数十步可以到。”

史可奇有些睡意,湘雅阁不做早点白案生意,现在离酒楼上工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他打个呵欠想继续入睡,可那练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听在耳里,脑袋却越来越清醒。索性披衣而起,不睡了。将少许粗盐丢入水杯,拿把粗糙的毛刷开始刷牙。

待洗漱完毕后,推开后院门,循着声音找寻武馆。

湘州府的秋季清晨气温适宜,不冷不热,阳光充裕,雨水较少,相对于已降下第一场雪的北周帝国的北方来说,不吝是天堂。

小巷子过往的风带些清凉的气息,撒给晨起推着板车送货的货郎。巷子头前地段开的几家粉面店,摆在外面的汤锅,在柴火的燃烧中升腾起一片雾气,与隔壁包子馒头店蒸笼喷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散发出阵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勾起晨起者、菜贩肉贩、巷中居民的食欲。

很容易就找到这家叫“镇北武馆”的武局,门不大打开着,从外面看过去,里面院子占地却不小。几十个青少年排成横竖数队,一板一眼地练着同样的招式,有个二十多岁的人背着双手,像武术师傅一样来回走动,不时发出下个招式的命令。

史可奇探头探脑地看了片刻,有些疑惑,和爷爷教给他的招式颇有不同,多出不少阻拦招架动作,但他除了爷爷外没有接触过别的武者,对于武馆这些人练的把式好坏与否不好判断。

武术师傅早已注意到他,喜欢观看的儿童少年多了去,只要不妨碍徒弟们练武,一般都懒得理会。史可奇再看了会,慢慢发现了一点门道,他们练的招式似乎适合单打独斗。

有两个小孩嘟着嘴巴,吹着口水泡泡加入看练武的行列,史可奇瞅瞅其中一位鼻子下挂着一条粗大的鼻涕,一吸一呼在鼻孔里进出着,顿时失去继续观看的兴趣,扭身回去。

湘雅阁每天的生意比较稳定,回头客多,也可承办中等规模的酒席,厨房的活计仿佛永远都做不完。史可奇昨天犯的几个错今天没再犯,只忘记给蒸饭的锅添水,害的小不点善意的打了他几下。

牛掌柜在不忙的时候也会进来监督,板着黑炭脸,通常不吭声,完全没有半点在客人面前眉飞色舞唾沫翻飞的样子,逮到偷懒耍滑的,一张脸更黑,眼睛剐过来,不用说话已吓的那人使劲干活。

大朱师傅会很多种拿手的菜,最厉害的那道“红烧狮子头”可谓是问起来香味扑鼻,吃起来细腻动人,醇香味浓的肉丸与鸡汤香菇熬出的汁液,让人久久回味,久吃不腻。主要是将上好的五花肉,细细剁碎如米粒般大小,边剁边添加适量水,让肉保持湿润,剁好后加入打起泡的鸡蛋白和各种调料,另外添加少许淀粉和水用力搅拌,来保持肉末的粘力和爽口感。搅拌均匀后,用手捏成大小合适的丸子,再准备下锅油炸。

前面的这些准备工作都是厨工完成,大朱师傅只管油炸和最后的烹制。油温的把握相当关键,温度太高会外焦内不熟,太低会不酥脆,一般是等油升到六到七成温度下锅,为了保持肉丸的完整,不要经常翻动正在炸的肉丸。

另外一个关键就是炸完后煮的汤了,用细火慢熬出的鸡肉汤清香诱人,取合适的鸡汤量和肉丸放入砂锅小火慢炖,完成后萦绕厨房的肉香让史可奇的口水流成瀑布。

大朱师傅一天大概要做五十份红烧狮子头,用来炖肉的砂锅很大,放个二十份没有问题,但为了保证味道,一次只盛放十份的量。史可奇负责看好火,大朱师傅在烹制其它菜肴时会注意火候,在砂锅盖气孔冒出浓烈的香气小半刻钟后,吩咐厨工端走装碗。

忙着看火看饭、添柴添水、洗碗洗菜等,往往一忙就是一两个时辰不停,待史可奇可以歇一小会,店里客人早菜饱酒足离开了。

连续几天史可奇早上都去武馆那看人练武,因为他体内的经脉气息紊乱,仍然无法提气使用武功及法术,在后厨忙碌不停,伤势似乎变的严重一些,他想从武馆师傅那里找到治伤的方法,即使真的没什么作用,至少也能做些参考意见。武馆里还有个老师傅,偶尔走过来指点一二,教导大家习练武的年轻人是他的大徒弟。

深秋已到,黄了一条街的树叶,时不时游荡在空中,而后飘落在地。史可奇倚在门前看着武馆的人练习,年轻的师傅见他几天都来这里,过来问了一句有事么,倒不是有什么门户之见,怕别人偷学之类,他传给众人的都是长拳马步鞭腿等寻常基础功夫,偶尔有些拆招递招也是点到为止。

史可奇摇摇头,他笑笑示意没事。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八章 纨绔子弟多富贵

有三个人自巷子头进来,打头一人阔公子打扮,上身着云纹紫色闪缎绸衣,头戴薄纱手纺逍遥巾,脸上薄施滑石精磨加香粉底,腰挂圆形桃花香囊,手持鎏金镶银的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稍后两个人是身穿黑衣粗手大脚的健仆。

阔公子忽然在武馆前停住,眉头微皱,他叫薛世流,是大富人家二公子,拜了武馆老人为师,已被正式收为二弟子,大弟子叫李大石,主要负责武馆学员的武术指导,也就是方才走过来询问史可奇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仆人点头哈腰上前问询薛世流,他嘴巴一努,方向朝着史可奇,意思是挡他道了。

其实倚门的史可奇只挡了小部分进去的空间,放在平时薛公子也不太在意,关键是他追求许久的名妓一直未曾得手,昨夜花了重金还没一亲芳泽,老鸨后台关系很硬,还不能乱来;悻悻回府后因为别的事情又挨了他爹一顿训斥,憋屈了一晚,早上打算来武馆散散心,看看菜鸟们打拳出洋相。

谁知有个乡下来的穷酸小子眼巴巴的望着众人方向,也不知道后面有贵人来需恭敬的让路。

此健仆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大步流星跨步向前,瞅瞅没瞧见主子师傅的身影,放下心来,拉住史可奇胳膊向后一扯,低声喝道:“闲杂人等莫要挡道。”

史可奇被拉的踉踉跄跄退出几丈远,稳住身形后打量眼前几人,呵,又是富人欺负穷人的套路。也不打算说什么,扭身朝酒楼方向走去,和这种人有啥好争执的,脑袋里装的全部是肌肉和蛮横,要么捏死,要么不理。

薛公子见这乡下少年被无礼拉扯后一脸平静若无其事,没有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居然升起一股邪火,若是奴颜婢膝谄笑识趣走开便罢了,师傅一向严厉,倒不便让他见到不好的一面,但方才没看见师傅,拦住这少年呵斥几句大概无妨。

这边动了心思,那边折扇一挥,拦住史可奇奚落道:“想习武吧,身上没有银钱,这里不比寻常武馆,学资可不少,磕头叫声大爷,爷替你付如何?”

史可奇咬了咬牙说:“要这么过分?”

“哈哈”另一健仆笑出声来说:“小子,这也叫过分,磕个头而已,少爷开心了还会给你赏钱,若不是在这里,定要让你尝尝更过分的。”

史可奇没接这茬,绕开扇子走开,扇子如影跟随,他偏左跟到左,偏右跟到右。他定住身体,眼睛瞧着薛公子。平时薛公子要欺负谁极少亲自动手,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看他不爽。

“好吧,我叫还不行,扇子先拿开。”

“你先叫,记得要磕头。”

“没问题,孙子。”

啊啊,敢这么过分,薛公子扇子一动,史可奇躲闪不及被打到在地,两名健仆过来分别踩住他的腰和脚,薛公子收拢折扇,预备用拳脚伺候他。街面有人问了一声,被一个健仆恶狠狠的回应过去,就没人再敢吭声了,眼见史可奇难逃一顿毒打。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有个老人自后面街角转弯处走来。

薛公子一个激灵,垂手恭敬叫到:“师傅。”两个健仆也闻言撤脚。

老人有着刀刻一般的脸,灰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老人就是武馆的主人,叫严镇北,武馆是以他的名字命名,他快步走上前,欲扶起史可奇。史可奇却拉开他的手,自己起来,当然如果他强行用力,史可奇是没力气抗拒。

老人问“怎么回事?”

薛公子抢着回答说:“徒儿见这小子堵着武馆的门偷学武功,好心将他劝离,并说如果他想学武我可资助他,谁知这人根本不领情,反过来骂我孙子,我两个家仆气不过才轻轻推他一下,他就势躺地上耍赖要我赔汤药费。”说罢有点心虚,他不知道老人何时出现看到了多少,总之他强词夺理惯了,有理无理都要扭曲一番。

老人微微一笑没有理他,街上闲人本来远远的站着看热闹,见老人镇住了场子,呼啦啦一下子围上十几个人。

老人眉头皱起,止住说了几个字的史可奇,道:“去武馆说话,这里不方便。”带领双方离开,留下有些兴奋有些遗憾的众人,遗憾的人在感慨没打起来,太可惜了。

武馆大厅中,响起史可奇平平淡淡的声音,听完他的说法,老人心下有了计较,眼睛眯起来说:“世流,你先不急着开口,富贵人家的子弟多少有点骄横之气,一个小毛病而已,多少青史留名的人毛病更大”听到这薛世流心情一松。老人向来不太喜欢这二弟子的行为,但一来当初推荐他拜师的人面子大,二来薛家给的拜师礼相当丰厚,三来薛世流能说会道,逢年过节冰敬炭敬,礼物不重但贴心到位,相当会揣摩人心,这些因素加一起倒维持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印象。

片刻后,老人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关键是态度,欺负人了就要承认,然后改掉,又不是什么大事情,敢作敢当,方是好男儿行为;蒙你看得起,拜我为师,你这就改了这毛病,可好?”这话已相当重了。

薛世流察言观色,知道师傅脾气,这时切不可分辩,小鸡啄米般点头应是,随后朝着史可奇一揖道:“对不住了兄弟,改日请你吃饭赔罪,今日先赔些汤药费。”说完摸出一块银两往他手心一塞,史可奇除了手肘有点擦伤,其它倒无事。

史可奇却拉不下脸来,他还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前面才做恶人,片刻后又亲切的笑称兄弟,只咬了咬嘴唇不接银两。老人心里反倒对史可奇有些好感,说道:“你收下吧,这是他赔偿你的,无需在意。”

史可奇坚决不收,推让了二次,老人开口说:“既然不收,那也随意。”他脸色略微缓和了些对史可奇说:“你想学武?”

“对”史可奇很干脆的说,他对老人不袒护徒弟的做法生出一点敬意。

“那你之前练过武没?”

“练过。”

“哦,演示一下看看。”

史可奇直来直往地打了一套拳,软绵绵的毫无力道,这倒不是他存心不发力,他是严格的按照史天教的拳法一板一眼地练着,也希望有个高手来指点一二,但体内的伤势让他有心无力。

哈哈哈,薛世流大笑起来,这没啥力气的拳法倒不可笑,关键是他存心想让史可奇出洋相,让师傅赶走这小子。

老人眼睛望过去,薛世流止住笑,他挥挥手示意薛世流离开。待他离去,老人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拳法大开大合,怕是军队里传出来的吧,另外你脚步虚浮没有力气,受伤了?”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十九章 人受欺负义刀出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仿佛给整个武馆的屋顶镀了一层金光。史可奇愣了楞,慢慢点头。老人接着问了他的来历,他回答了一些,但隐瞒了受伤原因,只找个自己也不相信的借口作为受伤的缘由。

老人倒不在意,因何受伤是很私人的事情,初次遇见便坦诚相告的恐怕不多,只点点头说:“你如有意学武,早上便一起加入他们如何,至于学资,你需早上打扫武馆的卫生作为交换条件,如何?”方才问起来历,老人已经知道他刚在酒楼做杂工,不用问也是没什么钱的,便体贴的替他免去束脩,提出打扫卫生也不过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

见史可奇点头同意,老人带他到外面见过大徒弟,交代了一番,说他是新加入的学员,由大徒弟先行教导。

回到湘雅阁后院住所收拾一番,离上工还有不少时间,史可奇坐床上发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同屋的两个人和其他人结伴逛早市去了。

他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如果没有前面被欺负的事情,大抵会蛮高兴的,但也是因为这种缘故,老人想做些补偿才同意自己习武吧。

他正出神的想着心事,忽然传来一声“救命”,他屏住呼吸耳朵竖起来,又是一声“救命”,这次的叫声比上一次还低,不留神还真听不出来。

史可奇霍然起身,循声走到厨房储物的小仓库,门被反锁着拉不开,里面有些杂音,模模糊糊很难听清,像女人被捂住嘴巴发出的。史可奇抬脚踹门,并大声喊:“里面在干什么。”

里面的声音骤停,半响有个男人声音响起:“你是谁。”

是大朱师傅。史可奇不搭话,更用力踹了两脚,薄薄的木门终于承受不了,破裂而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大朱把一个身穿花衣的女人压在身下,未褪衣服,支撑两人重量的是几张临时拼起来的长板凳。大朱慌忙从女人身上下来,肥胖的身躯显得极为蠢笨,因为被人撞破的原因,越发显得不堪。

大朱发现进来的人是史可奇,气势顿起,伸手抓住他肩膀用力一拨,他旋转着倒退几步。

大朱师傅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否则打死,随后骂骂咧咧走出门,史可奇叫住大朱。

“肥猪,你再动手打下老子。”

大朱师傅猛然回头,胖子最忌讳和猪扯上关系,打算给史可奇一顿海揍,然后叫他滚蛋。大朱是酒楼的支柱,牛掌柜每年都要分红给他,开除一个杂工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事情闹大会捅出储物间的事情,到时大朱死不认账就是,反正没证据,衣服都没脱。

阳光从窗户上进来,照的史可奇一脸光芒,大朱师傅犹疑了片刻,不对劲,这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为何有那种看见黑道枭雄的感觉,那是一次有个排场很大的黑道大佬来湘雅阁吃饭,吃完觉得味道很好,把他叫来赏了二两银子,钱对他来说也不算多,但当时大佬那眼神凶狠的样子,让他以为是要来找麻烦的,差点吓尿裤子。一瞬间他觉得史可奇居然拥有那种气势,甚至更多一点,还仿佛带着一丝嗜血的味道。

大朱师傅终于没有胆量再碰下史可奇,心里把他归为亡命之徒一类,只虚声恫吓几下,气呼呼地走掉。

身后传来一阵啜泣声,史可奇叹了口气,他认得那衣服的主人,是小不点。小不点今年十三岁,放在北周,却是再过一年就可以嫁人的芳龄少女。

虽然比较瘦小,长相一般,因为正值青春活泼的年纪,自有一股清纯的味道,大朱师傅觊觎她已久,平时趁人不注意摸下手揩点油,她也无计可施,尽量躲开大朱。这次大朱趁众人外出,哄骗提前来店里的小不点,告诉储物间有好吃的之类,等她进入房间后,大朱关上门原形毕露,一把搂住她欲行不轨之事。谁知被史可奇撞破这事。

史可奇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开口说了几句别怕,便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还好穷人家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长大后多少有些这方面的心里准备,小声哭过一番后,自行起来整理了有点凌乱的衣服,细声道声谢,引着他离开储物间,走到后院最偏僻的角落站定。

小不点低头捏着衣角,脸上还挂着一串泪珠。史可奇问了她的家人,有让她叫来家里兄弟长辈的意思,本地人有这种优势,被欺负或欺负别人时呼啦啦叫上一大串人。谁知这么一问,她的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慌的史可奇像做错事等大人责骂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

好在小不点一会又收住眼泪,低声解释说她从小父母双亡,爷爷奶奶也先后离世,她独自一人,寄在亲叔叔家长大,但叔叔经常在外做游商,婶婶对她有些不好。

呃,史可奇深深叹口气,本来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惨的人,想不到小不点的身世更加凄惨。自己起码有个爷爷疼爱了十几年,她却连个疼她的亲人都没有,亏她平时笑嘻嘻的与人为善的一塌糊涂。

他想了会说:“如果肥猪再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弄死他。”小不点点点头,心里其实是不怎么相信,抹干眼泪默然走开,去准备上工的东西。

史可奇提把菜刀找到在酒楼包间休息的大朱师傅时,他正闭眼惊魂未定的想着事,脑海里谋划着如何赶走史可奇,觉得刚才一定是错觉,来做工养活自己的少年而已,怎可能会和黑道大佬一样凶狠,自己不是还轻易推退他么,怕什么,肯定是做坏事心虚产生的错觉。

一把刀无声架上大朱师傅的脖子,感受刀锋的凉意,他被吓的睁开眼睛,身体猛然僵住,见到有把厚铁大菜刀正贴紧自己脖子,这天天打磨锋利无比的菜刀只要稍微用些力,可轻易切断气管。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他竟被吓尿了。

“你再试一次看看。”史可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撤刀走人,下楼时刚好撞见逛早市回来的伙计,有人问他拿刀干嘛,他笑笑,本来想削个人棍,想想还是算了。伙计大笑,认为他这个玩笑开的好,事实上也没人在乎他拿把菜刀干啥,酒楼用到刀的地方多了去。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他竟这样走开,扔下一句你再试一次看看,大朱师傅见过撂话杀你全家的狠人,撂这种话的最后不一定去杀别人全家,甚至连一个人都不敢杀。但没见过这样的人,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没有多余的恫吓,简单干脆。

大朱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再欺负小不点一次,史可奇一定毫不在意的弄死自己,想到这里,大朱哆嗦起来,刚刚盘算要他走人的想法飞到九霄云外,又一股热流涌出。

这天厨房的气氛很怪,首先是小不点红着眼睛洗刷刷,厨工逗她也不搭话。其次是大朱师傅炒焦了几个菜,平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牛掌柜还特地为这事骂了小朱师傅几句,说是他炒焦了菜,不敢上给客人又重新弄过,让客人久等,这是敲山震虎的策略,牛掌柜不好直接骂大朱,骂了小朱来实现伤害反弹。

这反常的气氛使厨房做工的几位更加不自在,倒是杂工史可奇脸色平静的做着分内的事情。有人注意到他帮大朱师傅拉风箱时,大朱的手一抖,一勺水洒在灶面上,接着勺子也拿不稳掉在地上......片刻后大朱不管店里有多忙,硬是请了病假,由小朱掌了大勺。不管气氛如何古怪,不管小朱炒的大菜合不合客人口味,这一天反正是撑过去了,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将酒楼关停。

翌日清晨,史可奇天刚有点亮就出现在武馆内,昨天接连发生的两件事情多少影响到他的心情,但他总不可能因为心里有了块垒而放弃习武的机会。

武馆大门是李大石打开的,他起的很早,史可奇进来时在院里练着拳。史可奇叫了声李师傅早,他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便自行找到工具开始打扫,武馆的清洁与伙食往常是由一个老妈子负责,昨日馆主严镇北交代了她早上无需清扫,这时正乐的缩在被窝呼呼大睡。

堪堪将院子扫一遍,习武的学员已陆续来齐,年轻人聚一起嘻嘻哈哈,朝气蓬勃。见人到齐,李大石拍拍手,要大家站队,顺便要史可奇加入。他摇摇头,回答说有地方还没扫完,拿着扫把走向客厅,李大石便不再勉强。

他打扫到厨房时,有个穿翠衣的女子拿着瓢将大水缸的冷水舀出在脸盆里,她听到响动回头看过来,见是个陌生的少年手持扫帚,抿嘴一笑,问是哪位。

这笑容如鲜花般盛开,如深秋般沉醉,史可奇恍如触电,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这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女子已习惯他人第一次见自己容颜的各种状况,轻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低下头装模作样扫地,略略扬起些尘土。

女子毫不在意,他大概是爹爹昨晚吃饭说起的那个人吧,有点笨拙,想必是刚从乡下来。她没再说话,端了水盆出去。

史可奇红了脸,为刚才的失态赫然,又不是没见过美女......。

待史可奇弄完他认为该扫的地方,还打水将客厅的桌椅擦了一遍,院里练武的年轻人也习完晨练的一半多时间。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加入人群,站在角落微微发窘。李大石过来告诉他先蹲马步,这个他还真的没怎么练过,主要是教他的爷爷不太在意这个基础,老说战场上几把刀同时砍来,蹲的再稳又有什么用。

坚持了顷刻,史可奇就受不了,身体虚脚太酸麻。忍不住起立休息,再下蹲,来回几次后,在最后一次竟然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注意到他的人,有的挤眼睛,有的哄然大笑。

史可奇爬起来继续蹲,不久又坐倒,笑的人也多了几个。

“想想你们当初,好意思笑别人,现在还有几个蹲不久马步的,继续练,不要停,谁停谁加练一个时辰。”李大石看不下去发话镇压学员。

史可奇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悲凉,蹲个马步还能跌倒,比普通人都差很多,难道就这样变成一个废人?多日来受到的轻视屈辱,所有的往事一并奔涌而来,生离死别心酸痛苦,像喝下千杯毒酒,每想起一次毒性就发作一次。他咬牙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下蹲,一次又一次的跌倒。如果真废了,今天就死在这里吧。

一种怪异的气氛慢慢向周围扩散,在人群中发酵,李大石没有制止史可奇,他看的出来少年陷入一种疯狂的情绪之中,发泄一通后应该会好些;同时也有点树立榜样,让学员中的懒人看看的意思。严镇北出来盯着瞧一会,摇摇头出去散步了。

在武馆学员全体行注目礼的情形下,史可奇终于在四刻钟后晕过去,李大石已有心里准备,快步上前一边掐人中,一边吩咐一个学员去拿热水和毛巾。只是练的脱力而已,经过李大石一番简单的处理和用热水抹脸后,他就醒转过来。四周围满了眼睛冒星星的学员,拼命的人即使很弱小,甚至拼命了还是一个屁,但至少会改变些看法。他来武馆习武第一天扎个马步把自己弄晕过去,说出去多少有点丢人,却获得现场多数人的尊重。

接下来的几天史可奇都在练习马步,有了上一次的事故,李大石吩咐他尽力而为,不需要练到晕过去的地步。大朱师傅在家休息了半天,第二天还是硬着头皮来上工,但为人低调了很大,变得极少骂人。

史可奇了解到在厨房遇见的翠衣女子,是严镇北的女儿,叫严艳萍。她因为长期习武和营养充足的原因,已出落的十分动人,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前来镇北武馆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史可奇,你知道马步的来由么。”严镇北看他蹲成一副便秘的模样,觉得是时候给他上次课。

“这个......这个不知道。”史可奇只知道爷爷教的战场知识等等,马步倒是听过,就是不知道为何这么称呼。

“你猜猜。”

“马步是马蹲下来排泄的姿势,它只能半蹲因为蹄子太细不能完全蹲下去,被人看见,给这个姿势定义为马步?”

“.......”严镇北脸色半黑。

“好吧,我真的不知道。”

“马步的全称叫‘拒马步’,是步兵手持长枪的抵抗骑兵冲击的战术步伐。分低中高三种站法,以保证前后三根长枪能同时刺出。由于骑兵会左右跑动,寻找步兵们防御的弱点冲刺,步兵们还要在马步加上移步,保证枪头永远对准骑兵。”

“我现在练的就是拒马步?”

“对,有个武术大师从步兵这种步伐中受到启发,人的膝盖弯曲比直的受力要大很多,让弟子长期练习后,竟然可以抗击几倍于他体重的力量。马步分死马和活马两种,死马是采用低位站法,蹲在原地练习,活马是在死马的基础上加以移动,站位的姿势可变成中位或高位;总之不能一味练死马或者活马,要两者结合才能充分发挥马步的作用。”

“难怪有种说法叫死马当作活马医。”

严镇北脸黑的像包公,说:“今天你的马步蹲到你上工的时间。”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一章 小小年纪已定亲

第一场雪像往年一样准时降临。这天夜里,湘州府城西的一座宅子里,大朱师傅和一个中年男子推杯换盏,两个都喝的有点高,中年男子大着舌头说:“哥,最近半年你过的怎么样,咋哥俩很久没聚一聚。”男子叫朱常平,是大朱师傅的堂弟,两人打小感情甚好。

大朱听到这把手中酒杯重重一顿,长吁一口气说:“别说了,最近被个野小子拿刀架着脖子,差点死了。”

“哦,有这等事?”朱常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从小和三流九教的人厮混,最听不得的是兄弟被人欺负。

“那家伙好吃懒做,被牛掌柜看见骂我不管厨房的人,我气不过,说过他一次,就被他怀恨在心,拿刀来报复我。”

“哈哈,居然还有这等事,这人姓甚名谁?”

“算了,那家伙不要命,不跟他一般见识,来喝酒喝酒。”

“动我兄弟,岂能轻易放过,哥,快说他名字。”

北周南方气候温暖,整个冬天里最多降下两三场雪,降雪时间也不长,今年这场雪在第二天清晨就停了。史可奇来湘雅阁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他蹲了两个月的马步,除了站的稍微稳点,武学上并无长进。

史可奇见雪停了,起来准备去武馆练习,刚推开后院的门,就看见小不点拎着一个包裹站在丈余外,他惊讶的打声招呼:“这么早,上工时间还早着呢。”

“我早几天已经跟牛掌柜说好不做了,只是没告诉你,今天特意向你告别,谢谢你的帮助和照顾。”小不点一口气说完她打好的腹稿,有些轻松,也有些黯然。

“为什么,不是做的好好的,是不是肥猪又欺负你?”

“不是,肥猪这两个月都不敢碰我一下。”

史可奇额头拧起几道折痕,盯着小不点的脸,找不到半点言不由衷的痕迹,迷惑不解地说:“到底什么原因?”

小不点被看的脸一红,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早先婶婶给我找了门亲事,男方家比较有钱,开始我没答应,但想了很久还是应承了,已找人看好日子,年前就过门。”

“啥,要过门?你才多大,好像没到十四可以嫁人的年龄吧。”

“那人在官府户籍处使了些银两,把我年纪改大一岁,可以出嫁了。”

“这样啊,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你未来男人长的英俊么?”史可奇还是有点替小不点高兴,不过心里有些清楚,男方大概不会英俊的,问上这么一句是抱着侥幸心理。

小不点的脸色一下子布满黑云,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史可奇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赶紧打个哈哈说:“男人管他帅不帅,关键是有足够的能力养活家人,在我看来,就是最帅的。”

小不点艰难的开口道:“不是这样的,那人快五十岁,去年刚丧妻。”

史可奇倒吸一口冷气:“那你还嫁。”

“没办法,像我这样粗手大脚的孤女,只能做点杂事,那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听说很会疼人。”

“……”

史可奇一下子想不起该说什么,两人有点难堪的沉默一小会,小不点强笑着说:“他没有小妾,我嫁过去是正妻,比一般人幸运啊,有人嫁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做妾,那才是最惨的。”

“……”

“要不史哥哥你娶我,再穷我也乐意。”小不点仰起头说,眼角似有泪痕。

咳咳咳,史可奇一阵咳嗽,刚想说你还那么小。小不点半笑着说:“我开玩笑的,那人已经下了聘金,反悔的话我赔不起,婶婶也会打我。给,里面有我做的两双鞋。”说完把手中的包裹塞到史可奇怀里,不等他说话,继续说:“我该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小不点挥挥手,很干脆的扭头就走。

史可奇心中一酸说道:“不管怎样,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很可能在湘雅阁做不了几天就被赶走,祝你幸福平安一世。”

“嗯,我会幸福的。”小不点没有回头,有些哽咽的回答道,怕一回头刚涌满眼眶的泪水就会掉下。

史可奇留在原地,捏的手指发白,心底仿佛有声音在呐喊:这是什么世道。

他回去躺在床上蒙头就睡,罕见的缺席这天晨练。

与此同时,北周王州皇宫景泰殿,皇帝宇文坚正大宴群臣,为今年没有发生战事而祝贺。

有大臣挥笔写下华丽的贺词,满脸喜气的吟哦;也有大臣一脸严肃的一边吃喝着山珍海味,一边绞尽脑汁的打着腹稿,准备明天上表弹劾承办宴席的内宫铺张浪费。

小不点走后,史可奇实在是忙不过来,牛掌柜很快又招了个少年杂工。

湘雅阁不做早点和宵夜,戌时打烊。

此刻,月有微光,一个叫朱常平的中年人领着五个青皮正朝湘雅阁走去,半路上又有个一起喝过酒的青皮加入,他提着一罐刚炼好的热猪油往家中走,街口撞见众人问了何事,便叫了声好兄弟该当一起去。

带头的青皮挑个灯笼照明引路,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边走边喊打喊杀,那气魄俨然要去干翻一支军队,而不是一个少年,引得不多的路人纷纷侧目躲避。

湘雅阁打烊后,只剩后院的门开着,其余各处的门都已关好。住这的几人正在院里收拾东西,忽然涌进一群人,进门大嚷找史可奇。

史可奇心下有些猜测,说:“找我什么事。”这群人呼啦啦全部围过来,其中分出两人抓住他胳膊往门外走,态度倒不凶狠,说和他去外面谈事,他没做不反抗,任由他们带走。

走到附近偏僻的一个小巷子的死胡同里,有个中年人逼近厉喝:“知道找你什么事吗?”

“因为肥猪?”

“肥猪是谁?”

“呵呵,对不起是我自己给他起的外号,肥猪是湘雅阁的大厨。”

“哈,不错,我喜欢,嘴真贱啊。”

“朱哥,与他废话那么多干嘛,看打。”一个青皮不耐,说完手一扬巴掌甩来。

史可奇双脚一跺,左脚踩在左边抓住他的人,右脚踩在右边的人。那两人吃痛松手,他低头躲过迎面的一巴掌,右手变拳朝上一勾打在挥掌青皮的喉咙上,那青皮捂着喉咙倒下。

反脚一踢,踢到左后被踩的青皮会阴处,接着一个手肘顶在右后面的青皮太阳穴上,这两人顷刻滚倒在地,失去战力。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二章 法术复原机缘巧

余下站着的四人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向后退了几步。青皮打架抽冷子给下要害处是常有的事,拿个板砖拍人脑门,石灰撒眼双指插人双眼也不罕见,但极少有人赤手空拳下手这么狠准。

方才见这少年毫不反抗任由带到小巷子,还以为是怕了自己这伙人,谁知他很可能是怕在酒楼伙计面前展露这暴力的一面;原以为以七对一是稳操胜券的单方面压倒的局面,棍棒匕首都懒得拿,谁知实力悬殊被压倒的反而是人多的一方。

朱常平轻轻龇牙,咬住发颤的嘴唇,亏自己刚刚还想着等下动手不要弄死这少年。

多年街头斗殴的经历,他不是没有遇见过狠角色,倒不至于落荒而逃,逃了就威信丧地,往后在这一片可就不好混了。

他劈手夺过最后加入的那个青皮手中的油罐,拔开盖子,恶狠狠的丢过去。

史可奇右拳击出,打歪了油罐,油罐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脆响,罐中的热油撒了他一身。他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原以为锻炼了两个月,多少恢复了一点武功,可以用拳打碎油罐来震慑群小,谁知现在的力气还不足。右手指关节传来钻心的痛,他轻轻使点力传递到手指,没有骨折。

“妈的,拼了。”有两个青皮发狠冲过去。

一个青皮出拳打中史可奇的肩膀,他欢呼一声,下一刻却发出惨叫。史可奇拼着受他这一拳,稳定身形,抓起他尚未来的及收回的手肘一扭,只听喀嚓一声已卸下他这只手臂的关节。

另一个青皮飞腿踢空,在忽明忽暗的灯笼照射下,见到关节被卸开的青皮扭曲的丑脸,心下一凛,缓缓倒退,不敢欺前打史可奇。

突然一个灯笼丢来史可奇身上,他来不及躲开,搞定这几个青皮耗费他太多心力。

火势顿起,浑身是油的史可奇一下子烧成火人。朱常平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刚才是他抢过青皮手上的灯笼丢去,眼见打不过史可奇,只有行险一搏。即使弄出人命来,大不了躲一阵子风头,官府还不一定查的到他头上。

有青皮喊救火吧,要不烧死人了不好办。朱常平凶性大发,甩了那青皮一巴掌,恶狠狠地瞪着他说:“等会烧完不管他有没有气,你们每人都要找刀捅他一刀,这家伙下毒手将我们四个兄弟打成重伤,今天不弄死他我就不信朱。”

话音未落地,他像想到什么似的,表情有点怪异。

被打的青皮也和他想到一块,尽管有些愤愤不平,但和朱常平一对望,那点不平就被埋进心底,只剩流露于外表的惊慌。

被烧成火人的少年就那样站在原地,没有大声嚎叫,没有倒地翻滚,没有呼救自救,仿佛被火烧的人不是他自己,这太反常了。

朱常平一向信奉事有反常必有妖,莫非这少年是不怕火的妖怪,他心中掠过这样的想法,俄顷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

史可奇身上刚着火的瞬间,第一反应是要灭火,但火苗一舔着他的皮肤,竟觉得异常舒服毫无痛感,火的热力似乎渗入体内的经脉,在全身游走,走到的地方莫不惬意,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受伤的部分经脉居然有点好转的感觉。他索性闭上眼不动不摇,任由火烧遍全身,身上能着火的东西包括衣服和毛发很快全烧光,他纵情的享受这种感觉,一时未觉察到全身赤裸,衣裤尽数化为灰烬。

史可奇感觉到体内丹田处仿佛形成一个小漩涡,一点一点将体外燃烧的火吸入,几个青皮眼睁睁看着,不敢上前,眼中的恐惧逐渐增多。他的脸色丰润起来,体里隐隐有火光流转。

突然,史可奇睁开眼,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朵红色的火焰腾起,像火精灵在热烈的舞动,天空恍惚传来火神的低语。火焰逐步朝内收拢,形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火球,虽然没有原来的那么大,但可以操纵的控火感又回来,像老朋友回归一般亲切,加上缓缓恢复的内力,这感觉让他爽的几乎要张开大叫。他这次的内伤居然需要这样治愈,若不是青皮误打误撞用火烧他,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会因为内伤加重而死去。

“我插,法师。”

还能站着几个青皮拔腿就跑,扔下受伤不能行动的同伴,法师在整个大陆较少,大多地位尊贵,或许对豪门或当权者不算什么,但对底层的小混混来说绝对是不能招惹的存在。不说别的,哪怕是最低级的法师的实力也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朱常平没跑,他头脑陷入一片混乱,怎么可能,法师会去酒楼做一个低贱的杂工,再差也可以去做护院镖师之类,绝对会被人以贵宾礼待。想到这,他大喊一句:“你们别跑,回来,哪有做杂工的法师!”没人理他,他咬紧牙关朝史可奇冲去,只盼对方的法术是使些小把戏弄出来的。

火球熄灭,他只觉眼前一黑,唯一的灯笼刚刚又砸了出去,还没等他适应黑暗,头上就挨了重重一记,他踉跄着倒退。跟着有只手按低他的头,他想反击却够不着。

“别乱动,再动你死定。”这句话犹如一块寒冰砸在朱常平身上,他停止挣扎,但没有求饶。

那声音没停,继续说:“你打我一拳,我必定打你几拳,只要你扛得住。本来你是死定的,想弄死我的人,我必定弄死他,但幸运的是你错中有对,做了一件好事。”

“哎,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我也懒得问你姓名,想必你姓猪,其实我管你姓猪姓狗,姑且算你是猪吧;你这头猪不算很肥,没兴趣杀你”砰的一声巨响,朱常平额头被重重的磕在地上,昏死过去。他过了良久被冻醒,摇摇欲裂的头,痛苦呻吟道:“这么强的实力,做你妹的杂工”。顷刻后背一凉,发现自己外面衣裤被剥走,摸摸屁股,还好某花未开,总算没发出第二声痛苦的呻吟。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三章 水上漂浮怪石头

次日清晨,武馆中一群人在外面的院子里嘿嘿哈哈练着,史可奇打扫完卫生依旧在一旁蹲马步。

严艳萍看到他被火烧的冒出青茬的光头,抿着嘴一阵笑,笑完进后院练功,这两个多月两个人打过几次招呼,说过些话也算相熟。薛世流已经出师,来的次数较少,即使来时间往往在下午晚上,倒没撞见他,只多少知道他现在负责打扫武馆的卫生。

李大石见大家都练得差不多,也会去后院练上几手,严镇北一般在后院传授嫡传弟子武功,很少来前院教学员。

严镇北正式收录门下的徒弟就两个半,李大石和薛世流,严艳萍算半个,因为即是女儿又是徒弟。其他在武馆习武的人只能算是学徒,学徒中多半人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或者习得几招防身术,并不奢望成为什么武林高手。

史可奇蹲了一刻钟,严镇北背着双手巡视全场,俄顷来到他身前,仔细打量着他。

“你内伤好了?”

“严老师傅明察秋毫。”史可奇没说怎么好的,反正他也没问。如果是李大石的弟子,则要叫师公,可李大石到目前为止没收过正式徒弟,而严镇北也没再收嫡传弟子,所以史可奇叫他为严老师傅也不算错,如果被收为正式弟子,只能叫师傅,不能带上他的姓,因为听上去像外人一样。

当然史可奇叫李大石为李师傅,叫他为严老师傅,听上去辈分有点乱,但他要求学员都这样叫他,辈分便没那么讲究。

“哦,那身体好了,恭喜,再蹲下去两分。”

“……”史可奇一脸苦笑照办。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原先好好的头发为何不要非要弄个光头,像个头陀青皮似的?”

史可奇嘻嘻一笑道:“晚上亮堂,可以省蜡烛。”

“今天蹲马步时间是平时的两倍。”严镇北不欣赏他的冷笑话,扔下一句话。

“……”

很快上工时间已到,史可奇懒洋洋的出现在厨房。而大朱师傅托人来请病假若干天,牛掌柜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却无法可施,难道还能从他家抓过来上工,但心里动了换人的念头。

要做大伙餐食的时候,史可奇突发奇想,觉得看大小朱炒菜多时,而且以前在家也做过烧糊的饭菜。他对小朱师傅说让他试试炒菜,要炒道可口的菜肴似乎不是难事。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小朱点点头,要他弄道红烧豆腐看看,反正食材简单便宜,浪费一点也不碍事,当然前提是不能让牛掌柜知道。

史可奇烧红锅放油,颠锅翻炒,看上去像模像样。等炒完装盘后,厨房的几位倒吸一口冷气,那黄澄澄一坨稀烂的东西,已看不出豆腐原来的模样。

小朱师傅叹口气道:“别人是饭菜吃到肚子里变成屎,你是有把菜直接做成屎的能力。”小朱一直待人和气,即便管人也多半顾及他人颜面,极少用刻薄的语气训人,史可奇做的这道菜实在是超出他心里预期太多,不仅没放盐和酱油,没撒葱花,最后还把豆腐弄成一坨屎样。

史可奇伸伸舌头,赶紧把这盘豆腐倒掉。

中午有两桌客人打了起来,损坏了几张座椅,若干餐具后被伙计拉住。这一年中总免不了几起,不是喝醉酒闹事的,就是各种鸡毛蒜皮的破事起了冲突。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已近春节,天气渐冷,大朱师傅也一直不敢来上工,其实他来不来史可奇都无所谓,牛掌柜也换了大厨。这里的北周和南朝大约等同于中国的古朝代,但不是中华历史上的南北朝,风俗习惯在大的方面相同,也过春节等节日。

一天上午,湘雅阁开门不久,一个经常给店里送肉类和干货的叫罗成家的中年人,驾着驴车在店前停下,在后厨卸完半扇猪肉和一些动物杂什后。找史可奇讨胰子和水净了手,出去从驴车上提着一个布袋进来,凑到将肉货过完称的牛掌柜面前,解开布袋掏出块东西,是一块黄色的尺许长的方形石头.

献宝一样说道:“这是咱一个乡下亲戚找到的奇怪的物事,极可能是天材地宝之物,托咱在城里找个有缘人卖掉,牛掌柜是咱的老主顾,这好东西我都送到这里,要不您先看看,中意了价钱好说。”

牛掌柜不接这茬,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德性,怕是早找过好几家看过,没人要才送我这,还天材地宝,我看是牛粪杂草。”

罗成家捶胸顿足道:“瞧您说的,那次我不是把最好最新鲜的油货送到您这,这次还真的是老家穷亲戚弄来的,我也不知道是啥,就想着您见多识广,所以带来瞧瞧。”

牛掌柜道:“哦,说说看,怎么来的,不过得长话短说,你看后厨这几位耳朵竖的和兔子一样,心不在焉的干活。”

罗成家快速接口道:“牛掌柜就会打趣,贵店厨房这几位是我见过干活最好最利索的,这城里没有一家店可以比得上。”这家伙会做人,牛掌柜开玩笑说后厨不行,他不会顺着说下去,得罪了厨房几位,尤其是管事的师傅,就算换不了他供货资格,没事给他挑挑刺也难受。

他夸奖一句后道:“我那个亲戚住在大山里,前些日子去河里捞鱼,没网着什么鱼,却捞到块奇怪的石头,这东西很轻,重量不到同样大的石头的三分之一,他们十里八乡谁也不知道是啥,所以巴巴的托人送给我,想换些银钱贴补家用。”

“一块很轻的屎黄色石头而已,有何奇怪,乡下到处都是,你要多少我免费送给你。”牛掌柜接过石头掂掂后揶揄道,虽然他觉得这石头确实很轻有些奇特,但不妨碍他说出贬低的话。

罗成家道:“这石头当然不是普通的,要不怎么会说是奇怪的石头,您用力摇摇,可以听到水响。”

牛掌柜依言把石头放耳边摇动,有一点点细微的水响,不打起十分精神听很难听见。他道:“是有响声,但一块有响声的轻石头你送我店里来干什么,你不去玉石店鉴定,来我这酒楼,难道要煮了石头给客人吃?”

史可奇心里突然一跳,他非常清楚的听到一响,那响声竟勾动他心魄。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四章 少年买下少忧愁

“不瞒您说,去过了,玉石店的朝奉说可能是天材地宝,但他们鉴定不了,这不我送您店里来瞧瞧。”

其实朝奉对罗成家说的是不轻不重,似石非石,本店一概不收这类怪异之物,价格再便宜也不要。他信口胡诌是天材地宝,虽然石头是有不平常的地方,但他之前找人看过后得到的评价都不高。

“你拿回去,我不收。”牛掌柜脸一冷道。

罗成家不作声,从牛掌柜手中要过石头,突然把这块石头丢在一盆刚洗完菜的水中,水花四溅。

牛掌柜发作道:“我说老罗,你今天吃错药了,上我这闹啥情绪。”

罗成家赔着笑,小心翼翼道:“您瞅瞅那石头,真的是非凡之物。”

“走走走,收好你的宝物赶紧出去,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可别这样。”牛掌柜说完伸手示意请他出去。

“您看,盆里飘起来的是什么?”

“不就是史可奇洗掉的几片菜叶......”牛掌柜定睛一看,眼睛睁大了许多,后半截难听的话咽进肚里,消化一会变成别的话,吐出道:“合着这石头能飘起来?”原来他看见盆里飘起一坨黄色的东西,用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

罗成家适才一番故意做作就是为了看到这幕,此刻脸有得色道:“正是,这才是它最奇异的地方——能飘。”

牛掌柜隔了一会,缓缓说:“不可能啊,石头怎么能浮起来,除非它不是石头,是不是石头里面还有东西?你弄开过没。”

“试过,用各种工具都弄不开,但不敢用大铁锤砸,万一砸坏了可就一文钱不值。”

“那你弄这个东西来消遣我不成,既不当食材用,又不好看,不要,坚决不要。”牛掌柜拔腿就走,任他杵在厨房。罗成家与湘雅阁的货款是十天一结,今天没到期,只要油货数量交割完毕,就用不着再找牛掌柜。他对卖掉这块石头抱的希望也不大,牛掌柜看不上走掉,也没多少沮丧之意,反正是亲戚寄托的东西,只说如果能换点银钱就好,换不成也没法子。

正在他将石头捞出水盆抹净,要放进布袋之际,有一个人抓住他的手道:“既然没人要,那我卖下耍耍吧,二钱银子使得不。”

罗成家认得他是后厨的杂工,好像姓史。罗成家犹疑了一下,本来拿到这东西想卖个好价格,给亲戚一份,自己落下一份。但找来找去始终没人要,这份心慢慢淡了,于是在史可奇报出的价格上加了一钱银子成交。

史可奇捧着这块石头,手微微发抖,不重,两斤不到的样子,可手却仿佛拿着千斤重的东西,连带着心里也颤抖着。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即使刚刚罗成家报出更高的价格,他也会倾尽所有卖下。他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话:“这石头是在绵水河捞的?”说完连他自己都吓一跳,为何会蹦出这么一句。

罗成家嘴巴张成O型,楞了片刻道:“你真是神了,我没说是那捞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史可奇不自然的答道:“我家就在绵水河边,临县客镇史家村的......好像小时候见过类似的东西,所以猜可能是绵水河的。”他小时候才没见过这样的石头,不知为何要圆这个小谎。

罗成家一下子变得很热情道:“你也是临县的,巧了老乡,我老家是临县壶口镇,哎呀,能在省城遇见同一个县的老乡真是走运。”

......。

史可奇在镇北武馆一直在蹲马步,现在一蹲一个时辰轻轻松松,早超过一般学员的标准。严艳萍性子活泼,长相美丽,极受武馆众人喜爱,有日心血来潮逼着他叫师姐。他虽然不是严镇北的徒弟,但在镇北武馆习武,兼之她比史可奇大一岁,叫声师姐也算合情合理。

年前严镇北邀了史可奇和几个习武时间长的学员来做客,加上两个徒弟和艳萍,刚好凑够一桌。席间薛世流见到他,特地挨着他坐,凑到他耳旁说:“扫地打杂的,好久没见,上次的恩怨还没了结,几时有空去城外玩玩?师傅见你可怜,才邀来吃顿好的,你从来没吃过好的饭菜么,还真好意思恬不知耻的赶来。”

严镇北瞪了薛世流一眼,放下筷子说:“你又在欺负人?”

薛世流马上否认:“没有没有,上次对不住他,这次特地与他亲近一点,来消除彼此的隔阂。”

“史可奇是么?”

“他没有欺负我,薛公子说资助我一千两银子买个房子。”一千两银子在湘州府可以买到一幢不错的房子,对穷人来说是一笔大钱,便是薛公子也不能随时随地拿出这么多银子。

“真的?”严镇北不信。

“我明明没说。”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说假话天打雷劈,说出来大家听听。”

“反正没说资助你,只说......只说叫你出去玩耍”薛世流说话何等厉害,把刚才说的话掐头去尾,俨然无害的样子。

史可奇微笑着夹了一个肉丸子,塞进嘴里啧啧有声道:“这丸子香喷喷肉汁多多,一定是师姐的手艺。”

严艳萍抿嘴一笑,夹起另一个丸子放进史可奇碗里,说:“好吃你就多吃几个。”薛世流眉头明显一皱。

他是故意这样的,聪明如他早猜到薛世流对她有意思,或许这还是薛世流跟着严镇北学武的主要目的。要不依这纨绔弟子的德性,是吃不了习武的苦,也不习惯头上还有师傅的管束。

这顿饭是武馆今年的告别饭,不久大伙已吃完,明天严镇北和女儿返回老家过年,其余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湘雅阁往年过年不打烊,总要留些人手来做客人预订的年夜饭,今年因为大朱师傅离开,新来的大厨定要回家,因此也在年前放假,初十上工。史可奇暂时不想回史家村,因为还没找到爷爷,已和牛掌柜说好住在后院。这几天都在研究那块石头,除了那天莫名其妙的心动之外,一直没什么头绪,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把石头用几层油纸包好放入床底。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五章 遇见你时正当年

还有一天过年,史可奇在街上闲逛,想置两套粗布新衣过年,发的工钱没时间花,存起来有好几两银子,买些物美价廉的衣物吃食,一个人也可过个小康年。

史可奇提着几包东西,有衣服裤子,有花生脆糖酥饼干果不等,正欲满载而归,不经意间看到前面店铺走出个熟人。

史可奇欣喜地喊道:“小不点。”

那人正是小不点,她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见是史可奇,勉强笑了笑说:“这么巧,是你啊。”

史可奇见她挤出来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笑容下的苦涩,心中咯噔了一下,说:“有心事?”

小不点明显心不在焉,随口应声没有,几乎没有交谈的欲望,和史可奇敷衍了几句,便提出离开走了。

他好奇心顿起,偷偷跟着她走。

小不点走的很快,偶尔还回头看看,似是怕他跟来,还好他躲的快没被发现。她七拐八拐穿过两条巷子,进入一家有着小院子的房子,进门时稍稍犹豫停留了一会。

巷子里每隔个几户或十几户都有过道通往另外的小巷,蜘蛛网样四通八达,不熟悉的人走进去可能半响还走不出来。

小不点进去的那家刚好有个过道。

史可奇假装过路,挨近墙根慢慢走。

这房屋侧前面有扇两层窗户打开,上层高过人头用作透光透气,下层用布遮挡着,以免路人可任意看到家中布置。

里面传来一个声线较尖的女声:“小不点,大过年的让你出去置些年货,怎么就买回几斤桔子柿子,也不买些干货活鸡活鸭,或者给你侄子扯几身新衣。”

有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婶婶,我身上没......没钱,等我以后挣到钱再买好多东西成不。”史可奇凝神听着,正是小不点的声音。

“哟,你在我家吃住那么多年,没问你要过一文钱。你今年不是去上过好几个月的工么,怎么也有几两银子,钱花那去了?”

“......去牢里看他,使些钱才见着。”

“他是谁?”

小不点咬紧嘴唇不说话。

“呵,我知道了,你还真的情深义重,那人得罪了李将军,哪有机会出来。这不只定了亲,就不害臊去看别人,告诉你,另外还有一家等着你相亲。”

小不点的声音大了点:“他给了五十两银子定亲,出事了去看一次有什么不妥,我不见相亲的人,要去你去。”

“五十两很多吗,把你从小养大,吃喝拉撒到处用钱,一百两二百两都不止。”小不点婶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要定另外一门亲事,至少也要将他家定亲之物退了。”

“我怎么做事,不用你教,死妮子,还敢顶嘴,看我撕烂你的嘴。”

咣的一声,里屋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伴随阵阵哭泣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拍门声,婶婶更大声叫道:“你躲屋里干什么,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出来。”

史可奇听到这再也无心听下去,只觉心口一阵烦闷,举步走到前面,找人打听此事。

街坊邻居早知晓这事,但他问了几人,别人见他是陌生人都不太敢讲,最后灵机一动,找到一个老妈子,贡献出一包果子得到一番添油加醋的故事。

原来小不点定亲对象叫梁绍,专事收购药材倒卖,据说是收到一个几百年的太岁,被湘州府守将李思成得知,欲出几两银子买去。梁绍几百两银子收来,当然不乐意贱价卖出,被李将军勾结知府找个贩卖军资的借口抓起来关在牢里。

史可奇听到这不禁气愤难忍,拍着大腿喊道:“这天下漆黑一片,当官的想抓谁就抓谁,还有百姓的活路么。”

老妈子拉住他衣袖,脸有惧色道:“少年人,小声一点,这话可不能乱说,不定有衙役找上门来,我看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史可奇愤愤离去,找人打听到李将军家中地址,实地观察记忆一番,再回到湘雅阁,时近黄昏。于是吃喝一番,养足精神。

戌时,黑夜里有个黑影从高处往下极目眺望,李将军府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散落其间,绵延展开的房屋像大乌蓬船一样,停满在陆上码头,而层脊像顶蓬,和漆黑的夜融为一色。

他潜行翻下墙头,打算摸到这片房屋的中心位置,想必主人的卧房就在其中,但在夜里潜行辨认方向殊为不易,还要不时避开两人组成一队的巡逻士兵。

他刚走到一个院子的拱形门前,侧方就传来脚步声,他推了推门,想躲到里面,谁知门从里面拴住打不开。

忽然传来一阵狼狗的嘶吼声,几条纯种狼狗也不知从那冒出来,从三面围住他一阵低吼,两个巡夜士兵闻声赶到,有人敲响了铜锣,示警声响遍整个院落。更多的人被惊动,正乱哄哄的奔来。

这黑衣人正是史可奇,他一脸苦笑,未曾想到第一次潜入大宅就被人发现。有个瘦长士兵持矛逼近,大喝:“私闯官宅,罪名不轻,若顽固抵抗,更罪加一等,还不束手就擒,等候发落。”狼犬一旁沉声嘶吼,更添其声势。

史可奇轻笑:“私闯官宅有罪,但不知你家将军构陷良民走私军资是否有罪。”

士兵厉声道:“不懂你说什么,蹲下就擒,否则刀枪无眼。”长矛一挥,刺向他身体。

史可奇原本还不确定老妈子嘴里说的事是不是真的,但见将军府上士兵前一句话还算正常,后面说完挺矛就刺,不管他死活,显得有些残暴。

小兵如此,将军更甚。

若他只是一个偷东西的小贼,当罪不至死,遇上同样的事情,清官良臣家中护卫多半用枪杆棍棒抽打,到不能反抗捆住问清缘由再从轻处置或移送官府。

他伸手夺过士兵的长矛,顺手抽在那个士兵额头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对方被砸晕过去。另一名士兵见状呼哨一声,几只狼犬同时扑上去。

史可奇调转枪头,刺进中间一头狼犬喉咙,右脚侧踢,踢飞右边那头狼犬,身体再一晃,躲过左边已经扑倒身前的狼犬。跟着跃起一矛下去,结果了左边扑空的狼犬。

他看狼犬如此凶猛,肯定咬过人,下手毫不容情。剩下的那头狼犬翻滚几圈起来,见两个同伴已死,发出家犬般呜咽声,不敢再上前。

人声鼎沸,有一群人赶到,最前一人枪似蛟龙出海般刺出,史可奇挥矛相迎,呼呼呼数响,两人已对刺几招。那人枪速很快超过自己,他心中一紧,是个高手。

几招过后,史可奇相形见绌,他本来就不擅长用枪,从小练习的弓箭在凉亭一战已经遗失,后面没再去打造,也没有特别练习弓箭近战,就算带了弓箭在短战中没有用武之地。那人见状枪舞的更快,闪电般刺出一枪,大喝一声“着”,史可奇手中的枪被打落。

史可奇双脚往后一蹬,弹出数尺,枪如毒蛇般跟来。

一个火球猛然冒出来,离枪者的头部仅尺许,他头向后仰,堪堪躲过这个火球。

又一个火球飞近,他脚一发力,由后仰变空翻让第二个火球落空。

他站定后连连后退,刚刚差点中招,一阵后怕,心想这是好阴险的火球术,遇上一个身手敏捷武功还行的法师,贴身战未必是好事。他朝众人喝道:“结阵,盾牌在前,成战斗队形,对方是法师,小心火球。”听口气是队长或者担任军中低级职务的军官。

已经赶到现场共有二十几个士兵,听到他的命令后,几名弩手一字排开,扬起弩箭瞄准史可奇。

另外十几个士兵分成两个小组,最前面由盾手竖起盾牌遮挡,长矛朴刀手躲在后面,这些士兵顷刻间完成结阵,乃军中训练有素的精兵。众人发声喊,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伸出,慢慢向前推进。

弩手举起弩瞄准史可奇,队长道:“看你身手不错,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束手就擒。”

史可奇笑道:“好,但我有个条件。”

“说说看。”

“把你们将军李思成绑来给我。”

队长怒道:“放箭。”

几支弩箭分上中下三路脱弦而去,史可奇一个铁板桥躲开。弹起后发现结阵的士兵已迫近丈余,拔腿就跑,士兵一旦结阵,战斗力会成倍数增长,他没有绝对把握对付这群士兵。

史可奇逃跑的速度极快,迅速的逃过几个庭院,与追兵的距离越拉越开,眼见就要翻上墙头逃之夭夭。忽地一根树枝凭空出现,呜呜作响带着强劲的力道打在他腿上,他膝盖一软倒在地上一时不能爬起来,片刻后被赶来的士兵刀枪加颈。

他被五花大绑带到一个宽广的大厅。片刻后将军府主人李思成由家丁兵将簇拥着出来,这是一个眼袋浮肿的青年人,年纪轻轻居然做到将军,掌管数千军马,不是本身实力超强就是后台太硬,他心想。

李思成打了个呵欠,问道:“你是何人,胆大包天跑到我府中撒野,趁早交代饶你一命。”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六章 名震天下乃狂侠

史可奇道哈哈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司泥跌,意思是在泥地里容易跌倒。至于我为什么来,我想你自己更清楚,你日日在湘州府欺男霸女,想必仇家多了去。”

李思成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很奇怪,低低的念了几句司泥跌后,顿时明白过来,脖子变粗厉声喝道:“是你爹,我才是你爹,驴日的杀才,敢消遣本将军,来人押下去严刑拷打。”

队长凑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李思成沉吟了片刻,说:“打完还问不出来历也没关系,一个来历不明的法师没有什么了不起,杀掉就是,注意手尾收拾干净,骂我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漆黑的夜空忽然传来一阵狂笑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青衣人已到大厅人群外围,还没看清他有什么动作,众人眼睛又是一晃,不知怎的越过人群,他捏住了李思成的手臂,李思成被他捏得全身无力,丝毫不能反抗。

队长只来得及喊出何人,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连李思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青衣人近四十年纪,剑眉入鬓,脸上神色不怒自威。队长走进几步,伸手欲分开青衣人,说:“这位朋友是谁,请放开我家将军。”

话刚说完,青衣人衣袖轻轻一挥,队长就变成滚地葫芦,骨碌碌滚出几丈远。士兵们鼓噪起来,团团围住他。他放开李思成的手,大踏步走圈,手不停拍打,只听呛啷之声不绝,众人被点中穴道如泥雕木像一般不能动弹,手中枪刀等兵器都拿不住,散落一地。

远处几个弩手扣动扳机,咻咻几响之后,接着传来几声惨叫,却是青衣人随手接过弩箭甩回去,那速度比之劲弩射的还快,弩手来不及闪躲,就全被甩中心窝丧命。

李思成大骇,举步逃走,还没奔出一丈,又被青衣人捏住手臂。他低声求饶:“好汉饶命,我爹乃当朝太尉,不知哪里冲撞了好汉,小将当重金赔礼。”

青衣人冷笑道:“当朝太尉,好大的官,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后怕,你跟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

李思成脊梁一挺道:“那就好那就好,容我去取千两金票赠与好汉,成不?”

青衣人脸上浮现一种玩味的神情,仿佛有点笑意道:“你为何给我金票,我打伤你下属,现在还不放你走,难道你有受虐的习惯,别人越虐待你,你越高兴,高兴到随随便便送人偌大金钱?”

“那是好汉与我等开玩笑,我见到好汉了不起的身手,敬佩不已,区区金票权作盘缠,不值一提。”

“千两金票可换白银万两,足够一个人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这还不值一提。”

“如果能交到好汉这样的朋友,万两金票都值得”李思成满脸真诚的说。

“既然你这么大方,我跟你又无什仇怨,这样吧,我找你借一样东西。”

“不要说一样,便是十样百样,只要我府中有,尽管取用,还谈什么借。”

青衣人笑道:“真的?”

“千真万确!”

“好,那我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李思成瞬间身体一软,哆哆嗦嗦道:“好汉说笑了,小人......借走小人的脑袋,小人便活不成了。”他一听青衣人要借头,连忙将小将的称呼改成小人。

青衣人依然微笑着,放开他手臂,右手抓住他头发说:“还记得三个月前你抢的那个民女吗?”

李思成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松。两人交谈的时间不到一盏茶功夫,有更多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进,但顾及着自家将军在青衣人手上,一时投鼠忌器。史可奇早已挣开身上绳索,站到青衣人身侧,青衣人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有人说放开将军,有人在大声威胁,也有人见青衣人背上鼓鼓囊囊,手上却无武器,只赤手空拳揪着李思成,正跃跃欲试想上前救人。

诸人的行为都落入青衣人眼里,他冷然道:“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本来依我脾气,简简单单杀光拉倒。但一来你们有时做些恶事是受命而为,二来念你们家中都有老小,三是当中还有良善之辈,如果还想活下去,待会最好不要乱动。”最后几个字是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有人大声喊道:“好狂的人,报上你名字。”

“狂侠!”

众人开始有点疑惑,少顷,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告诉旁人,很快就传遍全场,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个年长士兵在发抖,上下牙齿在打架,碰的咯咯响。

史可奇乍一听只觉得耳熟,随即有些不相信,他听到的版本是:狂侠是个铁塔一般的彪形大汉,说起话来声若洪钟,掷地嗡嗡作响,而不是眼前英气逼人中带些儒雅的模样。

狂侠十年前名动天下,专门杀贪官污吏,闹得北周官员人心惶惶,甚至有贪官听闻他到来,连夜收拾细软挂印遁走。他每到一地只要查实有官员贪酷,必杀死最大的那个官,杀官后在墙上留字“狂侠专杀上梁,只因上梁不正下梁歪”。

北周有一小半的州府他都光临过,有段时间官员从上到下人人清廉,吃拿卡要的想象一扫而空。

当然民间以武犯禁已是大罪,更何况杀官,皇帝震怒,命宰相挂帅督促此案,宰相前前后后派出内宫高手与刑部总捕司数百高手查访截堵,若逮到狂侠就地格杀,这些高手劳师动众,盘查商旅行人,查探绿林巨盗,始终没有找出狂侠是谁。

反而被他知道皇帝要杀他,于某日深夜潜入中州皇宫,杀伤禁军百余,禁宫高手数十,终力竭负伤遁走。若不是皇宫太大,找不到皇帝寝宫,皇帝还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未知数。皇城一战,中州震动,狂侠之名天下闻名,这一战后销声匿迹再未现身。

各种版本的猜测和言之凿凿的言论,在事后一个月内传的沸沸扬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狂侠也久未现身,许多人都以为他伤重去世或被仇家抓到暗中杀害掉,想不到这次在湘州现身。

这次狂侠出世是冲着李思成做下的好事而来,三个月前李思成回中州帝都省亲,外出郊野打猎,在路上遇上一对走亲戚的父女,他见女的长的十分漂亮,唤随从强行抢走,其父阻止被打成重伤,被人发现抬回家中,因无钱医病,拖过几天死了,其母受不到这个打击,跟着上吊。

女的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事发后三个月,重出江湖的狂侠经过此地闻听该事,顿时怒发冲冠,多方打听追寻千里来到湘州。

恰好遇见史可奇想翻墙逃走,于是折根树枝打倒他,想看看李思成如何处置,观察其是否真的那么残暴,待听到李思成说杀掉他,已确定这是个草菅人命的将军。

先前推测李思成玩腻那个可怜的女子后,多半会弄死,故用话来诈他,其实狂侠并没发现她的尸体,谁知一诈李思成,就最少说了一半实话,另他说是部下杀的这种话恐怕只能用来骗三岁小孩。

狂侠不再废话,右手揪着李思成的头发,左手竖掌为刀,快如闪电般斩在他脖子上。

一道血柱喷起,李思成头和身体被切离,创口处平整光滑如被快刀切割,狂侠竟厉害如斯。

他将李思成的头掷向人群,提起史可奇,如大鸟般纵起,几个起落消失在漆黑之中,只剩墙壁上留着血红的“狂侠”两个大字,这么多人竟没看见他如何留字。

史可奇被狂侠提着腾云驾雾般赶路,很快来到夜晚关闭的城门处,狂侠躲开巡逻队伍,带个人轻易飞下近三丈高的城墙,到得城外一个小山的破庙里。

狂侠才放下他,点亮一盏油灯后,上下打量着,看到他身形稳定有力,嘴唇红润,脸上没有半点吃惊、恐惧、害怕和担忧的情绪。

狂侠收回视线,问道:“你不怕刚才那一幕。”

史可奇撇撇嘴道:“我已经杀了三个这样的人,要我露出害怕的表情吗?”

“小小年纪已经这么凶残,了不得。”

“比起你闯入皇宫大杀四方的壮举还差的远。”

“你就那么肯定我是狂侠,万一我不是。”

“谁敢乱冒充首席通缉犯,大侠啊,你在这里出现的信息一上报,朝廷高手马上会云集而来,被抓到必死无疑,哪怕是冒充的。”

狂侠笑笑道:“说的也是,不扯这个,说下你找李思成的原因。”

“要是我不说会怎么样。”

“必死无疑,会被我杀人灭口。”狂侠似笑非笑道。

史可奇很爽快的说出缘由,不管狂侠是不是在开玩笑,说完后一拍脑后勺说:“哎呦,忘记去把小不点的那个相亲对象救出来。”

狂侠目睹了他进将军府的一幕,相信他没有说假话,沉吟片刻道:“你觉得现在需要去救他?”

史可奇不解道:“难道不需要,他自己能走出来?”

“你动脑筋想想。”

史可奇想了一小会,鼓掌大笑道:“知府若得知你重出,在你往日赫赫侠名之下,他做下的亏心事一定会去补救,所以那人一定会被释放,对吧。”

“不错,算你很聪明,还有你想说赫赫凶名就说,不用改成赫赫侠名,我这个人没有忌讳的字眼,知道我为什么称自己为狂侠?”

“狂是藐视一切的意思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两个字合起来就是藐视一切但心中有民的大侠,是吗?”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七章 武功大道通云霄

“汉字博大精深,不少词有很多种解释,很难简单的分对和错,但是一定有个最贴切最合理的解释。”

“狂对我来说是不遵守别人的规则,我自己来定规则。别扯为国为民那么高尚,侠字拆开为人夹,一个人夹在中间很难做啊,真正的为国为民帽子太大,我戴不下。对我来说是遵循规则,遇上不平的事,有时间就去抹掉制造不平事的人。另外知道我为什把你带到这里。”

史可奇不吭声,暗想:谁知道你吃什么消化不良,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因为看你顺眼,看到你仿佛见到年轻时的自己,你现在武功很低,却想着行侠仗义,多做几次必然会遇到高手,很可能活不过几年。我想指点你一二,有没有兴趣?”

犹如天上掉下馅饼,史可奇被这句话砸的头脑发晕,狂侠绝对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得他指点,比一般高手要强太多。

史可奇满眼冒星星,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你觉的我不错,不如收我为徒吧。”

“我发过誓一生不收徒弟,而且见你发过火球,应该是武功与法术双修,我只指点你武功上的问题,法术靠你自己领悟或另寻名师教导。另外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单单把武功练到顶级已属难得,武法双修意味着可能要花费更多的精力,耗费比常人更多的心血,最后的结果尚难预料,你确定要这样做?”

“双修有没有捷径可走。”

“有,但我不知道。”

“很多事情的原理应该有共通性,只是方法不一样,弄明白一种后,再套用同样的原理想必会事半功倍。”

“嘴上功夫不错”狂侠揶揄了史可奇一句,对他说:“废话少说,你打一套拳给我看看。”

他依言摆开架势打了一套爷爷教的拳法。狂侠脸上表情不置可否,说再来一遍。

史可奇不解,但还是认真的重打一遍,候了片刻,才听到狂侠说:“你的武功底子打的相当好,看的出来教你的人非常用心,方才我已经记住你打的拳,看我用你差不多的力气练下。”

史可奇看的很惊讶,明明是同样的招式,在他手中却威力大增,进攻威胁更大,防守范围变广,不禁问道:“奇怪了,普通的招式经你一使,怎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我先不告诉你道理,来跟着我打拳。”

狂侠打出一记上勾拳,史可奇跟着使出,总觉得有点别扭,没有他打的流畅。狂侠笑笑说:“你打快点,出拳角度向上高十度,再试试。”

史可奇依言打了一次,感觉好一点,再出一拳又好一分,欢呼道:“我现在可以问道理了么。”

“可以,拳无死拳,你六岁和十几岁练习“上勾拳打人下巴”这招是有差异的,假设被打的对象高度不变,但你的胳膊会变长,力气会变大,所以在练习的过程中会调整角度和提高稳定性,以求击中目标,这种纠正通常是由师傅或者自发的下意识行为。”

“那么问题来了,你用一种方法纠正到位,练多了越发得心应手,但是不是还存在更好更合理的方法,练起来比之前的更好?”

史可奇若有所思道:“肯定有啊。”

“对了,这就是刚才为何我使出的招式比你厉害的所在,简单来说就是更好更强。当然说起来简单,但要找到这招适合你最好的姿势,又谈何容易,每个人身体都有差异,而你攻击的对象包括人和妖兽等,先不说妖兽,就拿人来说,人有高矮胖瘦,会腾挪纵跳,没有数万次以上的练习探索,想轻易找到最佳的方法,一定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狂侠顿了顿,继续道:“大多数武功和道理一样都是有迹可循,也可以叫做规律。高手练习分两种,一种是自己练出来的,另一种是有人教和自己领悟两者结合出来的。”

“第一种往往是绝顶高手,比第二种厉害很多,当然在同等资质下,付出的努力也要以十倍百倍计算,这种人练到深处甚至可以开创一套武功,成为一代祖师。第二种是由高手将武功心得倾囊相授给徒弟,这样教出的弟子也有很高概率成为高手,但要成为绝顶高手,要走的路还很远,需要自身的领悟力。”

狂侠见史可奇耳朵竖得和兔子一样,小鸡啄米般点头,问道:“我讲的这些你能听得懂多少?”

“七八成吧。”

“那不错,我继续讲,前面你问武法双修有无捷径,我告诉你有,虽然我不懂法术。但因为武功有捷径,这个捷径是建立在前人不断失败或不断完善的基础上,比如“梯云纵”这个轻功,前人实验了上百种发力方法才找到最合适的滞空最久的方法,他将这个方法传给弟子,弟子就可以省略研究这上百种方法的时间,直接练习这个目前为止最好的,这就是捷径。”

“当然这个捷径真的是最好的吗,有没有可能还存在更好的?总有天纵之才可以找到改进它,这叫改善或者完善。”

见狂侠说完这段稍停一会,史可奇道:“我可以提问吗?”

“可以。”

“你说的捷径就是师傅传授的武功经验?”

“我说的这种捷径可以这么理解,但不限于师傅传功,还包括自学自创的武学奇才。另外的捷径有奇遇及吃天材地宝等,但不如自己学到的牢靠。”

史可奇道:“那你应该有很多这样的捷径秘笈吧?”

狂侠道:“怎么,你想要?”

史可奇顷刻化身为啄米的小鸡,狂侠神情一肃道:“没有,全部在我脑海里,有也不给你,有两点原因,第一我们还不太熟,第二不知你以后人品如何。”

“但刚才看你打拳,我发现你应该更适合练剑,甚至可以试试自创剑术的路子。你手臂够长意识够快,手腕有力手指灵活,最重要的是出招不拘泥原来的架势,会顺势改动迟滞的地方,有几种改动蕴含了一点剑意,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我总结一下,想把武功练好,浓缩起来无非是多练多想,想好了再练,练好了再想,合成一句话就是永远对自己不满意。”

狂侠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说的口干舌燥,有些不耐到:“最重要的一点,希望你要记住,一个人行侠仗义一时容易,一辈子才难,若你往后为非作歹,我第一个取你性命。”

史可奇舌头一伸说:“绝对不会这样,为非作歹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

狂侠说:“这样最好,好了,我就不婆婆妈妈,此刻城内应该沸反盈天,官兵四处搜查,久留不当,就此别过。”

说完纵身出庙,投入黑夜之中,根本不留给史可奇挽留的余地。

史可奇楞住一会,通过方才一番话,已对狂侠生起亲近之意,也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谁知一个时辰不到他就离开,颇为依依不舍。但听夜空传来呼的一响,史可奇大喜,奔出来喊道:“大侠你回来了。”

一个黑乎乎的大鸟拍着翅膀飞过,原来是它弄出的声响。史可奇垂头走回庙里,他一边想着狂侠的话,一边比划着,有几个武功上的疑难问题似乎找到答案,他异常投入。

忽然眼前一暗,灯油已燃完,史可奇从武功的意境中惊觉。

他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此时城门早己关闭,他可没狂侠任意飞跃城墙的本领,随便在地上找些稻草垫着躺下,脑中却不停想着狂侠那些话。

这话都是一些之前闻所未闻的武学至理,仿佛有一扇窗对他打开。另外狂侠说他适合练剑,他只随爷爷练过一些拳法和刀法,目前为止沒摸过剑,振北武馆倒是有,看来以后要借来练练。

困意不知不觉袭来,他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天己天亮,史可奇起来找路进城,很快从小路走到大路,走过一段时间后,湘州府高大的城墙已映入眼帘。南城门处多了许多兵丁和捕快,用路障隔出两条道,一条进一条出,对每一个进出门的人严加盘查。

他空手进城门有兵丁搜身问了住址便放行,倒没出发生什么事。

听闻狂侠杀了李思成,知府连夜赶到监牢放了梁绍,并赔礼道歉奉上若干银票,不管狂侠是不是为这事来,先放掉稳当,知府大人可不想睡到半夜,吃饭的家伙突然和身体分开。

狂侠十年后重出江湖,出来就干掉当朝太尉之子,消息通过信鸽很快传到帝都。死掉的李思成的身份不仅仅是太尉儿子,还是北周四品金武将军,打脸打到这个程度,估计没有哪个朝廷会忍声吞气。

但这次气氛似乎有点诡异,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只派出刑部总捕房一队十几人的捕快,反而军方遣出百余高手。天字第一号的通缉犯,就十几个捕快查案,阵容实在寒碜了点。据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说是当今皇帝怕十年前的往事重演,任凭太尉哀求晕倒,就是不派出禁宫高手,仅同意可动用军方势力。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八章 魔影重重那年春

军方高层受太尉之命,紧急召集百余人。这些人在家过完除夕,大年初一就拜别家人,先行一步骑快马驰出中州,沿途到接受通知的驿站换马,仅用五天时间到达湘州,而总捕房的人才刚刚启程一天。

军方高手会见相关人员后,除了追查狂侠的行踪,还查那晚被狂侠带走的黑衣人,也就是史可奇。

但因为那天史可奇没有表露身份,戴头巾包住光头,来意也说的含糊,留下的线索极少,即便请了顶级绘像师,根据士兵的描述绘出的画像只是个英俊的少年人,与史可奇相差较远,即便整座城市贴满悬赏画像,也始终没查到他头上,而狂侠的容貌则画的有两分神似,当然官府不会脑抽使用狂侠这样的称呼,而是称其为狂魔。

湘雅阁正月初十已开始营业,镇北武馆正月十七开馆。

正月二十的清晨,太阳照常升起,军方的人还在继续查案,但十几天过去了,侦骑四出的同时也往周围府县大撒眼线,连狂侠的影子都没找到,满城贴的悬赏画像已有部分脱落,虽然不知道还查到什么时候,但明白人都知道,这样的烈度不会持续太久。

史可奇一切照旧,该上工就上工,该去练武就去练武,当然心里也作好被发现的准备,虽然明白目前的水平被发现与李思成一案有关联,绝对死路一条,但有准备总比没有好。

他有时也会在偏僻无人的角落召唤出火球,看看有无办法增大火球的威力,可遗憾的是,只恢复到原来能发射十几个火球的水平,没有什么进步,多次练习只略略提升了发射火球的速度。

正月二十二,北周帝国边境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事情起因是蛮族一个人少马老濒临饿死的部落突破边关长城防线,杀入燕州抢掠,被边军集结优势兵力消灭。朝廷收到军报还是挺高兴,奖励立功将士,发文八州二十四府以示庆贺。

蛮族王庭反应激烈,不顾这个时节弓松马瘦,执意要集结一部分兵力报复。北周朝廷并不是很惊慌,蛮族与北周开战数百年,蛮族骑兵无敌主攻,北周坚墙高城主守,大大小小乒乒乓乓打过无数仗,虽然北周朝输多赢少,可胜在人多,几百年下来到能维持住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

但蛮族已经不是原来的蛮族,它正变的空前强大,新一代蛮族大汗乌可纳用兵如神,数年征战,把草原上原本松散的四大部族凝成一股绳,只要他一声令下,尽起草原各族兵可得百万大军,这是一股令天地变色的力量,这其中真正的精锐铁骑只有三十万,重甲骑兵铁浮屠三万,草原异能者上千。

北周还在庆幸蛮族几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入侵,那是蛮族大汗忙着统一草原部族,顾不上北周,年前几天,皇帝宇文坚还在祝贺去岁无战事。

强大的外族铁蹄先锋即将踏上北周的沃土,同时,南朝的青年皇帝林睿奋发图强,厉兵秣马。北周真的能高枕无忧吗?

.......

这个故事不知发生在地球上,还是另外的宇宙平行空间,有一块大陆地叫通古大陆,大陆上四季分明,气温适宜,幅员辽阔,有三个人类国家势力,分别是北周帝国、南朝帝国和蛮族王庭,大陆的西南面还有片绵延数千里的原始森林。

今年是北周武德十四年,当今皇帝宇文坚二十二岁继位,改年号为武德元年,他在位已十四年。三十六岁的皇帝正当壮年,他经历过不少风雨,不管过程如何艰难,他都挺了过来,已经存在五百年的北周帝国看样子还能继续下去。

北周和南朝原本是一个国家,但在四百年前因一件重大事情而分裂,领兵元帅林天佑获得一场关键大战的胜利,回朝后又遇上南方蛮夷作乱,南方这几个州的兵将承平太久未经战事,根本不堪一击,被穷疯了不要命的南蛮攻占数十重要城镇,兵火波及朝廷重要税收来源的几个州。

皇帝再令他挂帅率领拼凑起来的三十万大军南征,三年征战始得全功。就在他即将凯旋班师之际,年轻力壮的北周皇帝宇文涛莫名暴毙,来不及留下遗嘱,留下的两个皇子还小,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大宦官仇良见有机可乘,串通部分有野心的大臣作乱,冒天下之大不韪捏造圣旨,打算立只有五岁的皇长子即位,好把持朝政。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余文涛的嫡弟英王宇文护趁机发动兵变,杀死仇良和那几个大臣,在刀斧手的簇拥下登基。

那晚一片兵荒马乱,皇后及两个皇子都丧命,宇文护宣称是仇良杀死她们。

但林天佑不信,他认为是宇文护害死了她们,遂起兵号称为先皇讨回公道。经过一番征战,两方各有损伤。

宇文护刚刚登基,各种猜测不断加上根基不稳,林天佑虽然号称讨逆军,也另立一个皇族王爷为傀儡帝,但以臣子身份僭越此事,弄得军心不稳士气低迷。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万般无奈下林天佑退兵回南方,几年后废掉傀儡自立为帝。

这就是南朝的来历,此后两家征战不休,互有胜负但都没有真正击垮过对方。

四百年下来,南朝早稳稳当当守住现有疆域,林家也成为名正言顺的皇族,虽然北周皇族宇文家依然不时叫它叛臣,但些许口水又济得了什么事。

武德十五年三月初一,蛮族大汗乌可纳派遣大将哈特根领三万二铁骑南下幽州,边境长城上狼烟四起,警钟长鸣。四日后,八百里加急文书由骑手奋力传到帝国的心脏------王州皇宫。

隔数日,蛮族入侵的消息传到湘州府,整个湘州府大哗,搜寻狂侠的军队高手和总捕房捕快已奉命撤走,蛮族已经很久没有发动万人以上的攻击规模,不少人以为日子还会像以前一样风平浪静。湘州府百姓几乎都在谈论这个话题,或慷慨激昂,或口沫横飞,或担心加税不一而足,但大家并不太担心蛮族会杀到湘州,毕竟中间还隔了一个州近两千里路。

时间回到正月十七镇北武馆开馆的那天,史可奇特地找牛掌柜请了一天假,来武馆帮忙打扫收拾,薛世流这天一大早就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祝贺。

待座椅门窗擦洗干净,一切收拾妥当,史可奇找到在侧厅整理武器架的严艳萍说借把练习木剑用。

严艳萍嫣然一笑道:“还借什么借,送你一把,就怕你嫌弃是用过的,备用的新木剑用完了。”她在专门放木制武器的架子上抽出一把木剑递给他。

史可奇双手接过木剑说:“那谢谢师姐。”

严艳萍的大眼睛闪了几闪,有些好奇的说:“史师弟你以前练过剑么?”

“没有,从来都没摸过,来这严师傅老让我站马步,我快要站成马了。师姐,过年的时候我自己琢磨了一招,老是觉得不对劲,你现在帮看看哪里有问题,成不?就一会不耽误你时间。”

气氛突然变的很怪异,一旁拿块擦了半天东西还是干净的抹布的薛世流,像听到全世界最可笑的事情一样,嘴巴咧到耳根放肆大笑,边笑边捂着肚子作出要往地上打滚的姿态。

严艳萍刚才也楞了一下,可看见薛世流笑的这么夸张,蹬他一眼道:“有那么好笑吗,没人教史师弟,他自己胡乱舞几下不很正常。”

史可奇一本正经道:“师姐,不是乱舞的,过年的时候我想用菜刀把一根木棍削把木剑,可能是我太笨,削来削去还是削成一根棍子。我只好用这个棍子当剑,拿着它瞬时找到灵感,当即创了一招,我觉得这招威力很大。”

薛世流被史可奇这句把棍子削成棍子当剑耍,弄成真的笑疼了肚子,蹲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严艳萍也没好气的笑出声,旋即止声道:“史可奇,你不要这么逗好不好。”

“是真的,师姐,不信我练给你看。”

没等她回答,史可奇倒提起木剑,挽个漂亮的剑花,傲然环视四周一圈,说:“请师姐指点。”

严燕萍看他起势似模似样,有些想笑,可似模似样不等于一样,在行家眼里可是分的清清楚楚。再看他平端木剑一刺,虽然速度很快,但更加想笑,哪有这样的练剑的,上来就平平一刺,露出好几个破绽,尤其是下盘最严重。这边强行忍着没笑,那边薛世流已经笑出眼泪,一边大笑,一边大声喊好。

听到薛世流夸张的笑声,严燕萍不好意思笑出来,反瞪了他一眼,然而没有效果,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再憋不住。

史可奇刺完收剑,不知道是用力太猛还是姿势不对,竟拿捏不住,木剑向上一扬,脱手而飞,砸在额头上。他用手捂住额头呼痛。

严艳萍紧紧咬住嘴唇,一息之后,猛然笑响,如银铃般清脆。她凑前让他拿开手,见额头被砸出道紫红色印子,知道不碍事。从地上捡起木剑说:“这是单手剑,剑法分击、刺、格、洗、劈、砍、撩、抽、带、点等,你刚刚刺出的速度还可以,但是用力太过致使手臂太直,假如敌人侧身让过立即攻击你中下路,你会回救不及。”

“敌人躲不开我这剑,不用回救啊。”史可奇轻笑道。

“……”

薛世流好不容易止住笑,听到这句又乐的不可开支道:“喂喂喂,大家都来看剑术天才啊,从来没练过剑,自己居然想要创立招式。”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二十九章 初创剑术如凤鸣

“史可奇,瞎弄什么剑,站马步去。”严镇北听到侧厅的动静,喊了一句。

史可奇蹲完马步后特地去小不点住的巷子走了一趟,打听到她相亲对象已经放回来,两人再过几日完婚便放下一桩心事。他没去见小不点,怕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日,许是因为武馆今年刚开门比较忙,也或许是别的原因,薛世流竟也天天来武馆。早晨,史可奇去练武,说是练武其实是蹲马步,蹲完半个时辰以上,也可以自由练习,但不能干扰到别人。

有次李大石看他马步蹲的十分辛苦,要教他几招刀法,被严镇北看见制止,只让他蹲马步。

史可奇拿着扫把去后院扫地,院里已经有两个人在习武,一个是严艳萍,一个是薛世流,前者极为认真,后者心不在焉,招式慢慢吞吞,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薛世流见他进来,面上有些不好看。但他看见薛世流后表情变得很奇怪,嘴巴张的很大,舌头伸出来,像吃了两斤毒药。

严燕萍问他为何做出这个表情,他摇摇头说:“眼花了。”

薛世流接话说:“这小子怕我。”

又过了一日,史可奇看见薛世流后,脸色变得苍白,不敢靠近他,隔的较远清扫地面。薛世流更加得意。

第三天史可奇在院门口摇摇头,犹豫了好一会,估计是在纠结进还是不进,还是在严艳萍没好气的催促下进来。进来后他劝她离薛世流远点,薛世流差点忍不住要对史可奇动手。

第四天薛世流见史可奇进来便拦住他说:“你在搞什么鬼。”史可奇使劲摇头,连连后退,就是不说话,

第五天头也不回扭身就走,地也不扫了,剩下满脑子疑问极想发作的薛世流。

第六天史可奇没进来,薛世流和严艳萍出来找他,严艳萍劈头问他怎么回事,这几天他怪怪的样子弄的她也摸不到头脑。

他支支吾吾半天不吭声,薛世流恼了说:“你有病,还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每次见我都是一副奇怪的样子,小心我揍你。”

史可奇道:“你真要我告诉你原因吗?”

薛世流几乎用吼的声音道:“说啊,你倒是说啊。”

史可奇躲到严艳萍身后,冒出一个脑袋,轻轻发抖道:“前几天见你身边站着一个穿大红衣服蒙着盖头的女人,一动不动,我看着心里就毛毛的。尤其在昨天她掀开了盖头,你知道长什么样子吗。美若天仙?肯定不是,她没有头啊,大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蒙着盖头弄出一副看上去有头的样子,这我还不跑。啊,她貌似恼了,伸出血红的长指甲点着我。”

薛世流被吓了一跳,喝道:“我身边哪里有红衣服的女人?萍妹你看看。”

严艳萍呼吸变的急促道:“没有没有,晴天白日的,史可奇你不要乱说话。”

史可奇发出一声惨叫道:“薛公子,她绕到你身后,长长的指甲要往你头上插下去。”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薛世流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往后一看,哪有什么红衣女人,但人已不自觉的走前几步。

史可奇语气越发恐怖道:“她跟着你走,在跟这你走。”

严艳萍连连道:“史可奇你不要说了。”

史可奇怪叫一声,然后用手捂住嘴巴,双眼睁大,扭头跑出武馆。严艳萍有些害怕,不让薛世流跟着,去里屋找严镇北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清晨的风中凌乱。

武德十五年三月中,一个消息传来让整个北朝哗然,月初入侵的三万二蛮族骑兵狠狠撞上守卫边疆的长城军。

长城是北周和之前的朝代为防御蛮族而建立的绵延数千里的城墙,这次交锋,蛮族明攻长城重镇大庸关,待这一带兵力大部集结在大庸关时,长城那么长,总有几截防守不到的地方。

蛮族虚晃一枪从薄弱的地方冲出,绕过大庸关,攻入幽州腹地烧杀劫掠。

反正他们没有后勤辎重,不怕守兵截断粮道,只需要考虑回路会不会被堵上。在蛮族攻击的幽州屯有两支部队,分别是长城军的一半十五万人的和十万的幽州军,长城军部队负责长城关隘,幽州军负责防守各重要城镇。

这两个军见蛮族兵少,共凑出步骑十万军队,想在平原上绞杀蛮族骑兵,谁知人数多的一方居然在一个上午就被人少的一方打垮击溃,蛮族自身伤亡不足两千,北周十万大军一败涂地,死伤超过三万人。

隔数天,镇北武馆大院,严镇北拍拍手让大家停下训练,排队站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家一会,说道:“感谢你们来我的武馆,在我的武馆,我不想只教给你们武功,还想教你们为何习武。昨天,我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相信你们也听到了,那就是蛮族又入侵我朝,数天前还打垮我朝的十万军队,军队的战斗力不在我们考量的范围内。就只拿蛮族入侵来说,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说完顿了顿,自顾自的大声说下去:“这是强盗逻辑,只能他们来抢来打,还不许还手,还手它越发变本加厉的报复,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轰然回答是。

“我希望你们不要有这样的逻辑,如果有这样的想法,请不要说在我镇北武馆学过武,万一有人拿这说事我的老脸没地方搁。当然我相信你们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之所以称草原上那帮人叫蛮族,不是因为他们落后贫穷,不懂礼仪不讲究卫生,而是他们活不下去就拿刀拿弓来抢劫杀人,杀死我们的男人,抢走我们的女人和粮食。有时还不是活不下去,只是想过的好一点,就来相对富裕的地方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他们像原始动物一样,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觉得饥饿了去杀人夺人食物天经地义。我们活不下去不是去杀人,而是开荒种地或另谋生路,甚至有人饿死都不吃嗟来之食,极少有人去抢去杀。我们照顾孤寡,抚养幼小,提倡谦恭有礼,文明的火炬在肥沃的土地上生生不息。而他们,带着原始的嗜血残忍,想来摧毁我们建立的华美宫殿,盛世文明。”

说到这里,老人情绪有些激动,但片刻调整了心态道:“你们会说现在不少当官的强取豪夺,当权者与富商勾结鱼肉百姓,但这大多不敢做的如此血腥残暴,总会为他的豪夺行为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他们怕煌煌史书列篆巨笔,怕逼上梁山揭竿起义,坏事不敢做绝,多少给人一条生路,虽然这也是很坏的行为,但对比蛮族的灭绝就好很多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老人消瘦的肩膀上,仿佛给老人挺拔的身材镀上一层金光。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陷入沉思中。

足足过了几分钟,老人再次开口说:“我前面说的是文明与野蛮的概念,接下来我要说下属于我们的事情。你们经常在我这习武,有的人都练了几个月,我想问你们一下,知道练武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吗?”

有人回答强身健体的,有人回答多学门技能,还有人沉寂刚才情绪中,回答说保家卫国,驱赶蛮族。

严镇北不置可否,没有告诉众人回答的对错,他眉头一扬说:“我先讲个一件事,上次在东街见到一个早几期的学员,被一群人围着打,那群人没有练过武功,他要还手,一群人都不是他对手,可是知道为什么他不还手吗?”

“打人一方有更厉害的高手在旁边压阵?”

“他身体不适?”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几种可能,严镇北一一摇头,背着手踱了几步,见没人再说,稍稍眯眼道:“因为打人的是衙内和他们的随从,有知府的儿子,同知的侄子,推官的外甥......啧,不敢还手。刚好那天被我看见,从头到尾看到打完,他被打的匍匐在地,趴着求饶,半身染血,模样很惨。没人停手,他求饶也没用,最后若不是怕打死他才放过他。”

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起因是衙内们那天无聊,太无聊了,想找点事做,于是一合计要找个人打一顿,正好摊上他。在武馆的时候,我不是很喜欢他,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帮他,知道为什么我没帮他吗?”

话音刚落,有个声音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是因为他明明打的过,却不敢还手。”

说话的人是史可奇,他手里拿着一个扫把,刚打扫完武馆内部卫生出来,听到严镇北说的事情,忍不住插嘴道。

严镇北看了他一眼,罕见的点了下头道:“史可奇说的没错,如果怕还手给家人带来祸事,逃掉就是,他不敢逃,我懒得问,可能他有他不敢逃的理由,但归根结底是他性格太懦弱,太懦弱的人你扶不起来的。史可奇刚才答的很好,那你来回答一下练武究竟是为了什么。”

众人都望向他,众目睽睽之下,史可奇略有紧张,伸手摸了下头说:“我觉得是行侠仗义除魔卫道才是我辈武人最该做的事情。”啪啪啪,有掌声响起。

严镇北鼓掌向史可奇走去,并向他竖起大拇指,他神情振奋,心情有些激动,在武馆练武的人极少能获得严镇北的认可。

谁知严镇北大拇指转而向下道:“行侠仗义,只知道行侠仗义。你有没家人,你去除暴安良,家人的安全考虑过吗?他们有没有自保能力,能不能承受报复。所谓保家卫国,有家才有国,有能力保住你的家才去想国事。我是这样认为的,普通人习武最重要的是当你或家人摊上不平事情的时候,而不会无能为力!”

学员们一片沉默,史可奇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尤其听到保家两个字更是触动了心事,不禁眼圈一红,好在他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章 武馆来客谁人克

严镇北说这话之际,门外有师徒两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约五十岁多年纪,蓄有微须,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稍后面一人二十左右,长的剑眉星目,潇洒不凡。

年长者喝道:“好,说得非常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严镇北识得来人,有些愠怒道:“你来这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两人没有生气,笑一笑站在一边,示意严镇北继续。严镇北也不理他,继续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刻钟,又让学员各自发表感想半刻钟,这场思想教育课才算停住。

老者见等到开口的机会,不紧不慢的道:“严兄好好的中州武馆不开,怎么跑到湘州来开馆,让兄弟一番好找。”

“没人让你找。”严镇北对他依然没有好脸色,貌似两人之间发生过相当不愉快的事情。

“老朋友见面,不聊聊。”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聊,走开。”

在队列最前的严艳萍插话道:“这位前辈,我爹爹脾气比较直,请不要太介意,容我劝一劝他,你们可否改日再来。”长者不为所动,身形一晃。严艳萍被吓一跳,长者原来离爹爹二丈余的距离,仅仅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他身旁。

她根本没看清长者如何跨越这段距离,还没见过有人可以这么快,她心下凛然,暗忖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长者看了她一眼,说:“这是你女儿吧,长的天香国色,将来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

严镇北冷冷道:“不劳你操心,朝圣人。”

叫朝圣人的长者毫不在乎他的态度,继续说:“你刚才说的话当真是振聋发聩,让我受益不浅,但我来不是听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

“你本事那么大,何苦来问我一个穷苦老头,爱找谁就找谁去,反正不要找我。”

与朝圣人一起来的年轻人一直对师傅敬若天神,见严镇北始终冷冷对待师傅,他心中不平之意渐涨,突然说道:“前辈,请恕晚辈无礼,能否听晚辈讲一句话。”

严镇北黑着老脸说:“哼,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既然知道无礼还不闭嘴。”

年轻人笑着说:“那方才令嫒也插过话。”这是指严艳萍方才也说过话。

“嘴尖牙利,嘿,朝圣人的徒弟,了不起,了不起呀,居然和女子比较。”

“这确实是晚辈说的不对,前辈教训我等小辈是应该的,但请您对我师傅态度好点,我们做晚辈的也好学些待人接物的好榜样。”这话里含刺,讥讽严镇北不会接人待物,眼看严镇北的眉毛就要竖起来。

朝圣人立即开口道:“这是小徒周立,不懂规矩,还望海涵。”

“不懂规矩就不要带出来现眼。”

见严镇北一直冷言冷语相向,朝圣人有些恼怒道:“你有点过分了,那件小事过去那么多年,还不放下。那我也不与你作口舌之争,这样吧,武人比的不是嘴巴,你弟子这么多,只要找出一个能打赢我徒弟的人,我扭头就走。”

“早该如此,说那么多废话,大石,你出来请这位高徒指点一二吧。”严镇北懒得解释,他又不是大门派的宗师,收那么多弟子干嘛,除了李大石和薛世流两个徒弟,其他的都是徒弟教的学员。

李大石应声是,出列朝周立抱拳道:“请兄弟赐教。”周围人都自觉散开,给他俩留出空间。

那厢周立也一抱拳,说:“不敢说指点,一起切磋交流,请。”

李大石不再寒暄,击出一拳,速度快似闪电流星,周立见来势奇快,滑步躲过,李大石跟上一步,拳招一变成虎爪状抓下,周立出拳挡住对方手腕。砰的一响,双方身体都是一震,旋即两人拳脚快来快往,翻翻滚滚拆了几十招,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朝圣人面带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严镇北不动声色,从表面看不出什么。

史可奇仔细观看他们的招式,在心里暗暗比较,看自己能否应付过来。如果没有那晚狂侠的点拨,和这些天不断领悟提升,单以武功来说,很可能接不下任何一人的十招。

现在估计在这个基础上能多支撑十几二十招,而火球术的法力已经恢复如初,可以发出十数个鸡蛋大的火球。

很快两人已拆到上百招,李大石越打越慢,额头见汗,周立则游刃有余,面带微笑。朝圣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对自己的弟子信心十足。

再过了几招,只听“啪”的一响,周立打中了李大石肩膀,后者踉跄着退出十数步,右手臂无力下垂,一时无再战之力,不论搏命,只论切磋两人显然已分出胜负。

周立抱拳道:“承让承让。”

严镇北哼了一声,李大石本来低着头不吭声,听见师傅从鼻孔喷出的这声不满,浑身一震,抬起头说:“师傅,对不起,徒儿给您丢脸了。”

“一时输赢算的了什么,大石你不要妄自菲薄,再下番苦功超过他,我看是轻而易举的事。练武之人首论人品,武功其次,有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做朝廷走狗,武功好那么丁点半点算得了什么。”严镇北板着脸道。

周立本来以胜利者的含蓄姿态听着严镇北的话,但听到朝廷走狗这四个字,脸皮渐红,脖子稍微昂起,正欲出言反驳。

朝圣人用眼神制止他,道:“严兄,此言差矣,人生一世,各人想法不同,谋生手段不同,不管做什么事只要对得起自己良心,那就不错了。”

严镇北罕见没有驳斥他这句话,看起来他的人品还是让严镇北挑不出大的毛病。

朝圣人继续道:“小徒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还有无哪位高足赐教?我先声明,小徒体力不够,不打车轮战,只能再来一位。”

严镇北再哼一声,寻思最厉害的徒弟已经输掉,艳萍和二徒弟功夫都不及他,其余人更加不值一提,但他极少向人认输,一个输字在口中打转就是说不出口。

朝圣人见他神色异常,知他在心中已认输,开口道:“如果没有,严兄,那我不好意思了。”

有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说:“不如我试试。”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北角落里,发声者是一个拿着扫把的模样清秀的少年。

“好好扫地。”

“这是比武切磋不是扫地切磋。”

“不要瞎闹。”

学员有几人半劝半讽刺道,倒不是什么恶意的讽刺,这里面的意思以劝解量力而行为多。

“我来。”学员中有个魁梧大汉出列道,他是这批学员中公认最厉害的人。

“哈哈,扫地的要来比试,别丢人了。”有人发出恶意的怪叫,说这话的人是薛世流,他前几天被史可奇捉弄,在严燕萍面前丢了脸,一有机会就想报复回来。

一片喧哗,严镇北皱起眉头,低喝道:“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老人虽然平时不太教人,但偶尔还是会指点一下,往往一语中的,切中各人练武的弊端,或有人遇到思索良久的难题向老人请教,大多都能获得很好的答案。

即便没有这些因素,仅老人是武馆主人这个身份就能镇住场面。

史可奇放好扫把,去放木制武器的架上抽出一把木剑,朝严镇北一揖说:“严老师傅,蒙你不弃允我习武,既然武馆有事,容我试试尽点力,总好过放弃,请准许。”

严镇北盯着史可奇看了好久,旁人都以为他要呵斥一番,一个洒扫的小厮,以为在武馆偷学几招或练过几式,不知天高地厚想和才打败武馆师傅的人较量,谁知他竟出乎意料道声“可以”。

史可奇拿着木剑向周立行礼道:“我是一个武术学徒,来武馆只学着蹲过一段时间马步,还没有正式和李师傅及严老师傅学过武功,假如败了,并不是师傅教的不好,是我自己没练好。”

周立本来要对迎战一个扫地小厮颇为不屑,他在武林已有不小的名气。这时被气笑了,刚刚对着严镇北不好发作,对史可奇就没什么顾忌,他揶揄道:“哦,你只蹲过马步就有勇气挑战我,如果给你学过几天武功,那不是敢挑战我师傅。”

紧了紧手中的木剑,史可奇道:“不只学过几天了,我花掉两个多月时间琢磨了一招剑法,也不知道好不好,正好遇上你这个高手可以指点我一下。”

周立被气笑了,对方说没正式学过武功,瞎创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一招剑法,弄的同宗师一样,好像是个人就能自创武功。他笑道:“那感情好,你可以用自创的剑法教训教训,让我开开眼界。”

“不敢不敢,你我实力悬殊太大,如果侥幸碰到赢得一招半式,可否不用打下去,算我们镇北武馆赢。”

周立冷笑道:“我空手接你的木剑,只要碰到我身体就算你赢。”

史可奇磨磨唧唧绕了半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刚才见过他与李大石过招,自己如果光靠武功能坚持住几十招不输都是侥幸。

史可奇不再多话,喊声看剑,挺剑就刺,姿势略显笨拙。

周立随意看着史可奇拿剑的姿势,稍微有点紧张的心放了下来,开始以为他可能在扮猪吃虎,尽管这个概率很低。

但见他起手不够严谨,步法不够沉稳,出剑左肩稍微下沉,右手抬的略高,不能护住右边腹部要害,浑身露出的破绽有好几个,一看就是刚练剑的人。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一章 快剑一把法师拔

周立轻笑一下,迅速抬脚踢向史可奇腹部,结束吧,这场悬殊太大的比试,只要被他踢中必定飞出几米受伤跌倒,他有这个自信。为怕弄出人命,他还留有五分力。

但出乎意料的是,史可奇看似笨拙毫无章法的一剑,快,快,就是快,出奇的快,快似劲弩,快似闪电,竟能快过周立踢出那腿的速度,如果周立不变招,必定会先被木剑刺中胸膛。

周立收腿退步让开这一剑,心下不禁一诧。史可奇不管那么多,不待招式变老,又是笨拙的刺出一剑,还是不可思议的快。周立退,史可奇再一剑,周立再退。

全场哗然,眼珠子掉了一地,九成九的人都以为史可奇能支撑三招不败已很不错,想不到三招过后,居然还占上风,对手竟被逼退三步。

周立内心从惊诧已变的恼怒,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才学过剑的人,速度可以这么快,快的自己都要暂避锋芒。

但他毕竟实战经验丰富,从小到大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也不少,很快从恼怒的情绪中调整过来,沉着迎战不再轻敌。他一个侧步闪开,极快的移动脚步,一会左一会右,不见招拆招,让自己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时不时似左非左,似右非右的递出一招,使对方无从判断攻击来自哪个方向。

这下两人的情势反转过来,史可奇不认识周立的拳招腿法,只觉他招招精妙,似乎蕴含了几种意思,随时可变抓为推,又可变拳为腿,既可攻上盘又可攻下盘灵活无比,转眼就落了下风,只凭着这一招奇快的剑法来来回回苦苦支撑。

眼见周立又一次变招马上要打中史可奇,倏然一个火球出现在周立的面前,他反应极快,一个铁板桥躲过,接着脚后跟用力一蹬,身体向后一滑,躲过下劈的木剑。

又一个火球飞来,周立骇然闪开,全神贯注下还差点着了他的道,谁也不曾想到,一个扫地打杂的小厮居然是武法双修。

北周朝武法双修的人不多,最后能跻身顶级高手的概率比单练一种的小很多,道理很简单,在同等天赋同等条件下,理论上两者兼修要多费一倍的时间。

学员们有的两眼冒星星极度羡慕,有的撇撇嘴不屑一顾。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文习武之人大抵不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厉害,除非高出几个层次,死脑筋和嘴硬的人往往还要被教训一番才会心服口服。练习武功的同样不愿意承认法师厉害,反过来练习法术的也不认为武术师有多厉害。

大门派或世家弟子在长辈管束教诲下,顶多在心底腹诽一下,不宣诸于口。一些小门派或半桶水的人,如本身习武则嘲讽法术是好看放放烟花的伎俩,如习法的则贬低武功为耍耍猴摆摆空架子的样子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如遇见同时练习两种功法的人,更加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当然若实力非常出众,还是会赢得一些羡慕,无他,多少人选其中一种练上几十年还是酱油党。

法师一般都有法杖,如同弓箭手要有弓一样。没有法杖的法师,除了顶级高手,其余的实力都不出众;怎么看史可奇都不是顶级高手,若是还打个鬼,周立早已落败;若他法术实力不行,瞬间发出的火球却威力不小,还不需要念咒语。有点意思,朝圣人心里想着,脸上有些讶然,而严镇北看不出喜怒,表情无丝毫波动。

会法术在目前也挽救不了史可奇即将落败的命运,周立小心翼翼的防备火球,出手愈快愈坚决,一击不中迅速退后,他渐渐招架不住,靠着神出鬼没的火球和一招快剑勉力撑着。

“停一下,我有话要说”观战的严镇北忍不住出声道。

两人闻言住手,严镇北向史可奇说:“你过来一下,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蹲马步吗,其实你的武学基础非常牢靠,蹲不蹲马步影响不大,但据我观察你性格还很浮躁,我希望蹲马步来将其磨掉,要知浮躁是练武最大的天敌之一。所以基础方面也没什么好教的,我也不让大石教你,想等你沉稳了再指点一二。我心里有种预感你会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即使不自创剑法,也会创拳法刀法。”

那边朝圣人不愿快到手的胜利被打断,道:“严兄,有什么事情可否等两人打完再说。”

严镇北瞪了他一眼道:“莫非怕我说几句话,你徒弟就会输掉?”

朝圣人苦笑道:“换成别人我无所谓,是你的话,还真担心。”

“不管你,就两刻钟,爱等不等,艳萍替他俩倒些茶水,带客厅坐下,如不去也随意。”

“……”朝圣人微微一笑,举步跟着严艳萍进入客厅,周立再不甘心,也只能跟随。来这能喝上一口茶还真不容易,他腹诽道。

严镇北等史可奇走到身边,继续说:“但我没想到你武法双修,依我本心,是不赞成双修,可绝不替你决定学什么,你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虽然你自创的剑法丑陋不堪,唯独速度勉强能入眼,且看我练几招剑法,你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严镇北取来另一把木剑,将一路磅礴大气的剑法使完,问他能看懂多少。

史可奇有点不好意思说:“就记住三招。”严镇北再使一遍,问道:“还记住几招。”

“还是三招。”

严镇北长叹了一口气,暂时没有说话。

“哈哈,史可奇你太聪明了,师傅将一套特别厉害的剑法练了两遍,你竟然只记住三招。”良久无存在感的薛世流见机插话道。

“那你记住几招”严镇北脸一沉,问薛世流道。

薛世流自信的笑道:“师傅,我记住二十招。”严镇北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转过头问史可奇道:“说说你记得那三招?”

“是”史可奇答应一声,没有马上练习,犹犹豫豫的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严老师傅,我现在只记的一招了,其它的全部忘记掉。”

“哈哈哈”一边的薛世流大笑,旋即捂住嘴,怕严镇北说他。他满心以为严镇北会说史可奇笨,谁知等到一句:“嗯,不错,可以一战了。”严镇北说完放低声音说:“周立有个很隐蔽的弱点,右腿踢出收招时左腿有个不自觉的轻移,会拉慢下一招的速度,你逼他出右腿,然后使出这一招。”

他顿了顿,脸转向薛世流道:“至于世流,你知道为何史可奇只记住一招反而是最好的吗?”

薛世流松开捂住嘴的手,满脸愕然不知所措,严镇北本来也没指望他答出,继续说:“因为这套剑法最快的只有三招,这三招其实可以合成一招更快的,史可奇显然领悟到了。快是他目前的优点,这招剑法可以让他变的更快。你记得二十招也不错,不必学别人快的风格,招式多点有多的好,正所谓‘熟练武功三万招,不会剑法也会刀’。你的优点在于博闻强记,只要你肯下苦功多练,成为一流高手还是极有希望。”

说完这些,严镇北拍拍手,喊出在客厅喝茶的两位,示意可继续对战。朝圣人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他表情欠奉背着手踱开几步。

两人再一接战,周立顷刻占了上风,史可奇仍靠着丑陋的那招快剑和火球强行支撑。周立越打越快,只瞧得众人眼花缭乱,史可奇更加应接不暇。电石火花间听到“秃“的一响,他手中的剑脱手而飞,武馆学员多人唉声叹气,惋惜他最后还是输了。

却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朝圣人,我这个学徒体力不够,不能打车轮战,只能再来一位。”是严镇北,他将朝圣人说过的话原封奉还,明知对方只带一个徒弟来,还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气他。

学员们现在才看到周立左脚裤管破了个洞。一个剑被震脱手,一个裤管被剑扎破,最多算作打平。但比试前周立说过史可奇如碰到他就算输,这确实是输了。

周立没有反驳,洒脱的拱拱手表示认输。

朝圣人也不沮丧,反而鼓掌道:“想不到严兄比以前更擅长临场教导,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只教这少年一会功夫,就赢了我徒弟一招,真了不起。”朝圣人说的有些夸张,如果两人继续比下去,史可奇必输无疑。

严镇北冷着脸不发一言,做了个请走的手势。朝圣人没理会,自顾自的说:“我来是想见见你,顺便问问你师弟的下落,上面有人托我会会你师弟,这下比武输了,倒弄得没脸相问。”

“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管怎样我不知道他在哪。”

“我来过我走了,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朝圣人淡淡笑道,笑容及其淡定从容。

“就这样复命?”

“没人可以对我下命令,只是欠过别人的人情,不好推辞,正好想起你,顺路过来走一趟看看老朋友而已,事情成不成由我。”

“哼,找到了又能怎样,朝天雄,你北周武林第一的名头好了不起,只能在我这耀武扬威,在他面前未必管用。”

“……,我哪敢在你面前张狂,严兄莫说笑了,再说你师弟是鼎鼎大名的狂侠怎会怕我这个糟老头。”

众人大哗,想不到北周当今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人“武圣”朝天雄竟光临此地,更想不到的是严镇北的师弟居然是大闹皇宫的狂侠。一直听到他朝圣人朝圣人的叫,还以为老者就是这个名字,他将朝天雄的姓和名号合一起,应带有一点嘲讽的意思在内。

应称朝天雄的老人向严镇北抱拳微微一笑,道声告辞,携了周立的手飘然而去。严镇北长叹一声,进里屋去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叹息。

一天后,史可奇正式拜入严镇北门下,成为他第三个弟子,严艳萍那半个弟子的身份没算进去,反正她爹是师傅,师傅是她爹,严镇北又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二章 蓝衣纤影西风吟

武德十五年四月初,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暖暖的南风熏的人软绵绵懒洋洋。

让人奇怪的是,入侵的野蛮人不攻城掠地,只烧杀抢掠给养,专挑州府交界及偏僻的地方走,避开沿路堵截的大部队,有时还故意兜个圈子,引着庞大的北周追兵到处乱转。蛮族人对陌生的道路如此熟悉,不知是早派奸细侦察好地形,还是有内奸带路。

兵力较少深入对方的领土,一着不慎即全军覆灭,都不知野蛮人打什么注意。

尽管史可奇拜了严镇北为师,严镇北也免了他的束脩。

但不是拜师就有了练武的一切基础,可以天天专心打熬筋骨舞枪弄棒,根本不用为生活奔波。师傅也笑呵呵的管你十年八年吃喝拉撒,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师傅从小养大的孤儿或富家子弟才有的权利。

他暂时没有别的选择,为生计依然在湘雅阁做杂工,不过早上总算不用再蹲马步,可去内院接受严镇北的教导。

年初湘雅阁新来的大厨,用他自己的秘方,加在汤里使熬出的红烧狮子头更加外焦里嫩,酥脆可口,吃过的客人无不夸奖有加,经常有人吃一份打包一份,后厨在原来的量上翻一倍都有点供不应求,经过食客口口相传,这道菜在湘州名气大涨。

上午,史可奇和往常一样在后厨忙碌着。来了几个人要包下湘雅阁整个二楼,牛掌柜不同意,有熟客预订了二楼两个包间,对方亮出个精巧大气的腰牌在他眼前一晃,他看过后马上弓腰同意。

不多久又有一群人走进湘雅阁,领头的是原先把腰牌给牛掌柜看的那人,后面是几个劲装打扮的女子。牛掌柜屁颠屁颠跟着陪同,带着几个人去二楼检查卫生。

有一个蓝纱劲装女子落在最后,她用手撩开遮住眼睛的几根头发,没有跟随众人,选择去了后厨。

“笃笃”蓝衣女子敲了敲后厨敞开的门。

垂头洗着菜,脑袋想着剑法和法术而神游的史可奇闻声抬头。整个后厨猛然亮起来,只见蓝衣女子有着小巧的嘴唇,月牙一样的眼睛,略有点婴儿肥的脸庞,显得十分漂亮可爱。内穿武士束腰服,外罩蓝色轻纱,一头黝黑的秀发用一个紫色飘带扎起,飘逸又好看。腰间配上一柄青鞘长剑,为整个人添加一些尚武风情,更加迷人。

后厨和平时一样有些凌乱,菜盘歪了,油瓶东倒西歪,配菜撒出一些在桌上,洗碗池的温水上飘着一层油花。蓝衣女子看了一会,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说什么。中下规模的酒楼,卫生大抵是这个样子,凑合着还行,她暗中忖到。

过一会,牛掌柜又引着一名面若冰霜的绿衣佩剑女子进来。她对蓝衣女子说:“紫丁林,后厨的卫生怎么样?”

“还行吧,比我家厨房干净。”

绿衣女子左右环视了一圈,拉开装碗盘的木门,扫了一眼,语速极快的说:“这些盘子能装菜吗,粗陶烧制印花丑陋,看上去干净,但门关不严实,晚上定有蟑螂爬过。”

牛掌柜点头哈腰道:“请放心,厨房不会有蟑螂老鼠的,这些碗盘马上全部用开水烫过重洗。”刚说完就有一只老鼠在下水道阴沟伸出几根鼠须,好在没人看见。

“这是人吃的菜吗,上面居然有根头发,倒掉倒掉喂猪。”绿衣女指着一盘配菜青椒丝说,牛掌柜一叠声吩咐厨工赶紧照办。

“摊开你的手”绿衣女子对一个厨工说,瞥一眼后,柳眉瞬间竖起,发火道:“我X,你指甲缝里居然有块黑泥,赶紧给我去弄干净,洗上一百次手,等会贵人要吃的菜,你绝对不能碰。”

“洗菜的,洗菜的那个,过来,看下你的手。”史可奇应声过去,平伸双手掌心朝上。

“你手上的老茧怎么弄的,搬重物还是自-渎?真恶心,这个人也不许洗贵人吃的菜。”一个大姑娘说这么彪悍的话竟毫不脸红。她叫来两个模样清秀的使女,这里指指,那里点点,交代两人专门洗切食材,不让湘雅阁后厨的几位经手。

史可奇看看紫丁林,她苦笑了一下。

绿衣女还在不停的损贬各种东西,在她看来,这个厨房比马房茅房还不如,牛掌柜的腰就没直起来过。

发了一通火,绿衣女轻轻拍了拍紫丁宁的肩膀,放缓语气说:“紫丁林,我知道你心肠好,一贯宽容,但这是贵人吃的饭菜,决不能让她吃到半点不干净的东西。如果是我们姐妹吃也就算了,下次巡视厨房还是我来吧。”

“可以说一句话吗。”史可奇道。

“说,洗菜的,你有何高见?”绿衣女讽刺道。

“我手上的老茧是练武弄的,不是摩擦起茧。”史可奇发出不满的抗议声。

“哈”绿衣女听到这句话居然嘴角一挑,微笑了起来,她道:“哦,你会武功,不错不错,会母猪上树拳还是癞皮狗打滚功。”

“对呀,我可以做打滚的癞皮狗,但我是公的,要打母猪上树拳,某人倒是有性别上的优势。”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绿衣女双目一凝,就要发作,紫丁林拉住她道:“算了,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扭过头呵斥史可奇道:“请注意分寸,你要再敢对我们说样话,枷了你送到官府治罪。”

史可奇见牛掌柜哈巴狗一样,岂不知道这批女子来头极大,知自己出言顶撞没好果子吃,一溜烟遁走。

绿衣女兀自不肯干休,紫丁林凑到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今天贵人心血来潮到小地方吃个饭,不想看到鸡毛蒜皮的事,上去忙吧,我一定看好他们。”绿衣女才换了副表情,拍了下紫丁林的头说:“你呀,就爱做滥好人。”

等绿衣女上楼,史可奇溜进厨房,贼笑嘻嘻的对紫丁林说:“这恶女人是谁,这么凶。”

紫丁林脸色一沉道:“闭上你的嘴,再敢乱说话就真的对你不客气了。”史可奇碰了老大一枚钉子,十分无趣的走开。

一个多时辰后,一批穿着束腰短打衣服的女子,簇拥两个戴着面纱的宫装女子上到二楼,有人把守楼梯,传菜端茶送水一律在楼梯口被挡住,自有侍女接过各样东西。

侍女打开提来的几个漆金食盒,掏出很多银制食具,一一用开水烫过三遍,分出碗筷摆在宫装女子的桌上。店里传上的菜也一律倒在这些碗盘上,不用店里的盘子。

这两个宫装女子,一个是皇帝的女儿宇文梦公主,一个是湘州王的二女宇文静郡主,某次郡主进食吃到一道红烧狮子头的菜,对了胃口,但觉与府中烹制的大有差异,叫过分管膳食的大管事,问清楚是湘雅阁所制,也就记住这个名号。

公主名义上来湘州游玩,也有替皇帝宇文坚安抚藩王的意思。她住进湘州王府,吃过这道菜也称赞,但这道菜从湘雅阁送到王府,放在食盒保温再起出,半个时辰都过去了,感觉似乎少点味道。遂起了到湘雅阁现吃的心思,吃完顺便在外面闲逛,领略湘州的风土人情。

两位贵女吃的很少,吃过红烧狮子头后,满满当当一桌子别的菜就没再碰,净了手在慢条斯理的聊天。

由于湘雅阁大门口还有六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站着挡客,洗切菜的任务被绿衣女交给两个小娘皮后,除了大厨在精心烹制狮子头,厨房的另几位没啥事干放了羊。

在后院吹牛打屁一段时间,聊到二楼客人的相貌,史可奇就自告奋勇去看看,他拿块抹布在一楼大厅装着抹桌子,探头探脑想见见贵人的样子,但只看到包厢外密不透风的女侍卫人墙,就算人墙散开也没用,包厢门已掩上。

湘雅阁的二楼是一排直通到底的包厢,一楼靠门位置抬头能看见未关门的包厢少许情景。牛掌柜在柜台不停的朝史可奇使眼色,让他回厨房,他装作没看见,任凭牛掌柜将眼睛挤成斗鸡眼,直到守楼梯的彪形大汉抓住手客气的请走他。

突然外面街道响起“当当当”几下锣声,一个与锣声相近的嗓子喊道:“全城戒严,白天不准闲逛,店铺半开营业,晚上宵禁。”

全城的大街小巷回荡起一遍又一遍的锣响,一声又一声的喊话。百姓愕然失色不知所措,商贩手忙脚乱收拾东西,行人匆匆忙忙加速回家。禁令来的突然,人们反应不过来,好好的为何戒严宵禁,都在猜测有大人物巡查还是搜拿奸细。

直到半个时辰后传来的确切消息,出乎大家猜测之外,所有人大惊失色,惊慌的气氛如同巨大的黑云般压上湘州府,黑云压城城欲摧。

“得得得”蹄声急响,一骑高速冲到湘雅阁门口,骑手勒马翻下,冲进里面直奔二楼。

“什么,什么?什么?”包厢里有人惊呼。

在湘雅阁吃饭的贵人,连问了三声,确认属实带着一群护卫离开。

“天啊,公主来我店里吃饭了。”待那群人走远,压抑憋屈已久的牛掌柜,发出狼嚎般的叫声。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三章 狰狞铁骑湘州行

过不久,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蛮族已攻下湘州北方的一个县城,正挥军南下,目标疑是湘州城。

湘州位处于北周的最西南方,是八州中最穷的一个州,它的西面是绵延数千里的森林,这片原始森林里传闻妖兽横行;南面与南朝的八千大山接壤,仅有一条盘山道路通行,通往的商队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上一百里都难有人烟,强盗山匪林立。

湘州既不是战略要地,又不是钱粮税收重地,不仅蛮族很少光顾,连南朝对这兴趣也不大,因此遭受兵火战乱较少。它东面和北面修有驰道,是湘州与外界联系的主要通道。

现在蛮族正沿着北面驰道奔来,如果真是冲着湘州而来,剩下的路程不到三天。

城中心的大钟被敲响九下,每隔一会又响,持续一个时辰,警钟长鸣,有持求援信件的骑者驰出。驻守湘州的云梦军全体取消休假,发放武器盔甲武装起来。

三更半夜,人们睡得正香。湘州府城外传来一片巨大的马蹄声,迅速的传入城内,警钟长鸣,号角吹响。不久后有不少骑兵打着火把,分头沿着府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疾驰而过,大声的重复一句话:全城戒严,无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否则立斩不赦。

这话音随着蹄声走远,由大到小,渐渐的没了,唯剩城外隐隐传来整齐的喊叫声。这个点早实施战时宵禁,戒严是宵禁的升级版,因为违反宵禁的处罚是“斩役罚”,的意思是根据情节严重可斩首、拘役、罚银,斩字放前面,威慑力十足,但比起戒严的立斩不赦就差太远了。

湘雅阁所在地属于桂花坊,拢共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多人口。兰桂坊平常是卯时开门,亥时四刻落锁,战时宵禁是戌时四刻,管事的叫坊正。前者宵禁从现在时间的23点开始到天亮,后者是21点。

官府建城时已规划建造好各坊,桂花坊把属于它的居民房屋用条石和临街建筑巧妙的围起来,形成一个小型的简易堡垒,留了两个或以上的出入口作为居民出入,要上锁的是出入口的大门。

平时防盗,战时防奸细和乱兵,需要时坊正会敲锣打鼓召集各户壮丁,持棍棒拿贼或防守。当然防几个小毛贼和几个游兵散勇没什么问题,遇见高手或小规模以上的军队就是渣。

需要协助守城的民壮已抽调到城墙,没有收到上峰可动命令的坊正也必须保持坊内无人犯禁。

桂花坊内熟睡的人们被吓醒,多数人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哆哆嗦嗦的在家祈祷平安无事。呐喊声,厮杀声时时传来,战争不可抗拒的降临,湘州府一片肃杀。

湘雅阁后院的房间里,史可奇和醒来的几位同行交谈着,房内的气氛压抑而紧张,话题聚焦于城墙能否守住,这也是一城百姓的性命所在。根据满天飞的小道消息,这次攻来的只有一万多的蛮族骑兵,而湘州的云梦军有三万多人。

还听闻附近几州近十万部队来援,加上本州战力强悍的土族人的军队已发兵,形势对守军十分有利。

一边是孤军远途跋涉而来,一边做了准备,还有源源不绝的各路援军。守方是攻方人数的三倍,拥有无数守城利器,只需守住区区几天就至少有一两路援军到达,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北周军这边。

几人分析了这些因素,觉得宽心了不少。

原来的纨绔副将李思成在军中乱来,由于背景深厚,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主将都不好管,被斩首后军心反而团结一些。

尽管厮杀声不断,几人聊着聊着放下心来,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云梦军平时的操练蛮威武又好看,战力应该不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打更的也没报时,天还是黑漆漆的,几人聊多了兴致不再,昏昏欲睡。

突然一片巨大的声音正逐渐传近。史可奇跳了起来,打开门走到院子里,耳朵竖起。

“城破了,大家快逃命!”

“我草,云梦军。”史可奇被震惊到了,三万多人居然连一个晚上都守不住?他有点不信,打开院门想去看个究竟。

坊内的街道已有一群人提着棍棒,举着火把奔跑。

“各户青壮快出来,拿上你家棍棒、长矛、菜刀,余下家人收拾贵重东西,统统到牌坊大门集合。”有人焦急的喊道。

是坊正,史可奇迎上去问城破否,却被他毫不客气的揪住衣襟,他凶狠的喊到:“你怎么没武器,快去拿,马上集合。”口水几乎喷到史可奇的脸上。

桂花坊很快乱了,青壮翻出趁手的家伙出门,老人妇孺手脚发抖的收拾东西,小孩子跑来跑去,婴儿在母亲的背上大哭。

坊正无礼,史可奇本可轻轻松松放倒他,但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唇边一溜水泡,心下一犹疑。坊正已放开手,继续呵斥一个像无头苍蝇乱跑的青壮。

府城的西北面已火光冲天,映红半边天。见这幅光景,傻子都知道大事不妙,史可奇没理他,回到屋收拾东西,几个伙计已七手八脚的打好包。几件衣服一裹,偌大的包袱还很空,他抓起包裹刚欲离开,眼角无意扫到床下露出一截东西,他用脚勾出来,是那块奇怪的石头,一直闲放在床下都快忘记了。他把这块石头踢回去,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掏出塞进包里。

“史师弟,你在吗?”院外李大石喊道。史可奇应了声,赶紧走出来。

“师傅让你把独居的柳婆婆扶出来,她家在这条巷子最里面,门口贴了大大的喜字,很好找的,记得在牌坊大门处集合,尽量快点。”

李大石和史可奇打个照面,交待完毕后便匆匆忙忙走了。

史可奇小跑起来,经过的民居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翻箱倒柜吵吵嚷嚷。一会到了李大石说的那户人家门前,里面点了灯,但安安静静的,与吵嚷慌乱的周围环境截然不同。他敲门喊柳婆婆,没人答应。再敲几声,门打开,有人提着灯慢慢走了出来。

“柳婆婆?”昏黄的灯光,照着提灯的人白发苍苍,史可奇再问了一句。

老婆婆没答话,眯着眼睛拿油灯照史可奇,说:“少年人我没见过你,你应该来这不久吧。”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严……严镇北师傅让我接你去牌坊。”史可奇本来想说严师傅,直称师傅名讳不好,但怕柳婆婆不知道是哪个严师傅,所以用了全称。

“不去,孩子。”

“城破了,不走会死人的。”史可奇见她态度坚决,忍不住说出事实。

“不去,我要在这等浩哥回来,如果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浩哥是谁?”

“浩哥就是浩哥。”

史可奇见她说话夹缠不清,方才走出来也慢,估计腿脚不灵活。将肩上包袱挽在手上,蹲下去说:“婆婆你东西收好了吧,好了的话我背你走好不好。”

柳婆婆爬满厚厚皱纹的脸一沉说:“跟你说了我不走。”

视野里能看见的这段巷子,已有很多人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向外面走。这样拖着不妙,史可奇蹲着移步靠近柳婆婆,用手抓她衣服往背上引,打算强行背走。

谁知柳婆婆一边拼命拍打史可奇的手,一边发出凄惨的哭音,引得几人回头侧目。

史可奇慌忙撒手,柳婆婆放下灯,哭着进屋,好像找什么东西,一会拿个盛着液体状的木勺出来,对着他就是一泼。史可奇闪身躲过,有股骚-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是尿,史可奇无语,上门请人逃命,茶没喝到一杯,险些尝到薄尿一勺。

柳婆婆丢了木勺,坐在门槛上大哭:“打死我也不会走的。”哭半晌,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觉得这样太疯癫,止住哭,哽咽着说:“镇北是个好人,你是个好孩子,你走吧,我真的不走,如果再拉我,我就撞死在这。”半明半灭的灯光笼罩着她干枯的眼窝蓄着的半颗泪水。

史可奇见她一口一个浩哥,这应该是她的亲人,有人接就好了,好心好意被泼尿,也罢,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止音,道别离去。

柳婆婆倚门没答,有点口齿不清的念着话:星眸开,剑眉扬,红粉引动龙泉剑……深深天帘,浅浅人间,满江都是青烟……等你半生,终不见星眸剑眉的那脸,我弹着西风,等了一年又一年。

等史可奇走的不见人影,那“等了一年又一年”的声音还在巷子里回荡,苍老而沙哑。

史可奇在人群拥挤的坊门前找到李大石说了柳婆婆的情况,本来想找严师傅的,却见坊正等一群人围着他火急火燎的说话,挤不进去。

严师傅虽然不是本坊人,但威望高见识广,武功厉害,坊里有一票青壮还是他学徒,众人找他当主心骨都觉得理所当然,连坊正也撅着屁股一颠一颠围着他转。

“柳婆婆丈夫的名字有个浩字,她一向这样称呼他为浩哥。”李大石道。

“师兄不是说她独居么,还有丈夫?”

“说来话长,也罢,看师傅他们没那么快讨论完,我简单说下柳婆婆的故事。”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四章 自古人事多分离

“柳婆婆十五岁成亲,丈夫比他大两岁,两人婚后十分恩爱,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子嗣,不知道是哪方的问题,但两人从未为这个事情红过脸,别的琐事也没有。她二十二岁那年,丈夫去湘江捞鱼被水淹死。婆婆今年七十九,活活守寡五十七年,哎,太可怜了。”

“那她还说等丈夫回来?”

“过完头七,她逢人就说丈夫去很远的地方经商去了,要过很久才会回家。每年还往门上贴喜字,别人问原因,她说她永远是他的新娘,永远等他回来。哎,大家都说她疯了,但她日常生活都没问题,靠着缝缝补补,种一亩青菜过日子。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了。”

李大石脸上浮起淡淡的忧伤,继续道:“她丈夫是个童生,学问不高,不通诗词韵律,只做了许多白话似的诗句念与她听,你听到那几句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

“诗句很凄凉,有整首吗?我想听听。”

“听了多年我是记住了,全句是这样的:斯人独立,任秦月泼洒,背影如烟;楚雨细下,任湘江微流,心绪轻淹。星眸开,剑眉扬,红粉引动龙泉剑;笔走龙蛇不敢停,怕字字成剑,只记那与史诗无关的明艳。负土筑城,魏巍离骚,煌煌轩辕;掘地千尺,深深天帘,浅浅人间,满江都是青烟。”

“风轻轻吹动你青色衣衫,如青烟,吹动我心如书柬,如书页,白色铺开,开始下笔建你的庭院。如此少年,冕带飘扬,到我家园。春秋初开,乌蓬小船已经走远,时光半开,挂舱外半掩的天帘;等你半生,终不见星眸剑眉的那脸,我弹着西风,等了一年又一年。”

“怎么像是以女子的口气写下,柳婆婆自己写的吧?”

李大石苦笑一下道:“或许是吧,她丈夫教过她读书写字,哎,爱情不是好东西,有时真害人。”说到此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出神。大约半炷香功夫后,见师傅得了空,李大石过去说了这事。

严镇北沉吟了片刻道:“由她吧,这或许是种解脱。”

坊正与严镇北商量的对策浓缩成两个字叫“夜行”,就是逃跑啦,带着全坊的人一起跑路。不逃的人脑壳有包,几万正规府军说垮就垮,没上过的战场桂花坊三百多民壮能顶什么用。

时间紧迫,但不需慌乱,桂花坊地理位置靠近东门,离城门只有两里地不到。

蛮族人少靠突袭破城后,一时难以掌控全城,至少云梦军还掌握着东门和南门,即便在攻破的西门和北门,还有不少建制完好的军队,在军官的指挥下,缩在坊间巷道殊死抵抗,防守不力丢掉一座大城可是死罪,假如还加上弃城逃跑,事后清算时一批军官的头够砍掉几次的。

蛮族战力再猛,要一一踏平还需不少时间,历史上破城后局部抵抗一两天或更多时日的案例比比皆是。

湘州府作为北周朝八个州之一的首府,拥有八十多万人口。东城门现在不是混乱可以形容的,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争着出城,维持秩序的士兵被挤得东倒西歪,人挤人,人踩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被踩的鬼哭狼嚎。

几乎是城门口有多宽,出城的队伍就有多宽,大家满满当当的塞在一起,反严重迟滞了出城速度。加上各条小巷子陆续走出的人群汇入,出城队伍越发臃肿不堪,人人都怕蛮族兵杀过来,都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挤。有人鞋子被踩掉了,有人与亲人挤散了,唤爹爹叫奶奶的,一番世界末日的光景。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将有十几万人要通过这个门逃生,照这样子堵下去,不要说几个时辰,一天两天都没希望。

城墙上有个校尉拔出腰刀一喊,一队两百人士兵端着枪跟他下去。

“排队排队,否则刀枪无眼。”士兵们齐声大喊起来,明晃晃的枪头闪着寒芒朝人群逼了过去,另有一百名军中大汉手执皮鞭,见人就抽,维持秩序的百余士兵也拔出腰刀,威胁挤到跟前的人去排队。士兵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无数人,大家哭喊着退后,只短短十几分钟,臃肿的人群一下子瘦下一半,慢慢恢复了次序。

在一片乱糟糟的人流中,突然走来一支整齐的难民队伍……。

这支队伍清一色汉子打头开路,中间是老幼妇孺,后面有壮汉压阵,前后均有人吹哨提醒大部队位置所在,以防有人被挤散走失。这是桂花坊居民组成的逃亡队伍,在严镇北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行进。

天色大亮,太阳照着东门外上百里无遮无拦的平原地带,也照着全天下的一切。

桂花坊众人走来到一条小河边休息,他们出了城门,没有选择和大部队走,在十五里处的三叉路口选了一条最小的路。一些人选择投靠亲友,现有人数不足一千,武装青壮一百五十多人。到达河边的时候,这片不大的河滩已挤满难民,大家都在喝水休息,起码逃了两个时辰太累了。

“给,师兄,擦把脸。”严燕萍绞了条沾水的汗巾递给李大石。

“我也要,师姐,不许偏心。”史可奇怪叫一声。

“爹爹、师兄都有,就你没有。”严燕萍笑盈盈地看着史可奇,手里还拿着一条汗巾,从左手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到左手。

“我生气了。”

“你生呀,我看看你生气的样子是个老虎还是狗熊。”

“哎,算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我不生了,你生吧。”

“好,那换我生……。”说到这,严燕萍突然住嘴,意识到掉进坑里,脸上飞起一丝红晕,打了史可奇一下,恨恨道:“臭师弟,你最坏了,我告诉爹爹去。”

“别,别,我错了,师姐,看那边有一群男人,哇,还有个美男子。”史可奇指着大路挤挤眼睛说。

严燕萍没朝他指的方向看,跺了下脚道:“又乱说话,师兄,快来帮我揍师弟。”李大石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挽起袖子,帮一个老人打水去了。

“好痛,师姐你怎么好端端的打人,真是的,我要被打死了。”史可奇捂着肚子道。

严燕萍自小习武,不可能一直像个小女人似的,该动手时毫不手软,刚刚她一拳打在史可奇腹部。

“活该,让你取笑我。”

“救命啊,痛死我了,我的肠子好像断了,师姐,你怎么可以不理我,我的肠子被你打断了。”

严燕萍侧身将右手放在耳朵边,像在听什么。

“师姐,我肝肠寸断……”没等史可奇说完,严燕萍打断道:“断了拿去喂狗,别吵,师弟,好像有人叫救命。”

“是我喊的好不”史可奇略感无趣的辩解一句,随即一怔,真的有人喊救命,风送过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很快又听不见了。

这一带比较荒凉,野草丛生,大路上平整的大石缝隙里都钻出不少低矮的杂草。荒凉有时比繁华好,乱世之中躲避兵祸的概率就越高,这也是严镇北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宽阔的原野中零星点缀着几座房子,方才的求救声像是从其中一所房子传出。

这几座房子离河边约有三里,两人决定过去看看,先向严镇北报备一声,得到许可后,踏上沿着尺许宽的泥土小路。

断断续续的救命声清晰起来,像女人的声音,两人循声前行,不多时来到发出声音的房屋旁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出人间修罗场。

这栋二层民房外有个空坪,上面一半地方染成红色,坪角堆起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有老有少,即使衣服染成深红色,仍能分出全是平民服装款式。

什么人这么残忍?两人感觉胸膛要炸开。

听到脚步声,屋里走出四个提着朴刀的人,见是两个少年男女,女的如花似玉,原本凶神恶煞的架势顿时放松了许多。有人使个眼色,几个人围住了两人。

这是一伙溃兵,凌乱的衣甲,松开的绑腿,歪斜的头盔,都无声的表明他们目前的身份。

“哈哈,运气真好,居然还有美女送上门,喂屋里的兄弟来几个看看,这种货色可不常见。”一兵痞猥琐的笑道,又有三个兵痞披着褂子淫笑着走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这些无辜的百姓是你们杀的吧。”严燕萍故作惊慌的说,见到这些人两人心里明白了八九分,现在多余的问上一句,无非想确认一下。

“干什么,美女我想请你吃鸡……”

异变突起,这个兵痞话没说完就被凌空抽飞。“哇,小娘皮敢尔!”一兵痞举刀劈下。严燕萍一脚踢在他手腕上,余势未衰,再上扬踢中下巴。“咔”的一响,下巴骨已断裂,受此重创,他下意识的呼痛随着嘴巴被碎骨堵住发不出声,喉间嗬嗬作响,嘴角冒出无数血沫。

那厢史可奇夺过一把朴刀,下手更不留情,劈砍削剁,遇上他的兵痞非死即残。听到外面打斗的响动,屋里又冲出两人,瞬间被史可奇放倒。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九个人,六人死亡,三人重伤晕死过去,这三人只有手脚不时抽搐下以区别死人。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五章 人如蝼蚁泪如雨

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严燕萍捂住了嘴,双手有些发抖,方才凭着心中一股怒气出手,不敢相信自己打的这么狠,其实她只造成两人重伤,其他都是史可奇的杰作。看着师弟握着滴血的刀,更加不敢相信,想不到平时笑嘻嘻的他这么狠。

身为江湖儿女,对此场面早有心里准备,倒不至于太害怕。她抿了下嘴,味蕾处似有点血腥味,疑惑地看着手指。“啊”她尖叫起来,噗噗噗使劲吐口水,要将那血腥气味吐掉。

史可奇疑惑看着她,好像没受伤啊,几个溃兵实力和普通人差不多,不可能伤害到她。

“真恶心,我手指上的血是那兵痞的,脏死了,呸。”严燕萍又吐了一口口水。

史可奇想笑但没笑出来,砍死六个人,不是六头猪,即便这些人该死,他的心还没冷酷到底,多少有点不适。他叫严燕萍进屋,屋内的光景稍稍一想就知男子不方便进入,苦难和经历使他成长。

在外面候了一阵,里面的哭声逐渐变下,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有六个穿好衣服的女子出来,见到坪角的尸体,扑过去震天价般的哭喊起来,待哭过一阵,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似瞟了史可奇一眼,抹了眼泪,垂头快步进屋。

严燕萍叫了一声,她反而把屋里的门关上。

“喂,你干什么,出来呀,我们马上要走,蛮兵随时可能会追来。”严燕萍喊道。

史可奇拉了下她衣角,逼紧喉咙,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我去看下,像个熟人。”

门没栓一推就开,那个女子缩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将头埋在双腿间小声的恸哭着,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史可奇走到她身前,蹲下来说:“小不点,没事了。”

那女子不敢抬头,抽噎着说:“史哥哥,真的是你吗?”这是小不点的声音。

史可奇叹口气道:“是的。”

“我想借你肩膀靠靠,发生这样的事……我身上脏……”仍是那么怯生生。史可奇脑海浮现出一个场景,湘雅阁后门小巷处,有一个女孩塞给自己两双鞋……背对着自己说:“嗯,我会幸福的。”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世上最纯洁的女孩。”史可奇将她拥入怀中。

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小不点显得手足无措,先用手碰了下史可奇的腰,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眼泪如同瀑布般流下,打湿了他背上的衣服。

“你们这对狗男女,有种就弄死爷爷。”外面有人在嚎叫。

史可奇拍拍小不点的背,示意要出去,她松开手,等史可奇起身,又牵着他衣角走。快到门口时,小不点放开衣角,但手仍保持这个姿势。

坪外有个伤兵醒来不住口的咒骂,他被砍下一条腿,不知流了多少血,想挣扎起来却未成功,颇为硬气在地上艰难的挪动着。

“不错,是条好汉。”史可奇脸无表情按住他止血包扎,伤兵本想激怒他一死了之,却不曾想到少年反而替他包扎。

“好汉,说说你们的想法,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打了败仗怕军法无情,干脆破罐子破摔,还是纯粹想找点乐趣。”

伤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史可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人快全被弄死了,问这个有啥意义。史可奇满脸真诚的点下头,示意说话。

伤兵用手撑起身子,索性敞开心扉道:“我们也不想这样,守城失利后大家士气很低,路上遇见这群百姓,如果他们当中没有年轻漂亮的女人……”说到这住口看史可奇的反应。

史可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想世上千千万万人,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把这种无耻的想法当成理所当然的人应该不多。

那伤兵见他吃惊的样子,稍顿一下,继续说:“把他们带到这里,如果没人反抗,就不会死人。我们只想找点乐子,也不想弄出人命,但是他们反抗激烈啊,没办法。”

“哦,可以理解,一堆人哭啊闹的,想办点事都烦死。”史可奇木然说。

“要是不哭不闹多好,没人丧命,哎。”

“如果是个石女,那就不会被强奸罗,有美女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在内,对吗。”史可奇想了片刻,顺着他的思路说。

“是,后面那个怀璧其罪我不太懂那个意思。”溃兵答道。

“你读平声就懂了,不过没关系,我很欣赏你说的话,朴素易懂,仔细一想还真有点道理,这样吧,我按照这个逻辑想了一句话,你做到了就请自便。”

“说话算话?”伤兵的眼神泛起一丝希望的光。

“绝对算数。”史可奇很真诚的笑道。

“请说。”见史可奇不像开玩笑,真有希望免去一死,伤兵说话第一次带上请字。

史可奇用刀架住他脖子说:“如果你不长脑袋,就不会被切掉。”

“手下留情,我认错。”伤兵大骇。

“太迟了,来世吧”史可奇手腕一动,刀切进去,血喷了出来,旋即收刀松手干脆利落,摇头道:“我遵守诺言,你现在可以走了。”溃兵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停止不动,有风吹过。

哎,太平时候,人渣的肮脏想法藏得很深,一遇动乱,便将这种想法变本加厉的付诸行动;或者人都有恶念,一旦完全释放将恐怖至极,史可奇心想。

“饶命,爷爷饶命。”另有个伤兵醒来见到这一幕求饶道,史可奇挥刀,声音戛然而止,再挥刀,另一个下巴骨打碎的兵痞这一生再也没机会醒来。

溃兵留下的东西,包括几大袋铁蒺藜都成了史可奇的战利品。

逃亡的队伍继续赶路,目标是百多里地远的潭府。

那栋房子大火烧的正旺,安抚好众女子,将她们亲人尸体搬入屋内柴火堆上点燃,严燕萍带着这些可怜的女子加入桂花坊的队伍。

史可奇没去问小不点的事情,适才在坪里见她拉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尸体痛哭,想必是她之前说的定情对象,看样子应该完婚了。

严燕萍用眼神和史可奇交流几次后,给小不点披上衣服,把她抱上武馆装东西的驴车。

一行人都很疲惫,奔波了一夜心力憔悴,早上休息的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只稍稍恢复点精力。

带着老人小孩的更加不堪,家里有畜力车的还好点,将老小放在车上,没有的则艰难搀扶,相互鼓劲,好在严镇北已将行动不便的老弱安置好,否则不少人将掉队,可队伍的速度是没法快起来。

再走了几里路,身后数里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正飞奔而来。人群哗然,数百人四散奔逃,这拨人是先前在河边休息的那支队伍,见桂花坊青壮威武,本着人多安全的道理合一起走。

但后面马蹄一响,霎时吓得魂飞魄散。

严镇北大喝一声:“桂花坊的人不许走散,坊中青壮和武馆弟子护住众人,继续往前走。我留下断后。”

他从驴车上抽出三件刀剑,道:“大石跟我来,可奇和燕萍跟大伙走。”将两把刀递给大石艳萍两人,一把剑递给史可奇,至于史可奇缴获的朴刀被他远远的丢进草丛,上面有军队刻下的印记,留下是个麻烦。

他又从驴车抽出一把五十斤重的大刀。

“不,我也要去。”被点名本应随大伙离开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驴车上的小不点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史可奇你不是桂花坊的人,哎,没时间磨嘴皮了,一起上吧。”严镇北领着三人朝来路奔去。

“师傅你也不是桂花坊的本地人……”史可奇低声嘟哝了一句。

“不要试图阻挡奔马,你们还不能抗衡,要灵活游斗,打不过时记得逃命,自己的命最重要。”严镇北交待几句。

骑兵来的好快,一会功夫,已拉近到不足一里,但已够四人看清骑兵衣服颜色。

“是红色的,我朝的骑兵,不对,后面还有一股灰甲军,这是蛮族的。”史可奇道。

约有六七十灰甲骑兵追着二十几个红甲骑兵跑,蛮骑一边追一边放箭,北周军不甘示弱给予回敬。

双方时时有人中箭落马。令人诧异的是,蛮骑落马的人还多一些,北周骑军一向比蛮骑弱。但蛮骑毕竟人多,一来二往下,红骑只剩下九骑,蛮骑还有五十多。

红骑奔逃多时,已是强弩之末越奔越慢,蛮骑终于在离四人约百米处团团围住红甲骑兵,而对于还没走远的桂花坊平民毫无兴趣,显然其中有重要人物,活捉回去的价值远远超过抢劫平民。

眼见红骑难逃覆灭之灾。

外围的蛮骑注意到朝着他们走来的四个拿着武器的平民,十几支箭脱弦而去,被对方轻易磕飞。

“有点意思,踩死他们。”百夫长下令道。

立即有八骑举起马刀,领命策马奔去。这条路的宽度只够三匹战马发动冲锋,因此蛮骑的攻击队形是二三三。

严镇北身形一晃,若鬼魅般飘出,瞬间拉开与三人的距离,沉重的大刀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距离极快拉近,他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将一个蛮骑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再横刀一斩,另一匹战马的头被砍下来,失去脑袋的马无法发出悲鸣,四蹄猛然跪倒,将马上人抛出去。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六章 乱世狂刀如雷霆

严镇北随即高高跃起,闪电般挥出刷刷三刀,三颗头颅冲天飞起,中间三骑几乎同时丧命,这三人连出刀的机会都没就直接见阎王去了。

后面三骑惊呆了,慌忙勒马,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凶残的人,劈开战马如同劈开一个南瓜样轻松。

噗的一下闷响,又一匹战马和主人被劈开两半,剩下两人吓得滚落马下,拔腿逃跑,边跑边大呼“魔鬼”。

长生天啊,这可是近两千斤重的高头大马,老人就这么一劈,连人带马成了两半,人类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一定是魔鬼,魔鬼的力量无穷无尽,逃跑的两人想。

两个火球呼呼的飞过去,分别找上了他两,被烧成火球的两人发出非人的惨叫声,扑在地上翻滚,试图弄熄身上的火,很可惜左边身子的火刚熄,右边的又燃起,靠打滚根本无法灭火,才一会功夫,两人已了无声息。

这是史可奇发出的火球,现在最多打到六十米,再远就没了力量和准头。

看见整个过程的蛮骑全倒吸一口冷气:太彪悍了,真如魔鬼降世。

蛮骑围着的圈子越来越小,仅余三骑,情势十分危急。见老人来的凶猛,百夫长萌生了退意,但还是想在退走前想抓住目标人物。他吹声口哨,分出十骑阻拦老人。

血水喷溅,战马悲鸣,一地人马匹肢体和剁飞的碎肉,片刻功夫,十骑全被严镇北劈死。

“啊”的一声,红骑有人坠马,是女子的声音,蛮骑弯刀大力一劈,震飞对方兵刃,顺势一拖抹向脖子,那女子躲闪不及就要丧命刀下。

“砰”的一响,一个飞将军般飘来的火球荡开了弯刀。却是史可奇在电花火石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聪之势速发火球救下她。

她飞起一脚,将蛮骑踢下马来,借势凌空后翻站稳,早前歪掉的头盔在空翻的过程中掉落,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正是紫丁林。

严镇北半身染红,杀神般的身形纹丝不动,大刀斜指上方,红漆般泼过的刀尖挂着一片不知是人还是马的肉,一串串的细小血珠顺着刀身流到刀柄,汇聚成一个个大血珠滴下。

路上的石板布满了粘稠的血浆和各种大大小小的肢体,那些血浆已填满石板的缝隙,像一条条暗红色的蚯蚓蜿蜒爬到路边的杂草丛,慢慢的漫过草丛,流到排水的沟渠里。

五十多个蛮骑,在严镇北师徒手里折了十八个,红骑又拼掉七个,其余二十几个蛮骑心胆皆丧,惊慌失措拔转马头,死命鞭打马臀,夹着尾巴逃走。

红骑三人的马匹均已受伤不能骑,三人穿的红色软甲上血迹斑斑。另外两人中一个蒙着面纱的公主,一个是绿衣女,叫青红依。

蛮族破城后,湘州王匆匆收拾细软召集卫队和公主一起走,步骑人数约有八百。

出府不久被一支三百多人蛮骑发现,蛮骑几波箭雨一洗,王府的军队就崩溃了,混乱中公主和湘州王走散。只一百骑皇家护卫还跟着公主,尽管皇家骑兵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挑选而出,能与蛮骑打的难分难解,可随着又一股百人蛮骑加入,他们就剩下逃跑的份。

公主乘坐的豪华马车坐骑被毙,换马骑上逃命。一行人刚出东门不久,东门就沦陷。

所幸紫丁林箭法如神,起码射杀三十多个蛮骑,数次将公主带出险地。但弓箭极其耗费体力,一路奔射已达极限,双手疲软数指流血不止,无法开弓。

紫丁林过来向严史两人道谢。

严镇北抿紧嘴没有说话,突然身体一软,晕了过去,好在严燕萍眼疾手快马上扶住,刚才她和李大石还没来得及出手战斗就已结束。

“师傅怎么了?”史可奇等人都围了过去。

“旧伤发作,爹爹不能全力施展功力,方才定是怕我们初次经历战场有折损。”

严燕萍眼圈红了,轻轻掰开严镇北的嘴,将一粒药丸塞入后又灌了几口水,道:“这药丸安神舒气,爹爹服了一日后可醒来,下次……再也不能让爹爹出手。”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史可奇见严镇北呼吸平稳,悬着的心着了地,道:“此地不宜久留,蛮骑纠缠你们那么紧,绝对猜到有皇室的人,现在吃了亏,定要唤来大部队报复。”

“废话,有的狗被打了,也会叫更多的狗来,另外警告你,不要以为你知道公主的身份就可以乱提皇室的名头。”青红依凑前讽刺道,她左胳膊挨了一刀,包扎好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精神虽萎靡,但依然话不饶人。”

一行人赶上桂花坊的队伍。

公主似被吓到了,精神恍惚的坐着一辆敞篷马车上,这辆马车前几分钟还属于桂花坊的一个商人,被坊正勒令让出。紫丁林步行紧紧跟随,目光警惕的扫视着,生怕有人对公主不利。严镇北也被安置在另一辆马车里。

有些人不说话会死的,就像青红依,受了伤依然到处呼喝。

“那个平民,你的软垫被征用了,给公主用……算了,看上去干净,上面像有黄黄的尿渍。这个谁别挡道,说你呢,真不知道你眼睛是不是长到屁股上。”

“喂,谁家还带着猴子,带着猴子也就算了,怎么可以用屁股对着人,咦,不是猴子屁股,居然是人的脸。你长成这样,就不要带着屁股出来吓人。”

史可奇带坊正本来想找她商量事情,见她官威这么大,皱起眉头,绕到公主马车另一边找紫丁林。

“我们打算遣散老弱妇孺,这里是平原,四周没有遮挡,路边草也不够高,近千人想一起藏起来是不可能的。蛮族一定会有大部队追来,你们跟着她们走?”

“你们剩下的人怎么走?”紫丁林问道。

史可奇苦笑起来道:“还能怎样,你们朝廷养的好兵,和豆腐一样,蛮兵一戳就烂掉,保不住百姓,白瞎了交的赋税。现在只能赌命,追兵少则活,多则为遣散的人争取点逃命时间……”

他对紫丁林发了几句牢骚,似乎她代表了朝廷。反正要是追兵太多,他只打算护住寥寥几人逃命。公主虽然戴着面纱,看轮廓无疑是个美女,但又如何,千军万马即将追来,自己小命都难保,公主死活与己何干,只稍微觉得有点可惜,大概也就这点可惜的心情吧。史可奇心想。

紫丁林跳上马车,附在公主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附近州府的将军都是饭桶,这么久了还没见一个兵,回去定向父皇禀告。”公主生气道,可能被方才的厮杀吓的。

片刻后叹气道:“紫丁林,要是人人像你一样该多好。”

“为公主效死弗去是吾等荣耀。”紫丁林道。

“这番若能平安定重重赏你和红依。”

“不求赏只求公主无恙。”

“我们的人开始疏散了,紫姑娘,你们自定吧。”史可奇打断主仆两人对话道。

“你是何人?”

“刚刚救了你们的人。”史可奇郁闷道,这公主难道一直在梦游,还是得了健忘症。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会发火球的那位法师,多谢援手之恩,不知法师如何称呼?”和法师讲话不算掉身价,平民就算了,公主心想。

“不敢称法师,敝姓史可奇。”

“不知史法师可有良策,若救我脱难,必有重酬……”公主还是坚称他为法师。

见公主又要许诺封官发财之类的话,史可奇有点不耐打断道:“公主,我等只有逃命的份,东方,北方,南方这三个方向,我们都疏散了平民逃走,请选一个方向走吧,蛮兵不可能一网打尽。”

突然右前方转弯处,一面黑色的旗帜伸出来,上有一个硕大的白色“王”字,紧接着走出三列扛着枪的队伍。这支队伍蓝布包头,穿草鞋,外罩黑色藤甲,背着包铁木盾,扛的枪通体乌黑,人数约有六百。

“是大名鼎鼎的乌枪兵,公主,援军到了。”紫丁林十分惊喜道。

乌枪兵是湘州土族人组成的军队,土族人民风狂野,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解决纠纷一向使用武力,为争夺水源和森林资源打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这种打斗惯了的土民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十分强大,他们头人被朝廷封官厚赏,屡次出师参与战斗,战绩胜多输少。

“林威校尉秦王珂参见公主。”一个长的浓眉大眼的中年人拱手行礼道。北周和南朝无跪礼,即使朝见皇帝只作揖即可。他是朝廷封的七品武官,母亲王凉琴封保国夫人,仪同三品武职。

“免礼,秦校尉。”虽然见援军数量较少,但公主安心了不少。

“母亲还统帅两千多族人在二十里处,我是先锋。”

说话间,后面传来轰隆隆的蹄声,一条看不到尾的长龙般蛮骑追了过来,人数不少于二千。

“秦校尉,请列阵抵抗,坚持到援军抵达。”公主脸色有些变了,交待完这句话催促马夫走了。

“秦校尉,这里是平整的荒地,能否向前走一里,那里两边都是灌水的农田,只要堵住蛮骑在官道的冲锋,就可逼他们踩烂泥田,这样骑兵的优势就抵消了。”史可奇建议道。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七章 烽火佳人倾城貌

为了说这话,他拨开几个乌枪兵阻拦的手,高呼自己是朝廷封的法师,即便是领了几百人的七品校尉,也不是平民想靠近就能靠近的。

“全体兄弟,按防守队形布阵。”秦王珂大声发布着命令,对史可奇的建议不置可否,以审问的口气道:“你真是朝廷封的法师?徽章或文牒何在?”

见他这么年轻,秦王珂不禁起了疑心。朝廷封的法师,低级的也就等同八九品,法师和骑士等荣誉职位没有官印,只发徽章和身份证明文牒。

“厮杀中搞丢了,刚才我护卫在公主身边。不要管什么身份,快上前,迟了来不及。”史可奇急道。

废话,若不是见公主走时,她身边漂亮的女侍卫与你告别。否则早叫人叉走,战争一触即发,没时间磨嘴皮子,管你是不是法师,秦王珂心想。

史可奇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真的?”

得到史可奇的肯定,秦王珂犹疑了一下,但很快摒弃了那种想法,归根结底他不太信任一个才认识的人,他喝到:“命令,原地继续结阵,盾牌放下,枪架好。”

史可奇摇摇头不再劝,和坊正带着桂花坊众人离开。

蛮骑从开始的只闻蹄声到出现也就说话这会功夫,两千米,一千五百米,蛮骑逐渐加速冲到撒了大量青草的路面。

倏然,走在最前面的那几匹战马痛嘶,马蹄一软侧面摔倒在地,响起更惨烈的马嘶声,引的后面众人纷纷勒马。

摔到的战马或前蹄或后蹄赫然钉着三角铁蒺藜,贴地的马肚上还插着几枚,难怪痛的惨嘶起来。好好的路上怎么会有铁蒺藜,这当然史可奇的杰作。

原来史可奇去见公主时,已安排人将铁蒺藜丢到路上,只为阻挡蛮骑一会。方才和秦王珂说的也是这件事,可惜的是,他并不太相信。

本来有铁蒺藜的阻拦,乌枪兵可以走到前方水田处结阵。但秦王珂的选择错过了一个好的战场,他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听那个所谓的法师的话就好,他心想。

不到五百米的路面,有三段五十米左右的路面撒有青草,每隔一百米左右有一段,每段都清出不少铁蒺藜。唯独蛮族清理完最后一段路,发现一个铁蒺藜都没有,估计是前面已用完。

谁干的,真他娘的阴险,蛮族咒骂道。

“后面杀声震天,也不知道乌枪兵挡的住蛮骑不。”坊正边跑边气喘吁吁道。

“所以跑呀,打不过打的过都跑。”史可奇答道,自从见识过他的火球术后,坊正仿佛找到第二根主心骨,没事总爱贴近他,害得他以为坊正是个老兔子。

“以少击多,以步抗骑,我看凶多吉少。”

“你少说两句丧气的话行不行,哎呀,后面的杀声怎么越来越小,被你乌鸦嘴说中了。”

“是我们越跑越远。”

“你走开,不想和你说话。”

“马蹄声又响起了”坊正道。

六百乌枪兵阻挡了两千蛮骑半个多时辰就全军覆灭,秦王珂被活抓,蛮骑死伤二百多。一般步兵对上骑兵处于劣势,以弱势兵力能抗半个钟都是精兵了,能造成对方不小伤亡更是精兵中的精兵。

蛮骑千夫长凝视眼前这段数百米长撒了黄豆糙米的官道,心中有万千头羊驼奔腾而过。战马踩上一阵哧溜,不得不停住。

两边的野地并不好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野草下面不定还有鼠洞虫洞的惊喜,只好牵着战马慢慢步行。

这阴损的招数绝对是草里藏铁蒺藜的家伙干的,今天抓到定剐了他,千夫长狠狠心想。

“我们所有的粮食都洒在路上,骡马牛车上空荡荡,晚上吃什么?”坊正哭丧着脸说。

“等还能活到晚上再说,刚才撒粮食的时候你吆喝的最起劲。”史可奇道。

“那是被你一通恐吓,头脑发昏,你还说弄空东西,牲畜能排上用场。”

“能呀,晚上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吃它们,近百头够吃几天了。”桂花坊开有畜力车行,加上各家各户豢养的凑一起就这个数了。

……。

先行一步的宇文梦公主终于见到统领两千乌枪兵的王凉琴,从昨晚到现在整整四个时辰,担惊受怕还险些做了蛮族俘虏。

公主向紫丁林问明乌枪兵的数量后,有些不悦道:“王老将军,乌枪兵共有八千精兵,怎么才来两千六?”人数太少了,八千全来或者来八万公主才心安。

“信使一到,我马上召集能马上出发的两千六百人,日夜兼程赶来。其他来不及的后面两天会跟上。”王凉琴低垂着眼睑说。

“人少应该会早到啊。”

“近三百里的路程,两天赶到,吃饭喝水都在路上,公主你看士兵们都很疲惫。”

“算了,人到就行,其他援军怎么还没来。”

“这个末将不知。”王凉琴眼皮一抬。

“哎,大名鼎鼎的乌枪兵也就这样,没啥了不起。”青红依插话道。

“浪得虚名而已,不值一提。”王凉琴淡淡说。

“呔,侍卫长大人,何故贬低我军,我父母领军征战三十年血染战衣,为国捐躯的儿郎换了一茬又一茬。”有个身材偏瘦,相貌堂堂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驳斥道。

青红依撇嘴道:“你是王老将军的儿子吧,你父亲秦将军在后面整军吗?”

中年人是王凉琴的二儿子秦百甲,见问起父亲,他情绪低落道:去世了。

青红依道:“真可惜,要是秦将军出战想必可带更多兵来。”

秦百甲听到这句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一语不发开始解藤甲上的铜扣。

“你干什么,怎可如此无礼。”

秦百甲三下五除二解开藤甲,脱下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响激起不少灰尘。

“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王老将军你管下儿子。”

王凉琴将头扭一边,视若无睹。

“你疯到什么时候,冲撞了公主,可是大罪。”青红依按剑道。

秦百甲除去长袍,露出里面白色的粗麻衣服,激动的说:“侍卫长大人,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一件白衣有何稀奇,你还是说清楚刚才的举动为妙。”

秦百甲仰头悲愤大笑,他大吼道:“儿郎们,解下你们的衣甲。”

两千乌枪兵得到命令,都除去衣甲长袍,露出白色的粗麻衣服。现场顿时白茫茫一片,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我老父刚咽气,求救使者就到,我母伤心昏迷,一救醒忍百痛将丧事托于族人,含泪领兵出征,翻越千丈高大山,穿过万尺宽河流,昼夜不停奔走不息,不眠不休忍饥耐渴,只为解救尔等!三百里路,三百里路,两天走到,试问当世有那支军队可以做到!”

秦百甲眼圈一红道:“我父过世,你居然不闻不问,只嫌兵少,要知亡父灵堂未布,我母外出点兵,族人居住的多个寨子相隔较远,短短时间能得两千六百兵,已是邀天之幸。”

“母亲,朝廷如此凉薄,请召回大哥带兵回族。”秦百甲潸然泪下跪倒在尘埃。

“头人,请允许我等回族。”两千穿孝服乌枪兵跪了一地。

青红依慌了手脚,万一乌枪兵真的走掉,公主被蛮骑抓走,她就算侥幸逃脱也难逃一死。

公主忽然解开了面纱,秦百甲顿时石化,他心底不可抑制的冒出一个词:倾国倾城。只有这个词才配得上公主的相貌,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之类的词都不适合。

她的美像巨大的漩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深深陷入不可自拔。

她的美让人自惭形愧,她能让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主放弃皇位,能平息一场战争。

紫丁林趁机走到秦百甲面前,对跪道:“国家动荡幸有忠臣良将,女子逃难幸遇英雄义士,秦小将军,你是当代奇男子,小女子的一时失言,请勿放在心上。”

一双枯瘦但有力的手将紫丁林扶起来,正是王凉琴,她呵斥道:“你们干什么,起来穿甲列队,蛮族即将到来。”放低声音对秦百甲道:“你哥脾气犟,现在还没回转,估计遇上了麻烦。”

乌枪兵乖乖依言穿甲,没一个敢有异言,甚至连公主的倾城容颜都不再看一眼,这个一脸病容的老大婆竟如此威风。紫丁林心想。

桂花坊众人气喘吁吁的穿过乌枪兵的枪阵后不久,追兵就出现了。刚刚经历一场艰苦的战役还没恢复过来,眼前又出现一支更多人拿着乌枪的队伍,蛮骑吃了一惊,千夫长已审问出被俘军官的来历。

有一通北周语的蛮骑得到授意举白旗要求谈判。两军阵前,王凉琴冷冷地看着蛮使。

“拉走队伍让我们抓公主,同意的话可以交还战俘,其中包括你儿子。”蛮使道。

“你们抓的俘虏一共有多少个?”

“四十几个,换一个人,不亏。”

王凉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眯着眼睛说:“今天我小儿子说了不少话,不知为什么我也想说上一说,你能听?”

“说说看,无妨。”

“我们土族人说话粗声大气,爱打架斗殴,生喝野兽的血,在北周人眼里,我们是土人蛮人。但在我眼里,你们才是真正的蛮人,我们穷却不会抢劫别人,我们说话粗鲁却明白事理,不会无事生非。”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八章 一世飘零若浮萍

“我们喝野兽的生血,但从不吃人肉,更不会残杀手无寸铁的妇孺。”

“很不幸,我们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的事情,你们全做了。你们就是一群野兽,让我向野兽屈服,变成和你们一样野蛮残忍,很可惜,我做不到。”

“哦,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你有没想过被俘的儿子?”蛮使不满道。

她充满倔强的眼神一黯,微微低下头,沉思片刻,随即白发苍苍的头颅一昂,她有些悲哀有些讽刺的说:“落入你们手中还有什么好说,难道我苦苦哀求,你们就会放了他?去砍下他的头,吃掉他的肉就是,从被俘的那一刻我已当他是死人。”

蛮族使者转身,那边有一群人举起刀狠狠砍下,四十几颗人头落地。

蛮使刚离开,王凉琴拂开额前几缕凌乱的白发,收拢在脑后,似乎等下进行的紧紧是日常梳洗,而不是铁血杀戮。

“我丈夫以前被蛮狗砍伤过,前天终于熬不过去离世了;今天大儿子也被蛮狗砍了头,我们早与蛮狗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族人们,你们平时取一个敌人首级,可以有几两到十两不等的赏银,今天统统是二十两!”她苍老的脸上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头人,赏银之事休要提起,谁家都有儿郎丧命于蛮狗之手,这是为我们自己而战。”有人喊道。

“奋战至死,族人们,捅死蛮狗!”

此处不是理想的骑兵作战地形,大片齐膝深的青草覆盖着原野,官道的路又不宽,骑兵不好全面冲锋,若不是想抓住公主这么重要的人物,蛮骑甚至想撤走。但路本是踏出来的,长生天的儿女又岂受地形限制,千夫长心想。

“冲锋”千夫长下令道。蛮骑排成五十列开始攻击,他们用脚控马,双手拿弓射击。成片的青草被战马踏倒,成群的箭矢飞舞。

不时有人中箭,尽管乌枪兵举起了盾牌,还是有些防护不到的地方,有的被射中脚,有的被射中手,但只要没有彻底丧失战斗力,没人会退出。

三波箭雨后,蛮骑冲进了密集的枪阵,一匹匹战马如同海里的大鱼冲向坚硬的珊瑚礁石阵,用血肉趟开一条条路。

蛮骑中有一猛将手持大锤,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东锤西砸,以一己之力搅乱五个十人阵,即便战马被枪刺死,仍步行前冲勇猛如斯。蛮骑受其鼓舞,士气大振,乌枪兵抵挡的十分艰难。

猛将举锤正打开一个乌枪兵的脑袋,突然一人持刀劈来,他收锤不及,侧步躲开。那人步步紧逼,一刀快似一刀,他连连后退,突地脚下踩到一具软绵绵的尸体,身体一歪。他反应及时,挥锤反击,那人一矮身躲过,刀子刺进他的胸膛,他那一锤只打落了对手的头盔,一头白发露了出来,是王良琴。

猛将残存的意识闪过无数惊讶:怎么可能,我竟死在一个老妇人手里。

黑暗潮水般淹没了他。

乌枪兵对抗骑兵竟然不落下风,让准备撒丫子跑路的平民大吃一惊。箭雨射来,他们举盾挡箭,动作整齐迅速,让人叹为观止。战马冲来时,拿四米长的重枪顶住最前,后面更是长枪如林。

他们视死如归,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只要没死,连倒下的重伤员也爬行着给予附近的敌人一击。

史可奇细心的观察到: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枪阵,竟是由两百个十人队组成。

每队接敌时是三三四阵型,被突破后或打散会就近围成一个小圈,紧凑而严密。那么多兵居然没有一个害怕逃命的,真不知道王凉琴如何做到,这是一支哀兵。

男头人才死,全军先憋着一股悲伤之气急行军三百里,到达战场后,闻之探路前锋覆灭,少头人又死,女头人白发送黑发人,这股气势顿时变成悲壮之气。

史可奇心底不可抑制的冒出一句话:哀兵必胜。

蛮骑久攻不下,散落的没有队形,千夫长开始吹号收拢骑兵打算冲击最后一次。

蓦然,斜刺里杀出一队尾巴着火的牲畜,“嗷嗷嗷”发出各种怪叫地冲过来,上百名青壮在后面敲锣打鼓放鞭炮。

这些牲畜里有脾气暴躁的大水牛,力大无穷的健骡,毛发稀疏的劣马,欲求不满的叫春驴,都在震天的噪音中发狂前冲,当然也有少部分乱窜甚至掉头反冲的,引起民壮局部混乱,但呼啸而来的火球很快送它们上了西天。

时机把握的相当好,不管提前还是延后放出的牲畜,蛮骑骑马可轻易避开。正在陆续收拢的蛮骑遭到此一冲没了队形,牛冲着马,马踢着骡,驴挤着人,牛哞马嘶乱成一片,蜂拥而至的乌枪兵则趁机快速推进。

蛮族千夫长挥舞着弯刀,用刀背拍打逃窜的士兵,吆喝着试图反冲。“嗖”的一响后,他捂着喉咙跌坐在地,嘴巴张开想吸气却吸不上来,血顺着脖子流进灰甲覆盖的胸膛。

紫丁林垂下弓箭,开弓的那只手的手指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一点一滴掉落。

缓过这一段时间休息,她不顾伤情发出这一箭,起码一个月没法开弓了。

蛮骑一败涂地,折损了六百余骑,灰溜溜的逃走,而两千多乌枪兵还有一千七,可惜他们没有马,要不可留下更多敌军。

史可奇被这战果震撼到了,以两千步兵正面硬抗两千蛮骑,尽管有地利人和之方面的优势,但这是实打实的正面对抗。要知道在大家都视死如归的前提下,一般的步兵要死好几个才能换一个骑兵,至于军心涣散的队伍,几十个人都难得换一个骑兵。

除了特殊军种,能与骑兵打成一比三的伤亡,已是天下有数的强军。

这场遭遇战,乌枪兵完美的替前军复了仇,与蛮骑战损基本是一比一,经过此战,本来名声显赫的乌枪兵将更上一层楼。随后的岁月里,有人将“天下第一步军”的称号送给它,直至和它的头人一起封神。

史可奇心中有些喜悦,爷爷和他讲过火牛阵破敌的故事,他现场活用居然取得不俗效果。但随后严艳萍带来的一个噩耗彻底埋葬这喜悦之情,以致在以后的岁月里,他还不时想起这个场景。

看到严燕萍走过来,史可奇还是满心欢喜,她本来应该和师兄守护昏迷不醒的师傅,但战事结束来看下师弟的状况也是正常,他心想。

另外还准备了几句话要逗她,自从师傅倒下她就没笑过了。

严燕萍附耳道:“那个和你认识的女孩胸部中了流箭,情况不妙你最好过去一下。”随后用手指明位置。

“我叫过她小不点?”

“是的。”

史可奇的心刹那降到冰点,他摇晃了一下,似乎要摔倒,旋即飞奔过去。

小不点头发披散,散开的头发显得她的头越发小巧,有人扶着她坐在地上,冷箭贯穿了胸膛,三角形尖锐的箭头露出背部几寸。她双目已经涣散,听到史可奇的呼声,对焦了片刻又凝集起来。

“你不在后面好好待着,为什么要上阵前。”史可奇尽量放缓语气道。

“我很担心,所以要亲眼看看,史哥哥,我快不成了……小时候,小伙伴说我长的丑,经常有人往我刚洗好的头上丢沙子,不洗头还不丢,要害我被婶婶打骂,他们就开心。”

她咳了几下,喘口气继续道:“别人说欢乐,我说欢乐是什么,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什么。”

“直到有天我看见一个人,他像太阳一样明亮,照亮了我的黑夜世界,看见他心情就莫名好起来,很想和他一起说话做事,甚至什么都不说,也是满心高兴。我想这就是欢乐吧,尽管心里很清楚他不喜欢我。”

史可奇替过那人扶着她的肩膀说:“别说那么多,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这些话不说出来憋着会杀死我两次。”说这话的小不点一脸倔强,没有半点柔弱的样子。

“后来,那人救了我,还说我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女孩,那一刻,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那又有什么用。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欢乐像金子一样少,只有那么一丁点,只有那么一刻,不会一生一世……难怪人们总是追求欢乐,因为他们是不快乐的。”

“生与死对现在的我来说一点不重要,史哥哥,谢谢你,我不想死在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怀里,你走开,就让我孤独的死去……如同我孤独的来……。”

史可奇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但没有放开她。小不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没有再说话,头重重垂下,似乎不要他扶着肩。他摇摇她,没有反应,再试试口鼻,热气渐渐消散。

“啊”史可奇狂吼一声,一拳砸在地上,用力之大几乎砸断几根指骨。

将死去的同袍尸体放上畜力车后,为怕蛮骑卷土重来,乌枪兵护着众人退到潭府,再将尸体拉到无人的地方焚化,秦王珂的遗体也一视同仁,烧完后骨灰会均分带回给战死者的家庭。

史可奇则把小不点安葬在附近土里,这可怜的女孩,一世飘零的命运,就此消散。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三十九章 何等长情西风悲

在潭府休整一天后,有三千多乌枪兵和周边府城的几千援军抵达,潭府是湘州重镇,驻兵五千,这些兵马合计一起超过万五。蛮族入侵湘州的人数已经打探清楚,只有一万五千人,这一波经过攻城追击等折损,估计还剩下万余人。

其他一万五千人还和北周大军打打停停,十几万追兵硬是拿这一万五千人没办法。更为严峻的一个消息是,蛮骑十万大军在几天前进攻长城,狼烟冲天。

王凉琴判断蛮骑人少不会在湘州府久留,湘州府那么大,城中肯定还有不少抵抗力量,援兵只要出击及时,蛮兵必望风而逃。加上湘州府是北周第一个被攻破的州城,朝廷必定大怒,各路援军不敢拖延,蛮骑一旦陷入重围必有死无生。她要潭府及援军出兵解救湘州,而军中将领却推脱再三,说要等齐援军再行动。

王凉琴没有再劝,只带着五千乌枪兵出发。结果不出所料,湘州府的城门敞开,蛮骑已退的一干二净,城内受屠杀的地不及三分之一。消息传回到潭州,公主起驾回王州帝都。

史可奇回到桂花坊,才几天的功夫,桂花坊的街道充满各种垃圾,有破烂的布袋,打烂的座椅,来历不明的散发恶臭的物体,一副典型的末世景象。幸运的是,房屋除了门窗座椅损坏,杯具茶具餐具碎一地之外,居然没有大的损失。他去了巷尾,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屋,门紧闭着,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不知为什么,他第一个想看的是只见过一面的柳婆婆,共同生活在桂花坊,或许有过照面,但之前肯定没有印象。

“柳婆婆,你还好吗?”史可奇问道。依然无人应答,只有巷子的风呜呜吹着,像吹响了海螺,大门上那喜字红纸被撕烂。

史可奇翻过巷尾的墙去了后院,后门也关着,左边窗户破了个大洞。

“柳婆婆,在家吗?”无声无息,大地安静,房屋安静。

史可奇从窗户破洞钻进去,光线昏暗,屋子是三室一厅的结构。厨房没人,杂物房也没人,他推开卧室的门,每推开一扇门前都喊一声柳婆婆。

声音戛然而止,卧室里一双脚悬空微微荡着,靠墙的桌上有个手炉堆满沉香,甜香弥漫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柳婆婆头上插着一朵大红花,双脚僵直微微荡着,怀里塞着一双布鞋,一只垂下的手紧抓一张红纸,纸上的喜字那么明艳。

卧室摆着一张很大的床,占了房间半多的空间。大床上堆放一大堆布鞋,又占掉床的大半地方。

这鞋是成年男子的尺码,黑色的,白色的,青色的,满满当当。每双鞋上面用红线绣着个人,依稀像个男子。四边角落放着几个红漆剥落的木箱子,每个箱子上面都贴有崭新的喜字,箱子的上边都放着一双布鞋。

笔走龙蛇不敢停,怕字字成剑,只记那与史书无关的明艳……深深天帘,浅浅人间,满江都是青烟……如果走了,浩哥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念着这些话。

史可奇的脑海浮现一幕场景,几十年前,一个长相普通的少妇站在湘江边上,看着丈夫下水身亡的江面,喃喃念道:浩哥哥,你怎么游了那么久还不回家,你最喜欢穿的布鞋我已做了十双……你怎么不应我……放心吧,不管过多少年,你的柳妹妹会等你回来。

史可奇将柳婆婆放下来,尸体早已僵硬。他找来锄头在屋内挖坑,挖着挖着,一行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流了眼泪,大约是屋外呜咽的风经过吧。

将最后一双鞋放在柳婆婆身上,布鞋早盖满她全身,史可奇小小翼翼地填土,满怀虔诚。

那句“我弹着西风,等了一年又一年”的话依稀响起,在风中飘远渐渐止息,最后连一个尾音都消失不见,如同这世界每天消失的许多声音一样。

……

湘雅阁同样遭受到一些破坏,经过半个月快速更换和整理,开始营业。蛮族的兵早退的无影无踪,乌枪兵几天前已回家,各路来援的府军累计五万,加上收拢击溃的云梦军,湘州府有近七万军队。

城墙没有破损,那晚蛮族是架起云梯攀爬上来,并无大型攻城武器来破坏城墙。

而对于这七万军队能不能守住城墙,经历过一夜破城的人委实不敢抱太大希望。桂花坊的人倒不管那么多,陆续归来,只有少数人依然滞留在郊区亲戚家。

史可奇依然在湘雅阁做杂工,不会炒菜当不了大厨,不会切菜做不了厨工,会法术烧火好用,练过武拉风箱不吃力,杂工需要的条件他都符合,他不做谁做。

牛掌柜不是桂花坊的人,没有见过史可奇大发神威退蛮兵,对坊正特意过来交待关照他的话有点不以为然,但有些话说了不会等同白说,多少有些效果。

牛掌柜有那么一两次骂人的话即将冲出口来,也硬生生的憋下喉咙,弄的一阵咳嗽不止,那小子看到这一幕,一边洗菜,一边笑出猪声。

这厮就是欠收拾讨打,牛掌柜心想,但这话可不敢说出,管他会否武功法术,生意人讲和气礼貌,才不打打杀杀粗鲁的不像话。

……

“师傅你用刀那么厉害,我也想学刀。”史可奇在镇北武馆后院习武,想起严镇北将蛮骑劈成两片的威猛问道。

“习刀练剑刀因人而异,武艺高强之人一般都精通十八般武艺,但定有一两种兵器最趁手。你的天赋在于剑,好好练,练到最后刀既是剑,剑又是刀。”

“……师傅说的有点抽象。”史可奇斟酌着字眼道。

“这样吧,经过蛮族入侵这一战,你似乎感触良多,今天就不练习,停下来论道,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我想问问你,什么是剑?”

“剑是兵器中的一种,普通的剑长三尺六寸,暗合三百六十个周天。剑宽一寸八分,合天罡半数。短剑二尺八寸,取二十八星宿之意。剑宽一寸二分,合十二个月份。”

“书背的不错,但真正的剑是什么?剑是练剑的人的信仰,不仅要练剑也要练人,有信仰的人格外强大,人时刻要心中有剑,为不平事拔剑,为家人拔剑,为需要守护的东西拔剑。”

“我懂了,练剑又练人,合起来说就是剑人罗。”

“你走开,我怕忍不住揍你。”

“……。”

“师傅,我有个问题,乌枪兵为何敢对公主咆哮,说不管她要回去。”史可奇诞着脸说。

“我们以前叫他们为乌蛮,土族人生性桀骜,惹恼了管你是谁多半抽刀相向。他们的地盘原来不归朝廷管,是由头人统治,头人就是他们的土皇帝。归顺朝廷后,唯王凉琴将军可驾驭,朝廷对他们是又爱又恨。”

“王将军是我大翰族人?”

“不是,她是土族头人的女儿,其父收留过一个大翰族流浪秀才,她从小跟着秀才读书识字,所以比较亲近我族。”

“我们那么多兵将,为何在防守中还打不过蛮族?”史可奇又抛出一个问题道。

“无它,绵羊政策加贪污而已。”

“贪污好理解,绵羊是何意思?”

“雄羊有螺旋状的大角,看上去非常威严,像会法术的长老,实际上无任何意义,而雌羊仅有细小的角或无角。”

“绵羊胆怯温顺,不管哪个朝代的统治者都希望百姓是绵羊,官员就是牧羊人,做绵羊有绵羊的好,有人保护舒适不闹心,定期献上毛发就行,不会被痛宰。”

“但绵羊做久了会坏处就出现,弄得野性全消,骨子里生来的野兽天性进化成讲道理。可是野蛮人不和你讲道理,赤裸裸的骑马拿刀来抢,杀人全家放火烧屋。”

“哎,可怜的绵羊,等野蛮人打来变得不知道反抗。就像狼冲进羊群,羊只会躲,会跑,不会反抗。”

“绵羊政策在文明社会是可以行的通,统治者说这就是教化,教化后有好处也有坏处,总的来说,只要能遏制住牧羊人的为所欲为,对百姓还是好处多于坏处。以前有官员的官职叫牧守,放牧和守望绵羊。”

“还有叫镇守的,多半是在蛮夷战乱之地,这个词不太友好,镇守本身含有镇压和守护的意思,镇压往往用在有外敌身上,守护用在百姓身上。但有时会错位,百姓活不下去了,为口吃食起义,统治者由守护者摇身一变为镇压者。”

“绵羊组成的军队还是绵羊,很难打的过外来的狼,加上各种贪污腐败越加不堪,哎,不能对外取得胜利的北周军队唯一的用途,就是浪费粮食和镇压百姓。”

史可奇陷入了沉思中,以前他从没听过类似的话,感觉思维又打开了一扇窗,他道:“师傅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智慧不会辜负动脑的人,时间不会辜负守时的人,只要你善于思考,明白这些又有什么何难!”

严镇北继续道:“当然遇见好的牧羊人,绵羊的日子会好过。牧羊人最不想让绵羊知道苛捐杂税猛于虎,官-逼民反上梁山;最想告诉绵羊交税光荣,偷税可耻国法无情。”

“可凭什么自己双手劳动所得,却让牧羊人坐享其成,不上交足额赋税,要被诬偷窃税收,自己的东西不交出去能叫偷?拿走他人东西的行为不是抢劫?维持统治成本真的需要交那么多税?官字两张口,一张吃百姓,一张吃万物。”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章 飞来横祸百口辨

“坏的牧羊人,喝完血吸干骨髓还想告诉绵羊百姓------皇帝大臣英明无比国行仁政,只可惜小官贪鄙严酷。”

“要知道有个词语叫上行下效,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鬼为什么难缠,因为搜刮上来的钱财大头得孝敬公平清廉的阎王,常常背锅替死吃残羹剩汤,心怀怨恨越发做刁难勒索之事。明明是阎王好贱小鬼难缠,阎王难缠小鬼才好说话。”

“我说了这么多,那么你希望自己长成什么样的人,绵羊还是牧羊人?”严镇北眯起眼睛望着史可奇说。

“我不想当绵羊,绵羊太苦,国家兴盛绵羊会被繁华累死,国家衰落绵羊会被恶狼咬死。”

“那你相当牧羊人?这个想法也不错,毕竟大部分也是这么想。”

“也不是,我想当绵羊的守望者,如果牧羊人善待绵羊,我的剑为牧羊人而拔,如果虐待绵羊,我的剑将为绵羊而拔。”

“你想成为和你师叔一样的人?”

“师叔?”史可奇虽然听过师叔是谁,但严镇北突然抛出这句话,不由一愣,下意识的问了句。

“就是狂侠,他真名叫呼蓝行,他日若见到要叫呼师叔,不可直呼名号。”

“遵命。”史可奇心里嘀咕了一句,早遇见过这位狂侠呼师叔了,于是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严镇北。他点点头,没有点评什么。

“师傅,另外我也不想做单纯的守望者,不懂得反抗的绵羊不值得守望。”

“呵,不错,居然可以想到这里,但你都没试过唤醒不反抗的绵羊,就直接放弃吗?”

“如果真的是绵羊,那没有办法。但人与绵羊最大的区别是,羊吃草不会深思,人不吃草会深思,一个人不懂得自己唤醒自己,为受到不公平而勇于反抗,那么这个人就真的是没救的绵羊了。”

“不错,想不到你领悟力……也还行,和你的剑术天赋一样。”严镇北很少表扬人,他这么说已代表非常欣赏史可奇了。

但命运总是神鬼难测,接下来的即将发生的事情又颠覆了他的看法。

……

半个月后的四更天,史可奇睡的正香,窗外响起敲击声。

“史可奇带上剑出来下。”是师傅的声音,史可奇一激灵,马上穿好衣服走到外边。

“跟我来。”

史可奇一头雾水跟着严镇北走到武馆后院,看的出来师傅心情不好,他想。

严镇北站定,凌厉的眼神逼了过来,道:“你如果喜欢萍儿,去接近讨好她,以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会说什么。”不等史可奇答话,接着道:“但你不该做这种禽兽事情。”

“师傅,我……”如同一道雷霆劈下,史可奇被劈的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完整。这话冲击性太强,完全超过他的想象。

“不错,诧异的表情到位,手足无措的表演恰好,你不去演戏太可惜了。”

“我做了什么,师傅你告诉我。”史可奇急道。

“艳萍,出来。”院角的一棵树后转出个人,正是严燕萍,她穿着厚厚的衣服,披头散发,眼睛红肿。

“我本来不想要萍儿出来,这样对她不好。但为了让你承认,也怕我一时眼花看错人,还是喊她来。”

“师弟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我对你……”严燕萍死死咬住嘴唇,犹疑了半时,终于再道:“明知道对你有…..好感,还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是个人,是个有尊严的人,不是可以随意下药的妓-女,妓-女可能都不会允许你下药。你这样做……真的伤透我的心。

“什么下药,没有啊。”史可奇更加一头雾水。

“你没有!今夜我睡的不沉,半睡半醒中突然闻道一股甜香,很快失去知觉……还好我很快醒来,看着打着火折子你的嘴脸,喊了起来,你才没有得逞……若不是喊起来,爹爹听到动静大喝一声,你又要掀开被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那张丑陋的脸。”严燕萍咬牙切齿地说。

“是不是薛世流师兄干的,他一向对你有想法,有次故意摸你的手被打了。”

“你住口,世流和我在客厅喝酒,醉的不省人事,现在还趴在桌子上,我没睡一直在喝酒,他半点没离开过我的视线。”

薛世流家族是城中大户,军队官府都有人,城破时举族第一个出城。蛮族离开后又回来了,他在和严镇北喝酒赔罪,解释城破不来等师傅的理由。

其实这也没啥问题,城破了,正常人肯定护着家人走,他家离这十里远,想来通知师傅还被族人裹挟着离去。

……

严镇北怒喝一声,道:“我听到喊声,走出去就撞见你慌慌张张跑了,半夜三更跑到师姐房间,若不是你一向靠谱,若不是萍儿在房里哭,我当场就拿下你,问了半天她才肯说。”

“师傅,你可以问我同房的人,我晚上没出去过。”

“不要叫我师傅,从现在起你已经被革出师门,史大侠,你等他们睡着了出来做坏事,几个不会武功的人能察觉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师傅,师姐。”说了不许叫,严镇北低声厉喝道。

“你们怎么都不信我,真的只在睡觉,我可以对天发誓。”

“如果发誓管用,我一天发三百个。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放个屁都不要信,何况发誓。”严镇北轻蔑道。

“要怎么做才信我是无辜的。”

“你去死我就信。”严燕萍道。

“……”史可奇沉默片刻,道:“武林人士对于名节没那么看重,为了证明我的清白,那么……我娶师姐好吧。”

“哈哈,真好笑,我严镇北的女儿被人侮辱了,还要那人来施舍一样,把你这肮脏的想法藏进你禽兽般的心里,我真想掏出来喂狗,可是狗绝对不吃。”严镇北道:“出手吧,想必你已做好对我动手的准备。”

“不敢不敢。”史可奇大骇道。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拿着剑,你敢去杀皇帝。”严镇北讽刺道。

“……”

“你不动手,那就接招吧。”严镇北一闪身,拍出一掌,直取史可奇胸膛,掌风惊人,带起无数灰尘。

“啪”的一响,史可奇被打飞,在空中倒飞一段距离后撞破木门掉在外面巷子。

“啧,不招架,以为这样我会放过你,最起码要打的你终生残废。”严镇北举步待走出门。

“住手,爹爹,放过这……这条畜生吧。”

严镇北回头一望,严燕萍脸上表情复杂难喻,伤心、痛苦、犹疑、凄苦等交织在一起,楚楚可怜,如正承受狂风暴雨的梨花,让人十分心疼。他深深叹气,看都不看史可奇一眼道:“滚!”衣袖一甩,将原来给史可奇的那把剑打成两截。

史可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上的伤倒不足致命,但心里却万分悲痛,憋屈愤怒的情绪像一把刀一样割着心。事情已经是这样,能做的解释能说的话都说了,师傅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

良久过后,他像个虫子样一点一点蠕动着爬起来,起来后一个趔趄,差点又倒下。

稳住身体,他又一点一点弯下腰跪在巷子里,朝武馆残破的后门用力磕了几个头,再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

严镇北在楼上窗台缝隙间一直看着他,面无表情,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史可奇也不知走了多久,从开始的委屈痛苦等情绪,慢慢转变成了麻木,至少在表面上是麻木了。

师傅和师姐都坚信是自己做的,即使憋着一口气花费无数时间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那又如何,师姐那决绝的表情,师傅出奇的愤怒,再出现在他们面前,肯定会被打死的。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史可奇仍一片茫然的走着,几次经过有人的地方,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明显受伤的少年,但无人出声问询,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直到脚下打滑摔了一跤,挣扎良久没法起来,断了的肋骨再次传来剧痛,才发现身体上的痛第一次压过了心里的痛。

清晨的阳光笼罩了大地,雾气已消散。史可奇在地上蠕动着,艰难的爬行至一所房子的墙角下,背轻靠着墙,用手支撑着起来。

抬头看了天空,阳光温暖,但有点刺眼,史可奇闭上眼,想了好久:“留着命才有可能洗刷冤屈,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有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委实让人难以接受。

在一家跌打医馆接好肋骨,拿着消肿散瘀的药,坐了良久觉得身体好些后,史可奇便回到酒楼收拾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几件衣服一卷,带上那块买来的奇怪的石头就完事。

昨晚动静很小,留守湘雅阁的伙计隐约听到了一些声响,只猜测着发生什么事。这时史可奇径直过去找到牛掌柜,要求结算工钱走人。他有些惊讶,连问几遍为什么,史可奇只倔强的抿着苍白的嘴唇不作声。

久经人事的牛掌柜便大概明白在这衣服还有血迹的少年身上,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很爽快的算好工钱递给史可奇,平时可不是这样,还关切的问候几句,诸如去哪啊保重身体之类,却没说在外面不好可以随时回来的话,谁知这少年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不要牵连到自己最好。

心生死志和戾气太重的人在特殊时候最好不要去惹,没准一个不算刺激的言语就引起对方爆发,史可奇此刻很有戾气喷出天灵盖的样子。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一章 听闻水中出怪兽

出了酒楼大门,史可奇走了一条与武馆相反的路,倒不是无脸见人,发生这种事情,严师傅也不可能满世界宣扬,只会尽量缩小影响范围。只怕陡然间遇见熟人,是不想处于那种不知说什么的尴尬场面。

史可奇在城里走了很远,最后找到一个肮脏的小旅馆安顿下来,随后休养十数天,整日窝在床上,也不出门。由于自小习武,这段时间也在武馆打熬身体,一旦受伤远比一般人好的要快。

再过一日觉的身体好了很多,正常行走已可妨碍,便结了账出城而去。

一路走走停停月余,累了困了找就在野外将就一宿,渴了喝河水溪水,遭受长途跋涉之苦,伤势居然一天比一天好,就是身体较虚,需要时间完全恢复。

这天随意乱走到一个比较繁华的乡镇,小镇地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东南西北皆有大路可通往城市。集市前面有块牌坊,上面写着“一路往西”。小镇叫一路向西,听着挺文雅的,这还是属于临县管辖,史可奇忖道。

集市中人头攒动,人群拥挤,各种叫卖和讨价划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比自己常去赶集的小镇热闹多了史可奇信步而走,注意到有少数外地人操着生硬的本地话和当地人打交道。

路边有不少提供快炒和汤面的小饭铺,十数种食材明码标价,价格实惠。

史可奇逛了一会,觉得肚子有点饿,比对了周边后,便进到一个叫“冠西饭铺”的小铺子里,该铺的饭菜味道光从名字上看应该比旁边那家叫“牛蓉小炒”的好。

铺里摆了六七张小四方桌,客人已坐满多数空位。

铺子就两个人当家,掌柜和掌柜家的,掌柜即是厨师又是配菜员杂工,掌柜家的收钱兼店小二;两人忙的满头大汗,但每个客人叫了什么菜,坐在那张桌子,需收钱多少,却记得清清楚楚,无一出错。

史可奇点了两个菜,一个叫青椒炒猪肉,一个叫白菜炒猪肉,都是猪肉,没办法小饭铺只有这一种肉。官府对牛肉管控的比较严,牛是耕田的主力,杀牛需官府发的屠宰文书,私人养殖的肉牛又少。

羊肉则多一点,但来这个小铺子的人大体粗布短衫,很难吃的起;这年头又没人学会把泡过羊屎羊尿的猪肉叫羊肉,这肉相对正宗羊肉价格就低廉很多。

史可奇好几天没吃顿好的,有猪肉吃对他来说已算的上丰盛了。

“你知道吗,最近镇外出大事了。”邻桌有个约莫三四十岁左右的农民神神秘秘地对食伴说,虽然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压低的声音却比正常交谈的音量要高些。

周围听到的人一下子放慢了吃饭速度和降低交谈的音量。中年农民觉得不少人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一脸期待等着食伴的反应。

“什么事?”

“哎,这事我听着难以相信,也不好说。”中年农民更加神秘了。

“你倒是说说。”食伴没好气的说。

“中午的饭钱你结了才说成不,十文钱不多。”

“这次我请,下次你请回来。”

“那这事我可能不记得了。”

“好吧好吧。”

没让人等,中年农民蛮爽快的提高音量抛出了消息:“水猴子现世了!”然后摆了摆手,等着听众的反应。

水猴子名字不威风,普普通通,好像和山里的猴子一样,没啥特别的,但作为北朝小儿闻之止哭的传说怪物之一,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传说水猴子在水中力大无穷,一般在夜里的河道江道出没,只要有人靠近河边,就会从水里窜出抓住人拖到河里吃掉。

食伴撇撇嘴说:“假的,吓小孩的,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

周围听到的吃瓜群众也是一脸不屑。

见大伙不信自己,中年农民再次抛出重磅信息:“马家村昨晚有个女人和孩子被水猴子抓去吃掉了。”马家村是一路向西镇管辖的村庄,离镇里约十五里路远。

这下有点意思了,时间地点人物齐了,即使最后证实是个假消息,也不妨碍听到的人津津乐道地说上一段时间。周围几个人端着饭碗围过来,掌柜也注意到这边情况,看看客人的菜基本弄完,也走了过来;掌柜家的看见了,瞪了掌柜一眼,掌柜脖子一缩,退后一步,还是决定站住听故事暂时不去洗碗。

呃,成功的成为一个小圈子的中心的感觉不错。中年农民心中暗爽,开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听到的故事:女人很漂亮是谁家的媳妇,小孩子很可怜,水猴子好凶残啊等等。

大伙听如痴如醉,有人咂舌,有人感慨,也有人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故事没多久就讲完了,主要是讲述者一时能组织起来的词语已经用完,脑袋有些空白,用游戏词语来描述是没蓝了。

待大家议论一会,中年农民可能回过蓝,又补充一句:“等会镇长要来贴悬赏告示。”

“官府不管?”有人发问。

“昨晚就报了官,今天上午县里来了几个捕快看过报上去是溺水,虽然没找着尸体,但不影响他们回去结案。”

“现在管辖这里的县城还很太平,谁信这个,当官的谁喜欢弄出个妖魔鬼怪,还有啊弄出来你得去抓,能抓到么?这不给自己找不自在,也给上级添堵么。”中年农民还是有些见地,对于官府的态度分析的一阵见血。

“上面结案了,镇长为啥还揪着不放,还敢贴告示悬赏水妖?”有人抓到一个漏洞提问。

“你咋那么傻,我只说贴告示,没有抓水妖,告示中会说是寻人,有能人出手再私下里告诉要求,另外已经去城里请高人了,镇里再贴个布告,无非本着不能遗漏的心态。别小看出事的这家人,镇长是他家的亲戚,城里还有别的有权有钱的亲戚。”

中年农民说到城里的时候,俨然有点像官老爷的口气。

“你咋知道那么清楚?”说这句的人,一看就是平时不咋招人喜欢,但史可奇表示他问的好。

“呃,我是镇长姨妈家隔壁的隔壁的邻居,昨夜有人通知到镇长,一大早他姨妈和我说的,让我不要讲出去。”说完这句,中年农民像官老爷的口气散掉了,有点沮丧。老女人,喜欢讲故事的农民,不要讲出去……这些因素集在一起,保密时效绝对不超过一刻钟。

史可奇听完这有鼻子有眼睛的新鲜出炉故事,再联想起之前杀死的山魈,心中信了八分,随后吃完问了贴告示的位置,结账出门。

这是一个用土砖砌起,外面抹白灰,上有木板油毡布遮雨,宽两米高三米的一字墙;当然比不上城里的带几级台阶的八字墙威武,镇里有钱也不可以犯忌讳砌成那样。

告示榜前只寥寥几人,史可奇轻易凑过去找了找,墙上有几张官府的征税公文,镇里的一些关于农耕防火防盗的告示,还有一张印了知府大印的大盗通缉令。

这几张纸都有点发黄,贴上去怕有些时间了,没有看见中年农民说的寻人告示。史可奇心想反正无事,不如等等看镇长是不是真的要来。

十数息时间不到,正主没到,却等来几个有点兴奋的甲乙丙丁,哦,有点眼熟,是刚才在同一家饭铺吃饭的人。不想与他们交谈,太土气无聊了,史可奇想。

再等了一刻钟左右,人流中走来个提着一个小桶的人,他胳膊下夹着一张纸,踱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气度沉稳。桶里是浆糊,中间插着一个小刷子。

他拿起刷子在告示榜空白的地方刷好浆糊,贴上纸,用手掌“啪啪”拍几下,觉得已粘住,转身看见一个熟人,打过招呼走掉了。

人群呼啦啦围上来,一段时间没告示看了。

史可奇挤进去一看是则寻人启事,上面写着:兹有马家村一女人一孩子落水,暂下落不明,现恭请精通水性与身怀绝技的高人各一位,水性须一百息以上,技艺须到府面议,三天有效,招满即止,报酬丰厚,到府自有人接待。地址:一路往西镇马府。

还真被中年农民说中了,民间有牛人,高山仰止。

甲乙丙丁早占好位置,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字,呃,除了“一”字,其它的字都不认得,抓耳扰腮中。

还好有个路过的头发花白的老童生摇头晃脑的读了出来,但老童生对于身怀绝技四个字颇有微词,耍些杂技或者是和尚道士念经之流,旁门左道,儒家才是堂堂正正的王道。

而对于报酬丰厚则颇为意动,遗憾的是儒家没有教人习水耍杂技,所以老童生大概不会去应征的。

午时未过,道路两边的叫卖声少了很多,赶集的人回去了不少,有人路远,要早点出发,省得夜晚才到家,不远的人也要回去歇着或干活。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二章 马府应招始转运

马府在镇上的主街道中间,这是一栋有着三进的院楼,院外粉墙黛瓦,屋檐下左右挂着两个红色灯笼,灯笼中间挂着一块金色牌匾,上面大大的写着“马府”两个字。

此时两扇黑漆大门完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面带微笑,随时准备迎接客人。

史可奇上前说明来意后,年轻人带着他进去走入大厅。厅上有两排座椅,一排六张椅子,空无一人,史可奇是第一个。年轻人动手给他倒上茶,交代了句稍等后离开了。

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道士比较显眼。

约莫等了三盏茶功夫后,马镇长从屏风后转出来,大厅上首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说完团团作了个揖,大家先后起身连道没有。

马镇长清了嗓子,不紧不慢地说:“各位都是看过告示前来应征的高人吧?”说到这眼睛扫过大家,有人答是的,有人答不敢称高人。

马镇长笑了笑,继续说:“蒙各位高义前来相助,再次感激。”停顿了下问:“精通水性的高人有几位?请往前几步。”

除了史可奇和道士之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马镇长喊了一嗓子:“马伟马秦,水盆准备好了没。”

话音刚落,大厅门口进来两个端着脸盆的人,盆里装有约大半盆清水,看两人把水盆空的茶几上放好后。他在身后的柜子上,拿出一个滴漏放在水盆旁边说:“测水性的高人就在此,将脸埋入盆中水过耳朵开始计时,马伟,你在这主持一下。”

语毕朝史可奇和道士拱手说跟他来,他们跟着马镇长走到院子的空地。

马镇长说:“您两位想必是有绝技的高手,不知擅长那个方面,刚大厅不好伸展,这里空阔,请哪位先来展示一下。”

道士没作声踱开几步,只见他穿一身杏黄的簇新道袍,背上缚一把玄黄桃木剑,颌下留几缕长须,真有一番得道高人气象。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朝空中一丢,大喝一声“着”,黄纸着火燃烧起来,道士面带蒙娜丽莎式微笑看着马镇长。

马镇长点了点头,示意继续。道士解开桃木剑,左手捏个手诀,右手拿剑一引,龙行虎步,腾挪跳跃,架势十足,煞是好看,最后以一个华丽收剑的姿势收尾。

“啪啪”镇长带头鼓掌。史可奇笑笑,右手伸出,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出现在身前,火球翻滚着。镇长做了烤火的动作,史可奇点点头,于是他把手伸到离火球数寸的位置,感受到炽烈的温度,他脸上终于动容。

“看剑”一声叱咤过后,一把桃木剑刺入火球,跑江湖的道士最会察言观色,他已经怀疑镇长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再看到史可奇召唤出的火球,意识到镇长要属意史可奇了;自己那点小把戏哄哄无知愚民还行,骗眼界宽广的镇长则信心不足。

他认为史可奇弄出的火球,和他的火烧黄纸一样也是通过某种材料或道具作弊得来,所以决定打散火球,拆穿史可奇。

桃木剑上挑下扫,试图找出控制火球的机关。火球被木剑扫过时黯淡一些,但半个呼吸时间又恢复如初。

不好,桃木剑着火了......道士奔到花池边,将剑伸入水中灭火,随后拿出一看,一根像剑的漆黑烧火棍正冒着几缕青烟,遂掩脸夺门而出。

马镇长引着史可奇回到大厅,厅里测试水性的结果也出来了,没一个人通过。

“还未请教法师贵姓。”马镇长说。北朝叫有法术的人为法师。

“史可奇,不敢称法师。”

马镇长说:“那我托大私下里叫你一声史兄弟,可否”。

“荣幸之极。”

”史兄弟这么年轻法术就如此了得,真是英雄出少年。有点事在启事上不好说,这次不是简单的寻人,我镇马家村可能有怪物,所以才需要义高胆大的人出马。”镇长一语惊人道。

整个大陆都有妖魔鬼怪的传说,北朝也不例外,但传说归传说,没见过的人不一定能接受。

史可奇已经听过,这时毫不为奇,笑道:“请继续。”

马镇长见史可奇毫不为意,心里印象又加了几分说:“完成除妖酬金是一百两银子,出手过但事不可为自行离去,酬谢三十两白银,史兄弟你看如何。”

这就是说打死了妖怪拿全额,打不过逃命还有三十两银子,很优厚又体贴的任务,要知道普通人做一个月的工食银子才几两。已经快穷的叮当响的史可奇矜持着点头说行。

“定金十两,史兄弟后日来我府上取,我这还要个精通水性的人,另外也去请了城里的高人,届时一同汇合前往马家村,史兄弟无需介意,这是我们马家一致认为应多能请人一次处理完。”

这也是应有的题中之义,说白了就是怕一个人搞不定,多几个把握会高一点。当然也有个性高傲或本事大的人,认为自己一人可以搞定,但本着谁出钱谁是东家的原则,一般也会隐忍不说,真正做事时再亮出真本事吓死尔等,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为这个而不爽吵闹一通的人,多半是脾气暴躁或者没本事的人。

史可奇更爽,多人组队打怪,打不过逃命的几率更大,欣然问了客栈方位,投店住宿去了。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马府大厅分两排坐着六个人,上首是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马镇长,一个叫马良,是马家城里亲戚派来的代表。左边坐着的两个人,一人身材魁梧,满身肌肉,另一人青衣布袍,手拿木杖。

右边坐着史可奇和一个本地通水性的人。

马镇长站起来说了几句,对双方作了介绍。满身肌肉的是个武者,江湖人称开碑手龙大侠,拿木仗的是刘法师,外号捆仙人。史可奇起身说久仰久仰。

介绍到史可奇为史法师时,马镇长看了他一眼,史可奇摇头表示无外号,史法师已经很好听了。那个通水性的是本地人,也姓马,一样无外号。

看到这两个土包子一样的乡下人,一个是自称法师的少年人,一个是满脸愁苦的农民。龙大侠明显露出不屑的神情,摆摆手示意知道了;刘法师则一直阴沉着脸,点了下头,两人都大刺刺的坐着。

马镇长略有些尴尬,随后交给马良来主导,显然城里亲戚地位比他高。

马良约莫三十岁,一脸的精明能干,对史可奇倒没什么轻视的表情,北朝卧虎藏龙,少年人通些法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时马良站起来,对史可奇拱拱手说:“不知史法师擅长何种法术,在下也好安排。”

史可奇摊开双手,笑着说:“会点火,会吃饭,会睡觉会养猪养牛。”

马良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少人年开开玩笑,也不打算要史可奇演示法术。这是马镇长请到的人,就算觉得对方稀松平常,多少也会给点脸面。

那边龙大侠哈的一声笑出来,感情马镇长请了个养猪烧火的乡下人,他是城里知名的大侠,感觉与乡下少年相提并论有失身份,抢着开口道:“少年人难道没有师承?一直在乡下烧火烧成的法师?”

“对了一半,有过师承,不知名的老拳师而已,种过田放过牛,帮过厨练过拳。”史可奇说道老拳师几个字神情一黯。

“哦,练过拳会法术,还是武功与法术双修的天才,失敬失敬。”龙大侠脸上嘲弄之意更浓,没事逗弄一下乡里巴人感觉很好。

“以前的武功能打的过一头猪,现在练功勤快更厉害点,估计能打的过两头。”史可奇一脸叹息道。

哈,练过功能打的过一两头猪,龙大侠更加愉快地笑着说:“要不我俩搭把手玩下。”

“不行啊,你又不是猪,我肯定打不过。”

龙大侠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史法师无需开玩笑,龙大侠想指点一下你武功,总会有些收获。但也无需介怀,术业有专攻,将来史法师的法术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马良出来打圆场道,看着史可奇的眼神颇有些高深莫测,这少年不是身怀绝技,就真的是个啥也不懂的乡下人。

见龙大侠有些愠怒,马良笑笑说:“这件事情主要靠龙大侠和刘法师解决,史法师和那位马兄弟帮把手还是成的。”毕竟这两位才是自己请来的人,史可奇再有本事也得先放低身段。

马良语毕拍拍双手道:“好,介绍就到此结束,大家都认识了,现在准备出发。”

一行人下午到达马家村,马家村三面环山,有条整齐的碎石路大路通往村里,能供两辆马车并行,村里大约百多户人家,村后边有个洗涮衣物的深潭。

受害者的亲属连亲带故的几十号人团团围着马良一行人,眼巴巴的望着马良,马良这代是马家村的大房,他爹通过考科举出去,目前官至一府通判,在村里已经了不起的大人物。受害者是他堂弟的媳妇和侄子。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三章 水下何物在作祟

目击者叫马为,二十出头的他,仍有些后怕的向史可奇他们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四天前的傍晚,村里有个小媳妇和同村几个女人,在水潭洗衣服,因为自己孩子跟着过来玩,闹了肚子摔了跟头,等她一切弄妥,其她人都走光了,就剩她和孩子,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总有一个人是走在最后的。

潭里突然跳出个浑身披有鳞甲的猴形怪物,一手一个把母子俩拖下水,因他家房子建造在水潭边,出事时他就在二楼的窗户边上,看的比较清楚,怪物很像传说中的水猴子。

出事后最靠近水潭边的人家晚上不敢住家里,都去亲戚家借宿,白天才回来。

马良问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然后说:“要拜托各位了,她娘俩到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能找到尸体更好,人死了需入土为安,找不到就取了怪物的头来。接下来的行动安排,麻烦各位以龙大侠马首为瞻。”暂时没人有异议。

龙大侠俨然以这行人头领的口气道:“问题不大,交给我们就行,现在来个人带我们去水潭查看下地形。”

马良需要留在村里安抚众人,没有和几人去水潭,只派了马为作向导带路。

约数十亩地大的水潭所在地是个葫芦口,三面有山,是罗霄山脉的延伸,仅剩东面无山,一条河水从东面几里外分流进来,涌进水潭,打了转后再缓慢流出去。水潭一片碧绿,深不可测,据说这里水性最好的人都没探到底。

潭边分布几排大青石,石头一边靠着陆地,一边伸入浅水处,一看就知道是村民洗衣物的地方。出事后没人敢靠近水潭了,更不用说下水,村人浆洗衣物宁可去小水沟溪流处。

“也就是说以前没有出现过这个怪物,现在才有。”龙大侠问马为,史可奇翻翻眼睛,心里说废话。

“是啊,从来没有。”马为站的离水潭较远。

“怪物只出现了一次,也就是你说的水猴子,时间是傍晚,很可能怪物只适应夜晚或光线较弱的地方。”

嗯,怪物生活在水里,以前没出现过,所以怪物很可能是顺着河水进来,如果没有食物也有可能离去,但不知它吃不吃鱼虾。

应该会吃,人又不是经常可以吃到,目测深潭水生物很多,且潭水位置绝佳,怪物应该还在,说不定还会把这当成窝点。史可奇也一边想着。

“当前需要沿着怪物拖人进水的路线探查一番,那个谁,马什么的,过来一下。”龙大侠指着四人中通水性的本地人说。

“我叫马群。”已经换上水靠的他报上自己名字,作为马家请来通水性的人,他明白自己的职责。尽管对龙大侠的语气有点不爽,还是听命过去,对方是大侠,打不过也惹不起。

龙大侠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史老弟,你也过来,一起下水吧。”龙大侠倒是记住他的姓,但没用上法师之类的尊称,反正他认定这小子没啥本事,是来混点钱跑路的,遂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在下不会水。”硬邦邦的拒绝,开玩笑,史可奇对于自己那几下狗刨式很有自知之明,不说态度之类,就算求他也不下水。

“那你会啥。”

“先前和马管事说过我会吃饭睡觉养猪,你既然问起,我就再重复一遍吧。”史可奇口中的马管事是马良。

“那就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们做事。”

“小子,你最好老实点,省得我们禀告马管事你不仅没本事,还老捣蛋,这样的话你的赏银可能不保,还可能作为骗子惹上官司,马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很少说话的刘法师一开口就站在龙大侠一边,这代表两人是朋友。

史可奇不吭声了,低眉顺眼地退后很多步,经历这么多事情,他变得早熟起来,不会因为些许言语不敬而大动干戈,有傻子愿意打头阵,这有啥可生气的。换个角度来说,龙大侠他们话虽说的难听,但作为除妖小组的一员,是必须要有真本领才能立足。

史可奇看着他们找来条长绳子,一头系在马群腰上,打了死结,另一头系在岸边一颗大柳树上,是怕他出现意外,可以拉扯回来。

三人低头私语了几句后,马群脸色有点不正常,虽然马家给的酬金很高,发生意外更许诺有丰厚的抚恤金,但心里仍不停打鼓,为着可能遭遇怪物的缘故。

只是拿人钱财,家中也急需用钱,得替人效命。手里拿好水草堵住耳朵,一步一步走入潭中,到水齐胸口时,呼出胸腔所有空气,吸进一大口气,慢慢潜了下去。

水花荡漾,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绳索不断变短。龙大侠放着绳子,刘法师把法杖一举,摆出一个召唤的姿势,没释放法术前不知道他修什么法术。怪物有可能是黄昏时才活动,但不能保证白天就不会动,先摆好攻击姿势为防怪物万一被惊着跳上岸。

马群首先在怪物拖人入水的浅水处寻找,中间冒头换了几次气,换气的空当没有说话,看起来一无所获,但他水性也是了得,每次下潜都能支撑近半刻钟左右。

半个时辰后,马群上岸喝了几口水,休息了一小段时间,再次入水,这次搜索范围扩大到深水区,他系着的绳索也快放到头。绳索突然绷紧,不停颤抖摇晃,像有东西大力拉扯着。龙大侠忙往回收绳索,绳索慢慢被拉变直,但除了拉回这几尺的绳索长度,再也不能拉动分毫。

史可奇跑来加入拉绳,龙大侠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刘法师也放下法杖,加入拉绳拔河比赛,绳索越绷越紧。龙大侠大骇,他已使出全身力气,不能撼动水中东西的分毫,这究竟是什么?

“嗡”的一声,绳索断成两截,拔河小组中的龙大侠身体纹丝不动,双脚陷入岸边硬土,头顶冒着一丝白气;刘法师在绳索要断时已提前撒手,气定神闲的站着;只史可奇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龙大侠这时没有心情笑他,运功戒备着水潭面,刘法师口中也念念有词。

二十丈外水面忽然一响,一朵水花升起,一颗头冒了出来。刘法师法杖一引,凭空出现一块海碗大的石头朝水花处砸去,呃,砸偏了几尺,刘法师老脸一红。原来是召唤土石的法师,史可奇暗忖。

有人大叫“是我是我,住手。”

岸上的老几位顿时都红了脸,原来那是马群的声音。他们因为绳子断掉,心里已先入为主马群可能被怪物弄死,接下来还会在水中出现的自然是怪物。

马群游过来上了岸,龙大侠黑着脸劈头喝道:“不好好潜水,你搞什么鬼!”

他被吓得身体一缩,小了半圈,小声解释道:“方才绳子被湖中巨石缠住,挣脱不了,在解腰间的绳索。”

大家恍然,原来和巨石拔河,难怪会拉扯不动。一场虚惊过后,马群的体力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余下几人水性不佳,龙大侠决定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晚上再来。

夜晚的乡村凉风习习,水潭边清凉。离水约一丈的潭边的一个木桩上插着两支火把,木桩拴着一只羊,龙大侠和刘法师在数丈外黑暗中埋伏着,史可奇站在稍微远的地方,而马群则远远的站在数十丈外,搏斗没他什么事,他的任务是下水查探情况。

当然如果要他夜晚下水,那还不如杀了他,得多艺高胆大或者傻缺白痴才去夜里的深水里,和可能有的水怪相亲相爱。

过了几刻钟,羊依然不时“咩咩”叫两声,没有情况,史可奇打了个呵欠。这是龙大侠想出来的办法,他们只擅长陆地作战,在水里能不被淹死就很不错了,所以用羊来引诱怪物上岸。

不得不说这是个超级简单的方法,几岁小儿叼着糖果不定也能想出,但简单的方法有时还真能解决一些问题。

本来这晚龙大侠不要史可奇参与,吃晚饭的时候还讽刺了他几句吃干饭之类,如果在饭前提出这个要求,他还真不来,睡觉多舒服,不比在水边喂蚊子强。

他表面装作不在意,但毕竟还是少年人,被人一直鄙视,心里的怒气也一直累积,偏偏一起吃饭的马良长袖善舞能说会道,一边抬举龙大侠,一边拿好话安抚着他,这让他不好发作。

赌气也罢,横竖腿是长在自己身上,硬是跟着过来,龙大侠也拿他没辙,龙大侠再横,总不能把他打一顿赶走。大家都是马家请来的人,只要马家没发话,只要是在马家村,他爱去哪就去哪。

有只夜鸟飞过,有条鱼跃出水面,有村里土狗高吠的叫声远远传来,又一刻钟,怪物仍未出现。

史可奇又打了个呵欠,这次声音稍大了点,龙大侠听见后瞪了他一眼,随后和刘法师低语一句,但未刻意压低声音,夜风隐隐约约传来“饭桶”之类的话语。

平静的潭水此时突然有变,像一个炸药丢进了水里,水花陡然炸开,一道水柱升起数丈,水滴飞溅。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四章 且看那物现身时

只见潭里蹦出一个身披黑色鳞甲,猴型尖脸,脸两边有两道带鳞片的口子,看上去像鱼鳃,它身材高大威猛,配上出水时的威势,威风十足。

羊被吓的围着木桩转圈,怪物伸出成人大腿般粗的左手臂,一只手捏住羊的脖子,提起来正欲离开。

果然是水猴子,一片尺许长宽的泥石块砸在怪物头上,挨了一下的它没事,有些困惑的转了转红色的眼睛,它对于平地里出现一块泥石颇为不解,直到双眼聚焦在几丈外刘法师时才恍然。而刘法师口中正念念有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取石术。”

他身前地上的泥土裂开一小块,埋在地底的十几颗碗大的石头破土而出,悬停在刘法师身前。法术有瞬发、吟诵词诀和借助道具等方式,一般来说,召唤的时间越短威力越小。

这时龙大侠已从藏身处奔至怪物侧身,双掌一错,击向怪物。他外号是开碑手,手上功夫自然不弱。怪物大吼一声,平地里似响起一声炸雷,它用另一只空着的利爪一挥,迎上龙大侠的手掌。

一人一怪物掌爪对撞,龙大侠闷哼一声,连连退开几步,坚硬的掌心渗出几道鲜血。怪物也不好受,爪上锋利的指甲全部断裂,只硬撑着站在原地,不像龙大侠一样退步化解些力道。

刘法师看准时机,召唤出的石头全砸在怪物的头上,怪物痛的嗷嗷直叫,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几个大包,它吃痛不住,转身踏了几大步,一纵身欲跳进水里。龙大侠趁机在它背上印上一掌,它喷出一口血仍带着羊掉入水中。

龙大侠和刘法师奔至水边,水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荡起的涟漪还证明方才惊险的一幕不是假象,火把的光微微照着。突然,怪物的头在离岸丈余的水中冒出,大口一开,口中射出一道水箭,猝不及防的刘法师被击中跌掉,它在水中力量似乎增加不少,一口水的威力居然不小。

刘法师狼狈的爬起来,身上倒无甚大碍,只是被一口喷出的水打倒,脸上挂不住而已。怪物眼睛睁圆,红色的眼里似乎有火在燃烧,它吼了一声,声音刺耳似用钢刀刮锅底,充满挑衅的意味。刘法师法杖一顿,开始低吟,岸边有块湿地泥水一分,一些石头缓缓升起。

龙大侠摩拳擦掌,期待怪物再次跳上岸,刚刚与怪物对拼一掌,觉察到它力气不如自己。至于它水中的力气到底有多大,龙大侠不愿去尝试,貌似怪物就叫水猴子,不说它在水中力气有否加强,就凭它终日生活在水中的习性,肯定擅长水战。

怪物见没人下水来与它博斗,又吼了一声,趁石头砸下之前,潜入水中消失了。

打怪小组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随即第二天白天的下水搜寻也告吹,因为之前马群觉得水里可能没什么东西,不定失踪的母子俩是打滑掉入湖中,村民看花眼才说有怪物,夕阳的残照,湖水的反光,目击者视线的角度都可能导致眼花。

但昨晚马群亲眼见到怪物的模样,整个人就不好了,怎么说都不肯下水,已向马良告辞走人,赏银加倍也不干。

四人唯一精通水性的人离队,其余三人白天只好在湖边画圈圈叉叉,对着湖水吐口水,捞尸的任务基本没戏,看怪物那凶残好吃的样子,有没有尸体捞还不一定。

而马家村昨晚也有不少人在稍远的高处看到怪物出现的一幕,村里已传的沸沸扬扬,恐慌、惧怕和担忧不一而足,家里条件稍好的已做好搬家的打算。

马良也是一筹莫展,光靠口舌是解决不了这种情况,他也提了一两个看上去不靠谱的方法,龙大侠没有采纳。

经过龙大侠几人商量今晚还是采取一样的行动方案,怪物并不把众人放眼里,受了伤在水里还用眼神挑衅,在没吃足苦头前,有很大可能会再次上岸。

村里不养羊,昨晚的羊还是从镇上带来,一时也不好找到第二只羊来做诱饵。刘法师提议说用一窝鸡,龙大侠说牵一头牛,而马良则倾向抓几只鹅。

这时史可奇站了起来说:“不如用我当诱饵吧,反正到现在为止我出力最少。”下午的阳光很充足,照在少年充满自信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马良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怕他死在这里不好交代。北朝人可以自由游历行走,只需要随身携带一个官府签发的证明身份的文书,以便投店做工查验等,无需路引之类的凭证。

马良看过史可奇的证明,知道他来自湘州一个很偏僻的乡村,就算死了,有份付订金时他亲笔签名的风险应招文书,无非多花些烧埋银子的事情。但要看值不值得花一条人命,如果除不了妖,反而搭上一条命,还不如用牲畜。

“死了不要怪别人。”龙大侠没好气的说。

“我考虑过,牲畜需拴好固定不便移动,若是换成人,可以自由后退引诱怪物离开水边,退的越多就离的越远,是不是怪物的力气会逐步减弱,而且它离开水的呼吸是个问题,也不知它可以离开水多久,应该是离水越久对我方越有利。”

马良若有所思。龙大侠听史可奇说的似乎有理,昨晚如果让怪物离岸足够远,还真有可能留下它,但方才唱了反调,此时不好马上点赞,用手指戳了戳身边的刘法师,动作很隐蔽。

刘法师心领神会,轻咳了一声道:“你自愿做饵,年轻人的勇气很不错,值得表扬一下,嗯,要不就这么定了,安全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和龙大侠定保你平安。”

有了刘法师定下的基调,龙大侠正好放下脸,拍着胸脯上两片肉,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说安全绝对没问题,本大侠本领不敢说天下第几,但天下第几的人看见本人都得喊声龙大侠,保你这毛头小子性命简直是小菜一碟。“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把牲畜拴的很远行不行,不需要人靠近水做诱饵。”马良有点不忍心,似乎觉得史可奇丧命的概率挺大,提出了这个问题。

“怪物两次出现的地点都是离水很近,暂时依据这个推断诱饵离的远应该没用,让牲畜倒退的方法也有,但会有意外发生,比如受惊乱窜反而冲上前,或像昨夜的傻羊一样原地打转等,林林总总都不如人来的灵活,怎么说我也是法师,打不过跑掉总没问题,马管事你要对我有些信心才是。”史可奇说完哈哈一笑。

马良等人也是会心一笑,史可奇到底是不是法师,目前还没人见他召唤过法术,法师大多需要法杖来辅助,也有不需要的,不需要的多数是很厉害的那种。

史可奇没有法杖,又太年轻,昨晚打怪未曾出力,唯一出力的那次是抓住绳子和潭里的巨石拔河,信他的人心里都没啥底,更何况不信的人。

但不管信不信,总要想办法除掉这个怪物,再讨论了一小会,最后马良同意史可奇为饵的办法。

夜晚,漆黑无月,微星闪烁。史可奇站在离水边约六米的位置,昨天那怪物貌似从水里跳出来没这么远,再往前就没必要了,小命要紧。

他身边的地上每隔几米插一支火把,共有6支,主要是方便照明,怪物夜视能力肯定很好,等会打起来不能吃光线不足的亏,龙刘两人伏在不远的石头后面。

涂了牛油的火把格外耐烧,才烧三分之一,潭边的水就有很多气泡冒出来,咕咕的响,声音不大。

“吃货不怕死,怕死不吃货”史可奇默念一句,拔腿就逃,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不跑的人要么艺高胆大,要么是傻子,本事不济还硬要往危险的地方湊的人是傻子中的傻子------傻子他爹。

“嗖”的一响,从水里窜出一个东西,正是水猴子。

史可奇装作慌张的样子逃走,水猴子龇牙紧追不舍,如果让猎物逃得离水边太远就没戏了。它一边吼叫威慑,一边迅疾挥爪抓人,差点把史可奇抓住。

一人一怪物一跑一追,短短几息时间,已跑出20多米的距离。水猴子有些犹豫,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了,离水有点远,要不要放弃猎物回到水里。

正当它转过这个念头时,倏地,从一块大石后转出两个人截住它退路,它听到动静扭头一看,顿时眼睛血红,正所谓冤家路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是曾打伤它的龙刘二人。

两方马上恶战在一起,主要还是龙大侠和水猴子对战。刘法师不善近战,在一旁掠阵,时不时抽冷子丢几大块土石。

史可奇则躲进石头后伸出个头在喊:“加油,龙大侠威武,把水妖打成落水狗。哦,不对,这是岸上,那就打成丧家犬。”

龙大侠全神应对,水猴子多半听不懂,两者迅猛而快速的搏杀在一起,都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不知是否离水较远的原因,水猴子的力气比上次衰弱一些,情势越来越不妙,它被龙大侠打了三掌,在地上滚了几圈,头上还挨了刘法师一块石头。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五章 打小来大护犊子

给对方的造成的伤害------仅在龙大侠的胸前带出几道浅浅的爪伤。

它见势不妙,欲逃回水里。但龙大侠岂让它如意,使出浑身解数,东封西堵拖住它。

“水妖你被打出米-田共了,还不捡起来塞回去,做人要讲卫生,做妖更要讲卫生;算了,水妖你又中了一掌,快被打成正方形的一坨屎,这下你妈见到你都认不出来。”史可奇见大局将定,更加欢快的笑道。

水猴子的鼻子、耳朵和嘴角都被打的溢出血来,意识到再不跑就要挂在这里。它快速地发出一串如熊如狮般的怪啸,这一刻力气忽然增大许多,拼着再挨一掌,一脚将龙大侠踢翻,飞也似的奔向水边。

“嘭”的一响,它撞上刘法师召唤的一面长宽两米多的土石墙,土石纷飞,墙体倒塌,它身体摇晃了一下,继续逃窜。刘法师咬紧牙关,法杖一点,一片大小不一的石块猛然砸下。

水猴子被砸的踉踉跄跄,头上好几道口子在流血,它迟滞了一下子,很快鼓起余劲逃跑。但就迟滞了这一会功夫,龙大侠已翻身追到。

噗的一声闷响,它背上中了龙大侠强劲的一掌,再传来咔咔几响,似乎断了几根骨头,它扑倒在离水潭几米的地方,手脚抽搐着站不起来,绝望的发出一声哀嚎。

刘法师长吁一口气,龙大侠正欲补上一掌结果了水猴子。突地潭水炸响,像一块巨石从高处砸入深潭发出的动静,水花向四周飞溅。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从潭中蹦出一个体型巨大高达5米的怪物,无数水珠顺着一声浓密的毛发掉落。

这怪物长的猴脸鱼鳃嘴,赫然是个放大版的水猴子,体形起码有地上的那个两倍多大,胸前还有两个披满黑毛的硕大下垂的乳-房,竟是个母的。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连连倒退。史可奇捂着嘴不敢置信,内心无比震骇道:顺口说一句水猴子你妈,谁知居然真的有,早知道不说了。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说不说这句话和大水猴子出不出来没半毛钱关系。

母水猴子身体一晃,极快的从地上抱起小水猴子,摸着它的头,嘴里吐出鬼叫般尖锐的怪音,似在安抚似在询问。小的挣扎着将头尽量靠着大的身躯,眼角流出眼泪,用同样尖锐的怪音回答,看样子像是母子。

片刻后,母水猴子霍然抬起头,紧盯着几人,眼神极其愤怒似要喷出火来,众人顿觉大事不妙。它轻轻放下小水猴子,用手再摸了下它的头,直身站起。

刘法师握着法杖的手微微发抖,趁着这水猴子母子相会的短暂时间,使出吃奶的劲,召唤出一个两米多高的土巨人,土头土脑的挡在身前。

砰的几响,泥石漫天飞舞,土巨人被母水猴子几下拆成一堆大大小小的土石,根本不堪一击。

一个巨大的毛脚在刘法师的视野里逐渐放大,他的法杖脱手而飞,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很远,如一袋面粉重重的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母水猴子一脚踢飞刘法师,随后狂野的捶打着胸口,张开血盆大口嘶吼,这声音野蛮粗犷如史前巨兽,在黑夜里传出很远,远处观战的马良悄悄没入黑暗的建筑物中,唯恐被这巨大的怪物盯上。

整个马家村为之颤抖,有婴孩的哭泣声响起,旋即消失,似被大人捂住小嘴。

龙大侠见母水猴子这等非人力可抗拒的威势,双腿发软想要转身逃跑,但这个念头方起,就被怪物双目紧紧锁定。

他无声的苦笑一下,此刻逃跑露出后背无疑是找死行为。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奋起一搏,遂运功鼓起全身内功,两只袖子鼓胀起来,如吃饱风的帆。

他吐气大喝,大步踏进,接近怪物时,双手一推,目标是它的腿部,欲掀其个四脚朝天。

“赫赫”怪物发出似笑非笑的怪音,右爪轻描淡写一拨,龙大侠蓄满真力的这招落空,连身体也被带着转一个圈。

好个龙大侠,百乱之中双腿一蹬,飞身弹起,躲过怪物拍下的左爪。

怪物无比灵活的一个纵身,快如流星撕破空气,它脸盆般大的右爪一握,抓住身在空中的龙大侠。他手和身子都被怪物抓住,完全不能动弹,想挣扎却使不上力,看着狰狞的怪物面孔,长叹口气,闭目等死。

水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哨,母水猴子转头看去,却是史可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躺着不能动的小水猴子身边。

他举着一块大石头,对着它的脑袋,作势要砸下去。嘴里念念有词:“喂,丑妖怪,放下那个人,你想不想吃西瓜,要不要我砸开你怪物崽子的西瓜头,你一块我一块,三口两口吃掉一个丑妖怪。”

怪物似听懂了他的话,随手将龙大侠一丢,低声咆哮着向史可奇走来。

“停下,停下,不要你崽子的命了……你妹的听不懂人话。”

怪物毫不停步,或许它没有受人威胁的习惯。

史可奇咬牙切齿将高举的石头用力的……用力的丢在一边,丝毫没碰到小水猴子。

他微笑着说:“别急,你崽子还有气,虽然半死不活,但不是我打的,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这个朋友”说完却一溜烟往旁边跑掉,完全没有迎接朋友的意思。

母水猴子一把捞起小水猴子追了过去,这次学乖了,它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三个拳头般大小的火球成品字形,浮在史可奇前面。经过一段时间的磨难,他感觉法术隐隐有进步,这次为了保命全力召唤火球,谁知一次竟召唤出三个火球,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原先只能一个,磨难果然是使人成长。

火球燃烧的异常明亮,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史可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敢贸然攻击,仅保持着威慑,心里却完全没底,母水猴子的强大完全超出他的估算。

开始看到小水猴子,通过观察它对敌,在陆地上有信心搞定它,但没想到的是,水里居然还有一只它老母。

真是见了鬼,要知道体形大两倍多,实力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大两倍,往往是十几倍甚至更多,看龙大侠和刘法师的下场就知道,两人联手稳赢小水猴子的实力,在母水猴子面前不堪一击。

奇怪的是,母水猴子看见火球竟停了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上随即掠过些许恐惧的表情,但很快一闪而没。

它狠狠地瞪着史可奇,抱着小水猴子走入水中,慢慢没入深水里。

龙大侠嘴巴张的能塞进十个鸭蛋,关键时刻史可奇救了他一命。被母水猴子那一丢弄的灰头土脸,身上擦破几块油皮,吐出一口老血,伤势倒无大碍。

这时起来立在松软的泥地上,惊愕异常。想不到史可奇真的是个法术师,最后靠其保住性命,想不到水中怪物强横如斯,今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心情既惊又羞,思维一片混乱,一时无法组织语言说出话来。

左边十几米远黑暗的地方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是刘法师。龙大侠这才想起好友,于是拔起地上的一支火把,奔过去查看伤情,检查一番发现他最大的伤情是右腿折断,当即破开裤管接骨,妥当后撒上止血生肌药粉,再找来树棍当临时夹板。

“咯咯咯”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白天即将来临,马家村来的两位客人与马良大眼瞪小眼,坐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屋子客厅里。

良久,马良很为难的开口道:“龙大侠,史法师,还有在里屋养伤的刘法师,真没办法对付那两个怪物么?”

龙大侠扫视了史可奇一下,见他没反应,无比苦涩地吞了一口口水说:“我等实在无能为力,除非是武林中顶尖的那几位高手,若是能请来天下第一人“武圣”朝天雄大侠,这怪物就不在话下了。昨夜好险,若非……若非史法师……险些交待在潭边了。”

他那句若非说的极为艰难,原本瞧不起的人反成了救命恩人。他为人急躁,本性却不恶,嘴上说的不痛快,心里已承史可奇的情。

史可奇笑道:“昨夜幸亏龙大侠和刘法师先打伤小怪物,再拖垮大怪物的体力,否则我们三人难逃一死;我看这样行不,你先疏散村民到别的地方,再去请龙大侠说的高手。”

“而且这种传说的怪物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次为何在马家村作祟,这都需要查明,我们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龙大侠听到史可奇前半段话,松了一口气,暗忖这小子为人还不错,不居功自傲,先前倒看错人了。

至于拖垮大怪物的体力贴金的话,听听就好。

大怪物是“好累”,一脚踢飞刘法师,一手抓住龙大侠,才动了一手一脚,累坏了。

“天下第一的大侠……不是小小的马家村可以请动的,这样的高人估计行踪不定,去哪找人都是问题。龙大侠能否帮忙请一个相差无几的也行,酬金方面好说。”

马良亲眼见过那巨大的怪物,权衡之下对他们期望不大,只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嗯……那不如这样吧,我有个师叔在乌州,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藏剑山庄’主人,武功是没的说,但不久后是他的六十大寿,能否请动他我也没有把握。”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六章 奇怪石头露端倪

“没问题,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成不成请记得派人给个信,感谢你们的浴血付出。”

商量好对策后马良要全额支付三人的酬金,并表示如果最后顺利铲除怪物,另有重酬。

但因为没有完成任务的缘故,尽管任务的难度超乎想象,史可奇坚持只拿一半,龙大侠也只好拿一半,刘法师为此受了重伤,两人替他做主拿了全额。

马良另奉上去乌州的盘缠若干,一番客气推让后客方不得已收下。对于母水猴子这种超出常规的怪物,到底能上岸多久,白天会不会出来,委实没人说的清楚,大家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见没人有异议,马良立刻出去安排疏散事宜,他可不想族人再有损伤。

待马家村村民撤的七七八八,马良找来两辆驴车,将刘法师安置在一辆车上,并客气的邀请史可奇和龙大侠同行共乘另一辆。

史可奇反正闲着没事,也存了此事未了不好袖手而去的念头,便一口应承。经过昨夜生死一战,三人关系尽释前嫌,还衍生出些共患难的感情。

只是龙大侠嘴硬,不太会说软话,但对史可奇的态度好了很多。

乌州离湘州临县有一千多里路,仅靠小身板的健驴游荡过去不太现实。到了临县县城,找间客栈修养三天,待刘法师伤势转好后,龙大侠到车行买了辆双马四座车换行,还请了车夫,反正马良送的盘缠能够对付过去。

刘法师躺在一边铺满皮毛的座位上,另一边坐着龙史两人。

沿着湘州通往北方的官道行驶,由于不久前蛮族造成的破坏不是很大,大部分受到冲击的人回到家园开始正常生活。沿途的风光极好,但对看惯了田园风光,山山水水的人来说顶多有些异地新鲜感,久了就无趣。

“史法师,有个问题……冒昧问下,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请问你如何做到不用法杖施展法术?”一起好几天了,也共同战斗过,彼此多少有些熟谙,刘法师抛出这个问题还真是唐突了,毕竟一个人的修炼方法不会轻易传授他人。

“施展法术必须要法杖吗?”法术基础知识面史可奇完全是小白,趁着刘法师提起,他也想了解这方面的常识。

“除非一些天赋超常或者很厉害的人,通过手势、吟唱、默发等方法可以施展。当然万事无绝对,也有人不需要法杖,但召唤的法术威力很小,不像你唤出的火球竟可以吓退那只巨大的水猴子。”

“我是有奇遇突然会的。”

“什么,你没有师傅,遇一次奇遇就能召唤火球?”刘法师一脸震惊道。

“对,法术一定要师傅吗?”

“你……走开,法术是一门神奇而复杂的技能,没有师傅领进门自己摸索只能吃土。”刘法师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拜师学艺才学到土法术,拜师成功的前提还要有天赋,别人仅仅一次奇遇就连师傅都变成省略号,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至于史可奇的奇遇是什么,他当然不便再问下去。

“那么当今有哪些法术流派?”史可奇好奇的问道。

“道教通法术,世间行走的法师多半是道门的俗家弟子,最出名的四大道教名山有祝融山火法师,飞云山水法师,青神山木法师,武功山土法师,我师出此山。”刘法师道:“天下流传一句话,所谓乱世道士挥杖济世,盛世归山收杖隐逸,这道士便包含了我等俗家弟子。”

“比起你们道士动不动救天下的口号,比起你们络绎不绝旺盛的香火孝敬,我们武者就只会闷声练武养家糊口。”龙大侠插话道。

“大侠们不是鲜衣怒马么?”史可奇问道。

“成天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风尘仆仆衣服早脏不拉几,就算勤加浆洗也难掩油垢污渍,哪来的鲜衣怒马。除非是财力雄厚的富豪大侠,或到处有固定家产的世家弟子才能维持那个样子,比如我师叔拥有藏剑山庄,童仆丫鬟上百,弟子庄客众多,乃一方大豪,再传承几代不倒便是世家了。”

忽地马车一阵颠簸,一样东西从史可奇座位下的包裹滚了出来,是那块似石非石可以漂浮的石头。

龙大侠拾起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对史可奇说:“你的?”不等他回答,再用手指敲敲,石头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回响,道:“这是什么东西?”

“几钱银子买的一块奇怪的石头,当初没人要,那人丢在水里浮起来,我觉得有些特殊而买下,试过用刀切不开。”

“哦”龙大侠本来想将石头塞回去,听到可以浮起,又有了兴趣,左右摆弄。

“要不,你试试发力弄开看看。”龙大侠的外号是开碑手,石碑都开的了,石头应该不在话下,史可奇想。

龙大侠一阵揉搓,马车里的另两位睁大了眼睛……石头丝毫无损。他老脸一红,咳嗽一声,运起全身功力。

“咔嚓”一下细微的轻响,石头裂开了几条细纹,慢慢的,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龙大侠憋住力气,大喝一声开。

只听“擦”的一声,许多石质碎片爆开,飞溅三人一身。所幸威力不大,仅打的身上隐隐作痛,要不在这狭小的空间,三人必受伤无疑。

一个淡蓝色的蛋露了出来,此蛋约有六个鹅蛋般大小,刚去除外层时,有一圈蓝色的波纹荡漾开,随即消失不见。

龙大侠惊喜的叫道:“好大的蛋,够吃一顿了。”抖落身上的石质碎片,将蛋放在膝上轻敲,还是像石头一样硬……吃你妹,他嘟囔一句。

史可奇伸手把蛋拿过来,再由他糟蹋下去,铁都会变成渣。

龙大侠大呼一声:“两位坐稳了,不介意我大发雷霆吧。”

“这蛋本来是我的,我拿过去你发什么雷霆?”史可奇不解道,看了刘法师一下,他也是一头雾水。

“我没有生气的意思,是……有些气体憋不住而已。”刚说完,龙大侠臀下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屁响,连上衣下摆的衣角都被吹得飘起来。

“……”果然是大发雷霆,史刘两人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不停扇风,想扇走那股如同天雷击中牛粪的焦屎味。

“史法师,你怎么流泪了,哎,真不好意思把你熏哭。”

史可奇等味道淡了很多,勉强回答道:“不……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

“别人放的屁是能臭死人,你放的屁不仅臭气冲天,还能辣死人,我被你辣出的眼泪。”

其实史可奇不是被屁熏出眼泪,而是想起了爷爷史天,他经常想着,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想着从开始的泪流满面到现在的一两滴泪水,泪水变少的缘故不是不想了,而是他变的更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当然如果哭能带来爷爷,那么哭死也没关系。

四天后的下午,太阳已经偏西,悬在青山的上方,几人乘坐的马车在一间客栈前停了下来。

这间店名叫“传奇客栈”,它建在离官道约二十米的地方,被马车扬起的灰尘飘散不到店内,进口是一条通往城镇的大路,与官道形成一个T字形状。

传奇客栈有四栋两层楼房,前面一栋作为吃饭用,后面三栋首尾相连与前一栋围成一个口字,用来住宿。楼房的中间有个院子,栽有几棵大树,树下皆放了几条板凳,供旅客休憩,这等规模已是方圆数十里一等一的客栈了。

传奇客栈空地建有几排栓马桩,供吃饭打尖的客人停马,右边打有两排草做顶盖木头支撑的马厩,供住宿的客人坐骑。

车夫刚停好马,迎宾小二便殷勤的上前服务,待问清是食宿一起,与车夫在白石子围出的车位卸开车厢,牵了马去马厩,车夫则将车厢放稳,压了块石头,准备去后院大通铺登记住宿,他是熟门熟路的老客。

史可奇在店门口朝他招招手,车夫就跟了进去。有的主顾待人平和,有的盛气凌人,这次跑长途说好的食宿自理,但人多少会有点额外的念想,比如吃顿好的。

他心里已做好自己吃粗面睡大通铺的准备,免得遇上尖酸刻薄的主顾自讨没趣。看来这是个慷慨的好主顾,车夫心想。

“不好意思,怠慢贵客了,楼上包厢已满,这边位置靠窗好欣赏风景。”有伙计迎上说。

龙大侠背着刘法师进店要包厢,但该店生意太好早已满客,连大堂都是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有座位吃饭已经不错了,几人又不是矫情的世家公子,对于这般安排没有异议。

另一位店伙引着龙大侠办理住宿,车夫则和史刘两人坐在饭桌旁等待。很快定好两间中房,龙大侠背着刘法师进房安置,大厅人多,不方面放好行李,说等会送饭菜进来。等他回转到大堂,一句话迎耳灌了进来,甚至盖过了大堂嘈杂的各种声音。

“什么,吃饭没有包厢,睡觉还没上房,什么破店。”前台一个声音洪亮的少年人正与掌柜的争吵,一群华服佩剑的武林人士围绕着他。

“确实没了,本店都是先来先住,请多多包涵,雅致清净的中房还有几间,要不将就一下。”被人骂成破店,掌柜的却没有脾气,想必经历的太多。

其实上房还有两间是预留给路过的达官贵人,掌柜的不想他们留宿,这群人一看就是武林人士,如果是讲道理的还好,要是碰上脾气不好爱打斗的,弄不好一间店就被拆了,到时找谁哭去。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七章 艾泽拉斯的传奇

“算了,易儿,天色不早,离下一个客栈还有五十里。”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劝道,应该是少年的长辈。北周朝交通优良,官道每隔十里便有刻上里程数的石碑,更立有指路木牌标志,只要识字,很好弄清楚地理位置投宿地等。

“四间中房只住一天,这锭银子暂寄贵店,明日结算房饭钱。”中年人拍出一锭银元宝道,见他做了决定,少年人撅起嘴没吱声。

“好嘞,中房一间五钱银子一天,每日午时前退房,超过另算一天房钱。”掌柜应道,并习惯性报出房价,他心里有些不乐意也没办法,况且客人给足了银钱,打起笑脸吩咐小二带他们从大堂进去,进后院客房有两个通道,一个在大堂,一个在左侧抄手游廊。

“什么人非要包厢和上房?”点好菜的史可奇问龙大侠。

“一看那打扮就知是世家弟子,丝衣绸裤熏香擦粉,剑柄镶金饰银雕龙飞凤。”

小二早麻利的上好一壶温水,龙大侠嫌水温低,要唤走开的小二过来,一旁的车夫自告奋勇去给他换热水。

“劳烦胡大哥了。”史可奇适才问过车夫的名字,向他致谢,胡姓车夫挥挥手示意小事一桩。

“搞不懂你为什么对贩夫走卒之类的人客气。”龙大侠有点不满道。

“每个人都有他的尊严,不可轻辱,像他这样老实巴交的人,你尊敬他一分,他感激你三分。”史可奇道。

“他无足轻重,我为何需要他的感激?”龙大侠反问道。

“跟你这种脑子里塞满肌肉的人讲不清”这句话史可奇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不妥,放缓了语气道:“龙大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其实你嘴上不饶人,实际是个好人。”

龙大侠耸肩,表示对这话无所谓。

过一会那群人出来用餐,小二引导着他们坐在离史可奇不远处。

“真搞不懂大伯为何要我们这么多人,万里迢迢走来向这藏剑山庄主人拜寿。”叫易儿的少年似乎对这趟出行不满。

“易弟,爹是以祝寿为名,顺便带家中弟子行走江湖历练一番。”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青年公子道,他与那易儿是堂兄弟关系。

“他好大的面子,要你这南宫世家的少主亲自前往。”

“少主不少主的,兄弟间用不着这么生疏的称呼,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大哥。”那被称为少主的公子微微皱眉道。

龙大侠听到南宫世家不禁动容,低声对史可奇说:“南宫世家是南朝武林第一世家,家主南宫明外号“剑神”,乃南武林第一人,这次出来的应该是他儿子南宫容,和弟弟南宫亮,弟弟的儿子南宫易。”

北周朝和南朝官方关系紧张,但两国正常通商许久,大多平民百姓没被灌输仇恨观念,平民间敌意不强,武林中人也差不多。南宫世家持有两国认可的通行证,官方关卡都没留难,一般北周人更加不会吃了脑残片一样对南朝人喊打喊杀。

忽地外面传来“创世神,创世神……”的喊声,声音越来越近,仅一眨眼功夫,呼的一响,一个背着大刀的头发乱糟糟怪人已坐到史可奇一桌,这桌上已摆上了几个菜。怪人的脸一半被头发挡住,一半皱纹纵横,看的出年纪很大。

几个小二都害怕不敢上前招呼,怪人也不讲话,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夹盘子里的红烧猪肘,使劲往嘴里塞。

龙大侠正欲开口斥骂,被史可奇用眼神制止住。片刻间风卷残云吃光一盘猪肘,怪人一抹嘴拍着肚皮道:“真是享受,对我来说天下美味最好吃的就是肘子。”

龙大侠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的菜。”

“天下人吃天下菜,今日你请我吃肉,他日不定我请你。”

龙大侠不以为然冷哼着。

“创世神,遗留在艾泽拉斯大陆的号角,再度被人类吹响,洛丹伦王国的这个夏天,我的玫瑰在手心结冰,霜之哀伤的冰剑,不安的低鸣。你一瞬间的喜悦,化成暴风之城的冰花,族人的伤悲,被眼神立碑。”

怪人自顾自的念着莫名其妙的句子,声音颇大,引起多人侧目。

“难听死了,这么多白字,什么艾泽拉斯,爱则拉屎的,爱别人则要拉屎?洛丹伦……落单轮,女子落单会被轮?说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南宫易不爽道。

“巫妖王的愤怒,填满了永恒之塔……既然,天崩地裂,无可挽回,那么,请让我生命中仅有一次,劈开冰封的玫瑰,劈开寒冰的王座,史无前例的暴雪冰封了整个大陆,艾泽拉斯的流浪诗人,到处吟诵的传奇,有一朵惋惜的玫瑰,属于洛丹伦的夏天。”怪人仿佛听不到他说话一样,继续念道。

“这应该是个传奇故事,你好像没念完。”史可奇道。

“对,来自异界的传说,你知道穿越吗?”怪人不置可否的一笑。

“川岳,知道,大山的意思。”

“……”怪人眼神一黯。

车夫走到水房,开水恰好用完,水工还在烧水,等了好一会水才开。他装满开水回到桌前,见多了一个人有些惊讶,史可奇示意他坐下。突然,他脚下一滑向前跌去,茶壶脱手飞向南宫易。

南宫易注意到怪人,正欲与堂兄说几句话,一个茶壶突然袭来,他手臂一挥,将茶壶打落,少些热水溅上衣袖。

车夫慌忙从地上起来,向南宫易不住打躬道歉,打碎的茶壶飞出的热水溅在他手上,他手掌被烫的通红。

啪的一响,车夫被南宫易抽飞,撞垮了一张桌子,桌上几盘菜甩出去,汤汁淋漓,附近几桌食客赶紧起身走开。

“住手!”史可奇霍然站起吼道,奔过去查看车夫,见他被打落两颗牙,半边脸肿了起来。

将车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史可奇沉稳的走过去道:“马上向胡大哥道歉!”

“他先用开水壶袭击我的。”南宫易响亮的回答。

“真能狡辩,明明是胡大哥脚下打滑不小心脱手,这个确实是他有错在前,但他已经道过歉,你又没损伤,这么小的事情不就可以揭过吗?”

“我也是不小心脱手甩了一下。”

“是吗?”史可奇瞳孔缩小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和我说话。”话音刚落,站起好几个带剑少年,南宫容用手一压,又全部坐下。龙大侠也缓缓起身,手指捏的吱嘎吱嘎响。

“赫赫有名的南宫世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南朝横行耍威风就算了,还想在北周称王称霸?”史可奇道。

“算了,东家。”车夫抹去嘴角的血喊道,他临时受雇于史可奇,叫声东家也没错。

南宫易听到这话,气焰更高道:“凭什么给这种低贱的底层人道歉?”

“他低贱,他那里低贱?他上有高堂,下有幼子,靠自己双手挣钱养活一家,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这个靠家族养活的狗屁少侠,我看连他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史可奇怒道。

“易弟,去向那人道歉吧,顺便赔些汤药费。”一直没吭声的少主南宫容终于发话道。

南宫易一愣,在家时堂哥帮理不帮亲,两人关系算不得亲密,想不到在外面也是一样。南宫世家少主做出的决定,便是堂兄弟也不好直接驳回,他嘴上答应,脚下却没动,眼睛瞟向他爹。

南宫容还没接过家主的位置,如果长辈说话还是得听着。

但可惜的是,南宫易没等到他爹开口。一道身影一闪,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声过后,他被抽的飞了起来,摔在身后五米处的一张桌子上。

众人皆一怔,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是那背着大刀的怪人。

“创世神,遗留在艾泽拉斯大陆的号角,再度被人类吹响……我让你爱则拉屎,蠢货,人类快大难临头了,还在这欺负良善。”

呛啷一响,南宫明拔剑在手,沉声道:“何方高人,犬子即便有不对的地方,也轮不到你来管教,请赐教。”儿子被打,他心中甚为心痛,决意亲自出手,自有弟子过去扶住南宫易。

“嗯,不错,打了小的,出来老的,都去外面,打烂东西不要赔么,店家快要哭了。”

掌柜的脸皱成一朵菊花,他早赶了过来,但不敢做声。这时有人替他说话,顿时生出些“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君也”的心情。有人丢了银子过来,他接过颠颠的走开。

店外空地,怪人与南宫亮对站着,店门口路边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南宫亮道:“拔刀吧,若是怕了,留下打人的那只手掌的两根指头走人。”

怪人两眼一翻望天道:“对你,我的刀根本不用出鞘。”

南宫亮的脸涨成猪肝色,虽然他的武功不及大哥,但也无人敢小觑,再无法忍受这赤裸裸的蔑视,他挺剑就刺。

怪人取下大刀,迅疾无伦的拍中南宫亮的手腕,这速度快的在场之人绝大多数都看不清楚,即便是史可奇也只捕捉到一点模糊的影子。

南宫亮抓着几乎骨折的手腕,内心掀起万丈惊涛,远远超过手的疼痛,此人武功如此了得,当世罕见。莫非传说的那人,若真是那人,与之结仇南宫世家族危矣,他战战兢兢的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念在同为南朝武林一脉,请前辈勿怪。”

“那向被你儿子打的人道歉赔钱,有没有问题?”

“是是是,晚辈马上照办。”南宫亮慌不迭的连声说是。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八章 背着大刀的诗人

“等等,叔叔,南宫世家之人,即使道歉也是打赢之后的事,还有我等未曾一战。”南宫容扬声道。

“他极可能是背着大刀的诗人,喜欢念些白话似的诗,五十年前打遍天下不曾一败,后来很少过问江湖事,你父能不能打过他都难说。”南宫亮在侄子耳边私语道。

南宫容上前,一脸坚毅道:“前辈,南宫世家少主从来没有不战而认输的,请赐教。”说罢抽剑双手握着一引,身体半躬,摆出剑尖朝下,剑柄靠近胸口的姿势,这是晚辈请求长辈赐教的最高礼仪。

“南宫世家不成器的弟子太多,想不到你颇有几分硬气,放马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

两人仅过了三招,南宫容的剑也被怪人轻易拍掉,他苦笑一声:“艺不如人丢脸至极,晚辈认输,待晚辈练好武功后,有机会再求一战。”

他朝怪人躬身一礼,再走到捂着脸观战的车夫面前,深深一躬呈上一张五百两银票道:“我,南宫世家第十六代少主,为之前南宫弟子殴打阁下之事,代表寒家向阁下赔罪,请原谅。”

车夫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史可奇接过银票塞进他胸口道:“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你们南宫世家出手阔气,我代表他原谅你。”

南宫亮深深看了史可奇一眼,率领族人收拾行李离去。

史可奇拉着吓得心神不宁的车夫向怪人行礼致谢,怪人竟躬身回礼,与面对南宫世家众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天下黎民,在强者眼里如同草芥,如你这般无任何势力的平民,平日经受生活的千般苦楚,遇见事情多半受尽欺辱,我辈若不替你们做主,还有谁会!上天不欠强者不欠权贵,唯独欠这些平民。”

“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向你们主动行礼,今天就让我这个老头回礼,更向你们行礼。”怪人掷地有声道。

“一鞠躬为天,二鞠躬为地,三鞠躬为人,你们如羔羊的命运,如猪牛的人生,从出生就被压榨到现在,我为你们遭受的今日之辱往日之苦,为天为地为人施与你们的不公道歉,世界欠你们太多!”这威震天下的老人竟然一躬再躬,谦卑的如同尘埃。

他道:“如果世界太黑,请将你双眼遮上,世上的黑暗便与你无关,如果道路太黑,请为你点一盏灯笼,你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车夫听着听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他低下头说声谢谢,匆匆跑向房间。在他这谨慎胆小的一生,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有当世强者向他行过礼,苦的,酸的,甜的,辣的,千百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化成无声的哽咽,他将头埋在被窝里任眼泪恣意奔流,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

史可奇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心里有东西决堤而出,他道:“你不像诗人,反像个疯子,你这样做是与世界为敌。”

“被你说中,以前有人叫我背着大刀的疯子,五十年前我是天下公敌。小子,出手吧。”

“什么?”

“我让你出手!”一股强大的压力逼向史可奇。

“前辈,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你的形象在我心中如同高山般巍峨,让我敬仰不已,请问哪里得罪你了?”

“在南朝武林,狗也敬仰我,我不需要什么敬仰,你既然替车夫出头,为何不敢动手,只提出要南宫世家的人赔礼道歉?”

史可奇沉吟了一会,道:“先礼后兵。”

“如果那人真的赔礼赔钱,你怎么办?”

“算了。”

“车夫挨打得到补偿,这本来是应该的,掏点钱对世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打他的人没受到惩罚,所以我要你出手,因为你没惩罚打人者。”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绝对公平,前辈。”史可奇闷闷不乐道。

“你害怕了,伸张正义的时候你怕了。”怪人的话如同利箭一样穿进史可奇的内心。

“我能怎样,别人是一个庞大的世家,我只是乡村来的无名小子。爷爷被抓走生死不知,我还是被开除师门的采花贼,被师傅打的像狗一样躺在地上。豁出去容易,如果我死了,谁来替我做这些事?为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往死里得罪一个世家,我真的做不到。”

“面对强者敢抽刃而上,敌有多强,你越敢抽刃,最终你一定比他强。”

“不自量力的时候,还没变强就被人捏死。”史可奇辩道。

“孺子不可教也,刚刚你说自己是采花贼?”怪人有点玩味的说。

“对”史可奇坦然说出那莫名其妙被污蔑的一幕,严燕萍哭泣的双眼仿佛又浮现出来。

“我信今日之你,不信往日之你,以前我都没见过你,路遥知马力。没有人会一直大善大恶,每个人的心里都藏有善恶,善恶往往是一瞬间一个念头的事情,做了善事你是善人,做了恶事你是恶人而已。普通的恶人,了不起坑一些人,杀几个人,但皇帝恶起来,就是千千万万人的死。”

“即便你真的做了那种事又怎样,我今天见你在做善事,你再多做几件,多少可以弥补那个过错,当事人可能不会接受,但你内心会平静许多。”

史可奇一脸郁闷道:“前辈,我对天发誓真的没做。”

“你没做就没做,发誓有用吗?人不是靠誓言,要靠行为来证明。说实话,我不太欣赏你,我更欣赏呼兰行那小子,就是你师傅严镇北的师弟,北武林中人称他狂侠。同样,我也不欣赏你师傅,和你一样,会权衡会机变,又喜欢讲慷慨激昂的大话,做不到一柄纯正的太阿,敢于刺破天地。”

“你们一个疯,一个狂,合一起就是疯狂,能不看顺眼吗。”史可奇腹诽了一句。

“你不出手我也不勉强你。”怪人说完一跨步,瞬间没了踪影。唯剩一句“创世神,遗留在艾泽拉斯大陆的号角,再度被人类吹响”的话隐约传来。

南朝国都南海郡,一年一度的阅兵式正式开始,从城门到阅兵广场到处都是军队,一路接一路大军迈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通过阅兵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每一路大军走到广场中心都要转身向高台上的皇帝行礼欢呼,万岁的呼声响彻整个皇城。

年轻的皇帝林奢一身戎装,外罩大黄飞龙披风,头戴明黄盘龙战盔,腰挎天子方剑,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英武非凡。他心情激荡的向各路军队回礼,这是属于这个国家的军队,属于他的军队,天子剑所指就是大军奔赴的地方。

“今年的军队怎么这么多,两个时辰了还没走完。”南朝的一个观礼百姓对旁边的人说。

“这位小哥,你不是皇城人士吧,阅兵式一年小阅,五年大阅,今年又是一个五年,兵当然多了。”有人回道。

“是啊,我是茶郡人,真壮观,有生一世见一次这么浩大的阅兵也值了。”

旁边人不屑再答,作为土生土长的皇城人,天生拥有轻视全国各郡的莫名优越感,在今天越发膨胀放大。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他心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雄心勃勃的南朝皇帝借着阅兵的机会,把全国一半多的军队集中起来,准备全力发动北伐统一战争,来完成林家历代先祖的心愿,这也是他的心愿,为这他足足准备了两年多。

北周朝的北方正在承受蛮族的猛烈攻击,那么,南方也来了,林奢在心中对自己说,他将天子剑用力一指,剑尖朝北,那是北周无边的江山。

武德十五年四月,南朝五十万大军为不引起北周探马注意,分成四路先后开拨,车辚辚马萧萧。

而进攻北周的三万多蛮骑在折损了部分兵马后,成功突围汇入攻击长城的十万大军中。蛮骑多次尝试无法攻破大庸关后,沿着此前先锋突破的缺口涌进北周幽州。

与此同时,史可奇几人抵达藏剑山庄。

藏剑山庄建在乌州的飞来山的山脚下,占地面积百亩,奴仆成群。外有两人高的围墙,内有深深庭院高高阁楼,端的一派兴旺人家的气象。

大门口摆放着两个高四米长宽三米的巨斧石雕,和院中厅内排好的十八般兵器架,又与一般富贵人家区别开来,表明这是一个武林人家。

龙大侠见过师叔夏侯浪,告知马家村发生的事情,他说会有安排。三人先在山庄安顿下来,等他做完二天后的六十大寿再说。

托龙大侠的福,三人都住上单间厢房。

车夫则拿着车资返回湘州,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

一间厢房内,史可奇盯着桌上摆着的那颗淡蓝色的蛋,很有砸开它的冲动,在路上在房间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鸟蛋。

“蛋蛋,说话吧,说你是什么。”史可奇无聊的对蓝蛋道。

“……不理我,真想把你丢到大茶缸里,让你变成茶叶蛋,丢到厕所变臭蛋,丢到龙大侠裤裆,变龙蛋大。”

来房里玩的龙大侠翻翻白眼,论口舌三个他都不是史可奇对手,刘法师已经可以拄个拐杖走路,再过一段时间就完全康复,他在自己房内静养。经过这一路相处,三个人关系又进了一步。

“咦,刚刚我说了什么。”史可奇对龙大侠说,脑海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四十九章 巨剑独自低低啸

“茶叶蛋,臭蛋和你这个王八蛋。”龙大侠道。

“不是王八蛋,把王八换成你的姓。”

“龙蛋?我草。”两个人同时喊出声,通古大陆一直传说有龙的存在,但起码超过两百年没人见过龙这种生物,慢慢的大家都淡忘了,对着这可能是龙蛋的蓝蛋,委实让两个人激动不已。

“作为龙蛋好像小了太多,起码得一百坨牛粪那么高。”龙大侠端详片刻道。

“你见过龙蛋?”史可奇问。

“没有。”

“那你瞎说什么,反正你没一百坨牛粪高,所以不如牛粪?”

“......”

“如果真是龙蛋,会不会有一堆武林高手来追杀我?”史可奇担心道。

“你是话本小说看多了,还是有受迫害妄想症,你说龙蛋就是龙蛋啊,真当成名的高手没有智商,听一个噱头就来杀你或自相残杀,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也没见到那个亿万身家的富豪经常被人追杀抢夺,诚然有富豪能守护他财富的力量因素在内,而你的实力……也足以打消很多人产生不好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龙蛋,还是来试试如何孵化吧。”

龙大侠一屁股坐在蓝蛋上面学母鸡孵蛋,反正这蛋结实的很,如同包裹它石化的外层。

俄顷,一个好似撕破布的声音施施然悠悠扬响起,龙大侠尴尬的站起来,史可奇捂着鼻子窜到一百米外,刚刚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刘法师拄着拐杖走的比马还快,闪电般窜回房里,重重的关上门。

“你把我的蛋熏成臭蛋了。”

母鸡孵化法失败。史可奇把蓝蛋丢到水桶里泡着,顺便洗一洗。

“我那桶洗脚水怎么不见了?”刘法师在房里喊道。

史可奇灵活洗蛋的双手顿时僵住,将手指小心翼翼的凑到鼻孔前一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你的洗脚水怎么又臭又辣,我的鼻子,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接受这两次教训后,史可奇打算埋在土里看看,他去杂物房借把锄头,在居住的院子里刚挖出个大坑,几个神出鬼没的山庄高手把他埋在土里,走之前警告说主人六十大寿这几天不准动土。也是,别人做寿你挖土,意思是希望早死早埋咯,不被人打死才怪。

……

盯着重新弄上桌的蓝蛋,史可奇咬牙切齿道:“没办法了,蛋蛋你逼我的。”

一个火球缓缓靠近蓝蛋,炙热的火苗舔-着外壳,过半晌,外壳没有任何变化,不好,桌子起火了,史可奇慌忙把火弄灭,龙大侠笑的肚子抽筋,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慢慢烤蛋吧……熟了记得叫我们吃。”

火球继续烘烤着放在地上的蓝蛋,半个时辰不到史可奇浑身大汗淋漓,火球术已到极限,再释放下去估计要变成人干,蓝蛋的外壳依然没有变化。他放弃了,把蛋塞到床下。

半夜里,床下的蓝蛋轻轻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一下,外壳裂开一条细纹,接着裂开很多条。

忽然一个小脑袋顶破蛋壳伸了出来,小小的眼睛睁开一下又闭上,似乎还不习惯睁眼。它叫了几声,回答它的只有如雷的鼾声。

它从壳中爬了出来,身上留有不少粘粘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往下掉。它甩了甩,粘液飞出不少,头上粘着小片蛋壳也受到震动而滑下,它一口叼住,飞快的吃完。

小家伙好奇的打量四周,似乎不受黑暗的影响,鼾声依旧。它跳上床,斜着头看发出呼噜声的史可奇,微微的又叫一声,没有回应,它钻进被子,找到一个温暖的躯体贴了上去,闭眼休息。

史可奇做了个梦,他梦见有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说:“我想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他骑着傲视一切的巨龙,背着举世无双的名剑,系着猎猎作响的披风,群星坠落为烟花,百鸟齐鸣为喜乐。在云雾刚散的清晨,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在千军万马之前,从天而降,向我求婚。”

很快又见到另外一个场景------有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说:“我骑着龙在天上飞翔,身后背着长长的巨剑,你说没有人能看见龙骑士,为了成为你的传说,我历经九死一生驯服了龙。当我骑着龙,从天而降临在你身边,你却成别人新娘,我默默无语,龙大口喘气,我冲天而起,而天空空自繁华,巨剑独自低啸。我低低吟诵着,低低吟诵着一个古老的石化法术,龙扭转头悲伤的看着我,一尊石像从万米高空坠下……”在坠落的过程那个男人的脸似乎变成他。

“啊”史可奇被吓得大叫,猛然坐起,一颗心砰砰乱跳,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并没有从高空坠落,心情才慢慢平静,但一股淡淡的忧伤萦绕于怀。

他轻轻晃了脑袋回忆着梦境,一字一顿念着:“当我骑着龙,从天而降临在你身边,你却成别人新娘,我默默无语,龙大口喘气,我冲天而起,而天空空自繁华,巨剑独自低啸……如果有可能,我才不这样,空留一地悲伤。”

此时天色已亮,史可奇掀开被窝,双脚一旋垂下床沿,试探着将鞋找到,站了起来。“啊”一声惨叫过后,他被一股来自腰部下一点位置的剧痛袭倒在地。

他看向痛处,一条蓝色的蛇样的动物用爪子抓着他两个小东西,黑黄相间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两人对视一眼,小蓝蛇爪子一扭,似乎不满意盯着它看。

“啊”史可奇又是一声惨呼,做的梦没有骗人,真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啊。

好不容易将小家伙取下,史可奇双手捉住它,这才看清它的庐山真面目。

小家伙有一个修长突出的蛇类头部,头上蓝色的皮肤有些匀称的白色斑点,像蓝色的天空撒些白色的星星。有条不长也不短的尾巴,衬着小巧圆润的身躯,显得十分好看。

当然,最可恶的四只小爪子胡乱的挥舞着,似乎还想抓住那和它刚出生类似的东西,只是没壳不够硬,它想,于是撒了一泡尿。

“啊”又一声惨叫,眼睛被尿液射中的史可奇将小家伙甩掉,跌跌撞撞打开门,狂奔到院中的洗漱台,摸索着找到清水冲洗眼睛。

半眯半闭着眼睛洗了片刻,觉得无碍,完全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了蓝色的身影,小家伙双后爪支撑着直立起来,站在石头台子上,小眼睛里满是迷惑不解,似乎在说不就是一泡尿,大呼小叫干嘛,它呼出了个口水泡泡。

史可奇被吓退三米,以为它又要弄出什么名堂,候了小会时间,还好,没有异常。

“哇哇哇,刘法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龙大侠被史可奇吵醒,趿着木屐开门见到小蓝蛇,呼叫道。小家伙似被龙大侠惊到,嗖的一下钻到史可奇怀里。

史可奇见它要往衣服里面钻,抓住它躯体不让动,四个小爪子一阵乱动,见他不放手,眼睛一闭,鼻孔一抽,一副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样子。

刘法师拄着拐杖出来,见到这幕问道:“这蛇从哪来的?”

三个人找了一阵子,最后看见史可奇床下破了一个洞的蛋壳,龙大侠道:“这条小蓝蛇是从这个蛋孵出来的?也就是说我的屁虽然臭了那么一丁点,但是能孵蛋?”

“好像动物都有认母的天性,要不给你看看。”史可奇把它递给龙大侠。

龙大侠欢喜的接过,张开嘴巴哈哈大笑,道:“快来叫爹,告诉爹你是什么种类,蛇?”一泡热尿浇入他口中,小蓝蛇一抖完尿,身体乱扭,发出呜呜响流下几行眼泪,似不愿离开史可奇。

龙大侠笑的正爽间,被突如其来的尿堵了喉咙,一阵咳嗽。咳完他把它丢给史可奇,弯腰乱吐,想将尿吐出来,但进了肚的尿怎可能轻易出来。吐一会口水,又出去找水。

小蓝蛇舒服的靠着史可奇的臂弯,眯着的眼睛还挂有半串泪珠,不时惬意的呼出个口水泡泡,这是见它居然会流泪后,他摸索着找到让它不哭的方法。把一条蛇当婴儿哄,发神经了,他心想。

刘法师笑道:“史法师,恭喜当爹,虽然我开始欣赏你,但鄙视你居然养条蛇,丢了吧。”

“万一不是蛇呢?”

“哈哈,你当它是龙,翅膀都没有,也没见它吐过火,传说中龙一出壳就会喷火,你这条好歹也喷点烟吧,可它光会撒尿吐口水,做条蛇都逊,小蛇还会攻击人。”仿佛为了配合刘法师说话,小蓝蛇打了个特别响亮的喷嚏,带出少许粘液,仿佛在说这次明明没撒尿和吐口水。

……。

刘法师继续道:“这种蓝蛇很毒,蛇生来就有牙齿,小心咬你。”

史可奇赶紧把它放在地上,作势驱赶它,但小家伙就是不走,四个小爪子反而紧紧抱住他的腿。他说:“你张开嘴巴看看有几颗牙齿。”抱大腿的那位没反应。

无奈之下只好又抱起它,掰开嘴巴,发现它有两排细细整齐的牙齿。

刘法师凑前一看道:“这是蜥蜴,一般的蛇没这么多牙齿,难怪有四只脚,不过有时还真分不清蛇和蜥蜴。大陆上有种叫可摸多巨蜥的,没卵用,我一个土法术就埋了它,你的很可能是巨蜥一类。丢掉吧,我回房了。”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章 天空繁华依依蓝

小家伙似听懂了刘法师的话,挣开史可奇的手,跳下来,昂头张开小口咆哮,鼻孔喷出一股白气,吹得少许尘土飞扬,不过它咆哮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但刘法师已经转身离开,看不到它的愤怒。

“你能听懂人话?”史可奇蹲下去好奇的问道。

小家伙斜着脑袋看着他,史可奇再问了一遍,它脑袋斜向另一边,他有点郁闷道:“管你听不听的懂,反正不能咬我,咬我就丢掉你。你在这等等,别乱跑,我找点东西来喂你。”

小家伙轻轻一点头,史可奇大喜心想,不管它是什么,光凭能听懂人话就了不起,他起身去外面找吃的。

刚迈步,又被它抱住脚。

藏剑山庄有一百人多人,厨房有两个,一个专供主人和宾客,一个供下人,史可奇将小蓝蛇关到房间里,去下人厨房要了些食物用荷叶包着。明天就是庄主六十大寿,不管那个厨房都堆满了各式食材。

经过一个大院子时被有个认识他的人看见,那人犹疑了一下,还是尾随而来。

史可奇回到院子,就看到小家伙正上蹿下跳的折腾,也不知道它怎么出来的,龙大侠和师门的人吹水去了。它跳到他身上,似乎饿了,张开嘴呜呜叫。

史可奇将带来的食物中的饭团成一个小丸子,送到它嘴边,它吃进去嚼几口又吐出来,吹出一个大的口水泡泡,使劲的摇头。他又团了一个丸子,它嘴巴一扁,摇头不吃,长长的鳄鱼似的嘴巴竟可做出这个表情。

“看你的牙齿就知道不是吃素的,拿饭是逗你玩,特意带了肉,你这条蛇精,张开嘴巴。”史可奇捡起一片猪肉。小家伙被坑了一次,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觉得对了胃口,舌头一卷,把肉包进嘴里嚼起来。

“哈,看不出来,你是个养蛇的。”有人慢慢进了院子。

“南宫易,早就发现你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后面,想打什么主意?”史可奇悠悠道。

“上次在传奇客栈你不是想教训我吗?”或许是说话牵扯到伤处,南宫易捂着左边高高肿起的腮帮子说。

“哦,没被背着大刀的疯子打够,还想讨打?”

刘法师听到动静拄拐杖出来,指着史可奇道:“他是山庄的贵客,你在此生事不怕庄主怪罪。”

“你算哪根葱,我南宫世家才是真正的贵客,再说了,我只想找这位少侠切磋一下。”

“不切磋,您请回吧。”史可奇截过话题笑嘻嘻道。刘法师懒得回嘴,去房里搬出条凳子准备看热闹,有傻子要挨揍了,天天躺床上养病闷的发慌。

有些人不作不会死,史可奇真的没兴趣揍他,但不代表别人会这么想。

南宫易抽出剑指向史可奇道:“管你同不同意,拔剑,否则身上多了个透明窟窿休怪我无情。”

“真想挨揍?”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真大。老弟,你回娘胎再练个十几年吧。”

“你哥来了。”史可奇一指院门口,南宫易一惊往后看去,门口鬼影都没一个,不好,被那小子骗了。啪的一响,他左边脸挨了一巴掌,连退十几步才站稳。

“你……”南宫易捂着又增大半寸的左脸说了一个字,就痛的说不下去。

“我最喜欢往看不顺眼的人伤口上撒盐,再说事情不做绝,把你右脸打肿了不好。”史可奇笑道。

南宫易强吸一口气,痛楚似减轻了很多,他咬紧牙关,将剑刺向史可奇。

像一颗流星般亮起,呛啷一响,史可奇拔剑,响声刚止,南宫易的脖子上顶着一把精光四射的剑。他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掉对方的剑招,反击成杀招。

这把剑是龙大侠找来送他的,原先那把剑被严镇北折断。

南宫易哭丧着成了半边猪头的脸,簌簌发抖。

“滚,再来骚扰,我煽了你。”史可奇面无表情的说,南宫易如获大赦,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小蓝蛇在地上颠颠的手舞足蹈,像在说赶的好。

“想不到你剑法这么厉害,哪学的?”刘法师惊叹道。

“以前自创的,这一招到目前为止一共想了几种变化,如果他躲的过这招,说不定我输。”

“你走开,法术武功都这么变态,还让不让人活下去,剑法有名字吗?”刘法师半赞叹半问道。

“我想好了,叫王者之剑,第一招叫做仁字剑,因为仁者无敌。”

藏剑山庄一片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仆人们忙里忙外,今天是主人六十大寿的好日子。有些远道而来的贺客提前住进了山庄,更多附近的人在今天到达。

大管家在大门口迎接各路贵客,少庄主夏侯凯在二门迎接,二门后清空的大练武场是这次宴席的主要场地,已摆满了五十桌,正厅和偏厅各设了五桌,用来招待贵客。

武林人做寿没那么多讲究,来者何人,所送何礼,由唱礼管事念出即可。

“蓝家家主率弟子两人来贺,祝夏侯庄主长命百岁,礼宝剑一口。”

“长生拳门下大弟子来贺,祝夏侯庄主寿比南山,礼白银五十两。”

已经念完名的人坐在大厅或练武场内,遇见熟人一阵寒暄,不认识的共一桌免不了相互介绍,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话音不绝。

“武功山少教主来贺,祝夏侯庄主日月同辉,礼延年灵兽两只,土傀儡机关一对,法术弹一对。”

众人听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延年灵兽据说十分罕见,据说服用它的血能续命十年,不亏是北周最大法术门派,出手不凡。法术师一般少与武者交往,但人在江湖总有事情相互援手,甚至有救命之恩,慢慢的一些人情往来法中有武,武中有法了。

“南宫世家少主来贺,祝夏侯庄主寿比南山,礼千年首乌两支,玉佩一对,夜明珠一对。”

待这句话念完,又是一片吸气声,这献上的千年首乌已成人形,只要当场不死,不管受多重的伤服上一支可立即痊愈,实为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之一。

至于有飞凤图纹的玉佩,一个就能照亮一室的夜明珠,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比起千年首乌起码差了一筹,无它,能救命耳。这么重的礼,可能只有号称武林第一世家的南宫世家才能湊的齐。

对于平辈贵客,庄主夏侯浪亲迎至大厅,晚辈则由儿子夏侯凯迎进。能在最尊贵的主席入座的除了南宫少主南宫容,武功山少教主武厚图,还有几位武林名宿。

巳时末刻,悠悠丝竹之声骤响,礼炮九响过后,各式菜肴便流水价般端上桌,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史可奇与龙刘两人在厅外空地第三十四一桌。

酒过一巡,群豪同时站起说贺词,夏侯浪致谢。

待酒过三巡,说过三遍就意思到了,不必再说。

家中子侄和亲近的后生晚辈排队磕了头,龙大侠还上前随师门弟子磕头,寿诞的礼仪基本结束。夏侯浪今天兴致不错,人活过六十即为一大喜,席间与几个平辈谈古论今,偶尔问起两位少主的父亲近况。

确定小蓝蛇不会咬他,史可奇将它藏在夹衣层带进来,开始未上菜时倒还安分,谁知过一会闻到肉香,顿时按捺不住,探出脑袋挣扎着要吃肉。

龙大侠见到小蓝蛇,很是鄙视了史可奇一番,养什么不好非要养蛇,昨日那它那一泡尿烧的喉咙好痛。即便刘法师说可能是蜥蜴,他说蜥蜴不就是四脚蛇么,史刘两人皆服。

江湖中人接触的奇人异物海了去,同桌就餐的几人对这蛇见怪不怪,养条小蛇的人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都懒得看第二眼。

“你的蛇起了名字吗,没有的话叫四脚巨蟒怎样。”龙大侠略有些揶揄道。

“星空巨龙好听一点。”刘法师也无良凑趣道,龙刘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小蓝蛇舒舒服服的坐在史可奇腿上,叼着大片的肥肉,吃的嗒嗒作响,吃完一片又要一片。

它狰狞的面目中透着三分萌,一个不依满地打滚,抱腿扁嘴大大的眼睛眨巴着闪着孩子气似的光,史可奇莫名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有时竟泛出些为人父母的感觉。感觉真不靠谱,自己还没女友,竟要为人父母,他想到这不禁哑然失笑。

“两位老兄别埋汰,是蛇没关系,我养它,嗯,看下取什么名字好。小威,好吧,你现在的样子和威风挂上不边,放弃。小猛,一样不好。小黑,像狗的名字,况且你又不黑。有了,叫你小蓝!”史可奇喃喃自语念到小蓝这个词,眼前一亮。

“小蓝?”小蓝蛇吞下肉,疑惑的看着史可奇,长长的鳄吻般的嘴闪些油花。

史可奇接连叫了很多句,小蓝蛇似乎感觉到是在叫它,试探着点了下头。

史可奇大乐,又叫了几句,见它接连点头回应,笑道:“你们见过这么聪明的动物没,叫它几次就有反应,那些土狗蠢猪没养熟时就算叫个几百上千遍,还不一定有回应。”

成了小蓝的四脚蛇打了饱嗝,吃饱喝足真爽,它用小小的两只前爪撩起史可奇的衣服下摆插嘴。

龙大侠见小蓝如此通人性,心里有了少许逗弄的意思,但碍于那泡入喉的童蛇尿,阻隔着他轻度发痒的手。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一章 藏剑山庄夏侯浪

而刘法师却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摸摸头顶,拉拉它前脚握手问好。

他只觉入手没有一般蛇的冰冷,表皮略凉比人体温低。他观察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道:“怎么背上两侧各有两个小包,莫非长了瘤子?”

“应该是的,我早知道了,又不碍事,你看它活蹦乱跳的比谁都健康。”史可奇懒洋洋的答道。

这厢逗弄小蓝正起劲,却听有个声音传来:“各位,藏剑山庄不是隐退,而是把剑藏起来,不参与江湖争斗,必要时出剑。有句话叫文死谏,武死战,相比杀戮成性的武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死于进谏,死于请命,死于江山,去死需要更多的勇气。”

“武林中人也可归为武这个大的范畴,我辈行侠仗义之人越发稀少,甚至有不少人仗武欺人,皆因为缺少榜样,师傅教徒弟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人,却举不出多少例子,大话说一堆,结果没人信。”

是庄主夏侯浪与同桌的一个老者争论什么话题后,站起来大声说话。

“我在这讲一个听来的故事:说是一个侠士去刺杀暴君,失败后,暴君下令将他的好友包括筑师都抓起来要杀掉。但筑师弹的非常好听,暴君喜欢听他的筑音,没舍得杀只弄瞎了眼睛。”

“筑师想为朋友也为自己复仇,悄悄往筑里灌铅,在找到一个机会后举筑砸暴君,可惜看不见失去准头砸偏了。”庄主越说越有点激动。

“有人在水边击筑,有人拔剑应和,筑声里的甲兵迈向易水河,便定了这一去不返的劫难。这是那个讲故事的人下的结束语。”

“人们为何喜欢正义,因为缺少正义,如同喜欢自由一样。”

听完这句老者又低低的说了几句。

“无须多劝,我等与蛮狗誓不公天。”庄主断气酒杯一口喝光,重重的放下,满席皆惊。大伙相互问询,不知庄主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临桌有消息灵通的人说:“蛮骑攻破了幽州八个县城和一个府城,一进城就关紧所有城门,纵兵大肆屠城,男杀女奸,老人婴儿统统不放过,城里排到护城河的水全是红色。蛮人无论杀多少人都不会留情,三五日后离开后更是放火烧城。”

“真是造孽,一座城少则十万,多则数十万,最后能活下来的不足千分之一。哎,庄主听到这个消息大发雷霆,做寿的心情都没了。”

忽然外面有个人冲进来,和大厅的一个中年人耳语着,中年人再三确认,那人使劲点头。

中年人巡视了大厅一番,猛的一拍桌子大喊:“南宫家的人滚出来,去外面受死。”和他一桌的有几人立即站起来。

“螳螂派的李掌门,你为何咆哮我请来的贵客,莫非老夫怠慢过你?”夏侯浪脸皮有些发紧道。

“抱歉,夏侯庄主,我一时激动失礼了,只因刚得到师门可靠的消息,南朝已经攻入我朝高州,连下十数城,正在强攻州城。如果高州丢失,即可攻入我朝心脏位置王洲,我怀疑南宫世家的人是谍探。”

南宫容站起来抱拳道:“李大侠,我是南宫家少主,请慎言,同为武林一脉,我家决计不会做这种事情,再说世上能有人差的动南宫人做个莫名其妙的谍探?”

“李掌门,你先坐下,不管怎样,只要贵客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我是不允许在今天这个日子动手。”夏侯浪双手向下压,示意他坐下。

李掌门和几个门人气咻咻的坐下,南朝攻入高州的消息在人群中扩散,越来越多人忿忿不平,纷纷谴责南朝趁火打劫的行为。

就在当口,花厅传来一个女子呼天抢地的声音,夏侯浪皱起眉头道:“世侄真对不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请先回住处回避一下。”

“那是当然,有劳世叔。”南宫容起身带领家人离席而去。

少庄主夏侯凯提个小东西出来,单手举高面色阴沉地问道:“这条蓝色的蛇是谁的?”

史可奇一惊,小蓝已不在身上,适才凝神听庄主讲话,它竟不知何时溜掉。他站起来说:“是我的。”

话音刚落,变故突起,两道人影一闪,抓住史可奇的手臂,扭着向花厅走去,龙刘两人忙问怎么回事。

夏侯凯咬紧牙齿,从齿缝里喷出一句话:“这条蛇做的好事,你们也一起过来看看。”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史可奇从不想再玩蛇的刘法师手中接过小蓝,将它放在腿上,它鼻子左吸右嗅似闻到什么,趁他不留神,蹦下来一路踩过许多的脚,来到内眷吃饭的花厅,打量一个抱着婴孩的少妇。

此少妇是少庄主的小妾,半解上衣正奶着一个嘴唇发青的男婴。男婴天生阴寒之体,五行缺火虚弱不堪,生下来一天都没哭,大夫诊断后摇头而去,家人用各种灵药大补之物榨汁煎汤喂养都无济于事,基本放弃了治疗,这年月婴孩死亡率还是很高的。

唯小妾好不容易诞下男婴,死不撒手,凭些奶-水和哀求来的人参煎汤居然吊住了婴孩一口气,也亏得藏剑山庄乃大富之家,寻常人家早有一双就死上一对了。

谁知小蓝突然扑过去在婴儿肩膀上咬了一口,小小的婴孩手脚抽搐几下,没了呼吸,小妾顿时呼天抢地的嚎哭起来。

夏侯凯抢进来发现是小蓝干的好事,于是有了方才一幕,即便对婴儿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是外人可以掺和进来。尤其是见到最宠爱的小妾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心里那股无名火蓦然点着。

“赔我儿命来!”他怒叱一声,右手拔出佩剑,斩向左手抓住的小蓝的头。而小蓝知道大祸临头,丝丝叫着挣扎。

叮的一响,史可奇双臂一震,抓住手臂的两人双手一麻一松,他抽剑架住夏侯凯的剑。

“你还敢撒野?”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逼近,是夏侯浪背着手走来。

“不敢,贵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仅武功高强,以理以德服人更上一层楼。”史可奇道。

“少年人,不必拿帽子扣人,对你也没什么帮助。说说,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请少庄主先放开小蓝。”

“凯儿,放开这条蛇。”听到父亲发话,夏侯凯不情愿的松手。小蓝获得自由,一落地就扑向史可奇。

“小蓝,是你咬的?”史可奇抱着小蓝指向婴儿,它点头。

如同一对巨钹在耳边猛的一敲,史可奇脑袋嗡的一响,像装水的玻璃瓶砸在地上,有什么东西碎了。

“这下你没话说了吧,先将这条恶蛇交出来砍死,再决定如何发落你。”夏侯凯悲声说。

……

“对不起,请允许我亲自结果它,再任由你处置。”史可奇思索了一会道,没等夏侯凯同意,就扬起手掌运功。小蓝歪着头,大眼睛一闪一闪,刚逃离危险,浑然不觉另一种又逼来。他闭眼劈下,眼见小蓝就要丧命。

“哇”的一响,一个婴儿大声的哭了起来。

“住手!”

一股巨力涌来,史可奇噔噔退了两步,他劈下的手臂被夏侯浪挡开。

刚刚断气的婴儿竟然哭出声来,恢复了呼吸,连发青的嘴唇都慢慢红润起来。原来小蓝蛇是巨阳之物,口沫富含天地阳气,天性讨厌极阴体,误打误撞的一咬,竟巧之又巧的驱除掉婴孩体内的寒毒。

几个人围着婴儿,小妾早整理好衣服,见他呼吸越发平稳,嘴唇的血色越多,都长吁一口气。几人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的是,小蓝咬婴儿是为了替他治病。

从罪蛇到功蛇,不过几分钟时间,从地狱到天堂,几乎同样多的时间,对史可奇而言。

“这条小蛇不凡,藏剑山庄欠你一个人情,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你有求必应。”夏侯浪一锤定音,了结这事。

晚上,小蓝非要与史可奇同床共枕,它很快酣然入睡打起响亮的呼噜,它的呼噜声类似吹口哨,史可奇心疼它今天担惊受怕过,不忍心摇醒,于是听了一晚上的口哨声。

史可奇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小蓝还在睡觉,口水拉着丝悠长的滴下,他越看越觉得可爱。

但人生总是充满了许多不确定因素,在你兴高采烈的时候,可能会得到一盆迎头浇下的冷水。片刻后他觉得下身有点暖意,伸手一摸亵裤,惨呼一声:“小蓝你怎么尿在我内裤上。”

南宫世家天刚亮就回南朝了,而夏侯浪召集了一批祝寿的人在书房秘密议了一上午的事,这些人下午离开,以山庄为中心,朝整个北周武林辐射开,江湖的天空风起云涌。

史可奇在山庄的日子越发好过,肉食水果是敞开供应,小蓝更是想吃啥就有啥。鉴于小蓝无组织无纪律的尿性,他练完功开始训练它。

“小蓝坐下,喂,你怎么躺下了,看我示范……对,就这样,反了,转过身来,不要拿屁股对着我。”

“小蓝起来,呃,你又躺下,我真怀疑你是猪转世投胎,老是懒洋洋的想躺着。”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二章 风萧萧兮壮士行

“嘘嘘,拉尿,嘘嘘是拉尿的意思。”史可奇蹲着谆谆引导道,小蓝在他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尿出一滴。

“不会吧,一个时辰前喝过蛮多水的,是不是你尿道堵住了。”史可奇举起小蓝拨弄着某种条形的还长些疙瘩的小丁丁,一股水强劲有力的喷在他的眼睛上,“啊”他嚎叫起来去洗眼睛,像一头母猪被大象强奸般发出的惨叫声。

“小蓝,下次你再尿我眼里,我发誓一定阉了你。”

一人一蛇在山庄过了好几天神仙般的日子。

至于龙大侠提出的水猴子事情,由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夏侯浪派过一个庄中高手去处理,得到回报说没见到怪物,这事就放一边置之不理。

龙大侠本来愿意跟去看看,可想起强悍威猛的母水猴子,心里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还是算了。

早上,史可奇带着小蓝在园边赏花,这座占地半亩的花园位于藏剑山庄中心,有一半的地种上海棠,另一半种些茶花月季秋菊之类。大片的四季海棠开的正红,如红红的女人脸,茶花月季花白的粉的娇嫩异常,而秋菊的花季还早。

虽然海棠无香,但其它花朵散发的淡淡香味弥漫散开,清香扑鼻,满园花色。文人的雅恨是海棠无香,史可奇的俗恨是这么多花到底有哪几种可以吃,小蓝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张开嘴嗒嗒作响,两个吃货一对活宝。

“小蓝,你毛没长齐,不许做采花大盗,呃,好像不对,你都没毛。采花不要踩花,等会你会被打死的。”史可奇冲着窜去采花的小蓝喊道,引起偶尔路过的几个仆人侧目,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告诉主人。

见小蓝一边采花,一边往嘴里塞,越走越远进入花丛深处,史可奇怕它真的糟蹋完这园花,快步过去把它抓起来,这家伙的小爪子还紧抓住一把海棠。史可奇夺过几片一尝,一股青涩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呸呸呸,他吐了出来。

“嗬嗬嗬”一阵不似人类的怪笑传来,是小蓝,只见它爪舞足蹈,指着地上一小堆花的残渣,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小而锋利的牙齿。

“小小年纪这么狡猾,自己不吃吐在地上,就想坑我一把!”史可奇单手提起小蓝,另一只手撸起它尾巴揍了一下小小的屁股。

突地,不远处的一座院子传来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有奸情?史可奇脑补一个画面,蹑手蹑脚走到花园月亮门后,将整个身子藏好,伸出小半个头,朝外一扫,迅疾的缩回头。

原来是少庄主和他小妾,没奸情看了,扫兴,史可奇想。

只听夏侯凯道:“父亲是领头的,如果我不去,别的武林人还会带上他们的子侄吗?我答应你有危险就逃回来。”

“妾身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灵儿还这么小,你一走,我在这个家的日子更难过了。”小妾低低抽泣道。

“好了,谁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我,都是一家人,如果受点小委屈就忍忍,等我回来。”夏侯凯不耐道。

“你在偷看什么?”一只手伸出拍了下史可奇的肩膀,他被吓了一大跳,缩头一扭看是龙大侠,抬起右脚虚踢一下,并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不要做声。

再伸头看去,那边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史可奇没好气道:“刚刚上演了一出离别,你一来就落幕了。”

“谁?”龙大侠问道。

“少庄主和他如花似玉的小妾。对了你知道他要去哪?”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蛮族人不把大翰人当人看,屠城灭族任意虐杀,我们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你去吗?”龙大侠有些玩味的对史可奇说。

“我要考虑一下,不是怕死,而是我肩上还担负着其它的东西。”史可奇垂下头道。

“理解,如果决定好了告诉我,等你。”龙大侠不再劝,拍拍史可奇的肩膀刚想走开,却习惯性留下一个扯破布的屁音。

“龙大侠,你踩到青蛙了。”史可奇道。

“踩到青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青蛙的下场就明白。”

“青蛙?最多死了,还能怎样。”

“肚子破了,肠子流出来,叫爆肚烂肠。”史可奇笑道。

“……”

等看不到龙大侠,史可奇对着小蓝道:“小蓝,现在的我是不是过于犹豫,不敢义无反顾。哎,算了,反正你听不懂。”

小蓝点点头抬起腿,搭在史可奇的小腿上,做出某条哺乳动物样的常用动作,然后在他一头问号的注视下,急速的喷出一泡尿。

“……如果我挂了,你最好阉了自己,别人才不纵容你。”史可奇没好气的说。

狼烟四起,高州的驿道上快马不停奔驰,武林紧急令出天下,南来北往的武林人在高州城汇合出发,共计一百五十六人,武者一百二十二人,法师三十四人,史可奇最后决定加入这次行动。

出发前,史可奇建议庄主先训练那些武者和法师。

“怎么练?少年人你告诉我?”夏侯浪眯起眼睛道。

“排队形,听口令,统一使用长兵器杀敌。法术师统一远程攻击,比如合理安排法师分段施法,持续输出法术,保持最大的杀伤力。我亲眼见过普通的士兵列阵竟然可以抗击骑兵,如果换成武林人效果应该更好。”

“少年人,想法不错,告诉我在这里的那么多高手,你认识几个?”

“除了寥寥几人,其余不认识。”史可奇迷惑道,不知夏侯浪这句话的意思。

“这就对了,这支队伍里有一些人我都叫不出名字,江湖人散漫惯了,为了大义有的人可以去死,但为了散漫的自由他也可以翻脸。我只是名义上的头,不要进入话本小说的幻想,江湖至尊号令天下,或者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何况我不是江湖至尊,如果一支不受你完全掌控的队伍,贸然列什么阵,强行去推动什么,最终必反受其噬。”

“这些人之所以能来,还是受过我恩惠的人居多,强行弄什么训练,练完就恩断义绝了。”

史可奇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用现代词来形容就是不明觉厉。夏侯浪也没指望史可奇一下子能明白江湖人的性格,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小蓝,你自己走吧,其实我不想参加这次送死的行动,还有几件要紧的事没做。但不知怎么回事,听不得蛮人残杀妇孺屠城的残暴,脑袋一热就加入了。应该回不来了,不要陪我一道送命,走吧。”史可奇带小蓝走到一个无人角落,对它说。

小蓝眨巴了下眼睛,脑袋一歪,似在理解史可奇说的话。过一会,抱住他的腿,长而细的尾巴来回扫动。

史可奇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小蓝极可能把他当成父亲了。他狠下心掰开它的爪子,喝令它站着不许动。

小蓝被这声大喝吓的一抖,史可奇从来没对它吼过。它长长的嘴巴一扁,似乎要哭,但没发出声音。

黄昏的阳光温暖着大地,也温暖着无数的生灵,可长夜已虎视眈眈,准备用冰冷的黑色覆盖天地。

史可奇转身大踏步离去,不再看小蓝一眼,泪悄然滴下,如同这片大地时刻上演的各种悲伤,有时候,泪水很重,有时候,不如狗尿。

小蓝木在原地,目送史可奇离开,高而鼓起的眼眶湿润了,这一刻,它感觉世界暗了下去,黑夜降临。

蛮族大汗乌可纳这次召集本部兵马十几万,是他统一草原后第一次大规模出兵,心里忐忑不安,原本存了劫掠一番或者打个败仗即远遁的念头。

北周是带甲之兵百多万的泱泱大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威名远播,在周边蛮族部落可谓是天朝上国。

谁知一个三万多的先锋部队在后有追兵前有重兵的险恶环境下,竟轻松的破掉一个州城,这让乌可纳信心大增,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在心里埋下,乃至生根发芽。

幽州城外,蛮族其余几万骑兵押着劫掠来的财物,数万即将成为奴隶的青壮和女人大摇大摆的返回草原。

余下主力十万大军扎营围城,想试试能否更进一步,已经攻打了两天,幽州城险象环生勉力支撑。

北周遭受两面夹攻,南部的高州承受南朝的攻击,也守的异常艰苦,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幽州。蛮族在击败了两路北部援军后,幽州城的处境更加不妙。

三更天,黑色伸手不见五指,在离蛮族大营南面的十里外,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悄然无声的行进。

夏侯浪观察蛮族大营一天,确认了大汗位置,将人数较少的西面作为攻击点。

蛮族骑兵很少立寨扎营,他们的军营扎的稍显凌乱,粗粗一看,偷营是不错的选择。

但马背上的民族连晚上睡觉,弓箭弯刀都要放在身边,一有情况,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扣甲,而是先把武器拿到手上,迅速进入战争状态。

更主要的是,除非有大规模骚乱或杀伤,蛮人遇袭根本不怕,单人单刀即可迎战,不杀死敌人誓不罢休。

大翰人军令严苛,遭到出乎其料的偷营,也不敢擅自妄动,有情况一级一级往上报,往往陷入兵找校尉,校尉找将,将找帅,乱成一锅粥。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三章 生死关头悟义剑

两者都有利弊,当然你强大到无视一切随便怎么做都行,和北周朝富可敌国的人放一个屁都是香的是一个道理。

轻松解决掉五里外的一支六人巡逻队,又在一里的地方干掉两个哨兵,群雄以为能至少靠近帐篷才被发现。

谁知“啾”的一响,一支信号箭升入空中砰然炸响。“敌袭!”黑夜有人用蛮语说,随即被发出的暗器打死,原来蛮族摆上明暗两重岗哨,群雄只发现了明哨。

听到响声的蛮族潮水般先后从各个帐篷涌出,受到攻击的南面有几千兵马已拿好武器,打起火把,群雄已推进到边缘帐篷区。

“杀蛮狗”大翰族的武法精英发出震天的喊声,但顷刻淹没在更多更大的异族喊杀声里。

“报,有穿平民衣服的上百不明身份的人偷营。”经过侍卫的许可,探马掀开最大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帐篷。

蛮汗乌可纳已穿好衣服,靠着矮几,手指敲打着几面等待来自前营探马的汇报。

经验丰富的他听到喊杀声就判断出袭营一方人数不多,故稳坐静候消息,还派人通知其它三个方面的大营无需出动,保持警戒。

他南营的三万兵马还搞不定区区一小拨人马,那还不如早早回草原,至于调兵遣将自有千夫长万夫长安排,甚至十夫长百夫长带人就已经将敌人扑灭,轮不到大汗亲自指挥。

等敲到十下的时候,探马刚好进来禀告,乌可纳表情平静地说:“嗯,知道。”那探马见大汗无别的吩咐,一拜退出。

厮杀声突然变大,从开始隐约可闻,到现在清晰可闻,乌可纳微微有些动容:这么少的人可以撑到现在,必定是北周最精锐的士兵或异能之士,但如果是士兵不穿戴盔甲防具那就傻子,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掉士兵的可能,只能是民间的异能之士。

“全体戒备”帐外统领侍卫的万夫长乌齐一声断喝,他应该发现了什么情况,乌可纳想,一时来了兴趣,他掀开大帐布帘,走到外面,要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密密麻麻的人打着火把从四方护住金顶大帐,更多的人堵满各种空档,帐篷与帐篷之间,驰道与驰道之间,全塞满了人。

“大汗万好”乌齐上前行礼,乌可纳摆摆手示意不用,但他还是将右手放在左胸前躬身行完礼。

几十个人被困在金顶大帐四百米远的地方,一队接一队的蛮兵蜂拥而上,将围住的人一层接一层的削薄,但自身却付出好几倍的代价。

群雄中眼尖之人见到金顶大帐走出一个人,有人上前行礼,他低低说一声。突然,地面的泥土开裂,三十多块长宽近一米的土块挣脱大地的怀抱,飘起来浮在五米的高空,每个土块的距离约十米,土系法师终于出手,一团各种大小不一石头组成的两个脸盆那么大的石块随着浮起,砰然炸成无数小石子,劈头盖脸打的众蛮兵鬼哭狼嚎,伤者一片。

夏侯浪闪电般杀出,掠上土块,接着一纵,落在前面另一土块上,出其不意的避开拥挤不堪的蛮兵,不一会跃过这些土块,在最后一个土块上一掠,跳入蛮汗身边。

法师们使用土法术召出的土块极大的拉近了与蛮汗的距离,也弥补人在空中一无法借力的缺陷,二减低成为靶子的风险。上百名武林英豪,用生命保护着土法术师前进,即使快全军覆灭,也要给敌人造成没有法师的错觉,来搏这一线机会。

剑光如长虹,乌可纳身前卫士倒一片。

夏侯浪长剑捅穿了三个人,他推着这三人做肉盾,噔噔噔的挤垮前面数十人。夏侯浪抽了下剑,不动,应该卡进一人骨头里,弃了夺过旁边一人的长矛拼杀,气势如龙,侍卫如同田里割到的稻子样死了一片。

蛮汗就在前面不远,夏侯浪打死两个侍卫,向他冲过去。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刀气冷冽。万夫长乌奇抽刀劈来,他是蛮族有名的勇士,勇武过人,驰骋沙场多年养成的杀气惊人。

夏侯浪与乌奇快速的拼了几招,内力注入长枪,使木质的枪杆坚如金铁。同时,背后和两侧不停的有枪刀勾镰等武器攻来。

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乌奇被打退嘴角溢血,侍卫又死伤十数个。

蛮汗身前暂时一空,更多的人冲来护主。长枪破开空气,嘶的一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蛮汗。

“砰”蛮汗拔刀砍开长枪,枪头一歪,带起如刀般的锐气扑在他脸上,肌肤几被撕裂。夏侯浪心中暗惊,想不到蛮汗一身蛮力惊人,以刀硬抗这一枪居然不落下风,光凭力气,比之江湖一流高手还要强上一分。

“刷刷刷”夏侯浪接连刺出几枪,枪枪夺命直奔要害,毕生武艺全压缩在这几招中。不理会后面的攻击,机会转瞬即逝,不抓住今天就再没有了。

一道拳头般大的闪电打在夏侯浪身上,他勇猛无比的攻击姿势戛然而止,血从七窍中流出,长枪低垂,一代豪杰就此辞世。

发出闪电暗中下手的是一个握着双曲头法杖的老者。

蛮汗长吁一口气,差点接不下来这几枪。这时,异变突起,数十米外一记无比刁钻的火球打中蛮汗的脸,火一下就着。

老者法杖一拂,一股风扑来将火扑灭,拍打不灭的火竟被风吹灭,他的法力深不可测。尽管他灭火迅速,但蛮汗的半边脸还是碳化了一层,变得黑漆丑陋无比。

史可奇暗呼可惜,他隐忍到现在才放火球,就是想一击中的。见蛮汗受伤,乌奇和持仗老者挡在他身前,大群侍卫护住他退后。

围住群雄的所有蛮兵不要命的攻击,只求砍上一刀或者迟滞一下他们的脚步,为下一个人创造机会。

“撤退,没机会了。”史可奇沉声喝道,仁字剑使出,中者非死即伤。另一个使锤的大汉大展神威,一锤不是爆头就是打穿蛮兵的胸膛,群雄跟随两人杀出重围。到外面只剩下九人,使锤的汉子为掩护众人落在后面被砍成肉泥。

刘法师断了一条腿,趴在龙大侠背上奄奄一息。

一小队骑兵斜刺里杀出,长矛齐出,刺死一个北周武林人。

“夺马”有人喝道。

又牺牲一人后,终于将这队十人的骑兵歼灭,获得五匹好马。大群步行的蛮兵呐喊着冲来,稍远处响起闷雷般的蹄声,隐隐有铁浮屠的喊声传来。

“放下我,你们快逃,蛮族铁甲骑兵铁浮屠要来了,我可以阻挡蛮狗一时,要不大家都会死。所有人分头逃走,哪怕逃出一个也要告诉天下人,我等壮举,不求流芳百世,只求能唤醒更多的人,这是一场灭国战争,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天南地北,都将会波及,起来吧大翰族人。”

龙大侠悲伤的看着刘法师,后者一脸坚毅的点头。

血不断从刘法师断腿处渗出,他坐在地上低低念起咒语:“天地玄黄,飞沙走石,土之高级法术,傀儡巨人!”

这一片方圆数十米的地下隆隆作响,仿佛有魔物要从地上钻出。在这生死关头,他竟悟到法术的真谛,实力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一个高十米,身躯宽五米的土傀儡颤巍巍的站起,发出巨大的吼声,喷出的灰尘弥漫了数十米,它一抬脚踩死几个蛮兵,双手一扫,又抡飞几个。

刘法师的脸色越来越白,召唤和控制这个巨大的土傀儡消耗着他的生命力,他拼命喊道:“走!”一道闪电打在土傀儡身上,打的摇摇晃晃。

又一道闪电打在他身上,打的他当场死亡。即使没有这道闪电,他也会因失血过多死去。

土傀儡失去控制,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

十数个拿着法杖的草原上的异能者走来。

部分异能者的法杖顶端闪起电光,目标是群雄。

有的人相处时间很短,却可成一生挚友,有的人朝夕相对,却话不投机半句多。何为生死朋友义气,在情势不利强拼无益的危机关头,用生命掩护你逃走的人,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什么同甘共苦,抵足而眠的友情都比不上这种为你付出生命的人。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心底喷出,极快的涌入四肢百骸,身体仿佛在膨胀,史可奇觉得要爆炸开来,脑海却清醒无比,想出仁字剑后下一招琢磨很久的剑法喷薄而出。

“义字剑”史可奇在这一瞬间仿佛剑神附体,一招十式的义字剑鬼使神差般洒出。如一朵烟花丢入人群,然后猛然绽放,强烈的亮光闪起,连异能者发出的闪电也被反弹到旁边。挡者必死,所向披靡。

“仁字剑,义字剑,仁剑慈悲,义剑热血,我一手慈悲一手放干你们的血,仁义之剑,杀杀杀!”

蛮族空有人多,却像块死猪肉一样被史可奇宰割,他很快将身边的蛮人杀戮一空。

龙大侠等几人牵了几匹失去主人的马过来,由于史可奇不太会骑马,被赶鸭子上架一样赶上马。

“大家分散而逃,逃出一个算一个。”龙大侠嘶声喊道,再凝视了史可奇道“兄弟,珍重。”他一掌击在史可奇骑的那匹马屁股上,马吃痛狂奔而去。

“蛮狗,有种冲着爷爷来!”龙大侠在原地停留片刻,引着一群追兵而去。

蛮族大营灯火通明,许多人骑马追了过去,蹄声时而凌乱时而整齐,乱糟糟的惊动这一片天地。

“咚咚咚”一队全身着甲的骑兵朝史可奇追过去,此子打伤大汗必须死。铁浮屠是蛮族的重甲骑兵,历来战功显赫,乃战场上最震慑敌人的存在,所选战马必须达到一米八以上,重量须超过一千五百斤,是真正的高头大马。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四章 流星火雨盖天地

这一队铁浮屠人数有两百多人,又有一队五百人轻骑驰出,蛮族为了绞杀一个人,竟然出动七百轻重骑,抵得上其它几个方面的追兵总和。

史可奇驰出几十里,那马奔的太急,折了前蹄将他抛下马来,而蛮骑越追越近。

有个人稳稳的将史可奇托住,稳得像一座山。

竟是神出鬼没的狂侠,他急速的问了史可奇刺杀过程。

待简单听完事情经过,蛮骑奔至仅百米远,狂侠皱起眉头说:“听到北周武林豪侠刺杀蛮汗消息,我日夜兼程赶来,想不到还是迟了一步,快走,好好活着。”

狂侠用力一甩,将史可奇丢出数十米远。

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拔出身后的巨剑无声向前冲去。

整个战场充满了蛮骑呼喝的各种怪声,明明他没有再出声,却恍惚带着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击向敌人,如飞蛾扑火,赴汤蹈火。

近两米高和一千五百斤以上重量的高头大马,驮着共计三百多斤的骑士与人马铁甲,一匹铁浮屠高速跑起来的整体冲撞力非常恐怖,最高甚至可达到近万斤。

普通人在它面前就是豆腐渣,如果被正面撞击,阎王爷的请帖就在送来的路上,侥幸剩下一口气的也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积来的福气。

上百匹铁浮屠冲锋就像上百辆越野车冲过来,气势夺人心魄。地皮在震动,草根和泥土被马蹄掀起,漫天飞舞。

“轰轰轰”响起大地冬雷般的蹄声,加上蛮骑怪异而整齐的叫声,两种声音奇特而粗犷的结合在一起,竟没有半点不协调,反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玄甲铁浮屠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如死神降临。

相对之下,狂侠一个人冲过去的脚步声完全被掩盖住,仅剩踏出的微不可见的半缕浮尘相随。

“弄死这个疯子。”

后面一百余骑勒马观战,今晚进去的人已杀了大半,让眼前的几只小猫多活片刻,欣赏他们濒死前的挣扎也好。

砰的一声巨响,一匹铁浮屠竟被劈成两片,连带着那片空间也似乎被劈成两半。

狂侠竟强大如斯,连马带甲两千多斤重的铁浮屠,他全力一劈,如同劈开木材一样。

一蓬血雨碎肉兜头喷来,他轻巧的腾起很高,巨剑一抡,一个铁浮屠的人头落地。再一抡,又带飞一颗人头。剑光闪烁,在一片铁甲洪流中明灭不定,而血光冲天。

仅一会功夫,最前面靠近他的二十个铁浮屠丧命,其他八十多骑完成了对空气的凿穿包围,这些迎空的铁浮屠又调转马头对狂侠进行包抄。

余下的一百多骑兵见对方如此凶猛,眼珠子几乎掉在地上,一个百多斤的人居然可以对抗两千多斤的铁浮屠,真不知他体内是不是藏着一个洪荒巨兽。面上神情变的凝重无比,持矛的持矛,拔刀的拔刀,策马赶过去。

“轰隆轰隆”观战的那支五百人的轻骑队伍奔来,举刀张弓,团团围住狂侠。

剑气纵横数十米,断臂残肢堆成山,伤马悲鸣泪如雨,夕阳西下照肝胆。在杀伤上百名轻重甲骑兵后,狂侠终于负伤,被一支长矛扎穿肩膀。他反手拔出长矛,用力一掷,将一骑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

有几支角度刁钻的箭如毒蛇咬住他的后背,接着更多的箭射来,蛮骑已不顾及伤到自己人的风险,纷纷开弓射箭。更惨烈的场面他们也经历过,但从未像现在这般红了眼睛,不顾及族人伤亡,只求杀死眼前这个人,也从未遇到一个人竟可以抵抗一支包括两百重甲骑兵的军队。

各种力道不一、角度不同的箭暴雨般倾泻,力气耗尽的狂侠无法全部避开或拨打掉,一支格挡不及的箭射中了大腿,他一个趔趄,更多的箭趁虚而入,几波箭雨过后身中上百支箭,密密麻麻的像只刺猬。

他全身是血,剧烈的疼痛使肌肉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而无法支撑住身体,他右腿一软,跪倒在尘埃,膝盖正下方中的一支箭受力完全没入肉里,箭尖在脚弯后长出数寸,又刺入大腿。

蛮骑见他跪倒,停止了射箭相互打量,粗略一估还能站立的人马不到四百骑。

七百多人被杀了三百多骑,蛮骑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无敌天下的铁骑群殴一个人竟折损人马近半,如果北周有几千个这样的人,那还是早点退回草原算了,想到这他们情不自禁的又看向那人。

谁知他扶着剑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上的百多支羽箭也随着摇晃。

“给他一个痛快。”这支骑兵最高军衔的千夫长下令道,草原人追随和敬仰强者,哪怕是强到逆天的对手也多少会泛起些良心中极少的可怜。

狂侠笑了起来说:“蛮狗,纵使天下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们来可怜我。”声音嘶哑而悲凉,他狂吼一声,运起毕生功力不惜损耗身体的一切,逼着全身插满的箭缓缓向外出来,他的身体如气球般膨胀的越来越大。

“快,散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千夫长慌忙喝道。

但是迟了,只听“砰”的一响,上百支羽箭闪电般倒飞飚出,蛮骑靠近狂侠的二十多轻骑受到致命伤害,他将毕生功力蓄满于体,膨胀到顶点后用最惨烈的暴体方式逼出羽箭,这些箭速度快过强弩,轻易就洞穿人体,甚至连靠的近的铁浮屠铁甲都被羽箭深深扎入,犹如受到攻城槌重击不停吐血。

蛮骑面面相觑,见到这一幕的无不胆战心寒,有几个人眼睛被血迷了眼睛,也不敢擦拭,不停勒马退后,生怕狂侠未死。

“这个疯子,踩扁他剩下的头。”千夫长在狂侠暴体的那一刻也吓的双手发抖,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刀,但很快他稳住了心神,见部属一半以上被吓得失魂落魄,提气大声喊道。

这种时候,唯有更残暴才能激起他们的血性。

“啊!”一个异常嘹亮的呼喝声响彻半个战场,紧接着传来一句坚定有力的话:“流星火雨---铺天盖地。”

“呼,呼,轰,轰……”

几百个火球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入蛮骑中,砸到人的身上必腾起火焰,落空砸在草地上的,哪怕是青草,也会被瞬间点燃,大火无情的烧着这片战场。

蛮骑也是人,也会害怕,即便是再残忍的动物遇上可怖事物,也会仓皇而逃。他们在这一波火雨的打击下彻底崩溃,剩下能动的二百多骑慌慌张张逃走,唯恐死神再次降临。

史可奇剑尖斜斜指天,举剑放出这个法术后脸色惨白,精神萎靡的如同风干的菜叶。

刚刚见到狂侠如此狂暴的死法,体内有股莫名的东西在升腾,随后引动了所有的精神力,像大坝决堤般一泄而出,念出那终极火法术之一的流星火雨。

他以前都没学习过如何操控流星火雨,仅仅听人讲过,这次居然施出,大概是狂侠的死刺激了体内潜能的缘故,也不知道真的流星火雨是不是这样的规模。

史可奇再也强撑不下去坐在地上,强行发出他不能掌控的终极法术,不仅耗空所有的法力,连手上脚上都有细小血管爆裂,手软脚酥无法站稳。

千夫长被火球砸下马,等他弄熄火摇晃着站起来,身边的几个亲卫不知死了还是跑了,偌大的战场只余下他一个人。

不对,不止一个人,那个该死的法师还坐在数百米远的地上,千夫长看见了史可奇。

坐骑受惊已不知道跑那去了,他狞笑着走向史可奇,召唤如此庞大的法术,会抽空法师的所有体力,想必那个法师虚弱的连一个手指头都承受不住。

他想,这次败的这么惨,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如果干掉这个恐怖的法师,应能功过相抵。

史可奇无力的看着蛮族千夫长步伐不稳的走来,他的心发凉,嘴巴发干,一股苦涩的味道填满口腔。随便来个蛮兵甲就可结果虚弱不堪的自己,又一次濒临绝境,等死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想。

尽管千夫长伤势也不轻,掉下来后被一匹惊马踩断一根肋骨,火球又烧掉左边肩膀大片皮肉,几百米的距离也费了他平时两倍的行走时间。

他走到闭上眼睛的史可奇身边,举起刀,劈下。

“啊”的一身惨叫,刀落人亡。

…….。

史可奇睁开眼睛,看见那个要杀他的蛮族人躺在地上,刀落在地上,喉咙还不停的喷着血,一头蓝色的四脚蛇两排整齐的牙齿上滴着血,正警惕的盯着那个野蛮人。

“小蓝”史可奇惊喜的叫道。

小蓝听到叫声,牙齿一合,跳着脚到史可奇身边,神气活现的昂起头,那骄傲的样子,仿佛拯救了宇宙。

史可奇想摸小蓝的头,右手抬起几分又无力垂下。它趴下将头伸过去,摩擦着他的手掌。

“小蓝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史可奇心中感动喜悦交织,眼睛一酸差点落泪道,小蓝唔了一下,乖乖的趴着不动,千夫长在那边已死的比一般死人更像死人。

蓦然,小蓝猛地跃起,直立起来看着东方。

“得得得”东方有三匹马快速驰来。

“小蓝快走……”史可奇急道,这时候还敢出现在战场的是敌非友的概率高一些,小蓝懒得搭理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小小的两个前爪捏紧,嘴巴越张越大,可它是个三十公分左右的小家伙,嘴巴张的再大也有限。

史可奇没再催促小蓝躲开,因为他见到骑士穿的不像蛮族服装。

近了,居然是严镇北和徒弟女儿三人。

“史师……史兄弟,刚刚这里火光冲天,是你用火法术退敌吧。”李大石有些尴尬的问道,因史可奇被逐出师门,他不能再叫师弟了。

“不要问他,我老远就感应到你师叔的剑气,现在没了,四处找找看。”严镇北脸若冰霜道。

第一卷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六章 白发苍苍生死淡

帝都的南城门始终未曾打开,而城墙高大巍峨,城门威武雄壮。

几万蛮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乌枪兵困在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内。

见这支人数不多的军队如此强悍铁血,蛮汗起了爱才之心,找个使者前来劝降。

使者被引到乌枪兵阵中心,他对王凉琴天花乱坠的说上一通,大意是北周快完了,草原上的民族即将主宰天下,趁早投降过去就封侯,将来不定能封王。

王凉琴面无表情道:“我救过一个被你们族人蹂躏的女子,她丈夫和两个孩子被砍成几截。后来她上吊了两次,第一次我救下来,第二次上吊我沒救,我看着她慢慢挣扎慢慢咽气,直到停止了挣扎,真是个蠢女人。”

“我们土族人拼命打仗就是为了钱,北周朝肯给钱,所以我们也肯拼命,你们来说给我更大的官和更多的钱,可我当惯北周的官,拿惯北周的钱了,转过头来要拿你们沾满婴儿鲜血的钱真不习惯,我想我也是一个蠢女人。”

“看不起我们是吧,你第一个投降给的东西肯定多,等到了后面,排着队的人要投降,我们还要考虑收不收。”使者骄横的说。

“我看得起猪看得起狗,唯独看不起你们这种野蛮人,我鄙视和唾弃你们的魔鬼灵魂,滚!”

蛮使昂头走出枪阵,长生天的勇士怕过谁。

等蛮使离开,站在王凉琴身边的史可奇道:“王将军,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

“刚才可以和蛮使商量退兵互不干扰,以后再打过。”

“滚开,乌枪兵轮不到你做主。”

“至少告诉一个理由,让那么多族人陪你送死的理由。”史可奇道。

王凉琴微微眯着眼,目光凶狠的盯着眼前这少年,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劝过倔强的她。

她叹口气道:“少年人,让你站在我身边,是对你刺杀蛮汗的嘉奖,别以为你现在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甚至敢来劝阻插手土族军队的事。”

王凉琴觉得语气有点过重,放缓道:“没多少时间了,说下我的老师吧,他是父亲从山外捡来的快饿死的秀才。他那么弱,没半点功夫,族里随便一个人就能打倒他,但是我却觉得族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比的上他。”

“他讲仁义忠孝信,说一个人为了一个承诺一个信仰可以死,这叫殉道…...很多人笑他,但我信,一个养出那样……他那样与众不同的人的国家,再坏也不会比野蛮人差。”

“他说北周朝的军队一日比一日腐败衰落,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遭到灭顶之灾,希望我可以援手,尽管国家对他并不友好。”

“我说我一个土族的小女孩能做什么?”

“老师说------你能做头人,能练出当世第一强兵。”

“怎么做?”

“我教你。”

于是有了赫赫有名的乌枪兵。谈到秀才时,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泛出异样的光,如同少女般天真纯洁的光芒。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战死,朝廷会发更多的钱抚恤族人,这些收买人心的事情朝廷会抢着去做的,他们需要我这样的人去死,应该足够族人好好生活一辈子了。”

“寨子还留有能够守卫她们的青壮,这就是为什么乌枪兵不超过八千的原因,你知道吗,真正连田都没法耕种的大山是多少贫穷,饿死人是常有的事,打仗去死能给亲人换好一点的生活,要不你养他们?”王凉琴微微讽刺道。

“奸臣当道,其它军队背弃信义逃跑让你独自迎敌,你可以造反。”史可奇忍不住说出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大逆不道的话。

“我造反?没有后勤,没有人口,最关键的是天下还没有民不聊生,你怎么可以幼稚到这种地步!希望我死了可以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他生前穷困潦倒,一文不名,他总说要教化蛮夷,让文明的光芒照亮野蛮的领地。”

“他做到了,起码教出一个我这样的学生。他可以为信仰殉道,而我能为他殉道,即使在几十年后。”

“对不起,可以问一下,你老师怎么去世的?”史可奇道。

王凉琴笑了,脸上的皱纹堆起来,阳光下照耀似乎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光芒,她道:“人总要死的,生老病死不过是一个生死轮回,怎么死的就那么重要?”

“走开,少年人,去找到你族人和可以信赖的战友,去活着或去死,土族人不是你大翰族的兄弟。”王凉琴凶狠了起来,满头的白发似乎根根竖起。

史可奇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一个通透人性的智者,一个无所畏惧的勇者。

箭雨收效不大,许多蛮骑收好弓箭,拔出马刀准备冲阵。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的族人,跟我喊------强敌来袭,是掩面逃走,还是迎头痛击?”六十多岁的老人拔剑指天呐喊,须发皆张。

一群不算整齐的男人声音响起:“强敌来袭,是掩面逃走,还是迎头痛击!”

“烈火焚城,是仓皇痛哭,还是踏平火海。”

“烈火焚城,是仓皇痛哭,还是踏平火海!”到了这句,乌枪兵慢慢跟上节奏,喊声变的整齐起来。

“长城崩坏,大江蒸发,天地发怒威不可挡。”

“长城崩坏,大江蒸发,天地发怒威不可挡!”有士兵念着念着流下了眼泪,他们知道老头人不久前,才失去了大儿子,而队伍中的小儿子此战后也无法幸免,加上死去的丈夫。她全家男丁将全部死光,仅剩两个媳妇和孙女。

“事不可为当以死挽回。”

“事不可为当以死挽回!”

“当以死挽回!”

“当以死挽回!”

许多士兵流着泪与他白发苍苍的女头人发动冲锋,队列排的整整齐齐,步伐迈的铿锵有力,土族人最强大的军队向当世第一骑军主动攻击。无数的部队,无数的骄兵悍将在这些蛮骑的强弓弯刀中崩溃、逃跑、号哭、求饶。

唯独这支大山里走出来的穿着土里土气的军队,承受友军无能背叛之痛,承受全家男丁死光之伤,带着忠诚勇敢之光,带着骄傲荣耀之光,慷慨赴死。

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像一支军队,没有人比他们更像一个男人。

不足八千的乌枪兵视死如归的搏杀令几万蛮骑一退再退,几乎忍受不了损失要撤退。蛮族大汗见势不妙连斩了三个千夫长,才稳住他们后退的迹象。

“长生天在上,看它勇敢的仆人如何击败最勇猛的敌人,勇士们,献出你们的生命吧。”蛮族大汗挥刀削掉左手的尾指,将血洒在刀上,举起滴血的弯刀声嘶力竭的喊:“血祭长生天!”

见到大汗自残的行为,蛮骑天生的凶残性格被激发,他们眼睛充满血,恢复了勇气重新作战。

到最后一个战士倒下,疯狂出击的乌枪兵造成一万三千多蛮骑的死亡,几乎是它自身人数的两倍,当世没有一支步兵可以有如此辉煌的战绩。

这一天,乌云突然毫无征兆的遮住太阳,上天仿佛不忍心见到这一幕。

一个双腿齐膝而断的年轻土族战士,艰难的喘着气,他已到了弥留之际,意识逐渐模糊,他用土语喊了声妈妈,似乎回到躺在病床上的小时候。

有个人走来,不像妈妈的身影,不要啊,他含糊的喊了一句,随后有把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蛮族的一个万夫长惊魂未定道:“大汗,这群人是真正的勇士,我族一直尊敬勇士,要不依北周风俗埋葬了他们,以示敬

意。”

“不,砍下所有人的头堆成架,让北周人好好看下与我们作对的下场,他们首领的头,那个老不死的……”大汗咬牙切

齿道:“把她的人头包起来送往镇阴寺,让她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史可奇在乌枪兵迫退蛮骑时一个人骑马往相反的方法奔去,斩杀阻拦的几人后突围而去。泪水淹没了脸庞,即便他以后统领了强横无比的飞龙铁骑,也时常想起这一幕,热泪盈眶。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忍辱负重,什么叫视死如归。

小蓝从袋里钻出来,伸出舌头舔了下史可奇的脸,一股苦涩的味道。它歪着头,不明白主人为何流了泪,为何泪水那么苦涩,因为太小,它还不太懂得泪水的含义,虽然它会流泪。

……

武德十五年夏天的一个消息,天下震动,乌枪兵以必死之心干死近两倍数量的蛮骑,在统治者的大力宣传下,不到一个月时间,连住在深山老林的猎户都已知晓,而消息灵通的人士则几天内尽数知悉。

可在一座诗书传家的门第里,一个银发老人叹道:“一条国家的脊梁就这样被打断,而骨头松软的癞皮狗逃之夭夭,曾经辉煌无比的大翰族的躯体已经沦落到需要土族人支撑?哎,我族危矣。”

老人摇摇头,饮下一杯酒,残灯如豆,黑色填满了天空,威压着大地。

另外还有一条消息被官府选择性遗忘,那就是英雄的头将被带往镇阴寺。

第一卷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一卷结束,发个单章

先谈谈我为何要写《巨龙法师》这本书,有两个理由,第一个是为了心中的梦想---写一本好书。

我从小喜欢看书写诗,长大后到成家沉迷游戏颓废迷茫,可书始终未曾放下过。前几年和一起打工的书友讨论看过的书,书友说现在很多书没看头,除开一些经典,都不知道看什么,我推荐了几本,他全部摇头。

于是我说:“那我写一本你看看。”现在这个书友已经辞工两年,而我的书终于开写,也不知道他今后能否看到,打工生涯漂泊不定,今后或许就没有今后了。这是第二个理由。

这里没有贬低他人的意思,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讨厌的烂书说不定是我的最爱,事实上我写的更烂。

可我想既然写书,为何不写好一点,写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就问心无愧。脑洞不够文笔凑,文笔不够先练习。

本书配角除了法师和大侠,还有一些普通人,包括琴师、书匠、小史官、杂技团成员,甚至还有低贱潦倒的妓-女。名妓这些靠边站,预备寥寥几笔带过,写的人太多啊,大神写完名妓,那我只好写无名妓-女了。这些人一起见证野蛮入侵文明。

这些配角不是无意义的存在,对本书会有巨大的贡献,他们有人将随主角奋战(琴师、书匠将贡献超级助攻,绝对爽爆,但远比不上冰与火的阿多。他们仅是普通人,不擅长武功和法术,用什么来助攻?为了不剧透,我先不揭晓答案)。

写完第五十六章配角英雄王凉琴战死,几滴泪当时不由自主的从眼角流下,是的,一个老男人为此莫名流泪,真软弱。

但泪不多,就几滴,用手背一擦就蒸发了。

后面还有这样的英雄出场,请问读者喜欢吗?

本书不会为了泪点而写,还有许多热血又搞笑的情节等尊敬的读者品读。

能看到这里的读者,想必已经知道没有种-马、无脑装逼、狂拽酷炫等大众雷同的内容。

这里的情节都是自己绞尽脑汁一点一点虚构而成。

有些情节和文字写了又删,因为感动不了自己,或两看相厌。对我来说,首先过不了我这一关,就不能拿来敷衍读者。

另外书中的大部分诗是笔者自创,如有人喜欢还会加入一些,如果多人不喜欢,将减少或者干脆放弃诗。

剧透一下:第二卷将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奇幻冒险,大约第三卷回归到波澜壮阔的人族与蛮族,人族与妖族的战前铺垫,更多铁与血,冰与火的情节等您来读,无比宏大的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作者花很多天时间另写了几个中后期的题材,写完丢掉键盘,静坐着不动,感动了许久。

第一卷 会武功的火法师 第五十五章 绝地反击枉凝眉

“师……狂侠前辈在西北方向约三百步远,周围有无数蛮狗尸块,他已经去世了”

严镇北在一堆断臂残肢中找到狂侠的头,久久站着,一语不发。

李大石找衣物包起,过来问史可奇事情的经过,严艳萍离得远远的,脸上表情复杂莫名。

听完史可奇的讲述,李大石又过去和站着不动的严镇北讲了狂侠的死因,他要过包裹的人头,牵马走了,不让他们跟随,临走前暼了史可奇一眼,眼睛里像有火在烧……

“想不到师叔刚烈如斯,也想不到你能这么勇敢,竟去刺杀蛮汗,凭这一点,就是真正的男子汉。”李大石对史可奇说。

“另外,恭喜我吧,师妹上个月和我成婚了。”

史可奇原本强撑着站立的身体摇晃了数下。

曾经萌动的青春,曾经有些喜欢过的人已是别人新娘。之前做过一个梦是我骑着龙从天而降在你身旁,你却成别人新娘。我还没骑过龙,你已是别人新娘,天地暗了下来,没有光芒。史可奇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

史可奇脸上却强笑着说:“师兄,祝你幸福,替我向师姐问好。”

“谢谢!”李大石对他的称呼毫不介意。

至于之前那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李大石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没提起过,他拍拍史可奇的肩膀走了。

严艳萍等着他过去,两个并排驱马。

史可奇又是一屁股坐下去,眯着眼休息好一会,才有力气重新站起来。脑袋还昏昏沉沉,这是透支法术的后果。

不对,小蓝呢,他吓了一跳,周围没有它的影子。

“小蓝,你去哪了?”史可奇喊道。

不远处有匹黑马踏踏而来,史可奇定睛一看,不禁乐了,竟然是小蓝牵着这匹走散的马。一个身高尺余的小动物,牵着一匹近两米的高头战马,而马还乖乖的不敢反抗,委实惊人。

“你绝对不是四脚蛇,说,到底是什么?”

小蓝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史可奇,不懂他在说什么。

“算了,你又不会说话”史可奇说完爬上马,小蓝也跟着跃上。战马出奇的乖巧顺从,一般久经训练的马被陌生人骑不会这么老实听话。没有骑过马的史可奇大乐,都不用拉缰绳,大黑马跑的稳稳当当。

骑行了半天在官道上遇见乌枪兵,上次湘州之战打赢后,朝廷赐下大量财物犒赏他们,这次又领命解救王州,王凉琴率领人马齐全的七千多人马出战。

乌枪兵上次是轻装救援,辎重都留在后面,虽然没有骑兵,但驮粮草兵器的矮马和骡子还是有不少。

因为上次和王凉琴一起并肩作战过,好歹也混了个脸熟,乌枪兵中有不少人认识他,当他说有重大军情向王凉琴汇报后,还是得到许可。

他在队伍的中心见到她,简单带过刺杀经历,详细说了敌情。

“哦,你打伤了蛮汗?”王凉琴对情报不置可否,乌枪兵自有探马侦察,反对刺杀的结果有些惊讶。要知道仅凭百余高手,想在十万大军中打伤蛮汗,难度之高等于登天。

“靠夏侯庄主先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偷袭成功的,可惜他成仁了,还有刘法师和狂侠为掩护我等逃走而拼死施法。”史可奇想起战死的英雄神色一黯。

“打仗总会死人的,他们死得其所,求仁得仁,值得尊敬。最可惜的是没杀死蛮汗,要不这次帝都之围不战而解了。”王凉琴道。

“哎,总之我亏欠大家的,如果那天我死了多好!”

“不必内疚,你不过是跟随他而去,凭这份热血就有资格活下来。你有无去处,没有的暂时跟随我军行动吧。”王凉琴脸无表情道,她这一世经历的太多,生与死已经看的很淡。

蛮族经过昨夜的刺杀,除了死伤一些人,并没有退兵的打算,反变本加厉的扫荡帝都郊外各个城镇村庄。

这次的行动旨在报复,除抢光烧光之外,剖开孕妇腹部看胎儿,强迫老人吃屎再斩头,年轻的女人下身被嵌入狼牙棒,男人被车裂五马分尸,婴儿被烤熟吃掉等各种惨绝人寰的虐杀奸杀令人发指。

他们经过的地方焦土一片,完好的尸体都难得找到一具,黑烟冲天而起,一道接一道络绎不绝。

这些禽兽般的行径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传遍北周南朝,有人恨的咬牙切齿,有人怕的全身发抖,也有极少人受到启发变得欢欣鼓舞,恨不能加入他们将人性中的恶肆无忌惮释放出来。

大灾难来临,总有一些渣滓会浮出水面,不过不管人们有何种想法,在没被战火波及的州府,大家明面上交谈无一列外都喊打喊杀,蛮族俨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这是一只空前强壮的老鼠,当它站在人们面前,有多少人敢打?一些人这样想着。

武德十五年六月,骄阳似火,帝都城防几次险情,都被太尉李师成派人及时堵上,几天没有尝到甜头,蛮族暂时停止攻城,退兵数里,扎营在阴凉地方。

目前为止汇聚在帝都郊外的各路援军共有二十多万,前几天有一路十万人的军队贸然攻击蛮族,被打的全军崩溃,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不到五万人。

大前天又有一路来自边军的精锐五万人,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认为蛮族打过一仗体力会下降赢面大增,懒得等各路援军到齐,轻率出击,被打的屁股尿流,还好断后的将领舍己救人,只损失了一万五。

二十多万人中资历最老职位最高的是王州军镇海大将军刘鲁清,老将军在蛮族攻击帝都前已小输一仗,这次尽起王州十万兵马救援帝都,而帝都拥有天威军与天神军二大精锐军四十万人镇守,虽未被攻破,但几次岌岌可危,让皇帝摔了珍爱的玉龙杯。

十万人攻城,四十万人守城,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守方,还打出猪一样的战绩,是个人都会生气。

北周帝都守城的四十万军队主要是天神军和天威军组成。

天神军属于皇室亲军,战绩好不好都不归李太尉管,但天威军属于兵部管辖,这让号称北周第一军神的太尉颜面扫地,于是联络城外援军合计一次出击。

北周文武平等,文官由宰相统御,分管民政,武官由太尉统领,分管军事,皇帝统管文武大臣。

刘鲁清召集各路军队最高将领议事,本来王凉琴威望和战功都能与他抗衡,可她出身土族,率领士兵数量较少,只能参与议事,难于压服众将,更不用想号令一支军队协同作战。

至于史可奇连进帐篷的资格都没有,到里面高谈阔论折服诸多老狐狸的想法,只能是天方夜谭。

刘鲁清今年五十六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除了身板硬朗,双目有神,其他地方和一般老年人没什么差异。北周朝人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五十岁以上的人可称为老年人了。

“各位,野蛮人残暴超过野兽,想必大家都清楚,这方面就不多说。蛮人杀了我朝几十上百万人,连帝都还在蛮人的威胁之下,作为一名老卒,脸上无光甚至受到惩罚都是小事,帝都蒙尘吾皇受惊才是武人最大的耻辱。”刘鲁清环视在座的高级将领道。

无人开腔,气氛有些压抑,吃败仗的那两位自然乖觉,闭紧嘴眼观鼻鼻观心做菩萨状,另外几个兵马较少职位也低,也做了扎嘴葫芦,唯常胜将军王凉琴张了张嘴,可也没发出声音。

“由于各位并不统属我管,将各位请来的目的是------王州军打算对蛮族发动攻击,请鼎力相助。武人直文人弯,我就不多说废话,根据战时紧急条例,一切以保护帝都至上,作为王州大将军,有权命令本职位以下无大将军带领的部队,不管统属何人何部,有没有人提出异议。”

……。

“那好,现在我宣布太尉命令,分布作战任务。”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真是一个老狐狸,明明有北周最高军事统帅的命令,还扯犊子的战时条例,莫非想看看谁对他有意见?

第二天清晨,天边飘着多片乌云,阳光不太温柔,有些闷热。

乌枪兵被安排在中军的最前面。

十万蛮骑主攻,飞翔的箭狂风暴风雨般倾泻,乌枪兵盾牌竖成林,任凭狂风怒吼毫不动摇。

见箭雨效果不大,两千蛮骑开始冲阵,丢掉百余人命后绕过他们,并入主力军队全力攻击两翼。

左翼稍微抵挡了一下,还没等到蛮骑的凿穿,就一触即溃。右翼的情况好一些,队形整齐,与游走暂时不想闯阵的蛮骑在比试射箭,可惜他们箭法次了些,乱箭之中,飞高的可上天打鸟,飞低的可钻地找蚯蚓。

等左翼一逃,右翼跟着崩溃,然后是中军后队。

喧嚣的战场,北周一方只剩下乌枪兵巍然不动,其余的一败涂地卷旗而逃,被数万蛮骑追赶屠杀,偶尔有断后的或许是逼的走投无路反击的勇士,也只争取了片刻逃亡时间,像一朵朵浪花消失于汹涌的大水中。

李太尉的作战计划是前后夹攻,先由二十万多援军正面抗击蛮族,天威军打开城门攻后面,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但左右翼崩溃的如此之快,让城门后的集结天威军踌躇止步。李太尉握着剑的右手微微颤抖,嘴巴抿紧。

“刘鲁清误我!这厮该杀。”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五十七章 英雄已去头何在

镇阴寺在大草原的深处,只要是北周朝杰出的人才,或大将或文臣或英雄,只要被万夫长以上的首领甄别认为有必要,除个别传檄四方威慑敌人的,其余人头都要送到庙里。

据说插在寺庙的木架上,立牌写某人某时斩杀何人,直到肉烂完头骨化灰为止。有萨满日夜颂念恶经诅咒,镇压其英魂,让其不得转世投胎。

旁边据说另有一座庙供奉蛮族英雄,叫英魂寺。

但不知北周朝武力日渐衰落,还是别的原因,极少派人抢回这些英雄的人头。

这个消息经过地下渠道快速传遍北周,听到的人无不义愤填膺。有武林人士仰其忠烈,四处奔走联络想救回她的头,有人问这些热血人士为何愿意为之,答道:朝廷忘恩义,民间铸忠魂。

此句话慢慢的传开,着实打了北周朝廷的脸,小民听着倒是挺爽。朝廷禁过书,可对这种口口相传的流言没有办法,它有震慑百官的镇抚司,有闻风可奏的御史台,唯独缺的是封堵天下悠悠之口的职司部门,总不能派兵用针线缝上百姓的嘴巴。

……

史可奇伏在一座百米高的山上,看着下面通过的见不到首尾的骑兵,粗略估算应超过三千人马,心里泛起无力的绝望,别说几千人,以他现在的实力,稍微不留神,百十个蛮骑就可能弄死他。

这处地形一边是连绵起伏的山,一边是茂密的平地森林,长长的骑兵队伍行在山与森林的夹道中,只能排成三列通过,居于队伍中间的一匹黄马驼着一个尺许长宽的木头匣子,有早凝固的暗红血迹附在下方。

突然,山脚下的树林里射出一波五花八门的暗器,飞蝗石、梅花针、铁蒺藜、小飞刀等,乌茫茫的一片发出怪异的响声飞向蛮骑。走在最边上的几个蛮骑反应不及,被暗器射成刺猬。

有二十个穿布衣或锦衣的江湖人,从山下的树林里呐喊着冲出,看的史可奇连连摇头,勇往直前和不自量力是两回事。

前者是聪明的衡量过对手的实力,知道拼死作战有一线生机,后者是虽有千万人吾当往之的雄心壮胆,但实际意义不大,除了可作为舍生忘死的案例来激励人心。

蛮骑听到暗器响的同时,射出上百支利箭,冲出的人群瞬间倒下一半,还有一半冲进队伍,搅起小范围的腥风血雨。

这时,另一边也冲出几个高手,使出轻功梯云纵步步飞升,如同凌波微步的神仙,姿势飘逸好看,飞行的目标是黄马上的木头匣子,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然后在一片嗡嗡响起的弓弩声里,在空中被射成插满箭的靶子,重重地摔落下去。

很快,呐喊声厮杀声归于沉寂,像几块石头投入深潭,只炸响数声,溅起些水花便归于平静。

蛮骑杀戮成性心硬如铁,小规模的骚乱全不当回事,将被杀死的二十几个族人丢入草丛,不予火化或掩埋,好像丢的不是族人,而是死狗瘟羊。队伍稍稍整理继续上路。

一句低沉的咒语突地响起,蛮骑中央一块方圆十米的土地往下一沉,黄马掉入一个大坑中,腾起无数灰尘,伏在草中的一个土法师终于出手。十几个蛮骑驱马奔过去,刀光如练,顷刻间杖断人亡。

一个巨大的火球从两百米开外的地方,若天外流星般砸入蛮骑当中,“轰轰轰”引发十几处连环爆炸,百米长的一段路泥土被炸的冲天而起,马匹被爆成一团血雾,骨肉碎片往四面八方喷射。

有的人的双脚被炸断,有的人表面无碍但内脏已被震成碎片,一片人仰马翻,北周人终于亮出真正的杀招:用火球引爆预先埋伏好的火药。

这波爆炸带走数十条人命,还有数十个轻重不一的伤员,上百蛮骑朝着发出火球的位置冲过去。

灰尘散尽,大群蛮骑围住大坑。黄马悲嘶,它掉入坑中折断了一条腿,和它一同掉入坑中的几个蛮骑已无声无息的死掉,唯剩下受伤的坐骑不安的低鸣。坑底侧方一个高约一米多的黝黑地道口,仿佛是地狱的恶魔,张开大口无情的嘲笑蛮人。

“匣子,木头匣子不见了。”有人惊呼。

“下马,进地道。”千夫长抽响马鞭道。

一群蛮兵涌入地道,更多的人朝四面八方搜索过去,轰的一下闷响,地道从中炸塌,坍塌的土方掩埋了数个蛮兵,其余人慌忙从地道撤出。

“地道出口在这里。”一个蛮骑在50米外的树林里喊道,随即被一剑封喉,二十多个武林人掩护着从地道爬出的两人撤退。这些人边打边撤,林子里的杀戮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不断有人倒下,生命随时被终结。

一拨发火球,一拨挖地道,都被蛮兵疯狂追杀,待这两拨人马靠拢朝山上逃去,人数只剩下九个。

上山没有路,一米多高的大群蕨类植物和长长的刺腾封锁着低处的地面位置,高大的阔叶木霸占了上方空间。山腰以下的树林都充满了腐朽、潮湿、阴暗的味道,但对逃命的人来说,如果没有后面的追兵,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弓箭在茂密的森林里作用降低很多,即便是从小就会弯弓射箭的蛮人,也准头欠好。近百支只箭飙出,钻进草里一些,大树躯干上留下一些,被人舞剑舞刀磕飞一些,能射中的寥寥无几。

对面的法师可不管你准不准,火球和土石扔的贼准,砸的人冒火冒烟脑壳长李子般大小的包,这还是走运的,脑壳不小心挨上一块飞来的大石头,就会开出一朵西瓜豆浆花,或者被火烧掉半边脸,无论哪种死法都无法让人愉快起来。

不过死这个字,什么时候都是不愉快的。

但奈何追兵众多,打死一个补上两个,而逃跑者法力和武力却逐渐下降,到后来几乎没有攻击力,连挡开冷箭也越来越吃力。

追兵越来越近,本来这些高手可以甩掉尾巴,消失在茫茫林海,可惜狠不下心来扔下无法行动的伤者。九个人有三个重伤员,还得分出三个人背着他们跑,速度越来越慢。

形势越发严重,终于有一队蛮兵从侧方绕过去堵住了众人逃跑的路。前去无路,后退无门。

一个面容清癯的火袍老道举起法杖,低低的念起咒语,空气微微荡漾,火元素在欢快的跳跃,响应着咒语。

“长老,不可念出灭城之咒,你会脱力而死的,况且成功率也不高。”边上另一个火袍人劝道。

火袍老道不予理会,干瘪的嘴唇反而加速念咒:“太上有言,光之初,火之始,天地开。祝融弟子今驾临,四面八方火兵前来听令!”方圆数里的天空忽然出现无数朵火红的云,这云似乎着了火,黑烟滚滚。

蛮兵没有被此异相吓到,死命攻击护住老者的高手,知道如果任凭老者施法,将会出现可怖的事情。

有数个火球呼啸降临,精准的砸中几个蛮兵,被火球伤到的人瞬间被点燃,如同点燃蜡烛。

他们慌忙用手拍打着火的地方,却徒劳无功,有人就地一滚想压灭火。

但满地都是易燃的杂草落叶,滚在地上非但不能熄灭,火反而越烧越大,那人被烧的像一条虫子扭曲着,翻滚着,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很快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剩火无情的舔舐。

火球不停的发出,蛮兵不停的有人中招。火袍老道一愕,咒语曳然而止,漫天的火云一扫而光。

“仁之剑,义字剑,杀。”

一个人持剑劈风破浪般而来,他每刺出一剑就倒下一个蛮兵,一会功夫就打开一个缺口。

被困住的众雄见机精神大振,奋力击退敌人,与那人合在一起冲了出去。火球不停的丢入逃跑的路上,火焰四起蔓延成大火,终于退了紧咬不放的追兵。

拯救群雄的正是史可奇,他在山上看的分明,起了接应的心思,下山来到附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

他领着众人到山火一时半会烧不过来的逆风安全地段,一番检视过后,三个重伤员有两个伤情加重而死,活着还能喘气的加上他只有八人。

“这位法师如何称呼?援手之恩没齿难忘。”火袍老道处理完伤员事情过来见礼道。

“我叫史可奇,不敢称法师,只不过误打误撞凑巧而已。”史可奇忙不迭道,在这老者面前不敢居功,人家那个让几里天空变火红色的大招,就够他自惭形秽很久,原以为自己的火球术已很不错,和人家一比,挖坑想死的心都有。

虽然狂侠之死刺激了他超水平发挥一次,但后来怎么召唤都无法施展出那次五分之一的威力。

“无需谦虚,本人祝融山长老王玉明,后面若法师有所正义的差遣,必效死力。”

“天下火法术的最强宗派,祝融山?”史可奇为那点可怜的宗派知识派上了用场而高兴,但更多的是震撼,难怪老道那么强,真让他施展完那个灭城之咒的法术,不知要烧死多少个蛮兵。当然蛮兵也不是傻的,大火一旦烧起来,会撒腿逃命,逃不逃得掉就看个人本事。

老道点点头算应承,没再客气,主动说起是为了救回王凉琴的人头,一共联络了两拨人,分别埋伏在幽州通往草原的两条必经之路上,不管是哪一条路,总能遇上蛮骑。

“王长老,有个问题,你们抢回的那个木匣子,如何认为就是王将军的头。”史可奇憋到现在才问这句话着实不易,这段时间朝思暮想要夺回王凉琴的人头,要不对方的人捂着宝贝似的,早想打开看看。

“抓过活口问出来的,不知真假把握不大,但总归要出手。”没有可靠的情报,一般要紧之物都是重点看护,中间的黄马在一群黑马中相当醒目,加上装人头不需要很大的东西,一个小木匣子就可以,所以他们认定匣子里装的就是人头。

“打开匣子看看。”王玉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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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五十八章 空心匣子人空心

这是个涂过防虫蛀漆料的木匣,做工一般,简单雕了一朵梅花,上面是花蕊和根茎大半部,正面是根部,加了把尾指长的铜锁。

没有钥匙,当然难不住他们,一个武者勾起锁一扯,铜锁连同锁扣一起被扯掉。

“咻咻咻”响起十几下,围着匣子的几个高手瞬间反应过来,扑街的扑街,飞天的飞天,躲开触碰到机关射出的弩箭。唯独开匣的那人没有躲开,多半弩箭打在他身上,闷哼了一声当场毙命。

原来这是个机关,匣子里没有王老将军的人头,蛮族故意将这个内有机关的盒子放在显眼处,真的人头匣子却混杂在别处。

“看来蛮狗防范甚严,要夺回王将军的人头……”王玉明沉重的说,将后面的“几乎不可能”几个字从喉间艰难的压下。

“嘶嘶”久无存在感的小蓝不知从哪窜出来,怼着空气。

“小蓝,别乱跑,找不你这么办。”史可奇对它没有办法。

“嘶嘶嘶”小蓝努力的张开嘴,似乎想咆哮,可惜躯体太小,只能发出这种蛇类的响声。

“小蓝,你叫它小蓝?不过现在它这么小,确实可以这样称呼。”王玉明突然来了兴趣,过来仔细打量它道。

“看样子您知道小蓝的来历,是不是一条四脚蛇?”史可奇问道。

“你……好吧,就算它是四脚蛇,如果不是这东西一生下来就认主,我愿意花够你活一辈子的钱来买下。”王玉明有点郁闷道。

“哇,小蓝这条四脚蛇如此名贵,那我缺钱花的时候把它卖掉。”史可奇两眼成铜钱状。

小蓝似听懂了这句话,闪电般抱住史可奇的大腿,张口狠狠地咬下。

“好痛,小蓝,饿死我也不会卖掉你。”史可奇用手掰开小蓝的嘴巴。

“哈哈,此物血脉天生高傲,一旦认主除非死,否则不可能易主的。奇怪,你养多久了,才这么一点大,我都有点不确定它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生物。”

“有一段时间了,什么传说?”

“没长大过?”王玉明惊讶道。

“对,它是不是传说中永远长不大的小蛇?”史可奇满头雾水道。

王玉明沉思了片刻道:“你把它怎么出来的彻底讲一遍,我才好找到原因。”

史可奇完完全全讲述了得蛋孵蛋的过程。

“你的运气好到逆天,人和人真的不能相比。应该是它在蛋里呆的时间太久,身体受损,出来后造成无法长大的后果。”

“可我得到蛋不久啊。”

“你自己说外壳有层厚厚的石质保护层,有没有想过要多久才能形成这样?”王玉明道。

“要很久很久吧。”史可奇有些惴惴不安道。

“这个问题先放一边,我记得在祝融峰藏书阁看到过一种方法,鬼影森林的龙神殿据说有永世不冻泉,给它喝下,应该能正常长大。”王玉明道。

“过个一两年,如果没法长大,会有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

“你想啊,它的内脏会不停的随时间长大,而躯体又不长大,爆体而死是迟早的事情。”

“你成功的吓住我了,哎,看样子找回王将军人头得出发去鬼影森林走一趟。鬼影森林是西南最大最恐怖的那个森林?那里有什么神殿?永世不冻泉又是什么液体。”史可奇满脑黑人问号。

“这个靠你自己发现,我又没见过,书上是这么说的。”王玉明没好气地道。

“什么书?”

“这你别问,如果拜入祝融山门下会告诉你。”王玉明似乎起了爱才之心。

“我已经拜过一次师……谢谢!”

“那好吧,告辞。”多少人想挤破脑袋进祝融山,这少年虽然天赋过人,但强扭的瓜不甜。

王玉明举步就走,说走就走,干脆利落。

“王将军的人头怎么办?”史可奇追问道。

“尽力而为了,我等先回去禀告掌教再定夺,少年人,建议你也暂时收手,事不可为。”王玉明留下一句话。

事不可为……

事不可为,当以死挽回,退缩的想法在史可奇脑里打了个转,旋即被这句话挤出去,乌枪兵那决死的冲锋反复冲击着他的内心。

等王玉明和那个老者走的看不见人影。

“请问还有人去草原吗?”史可奇问道。

“去,反正出来了就当自己是个死人。”剩下的人答道。

与史可奇一同踏入草原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土法师,两个是武者,而王玉明和火袍老者带走了那个重伤员,回祝融山疗伤。

从这到草原的一段路,长城已被攻破,被蛮人敲出一个大口子,分两里设置的各屯兵墩早空无一人,全撤退到数十里外的要塞内。

四个人穿着草原人的长袍,放马入大草原。

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骑着马像一艘小独木舟,航行在这绿色海洋上。天空永远是那么蓝,风将大地上失落的白花,揉成团摊开,成了白云朵朵。

绿草如茵的草地上点缀着各色鲜花,白的紫的黄的红的,如珍珠如瑰丽的宝石镶嵌在青草原上。草原的中间还有一座巨大的湖泊,无数细细的溪流汇入湖中,湖水袒露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一块天空落到凡间,染上深蓝色而变得深不可测。

进入草原必须骑马和准备足够的干粮,史可奇专门做了一个布褡裢,供小蓝休息。白天多数时间它在走路,蹦蹦跳跳,或者速度奇快的上马下马,玩的不亦乐乎。

累了的时候,跳进褡裢里,头露出在外面呼吸,四个小爪子不自禁的握成拳状,长长的嘴巴不时呼出一个口水泡泡。

偶尔遇见过一群奇怪的牧民,他们没有武器,背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乐器,在马上弹奏着,唱着苍茫而荒凉的歌,其中有一首特别好听。

他们无视这四个伪牧民。

史可奇听不太懂,只觉得很好听,问身边懂蛮语的侠者。这是一首爱情的歌,歌词大意:在至高的天空下放歌,弹起冬不拉,美丽动人的少女啊,你为何伸手指向天空,难道说你的爱人要从天而降。

那么就让我,让我一飞冲天吧,飞上天将白云一卷做你的被窝,将彩虹一剪做你的嫁衣。冬不拉的琴音悠悠,在秋天里飞扬,黑水江的水波幽幽,从天空中流下。

我骑着骏马,放下刀剑,拨弄着琴弦,美丽动人的少女啊,我要带你驰向开满鲜花的远方。

我骑着骏马,放下刀剑,拨弄着琴弦,美丽动人的少女啊,我要带你驰向开满鲜花的远方。

冬不拉的琴音悠扬,在黑水河上飞扬,卷起秋天的颜色,我的琴箱啊,与天地共鸣,与河流共响。

这是草原上的乐师,也是为数不多不受各部落攻击的人,毕竟祭祀仪式和庆祝等需要精通音律的人来演奏。

两拨人相安无事擦肩而过,草原上的野蛮人全民皆兵,强大的部落经常吞并弱小,吞并的过程各种杀戮不断。一些女人的战斗力和男人不相上下,也有些不习武但体魄强壮的女人。

茫茫草原,淡淡天际,白云如雾,天空如海。

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人烟稀少,此后走了三天没有碰见一个人,直到第四天的早上。

那是几个牧民赶着几群羊,远远的见到史可奇四人,吆喝住牧羊犬和羊群,打量着他们。

等几人越走越近。

牧民发现四人衣着和草原人差不多,但控马的姿势不对,手势僵硬,马匹低头嚼草边走边吃,有个人甚至有点别扭。

完全没有那种行云流水的控马感觉,马是草原野蛮人的腿,即便是十岁的小孩,骑术也相当不错。

而且一般赶路或者行军是不允许马匹吃草,新马需要上嚼头,老马会听从主人的命令不敢轻易吃草,边走边吃容易伤马的肠胃,一旦吃饱遇敌也跑不快。

这几人露出的破绽太多,绝不是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的人。

牧民们顿时紧张起来,大声吆喝羊群往家走,同时取下背上的弓箭。

这是几个散户牧民,厌倦部落的管束和上交的羊皮,选择风险极大的自由放牧。自由放牧没有部落可以依靠,很容易被人团灭,平时都远离各大小部落,谁知今天撞上几个伪牧民。

他们吹响牛角短号,向帐篷里的人示警,接着从帐篷里奔出几个挽弓拿刀的老少。

“动手,不要留情。”有人发出一道暗器,打死了一个牧民。

史可奇一惊,下意识道:“他们不是士兵.......”

战斗很快结束,三个身手不错的侠士平推了这些战力平平的男牧民,帐篷里传来压抑的女人哭泣声,还有孩子咬牙切齿的诅咒声。

“进去,把小崽子全部弄死。”

这时一个穿着脏兮兮的长袖粗衣的妇女从帐篷里奔出来,看到男人扑在地上不能动弹,身下一滩血。

她扭身逃跑,被一个侠士追上制住推进帐篷,男人都被杀死在帐外。

帐篷里摆着一个很大的五头十臂狰狞的青脸神像,还有十几个老幼和妇女,都穿着脏兮兮的外袍和扎紧的束腿长裤。

滴血的刀再次劈砍下去。

史可奇:“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孩子被砍成两截。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一腔热血为民征战,总有一些人会冲着财富或者女人而来,你看不惯可以走开,但请不要阻挠他们。”那个与史可奇说话最多的土法师道。

“这样做我们和蛮族有什么区别?”史可奇抽出了剑。

“每次都是蛮族先来侵略虐杀我们大翰族人,男女老少都不放过。为什么不可以回敬几次,蛮族就和草原上的狼一样,你实力越强杀的越狠他们才害怕。”

“少年人,你要搞清楚,我们进行的是灭国灭族战争,等你完全胜利了再来怜悯野蛮人吧!”土法师脖子上青筋爆出,模样颇为激动。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五十九章 各种事情纷纷来

“你见过马戏团驯服狮子的手段吗?是不是看到驯兽师指挥威猛的狮子跳火圈滚圆球,会觉得很神奇?其实没什么神奇的,打和饿两样法宝祭出,狮子也变狗。”

“你可以试试和野生狮子讲道理,估计你变成它肚子里的食物,等它吃饱懒洋洋的躺下来,才能安静的用肠胃消化你的慈悲心肠。”

“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头猛兽,文明国家通过教化来驯服猛兽,野蛮部落则完全释放兽性弱肉强食,我们做的正是弱肉强食。”

“少年人,我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看不惯也好,看的惯也好,不要阻碍我们办事,如果实在看不惯请走开。”

有个侠士上前撕扯妇女的衣服。

土法师每说一句话,史可奇的脸就冷一分,待见到那个侠士的行为,他挥剑顶在侠士脖子上,冷冷道:“继续,要试试用你脖子切断我的剑吗?”

土法师忙道:“史兄弟,有话好说,都是自己人,先放下剑好吗?”

“你们和野蛮人有什么区别?我耻于与你为伍,谁和你是自己人,呸。”史可奇吐了口水。

土法师的脖子青筋尽出,脸一下胀的通红,几乎要念出咒语与他血拼一场。但脑中闪过他出剑和发出火球的画面,还是艰难的咽下这口气。

“你是铁了心要救这些野蛮人?”

“对,你们走吧,别逼我废了你们。”

“兄弟,不要一个人吃独食,大不了让你先上。”土法师忍不住说。

“铮”史可奇收剑回鞘,侠士长吁一口气,土法师露出会心的笑容。

下一刻,异变陡起。

“轰”的一响,史可奇一脚踢飞土法师,他像个皮球一样飞到外面,将帐篷撞破一个大洞。又速度奇快的打出一拳,将侠士轰到外面。

然后目光锁定剩下的那个人,那人被吓得退后几步,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动走出帐篷。

三人在外面叫骂,史可奇快步走出,骂声顿止,他们用眼神交流了片刻,留下几句威胁的话打马而去。

史可奇等他们走远,牵过马欲离开。

一个野蛮人的孩子追了出来,小脸憋的通红说了几句后,被跟出来的母亲捂住口。

史可奇连蒙带猜,大概听出了他的意思:别以为装模作样救了我,就会感激你,你和那些人一样都是杀死阿爸的人,我一定要报仇。

“好,我等你长大!”他留下一句字正腔圆的大翰族话。

……

茫茫草原,落日混沌成一个红色的圆。

史可奇独自骑马循着蛮骑大军驰过的痕迹追去。

草原上要追踪大群人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的是大群铁蹄踏坏的青草,过夜烧的柴火灰烬,等这些痕迹都极难掩盖。

难的是蛮骑有时经过坚硬的地面,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要寻找到痕迹得花上不少功夫。更难的是,要躲开赶着牛羊的部落牧民,虽然地广人稀较难遇上,但不管怎样总会遇上这样那样的部落。

这些随身携带合成弓上马即成战士的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有两次差点被许多人围住,好在史可奇衣服已换成草原人的长袍装束,尽管形迹可疑,但形单影只不曾携带货物,没有油水,牧民远远的作势赶走他也就算了。

在草原上骑马走了大半个月,紧赶慢赶离蛮骑约一天的路程,干粮还能支撑一个月左右,如不是靠几次弄到的羊肉,两个口袋的炒面早就吃光。

史可奇晚上将宿营点选在蛮骑扎住过的地方,蛮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草原上,知道何处是最好的休息地,这些地方往往有水。

在他安然入睡的这天,视线回到王州,蛮族因被乌枪兵挫了锐气,遭受侵略北周来最大也最有力的一击,后面整顿军队再次围攻帝都,意义已经不大,受到鼓舞的北周军队守城绰绰有余,并有谋划第二次反攻的迹象。

武德十五年七月,久攻无功的蛮族大军终于离开,踏上回程。

此战北周平民直接死伤人数超过四十万,军队被歼灭加上击溃的超过三十万,中小城市毁灭十数个,对总人口超过一亿的大国来说,已算的上伤筋动骨。

而南朝因为没有及时攻下高州州城,打通不了王州帝都的道路,形成对峙胶着的状态,数十万大军被堵住前进不能,后退无忧。

这种情况最好出奇兵制胜,最有可能的奇袭---是借道更远的蛮族地盘柔然,然后发动突然袭击,当然这是不现实的,仅存于理论上的可能。

剩下的一个办法就是遣一路大军攻入北周东部常州,与攻击中部的南朝军相互呼应,组成强有力的钳形攻击。这个计划在开战初也提上过议程,可皇帝本人最后拍板选择单刀直入进攻高州,导致目前进退两难的局面。

进攻吧,打不下高州,后退吧,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占领的地盘岂能轻易让出去。

……

史天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艰难的翻了一个身,狱卒隔着几层栅栏喝酒,今天头出去办事,这几个酒瘾发作,翻出私藏的小酒坛,倒入碗中,小酌几口。

不敢喝太多,全醉了会有麻烦,万一有人视察就不好交差了。

阵阵酒香飘入史天鼻中,长期的关押生活使得他的嗅觉有些退化,但仍可闻到浓烈的味道。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是谁把他抓到此地。

尽管心中推测了几个可能,在没有确切答案时,仍然不好下定论。

从抓来时一天数次拷打到现在的十天半个月都懒得问一次话,前前后后共有好几个人参与。现在对方似乎遗忘了他。刚开始关押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中间转移一次到这里。

这座监牢还关了许多别的囚犯。

最让史天困惑的是,这伙人总是追问什么龙和龙蛋之类的东西,他自己也想找到龙,关键除了听过龙的传说,他从没见过龙,至于龙蛋,蛇蛋见过算么。

这种的解释显然让这伙人不满意,加大了刑讯强度得到的结果依然是一样,持续两个月后,他们放弃了。

此次莫名其妙的抓捕起因是太尉府的一个权力很大的狗头军师,在翻阅许多年前的资料查到史家村曾经有龙骑士出没,还记载了曾经有人发现龙蛋。

龙蛋,只要找到龙蛋,如果还能孵出龙,那么将是了不起的龙骑士,多么威风。

即使不能成为龙骑士,将龙蛋献给太尉也是大功一件,貌似北周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龙了。

于是狗头军师一拍脑门,叫过一个信得过的高手去完成这个任务。

毕竟史家村曾经出过龙骑士,高手唯恐村里还存在不知名的潜在绝顶大拿,直接找过去就是送人头,于是找到绿林中的黄山四义,给他们一笔钱去抢劫打头阵。

等村里被这四个炮灰闹得天翻地覆,仅一个史天武功还过得去,其他村民完全就是羊羔。

高手也就是第一篇提到的锦衣人,暗中观察良久也没发现有潜在的绝顶大拿,终于决定出手掳走史天拷问龙蛋在哪。在这之后,他也去过龙神庙等各处查看,委实找不到线索。

审问史天也没得到答案,高手腻烦了将他丢进监牢,回去挨喷。这中间当然还有和管监牢的小官交涉的过程,当太尉府的腰牌一掏,加上几句略带威慑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没有犯人判决文书没关系,反正多关一个人多的是办法,府里又不会巡查牢里有多少犯人。

高手特地要求牢头为史天准备了一个单间,将他当要犯看待。

既然找不到龙蛋,先关起来再说,谁知老人是不是真的知道,一时拷打问不出只能这样,不定关久了说不定就招了。

北周朝镇抚司指挥使赵朝余正阅读一份情报,上面关于蛮骑先锋放着其它富有的州府不攻击,莫名其妙的攻击湘州,抢走所有各种封存的档案,还派一支千人军队屠掉湘州一个偏僻的村庄。

这支小部队固守在附近大山不出来 ,不扰民不抢夺,朝廷围剿几次不力,干脆封堵了出口,想困死蛮族。

事有反常必有妖,虽然蛮族攻占湘州后弃守跟着大军离开,但留下这一千人送死?必定有阴谋,赵朝余做出判断。

可惜派出几波谍探全被杀了,暂时收不到更清晰的消息。

镇抚司要不要继续派遣人手,可当前最紧要的有两件事,一件收集南朝各路军队的情报,另一件是侦察蛮族大军回到草原的动向。

只能先把问题丢一边,一股蛮族小部队占领边远山区的小山头,即使有什么阴谋问题也不大。

明天还要提交跟南朝和谈的奏章,估计会被那些大臣骂死,虽然这符合皇上的心意。根据南方谍探回报,南朝似乎也有和谈的意思。

武德十五年秋天,北周与南朝达成协议,南朝无条件退兵,仅租借高州的两府之地作为养马之地。

满朝大臣不满,是个人都知道,高州历来不产马,地势较高无草原,找个这么糟糕的借口,南朝摆明了要侵占这两块地。

但皇帝说了,谁有不满,谁就带兵去收复两地,满朝大员噤若寒蝉。

协议磕磕碰碰的通过,其实两家心里都有数,北周因为刚受到蛮族打击,一时缓不过气来,南朝则被雄关所阻。等有合适的机会,那张协议就和厕纸一样,想撕毁就撕毁。

……

半夜里,在陌生的大草原上,史可奇一般也不敢生火,不敢睡的太死,怕蛮人突然出现,怕狼或者别的食肉动物袭击。

正睡的迷迷糊糊,一些若无若有的声音传来,史可奇意识到不对劲,他微微地偏了一下头,耳畔传来了呓语似的絮絮的说话声,听不清内容,好像一个人在诵经。

那声音有时好像麻雀叽叽喳喳,语速快而急促,有时低缓沉稳,含有某种奇特的韵律 。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声音仿佛是在呼唤什么。远处间或传来一声可怕而渗人的吼叫,使人一听到这样的吼声就会联想到恶魔,空气中充满了不安的元素。

史可奇将马匹留在原地,辨别了下传来声音的大概位置,摸黑过去。

这是一个开阔的形状参差不齐的空地,地上自然形成的石子高低不平,杂草稀少。几堆火光闪烁,周围跪着一群人。

他们围着火堆双手合十,嘴里祈祷着什么,这群人的手掌和脑袋,衬托着火光,呈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像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地面上,火光摇曳,仿佛掩映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巨大黑影。

火堆的中心是一个帐篷,那个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这个帐篷传出的。帘幕半卷,可以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形。

帐篷里面放了几张木几临时拼凑起来的床,床上躺着个一个孩童。

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长袍上有个巨大的斗篷,将头部牢牢的遮住,使人看不到他的面目,一副我是个神秘人的行头。

黑袍人嘴里念出奇怪而低沉的咒语,手里挥着黝黑的木杖,在狭小的帐篷中,昏黄的马灯照耀下,一阵接一阵的雾气升腾成一种诡异的情景。

像是家属的那群人在帐外火堆旁已匍匐在地,闭上眼睛喃喃祈祷,轻轻念着史可奇听不懂的经文。

黑袍人绕着床匀步走动,每走五步就停下来,木仗对着孩童上方虚空轻点几下。

不一会,一股黄烟从孩童身躯上冒出,这烟扭曲翻滚着,径直奔向萨满的斗篷。斗篷下有张模模糊糊看不太清的嘴,将烟吸入,不剩一丝一缕。

过了片刻,孩童身体动了一下,咳嗽起来。

黑袍人走出帐篷,对着人群说几句话,那群人停止了祈祷。对着黑袍人再拜三次,全都激动的站起来,有个灰袍妇女特别激动,哭喊着进去看那孩童。

大概是巫术治病吧,看完这一幕,史可奇心想。顿感无趣,还以为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白白提心吊胆一会。

他走了回去。

马还在地上躺着睡觉,缰绳拴在一块大石头上,凭它的力气不可能挣脱绳子。它感觉到有人靠近,鼻子吸了吸,是主人的味道,它微微不满打了个响鼻,半夜三更不睡觉,去搞什么鬼,外面又没母马。

咦,怎么看见小蓝?刚刚明明把睡着的它放在马匹肚子旁,史可奇愣住了。

“小蓝,小蓝,你在哪?”他轻声呼唤。

夜晚的草原已进入初秋,霜月初现,孤冷的月亮在薄云中飞驰,把暗淡的水似的光辉,涂着无际的草原。附近无人应声,连夜虫也懒得嘶叫,一切陷入了安静之中。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章 吸魂夺魄萨满魔

史可奇再呼喊了几句,不由焦躁起来,不知不觉中小蓝已变成他生命中极重要的伙伴。少了它,真不知该怎么办。

一个脑袋从大石头后伸出来,接着整个身体跳了出来,这货用尾巴不时支持住着躯体,四个爪子颠颠的脚舞足蹈,这一跳一跳的小捣蛋鬼正是小蓝。

“下次你再吓我,让你和母猪睡。”史可奇没好气的说。

小蓝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冷气,摆出惊恐万分状。

“真拿你没办法。”史可奇嘟囔了一句,继续说:“睡吧,不闹了,明天还要赶路。”他躺在铺有毛毡的地上,右手打开双眼闭上。

小蓝乖觉的跳到他右臂弯处,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脑袋枕着肉乎乎的地方,四个小爪子缩成一团,全身放松的睡了。不一会功夫,小蓝已睡的呼呼作响,史可奇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忽然,一股阴凉的冷空气袭来,马警觉的抬起头,大大的马-眼警惕的扫视周围。

周围气温越来越冷,不对,昨天晚上还没这么冷,史可奇猛地睁开眼睛。

一面恐怖的旗帜出现在眼前,上面画了五个骷髅头,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特别是骷髅头那些黑漆漆的眼窝,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而那十个手臂,每一个手掌都只长了四个手指,指甲像把小刀,与其说是指甲,不如说是利爪。像人的手掌却长出利爪,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史可奇大骇,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连手指轻微弯曲一下都做不到,只剩下任人摆布的份。

随后那个恐怖的旗帜被拿开,一张脸凑了过来。

自从吞了红珠,史可奇的逐渐有料夜视能力,即使完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看到一些事物。

草原的夜空下有些微光,他能看清那张脸的模样。

那是一张普通人的脸,除了额头上一颗醒目的大红痣和鼻子上的几颗麻子。

史可奇张口想说你要作甚,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天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惊惧万分。

那张脸往上移了几分,史可奇看到了一个斗篷,斗篷徐徐褪下。

是昨夜替人看病的黑袍人。

等斗篷完全褪下,黑袍人的头缓缓扭动,到达普通人扭头的极限居然不停下,直到整个头扭转了180度。

史可奇还没消化这个高难度动作带来的恐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黑袍人转过来的那个后脑勺,其实不能称为后脑勺的,那是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没有眼睛鼻子,整个头的后面就是这一张嘴。大概前面那张脸长了,后面这个怪嘴就不需要了。

史可奇吓的魂飞魄散,死命挣扎,可全身完全没有力气,脑袋下了命令也不管用,身躯已经丧失了支配权。

他明白了,想必是这个黑袍怪物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住自己,想不到今夜竟命丧此地,他绝望了。

黑袍怪物低头大嘴一吸,一道白色的烟雾从史可奇身体飘出,进入怪物的大嘴。

它每吸一口白气,史可奇就衰弱一分。

它一道接一道吸着白雾,史可奇的意识越来越微弱......黑色潮涌过来,淹没了溺水的人。

就在史可奇快要不行的时候,一条蓝色的四脚蛇跳在他身上,愤怒的对着黑袍怪物咆哮,它的啸声很低,却吓得怪物连连后退,放弃继续吸食他的精血,卷起旗帜冒出几道黑烟遁走。

“小蓝......”史可奇微弱的说出两个字后,晕了过去。

一夜过去了。

早上的阳光从天外洒了下来,史可奇困难的睁开眼,一道金色的光芒照射过来,晃花了他的眼。

他尝试着站起来,没有成功,头也沉重的像个铅球。昨夜受到摧残的躯体,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

有人自左边骑马过来,蹄声逐渐由远到近,将史可奇的耳膜震的发痛。

“铮”的一响,是铁器摩擦的声音,那人不紧不慢的拔出刀。

史可奇偏过头看去,阳光刺眼,只依稀看到一个牧民装束的人,看不清长相,那人嘀咕了一个短句,他居然听懂了。

“翰狗该杀。”

史可奇不知道他如何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身份。

完了,他除了头部可以转动,手指能轻微颤动,还是没什么力气。

一条蓝色的尾巴从史可奇脸上拖过,掉下一滴带点味道的水。

方才小蓝见有人骑马过来,本来在马肚皮蹦跳的它停下来警惕的看着来人,见他拔出刀,它闪电般跑过去,情急之下,从主人头上越过直扑那个牧民。

它张口一咬,牧民的右手吃痛拿不稳刀。

他使劲甩手,小蓝就是不松口。

他左手一抓,但小蓝的速度更快,躲开这一抓,趁他的手余势未尽来不及收手,又一口咬在他大拇指上。

嘶,牧民痛彻心扉,拇指的骨头竟被咬断,剩下皮肉拉住下坠的骨头。然后有种哭都哭不出来的惨痛,钉子般扎进心中,缓慢地在心口移动摩擦。

他用左手没受伤的四个手指抓着断的拇指,血涌了出来,痛苦像爬山虎一样爬满脸上。他想迅速逃离此地,刚奔了几步,那条魔鬼一样的蓝色小蛇拦在前面。

“你给我过来,要不小蓝下一口咬的是你的松花蛋。”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牧民转身,却是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

见他茫然而痛苦的表情,史可奇先招招手,再比划了左手伸出一根食指,进入右手食指和拇指圈成的圆圈,然后抽出那个手指,做出一个折断的架势,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这次他懂了,慌不迭的过来,连那正滴血的拇指都暂时放一边。

史可奇边说边比划,牧民连蒙带猜,连脚趾都用上,血都快流干了,总算回答了眼前这个可怕的少年的四个问题,而后听到一句。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又是一片茫然。

“滚啊,不滚你就把头猪留这吃土。”史可奇恶形恶状右手掌朝外挥了挥。

牧民屁股尿流而去。

哎,我真是个圣人龟,要不是见你昨晚匍匐在地跪求救孩子,心软了下来,否则我定杀了你。史可奇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在小蓝和牧民缠斗的时候,已恢复到可以坐起来,他刚刚问了四个问题,第一个是牧民如何知道他是大翰人。

牧民说草原上的民族为防备随时有人杀来,单独一人野外睡觉,右手都会习惯握着武器,睡的再死也不松开手,只有大翰人才睡的四仰八叉。

额,这个睡觉的姿势要改一改了。

其实史可奇怀疑牧民是不是真的能从这么小的一个习惯,来看穿他的身份,更多的是想谋财害命吧。

另外问题二是牧民的身份,他是乌孙族的人,去英魂寺求人治病,谁知走了狗屎运,半路遇上英魂寺的人,就近安顿下来治病,可以确定他是小孩的父亲。

问题三:英魂寺向北五百多里的地方,总算知道了大概方向和位置,看牧民巴不得自己去的样子,应该没撒谎,只是寺里一定有什么护卫力量,随他爱去就去,史可奇忖道。

第四个问题:治病的黑袍人叫萨满,是蛮族的巫师类人物,地位崇高,极受蛮族人崇拜。原来那吸魂夺魄的可怕怪物叫萨满。

如果自己可以动对付一个这样的怪物肯定没问题,是什么原因致使不能动任萨满宰割?史可奇仔细回想不能动弹的情形,先看到一面五头十臂的怪旗,然后再看到萨满的脸。

看到那张脸时已不能动,自己昨夜又未曾与十姑娘缠绵到瘫痪,所以问题出在旗帜上,也就是萨满的五头十臂旗有定身的功能。史可奇很快推导出真相。

好在小蓝吓退了萨满,它小归小,却非常不凡,史可奇确定它不是四脚蛇,那么应该是小龙吧,所有的不凡都指向龙。

其实他早就怀疑小蓝是龙的后裔,但它不能喷火,没有翅膀,这两个不像龙的特征,经常会动摇这个想法。

哎,看样子此间事了要去西南方向的鬼影森林找到龙神殿,就能彻底揭开小蓝的身世之谜了。史可奇暗想。

得亏它救了自己几次,要不早死的惨不忍睹。他抱起它亲了一下,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小蓝感觉到主人的热情,也伸出舌头长长的舔了史可奇一口。

“小蓝,你走开,舌头有倒刺就点着亲一下可好,不要全部贴上来。”史可奇捂着划破几道口子的脸悻悻地说。

原本预备着牧民会带人去而复返,他在逗小蓝的同时也抓紧时间恢复力气,结果等了半天,还是没人来,就干脆在这里再休息一天,等身体好点再上路,他已经见识到萨满的恐怖,后面的路途更加难走,不养好身体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休整一天后,身体恢复了大半,史可奇整装上路。

由于耽误了一天,蛮骑大部队经过的痕迹便模糊一分,不过没关系,只要朝着北方走就一定能找到人头寺。

他现在已经没有当初进草原那种策马奔腾的畅快感,没有长期骑惯马,两条大腿内侧被马鞍硌的火辣辣的痛,好在还没磨破皮,要不那酸爽,像拿着砂纸打磨嫩肉,一磨一层皮,一撕一片肉,痛的人嗷呜嗷呜的像狼叫。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一章 大雾起兮怪蛇出

此后一个月除了遇见一场雨,没有遇上别的危险。

越向北走,草越来越稀,沙地逐渐变多,原先绿草成茵的丰盛草场变的荒凉起来。

小山丘也多了起来,有的光秃秃,有的草石各占一半。低低刮过的风呜咽着吹过,在山丘上打了个转,变成了有些尖锐的啸声。

史可奇拉住缰绳慢慢走着,日子越来越单调枯燥,茫茫天地只剩一个人前行,好在有小蓝相伴,减少了凄苦。

草原起雾了,没有下雨也不是早晨。先是一缕一缕地流过来,后来变成了一片一片,越来越浓,封锁了视线可以达到的地方。

那白茫茫的大雾遮天蔽日的涌来,像一个巨大的纱罩,把草原上的一切遮住了。

一切陷入白茫茫的雾霭,混混沌沌的烟雾将眼前的东西整个儿笼罩起来。

史可奇看不见半米外的状况,在雾中,四周只见一片混沌。

白雾在流动,浓厚的大雾逐渐变成了薄薄的轻纱,好像给他披上一层又一层,如同进入迷幻之境一般。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雾,事有反常必有妖,他心里倏然掠过这句话。

史可奇迷路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从包袱里翻出指南针,凑到眼前看,勉强看到指针,朝指针相反的方向慢慢前行。

在雾里行走不安全,说不定会掉入水潭,会撞上巨石,他不是没有想过在原地停留等雾散尽,但仅过了几分钟就受不了,无穷无尽的浓雾像块殓尸布一样盖住了这方天地,让他觉得窒息,几乎不能呼吸。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史可奇还是没能走出这片浓雾,雾气也始终不散。他觉得饿了,下马吃些干粮和水。

小蓝罕见的没有嬉闹,老老实实趴在他肩膀休息,这雾也让它晕头转向。

蓦然,手中缰绳一下子绷紧,因为这见鬼的大雾,他不敢完全松开绳子,怕马乱跑。

史可奇将绳子往回拉,回来,该死的马,就不要这时来添堵。

然而马吃力就是不回来,仿佛在和他拔河,雾中传来马匹嘶叫声。

这马怎么了,和我杠上?史可奇有些纳闷,好吧,你不会回来,痛的又不是我,他用力拉。

马匹纹丝不动,仿佛被大力拉扯的不是它的头,而是石头。

史可奇恼了,将手上剩下的干粮全塞入嘴中,一口吞进肚里。再加上几分力,和这匹倔马较劲。

马毫不理会,即不叫又不回来,任他发力。

事情有古怪,马不可能不怕痛,史可奇心想。

他心中刚闪过这个想法,手上的力气想撤回一分,紧绷的绳子猛然一松,那边似乎没有力气和他拔河了。

史可奇心一下放松:小样,知道痛吧,乖乖过来,再不过来,今晚用木棍抽你,让你杠上开花。

不对,重量不对,且绳子下坠,他呼啦一下扯过来,一坨黑乎乎的东西顺着绳子过来掉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丢掉绳子,后退几步,马上召出一个皮球般大的火球,火撕开他身边的雾气,周围变亮了许多。

借着火光看过去,那坨东西竟是个马的头。

他走前蹲下去仔细观察,发现马头断口处十分整齐,像一把无比锋利的锯齿刀砍断的。

而马的身躯消失的无影无踪,史可奇紧张起来,是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吃掉了马?要知道他骑的这匹马九百多斤,马头算七十斤,扣掉头还有八百多斤。

八百多斤的躯体,就这么一会吃没,甚至是一口吃掉?

那吃马的东西得有多大,几万斤?想到这史可奇吓出一身冷汗。

至于马背着的大部分干粮没了反而是小事,背上的包袱里还有够几天吃的烙饼,至少当前还不用考虑口粮问题。

小蓝陡然从史可奇肩膀上站起来,小小的眼睛爆射出红宝石般光芒,似可穿透迷雾,看到很远的地方。

“小蓝,你看到什么?”它一动,他就有感应问道。

没有回应,身边突地嗖的一下,一阵大风吹来,刮的衣服飘动。

史可奇手上的火球丢了出去,火球撕开厚重的白雾,砸在地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火继续燃烧着,雾气一层接一层的围过来,扑在地上的火球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响,不一会,火灭了。

他一次召出四个小火球,分别朝四个方向砸去,才过几个月,他的法术又进了一步。苦难使人成长。

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光,各自扑向前方,那是终要坠落的地方。

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小蓝从史可奇肩膀上跳下来,似要寻找什么。

“小蓝,不要乱动,这么大的雾,容易走丢。”

它呜呜两下,表示听到。

“你答应的声音太小,我没有听到,小祖宗,可千万别乱跑,雾里好像有东西。”史可奇有点担心道。

它叉开腿,放出一道水。

史可奇只觉鞋子一暖,怒道:“你这么小老是某处发炎,关不紧水阀,长大找了老婆该怎么办?”

它欢乐的颠着脚,两个小爪子鼓起掌来,嘴巴上翘似在说:你听不到没关系,只要感受到就行。

下一刻,厉风扑面而来,几乎划开了浓稠的白雾,一道巨大的青色影子掠来。

史可奇一闪躲过,风刮的脸庞生痛,一段长长的披满鳞甲的躯体从他耳边扫过。接着,这圆滚滚的躯干一弯,又是一个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

他倒地滚了几下,一截几米长水桶般粗尾巴骤然砸下。

史可奇又是几个翻滚,变成滚地葫芦险险躲过这一击。他百忙之中还不忘喊一句:“小蓝快跑!”

这三下攻击速度奇快,一下接一下,稍微反应慢点就被自-杀了,不死也重伤。

趁怪物这波攻击完毕,史可奇总算等到反击的机会,一个火球砸过去。

并快速拔剑在手,环顾四周,雾气太浓,掩住怪物的行踪,火球没有丢中目标。

突然背后传来响动,史可奇反手一剑,剑被卡住。

剑被一个磨盘大的蛇头咬住,它眼睛放出黄色的诡异之光,黄光穿透雾气照入史可奇的眼睛。

怪蛇头上长了一只螺旋状巨角,脖子以下长满了爬行动物的鳞片。

恍惚有一幅奇幻瑰丽的画卷在史可奇面前展开,月亮如银盘变小成萤火,无数星宿涌动,汇入奔腾的天河,宇宙一片洪荒。

这星宿泉涌,天河奔腾的天象让他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而此时又有四个比磨盘小一点的蛇头伸出来,每个头上都长角,其中一个头张开血盆大口要吞下他。

史可奇一动不动,浑然不知已到生死关头。

蛇头猛然咬下,缺咬了个空。

竟是小蓝高高跃起将蛇头撞开,也不知它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一抹蓝影从史可奇眼里晃过。

他的头微微晃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

蓝色的影子,好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小蓝!

史可奇大叫一声,终于清醒过来。上次被那个萨满定身,也是小蓝化解。

呼呼呼,三个火球腾起,由于剑被怪蛇的头抽不动,史可奇撤开剑,使出法术。火球流星般砸向正在攻击小蓝的蛇头。

怪蛇躲过两个火球,一个擦边而过。

火球的温度奇高无比,虽然被插了下边,怪蛇仍被烫的窜起两丈高,似乎在呼痛。

史可奇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条在雾中看不清到底有多长的怪蛇,光能看到的身子起码有十几米。

它身上长了十只怪手,每个手都长了四个钢刀般的利爪。

萨满的五头十臂旗上画的就是类似这个东西,只不过旗上的五个头是骷髅头。

蓬的一响,又一个火球劈头盖脸砸来,怪蛇五个头一缩,躲开火球,反身落荒而逃。

火球对它来说温度太高,拼下去可能两败俱伤。

史可奇的那把剑早被它不知甩到那去了。

小蓝在撞开蛇头后翻滚了十几米,起来后迅速的围着怪蛇游走着,似在寻找怪蛇的弱点。

史可奇松了口气,怪蛇能主动逃走是最好的结果,但他还是不敢大意,唤出两个火球随时保持攻击。

“小蓝,回来,不要管那根辣条。”他说,雾气还是很浓,接着火球的光,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小身影在不远的地方。

小蓝听到主人的命令,示威般的吼了几下,朝史可奇奔过来。

突然,一条长长的尾巴甩过来一卷,将小蓝连头带爪子勒的严严实实,再一甩尾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蓝!史可奇跟着尾巴消失的方向拼命猛跑,手上的火球投鼠忌器,怕误伤着它不敢发出去。

跑着跑着失去了方向,雾气茫茫,除了刚开始几步能看见怪蛇的尾巴那一抹残影,后面什么都看不见。

可史可奇还是一个劲的跑,跑到小腿发麻也不停下,仿佛是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小蓝!你在哪?他大声呼喊着,希望下一刻能见到那条与之相依为命的蓝色身影。

唯有漫天的雾气流动,小蓝始终没有出现。

它已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已经失去了爷爷,再也不想失去第二个亲人。

史可奇每走到一地,他都会打探爷爷的消息,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少年,世界那么大,要找到亲人谈何容易。

他心里清楚这漫无目的打探没有效果,且每打探一次,心中的失望就增加一分,到后来产生一个他不敢多想的想法:爷爷可能不在人世了。

但不管怎样,他心里还是存了一线希望。

现在连小蓝都不见了。

他再也跑不动,一头栽倒在地,崩溃了。

在这举目无亲,充满敌意,处处布满杀机的鬼地方,崩溃了。两行热泪从他眼中流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曾经以为饱受苦难,曾经以为饱经沧桑,早变的坚忍不拔,可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可以笑看巨浪,波澜轻挽。

可是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少年,一个还在慢慢成长的铁血少年。

当又一次分离到来时,累了,跑不动了,终于哭了。

他已学会一个人默默的哭,然后承受着诸般痛楚。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二章 神宠走失心死去

大雾散去。

史可奇痛快的哭泣一番,头脑稍微清醒了点,接着又寻找小蓝。

脚底下是一片黄沙地,竟看不出半点痕迹,也许是走错了路线。

他如行尸走肉,丧失了方向感。

忽地,脚下踢到一个东西,史可奇毫不在意的踢开,这个时候,什么鬼东西都不要烦我。他内心似有巨龙在咆哮。

但过片刻,心中一动,他飞也似的捡起来,怕万一是和小蓝有关的线索。

这是条手链,链子上穿块铁做的牌子,上面刻了个铁字,还有个编号:丙一百二十七。

史可奇不知道什么意思,犹豫一下,戴在手上,继续浑浑噩噩的走着。

大风刮来,沙尘飞扬,视若无睹。

大雨浇下,全身湿透,视而不见。

史可奇在风雨交加的天气下,不吃不喝走了三天,衣裳脏污,蓬头垢面,身体已接近虚脱。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远处有几个蛮族骑兵加速过来,显然看见了他。

“得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马扬起的尘沙如同一条滚滚黄龙卷来。

史可奇无动于衷,此时刀剑砍来都无所谓。

一条绳索飞来套住他的脖子,马上的蛮人哈哈大笑,为他准确无误的套马索绝招不落空而得意。

绳索收紧,蛮骑欲策马狂奔。在马匹高速奔跑下,可以将人拉的飞起来。当然,飞起来时人的脖子已经被拉断,仅剩骨肉相连,到最后身躯与头被拉断分离,剩下头拖着长长的气管和一些血肉。

这种残忍的死无全尸虐杀方法,蛮族谓之“放风筝”。

“等下”这几个蛮骑的十夫长说,他有点好奇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下马检视史可奇的身份,看到了他手上的铁牌。

“丙字铁匠营一百二十七号?”十夫长问史可奇,后者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十夫长本想杀了他,但一转念,下命令道:“喂他喝点水,带回营地。”

......

从天空往下看,一座用石头围起来的方圆十里的大城屹立在草原深处,据说这是蛮族先辈萨满动用巫术血祭五万奴隶一年建成,号称天赐之城,乃蛮族都城。

天赐之城离大翰边境有两千多里的路程。

往南三十里是一片连绵几里的木屋和帐篷,木屋里整天传出叮叮当当的各种声响,是蛮人掠夺过来的大翰手艺人居住地之一,叫匠户营,帐篷住着五千多罪民。

匠户营几里外不远处有铁矿和石山,山脚下立起一排排高大的木栅栏,屋顶是粗糙的未去皮的白桦木,盖些干草遮雨,住在这种牲口棚样的地方是几万矿奴。

匠户营里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如铁匠、木匠,砖石匠。

营里的手艺人完成每日交代的任务,可以在营地自由活动,晚上按时就寝,但不能出营,营外四个方向各有五十个蛮兵看守。

时间久了还允许挑选一些歪瓜裂枣的女奴成婚,更久可以拿到进入天赐之城的进入牌。

几百年生息繁衍,又不时加上新抓来的奴隶,慢慢形成一座没有城墙的罪民之城。

蛮人认为大翰人生活在富饶的土地上是一种罪,抢来的人当然是罪民。

挖矿的奴隶很少人活过四十岁,他们从事挖铁矿打石头伐木头等活计,一旦丧失劳力或残疾则送给萨满处置。

严格来说,罪民要比奴隶高一等,能熬过十年的罪民甚至可以获得进城的资格。

匠户营里,十夫长叫过掌管文书的人,指着从马背上丢到地上的史可奇问道:“这是你丙字铁匠营的人吗?”

文书是被抓来的大翰燕州人,叫王文魁,饱读诗书,考过朝廷的秀才。他没有一般书生的文弱,他一边读书,一边习武,练的身体倍棒。

在参加乡试的路上被蛮族抓住,路上被打断一条腿,掳掠到近两千多里的草原,被草草任命为丙字营文书。

他是一个二十多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原本中举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结果遭此厄运。他隐瞒了秀才身份,只对蛮人说能写字算账。

蛮族从大翰掳的人会甄别几等,女的貌美的送给高官做性奴或侍女,还行的赏给立功的蛮兵蛮将,剩下的送入官窑妓院,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男的如铁匠、木匠、砖瓦匠等有手艺的人编入匠户营。

识字的人则安排文书抄写之类活计,毕竟文书来往、编号造册、收入支出等相关文牍还是要人打理。

无手艺且不识字的,编入最悲惨的奴隶营。

营头是第三代蛮奴,爷爷做奴才未曾犯过大错,蛮人便会儿给与他儿孙一些小小权利。立过大功的另赏。

比如管理这个二百人的匠户营的孙日顺,因为爷爷爹爹老老实实,从不惹事拼命干活,好事终于降临到他头上。

王文魁一瘸一拐走过来,眯起眼看了史可奇一眼,道:“是很像,不过饿的有些变形,不是很好认。”

“你不确定?”十夫长抽出刀说。

“确定,确定是丙字铁匠营一百二十七号。”

“孙子营头,你过来一下。”孙日顺说是营头,在蛮人眼里依然是奴隶罪民,普通蛮兵都可对他呼来喝去。

叫孙子是常有的事,偶尔还要学狗叫让蛮人开心。但当孙子有当孙子的好处,可以不用干活,只需安排人做事。

“你过来认一下这人是不是丙字营的人。”十夫长道。

王文魁的冷汗刹那流下,他紧了紧袖子,里面藏一把匕首。

孙日顺刚看到蛮人回来屁颠屁颠去迎接,结果莫名挨了一马鞭,泪汪汪的缩到角落。

这时听见召唤,打起笑脸以百米冲刺速度过去。

他仔细辨认史可奇的容貌,丙字营三百人,进进出出太多人,出去的都是躺着的。

他也认不全,抓耳挠腮不敢保证,只说了句:“铁牌是营里的。”

“那行,叫你的人集合。”

孙日顺吹响了竹哨,尖锐的哨音在丙字营上空回荡。

木屋里干活的三百号人全部放下手上活计,快速走向集合的空地。

“今天逮到一个逃跑的罪民,都给我好好看看,给你们吃穿用住,还是有人想着逃跑。”十夫长恶狠狠地道。

“从哪去找这么好的主人?不用带镣铐,一天只需干十二个小时活,两餐米糠麦皮,生病可以,你们自己说,这世上还有更慷慨的主人吗?”

众人沉默着不吭声。

“回答我,有没有?”

“没有”一阵稀稀拉拉,此起彼伏的声音回到道。

“一百二十七号本来死定了,但今天是我满三十的大好日子,昨天又买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奴,就为这个日子享用,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蛮人没多少羞耻感,想做什么直接说出来。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呀,给我抽十鞭。下次谁敢再犯,就不会这么良善了,一直抽到尸体变成两截为止。”

“另孙子营头管理不力,着打五鞭。”十夫长像嗜血的猛兽一样。

“不要啊,爷爷,不要啊,主人。”孙日顺磕头如捣蒜求饶道。

求饶无用,两个被行刑者,一个被打的悄无声息气若游丝,一个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不要小看只有区区五鞭,这可是包铁的皮鞭,一鞭下去带走一小片肉,并犁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体质差的打到十鞭就差不多死翘翘,好点的撑不过三十。

好在十夫长不是很想打死人,专挑臀部下手,他打完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孙日顺眼泪吧啦的趴在地上道:“谢主子赏赐。”

有两个人上前探了探史可奇的鼻子,还有气,对视一眼,抬着他走。

“王元,你给老子站住,这瘪犊子害我挨揍,哎呦,我饶不了他。”孙日顺趴在地上呻吟道。

等蛮人一走,孙日顺开始作威作福,蛮人不把他当人看,不代表匠户营的人可以这样,毕竟他是蛮人任命的营官。

另有两个罪民也将他扶起。

“不敢,大人,下次再也不敢了。”那个叫王元的彪形大汉道,虽然嘴上说着不敢,脚下可不慢,一溜烟的将史可奇抬入一个帐篷。

“王元,你敢阳奉阴违,等我好了有你好看。王文魁,你眼瞎了,快来扶老子。”

......

史可奇梦见自己骑着小蓝在飞, 天空一片湛蓝,耳边的风呼呼响着,心中说不出的舒爽。

忽然天上有道金光闪闪的门打开,一只山岳般的巨脚横空踩来,脚上的金甲光芒万丈,门后隐有天神在念咒,声声宛在耳边。

他左飞右闪,竭尽全力,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那只脚。

巨脚不停的放大,直到遮住了一切,黑暗猛地碾压过来。

史可奇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黑色,硬邦邦的什么东西戳在他眼皮上,硌的眼皮发痛。

他想翻身看看是什么东西。

微一用力,臀部竟传来钻心的痛,他再挣扎一下想爬起来,却没成功。

他摸了下臀部,有层纱布,一种难闻的药味在此时钻入鼻孔。

“啊”史可奇情不自禁呼痛一声,刚刚触到最痛的地方。

听到这边有动静,那边有人起身走过来问道:“好些了么?”

这是字正腔圆的大翰官话。

史可奇略有些欢喜,片刻后又低沉下去道:“这是那?我怎么了?”

“你先不用管这是哪里,要知道,你能捡回这条命真是走狗屎运,一个昏迷的人被打十鞭居然还有一口气,这口气竟然还能撑到醒来,看来阎王都不收你。”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三章 大梦醒来匠户营

“打十鞭?”史可奇一头雾水。

那人拿过一个草秸枕头垫了他下巴上,枕头抵着前胸,让他视线可以平视。

手臂也酸麻无力,臀部火辣辣沉甸甸的痛,像灌了一桶水银。

史可奇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阔口狮鼻的彪形大汉,他蹲在床头,貌相甚是威武。

大汉和他说了来龙去脉。

合着蛮人还算救了自己,然后再打个半死,若自己没有那块铁牌,估计早被砍死。

蛮人想拿自己立威,所以才会带到这劳什子的浆糊营,哦,是匠户营。

才不会有半点感激,反而更加深我的仇恨,史可奇想。

“你到底是什么人?”彪形大汉问。

“大翰人。”

“你特么废话,若是蛮人我才懒得救。”

“湘州人士,名字叫史可奇,主业农民,您贵姓,劳烦拿点水我喝。”史可奇醒来时嗓子也火辣辣的痛,忍到现在才好意思开口要水。

“哦,瞧我不会伺候人,你昏迷这么久,应早渴了,稍等一下,我去拿。”

那大汉踏踏的走到帐外,从一口大缸里用飘着的瓢,舀了一半水,又踏踏的进去。

史可奇闻到嘴边的水微微有点异味,微馊带点臭味。

罪民喝水就靠放在各个帐外的水缸,雨季喝落在缸中的雨水,旱季喝河水。

往往水还不管饱,因为罪民想出营去十里外的河流打水,蛮人觉得一浪费人力,二还要派人监督。

蛮人嫌麻烦,除非水缸彻底见底一天才准许。

水缸里一般逮着机会能存一点算一点,有时水量充足,缸底下的水又没喝完,舍不得倒掉,所以有些异味很正常。

缸底还有些红色的线条般细的虫子在欢快的游动,做着首尾环成一个圈等高难度动作。

可是渴啊。史可奇一口气喝完,那点臭味居然闻不到了。

“我叫王元,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冒着鞭尸的风险救你。你这块铁牌从哪得来?如果说假话,后果你可以想象。”王元关切又急迫的说,眼里带着希望的光。

“在沙地里捡到的。”史可奇毫不犹豫的说。

“没见到一个身材和你相仿的年轻人吗?”

“没有,我还想问你见过一条蓝色的小蛇吗?”

王元盯着史可奇的神情看了半晌,见他不似作伪。神色一黯,道:“这里没什么小蛇,有也早被吃了。”

听到吃字,饥饿感潮水般涌来,史可奇肚子咕噜一声。

王元从怀里摸出一个饭碗大小的饼子递给他。

“啊,这么硬。”尽管饿的不行,吃了一口不带嚼的咽下,入喉满是粗粝之感,他没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

“不吃还我。”王元话刚说完,史可奇已吃完这块饼。

“还有吗?”

王元默默的又摸出一块。

两块饼下肚,又讨要了些臭水,史可奇方觉得精神好点,可以勉力抬抬手臂。

“叫你王大哥好吗,我屁股被蛮人打烂了?”

“可以,我比你大,直接叫你名字吧。”

“铁牌是你兄弟的?”

“对......哎,估计他遭遇不幸,这下彻底没希望了。”王元伤心又懊丧地说。

“什么没希望。”

王元没说什么,径直出去,走到门口留下一句:“我得上工去了,趁那厮不在溜出来的,你不要乱动,痛也不许喊,蛮人听不得嚎叫。”

史可奇用双手吃力撑起身子,打量着四周环境。

十张粗木双层破床挤在不足四十平米的帐篷内,每张床上有一团黑色褥子摊在上面,阳光沿着帐篷缝隙溜进来,照的褥子泛着灰黑色的油光。

硬邦邦戳在他眼皮上的就是这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被褥,一股酸臭味弥漫满整个帐篷。

帐顶是灰黑色的,上面分布着油布打的几个大小不一的补丁。许是太久没洗过的缘故,连里面原本灰白色也变成了灰黑色。

这种环境真不是人住的。

史可奇陷入这种险恶的环境,只想快点好起来。

万一爷爷还活着,万一小蓝还活着,自己死了,他们会伤心死的。

他不禁为不久前陷入不想活的魔障而叹口气,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他小心翼翼的扭头看屁股伤势。

屁股盖得那层纱布很像剪下来的一片葛布蚊帐,上面有个黑色的斑点,双眼努力对焦一看,是只死掉的大蚊子。

血染得的那片凹凸不平的葛布呈深红色。

史可奇没有勇气去摸那凹凸不平的地方,只希望“隔帐还有后某花”。

他放下支撑的手,仅这一会功夫,已用尽仅有的力气,他叹口气,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杂七杂八的声音将他吵醒,天色已黑。

一群面黄肌瘦的汉子回到帐篷,议论着帐中新人,见王元进来,慢慢散了。

个别刚没挤到前面的人,就着昏黄的烛光,凑到史可奇面前,确认过眼神,不是对的人,晃悠悠的坐到自己床上。

王元带了两个饼子回来,放在他手里。

“王豹,去给他打点水。”王元对一个额头上有颗痣的年轻人说。

“遵命。”王豹恭敬应声。

史可奇就着水吃了几口饼子,艰难咽下,正翻着白眼要强行吃完最后一口。

“他不是真的一百二十七号,被蛮人发现,我们死定了。”床最靠里面的一个人幽幽地说。

“九十一号,你做奴才上瘾了,连自己名字都忘了,想去举报?”王元语气不善道,朝王豹使个眼色。

王豹心神领会,走到帐外放风。

“不敢不敢,王哥说笑了。”那人陪着笑脸道,只是帐里点着那根面条般细的蜡烛,发出的微光照不过去,看不清他讨好的笑脸。

“我在这讲明了,不管谁告密,我一口咬定在座的各位都有份,要死大伙一起死。”

撂完狠话,他放缓语气道:“放心,如果是我出了事,绝对不会连累大家,上次王虎,也就是一百二十七号逃走,我独领了三十鞭,躺一个月才好,没有牵扯到各位吧。”

他解释一百二十七号的本来姓名是说给史可奇听的。

帐里稀稀拉拉的响起几声附和,更多人沉默着。

沉默了半晌,有人忍不住问:“孙日顺不认得他?”

“王虎没和那奴才打过交道,这小兄弟和他有几分像,当面都能蒙住他。”

“请大家放一万个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史兄弟你也说句话。”

史可奇一愣,说啥啊。

王元嘴唇动了动。

史可奇明白了意思道:“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丙字匠户营一百二十七号王虎。”

“管你姓什么,只要不惹事就好。”有人小声嘀咕了一下。

王元拍拍手道:“好了,大家安心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做苦力。”

“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我们是苦上加苦,打铁已经够苦,还要挨打挨骂挨饿。”

“人间还有另外三苦,挖煤下矿卖幽股。”史可奇忍痛补充一句。

王元噎了一下,道:“王豹,可以进来了,史兄弟有特殊癖好,你可以和他切磋切磋。”

王豹搓着双手,喜不自禁道:“你主攻还是主守,我攻守平衡。”

......

吃完东西,史可奇又精神了一分,三人在帐篷里压低音量深入交谈。

“这么说,王虎是你同伴,要逃回大翰报信?”

“对呀,他两个月前逃走的,哎。”王元叹口气道。

“大翰有能救你的人?这么厉害!”

“这个没想过,只想带个口信给家人,就当我死了。”

“带给谁,或许我有机会逃走。”

“等你有机会再说。”

“你们怎么被捕的?和我一样的苦哈哈身份?”

“对,在家种田被蛮狗抓来的。”

史可奇扯下嘴角道:“王哥,这就没意思了,尽忽悠我。”

“忽悠,从何说起?”

“王虎王豹绝对是你的护卫,王虎我没见过,但能逃出匠户营,身手一定不错。”

“先不要急着反驳,王豹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军士作风,对你又恭恭敬敬。如果我还猜不到你的军官身份,那还不如挖个坑埋掉自己。”史可奇继续说。

“呃,看来我在匠户营掩耳盗铃多时,连你都能看出来,想必这帐篷里众人心里雪亮。也罢,某乃幽州军王元,军职羞于提起,败军之将免得辱没军官这个称号。”

“战场上被请来的?”史可奇客气的问。

“军队被打垮后,脱下盔甲逃跑,路上过民居借衣服扮平民后被抓的。”

“来这多久了?”

“三百多年。”

“王哥真会开玩笑,三百多年你早成神仙了。”

“在这近一年,天天度日如年,不就是三百多年。”

“好吧,我也有一年了。”

“今天说了那么多话,早点休息,好好养伤,明天我让王豹给你带吃的。”

“蛮人会让我不做事而养伤?”

“肯定啊,真要弄死你,就不会让你躺床上,而让你永远躺地上。”王元停了一会,说:“不过你要尽快好起来,蛮人的耐心有限,哪天心血来潮巡营发现你还没好,会把你送到某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什么地方?”

“以后再告诉你。”

“我最后一个问题:文书为何帮着圆谎。”

“哦,你说文魁,我们是老乡,刚来一听口音立马就亲近了。你伤还没好之前,就睡这个下铺,本来你是上铺。”

“趴着怎能睡着啊。”史可奇抱怨道。

“像条狗一样就能睡着。”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四章 罪民三代成熟奴

由于白天超负荷劳作,众人交谈不久已早早入睡,无论对史可奇抱如何想法,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王元却睡不着,他在想着心事:也许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睡觉吧,为什么会冒那么大风险救史可奇?因为自己太想知道王虎的下落,王虎活着则存一线希望,这点希望能勉强麻醉催眠自己活下去。

死了就彻底绝望,反正挨不过几年,早晚会被蛮人折磨死。如果被人告密,就豁出去拼命,拼掉几个算几个。

蛮人还没发现自己的军官身份,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不定蛮人看都懒得看,只要不违背他们定的规矩,多半还能像扭曲的虫子一样生活。

下铺似有亮光闪现,王元警觉翻身,发现史可奇躺着那张床上闪现一道红光。

黑色被褥里面成分复杂,胡乱填充些发霉的棉条和干草,就这样还只有一米二的长度,往往盖住胸就盖不住脚,盖住脚就掩不住胸。

史可奇是趴着盖住脚睡觉的,当然,臀部以上不能盖,某花残满腚伤不适合挤压。

其实他连脚都不愿意盖,被褥味道太重,熏得他作呕。

但此时天气已是秋天,西风渐紧,寒冷逼近,今年草原上第一场雪很快将要降临。

王豹非要替他将被褥拉到盖住小腿,其实史可奇想说不是奇寒无比的气温,根本冻不着,但他忍住没说,默默接受那份好意。

那道麻绳般大的红光在他背上往下走,移到臀部不停的转圈,隐隐有异香飘起。

又一道红光从他背上出来,重复上一道光的动作。

接着一道又一道,总共九道红光围着史可奇打转。

满室红光大作,异香扑鼻。

王元被惊呆了。

无数大人物,上至帝王下至反贼,从出生到功成名就的这段时间,总会发生一些奇异的事情,来证明他是上天选中的那个人。

然后那人成功了,令人大写特写这种奇事。

用的最多的段子就是满室红光大作,异香扑鼻。

连不喜看书的他都知道好几起这样的所谓记载,他对此嗤之以鼻,上天何曾饶过谁?天降异象哄骗无知之人也就罢了,真要到处宣扬,无疑会笑掉智者大牙。

所谓上天选中的人还不是大多活不过一百岁,历经生老病死嗝屁去了西天。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神仙干嘛不直接出面,念个嘛哩嘛哩哄,放出移山填海的大招,接受万民朝拜,还费劲弄个啥的代言人。

就算选了个人,这个人总有些不凡之处,比如长生不老,比如腾云驾雾。

帐篷里有个起夜的人都醒了,连放水也暂时顾不上,推醒了相熟的朋友。

你推我,我推他,不一会功夫,大部分人都醒了,有的光脚站在地上,口呆目瞪的看着,有的半坐在床上,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这世上还真有人整出这种异象,王元第一次为救下史可奇而觉得值。

帐外有人问走水了吗?

九道红光渐渐汇成一条龙的形状,龙头像燃烧的火球,龙身升腾起火焰。

火龙昂首吞吐,一头扎入史可奇的屁股,光芒大作,刺得人眼无法睁开,像核弹爆炸一样发出无比耀眼的强光。

俄顷,火光消散,如同太阳坠入西山。

帐外人猛地揭开帐篷,却什么都没见到,黑暗淹了过来。

蛮人很少进入罪民的帐篷,里面脏乱臭,味道不好闻,倒是经常支使孙日顺带着两个狗腿子查营。

现在这厮被打了五鞭,躺在天赐之城的小破屋内养伤,他爷爷和爹爹在城里的匠户营打铁,那里环境要好很多,他们已经可以叫熟奴,而不叫罪民。

熟奴如同主人养熟的动物一样,有一定的自由,还有自己的窝。

他能进城是沾了爷爷的光,三代人三十年罪民做下来,早已拿到进城许可证。

清晨天刚刚亮,丙字匠户营点名集合,有一个蛮兵依照惯例过来监督。

匠户营各营分开点名,除非有大事宣布才被召在一起。

王文魁暂代营官点名。

“丙字一号?”

“到”

“丙字二号?”

“到”

......

“丙字一百二十七号?”

“到”

王文魁诧异的抬起头,见到那张清秀而有些陌生的脸。

太出乎意料,昨天还剩下一口气,今天就可以起床了,原本还预备和蛮兵说他要病休几天。

王文魁隐蔽而飞快的朝王元使了一个眼色,得到确认,继续往下念着编号,点名很快完成。

监督点名的蛮兵昨天没参与惩罚,只知道孙日顺请了病假,见人数对的上,马鞭凌空抽响几声代表上工时间正式开始。

一条条长龙似的队伍从并列的五个口子进入到木屋区。

每个口子上站着四个蛮兵,腰挎弯刀,手持马鞭,凶神恶煞的盯着进去的罪民。

史可奇装成瘸的厉害随王元进入铁匠上工的营房。

王元又问了一次他的伤情。

史可奇说不碍事,还有些痛,但走路做事没问题,比痛更严重的是原来那条裤子臀部位置被抽成几条布片,晚上睡觉还好,出门得半光着腚。

于是他很不好意思的征用了上铺某人的裤子。

“你......我总共才两条,你拿一条我换洗都没得,哎,算了,前世欠你的,你爱穿就穿吧。枕头下还有一条花内裤,也送你吧。”王元砸吧着嘴巴道。

“看到了,人很酷的行为分外酷和内酷,其中外酷高境界是套在头上当帽子,内酷比较高的境界是内酷反穿在外面,最厉害的是梅川内酷去看雾。”

“我本来喜欢外酷,但宁可做一个梅川内酷去看雾的人,也不想穿那条只能叫白斑累累的玩意,你那还能叫花内酷?”

丙字营二百号人在一个很大的木房内打兵器,有弯刀、朴刀、单手双手剑,还有箭头,甚至还打煮菜煮奶茶的铁锅。

蛮人没人愿意从事工匠农事摆弄,再穷的人也习惯放牧生活,他们一半以上的军用物资及生活铁制用品都是罪民打造出来的。

这个房里没有别的营的人。

为了不让巡查蛮兵看出史可奇不会打铁,王元安排他拉风箱,这里一般三四人一组分工干活。

王豹大锤,王元小锤,一锤一锤叮叮当当打的热闹。

在敲敲打打的同时,王元对史可奇说了匠户营的作息规例。

干活四小时可以休息半个钟。接着干四个钟,再休息半个钟吃喝,再干四个钟,总共做了十二个小时,就可以收工回去睡觉。

一个月有一天休息,一次去河里洗澡的机会。

蛮人的天赐节会得到三天假,发些病死羊马肉和内脏,对罪民来说,已是极好的伙食。

另外冬天蛮人允许砍伐木材适量堆在帐篷里取暖,若没有木材,在大雪冰封的草原冬天,盖着单薄被子的罪民估计最少冻死一半人以上。

“合着你以为我还能在这猫冬?”史可奇问王元道。

“其实早上就感觉你想跑,是因为顾忌我们几个?”王元道,不论史可奇能否逃跑成功,都会牵连他和王文魁。

“说实话,我想找镇阴寺,你知道这个地方吗?”现在找不到小蓝的史可奇想着能完成这一项使命,就没白活了。

“正好我也有个问题,你先回答,昨晚你身上的红光是怎么回事,早起时整个帐篷的人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听王元话的意思似乎知道镇阴寺所在,史可奇心中顿时燃起希望,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以前在一座古庙得过一颗红色的珠子,后来不小心吞下,身体有些变异,可以召唤火球,包括这次红光大作估计也是吞珠造成的结果。”史可奇坦诚说出红珠的来历,又补上一句:“昨晚我可没睡死。”

“珠子这么神奇,能发火球又能疗伤,知道是什么不?”

“不知道,珠子上又没刻名字,我心里有些猜测,但不知对不对。”史可奇停顿了一下,手上继续拉风箱,眼睛却望着王元。

“哦”王元随口应了一下,有一锤没一锤的打着铁,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他沉思了一会道:“从这朝西北方向约走四十里地,就是蛮人的镇阴寺和英魂寺,我是听人说的,具体准不准不清楚,干不动活的奴隶和罪民都会送往那里。”

“没事,有个大概的方位就成,我追踪这么久,估计也快到目的地了。”

“听说那里有去无回,有吃人肉的萨满巫师,大翰人进入格杀勿论,是极度危险的地方,你想去送死还是有别的原因?”

“为了救回王将军的人头,至于吃人肉的传言怕是作不得准吧。”史可奇没有丝毫隐藏。

他知道王元肯定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大略讲述了王凉琴的事迹。

蛮人每隔一个时辰巡视一番,监督工作主要是营官和他的两个狗腿子来做。

孙日顺病休,王文魁暂代理他,两个狗腿子却比平时更嚣张。但他们知道王元不好惹,只要每日完成任务也不太敢为难他,做工时说说话经常当作没看见。

只有蛮人进来时才挺直腰杆,神气活现。当然,蛮人不打算养两个专职狗腿子。

他们还是要做些打磨的轻松活计,每隔二十分可以巡视监督众人,发现偷懒等行为可以打骂。即便他们坐着磨洋工干活,眼睛梭子样还四处扫荡。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五章 可怜之人可恨处

“事不可为当以死挽回,王将军简直就是战神再世。”王元用小锤抡圆狠狠地敲打生铁,听到此等英雄行为,恨不能击节而赞。

可身在敌方营地,公开大声的赞扬王将军,无非是自寻死路。

“九十八号,你看看你打的什么东西!”一个半蛮语半大翰语的声音响起。

是两个狗腿子罪民中的一个叫毕智章的人,他脸色阴沉,一对三角眼挤出蔑视的光,单手揪着九十八号铁匠的衣领吼道。

那个铁匠一脸惊慌,手上的小锤拿不住掉下,嘴唇蠕动着分辨道:“小的生病了,头晕眼花,打的弯刀变直,我马上弄好。”

在给铁器编号的王文魁听到吵闹声,快步走了过来,看着九十八号铁器台上的直刀说:“毕哥,算了,打造弯刀开始也是需要捶直的,让他再打一遍吧。”

“姓王的,别以为你暂代营官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这块生铁都快被打成熟铁了,再打下去成型的刀受大力撞击一碰就断,想欺我不懂?”

“你知道个屁,这块铁再次淬火捶打,根本不会断。”王文魁不敢和孙日顺顶嘴,却无需对他手下的狗腿子客气,以前两人也争吵过。

毕竟是蛮人任命的丙字匠户营二把手,现在还兼着一把手,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也撕破脸算球。

“你还真以为是这的老大?等孙头回来有你好看。”

“那你等他回来,现在给我放手!”王文魁毫不客气的顶上一句话。

“不放,你能把我怎样!”毕智章不可一世道。

九十八号被他揪住衣领已有一阵子,脸上神情一阵白一阵青,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害怕,两行眼泪流出来,滴在他手指上。

毕智章只觉手指一凉,见到泪水,另一只手扇了他一个耳光,狠狠地说:“贱才,还敢将马尿撒在爷爷手上,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另一个狗腿子也走过来在他旁边摇旗呐喊。

王元霍地起身,大步流星走到毕智章身旁,沉声道:“放开九十八号,仔细你的皮。”

毕智章高昂的态度像充满气的皮球被扎出洞一样,一下子软了下去。

他眼睛转了转,丢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说完拿起直刀带着同伙出了营门。

史可奇凑过来道:“这是什么玩意?如果能全部说蛮语,他绝对不会说大翰语。以说个半吊子蛮语为荣,说大翰语为耻。”

“估计向他主子告状去了,哼,他父亲三个月前被蛮人按在地上,被打得像狗一样呻吟,他居然说打得好,这样的狗奴才当真是世所罕见。”王元气愤难耐道。

“等下蛮人来了,要大闹一场?”史可奇望着他道。

“别,可千万别啊,我们生下来有罪,上天罚我做此苦役赎罪。”没等王元回答,九十八号已哆嗦着抢答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有吃有穿,吃的是奴隶种的小麦和高粱外壳磨成粉,掺些霉面米壳烙成的饼,每个月月底还能吃些蛮人不吃的羊杂碎。盖的是麦杆加不知啥棉混成的黑被子,实在太舒服。”

“稍微做错点事,轻则打伤,重则打死,这样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是吧,九十八号!”王元盯着他道。

“可是,还是勉强能活啊,活着比什么都好。况且只要营里死一个蛮人,整个营的人都会被杀光。”九十八号猥琐道。

“你以为今天你的小命还能保住?”王文魁道。

“兴许主人会开恩。”

“哼”王元和王文魁同时哼道,对视一眼,抄手走开。

“两位有无脱身良策”史可奇跟着他俩身后低声道。

“如有还用你问,早走了,上次送走王虎耗尽所有布置,哎。”

......

过了一刻多钟时间,毕智章带着两个蛮人气势汹汹的闯进铁器房。

还没等蛮人开口,九十八号已匍匐在地,磕头求饶道:“求主人饶恕,罪民知罪。”

他知道这件事不算严重,按照以往惯例顶多抽两鞭子。

“那把弯刀你没用心打好,真的知罪?”开口的蛮人正是抓史可奇的十夫长。

“是是是,求主人放过我这低贱之人。”

“呛”的一下哑响,一把弯刀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你打造这样的刀,是想让我族战士上战场送死?是何居心,快说。”

九十八号傻眼了,刚才打的是直刀,不是这断掉的弯刀。

一定是被毕智章掉包了。

“主人,我打的不是这把刀,原来是把直刀。”他不停的磕头道。

“刚才你自己承认的,还敢狡辩。”十夫长缓缓抽出包铁的皮鞭,又道:“押出去到外面。”

里面空间狭窄,一个接一个的铁器台挤得满满当当。

毕智章挑衅的看着王文魁和王元,大刺刺的与另一个狗腿子扭着九十八号的手臂朝外走。

“都出来,观刑,我看谁还有狗胆来打造这种废铁。”十夫长怒吼一句。

九十八号浑身瘫成一团泥,任由两人驾着走,嘴里发出呜呜响,似乎连喊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匠户营占地约二十多亩,三十几栋木头房子围着一个长方形,中间有一块空地。

空地上有个石头砌成的台子,台子上竖着两根两米多高的木头十字架。

毕智章与同伙将九十八号捆在右边的十字架上。

十夫长提着包铁皮鞭,咚咚咚的冲过去,劈头盖脸对着九十八号一顿抽。

血从九十八号的头上、脸上、胳膊上,凡是被鞭子抽到的地方,都有深红色的液体流出,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待打了十几鞭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又抽了几鞭,九十八号突然回光返照般大喊一声:“救我!”

十夫长抡圆鞭子照着他头部一下,扑哧一响,一切都归于安静。

他提着滴血的鞭子,环视众人,残暴凶戾的气息笼罩全场,像一匹择人而噬的巨狼。

大伙垂下头,没人敢直视他的目光,唯恐成为下一个目标。

史可奇早乖觉的藏在最后面人群,从十夫长一进来他就躲好,怕万一被蛮人瞧着眼熟,叫出来一看伤势竟然大好,定然又是一番风波。

毕智章站在十夫长的侧后方约十米的地方,觉得机会来了,得意洋洋的道:“禀告主人,还有王文魁和王元两个人帮九十八号一起欺骗主人。”

真是恶人先告状。

他知道照实说---两人仅仅威胁他几句,蛮人甚至懒得过问,加上欺骗就性质不一样,不定能要了两人的小命。

“唰”的一响,包铁鞭抽下。

“啊”毕智章发出一声惨叫,十夫长一鞭抽在他手上。

十夫长岂不知道他的小花样,想借机杀掉这两个人,特别是王文魁。真要天天杀人,匠户营还有几人干活?保持足够的威慑就行。

还有杀了王文魁,就凭毕智章这个自己手指头都数不完的白痴,能将匠户营各种铁器编号和归纳的整整齐齐?

识字又能做事的罪民远比一般奴才重要。

十夫长瞪了王文魁两眼,道:“你老老实实做事,我不会亏待做事的人,若有二心,下次绑在十字架的就是你。”

“你们谁敢再浪费铁料,下场和九十八号一样,你们的命还不值这几斤铁。”十夫长噗的一下,吐出一口浓痰。

“那个王什么的,几号?你找个人将尸体抬走,丢到西边山脚下。”他发号施令后走了,留下一个蛮兵监督。

王元叫上史可奇找了个简易木担架,抬着九十八号的尸体,随着那个蛮人骑兵而去。

出了营房和蛮人把守的出口,大约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座山脚下。

一条几百米长数米宽的旱沟横在两人面前。

“将尸体丢在沟里,即刻往回走。”蛮人呼喝道。

两人老老实实照办,走出百把米,蛮人还在出神的看着沟。

“刚刚你看清没,那长沟里密密麻麻的全堆积着尸体,肯定是蛮狗杀害的奴隶。同袍如猪狗般被屠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些恶魔。”史可奇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打心里冒出一股强烈的复仇欲望。

“那边几座是铁山和石山,有好几万奴隶在挖矿打石头,坑里起码死了几千人,多半是虐待死的矿奴。”

“要不要干掉那个蛮狗跑路?”史可奇征求王元的意见道,眼珠子朝那个不再发呆跟着他们的蛮人一转。

“不行,如果这个蛮狗死了,王文魁和王豹,以及整个丙字匠户营的人全会被杀死,蛮人的连坐惩罚残酷无比。无论哪个匠户营的人杀了一个蛮狗,整个营的人都得陪葬。”

“其他人死了无所谓,他们是我的兄弟一定不能死,除非我们有能力将两人救走。”王元补充一句道。

“哦,那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史可奇边走边想道:“如果杀一个狗腿子呢?”

“你说是姓毕的杂碎?那不用整个营的人陪葬,他也是罪民,如果不是他爹犯过几次小错,已经可以进入天赐城居住了。罪民与罪民之间的斗殴致死,一命赔一命就够了。”

“王大哥,你也知道,我必须去镇阴寺一趟,可是担心一走了之会连累你。”

“你尽管去,方便的话拉上我们三个,反正在这也活腻了。”

“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史可奇凑到王元耳边嘀咕一阵。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六章 小施巧计除蛮奴

深夜,有一道黑影从丙字匠户营掠出,十分巧妙的躲开昏昏欲睡的蛮人看守,直奔西边埋尸之地。

两刻钟后,黑影扛着一样东西照原路返回,没有惊动任何人。

再过一会,黑影溜进毕智章住的帐篷。

已经睡着的另一狗腿子被毕智章拍醒,他迷迷糊糊听到毕在说话。

“今天王文魁害我被主人鞭打,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死瘸子!”

尽管毕智章说的比较含糊,他还是听的七七八八,慌忙道:“不可,等孙头二天后回来计议,主人目前挺看重瘸子,实在不好动。”

但他话还没说完,毕智章像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他急切的找放在床头的衣服裤子,伸手一捞却落空,又摸索着找到火折子,打了半天才点着。

再找到蜡烛,就着烛光一番翻检,好不容易看到被甩到床下的衣裤。

他慌慌张张穿好衣裤,鞋子又不见了踪影,思索了一下,索性不穿鞋,光着脚跑出去。

等他刚出帐门,老远就见到一团火光,看方向像是王文魁独居的帐篷。他吓得屁股尿流,飞也似的奔去。

快到地方时迎面撞上一个人。

“狗奴才,瞎了眼到处乱跑,撞到主子仔细你的皮。”是十夫长。

狗腿子心中反而一喜,终于听到主人叫他奴才了,而不叫罪民或者别的不好听的名称。

奴才是属于主人的狗,罪民像野狗,家狗好于野狗。

十夫长眯起眼看着王文魁一瘸一拐抱着大叠文册过来。

有蛮人拎桶装水救火。

不远处一架水龙已经弄好,由人端着头,蜿蜒着朝着火处冲去。

火不是很大,很快就被水浇灭。王文魁住的单个帐篷与周围稍微隔开数米,靠近匠户营出口,也靠着蛮人守卫。由于做账造册比较重要,所以靠的较近。

王文魁跪倒在地道:“罪民有罪,不该叫人扶了一百二十七号来上药。”

“什么叫一百二十七号上药,上一点药没关系,死了反而损失大点,这次起火和上药有什么关系。”十夫长一反常态,居然耐着性子道。

要不是见他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衣服上满是烟尘,早大鞭子伺候了,十夫长想。

“我今天见一百二十七号瘸的厉害,做工也没效率,想替他抹些伤药,指望早点好起来下死力干活。正涂着药膏,谁知毕智章疯了一样冲进来拿刀砍我。”

“然后一百二十七号就替我挡住,两人撕打起来碰倒蜡烛,烛火掉在账册堆中,火一下子烧的很大,我扑了几下,没有作用。我拼命喊不要打了救活,他俩仍在生死相搏。”

“于是我抱着放在右边要紧的账册跑出来,后来火越来越大,那两人还是没出来......”王文魁文武双全,他一直装作不会武,从来不与人斗殴,即使被人打也不反抗,蛮人看不出来也懒得注意这些鸡毛蒜皮。

“账册损失如何?”

“我刚出来大概清点一下,上个月的完好,再前面的已经入库封存,就这个月的烧没了。”王文魁小心翼翼地道。

有几个人拖着两具黑乎乎的尸体过来,请十夫长过目。

十夫长沉思了一会,找到事情的关键点,对狗腿子发问:“你跟毕智章住一起,有亲眼看见他拿刀来砍王文魁?”

狗腿子吓得腿肚子发抖,颤音道:“今天我十分卖力的监督罪民干活,自己也打磨了好些铁器,累的全身发软,挨着床就睡着了。”

“没人对你累不累感兴趣,说重点。”十夫长踢了狗腿子一脚。

“是是,我睡的迷迷糊糊被毕哥摇醒。”他见十夫长又抬起脚,一瞬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主人一下子想不起毕哥是谁,忙改口道:“被毕智章摇醒,被他摇醒,只听他嚷着拿刀去砍王文魁。”

“我想抓住他,劝不要冲动,可是抓了个空,他速度奇快的冲出帐篷。”

十夫长偏过头盯了狗腿子一眼,对拖尸人说:“有什么好看,丢了,真晦气。王文魁,最近出的事好像都与你有关,没有下一次了,能记住?”

王文魁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连说:“记住了记住了。”

现在开始集合点名。

半刻钟后,匠户营二百人,除掉死去的两个人和请假的营头,正好一百九十七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

此时史可奇已潜出匠户营,摸黑朝西北方向进发。

所谓死去的一百二十七号是在尸坑偷出的尸体。

他偷尸后,先把毕智章弄晕放在帐篷外,再回到帐内拍醒那个狗腿子。

人一般存在惯性思维,比如狗腿子睡着了,除了毕孙两人,他会认为罪民中没人有胆敢弄醒他。

孙日顺在天赐城养伤,所以第一反应动他的人是毕智章。

然后趁着他刚醒的那段大脑空白期,史可奇模仿毕智章的语气说话,尽管说的不是很像,可狗腿子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就能糊弄过去。

再在王元打过招呼的王文魁的帮助下,成功伪造一起还不错的斗殴现场。

其实十夫长如果仔细观察两具尸体,还是能找出一两处破绽,毕竟长期厮杀的人对死亡有敏锐的直觉。

史可奇堵的就是他压根对尸体没半点兴趣,结果赌对了,错了也没关系。

暗中潜伏的他已准备召唤火球,第一个结果十夫长,汇合王元等三人,打算硬闯匠户营。

这个月打造的刀剑,部分已入库,少数没入库但已登记造册的成品,由于文册烧毁,少几把刀剑蛮人无从察觉。

史可奇为了不惊动蛮人,没有偷马,只带些干粮和水,还有一把偷来的剑。

这把剑刻意磨去了丙字匠户营的标记和编号。

大概在黑夜里疾步走了个把时辰,他找颗大树,跃上喝水休息一会,还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屁股上的伤基本痊愈了,还留些长条形的疤痕,估计过几天就掉。对于这次伤好的特别快,他隐约猜到是托了之前吞的红珠的福气,还有蛮人抽的十鞭并没有严重伤到筋骨。大概是看他昏迷不醒,留了几分力。

史可奇将食物塞入嘴巴包住慢慢咀嚼,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四方动静。在艰难险恶的环境下,他连吃点东西都不敢放松。

吃完东西觉得肚子慢慢暖和起来,看了指南针,方向没错,他闭上眼休息一会。

一阵奇怪的诵经声随风隐隐飘来,史可奇豁然睁开双眼,应该要到目的地了。

他跳下树悄行了数里。

一只蚊子“嗡嗡”飞过。

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来夹黑蚊子。

没错,就是这里。

他拔出剑朝寺里潜进,门口没有守卫,大门紧闭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三层楼的怪模怪样的寺庙,此庙高度一般,但极为宽广,像个卧倒的超级长冬瓜。

第一层楼外面挂着一排红灯笼,在黑夜里像无数怪兽的眼睛。

第二层楼外面闪着惨绿的光,阴气森森仿若鬼狱。

第三层楼外面发着黄白的光,说不出来的诡异。

史可奇强压下想离开的念头,一个正常人看到这种可怕的地方,只要脑袋没进过水养过鱼,绝对敬而远之。

一楼中间挂了一个牌匾,上面用两种文字写着名字,上面的如同蚯蚓爬行,史可奇不认识,下面的字小一些,三个瘦金体的大翰字用红漆写上。

“镇阴寺”

不知蛮人为何要用大翰文字写出来,是想威慑死去的大翰英雄的英魂?

一楼没有窗户,四周全是毛铁墙壁,连大门也是厚厚的铁,墙壁上方开有几个用铁网罩住的碗口大的通气口。

建造二楼的材料则用石木结构,巨石木窗。

史可奇一蹲,发力纵起三米,手掌再在墙壁上一按,借力翻上二楼。

低沉的诵经声若近若远,蕴含一种奇特的魔力,似让人昏昏欲睡,刚要睡着又突然被刺上一针,清醒后头痛欲裂,脑中翻江倒海,如有无数军队纵横厮杀不止。

而后,又毫无征兆的安静下来,杀戮声、惨叫声消失的一干二净。

大地安静,云朵如白白的棉花糖一样压了下来,空气中充满甜香味,连开始蔓延的睡意也染上香味,双眼不知不觉悄然合上。

史可奇抓住窗棂的手一松,掉了下去。

好在头朝下栽的刹那,他头脑清醒过来,伸脚钩住窗棂,再一个鹞子翻身立好。

“好险”史可奇心中暗呼一句,差点着道,虽然一楼不高,摔下去多半没事,可如果是头部着地就不一定了。

咒语能催眠!

定身恐怖,催眠也恐怖,例如两个人生死搏斗,一人被催眠睡着,另一人大刀砍下......

为了怕再次着道,史可奇用干粮粘些清水,捏成条形塞入耳朵,巧妙的做成塞子,居然听不到念经声。比棉花好用多了,再说他身上现在没棉花。

整个二楼被绿光填满,看不见稍远的地方,能看清的近处没人没东西。

他掌力一吐,轻轻震开一扇栓好的窗。

进到里面小心翼翼的探索,虽然可见度不佳,他不敢召唤出火球照明,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镇阴寺的守卫发现他。

用火球太显眼,容易暴露自己。

王元说两个寺庙的守卫者是萨满和异能者,真不是希望镇阴寺有萨满,太邪门了,一个头居然有两张嘴巴。

正面可以见人的是正常嘴巴,后面是吸魂夺魄的铁齿铜牙妖兽嘴。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七章 鬼哭狼嚎镇阴寺

史可奇慢慢走着,预备对付随时可能冲出来的萨满、异能者甚至是怪兽。可走了一刻钟居然碰不到一个能活动的人。

不止没人,还没凳子、椅子、桌子等一切家具摆设。

二楼边缘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唯有绿色的亮光持续发亮,越靠近中心光线越亮,朦朦胧胧好像是中间位置的某个物体发射出来。

史可奇决定朝绿光的中心走去。

既来之不怕之,人死鸟朝天,不死还朝地(大部分时间),何况还要找到王将军的人头。

楼板厚厚的巨石拼接而成,凭他现在的力气,是做不到踩穿踏烂。穿布鞋轻轻走在上面,如同猫在走路,没有声音。

镇阴寺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反应,二楼安静的出奇,简直像一座死庙。

那么念经的人是谁,听那诡异的声音,似和在草原治病的萨满一脉相承。

如果二楼没有人,肯定能在一楼或三楼找到,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也不可能没有人,没人北周早派高手带走各英雄人头了。

北周朝廷岂会放过这种便宜事,如得手会大吹大擂,收买人心。很可能派过多拨人手,要么无一生还,要么劳而无功,朝廷的心就慢慢淡了,到最后放弃治疗。

史可奇离绿光越近,视线范围就清晰一点。

等来到离发光源几米的地方,他发现无数铜钱般大的晶体,均匀分布在三丈长五尺高的虚空之间,每一个晶体都射出一道绿光。

这些绿光星罗棋布交织在一起,塞满了整个二楼。

史可奇深吸一口气,没有头晕恶心的感觉,也多半意味着绿光无毒。

在绿光的照射下,身体也没出现啥异样。

那弄些无毒无害的绿光干蛤蟆?镇阴寺的人脑袋不正常,喜欢头顶上的二楼绿成一片青青大草原?

史可奇想不通其中关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绿光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所有的绿光晶体突然动了动,光线一阵摇晃,马上恢复了正常。

他现在才看清,晶体竟是一条十数米长的怪兽。

刚才的动作是怪兽稍微挪动了下身子,它貌似睡着了。

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就在它脑袋边上。

怪兽的头像块透明的大翡翠,脸像被坦克压过,扁平而可怕。脸上有嘴巴鼻子耳朵,两只小眼睛射出绿光,与庞大的躯体不成比列。

二楼已看完大部分地方,除了这个翡翠怪兽,没别的东西,北周朝被蛮人历年带来的人头肯定不会在此。

那么就剩下三楼和一楼了,要不要绕过这个翡翠怪兽去一楼,还是上三楼找找先。

然而史可奇却看不到三楼的楼梯在哪里,一般建筑每层楼的楼梯都是造在同一侧,或左边或右边,根据建筑大小造多少楼梯,方便人上下。

三楼没楼梯,难道上去用飞的?

翡翠怪兽是吃肉的还是吃素的?睡着了还是醒的?

他一头黑人问号。

翡翠兽的耳朵倏然轻动了一下,史可奇毫无察觉。

绿光陡然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二楼一片黑暗。

史可奇警觉的退开数步,离翡翠兽更远,没有必要才不上前查看,送肉到嘴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子行为。

翡翠兽绝对醒了,刚刚它的头是靠着楼板,现在微微抬起,可能它认为自己夜里不能视物吧,他想。

他举剑对准翡翠兽,全神戒备。

身后嗖的一响,像有东西急速飘过,史可奇转身一斩,此地无友,来者是敌。

长剑落空,他没有斩获。

难道是老鼠?

他又转身盯着翡翠兽,这个十几米长的怪兽不动则已,一动必雷霆万钧。

嗖,后面又一响。

史可奇右手拿剑朝后轮的像架风车,管后面有什么东西,盯着前面的要紧。

翡翠兽没多动,也没发出声音,仿佛当他是个空气。

一个五个骷髅头十臂,没有下肢,飘着走路的奇怪幻影穿过史可奇的剑,十个手臂有四对抓住他双手,另一对分别抓住左右脚。

这个怪影竟然不受剑伤害,却能实实在在攻击人。

史可奇腕部、肘部分别一麻,一股冷气顺着手关节侵入体内。

腹部接着一凉,他打了个哆嗦。

五个骷髅头似乎在狞笑,黑漆漆的眼窝像无底洞。

好在怪影力量不是很强,他稳住心神,运气一震,已脱开怪影的束缚。

仁字剑十式如水银泄地般攻出。

剑剑刺中怪影,却徒然无功,如果是个人,早被卸成几大块。

史可奇朝窗户跃去,碰上打不死的程咬金头大如牛,还有不知深浅的翡翠兽没攻击,先逃出二楼再作打算。

但很快他身体一个急转,落在地上。

窗台出现了三个怪影,三十只手臂箕张,如同群魔乱舞。

左边又出来四只,右边三只,后边肯定也有,史可奇不用回头也能猜到。

没等怪影逼近,他朝右斜边跑去,剑交左手,右手招出火球甩出,小命要紧,不管惊没惊动一楼念经的人。

火球彗星般划过怪影,砸在墙壁上。

无往不利的火球竟然无效,用剑攻击也无效,这难道真是影子,可影子如何能真的抓住人的手脚,估计怪影那五个骷髅头啃下来,定能带走五片血肉。

史可奇跌跌撞撞靠上右边的墙壁,脚被绊了三次,还好没倒。手被拉扯两下,冰凉冰凉的,真是冰肌玉骨清无汗,镇阴寺里暗魂满。

起码有十只怪影围过来,守住最近窗户的那三只没动。

史可奇徒劳的舞剑。

一只手臂抓住他的腿,又一只攀上脚踝,更多只接踵而来,凉意浸入骨髓。

凉凉夜色黯然失魂。

一把火剑突然挺直,剑意宛绵,一连串攻击,竟斩断十数只手臂,被斩中怪影的龇牙咧嘴逃离,却发不出声音,没被火剑扫中的惊惧着后退。

史可奇在生死之刻发出一个火球,火球飞过剑把落在剑身,燃烧着成为火剑。

剑术或者火球单独攻击无效,两者合一起才能对怪影造成伤害。

他精神大振,左边挥一下,右边劈一下,十几只怪影被吓得扭头逃跑,连同守着窗户那三只,瞬间逃的一干二净。

腿上、手上又凉又痛,如同摔到一口深井里并磕到手脚,井水冰凉,伤处疼痛。史可奇看了下手腕,一片乌青,想必身上被怪影抓到的其它地方也是一样。

剑上的火摇曳了几下,熄灭了,二楼浸入黑暗。在这妖异的黑暗里,很容易出现恐怖的东西,或者滋生一些不可捉摸的、可怕的想法。

史可奇又唤出一个火球在剑上,似乎有东西围上来又飞快的退后。

他已不怕黑暗中的怪影,下意识朝翡翠兽趴的地方看去。

一直没怎么动的翡翠兽动了,一道绿色的残影还留在原地,本体却已袭来。

快,太快,来势神速,连念头都不容转,相隔稍远,骤然发难,几乎避无可避,那速度快如瞬间移动。

绿光闪过,史可奇被撞飞出二楼。

木质窗户被撞的四分五裂,破烂的木条溅射出数米。

史可奇被撞飞十几米,落地翻滚数米,等好不容易站稳,喉间一甜,喷出几口血,已受了不轻的伤。

翡翠兽懒得追击,又回到楼梯口继续睡觉,绿光重新填满了二楼。

原来那些绿光是翡翠兽的眼睛发出的,它的眼睛遍布全身,睡觉时睁开射出绿光,醒来关闭,仅余头部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观察情况。

怪影是生前冥顽不灵,死后阴魂不散的萨满灵魂,在长久的恶念咒语下,衍生出的似怪非怪似鬼非鬼的咒灵。

咒灵不受物理和法术伤害,不同于魂灵只有威慑力,拥有不错的攻击力,实乃一等一的凶灵。

它需要萨满的恶咒和翡翠兽的绿光滋润,离开两者时间一长则会魂飞魄散。

若非史可奇在狂侠死后无意领悟用剑发出的流星火雨,这次绝无可能使出武与法合二为一的火剑伤害到咒灵。

三楼摆放了很多奇怪的大鼓,听到二楼的动静,鼓里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原本离散的黄白光,在鬼哭狼嚎声中凝集起来,压缩成一道道实光,刺啦刺啦响着,如同十万伏高压电。

嚎叫声一停,一道接一道的黄光白光像长了眼睛一样,自动瞄准攻击史可奇。

见黄白光飞出三楼,他后背脊梁发麻,汗毛竖起。

他不停的纵掠,此刻只想离开邪门的镇阴寺。

黄白光像有人扣动了超级激光枪,咻咻咻,一条条闪电式的光抽向史可奇。

他如同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险象环生,时刻有生命危险。

咻,一条黄光从上往砸下来,与史可奇擦肩而过。

轰,炸开一个小坑,黄光落空爆炸的威力竟等同小半个手雷。

爆炸的气浪吹的史可奇一个趔趄,好险,如果被黄光直接击中,估计小命当场报废。

咻,几条白光斜劈而下,激荡起风雷声。

史可奇掠出数米,白光掉在地上,化成一条条纤细的闪电,在地上以飞鸟的速度传导攻击。

数十条闪电说时迟那时快,刺啦一响就到他脚下。

他凌空飞起,两条闪电几乎同时擦着鞋底而过,一股烧糊的味道飘出。

一道黄光又劈下。

眼见史可奇人在空中避无可避。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八章 仁义之剑惊鬼神

好个史可奇,临危不乱,身体横移几寸,堪堪避过黄光。

咻,轰,刺啦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史可奇或纵或趔趄逃出一百多丈,几次黄白光不再落下,小命终得以保住。

他喘了口气,烟熏妆的脸孔如同锅底的颜色,身体多处受轻伤流血。

镇阴寺的铁门吱吱嘎嘎升起,四个披着斗篷的萨满有三个提着血红的灯笼奔来,另一个手持五头十臂旗。

史可奇飞快退后,隐藏在一堆杂草中,将耳中堵物取出塞入口袋。

几人沿着爆炸现场查看一遍,没有发现入侵者,随后吹响一种笛型哨子。

哨声尖锐刺耳。

寺里抢出更多的萨满,对四周进行地毯式搜索,折腾了好久无果全回到寺里。

只有那低低却仿佛在耳边响起的念咒声不断。

那咒语像来自十八层地狱,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充满怨毒,甚至连短暂的停顿都像在聚集怨气,在下一个音调中加倍释放。

萨满恨不得将诅咒的对象投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那里永不见天日,永远无法见到光明。

他们认为经过长期恶毒的诅咒,北周朝的英雄再也无法转世投胎,只能在黑暗中永世沉沦。

史可奇大脑飞速的运转:刚才起码出来二十个萨满,里面还不知有多少,每一个萨满的实力肯定不会差,从一楼攻进去的机会渺茫,如果被五头十臂旗定住更是死路一条。

二楼最大的威胁来自翡翠兽,那东西的实力简直不是人,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哦,它本来就不是人。

就算找到翡翠兽的弱点,打斗的声响也足以惊动萨满,好吧,先九死一生干掉一头仿若来自远古的凶兽,再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萨满,想想还是算了。

三楼就不用想了,光那极度恐怖的鬼哭狼嚎声,和能爆炸能化成闪电的黄白光,就足以让自己望而生畏,天知道萨满放了什么鬼东西在三楼,除非王将军的人头在那。

基本可以排除二楼和三楼放人头的可能性,那么就剩下一楼了。

怎样才能进入一楼?不知在一楼打斗起来,二三楼的东西会不会下去支援,另外鬼才知道一楼还有没更厉害的东西。

强攻镇阴寺无解。

该如何混进寺内?镇阴寺里应该只有萨满,异能者应该在英魂寺。

要不去另外的英魂寺看看,反正蛮人总不可能放一堆凶兽在蛮族英雄的寺里,那里高手肯定更多。但只要没实力深不可测的凶兽,强过自己的人不会太多。

在英魂寺大闹一番不定会吸引镇阴寺的萨满,两座寺庙建造的仅相隔数里,就有守望相助的意思。

而且他们肯定想不到有人单枪匹马大闹英魂寺,又敢到镇阴寺找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主意一定,史可奇在离镇阴寺十几里的山丘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半眯着眼睛睡觉。

等熬过了一个白天,夜幕再次拉下。

史可奇重新踏上征途。

英魂寺是座围着一个七层高塔建起来的寺庙,庙外两尊巨大的野猪石像。

汉白玉的神像。有房屋数十,房屋风格粗犷,一股浓浓的异族风味。可在一些细节方面如屋檐挂角精雕细琢,花木虫鸟栩栩如生,想必是掳来的大翰工匠所建。

野蛮人相信这个世界是由五头十臂神创造的,谓之祖神,祖神居住的那片天空叫长生天。

他们在高塔的一层供奉五头十臂神,第二层是萨满和异能者王者的雕像,第三层是蛮人英雄雕像。

四到七层存放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蛮族普通人许愿的小物件。

英魂寺的管理相对宽松,白天开门,晚上闭寺。蛮人持王庭颁发的信物,在门口回答守卫几句话,就可以自由进入拜神许愿。

史可奇没想过抢劫普通蛮人的信物,冒充混进去,只要一开口,说出在草原上没事学着玩的几句半吊子蛮话,一准露馅。况且他也不知道这个情况,身处险地,没有多少时间供他来观察规律。

白天有萨满还驱使几百蛮兵搜查入侵者,几乎被其发现行踪。

他翻过英魂寺三米高的围墙,溜到墙根黑暗的角落,躲过两人一组的巡夜人。

这两个巡夜人奇装异服,手握法杖,胸前有道闪电标志,想必是王元口中的异能者。那次刺杀蛮汗发出闪电的人,胸前貌似有这个标志。

他蹑手蹑脚经过一个院子,两排石头房子,潜入高塔一楼神殿。

这个过程顺利的很,几乎如入无人之地,连高塔的门都没上锁。

一楼除了一尊八米高的五头十臂神像基座,放着两只长明蜡烛,烛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

不过对史可奇不是难事,自从他发现自己夜视能力逐渐增强,就明白应是法术实力越强,夜视能力就越好,而红珠是他法术的本源。

大神像两边还排了些三四米高的小神像,都是五头十臂。

他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迷雾里那个五头十臂的怪蛇与这个神有什么关系?都是五个头十个手臂。不过怪蛇不太可能是他们的神,只因它还没强到神的地步。

小蓝应该是被它吃了,不然肯定会来找自己。

等这边事了一定还去那里找怪蛇,不管打不打得过,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史可奇一次召唤三个火球,对准殿内的帷幕扔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报复,蛮人敢折磨大翰英雄的人头,他就放火烧这劳什子的狗屁英魂寺。

异变突起,无数灯盏全亮,照的神殿明晃晃。原本没人的一楼神殿突然冒出上百个握着法杖的异能者,团团围住史可奇,他发出的火球也被几道闪电打的灰飞烟灭。

“等候你多时了,这几天不管那个寺都埋伏了很多人,快快束手就擒。”一个老异能者用大翰语喊道,他学过大翰语言。

不知是造物主的神奇,还是别的原因,通古大陆上人族法师拥有火、土、水、木等法术,草原蛮族异能者拥有电法术,蛮族萨满则会邪术。

几乎没人能突破这个设定,比如人族能学会电法术,蛮族能学会火法术。

法师一出手就知道是不是本族人。

所以昨晚火法师大闹镇阴寺的消息传到英魂寺,异能者们就知道是人族进犯。

他们故意放松警惕,撤掉各处明暗哨,就是等着他自投罗网。

“哦,就擒有什么好处?”史可奇拔剑道。

“饶你不死!”

“你牙黑屁臭,一把年纪了,还做骗人的勾当,落在你们手上被削成人棍都算最好的下场。”

“信不信由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老异能者欲生擒他,只是想知道他来这的目的和有没有同党,如果打起来则无所谓生死。

“看打”史可奇一轮剑,风车般旋转着,仿佛同时攻向八个方向的人。

数道闪电咆哮着给与回击,为怕伤到围成一圈的同伴,只有几人出手。

其余人均蓄势待发,法杖头部有危险的白色电光缠绕盘旋。

史可奇风一样扎进右边的异能者人堆里。

“仁字剑,义字剑,我一手慈悲,一手放干你们的血,杀杀杀。”

但见电掣虹惊,寒光裹着数条人影,在神殿纵横绞杀或凌空翻腾,异能者武功竟然不弱,他们用铁制法杖鹰击史可奇。

异能者法杖无需像人族法杖使用桃木胡杨木等木料制成,全用上好精铁打造,握手处用木头套住,防止闪电有时窜入体内作祟。

他们三人一队,组成一个铁三角,似是某种阵法,三人或攻或守,威力极大。

时不时有道灵巧如蛇的闪电穿过异能者的空隙,特特找准史可奇。

让他躲的狼狈不堪,又不伤及友方。

叮叮叮,剑击打着法杖,法杖敲着剑身,两者不住互撞冲击,激出无数斑斓四溅的光点。

双方打成一团,一时光华闪耀,倏忽如电,顿成奇观。

剑尖爆闪而出的剑花,和如银蛇出穴的闪电芒端,两者相映蔚为可观,若不是生死搏斗,定会赢来大片喝彩声。

斗到要紧处,只听史可奇舌绽春雷:仁义之剑,王者之剑,天下无敌!

大片光芒如同太阳般亮起,剑意如同排山倒海的洪水般向四方卷涌,正面三人的身影顿时圈在无穷剑影之中。

轰的一响,三人被打的倒飞数米。

史可奇抓住机会,宛如猿跃鸟飞般掠上五头十臂神像的基座,攀上其中一只手臂。

他身体一晃,险些掉下去,刚刚耗费太多力气,遂暗自运气回复体力。

异能者大哗,纷纷喝道:“滚下来!”

“亵渎神明是死罪!”

“识相点还能留个全尸。”

老异能者眉头紧蹙,原以为任这个大翰人深入英魂寺神殿,更方便捉拿,早知埋伏在殿前多好。

此时出了这个意外,异能者们不敢攻击五头十臂神像,万一没打中敌人,打垮神像怎么办?蛮人极其崇拜神,毁神者被抓皮都会扒掉。

史可奇却很快想到了这个办法,刚刚拼命使出快剑,就是为了向神像靠拢,赌他们不敢向神像下手。

“有本事上来咬爷爷啊。”他见异能者握着法杖叫骂,心下了然暂时无生命危险,也打起嘴仗。

那么多异能者,随便来十几个就够他喝一壶,更何况那个老异能者还没出手,凭直觉必是高手无疑。

也不管能不能听懂,双方口沫横飞,骂战不休。

老异能者举起手,众人皆住嘴不语,他低声说了几句。

“喂,那个老猴子,你又想使出什么绝户计?你尾巴这么短,长在前面是啥意思?”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六十九章 巧法摧毁蛮神塔

老异能者没理史可奇,走进后院,过了一道长廊,拐过一个花园,来到一扇门前,躬身道:“宗师,打扰您闭关了,有个大翰人爬上神像,请示下如何处置。”

候了半晌,门后传来悠悠一声:“我正处于紧要关头,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这人是谁?”

“一个少年,武法双修,法术是火。”

“哦,武法双修么,你们一群人还没拿下他,看来北周朝要出一个了不起的少年。”

“宗师,另外我不确定,他发出的火球似乎含有一丝龙力,比普通火球术厉害很多。”

门后正在闭关紧要关头的白发老者,突然睁开双眼,红色的电芒在碧眸中一闪,盘膝而坐的身躯一阵摇晃。

他惊呼出声:“火球中含有龙力?有人可以领悟龙的喷火术?”

“徒儿不确定,毕竟没真的感受过龙力,只是感觉和秘典上记载的有些相像。”

“能领悟龙的法术,那么龙骑士出世就不会太远了,就算世上没了龙,这个人最后会等于龙。不顾一切杀死他,神像打烂可再铸,巨龙死后难复活。”

“是,遵命。”

白发老者又闭上眼睛入定。

老异能者受命而出,还没踏进神殿,就听到殿内飘出话来:“你们这神长这样,比被豺狼啃过的母猪还要丑上十分,我们大翰人称三只手的人是小偷,十只手的,啧啧,绝对是小偷的祖宗。”

“渎神者,定要抓你千刀万剐。”他大步走进神殿用大翰语回道,言毕有用蛮语大喝:“异能者全体听着,宗师有令,不管神像,只管诛杀此子。”

“请神恕罪!”

“我等有罪!”

“来日为吾神再铸金身!”

异能者们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待听到平时敬若天神的宗师有令,纷纷向神像告罪,准备出手。

老异能者率先动手,他法杖一斜,一道水管般大小的耀眼闪电击向史可奇。

紧接着无数道闪电带着隆隆的轰响,如同煌煌天威,银河星垂,方圆数十丈都被蓝白光笼罩。

纵然雨中雷霆火蛇纵横千米,都不及面前这一幕,气势之壮,极难形容。

轰的巨响,神像半边被轰碎。

史可奇却迅速的躲在另一边。

异能者法杖上电圈转动,冒着白色的火花。

轰,近百个异能者再次动手,先后不超过三息,真是训练有素,可怕之极。

另半个神像被一扫而空。

留下一个灰头土脸的毫发无伤的史可奇,站在基座上,地上和神像基座上洒满了破土烂泥。

有了前两波试探,异能者的第三波攻击毫不留情的全力施展,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

一道道闪电争先恐后的射向史可奇,像一条条扭曲的怪虫嘶吼着,要吞噬眼前的人类血肉。

左中右,上下空间都有闪电飞舞,当真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说时迟那时快,史可奇左挡右护,仁义之剑再度爆出超强的光芒,在短短的两息时间,震飞数十条闪电。

那些震飞的闪电有的撞壁,有的朝上飞,有的朝下钻,如一条条进洞的银蛇,瞬间就剩下一点发光的尾巴,很快湮灭的无影无踪。

落空的闪电也能将墙壁打出一个个小洞。

但数十条闪电冲击的能量将他推向墙壁。

他靠着墙,这时,异象突现,多道闪电竟吸在剑上,疯狂施展的仁义剑招竟形成一个小型漩涡,加上剑本身能吸附电,这些闪电不消失反而随着旋涡转动有所加强。

异能者们不停地放着链形闪电,不论是正面还是侧面攻击史可奇的闪电,均被吸入那个旋涡。

他双手吃力的握住剑,旋涡的速度越来越来,到后面形成一道风暴,刮得他衣袂飘荡,发丝飘扬,闪烁的光芒照着星眉剑目,丰神俊朗的少年人宛如神仙中人。

闪电越集越多,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风暴。

许多异能者不约而同住手了。

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情况若不是发生在大翰人身上,而是蛮人操控,绝对会被称为神迹。

球形闪电风暴每旋转一次,就变强一分。

雷鸣闪电,狂风骤起,大地震颤,风暴仿佛要吞没这个空间。

在这已成巨型风暴的威压下,许多人纷纷后退,更有甚者夺门而出。

谁都知道等下风暴爆发,将惊天动地势不可挡。

隆隆隆,风暴中间雷声大作,狂乱不羁的闪电飞速旋转着。一缕鲜血从史可奇右边嘴角流下,他已经控制不住这个球形风暴,只徒劳的握住裂纹不断生长的剑,象征性的操控着。

铮的一响,那把剑终于承受不了这股能量而碎裂。

迸射的碎片被吸入风暴中,顷刻化成几缕青烟。

咚,风暴忽然止住,电光逐渐膨胀,越来越大。

轰,一道水桶粗般的光柱斜斜冲天而起。

整座七层高塔竟被光柱从内朝外,干净利落地劈成两半。

大多数异能者在光柱冲起的时候已感不妙,逃离神殿。

这光柱是史可奇借力而为,汇集百人多道闪电,威力如此可怕,将几个擦边而过的异能者秒变成焦炭。

方圆数里的天空被照亮,光柱直冲云霄,像一枚航天火箭样飞向太空。

天机被引动,天兆突降。

北周朝星天监值星官夜观天象,有颗巨星拖着五彩尾焰自北而来,占据东方龙位,受众星拱卫的紫微帝星竟摇摇欲坠。

他魂飞魄散,浑身颤抖,如紫微帝星坠落,要么皇帝驾崩,要么山河易主,这是翻天覆地的头等大事。

好在帝星摇晃数秒后稳住不动,他的魂魄也归位,这件事关系太大,他不敢瞒下如实记录。

第二天早朝,皇帝震怒,百官惶恐。

大家心中都在嘀咕:北方蛮族究竟出了什么惊动星辰的人物?

轰,英魂寺被劈成两半的高塔终于坍塌,无数的烟尘腾起,遮天蔽日,有些奔逃不及的异能者被生生活埋。

许多未曾受伤的异能者不顾一切悄悄朝史可奇围过来。

踩神像,毁神殿,劈高塔,三件事做下来,对每个异能者来说都是不共戴天之仇。

岂能让这人多活片刻。

等烟尘散尽,众人团团围住空气。

史可奇才不会傻到抄了人家老巢,还在原地等死,早趁乱溜之大吉。

信神的人惹不起,特别信这种五头十臂怪神的狂热电法术者,无意中干倒神塔,无疑比杀死其考妣还要严重。

功力深厚的老异能者还沉浸在失神的悲伤中,似乎不敢相信看见的这一幕,七层高塔,每一层都有他尽力维护的心血。

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只剩一大截断壁残垣,一大堆土石垃圾。

倏然,一个巨大的人头影子飘现在废墟上,是异能者宗师被偌大的动静吵到,拼着损害真元使用分身,要不是强行出关有极大概率死亡,真身定出来结果史可奇。

“尊上”

“宗师”

异能者们跪满一地,面有愧色。

“你们这些无能者,竟让竖子毁我神塔!”

影子凶焰漫天,张开门板宽的大口连续喷出八个篮球般大小的球形闪电。

“去,神电有目,找到竖子,给与雷霆万击。”

八个球形闪电朝八个方向电射而去。

寺内深处,白发老者喷出一口血,影子消散。他赶紧捏住法诀,闭目疗伤,以便恢复早日出关。

地上的异能者面面相觑,老异能者知道宗师影子法力已散。

他站起来阴沉着几乎滴出水来的脸发号施令:“现场所有人手,包括听到动静赶来的几十个,除留十人清理外,所有人马上分成八队,朝八个方向搜索过去,找到此人立即杀死,带尸复命。”

“第一队,正南方,出发”

“第二队,西南方,出发”

......

“贝明智,带两人召集寺内所有人手参与绞杀,并通知一百里内驻军异能者加入围捕。另外再派人知会萨满巫师,他们巫术厉害,是一大臂助。”

“贝明弘,请人画出这个大翰人的相貌,不惜成本,发满整个草原,凡杀死此人赏黄金三千两。”

史可奇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像风一样刮走。

待逃出数里,他见后面无人发现跟来,放缓脚步慢慢喘气,方才受了些内伤,腹部隐隐作痛。

突然一颗篮球大的球形闪电神兵天降般砸在前面,险些将他砸个正着。

轰。

球形闪电碰地爆炸,巨大的气浪将史可奇平推飞出十几步远。他胸若遭重锤,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他运气检查了下身体,糟糕,伤势变严重。

哪来的邪门电球暗算老子,他不禁吼了一声,抬头警惕观察天空,没有球形闪电再落下。

他咬咬牙,起身赶路。

不久后,史可奇埋伏在离镇阴寺不远的路边草丛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蛮人整晚都会搜捕他。

虽然他没见到英魂寺废墟上那巨大的人头,但能感受到放出球形闪电震伤他的人,绝对是绝顶高手,如果那人在场,今晚百分百交待了。

刚刚逃跑的时候已梳理过一遍思路,并想好躲藏的地方。

那高手肯定被别的事羁绊住,甚至是性命相关的事情,否则不可能任自己破坏神塔。

既然没有阻止,那么暂时追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蛮人搜捕的烈度将是空前大规模,需要的人手肯定不少,尤其缺少高手,来镇阴寺抽调人手的概率极高。

自己要抓住这个概率混进镇阴寺,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如果萨满派人参与搜捕,这种时候寺里的警戒将是最低。

至于在寺里可能遇到的风险,总比发现后,被几百上千人群殴要爽吧。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章 白骨如山命如蚁

在这阴沉黑暗的天空下,诡谲冷清的夜里,史可奇终于等到了他要的机会。

路边的野草不深,面积也不够大,但藏住一个人倒足够。

前来求援的异能者快马奔到镇阴寺,敲响了厚铁门,有人开了门,一阵叽里咕噜。

约莫半刻钟后,一群披着斗篷的萨满随着异能者离去,后面又零星的追来几个。

没人刻意来搜查路边几丛野草,只有个萨满用灯笼随意一扫,眼角瞟了一眼,没发现异常。

等这群人走远,镇阴寺的大门还敞开着,里面似乎还要随时走出几个萨满。

史可奇偷偷的从侧面朝寺门摸过去,到了门口,紧贴着铁壁,耳朵竖的比兔子还高。

寺里奇异又阴毒的念咒声终于没有响起,也没听见其它动静。

他一点一点的伸出小半个头,左眼凑到门缝上,想观察里面。大门开着超过一百三十度,视线严重受阻,只看到铁门的部分后面。

时不可失,镇阴寺萨满大部出动,时间匆忙,行动暂不能统一。

基本上属于喊声“兄弟们抄家伙跟我上,现在有多少人就走,后面的再跟上”这种类型。

关门的萨满要不去喊其他人,要不守在门后不远处,打起十分精神注意外面情况。

史可奇决定赌一把,都已经到这了,还能去哪里?现在蛮人一定调齐各路兵马,去搜山检海,估计方圆数十里的蚂蚁都无处藏身。

他迅速探头朝里面扫描一眼,又极快的缩回来。赌对了,大门后没人。

随即身体一晃,堂而皇之的闯进镇阴寺大门。

暂时没见到人,里面地方比二楼还大一些,只点了几盏绿油油的灯,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燃烧发出的光,能照亮的地方很小,大部分区域都是黑色的,让人觉得异常阴森恐怖。

难道萨满也有夜视功能,还是他们夜间很少活动,史可奇想应该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一楼有很多排二米高的木架,放着些白花花的东西,两边有几间房子。

右前方的房子里传来开门的响动,史可奇躲到一个木架后面。

一个萨满提着绿光灯笼走出来,喊了一句话,另外几间屋子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回应。

他走到门口,推动厚厚的铁门,扎扎一阵响后,嘭的关上门。拉上栓子,再拿起一根扁铁杠上。

关好门,他回到屋里去了。

伤处隐隐发痛,史可奇差点忍不住咳出来,他使劲握住木架,将咳嗽强行咽下去。

木架受力轻微摇晃一下,上层白花花的一个东西滚动了一下。

声音很轻,但史可奇听来无疑像是天雷,他凝神戒备。

片刻过去屋子没人出来。

他心情略微放松了点,朝架子上瞥了一眼。

那白花花的东西竟是一个骷髅头,由于离得足够近,注意力略微集中,他就完全看的清清楚楚。

对历经了许多凶险的他来说,区区一个骷髅头不会放在眼里。

他有点好奇,凑前一看,骷髅头骨上有一个洞。

架子上有一张黑色的木铭牌,上面用蛮翰双语语写着:“北周朝大将陈元青被斩于长生历一千一百零一年”

陈元青是谁?好像没印象,长生历是蛮族的历法,大约相当于北周历九百多年前。史可奇暗忖。

此人生前想必是一代名将,竟被蛮人砍头,真是将军百战难免一死,无论你做的事情多么惊天动地,无论你的武功多么惊世骇俗,最后都将化为一抔黄土,或一捧尘埃。

史可奇仔细查看这些木架,看到一个架子四格,每一格上摆了五个骷髅头,几十个木架至少有几百个头。

即便木架朽了换了,只要人头不化灰就不丢掉,这些人头怕是历经了数十数百上千年。

几百人对于通古大陆两三亿的人族来说并不多,但这些可不是普通人,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人杰。

有些可能比王老将军还厉害,其余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北周朝与蛮族厮杀一千五百多年,被杀的人杰竟有如此之多,恐怕涉及到军政大将高官、大侠和法师。

他一个接一个木架走过,神情肃穆。

待走到中间时,一个一字画有恶灵的独木架上,钉着一颗白发苍苍的人头,一枚拇指粗细的铁钉从头骨中间穿进。

独木架上四个方位摆着四个蒲团,想必是萨满念恶咒的坐垫。

脸已经没有多少肉,只剩下皮皱巴巴的搭在前脸上,几乎变成风干的头。脸上仿佛还带着绝不屈服、视死如归的表情,这表情如此刻骨铭心!

“强敌来袭,是掩面逃走,还是迎头痛击!”

“烈火焚城,是仓皇痛哭,还是踏平火海!”

“长城崩坏,大江蒸发......”

“事不可为当以死挽回!”

这赫然是王良琴老将军的人头。

史可奇睚眦欲裂。

他日若能掌千军,定放马踏平蛮族。扬国威,报世仇,雪大翰族千年之恨。

人该生而善良,不该禽兽如斯!

对战死的敌人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因为谁都可能有战死沙场的时候。

如此糟蹋死人简直比禽兽还禽兽。

他跪下拜了九拜,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王元帮忙准备的小箱子,将王将军人头小心翼翼取下放入箱中,关好箱门套上一个革囊。

人头没有异味入手很轻,似乎被萨满日日念咒,咒轻了几分。

史可奇将革囊放在背上绑了好几道绳子,确认牢固后朝门口走去。

忽然脚下嗖的一响,地板一翻,掉了下去,却是无意中踩到一块地板的机关。

机关又嗖的一下关闭,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史可奇一踏空,身体下意识提气,提气的话当然做不到踩着空气而行,只降低了许多下坠的重量。

一个呼吸左右的时间已踩地,估计三米多一点的高度。

落脚处虽然有点不平,但不禁暗暗庆幸,脚暂时没事。

没有遍地朝上的铁签,没有万箭穿心的布置。

他有点疑惑,虽然有夜视眼,在完全漆黑一片的地下,能看到的范围也有限,四周灰蒙蒙阴森一片。

脚下又是一片白色。

他召出火球,眼前可怖的一幕顿时让他忘了那点小小的疑惑。

从脚下延伸下去都是白骨残骸,一具叠一具,堆积如一座小山,而他正站在白骨山的顶端。

一具残骸不可怕,可但成千上万具堆在一起,尤其是他左脚踩着腹腔的惨白肋骨,右脚踩住一整只手掌骨,外加半个骷髅头的时候。

史可奇的脚微微发软,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跳起来手掌轻轻一托,感觉铁板很厚,凭他的力气是无法震开。

落下来时踩塌了好几具残骸的骨头,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格格声。

他轻轻的拔出腿,慢慢从白骨小山下来,恐惧的感觉没了,可心里变得不舒服起来。

一不小心会踩断几根骨头,或者踩到头骨打滑溜下几米,花费了一些功夫下来,等走到平地才觉得踏实一些,他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大坑,高度超过二十米,长宽约几百米,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挖掘。

地上有些淹不过鞋面的积水,和零星的骨头。

白骨小山堆积在大坑的中间,小山底部宽度超过三十米,呈不规则状堆了十几米高。

不知有多少残骸才能堆成这等规模,几千还是几万。

史可奇思考着这些尸骸从何而来。

被带到寺里的北周英雄只有人头,没有躯体,所以被吃掉不可能是英雄,且人头还摆在架子上。

恍惚一道闪电从心头掠过。

奴隶营,记得王元曾和自己说过,只要干不动活的奴隶和罪民就送往镇阴寺。

这里的骷髅一定是奴隶和罪民死后的遗骸。

想到这里,史可奇忽然想到一个恐怖的问题:这么多骷髅不可能一天几天堆积而成,恐怕要很多年才能办到,如果萨满只是杀死这么奴隶,肯定有近期的。

最近一段时间丢下来的尸体肯定没那么快腐烂成白骨。

是不是什么东西吃干净奴隶的肉。

他心里一阵悸动,从骨山下来没发现一具有肉的尸体,随便看见只是部分,不能代表全部。

既然没看见,也可暂时默认没有。

为了求证这个想法,史可奇捡起地上零星的腿骨,上面有很多已发黑发黄的痕迹,用衣袖抹去黑灰,赫然是一排排牙印。

萨满在草原上的地位很高,根本不缺肉食,想不到竟然丧心病狂到非常吃人的地步。

蛮人怕是了解他们的习惯,或者是萨满自己的要求,不定期吃掉些不能干活的奴隶。一个镇阴寺起码几十个萨满,还有不知在哪的萨满老窝,经年累月下来不知要吃掉多少大翰人。

奴隶先被萨满吸干魂魄,再吃完肉身,悲惨的无以复加。

备受蛮人尊重的萨满竟是疯狂的食人恶魔,史可奇头发倒竖,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杀死他们亲人,把人掳来做奴隶还不够,病、累或残了还要吃掉他们的肉,世界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原本打算带着王将军的头偷偷溜走,可这仿佛有无数的冤魂在哭泣、呐喊。这些可怜的人被吸干吃净,无声无息的死在镇阴寺,骨头被丢入大坑,卑微如同草芥,卑贱如猪样。

不行,自己出去定要给萨满一个惨痛的教训,为惨死的大翰奴隶出一口气!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一章 大显神威祝融降

头顶地板传来极细的脚步声,一步接一步,不急不慢,应该是一个萨满在走动。

厚铁板猛地被拉开,有一具新鲜的骨头丢下。

眼见他要扳动机关合上铁板,忽忽一道白光闪过,丢骨头的萨满闷哼一声栽下来。

史可奇的剑在英魂寺化为灰烬,手上没了武器,用火球攻击不一定好用,情急之下操起一根腿骨砸向萨满。

原本照着头砸过去,谁知阴差阳错砸到腿骨,好在没影响结果。

那萨满没被打中要害,掉在骨堆上,右腿上酸麻疼痛全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手上没拿五头十臂旗,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身边又全是白骨,他十分慌乱的挣扎想要起来。

下边黑漆漆的地方,传来某物攀爬的声音,他吓得浑身发抖,从来没见过坑里有活物,难道是复仇的鬼魂?

他拼命站起来想窜上去,可右腿一软,又跌到在骨山上。

“梆”萨满头上重重挨上一下,他眼冒金星,差点昏厥过去。

史可奇手上又找来的腿骨再次砸下,想打死这个萨满跳出坑。

击中处柔软不着力,却是他的头旋转了180度,用什么东西挡住。

萨满的头后面不是一张长满利齿的大嘴,和前面那张普通人脸没什么差异,只是舌头伸出来,特别肥厚,刚刚打中的应该是舌头。

这人为何伸舌头出来挨打?

随后看到的一幕给出了答案,他舌头上有指甲盖大小的物体吱吱叫着爬出来,想必是吃了那一下受痛。

它在夜里闪着金色的光芒,脚比小强多一对,身体要小很多,头部扁平,口器长满倒刺。

“吃舌鬼虫!”萨满嘶声道,脸上神色极其恐惧,像是见到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一样。

他反手拿起一根踩断的骨头,将上面几寸长尖锐的骨刺捅进太阳穴,脚一抽搐,上长生天了。

史可奇被吓了一跳,不敢再看,忙窜高几米,跳出深坑。

好不容易见个像正常人的萨满,竟然看见一个小虫子而弄死自己,太邪门了。

不过,他才不管虫子是什么来头,有何可怕之处,逃命要紧。

万一有萨满听到动静出来,把铁板关上就悲剧了。

史可奇看到那些放人头的木架依旧矗立着,想起下面如山的大翰人尸骨,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喷上心头。原来想悄悄逃走的念头不翼而飞,一定要烧了这个魔窟。

他懒得找巨坑的机关,随坑口敞开着,唤出四个火球丢在木架上。

他一边向外面走,一边不停的发出火球。

等逃出镇阴寺,大火刚刚燃起,若不是怕惊动那实力惊人的翡翠兽,定要守着火起杀几个萨满才逃。

镇阴寺一层可以燃烧的物什全部着火,在屋里睡死的萨满终于被惊动。

有一个被烧成火人的萨满踉跄着跑出大门,吱吱惨叫着倒在地上,身躯已扭曲的不成人形。

史可奇心里充满了快意的复仇感,你不把人当人看,我就将你当畜生!他转身远去。

大火在漆黑的夜里十分醒目,有几路搜索的异能者和萨满见火起怔住了。

“看方向是镇阴寺。”

“不好,中了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大家速度回援。”

“好狡猾的小贼,逮到此獠必剥皮抽筋。”

镇阴寺二层,翡翠兽的职责是镇守二楼,待火烧起来,它才发现不妙,想要跳窗而出,又钻不出去。

它想从楼梯下去,火已经封锁了楼梯口,它纵下一层,迎面被几个烧成火球到处乱跑的萨满抱住腿,烟火弥漫,让人分不清方向。

“神兽,救我。”有个萨满见到翡翠兽,发出惨绝人寰的求救声。

它的背上因为跳下去沾上几处火,四条腿上也燃起火,心下十分慌乱,这火邪门,居然可以在它身上燃烧。

听到人声,一蹄子踏下,将那个萨满的头踩成肉酱。

“吼”翡翠兽发出不甘的惊天巨吼,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火已经烧遍它全身,片刻后,一团绿汁洇了开来。

......

这次的逃跑路线,史可奇依然选择最危险的地方---蛮人的天赐之城。

反正如果朝北周方向走,起码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被各路追兵杀死在草原上,进入天赐之城的风险也不低,可就算死也要大闹一番。

他爬上城墙的时候,牵动伤势咳嗽起来,被守城的蛮兵发现。

躲过两波箭雨,掠下城墙上的跑马台,震飞五个蛮兵,进入城内。

再跑过一条大街,拐过三个街角,逃到一个大宅子前。宅子左边有条河,右边种满花草。

“什么人,站住”四个站在门口的护卫大喝道。

他懒得搭话,往左边一弯,沿着河与宅墙的夹道逃走。

四护卫分出两人追去,另两人拿起胸前悬挂的号角,低低吹响,意思是宅内护卫注意警戒,有人靠近。

见那人脚步虚浮似受重伤,两个护卫有信心截住他,不用叫援兵。

谁知那人猛然加速,五步当作两步跨,几个呼吸的时间已见不到项背。

“嘟嘟”见这么快失去踪影,有个护卫吹响号角,声音中等,表示警戒升级,可能遇到高手。

他们抽出腰刀继续追下去。

伤势逐渐沉重,呼吸越来越艰难,仿佛一口破旧的风箱,里面堆满了灰尘。偏偏拉动风箱的是一个八岁小孩,他十分吃力的拉着,风箱却几乎没风出来。

之前已经受了伤,强行召唤火球烧镇阴寺,更加重了伤势。

史可奇强吸一口气,纵上一丈半的墙头,身体摇晃一下,眼前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多个院落错落有致,竟是一副北周园林的模样。

稍远的地方有许多追兵举着火把逶迤而来。

他没空琢磨这里为何出现北周园林,跳下墙,捡起一块大石,奋起余力,甩出墙外掉在河中。

不一会,有人大喊:“小贼掉水里了,快拿火把过来。”

这个大宅后院一间屋里,有一个少女从床上坐起来,右手手背抹过半睁的眼睛,寻思着要不要披衣出去看吵闹的地方。

原本晚上有一个专门服侍她的丫鬟,可她读多了大翰的书,认为丫鬟也有休息的权利,遂赶开服侍的丫鬟,一应事宜自己搞定。

比如小时候起夜喊一声夜急,丫鬟就得替她找来夜壶。或是做了噩梦,被吓出一身冷汗,招呼一下,丫鬟需要找到房中暖水壶,浸过毛巾拧干帮她擦背。

总之这些小事,到她慢慢长大,就不习惯别人动手,最多早上的梳洗打扮由丫鬟动手。

她父亲知道了由她,少些娇宠享受也好,免得像北周朝那些贵女一样娇贵,一旦遇上什么变故,完全适应不来。

史可奇偷摸进来时,她还坐在床沿,微眯着眼,秋天的夜晚已经很冷了。

在建造成冬暖夏凉的屋子,她穿着极保暖的丝绵睡衣,半披着不用织机全手工的薄锦被,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她听到窗户咯咯几响,问道:“谁呀?”

史可奇听到女子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想要退出。可府里已人声鼎沸,许多火把穿梭蜿蜒。

他纵过茶几的障碍,掠到她身边,用手按住她嘴唇道:“姑娘,不要做声,我非歹人。”

在漆黑的夜里,一个陌生而散发危险气息的男子,闯进姑娘的房间,然后说自己不是歹人,说出去恐怕谁也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史可奇催眠自己。

可是少女那由红到白的脸,微微耸动的肩膀,轻轻抖动的睡衣,加上噗嗤掉下的眼泪,莫不说明她处于不相信和极度害怕中。

“别哭,你这个丑蛮婆子,恼了我,一发力拧断你的脖子。”史可奇故作凶恶道。

“嘤嘤嘤”漏过指缝传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哭音。

“你放心,我堂堂大翰人,对你这一身腥膻的丑蛮婆子没半点兴趣。”

少女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今晚这个陌生人开口闭口叫丑蛮婆子,还一身腥膻味。

说女子容貌不行,无疑是很严重的问题,古贤说女为悦己者容,没说恶己者怎么样,说了估计是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一股怒气从丹田升起,冲淡了一些害怕。

她用手掰他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见她想说话,史可奇捂住她嘴的手指叉开一条缝,道:“你最好不要喊救命,相信你是聪明人,这种情况下喊也是白喊。”

“请你放尊重点,好吗。”她不想激怒这陌生人,经过刚开始的慌乱,她慢慢镇定下来,心里尽管很怕,但还是尽量使用请求的语句。

“你大翰语说的这么好,究竟是什么人?”史可奇听到少女一口流利的大翰语,不禁奇道。

“我从书上看到大翰人讲究礼仪,尊重他人,更不会欺负弱女子,建立的国家乃堂堂正正的文明之邦。”

少女嘴巴不差,用这个来压自己,听她口气应该不是大翰族人。

史可奇思索一下道:“文明是对人而言,对野兽则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尤其对草原上的野蛮人。”

说完为了展示武力,史可奇伸出左手朝桌角一切,一小块木头应掌而落。

“看到没,这桌子对我来说是豆腐,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头有没桌子硬。”

“夜里黑,看不见。”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额,史可奇尴尬了片刻说:“你好好配合,我是不会伤害你,否则就不一定了。”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二章 绝地求生天赐城

“你要我如何配合?”少女越来越冷静,主要感觉入侵者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第一,不要喊救命,第二,不要喊救命,第三,不要喊救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懂吗?”

“好,先把你的手挪开可以吗?”

史可奇松开捂住她嘴的手,全身戒备,预备着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

许是入侵者到目前为止信守承诺,她稳住心神,大脑飞速运转,想如何逃出这个困境。

一阵恶心感泛起,喉咙里刺痒难忍,史可奇忍不住捂住自己嘴巴咳嗽一声。

“你受伤了?”少女问道。

“还好,死不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离开这里吗,我保证不泄露半点行踪。”少女忐忑不安道。

“不行,我不信你。”

“那你保证不能非礼我,否则一拍两散。”少女退一步求道,语气坚决。

“额,我对又臭又膻的蛮婆没兴趣。”

“你......我要叫救命了。”

“可以试一下。”史可奇眼睛眯起。

噗噗噗,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奔过来敲门。

“小姐,你醒了吗?”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焦急的女声。

“小露,什么事?”

“今晚府里遭贼,听侍卫说那贼不知掉水里还是潜进府来,现在元帅加派了四个侍卫守在院外。”门外女子听到女主人搭话,声音柔和起来。

“好,知道了,你回厢房睡觉吧,我现在乏了。”少女感觉到入侵者的手掌离脖子非常近。

“不,我穿了很多衣服,我去通知一下侍卫保持警戒,今夜就守在门口。”

唉,人都已经跑到屋里来了,你守住门有啥用。少女极小声的叹一口气,道:“小露,真的不用,夜里凉,冻着了可不好。”

“小姐,您平时对我那么好,婢子都不知如何报答,请允了这次稍微出点力,要不婢子寝食难安。”小露幽幽道。

“随你吧。”

“太好了”小露雀跃着离开。

隔片刻,她搬了张椅子,扑扑扑的放在门口,再坐在椅子上,小声的嘟哝了一句,话里充满欣慰。

少女的屋子很大,稍稍靠外的地方放了四扇可折叠屏风,屏风后放了两个木制大衣架,衣架旁边才是熏香大铺。

隔着这些东西,和外边说话得略提一些音量。

等小露似靠在椅子上休息,史可奇压低声音道:“你爹是啥子元帅,天蓬元帅?”

“休得胡言,我阿爹是大蛮军左路元帅广进南,你若伤害我半根头发,定会被整治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左元帅是什么官职?”

少女略低头道:“相当于大翰的校尉。”

“信你的话,我就是你脖子挂的那串东西。”

“什么东西?”少女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史可奇,似乎怕看到一个超级癞蛤蟆,其实夜里没点灯她看不太清。

“珍珠啊,蛮婆,我才不是真的猪,能叫元帅的,百分百是率领十数万或更多人的统帅。”

“那又怎样?”

“死了有你陪葬岂不划算。”

“不要总是恫吓羞辱我,你到底要怎样。”少女咬紧嘴唇道。

“说实话吧,我要在你这养伤,等伤好的七七八八就走。”

少女吃了一惊,史可奇的话明显超出心里预期,她既害怕又无奈道:“一个大男人在弱女子房间养伤,怕是不合适,要不找个柴房给你,我可以对天发誓保守秘密,每日三餐亲手送来。”

“我信不过你。”

这时,外间传来一句:“小姐,你还没睡吗,我好像听见房里有人说话。”

“马上睡了,小露,守到半夜你回房睡吧。”少女扬起头朝外道。

“唔,不好嘛。”

“随你了,真是的。”

“小姐,我......”小露听出主人似乎有点不满,却不知不满从来而来,一时语塞,默默的靠着椅子背闭目休息。

史可奇看看少女,方才掰扯了一番话,引起门口小露的警觉,再说多可能会被发现,遂低低道:“睡觉吧。”

“臭青皮,你睡吧,我宁可站着。”少女以为他要来床上睡觉,果断拒绝。

“你睡床上,我在地上打坐疗伤。”

“真的?”

“和珍珠一样真。”

“从刚才说话来看,你不像坏人,我选择相信你,希望给你遵守承诺,我还没说完,你就往床上爬......走开,我要叫救命了。”

“哎,不得已用绳子绑住你的手,万一我睡死了,你跑出去叫人,岂不悲哉。”

少女毫无办法,只能由他将左右手捆起来,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他手上。

好在他绑完手,真的下去在离床一丈远的地方盘膝而坐,闭上眼不再说话。

少女试着轻轻的喂了一下,没有回应。

她慢慢的挪到床的另一边,尽量离史可奇远一点,用嘴巴将睡衣上的扣子咬的紧一些,再用脚团起被子裹成筒状,做完这些,感觉安全许多,再偷偷的瞟一眼他。依然没动,她钻进被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入睡。

蛮人没有报时的更夫,计时用沙漏水漏等,漏满就是一整天,然后再倒置。

此时沙子漏下近三分之二,少女朝着放沙漏的柜子方向叹一口气,虽然看不清,可凭着往日的感觉,已经是深夜了。

她再看看那个入侵者,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看样子遇上一个不粗鲁的贼人,她又叹了口气,愁呀,该如何脱身。

夜色越来越深,眼皮也越来越重,她迷迷糊糊睡过去。

一条细线样的红光从史可奇足底,慢慢向身上游走,每上升一分,他就吐出一口白气。

等红光从头顶游动到丹田,史可奇觉得腹中似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在不停转动,旋转的极有规律。漩涡中心像大大的眼睛,收进无数光芒。

温暖的红光被吸了进去,嗡的一响后,漩涡平静了下来,红光如定海神针一样止息狂暴的海水,也定住了他紊乱的内息。

伤势不再恶化,开始好转。

自从九道红光自动从体内蹦出替他疗伤,这是他主动试着调用,经过一段时间感应,终可以唤出一条细微的红光。

红光竟然可以疗伤,效果堪比上好伤药,九道红光齐出疗效怕是等同万年人形灵芝,伤势再重也可痊愈。

只是不知何年才可以唤起九道红光,也或许是用一次少一次。

“咳咳”门外响起两下清脆的咳嗦,随即那人似用手捂住嘴唇,闷声再咳了几下。

额,应该是叫小露的笨丫头,想替主人看住门户,不曾想受凉咳嗽起来。

哎,史可奇轻轻的叹气,看样子少女对下人很好,让人心生感激自发来看门。

还让丫头叫她小姐,想必读多了大翰书籍,滋生出一些向往之心。

咳咳......

他拉了下绳子,想叫醒少女看下她的笨丫头。

少女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在草原上散漫而轻松的行走,被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皮狼追赶,她跑呀跑。

然后摔了一跤,狼扑上来。

生死攸关之际,她抬起双手,不知哪来的力量将狼打的飞出去。

呼,她呼出口气,醒了,觉得手在摇动,原来是入侵者在摇捆住双手的绳子。

听到外面那间断性的咳声,她明白了为何摇醒她。

“小露,你着凉发病了,还不去休息,明天找府里的大夫给你看一下。”

“不,小姐,惊扰到你了,我真该死,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咳咳......”

“外面负责警戒的是哪个领头?”少女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大喊道。

“回三主子,是奴才鹿和硕,请问主子有何吩咐。”有个长袖扎在腰间的汉子,从月亮形院门跑着进来。

“把小露带下去交给嬷嬷,生病了还不知轻重,好生点,别伤着她。”

“是,三主子,另府里今夜闹贼,先前请小露来通知您,请主子安心,奴才们就在院门外守着,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奴才的眼睛和耳朵。”鹿和硕跪地隔门道。

“小姐,不用鹿侍卫长送我,我自己回去,总是做不好事情让你担心,哎,我真是一个笨丫头。”小露扑扑的搬着凳子走开,去院内左边与主房隔开数米的厢房休息了。

安心你妹,我现在慌得一匹,呃,是心里慌得像有一匹马在乱跑。贼人就在屋内,竟没半点察觉,真是没用的奴才。

少女暗自咬牙,感受到入侵者举起的手掌如刀,嘴上却道:“你退下吧,我倦了。”

“是,奴才告退。”

在少女起床后一直跟着的史可奇放下手掌,绳子一拉,意思是要上床睡觉。

她先看了下入侵者,见只有黑色轮廓的他已坐在地上继续打坐,然后乖觉的顺从这个指示。

少女一宿未睡好,中间醒来几次,有一次偶见一条红光在入侵者身上流转,觉得他是在修炼邪术,什么吸干精血,拿人当练功鼎炉,吃空血肉填上稻草做人偶,想着想着不禁打了个寒噤,恐惧感大增。

好在一切正常,他也没拿她当鼎炉的打算,连打坐的姿势都未曾变过。一夜惊惧交加,临近天亮时终于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她沉沉睡去。

史可奇经过整夜的打坐疗伤,伤情得到控制,并有慢慢好转的迹象。

清晨的阳光温柔的洒满少女的房间,他睁开双眼,一夜未睡,精神却上佳。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三章 暗香浮动女闺中

少女的床顶挂了项月白百蝶湖罗帐子,床上铺了一张绣满牡丹花的垫单。放了一个细沉木枕,天鹅绒的单被盖住她的身躯。一股桂花香味若有若无,在房间里飘荡。

左边放着两个直立大书架,摆满了琳琅满目木壳细纹的书,中间的梳洗台上放着两个金胎雕漆小圆盒,右边则是两个两米高衣柜。

史可奇站起来,瞟了一样少女,她的头扭向一边,凌乱的秀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到容貌。

蛮婆有什么好看,还遮遮掩掩,他撇撇嘴。

“笃笃”有人在敲门。

“小姐醒了吗,要是醒了我去给你打洗脸水。”是小露的声音,她昨夜才着凉,一大早又赶来伺候主人。

“唔”少女轻轻呢喃着,像是答应又像是梦呓。

“小姐小姐,咳咳,我去看看开水房的水烧好没,一会打了水过来。”小露轻咳两下离去。

少女像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腰肢扭动,双手向上一分。

啊,好痛,她倏然醒来,看到捆住的双手,双眼一轮,半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哎,在自己家里被绑架了。

“等会你需要装病,算了,不定引来一堆兽医和老妈子。这样吧,你配合点,大家都好过,我松开你手上的绳子,你不能出这个门,让丫鬟进来和往常一样服侍梳洗。”

史可奇短暂停顿一会道:“然后找借口不要出门,饭菜送到房里来,记得要多送几碟菜。还有几天估计我伤能好,之后一拍两散,我不伤害你,你不伤害我。”

少女的心在滴血......我用什么伤害你?

“你是聪明人,废话不多说,昨夜看不清我手切木头,现在表演给你看。”

少女缩在床头不住点头,

他全速一掠,她只觉眼睛一花。

“等等,那是我最爱的黄梨花梳洗台,请你不要毁坏它好吗,哪怕少一个边角。”

史可奇闻言住手,但脸微沉下来,像浅灰色的云,他一晃。

“再等等,行行好,放过那张椅子,地板被它按住摩擦几年都没印子,少了它我的生活都不完整。”

“那个是夜桶......请便。”

乌漆漆的黑云盖在史可奇的脸上。

嘎吉,一个难听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他将一个银质的细脚酒杯捏扁,示威性的递到少女面前,然后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等会你的丫鬟进来让她关好门,我会躲在屏风后面,随时移动让她看不到我,能明白我的意思?”

少女等他解开束缚,转到正前方,飞快的扫了入侵者一眼。

入侵者大概刚到成年男人的年纪,一般这个岁数的族人,个个粗鲁孔武有力,桀骜不驯眼神如刀。

可他看上去弱不禁风,秀气的脸上有几道黑印血痕,黑色的眼眸如同孔雀湖的湖水一样深邃,少女有一种涌上心头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不像亡命之徒。

“我既不会逃跑,跑也跑不过你,也不会叫救命,否则下场很惨是吧。”

“对的,蛮婆。”

“你......”少女被他一口一个蛮婆激怒,贝齿紧咬,扭过头不看他。

哼,就是一个土匪。

一个细碎又轻快的脚步声像踩着一阵风的云飘近。

“我把门栓打开,以屏风为界限,你不能跨界。”史可奇轻声警告最后一句,拉开栓掠到屏风后。

扣扣。

“小姐我打好水了。”

“门没栓,进来,记得关好门。”

小露用右膝盖轻轻顶开门,双腿一前一后跨过门槛,稍稍侧身用后脚跟带上门。双手端着瓷脸盆,盆里的水热气腾起,将她瓷白而精致脸庞升腾成雾里的一朵白花。

她将脸盆放在一个三角架上,走到床边,弯腰捡起双粉色的绣花鞋解开一字横扣,左鞋放一边,把右鞋虚放在离地半尺高的地方。

“小姐,穿鞋了。”

噢,少女双腿从床沿垂下去,揉了下酸涩的双眼,眼角一扫,那人已转到屏风的侧面,仅露出一点衣角,绣了黑山白水的不透明屏风遮挡住他的身影。

小露替少女穿好鞋,拿起她的左手搭在自己左肩上,右手轻搂住腰,起来走上几步,扶她在梳洗台的椅子上坐好。

她从昨夜的暖壶里取些水在杯子里,放上茉莉花香的牙粉,摇了几下,将水灌入仰起头的少女口中。

等主人漱完口,找个开口壶接住废水,然后放下壶。

她拉过三角架,绞了盆里的毛巾,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滴下。

温热的毛巾熨帖抹过少女朝霞样的脸,小露将抹过一次的毛巾放进盆里,再绞过水,替她洗好脸。

“小姐,最近我学了一种新发髻,可以替你梳一次吗。”小露拿着白玉犀牛梳,替主人先理顺一些打结的发丝。

“小姐,好不好嘛,啊,在我手上写什么字,是救吗?”

屏风后风声一响。

“是写秋天的秋字,我看你今天戴着口罩,还以为到了冬天,头发上的事情你想弄就弄出花来吧。”少女幽幽叹气道,风声顿息。

得到主人的同意,小露极为开心,道:“好,我开始了。”

说完轻咳两下,旋即止住,快乐的梳动着瀑布样的黑丝。

“傻丫头,干嘛戴口罩,怕咳嗽的口水喷到我?”

小露使劲摇头,也不管主人能否看见她身后的自己,道:“不是的,不是的,小姐,我上火了嘴角裂开一个大口子,很不好看,所以要遮起来。”

哦,少女意兴阑珊,眼皮垂下,但很快又睁开眼睛道:“这口罩的花色是你刚添置的年衣?现在给剪了,天赐节穿什么?”

“不是,不是”小露矢口否认,可在主人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下,声音一点一点变小。

小露放下梳子,捏着青布做的上衣衣角,鼓起勇气道:“没关系,我今年还会买新的花衣。”

“真是傻丫头,做口罩不需用这种布料,哎,算了,过几天我给你另外的布。”少女捏了捏她婴儿肥般的脸。

“小姐,真的不用,你总对我好那么我,我实在难以为报。”小露像下了极大决心,直视着主人的眼睛。

“好吧,你坚持的话我不强迫,这几天我有点犯困,你让厨娘将饭菜送到房里来,多送几样。”

“记得和阿妈禀报一声,说我......要绣鞋子不想出门,就不和她们一起吃饭。”

“小姐,可是我觉得你精神好好,你不看看我刚做好的新发髻,很好看的,等会我还要服侍你穿衣。”小露道。

铜镜上发髻如云,一片齐额的刘海恰到好处的飘在弯月似的眉毛上,两排细小的辫子从头顶扎到后脑,衬托的发髻精致又好看。

这丫头不知私下里练习多少次,才能结的这么好看。少女心里微微感动。

“谢谢你,真好看。”

“不敢,都是小姐教导有方。”

“谁教的,你不要变得和她们一样,不说真心话,讨好的话一套接一套。你先下去吧,穿衣我自己来,记得照我说的去做。”

“哦,好吧,小姐,那我告退了,饭菜还是由我送来。”

小露犹豫了一下,端着脸盆离去。

史可奇将门拴好,阴沉着脸掠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少女边上,盯着她道:“你刚刚想告诉丫鬟救命?”

少女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她的反应出乎史可奇意料之外,既不抵赖,又不流泪乞求,而是干脆利落的承认。

“别逼我大开杀戒,万一伤到你最亲密的人,可就麻烦了,蛮婆。”史可奇快腻歪自己变成威胁光说不练的嘴炮,恨不能大打出手闹上一番,不过真没法对弱女子下手。

“我名字叫广可儿,请不要总叫蛮婆,再这样,我要叫你蛮子。”少女顶撞他道,她也不知为何敢对穷凶极恶的入侵者这样说话,或许是白天的阳光给了勇气。

不能打,还不能骂。

史可奇郁闷回道:“知道了,广可儿蛮婆。”

“蛮子,就知道欺负妇孺。”广可儿犟嘴道。

......

在两人拌嘴的时候,一只指甲盖般大的金色虫子悄悄从史可奇的衣服上跳到广可儿衣袖上,悄悄往上爬。

这虫子是从舌头上长异物的萨满口中跳出来的,它附在他衣服上,努力到天亮还没钻到肉里去,他体内澎湃运转的气息似有克制它的力量。

本来虫子可以选择在半路上跳下来走掉,也可以在半夜里爬上少女的床,但它天性狠厉,颇有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它一旦下口,他体内就有一股力量反弹,阻挡住它无法再进一步,就这样搏斗到天明。它狠厉却不是蠢虫,这时实在倦了,想跑到另外一具躯体去试试。

虫子无声无息的爬到广可儿领子上,猛地弹起,朝她脖子扑去。

一道柔和而具超强吸引的力将虫子吸住,史可奇眼疾手快打出一道掌风,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粘合,捏起这个虫子。

广可儿好奇的看了看。

片刻后,“啊”她尖叫起来,只叫了半声,就被早有准备的史可奇迅速地捂住嘴,开玩笑,萨满看见这个虫子都自杀了,他虽然不知道也不觉得虫子有何恐怖之处,但还是做了准备。

她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控制,却徒劳无功,见金色虫子始终被他牢牢捏住,情绪总算慢慢的平静下来。

“你能不能别喊了,事儿真多,我算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么个倒霉蛮婆。”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四章 吃舌鬼虫凶残处

“快点把这虫子踩死,求你了。”广可儿等史可奇松开手,双股颤颤,竟用请求的语气道。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虫子挺好看的,扁圆型的身材,耀眼的金色外壳,说不定能拉出金子来,养着,我岂不是发财了。”

“你要金子,我马上给你,快点弄死它。”

史可奇笑了笑,将虫子用力砸在地面,踩上一只脚,旋转几下。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踩蟑螂,包死不赔,来一只死一只,来两只死上一双。这世上哪有打不死的小强,只看你够不够力,有没有打小强的神器---拖鞋都无所谓。

拿出赚钱的力气来,用鞋底和小强来一次亲密接触,就可让它告别虫生。

见史可奇将金色虫子踩的稀烂,广可儿用手拍了胸膛几下,似要平息受到惊吓的心。

“你为何怕这么小的虫子?”

听到这句话,少女的才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她略略颤抖道:“这是吃舌鬼虫,嘴器厉害,可以咬穿皮肤,钻进人的脖子里,顺着咽喉爬到舌根,开始吃肉,吃饱了将卵产在舌根处,然后死掉。”

“卵孵化了,一窝几百只小虫子,有的下到肠胃,有的从舌根慢慢吃,最恐怖的是它在吃的时候释放一种麻药,还能控制人的思想,让你感觉不到痛。”

“等人被吃掉四分之一或者快死了的时候,这期间就算发现了它,也没什么药可以治,只要人没死透它还继续吃,一直吃到死为止。”

“人死了,它还不爱吃,或从口腔或从腹腔爬出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说完她打个寒噤,仿佛那金色虫子未曾死透。

“也就是说一个被吃舌鬼虫缠上的人,可能吃着吃着饭,舌头就掉下来,因为舌根被吃空了。”史可奇想到。

“不要说了,太恐怖了,我宁可你杀死我,也不愿意被吃舌鬼虫缠上。”

“你有没有养吃舌鬼虫的爱好?”

“怎么可能,我视它如蛇蝎毒虫猛兽,哪还敢养此邪物。”

“刚刚你身上的虫子是从哪来的?”史可奇问了一句,随即想到一个可能,全身汗毛倒竖,慌忙将上下拍打检视一遍,没发现虫子才作罢。

金色虫子残忍可怖如斯,难怪萨满发现后宁可自杀,也不愿再活着。

这只虫子绝对是从那个萨满身体偷渡过来的,寄居在他某处,再爬到广可儿衣服上,只是想不通吃舌鬼虫如果在他身上,为何不钻进去。

是不是有一个已经钻进去了,史可奇被这个假想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盘坐在地,运气行走全身一个大周天。

没有异常,想不通就不去想。

......

这天中午,小露还没发现自家小姐已经被软禁,吃过小丫头送来的午餐,打发走一个在门外絮叨的婆子,广可儿心中一片惆怅。

度日如年啊,她无可奈何。

天上飘起了雪花,飘飘洒洒,绵延不绝,小雪片像路边无名花瓣一样静静地下着,静静开着。

北周武德十六年深秋,草原上的第一场雪降临。

天气渐渐转冷,在房间里的两个人感受到冷意。

史可奇无谓冷热不惧寒暑,广可儿还穿着睡衣,兴致缺缺的坐在床上,有一针没一线的绣着翡翠绿的鞋面。

“那个谁,你能不能回避下,我要换衣服。”少女纠结犹豫了一个上午,再三权衡,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话。

“哦,应该的。”史可奇自动转到屏风的正面,背对着少女。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他没理由的脸上一热,眼睛始终对着门,不曾朝后面看一眼。

其实想看也看不到,除了进门处一处屏风,衣柜边还摆了一个不透明的屏风。

“可以了。”

史可奇再转回床边,只见一个明眸皓齿,颊有梨涡的白衣长裙女子怯生生的站在梳洗台边。

原来蛮婆穿上衣服还是蛮漂亮的,哦,是换上衣服。

广可儿不敢穿平时最钟爱的彩衣,只选了这件最素的衣服。

她偷偷瞟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亮起,心里一紧。但那亮光仅仅过了一个微小的时间,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就熄灭了,她放下一半心来。

看来,蛮子没那么霸蛮可恨。

“蛮婆,好好的一件衣服,给你穿成丧服,哎,什么世道,就算是丧服,竟然比人好看。”

“你......”广可儿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刚刚降下去的可恨指数,瞬间从四颗星蹭蹭上涨到十颗星。

笃笃,是小露在敲门。

“女主人过来看你了。”

小露口中的女主人是她的阿妈,能在蛮族府中特意为女儿建起江南庭院,这里面少不了父母的溺爱。

“啊,拦住,让她不要过来。”广可儿大吃一惊,房里有个来历不明的凶人,她不想让阿妈涉险。

小丫头领命而去,但仅过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开门流程一切照旧,史可奇躲在换衣服的屏风里,留下一句话:“你最好话多一点,隔几息时间如果没听到你说话,我会出来给你母亲一个大大的惊喜!”

广可儿走几步坐在床上,拿起未绣完的鞋面装模作样。

房间里踏踏的几响,听脚步声不少于三人,步履沉重不堪,这是不会武功的人。

门口还有两个人守着,听呼吸一般,没有高手,史可奇凝神倾听暗忖。

“可儿,你怎么了,都不去吃饭,问小露丫头又说不清楚,还以为你身体不适。”一个声音洪亮的中年女声响起,能这样叫少女的人,肯定是她阿妈。

“阿妈,这些年为我做了这么多,帮我买了几车大翰书籍,因为女儿看书着魔,喜欢上大翰的江南庭院,阿妈又请人打造了这座庭院。”

“女儿真是任性,害阿妈操碎了心。”广可儿说到动情处,眼里泪光泛起。

“谁家儿女不是阿爸阿妈的宝贝,更何况我家女儿是草原上最漂亮的明珠。”

“但是谁家阿妈都没为女儿做那么多。”

“你好像今天突然懂事多了,心里有事?”

“不是,这几天我想替阿妈阿爸做几双鞋,所以不想出门。”

“嗯,这样啊,别太累着,你以前也不太喜欢出门,老喜欢看书。照我看,那些大翰人写的书真是狗屁不如,将我女儿的心勾去,真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些鬼书。”

“好阿妈,书里还是有很多好的地方,比如教人行仁义之事,不欺负弱小妇孺,尤其是妇孺,君子不欺暗室,实是文明的楷模。”广可儿将妇孺的发音咬的格外重。

“好好好,只要你喜欢,那就是好书,反正我看不懂,城里戒严,最近请不到女夫子教你了。”阿妈沉默了一下,又说:“以后嫁人了,可要少看点书,多习一些经济管理之道。”

“我不嫁,要陪着阿妈一辈子。”

“傻孩子,女儿就像长齐翅膀的草原雄鹰,总要飞离阿妈的。”

“哦,女儿知道了。”见阿妈劝她少读书,广可儿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夜有人火烧镇阴寺,雷劈英魂寺,真是我族的劫难,愿异能者和萨满大师早些抓到那人千刀万剐,昨夜府里闹贼不知有无关联。”

“什么?这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广可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只一个人,此人肯定是魔神转世,闹得这般天翻地覆。阿妈休沐日要去英魂寺许愿泡汤了,神塔都被劈成两半,主殿神像全部坍塌被埋,哎。”

“那人专门为了毁神寺而来吗?”

“听说是为了大翰的一名老将军人头而来,一群人半路上曾伏击过一次,后面剩那人一直尾随大军而来,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

阿妈抿了下嘴,继续道:“城门守夜人发现有人翻上城墙,朝这逃来,护卫说他可能跳到河里潜逃了,到底跑哪了没人知道,反正府外是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府上已增加了三倍人手,你院外有十二个人警戒。”

“大汗知道吗?”

“大汗岂止知道,听完禀告他拔刀劈了方桌,说火烧镇阴寺极可能是火法师所为,他脸上的焦痕就是火法师的杰作,直接派出四万神甲兵严加搜查。”

“居然派出最精锐的神甲兵,不过抓捕高手,士兵太多效果也不见的很好。阿妈,你能说说大翰那个老将军为何被砍下人头吗?”

“那个杀千刀的老将好像姓王,谁知道吃错药不想活,带着整支军队向我族发动攻击,那场大战打的真惨,你表阿哥就死在他们刀下。”

阿妈眼圈一红,似乎想起了什么,边上的婆子递过手巾,她擦拭下眼角道:“哎,几万大军竟然差点被几千步兵打垮,要不是大汗削掉根指头,砍了几个千夫长,胜负难说。最后两个我族精锐战士才换对方一个人,这可是骑兵啊。”

广可儿睁圆了眼睛,嘴巴成“O”型,大脑想象着那个场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带领不屈的族人举枪奋战,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她不禁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段文字:琴瑟瑟箫幽幽剑低鸣刀放歌,英雄豪气凌云,云卷起万里河山。声萧萧雨飘飘风激荡马啸江山,将军长枪如龙,龙抬头顶天立地。

按剑而起长啸不止,满腔壮烈的情怀惊动九霄。

堂堂王侯将相,齐楚两王死忠义;煌煌国士无双,两河三岸皆苍茫。淮阴府落兵台之上,那蒙尘的神剑,宁断不弯;长乐宫大铜钟之下,那不死的灵魂,冲天而起。

他的躯体即便只剩下黄土,忠骨依然铮铮作响;他的坟墓即便只剩下尘埃,衣冠依然猎猎作响。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五章 大雪初下忆英雄

“可儿,可儿”阿妈叫了少女几声,广可儿才回过神来。

见她有点心不在焉,阿妈继续交谈的心思淡了许多,这个非要丫鬟奴仆叫小姐的女儿,实在是个异类,早知道就不请女夫子教她读大翰书了。

读了大翰书,蛮族与北周朝绵延千多年的世仇,族人奋战至死的伤痛,都似乎不太放在心上。

可女儿总归是她的心头肉,小露支支吾吾的说小姐近几天不和大家一起吃饭,她慌忙赶过来,生怕天气变冷冻着了或有别的缘故。

见女儿安然无恙,还颇为懂事的要替她纳鞋子,她放下心来,随口再和女儿唠嗑了一些闲话后离开。

门又被史可奇拴好。

“不错,总算没做傻事。”他赞扬少女道。

广可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你就是那个救回王老将军人头的大翰族人?”

她没问史可奇火烧镇阴寺与雷劈英魂寺的壮举,毕竟摧毁的是她信奉的神像,杀死的是她同种的族人。

大翰族是南朝和北周朝人口最多的民族,起码占到八成以上,草原上也有四大种族共同组成蛮国,大翰人懒得区分他们,统称为蛮族。

不知怎地,她对王老将军竟无半点仇恨之情,或许是人死为大,也或许死的过于惨烈,惨烈到让敌方少许人滋生出敬佩的情绪。

听闻大翰人救走人头,她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也希望入侵者就是那人。

如此英雄了得的一个人,多半不会欺辱女人吧。

“对,所以我想对贵府做些事情,恐怕没人挡得住。你最好听从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指示,我与你素无仇怨,等几日自行离去,不伤贵府一草一木。”

“你能以大翰族的荣耀起誓说一遍吗?”

“可以,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比真金还真,每一句话吐沫成钉,绝不欺骗你。只要贵府没有伤害到我的人身安全,我保证不对府里任何一个人出手,即便自保也不会滥杀无辜。”

听到这个保证,广可儿放心大半,心里再无半点叫侍卫擒拿入侵者的心思。

“我可以看下王老将军的人头吗?”

“大翰族驾鹤西去的英雄不见蛮人,人都死了,就不要惊扰英魂。”史可奇拒绝道。

“我以祖先的名义起誓,绝不会伤害王老将军的人头,若违背此誓不得好死。”

“起誓干哈,你有这个实力伤害她的头吗?”史可奇微微讽刺道。

“那我求你给看一下,行不?”

“说说理由,再说人头有什么好看,蛮婆不是腥膻,就是古怪,难道你不是食人族,而是食人头族。”

“休开这种玩笑,我从小看大翰人的书,书上记载很多了不起的英雄,自己读后钦佩不已,常常想要是能见到真人该多好,可惜书上的英雄已经去世。”

“王老将军是注定写入史书的人,我想如果能见上一面,哪怕是个人头,此生可了结一桩心愿。”

真是个奇怪的蛮婆,不爱红妆爱武装,不爱才子佳人爱绝世英雄。

史可奇见她颇为热切,神情不似作伪,想了一会,从背上解下革囊,搬出放人头的木箱放在桌上,鞠躬九下,打开木箱。

广可儿双手合十,跪下对着木箱拜了九次。

他心里舒服了一些,看样子蛮婆多少懂点礼节。

王老将军的人头静静的躺在木箱里,她去世了一段时间,又受萨满日夜吟诵恶经,颅骨变小面目难辨。

少女有些哆嗦,有些失望,和书里插页中描绘的威风凛凛的英雄形象有很大出入。

但看到那满头白发,和脸上残存的绝不屈服、视死如归的表情,两者的形象似乎重合在一起。

她合上木箱,虔诚的再跪拜九次,长吁一口气,默默闭上眼睛。

难怪大翰人才辈出,连一个死人头都有如此气概。

史可奇将木箱装好绑紧,没有追问广可儿的感受,她的态度说明一切。

见过王老将军人头后,两人的关系缓和许多,敌意减轻不少。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史可奇打破宁静道,他有点不喜蛮婆跪拜人头后那肃穆的神情。

“请说。”

“你们的神为何五头十臂,恐怖至极,所以信奉这恶神的蛮族格外凶残?”

“凶残和神有关,但不是主要原因,能否不讨论我的族人,虽然他们多数时候很过分。”

“岂止过分,简直毫无人性。”

“大翰族的神要么慈眉善目,要不凶神恶煞,要么让人亲近,要么让人害怕。个个金身高大威武,却从来没有矮小猥琐的神,为什么?”

广可儿不等史可奇回答,自顾自的道:“因为大翰人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过多面相和善的神,感觉镇压不住恶煞,常常把一些神的面目弄得夸张凶恶,仿佛这样就能威压恶煞。”

“恶煞里有一种是心魔,心魔即恶念,每个人心中都有恶念,所以需要神或者自己做善事来压住它。”

“人既有残忍的一面,又有善良的一面,丰衣足食时,善良盖过残忍,缺衣少食时,残忍越过善良。我们族人生活在苦寒之地,为口吃食经常拔刀相见,养成了弱肉强食的习惯。”

史可奇听她说了一堆话,总算找到插话的余地道:“所以这就是你们屠杀婴儿,枪挑老人的理由,你们已经抢走了粮食,为何还要残杀无辜?镇阴寺里地位崇高的萨满以吃人肉为生,为何不能吃羊肉马肉?”

“前者无可置疑,确实残忍过头。但后者在我印象中,萨满只吃素不吃肉,你从那得来的信息?”

“镇阴寺下白骨累累,堆积如山,骨头上有许多牙印,是我亲眼所见。”

“不可能的,萨满巫师行走草原治病救人,从来不收分文,所以备受尊重。”

“那他有两张嘴,前嘴正常,脑后那张嘴长满利齿吸魂夺魄吃人血肉,你可曾知晓?”

“你越说越离谱,只要是人,只有一张嘴,哪来两张嘴,更可况草原上那么多人见过巫师,如果有早传遍草原了。”

史可奇不争论这个问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难以上青天。

如果有机会抓一个萨满给她亲眼看看,才有可能改变,但为了改变一个蛮婆的某种观念而去做傻事,无疑是脑子进水养过鱼,眼睛进水养过鬼。

广可儿兀自在那忿忿不平道:“我承认大部分族人野蛮,甚至残忍,但萨满真的很良善,是神的使者。”

“你所谓的良善最多对自己的族人,对待异族还不是张开血盆大口。”

“大翰人也是一样,不经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每次都是草原狼先发起攻击,大翰迫于自卫,就算大翰打垮一个种族,也极少亡其国灭其族,将生灵屠戮一空。蛮狗就不一样,到哪哪就被烧光抢光杀光。”

广可儿读大翰书多年,对这条无法反驳,一时沉默不语。

“为了防御抵挡蛮狗,大翰修了数千上万里的长城......”

许是被他那轻蔑说出蛮狗两字刺激到,广可儿反驳道:“那引以为傲的长城,背后有多少个妻离子散的泪水。”

“这既是文明的残酷,也是文明需要付出的代价。”史可奇有点沉重的答道。

“但站在整个民族的延续和文明的存续角度来说,牺牲了少数人,换来蛮狗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时随地冲进来想杀就杀,想抢就抢,换来了后代的相对安宁,也换来天下更多人的笑容。”

“假设蛮人与我大翰同样修建长城,大翰民夫极少被鞭打,除非是犯人。病了可以休息,死了家里可以得到一笔赔偿。”

“而蛮人不管是啥人,随时随地打人杀人,家属得不到半毛钱赔偿。所以对比蛮人的残忍,大翰民族就是文明的人族,而蛮狗只能被称为野人或者兽族。”

史可奇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目光炯炯地盯着广可儿,这话能痛快对蛮人说是多么舒爽。

“我从没说过大翰不文明,我甚至向往大翰的文明,只是讨厌你叫我蛮婆蛮狗的。”广可儿仰起脖子抗声道。

“不能因为兽族出了几个稍微懂得文明的人,而不叫它为兽,事实上它就是野兽。额,好吧,顶多不当面叫你蛮婆。”说到一半时,广可儿的脸渐渐变红,那是即将暴走的前兆。

史可奇明智的闭上嘴,不想在这大杀一场,还是乖乖的闭嘴。

广可儿见他偃旗息鼓,鼓涨饱满的胸膛缓缓平静下来。

气氛莫名尴尬,两人失去辩论的兴趣。

第一场雪后的第三天是蛮族的天赐节,相当于大翰的春节,这个节日会持续庆祝七天,祈祷即将来临的艰难冬天不再难熬。

生活富裕的部落不用发愁吃喝,尽情享受一段时间的清闲。贫穷的部落则愁眉不展,抓紧最后的时日让牛羊吃饱。

成年牛羊和小崽子吃不到草会饿瘦,乃至饿死,人就吃不到奶酥等奶制品,财富大幅度缩水,来年的生计将无着落。

当然冬天还有几片大雪覆盖不到在山脉背面的草场,但这些草场由王庭和大部落控制,要想进入得获得他们允许。

可草场仅够半个蛮族部落所有牛羊食用,能够进入的也就只有半数部落。

冬天是饿死人的季节,新一轮劫掠将在草原上展开,又有一些小部落被会饿死、吞并或者逐渐消亡,甚至少数中大部落一个不谨慎也会消失。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六章 爱情辉煌如骨头

城内的搜捕活动没有随着天赐节的来临而松弛,城中到处设卡,不是蛮人或蛮语讲的不流畅,没有通行许可证的,统统逮入大牢。

连往年天赐节的各部落派出庆贺的使者都削减了许多,那个大闹两寺的大翰人如还潜伏城里,极有可能在天赐节上掀起一番风雨。

每天都有帅府侍卫前来敲门问安,广可儿哭笑不得,全城都欲得而诛之的刺客就藏在自己房间。

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饭桶侍卫还好意思来问安。

她颇为艰难的熬过两天,毕竟与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换衣服解手,梳洗打扮都是极为私人的事情。

被迫在男子眼皮底下进行,虽然那人挺识趣地回避,也算不上特难堪。

可两人都要处理些私人事情,那些刻意憋住而微小的动静,传入耳中,免不了一番不自在。

一天一次的洗澡拖到第二天的晚上还没完成,小露催了几次,都被天凉做借口挡了回去。

夜色渐浓。

广可儿觉得身体微有酸味,而那个男子经历重重凶险,中间肯定没有洗沐的条件,异味更重,靠近半米就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似乎还有些尸臭,她没有闻过,可感觉他身上一定有。

火烧镇阴寺,雷劈英魂寺,救出王老将军的人头,这样人的肯定是从尸山血海走出。

他双手沾满鲜血,掌下亡魂无数,就连走在阳光的倒影都有鬼魄在号哭。

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连经常看话本小说的广可儿都不敢想象有此种奇幻情节。

她去过英魂寺拜神,寺里威武的神像,和看护神庙的实力深不可测的异能者,让她有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神庙的代表是五头十臂神像,是萨满巫师和异能者,神看着天下苍生,如同俯瞰蝼蚁。

而和蝼蚁一样的大翰人居然能掀翻神庙,这具瘦弱的躯体究竟蕴藏着何等撼动天地的力量,这让她敬畏不已。

好在阿爸这几天忙着处理政事,对她没来吃饭的小事问过就放下,阿爸是心细的人,来到房里肯定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忤了此人,元帅府还有人能活下来吗?

害怕又不害怕,担心又不担心,她心里十分矛盾,从这两天相处,这人是个谦谦君子,整晚都在打坐疗伤,从不借机骚扰卡油。

有一个可能逐渐确定:没有特殊的刺激,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史可奇不知道广可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安心打坐。

少女一边防备着,其实这防备毫无意义,只是下意识的一种行为,一边抵挡睡魔的侵袭,两者慢慢交织在一起,天地合为一体,她睡着了。

半夜,红光大作,打坐的史可奇终于功德圆满,只觉血脉通畅,伤势痊愈,真气运转毫无迟滞。

而武功法术经过此番磨炼,似有精进,他痛快的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

可下一刻红光突然消失,他某个地方起了明显的变化,实在难受至极,似乎连神志都不清楚。

小腹肿胀难耐,一股热气从小腹直冲大脑。

遭了,是不是走火入魔。

黑暗中少女唔了一下,翻过身子,侧对着他,被子被手无意掀开,露出白玉似的一截手臂,和睡衣下若隐若现的诱人躯体。

脑中的血轰然炸响,史可奇稀里糊涂的站起来靠在少女身上,隔着睡衣似乎蹭到一个柔软的地方,难受感稍减。

他轻抚着她的脸,却触到一滴又一滴温热的眼泪,如花瓣一样的泪,梨花带雨。

广可儿醒了,一瞬间想要大喊救命,可脑中闪过入侵者的实力,为了家人的安全,不敢作声默默流泪。

亏他还大言炎炎谈什么文明之邦,还不是和禽兽一样。

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心里砰然落地,碎了。

触到她眼角的泪,史可奇顷刻清醒,发现自己竟鬼迷心窍般做出这等事情,赶紧爬起来。

“啪啪”响不绝,他双手左右开弓打了数记耳光,好在衣服完好,没有彻底做出蠢事。

打完自己耳光,面上已无半点光彩,羞惭之意红到脖子,他离床远远的,在墙角坐下来,背对着床打坐。

“小姐,你房里有蚊子么,我来点驱蚊草。”小露听到响动过来问。

广可儿止住眼泪,心脏还在不争气的怦怦乱跳,她深吸一口气,道:“不是蚊子,是梦见禽......飞禽了,不小心打了几下屁股,没事的。”

她顿时愕然,好不容易咽下兽字,不知为何说出屁股两字,难道潜意识认为是那人的脸?

小露哦了一下,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语无伦次的话,趿着大头拖鞋壳壳的走了,回去继续睡觉。

一夜无话,两人各怀不同心思,一个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个在墙角垂头丧气。

不过上天可不管地上的人们,该拉上黑色的帷幕就拉上,该打开天窗就打开。

清晨,第一场雪终于停了,由于气温未到零度,雪也下的不大,树上,房屋上,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广可儿将头藏在被窝,睁开眼睛,看着被窝外漏进的些许光亮。

天亮了,那人没再侵犯自己,她微微叹口气,气了一夜,到此刻化成微微的失落,或许是更复杂更难于描述的心情。

竟然没有勇气掀开被窝,干坏事的人不是自己啊。广可儿双手捏成拳头,给自己鼓气。

她耳朵竖起,侧面厢房还没有动静,那离早餐时间起码还有半个多时辰。

另一边墙角也没动静,天气冷了,也不知冻着没,像他那般武功高强,应该经受的住。

想到这她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怎么回事,本该特别讨厌,甚至恨他,居然变得有点关心他。

她心肠一硬,猛然扯下被窝,恶狠狠的看向墙角。

没人。

门边,屏风处,衣架书柜旁,她的眼睛逐一扫视房间,竟空空如也。

他走了?

“喂,那个谁,还在吗?”广可儿轻声呼唤。

没人回应。

她天天巴不得他走,昨夜还闹出不可言的尴尬事,现在好像真的走了,心里为之一空,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虚空寂寂。

“你在叫我?”史可奇鬼魅般出现在她十米远的地方。

心一下子填满,她脸上恶狠狠的表情如冰雪样融化。

他的踪影如此飘忽莫测,伤应该好了,惆怅开始像藤草植物一样蔓延。

“你叫什么名字。”问出这么直接的话,广可儿心跳似慢了一拍,或许有种不详的预感。

“史可奇”他没脸见人,躲到她目光触不到的地方。此时听到呼唤而来,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反正已做好一顿臭骂的准备。

“史书的史,可以......不,可儿的可,奇侠的奇,是这三个字吗?”说到可以两字时,她停顿一下,思绪飞转如一抹胭脂,待说出可儿,脸上已如红唇。

“是的,真对不起,我昨夜不是人......”史可奇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停的道歉。

奇怪的是,少女即没骂人,又没再问什么。

那种叫珍贵的东西,在昨夜打碎,此刻重新粘合,已完好如初,并在心中舒展开来。

爱情像辉煌的骨头,终有一天烧成灰烬,待来年,洒在希望的田野肆意生长。

这是广可儿在一本书里翻到的一句白话,不知为何竟然深深记住,此时浮上心头,停在心尖轮回。

“我的伤已经痊愈,打扰你三天,对不起,我该履行诺言离开了。”

“哦,路上小心。”原来那种不详的预感,叫做离别,她淡淡应道。

你还会来看我吗?这话在广可儿心中打转,就是说不出来,有几次到喉间又咽下去。

“谢谢,其实你不是蛮婆,反而像神话里走出来的仙女。”

史可奇打开窗户纵出去,人在空中回头看一眼。

然后看到少女那张泪脸,如百合花开,晨露满兮,那绝不是希望他离开的表情,惆怅蔓延。

心里不知为何响起草原乐师的歌词:我骑着骏马,放下刀剑,拨弄着琴弦,美丽动人的少女啊,我要带你驰向开满鲜花的远方。

冬不拉的琴音悠扬,在黑水河上飞扬,卷起秋天的颜色,我的琴箱啊,与天地共鸣,与河流共响。

......

今天是天赐节第一天,这日吃完早饭,就算正式过节了,晚上全城开始唱歌跳舞庆祝。

阿妈过来嘱咐广可儿中午出来和亲人一起共聚。

“阿妈,有件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傻孩子,在阿妈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阿妈一脸慈祥道。

广可儿踌躇片刻,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阿妈,请原谅,以前你老问我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今天,我想到了。”

“哦,女儿开窍了,说说是谁家少年郎。”阿妈欣慰的笑道。

“我想嫁给大翰族的英雄。”

“什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在耳边响起,十万道天雷滚滚而来,无数巨大的声音轰轰隆隆,眼前一切像要倒塌般,狠狠地晃了数晃。

阿妈被这话击退几步,眼神涣散,好一会才回过神。

啪的一响,从小到大,从来没被打过耳光的广可儿,因为说出这话竟被阿妈上前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七章 微微落泪成长江

“你魔障了,天天看大翰书,以为你多学一点会知书达理,比弱肉强食要好一点,毕竟我们是有脸面的大家族了。谁知你变成这个样子,竟妄想嫁给大翰族人!”

“大翰人是行走的猪羊,必定是我族的奴隶,从今天开始,不许再看大翰书。”阿妈没有洞察到女儿的房间曾经藏过男人,而是觉得她居然想和书上的人物在一起。

这太可笑太幼稚了,蛮族和大翰族千余年征战,两族已仇深似海,说话都没可能平心气和,何况婚姻嫁娶。

广可儿双手捂脸,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漏过指缝滴下。

“房里的书挑几本最喜欢的留下吧。”阿妈叹气道。

几个健硕的女奴将书架上的书要拢起抱走,广可儿左边拦一下,右边挡一下,拉住女奴不撒手,哭道:“这里的每一本都是我的最爱。”

“算了,随她,将书全部还原。”

阿妈发怒道,顺手抽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奴几耳光,逼向缩在角落里的小露。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小露的头被打的偏向一边,脸瞬间肿起来,上面的掌纹历历在目,可见用力之大。两次都是打在左脸,血从她嘴角流下。

“住手,要打就打我。”广可儿冲过去抱住小露道。

“让你成天叫小姐,以后喊一次打断一条腿,只能叫三主子,听明白没有!”阿妈声色俱厉道。

“是”小露怯怯答道,由于刚被重重的抽了脸,说话有些漏风,回答的是字含糊不清。

好在阿妈没有要她“我听不见,大声回答”几次的恶趣味,摔门恨恨而去,奴仆们惶惶跟随而去。

只余下广可儿低低的哭泣声。

小露六岁时被左元帅府上的管家从奴隶市场买来,从小到大没少挨过打,十岁被广可儿看上要过来做丫鬟,挨打的次数便逐渐减少。甚至连女主人偶尔还会客气两句,她以为府上的人都改变了很多。

今天的两耳光又将她打回原状,奴隶永远是奴隶,她紧紧的咬住下嘴唇,双手略用些力要挣脱三主子的怀抱。

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能叫小姐了,只能称三主子。

可广可儿更加用力抱紧小露,她松开的手终于紧紧抱住她的小姐,委屈的泪水无声流下。

......

离别诗

时间已经不多了,当雪停下来。

这是谁用一把弯月梳下来的接天连地的愁丝。

背着剑,几乎未曾离开。

天地啊,别送了,你一世英雄的命运,转眼就是若干天。

不断遥远的世界不断遥远的时间,不断沦陷的落日不断沦陷的村庄,最后都像风一样化为乌有。

挽着风,我拿什么告别。

黄昏,请为我再打开一次,让我一道写入世界,而世界更遥远。

落日之前,黄昏之后,无需为你送别。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无限情怀,动时容易散时难。

情为谁动,花为谁采,举目四顾心茫然,梦里不知花落,梦里不知轻握,一觉方醒,一觉又休。

有谁,有谁,会为我动无限情怀。

在溪边,微微落泪,便成长江。

落笔者:广可儿

少女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这些大白话诗,似在说自己,又像是说另一个人。

过了一会,她又在白纸的下方写上:

有的人相处一辈子都毫无感觉,有的人只认识几天却如永恒。

她拿着这张纸看了又看,忘了吃中饭,这天也没人催她去吃饭,除了小露。到了傍晚,她躺在床上,将这张纸撕成两半用火烧了。

......

史可奇施展轻功,打起万分精神纵过重重屋脊,小心翼翼跳过一栋又一栋房屋,最后缩在一个大户人家的柴房。

罪民和蛮族贫民房子可供躲藏的地方小,还处于社会的底层,随时会被蛮兵挨家挨户搜查,不适合藏身。

大户人家有护院侍卫之流,家里还有人在蛮族王庭当官,蛮兵搜过一次,搜第二次的概率就很小,即使来了也是敷衍了事。

柴房一般有个小管事支使奴隶搬积柴火,除了奴隶,是管事都不想进来的腌臜之地,真是理想的藏身之所。

不过从脂粉闺房来到阴暗小屋,一下子难以适应。

吃饱没事撑得,闯少女闺房,哎,下次有机会,还是继续闯吧,毕竟里面香喷喷美洋洋。

广可儿真是蛮族中的异类,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光凭学识,就强过许多大翰女子。

想到她,史可奇重重的叹口气,或许以后不会再见面。

不可否认,他对广可儿好感日增,要不走的时候也不会说她是仙女,再不狠心走掉,难免沦陷进去。

自己一无所有漂泊不定,小命难保加上国仇家恨,实在无法在异邦儿女情长。

愿她找个好人家,不过要在野蛮成性的族人中挑选如意郎君,实在太难了。想到这他又重重的叹口气。

为了不沉迷这种情怀,史可奇开始思考如何逃离天赐之城。

蛮人一边要保证顺利过天赐节,一边要抓捕自己。

这就需要分成两大拨人马各司其职,如果加强节日安全防御,就会减少抓捕人手。增加抓捕人手,节日的安全漏洞又会变多。

不过这是蛮人的大本营,人手应该不是问题。

接下来要考虑如何突围?

理想的突围时机应在第六日,前面几日不消说,绝对一等一的烈度。

可人都是肉做的,绷紧的神经总有放松的时候,到了第六日肯定有所松懈。

第七日是天赐节的最后一日,为了圆满完成天赐节的庆贺,最后一日警惕力度又会最严。

所以七天里第六天是最佳的突围时机,过了天赐节还没抓到自己,肯定会将节日保全人手,一股脑编入抓捕队伍,必将天赐之城翻个底朝天。

突围出城应该不难,难的是不被发现。

城门和城墙肯定有高手驻守,一旦被发现,四面八方的人围过来,基本上就大限已至。

史可奇卡在这个问题,一时想不通,暂时放一边。

到了天黑,他去隔壁不知是不是老王家,偷了一些粗糙食物和清水,作为这几天的口粮,等第六天逃的时候再顺手牵些好的面粉奶酥之类。

兔子不吃窝边草,奈何隔壁庭院草好吃。

史可奇偷完食物刚回到柴房,就听震天价地一声响。

嘭,有一朵硕大的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碎成无数朵五颜六色的小花。

糟糕,被发现了,他长身而起,来吧,蛮狗。

房门没被踢开,也没有喊打喊杀的声音。

奇怪,难道门外埋伏的人手不多,要找更多人来?史可奇冲出去要拼命,外面却空无一人。

只见不远的地方,嘭的又是一响,接着响声大作,密密麻麻如同无数个音响同时打开,远的,近的,通通调到最大音量,嘭嘭嘭的乱炸一气。

又如无数骑着鬼火炸街的杀马特,如同几万道惊雷轰然炸响。

不可能用这种阵势对付一个人,哦,蛮族的天赐节到了,史可奇想到了答案。

天空已变成花朵的海洋,数不清的花朵猛然怒放,红色的如流星火雨,蓝色的如绝世妖姬,黄色的如岛国美女,绿色的如青青草原。

这边刚谢,那边又开,让人目不暇接。

一朵特大的烟花从城中央位置呼啸着升空,一时间火树银花灿烂地开满天际,蔚为壮观,映的星空奇幻瑰丽无比。

一簇簇飞火流星在夜空中绽开,千百点火星花瓣旋即随风飘散,一轮又一轮的光晕飞速旋转。

烟花的盛宴持续了越一刻钟之后,大规模的燃放慢慢谢幕,远处还有零星的响声,可已形不成规模了。

许多蛮人走出家门,加入浩浩荡荡似乎无穷无尽的人流,无数人汇成一道道海潮,无数嘈杂的声音几乎将耳朵震聋。

城中四座小广场和中心位置的一个大广场,挤满了蚂蚁一样的人,挨挨挤挤的人群密不透风,连呼吸都很困难。

但人群不停的喧哗,许多人手挽手跳起舞来,更多的人在维持秩序的蛮兵吆喝下,围成一个又一个圈坐下来。

人潮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前进是因为广场还可以容纳一些人,后退是一排排蛮兵将人推开,以便让出人坐下来的空间。

很多挤不进广场的人,就在街上载歌载舞,由于今年特殊,城外庆祝活动被取消。

但这挡不住蛮人的热情,他们随时随地的欢歌,用粗鲁或简单的词语嘶吼,来表达酝酿许久的兴奋之情。

鬼哭狼嚎,人间地狱,群魔乱舞,史可奇被各种怪声怪气的腔调扰的烦不胜烦,想堵住耳朵,偏偏那些声音奇高无比,根本没有办法堵住。

他索性打开门,这是一个逼仄的小院子,由三间旧屋围成,没有院门。

一间屋子堆放干柴,另外两间堆放其它杂物。

院内静悄悄没有一个人,院外数个大院仅有灯光亮起,却无人声,想必多数人出门庆祝天赐节了。

他攀上数米外的墙头,探出半个头看看有无逃跑的机会,现场这么乱,不定可以浑水摸鱼。

墙后是狭窄的巷道,巷道三十米处是另两隔巷子的交汇点,张目望过去,那里隐约站着两个打着火把的蛮兵,更远处很多火把有规律的静止或者游动。

夜空隐隐传来衣诀荡起破空之声,那是高手在施展轻功巡视。

过节还不放过,挖你祖坟了?史可奇心中咒骂一句,回到柴房。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八章 天赐节不赐良机

别人的狂欢,可能是你的痛苦。

史可奇无可奈何的继续忍受魔音灌耳。

广可儿这天晚上没有出门,家里除了一些罪民和侍卫,至亲全部去参加大汗在王宫举办的篝火晚会了。

见主人闷闷不乐,小露拿些纸里包着火药的小烟花,笑着说:“三主子,去院子里燃些烟花玩吧,很好看的。”

她左脸的掌伤没那么快好,仍然肿的老高,强笑着说话,一不小心牵扯到痛处,痛的无声的咧嘴龇牙。

广可儿幽幽道:“私下里你还是叫我小姐吧,哎,算了,还是叫三主子安全,万一被人听见告诉阿妈我又护不住你,徒累你受罪。”

小露不知如何回答,垂下头想了一会道:“小姐,就让我最后一晚叫你吧。”

“嗯,好吧。”广可儿闷闷不乐地应了声,心思慢慢飘远,嘴上似漫不经心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但看那似水流年,如花美眷。小露,如果烟花能够带走所有忧愁该多好!”

小露歪着头,看着主人的眼睛说:“小姐,你有心事了,前天你的眼睛还是纯净的,今夜怎么有一层......嗯,有一层忧郁的颜色。”

“小露,你知道什么是忧郁?”

“嗯,月光洒下来,照着紫罗兰,那就是忧郁的色彩。用书刀削掉的黑色别字,却削不掉那经久不衰的黑色哀伤。而灰白的颜色,慢慢成了沧桑,穿过千年的时光,刻在脑中永不相忘,经岁月吟唱,称之为刻骨铭心,或者叫为情所伤。”

“死妮子,念我以前写的白话句子,等下撕了你的嘴。”广可儿佯怒道。

“不敢,不敢了,有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可以两个人欺负一个人。”小露口无遮拦道。

广可儿被猜中心思,眼睛顿时黯然,摸了下小露的头道:“小丫头懂得什么心上人,哎,也罢,你我情同姐妹,和你说说最近遇到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大翰少年英雄......”广可儿娓娓讲述知道的史可奇那些事迹,却略去她房里这几天发生的故事。

小露听着听着眼睛开始冒星星,不停的咂舌,末了道:“他这般厉害,已经算是英雄,英雄立地顶天,小姐则貌美如仙,如果两人走在一起,那不正好是天仙配。”

“死丫头,越来越过分。”广可儿双手成钳形,微微用点力捏了几下小露又白又嫩的脸颊。

“不嘛,好痛,小姐放手......你见过他本人吗,还是听来的故事?”

“见过,如果没有遇见该多好,跨越种族的爱情在话本小说往往死的很惨,不死也折磨的死去活来,我怕经历这些。”

小露霎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原地蹦起半米高,简直停不下来,边蹦边道:“哇,小姐,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还记得闹贼的那晚吗?”

“记得,我,我着凉了,现在咳嗽好了。”小露陡然想到什么,惊讶道:“他就是那晚的贼人?闯进小姐房里?”

广可儿点点头。

“有没伤着你,小露真是没用,连贼进屋都不知道。”

“他是英雄,怎么可能会伤害一个手无寸铁不懂半点武功的女子。”

“那就好,如果伤着小姐,他就不是英雄,是狗贼。现在没在屋里吧,真要突然冒出来,估计能吓晕我。”小露眼睛骨碌碌的四下乱转,生怕角落里蹦出一个活人。

“早走了,胆小鬼。”

“嘻嘻,那就好,话说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小姐,他有没有非礼你?”

“讨厌鬼,问那么细干嘛,别人就借这房间养伤两三天,伤一好就走了。”

“他长得英俊吗?”

“英气勃勃吧,不对,是馊气勃勃吧,不知道他多少天没洗澡,反正身上一股馊味。”

“那你有没帮他洗澡啊,小姐,做英雄很忙,没时间洗澡很正常的。”小露吃吃笑道。

广可儿敲了下她的头道:“说这个你就来劲,化身为鬼精灵,平时做事又迷迷糊糊。”

“小姐,人走了,你是高兴还是有些惦记着他?”

“人都走了,无所谓高兴还是惦记。”

“哦,那就用力忘记他,当没来过,走,放烟花去。”小露招呼小姐道。

薄薄的冰雪早已融化,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天赐节的第六天的夜晚。

而在柴房度日如年的史可奇,听到巷道外面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天都有一个奴隶进来堆放劈好的木材,又取走存放的旧柴。

挪动中灰尘较大,躲藏的空间极小,第一天差点被发现,还好他闪的快,后面几天摸清楚劈柴奴隶的规律就好多了。

他紧了紧背后绑成粽子的革囊,提起昨夜去隔壁偷来的单手剑。

此去凶险万分,将孤身穿越敌境两千多里,能否重新踏上大翰的土地,实在没有把握。可武功法术百分百复原,他心中豪气激荡,就算死也要拉一大票垫背的。

史可奇倾听了片刻,外面没有动静,柴门没上锁只象征性挂了个铁钩子搭上,他用细木棍轻轻挑开钩子,拉开一扇门。轻巧的闪身出来,反手将门带上,插上铁钩。

“什么人?”有人问道。

史可奇扭头一看在几米外的院门处,站着那个每日取材的柴奴,他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奴。

一个要悄无声息的逃走,一个要偷偷摸摸的办事,两者恰巧撞上。

“你忙你的,我逃我的,喊起来小心你主人治你罪。”史可奇猜到柴奴晚上来此地目的,丢下一句话,掠出院门,纵上围墙而去。

那奴隶低声嘱咐女奴跑开,等她刚跑的不见影子,毫不犹豫扯开破锣似的嗓子大喊:“抓贼啊。”

呃,偷情的人个个都是轻功高手,走路没声音,说话用身体,单身人惹不起。

嘶嘶几响,几道闪电突然亮起,带着死神的气息,狠狠地击向刚跳下墙的史可奇。

无数的火把先后亮起,以此地为中心,从大街小巷围了过来。

“守候多时,终于等到你现身,这方圆几千米埋伏了几千神甲军,四周早围成铁桶一样,就算你插上翅膀也飞不走,跪地认罪还能留全尸。”说话的是英魂寺的老异能者,他叫费多拔,这次追捕行动的首脑。

为了抓到史可奇,这些天他坐镇天赐城,一边全城戒严,一边派出大量蛮兵向城中人宣导:家里发生的怪事都要上报,特别是少粮食少武器。

他和身边人不分昼夜地分析无数大大小小上报的消息,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一心要找出毁神像让众人蒙羞的敌人。

两天前史可奇偷掉的粮食被主人无意发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消息花了一天时间传递到费多拔案前。

他看到这条消息,立即将其它堆积如山的文案推在一边,敏锐的察觉到那片区域可能是敌人的藏身处,在这片区域设下数百高手,等那人家里再次传来丢失一把剑的消息,他已百分百肯定。

只是不确定敌人究竟藏在哪一家哪一户,这片区域到处是显官贵族,不好纵兵大肆搜查。暂定了守株待兔的方案,由各高手占领附近所有高处,一有异常闪电示警。

如果等一两天敌人还没出现,也只能得罪人搜个底朝天。

几千神甲军和其它蛮兵牢牢守住巷道街口。

史可奇想不到偷了区区几日口粮,就遇上一个特别细心认真的主家,那人对家里的每种粮食袋做了标示线,这些日子的取用都是家主亲力亲为。

如果史可奇每样粮食拿一点,主人还发现不了,可他只单单取了好几斤玉米,被心里有数的主人发现。

另外偷剑的时间特特压在逃跑的前一天晚上,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要过好几天才知道。

他现在没心思想怎么暴露行踪,既然被发现,无非是个死字。

他躲开那几道闪电,清啸一声道:“废话真多,老猴子你香蕉吃多了,放的屁都有股焦味,看剑。”

一道白光疾飞而起,犹若一条白龙平地腾越。剑光如虹,罡风纵横,剑气凌厉逼人。

史可奇使出仁义之剑,貌似攻击费多拔,却虚晃一下,刷刷数剑,收割走身后数名围上来的草原武者的性命。

费多拔左手一扬,一道闪电夹着数十点萤火虫大小的紫色精光,对着史可奇丢过去。

他回剑一磕,那数十点紫光便纷纷爆裂开来,声甚微小,似电球击中皮肉厚实的冬瓜,听不到回响。

每有一个萤火虫被打飞,便化为一条紫白色光芒,蛇舞一样乱窜,瞬间消失。

费多拔怒哼一声,法杖挥舞,在空气中奇快无比的虚画数下,一个发出耀眼光芒的猎豹雏形光电物,像狂暴的史前巨兽般张牙舞爪,朝着史可奇扑去。

另有七八个多种形状的闪电流星赶月般后发而至,这些闪电角度刁钻闪着冷冷寒光,全部是实力高强的异能者含恨出手。

这次异能者们学乖了,为防止他故技重施,借力打力,每次攻击保持十人以下。

史可奇顷刻朝不保夕,每次十分吃力的或躲开或招架住四面八方的闪电。

明明不到十个人,造成的压迫感却大于千百人,出手的每一个人的实力非常惊人,单独打斗他都没必胜把握。

仅过十几招,已遇险几次,胸口衣服被擦破,若不是及时挪开三分,闪电入体心脏必被击碎。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七十九章 天地不老红颜在

史可奇如带着镣铐在刀尖上跳舞,左边狼群虎视眈眈,右边虎豹磨牙吮血,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当场。

前后巷道和两边屋顶挤满了高手,他们联手封锁空中和巷道,一头钻进去包围圈无疑九死难生。

“无马油麻球种紫”一阵念经声响起,经声音调古怪,字节蕴含奇异的魔力,带着诡秘的一道绿光,子弹般直冲史可奇的耳膜。

睡意如秋水绵绵冬雪絮絮从耳朵飘进到他脑里,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年是何年。

他体内红光亮起,刺激的嘴巴猛地打了一个寒噤,如六月酷暑天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顿时无比清醒。

萨满念咒催眠,吸魂夺魄吃肉身。

蛮族巫师萨满终于出手。

史可奇险险避开几道闪电,局势越发严酷,光一个老猴子都打不过,加上其他异能者和萨满几无活路。

几个异能者联手放出一张几米长宽的电网,网上密密麻麻遍布各色电弧,电弧发出令人心悸的刺啦响,不时爆出一个耀眼的血红色火花。

电网一点一点逼向他,他一步一步退却,慢慢退至墙边。

剑法愈加凝重,无暇发出火球。

“去”其中一个异能者大喝道,手杖顶端光芒猛地变亮,那光奇亮无比,几可闪瞎直视手杖的人眼。

电网撕破空气,朝史可奇疾射而去。

眼看间不容发,他宛如被一阵夜风吹起,全不着力的凌空一翻,脚底平贴着电网躲过。

“轰”飞沙走石,灰尘弥漫,落空的电网将墙壁击破一个大洞,空中已失去他的踪影。

“在洞后面。”屋顶异能者大喊,数十人纵深入洞内,费多拔御风而起,凌空追去。

不少萨满巫师一摇手中五头十臂旗,一步跨出数米,飘然如一缕青烟。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要活命,唯有破墙。

轰轰轰八响,史可奇不停掠过草地院落,连续打破八堵墙壁逃命,他感觉自己要变成穿山甲了。

等打破到第八堵墙,已看不到花草树木,来到大街上。

咻咻咻,上百支箭迎面劲射而来。

咚咚咚,有战鼓响起,面前是一排又一排穿着金黄色甲衣的蛮兵。

一匹纯色宝马驮着个全身着甲金光闪闪的蛮将,一群蛮兵紧紧拱卫着,他不可一世的发号施令。

这是蛮族神甲军,草原上最杰出的战士,全身穿用特殊药水泡制到闪着金光的铁甲,人数不到十万。

他们穿重甲可成铁浮屠,下马以一挑十,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乃蛮族大汗帐下最精锐的兵。

上次攻打大翰,蛮汗携一万神甲军随行。与王良琴一战中,他见大翰其它军队崩溃,派出一半神甲军追杀,另一半还没出手被王良琴击败的蛮骑倒卷溃退。

他们几乎没直接参与攻击土族军队,如果一开始派出五千神甲军冲阵,基本会拼光抱着必死信念的土族兵,也就没乌枪兵后面用一命换到两条命。

“大蛮国王子乌颂师在此,大翰羊纳命来。”那蛮将大呼。

今夜的天赐之城注定是一个令无数人铭记的日子,许多蛮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不愿谈起这个夜晚。

在今后北周和南朝之间的茫茫大地,人们无不欢欣鼓舞。

龙起大风,霜雪千里,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只要有大翰人的地方,都开始传颂一个人的传奇。

......

在史可奇与蛮族异能者打斗时,城里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蛮人可听到动静,等神甲军敲响战鼓,满城多数人都被惊动。

天赐节第六日,这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广可儿在房中听到打斗声隐约传来,心里有些猜测,大声喊过鹿和硕去打听情况速速回报。

“三主子,估计是神甲军在抓贼,你关心贼人干嘛?”边上的小露不解问,她开始称广可儿为三主子的前三天,两人都有些尴尬和不适,等多几天叫下来,彼此已可以接受。

“那可不是贼人,我感觉那就是他,是你们大翰族的英雄。”广可儿说出这话心中五味交杂,酸甜苦辣一起泛上舌尖。

“他是谁?没名没姓的。”小露说更加不解道,抬头见主人一脸嫌弃的模样,恍然大悟道:“是那个闯进你房间的人。”

广可儿点点头。

“不是说过要用力忘记他么?”小露道。

广可儿狡黠地笑道:“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这样的人在有生之年再也遇不上,干嘛要忘记,有时间想一想不是很好么。”

“好像是这样,唔,小......三主子,不带这么骗人的。”

蛮人的男女关系没有大翰那么多礼防,双方看的顺眼只需个把小时合体的人太多了,最后肚子大了,谁是父亲无所谓,只要孩子健康就成,当然部落贵族和王族还是讲究血缘的纯正。

广可儿坦率说出心中所想,只略略有点羞意,但说出来后似乎变得愉快多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与亲密的人分享美丽的小秘密无疑会增加快乐。

两人刚听到阵阵鼓响,鹿和硕已快跑着回来。

他喘匀气后道:“禀报三主子,在西大街白家巷那有许多异能者大师抓大翰贼,听说贼人好凶,几个大法师出手都没搞定。”

“西大街真是人山人海,大王子乌颂师领着几千神甲兵在外面围的水泄不通,更有无数高手坐镇,连英魂寺的费多拔大师出手还没擒下。刚刚神甲军鼓声响起,想必贼人已冲上西大街。”

“啧啧,真是太凶猛了,不知遇上草原第一勇士大王子结果如何。”

鹿和硕说的眉飞色舞,宛如置身现场亲眼所见。

“再去打听。”广可儿可以确定他们要捉拿的人是史可奇,再遣走鹿和硕打探消息。

听到他身处险境,心里万分着急,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恨不得化身为神大展神通救走他。

想到神,她心中一动,对天三拜,朝着北方跪下,默默求五头十臂神救他。

念头刚转到这,心下一惊,五头十臂神是不可能保佑毁它神像的人,如果神能听见,定会降下神罚怪罪于他。

这不是救他,而是害他。

神不止一个,还是求良善的水神吧。

她默默祈祷:水神,恳求您大发慈悲,救那个大翰人平安归去,我愿以身事神,终身信您。

忽然西大街方向传来一阵惊人的喧哗,似有无数人一起炸出的声音。

广可儿竖起耳朵倾听,隐隐约约的巨大声浪里有一个死字听的比较清晰。

她手脚顿时冰冷,跌坐在地,完了,不该先习惯性的求五头十臂神,神可能听到出手了。

她想象着史可奇躺在冰凉的大街上,身上有无数个伤口,双眼圆睁饱含亿万分不甘,根根炸起的头发渐渐平伏下去。

纵使再英雄无敌,也敌不过神祇。

小露慌忙想扶起主人,广可儿全身没半点力气,眼里盛满了黑色的哀伤。

“报,报,报三主子......”鹿和硕跌跌撞撞跑进来结巴喊道。

“别报了,我想休息一下。”广可儿低着头,不看鹿和硕,她不想听这个巨大的不详消息。

“是,奴才遵命,三主子。”鹿和硕觉察到主子的异常,瞬间气也不喘了,说话也不结巴,低眉顺眼地退开。

“等等”小露叫住他。

“小露,你想干什么?”广可儿眯起眼睛,像要炸毛的猫。

“刚刚我看见一道白光直冲云霄,大约那就是传说中的剑气冲天吧,草原用剑的高手不多,如果大翰人没事,鹿侍卫长请说出来。如果那人去了,请离开,三主子听了怕做噩梦。”小露少有的知微见著道。

鹿和硕偷眼看了下还在地上的广可儿,见她点头,飞快而简约的说出打探道的消息,反正已经做好准备开溜。

“大王子乌颂师被大翰人斩于马下,那道冲天的白光就是他发出的剑气。”

“什么?”广可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年前,在每年一度的比武大赛上,大王子打败草原上公认的第一勇士而夺魁,获得那年的第一勇士称号。

此后六年未再参赛,经常花天酒地,熬鹰打猎。很多人以为他实力下降,不敢去参赛。

因为比武规则允许个人连续参赛三次,如蝉联三届冠军,可获得终身荣耀:天神勇士。

拥有这个头衔享有很多特权,作为蛮族大汗最喜欢的大王子,自然会轻易得到一些东西,他可以不稀罕这些特权。

但“天神勇士”这个称号可以让他在继位时少很多阻力,蛮人天性喜欢追随最强者。

去年的第一勇士得主是个天赋异禀的巨汉,单手可举千斤鼎,徒手可生裂虎豹,一掌可打死力大无穷的疯马。

他已蝉联了两届冠军,总决赛时对手听到是他,不敢上场自动弃权。要知道能走到总结赛的人无不是万中选一的勇士,却慑于他比试对手非伤及残的赫赫凶名,而临时退场,宁可被人鄙视。

不知是受人怂恿,还是自己大脑发热,他向大王子发起挑战。

草原上实力为王,如果在允许的正式场合打败王族高手不会治罪,还会获得荣耀和奖励。

大王子可以拒绝,也可以迎战。

拒绝无非名声受损,打一两场胜仗就涨回来。

战败则要多打几场胜仗,安全倒是无忧,巨汉就是脑袋进屎也不敢打残大王子。

大家都以为大王子不会接受挑战。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章 神兵天降故宠来

谁知大王子竟接受挑战,在萨满、异能者和天神勇士组成的公正者,在他们以及无数观众的注视下,仅用十招就打的他吐血含恨而去。

此战后大王子坐稳了草原第一勇士的宝座,威望一时无两。

“大王子已死!”

广可儿听到这个消息,嘴巴张大上到额头,下到胸口,可以塞进一个南瓜。

“小露,扶我起来。”她喊道。

可本来微扶着她的小露还没用力,她已站起坐到椅子上。

千军万马中夺上将首级如探囊之物,广可儿脑中浮现这句话,真不敢想象,他在这四面楚歌的绝境中如何爆发,斩首对方大王子。

大丈夫生当如此,千里奔行单骑救主,英雄无悔铁剑丹心,拔剑四顾问天下谁是敌手。

她对于大王子的死无所谓,见过几面反正不熟。

“大翰人如何发出剑气,大王子又如何被斩于剑下?快快讲来。”

“西大街上,战鼓擂,蹄声紧,大王子银枪怒马,一马当先杀向那人,身后侍卫紧紧跟随。”鹿和硕见三主子极为热切,摇身一变为说书先生道。

“但见长街光芒一闪,一道剑影咆哮如虎冲天而起!煌煌夺目,巍巍可观,方圆数十步都被剑光笼罩。纵然天神下凡,星河倒垂,都不及面前这一幕,气势之壮,实难形容。”

“嚓的一下,剑光闪过,大王子来不及躲闪就被砍了头,那人如同死神降临,浑身散发着惊天动地令人窒息的气息。”他是专门负责广可儿的侍卫长,虽然上面还有首领侍卫管着,但三主子的一句话能抵上头三句,所以屁颠屁颠费尽心思讨好她。

“还有没有,快讲快讲。”广可儿追着问。

“奴才一时词穷,望三主子见谅。”

......

史可奇那有鹿和硕说的那么轻松,冲到西大街迎头就被一波箭雨射的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躲开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一个全身金甲的蛮将报了名字放马杀来,后面跟着一群侍卫。

“大蛮国王子乌颂师在此,大翰羊纳命来。”

“大蛮国......王子,好大的官,不死的话有可能是下一任蛮族大汗,垫背的就是你了。”

他知今晚势必无幸,决定和大王子同归于尽。

他拼了老命将异能者发出的几道闪电反弹到大王子身上,却被打飞,大王子实力委实惊人。

得得得,马蹄声如雷。

距离不断拉近,西大街到史可奇出来的巷道只有百步,这个距离只够战马提到高速,跑不了几十步,要不减速,要不兜转回来。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五步......

红色的披风高高飘扬起像一面常胜将军的旗帜,一出现就让敌军望风而逃。金色的盔甲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高速冲锋的大王子像天神下凡,威风的无以复加。

斩此人,收服异能者之心,得萨满巫师拥护,再加上军中强援,等阿爸老去,下一任大汗舍我其谁,大王子想。

你之血必染我金甲!

你之命必丧我银枪!

你之骨必被我扬灰!

你之名必被我唾弃!

纳命来!大翰人。

大王子银枪如蛟龙,卷起隆隆风雷之声刺向史可奇,西大街飞沙走石,狂风怒号,一枪之威竟恐怖如斯。

史可奇即将被那狂风骇浪般的攻击淹没。

呼,一面五头十臂旗丢出。

马蹄声依旧如雷奔,马上人一滞却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向前冲。

一道剑光赫然冲天而起,似能力劈山河,勇不可挡所向披靡。

“仁义之剑,我一手慈悲一手杀戮,杀杀杀。”

轰,骑着绝世名马奔来的大王子,被史可奇连人带马劈成四块。

杀大王子的过程看似一气呵成,可既要反弹异能者的闪电,又要夺一个实力较弱的萨满的旗,还要迎上大王子,走错一步被弄死的人就是他。

若不是夺过五头十臂旗定住阴了他一下,再使出仁义之剑,否则根本没机会杀死他。

拼斗到此时,耗力过损的征兆显现出来,史可奇嘴角溢血,披头散发如难民。

萨满、异能者大都眼珠子掉了一地,大草原第一勇士居然一招就死,虽然他中了五头十臂旗的定身术,但如此干脆利落的挂掉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唯有大王子的侍卫发疯的攻击史可奇。

大草原的规矩是主将死,活着的属下若不能报仇,会被装进麻袋,纵马活活踩死。当然大王子挂掉,如果他带领的几千神甲军不能复仇,大汗一怒之下,可能杀光所有人,也可能不会。

毕竟以前也出过主将战死的事情,一般做法是杀掉一部分责任大的人,真杀光一路大军,敌人会笑掉大牙。

不管怎样,大王子的几百卫队随从必死无疑,他们也是攻击最凶狠不要命的人,杀死凶手可能还有机会活命,杀不死那等着被马踩成肉泥。

史可奇为求一击即中,汇聚所有功力发出一招仁义之剑,现在已骨软筋酥,十分勉强地抵挡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敌人。

异能者和萨满巫师们反郁闷憋屈地袖手旁观,没办法总要给别人一条活路,大不了等打死史可奇,要了头或躯体回去鞭尸。

眼见他支撑不过三息时间。

突然,地面几块土石炸飞,所有人隐隐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颤抖。

一阵地动山摇,整座天赐城都在摇晃,西面大街上千米地面蛛裂成网。

更多的泥土和岩石碎片被巨大的力量崩飞,四下里飞溅打的不少人鬼哭狼嚎。

一波接一波的震动如同波浪般冲击过来,地面跟着起伏不定。

在震动范围内的蛮人,无不站立不稳,扑倒在地。马则四蹄乱踏,想要挣脱主人的缰绳。

震动源外的普通蛮人,骇的魂飞魄散纷纷远离几百米,站定后不住回望,保持随时可以逃走的姿势。

“地龙翻身了!”有蛮人大喊。

不肯停息的震动,仿佛是暴戾的地龙,在地底猖狂的狞笑,想要掀翻这世界。

史可奇脚下的大地与周围的房屋,一次又一次纷纷震动,大概是因为地震源的缘故,西大街震动的更加厉害,直令人无法想像,在那地底深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地面崩坏,房屋摇晃,一切震动到极限时,轰的一声巨响,乱石穿云,一条庞然大物从地下游出。

这是一百多米长的五头十臂巨蛇,它头上长了一只螺旋状巨角,脖子以下长满了爬行动物的鳞片。

它全身黑色的鳞片似有诡异的阴光,五个头十只眼睛射出凌厉至极的凶光,十臂不如说是十足或张开或合闭闪着寒光。

多数普通蛮人目瞪口呆,虽然巨蛇和英魂寺的神长得并不相像,但同样长有五头十臂,让他们十分敬畏,纷纷伏地称神。

大王子的侍卫们可不管巨蛇像不像神,只要还能动的,继续拿起武器攻击史可奇。

异能者们惊魂不定,他们身手比一般人好很多,经历过震动后只有几个人受伤,无人死亡。

呼,巨蛇尾巴朝围攻史可奇的蛮人一扫,似卷起狂暴的飓风,几十个人被扫上天空,扎手扎脚的惨叫着掉下来,他身前瞬间空出一片。

巨蛇尾巴一收,高高翘起数十米高,如同雷神之鞭狠狠地抽下,当场砸死十数个侍卫。

余下的蛮人潮水般退开。巨蛇转过身子,五个头牢牢的盯着史可奇,张开大嘴发出低沉的丝丝声,粗大的利齿上粘液掉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奋起最后一丝余力,将剑尖对着中间的蛇头,丹田空荡荡没有余力使出仁义之剑,火球术就更加不用想。

罢了,他长叹一口气。

一道蓝光倏地从巨蛇头顶掠下,扑在史可奇怀里。

“小蓝,是你!”他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填满整个心房。

冒失鬼,还好看到熟悉的那一抹蓝色而迅速撤剑,要不可能扎个正着。

他以为小蓝那次被巨蛇卷走吃掉,想不到这时突然出现,满心欢喜的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更想不到的是它竟可驾驭巨蛇前来相救,得宠物如此,夫复何言。

“神甲军,听口令,弓箭手全体准备。”大王子的副手下令道。

一阵令人牙酸的开弦声响起。

“这叫迷雾王蛇,和神没有半点关系,哪有神会来救毁它神像的人,准备攻击。”费多拔见有些异能者踌躇而解释道。

一个接一个的法杖被主人催动法力点亮。

巨蛇感受到浓浓的敌意,灯笼般的眼睛睁圆,身上一阵收缩绷紧,上面鳞片铮铮作响。

听到巨蛇的异响,史可奇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小蓝,如何闯出去?”

小蓝低吼一声,巨蛇俯下身子,它一纵跳了上去,小爪子朝史可奇招手。

他颇为吃力的跟着跃上。

“放箭”

“电法术攻击”

有两人叱道。

黑云在漆黑的夜空飞翔,西街上长风呼啸而过,破空的弓箭声密集,乱箭齐发,飞箭如雨。

醒目的电鞭划破漆黑的夜,长风刮起树叶飞舞,骤然间闪电在街上狂舞。

巨蛇顷刻被打中无数次,它吃痛五个簸箕大的头陡然昂起,像要择人而噬。好在鳞甲坚如钢铁又不导电,抵挡住绝大多数攻击而未受伤。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一章 黎明前钟声洪亮

但见街上轰隆之声不绝,风雷声滚滚,巨蛇方才站立的地方直冒青烟。

巨蛇于烟雾中森然回首,躯体上长的十节拳头般粗的骨刺森然而立,它尾巴乱甩,五头狂咬,十足猛舞,各种攻击手段全部用上。

神甲军被碾压的鬼哭狼嚎,死伤无数,不过这吓不退凶狠强悍的神甲军。

他们前仆后继,用手上的长矛刀剑扑上去只求对巨蛇造成一点伤害,一时退却也是为了躲命而发起第二次搏命。

异能者们则站的较远,输出远程攻击。

晃眼之间,一道惊天动地的身影电掣而过,从西街到南街全是风雷之声宛如海啸山崩,天鼓怒鸣,隆隆响过,由近而远,往四边散去,半晌方息。

蛮人舍命相搏还是造成巨蛇多处受轻伤,它杀伤约三四百人后避开重兵把守的西街,朝南快速游走。

本来它头上长了一只螺旋状巨角可以钻地,原先小蓝躲在骨刺后面,可以避开钻地时密实的泥土挤压。

加上史可奇就不行,巨蛇钻进十数米深的土里,掀开的无数泥土会填堵着骨刺间的缝隙,他太大了,绝对会被落下埋在土层中。巨蛇衡量一下就知道如何取舍。

小主人太凶了......要是背上这个人有所闪失,肯定会被扒皮抽筋,它想。

霎时间,战鼓密集,追兵急来,随着电闪雷鸣逃走。

......

刚才的震动余波震垮了左帅府西边几段围墙,每段垮掉的围墙都插有火把,奴隶们全部被召集起来,安排在断墙处捡拾砖头抢修围墙。

二百名全副武装的侍卫严阵以待守住客厅,左帅广进南披甲站在厅外台阶上,刚刚有人汇报过造成地震的罪魁祸首。

他纵然杀伐果断,此刻心里也七上八下,对付这种巨兽已超出他的经验范围。如果被巨蛇闯入府中,后果不堪设想,但多年铁血征战,脸上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丝毫不显露半点焦灼的情绪。

突然,两道模糊的身影偷摸到右边的围墙缺口,守墙的侍卫似阻拦了片刻,但马上跪下行礼,任由两人从缺口出去。

广进南隔那差了数百米,墙边即使有火把也看不真确。

外面兵荒马乱,现在出去干嘛?看样子那人在府里地位还不低,他想叫过侍卫问一下是谁。

蓦地,那个背影似乎很熟悉,广进南脑袋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可能,随即他天崩地裂于眼前不变色的脸变的煞白,勃然大怒道:“鹿和硕你干什么吃的,竟让三主子走出去,快带人请回来,她若有闪失你小命难保。”

鹿和硕骇的屁滚尿流,连忙点了三十个人朝缺口处奔去。

“把右墙那几个分不清事情轻重的奴才带过来捆打三十鞭。”广进南下令道。

鹿和硕心里其实十分委屈,但不敢分辩半下,他是被首领侍卫叫走加入客厅外保卫阵容,府上的重要人物全部被集中到客厅,以防真出现意外,好一起撤走。

他亲自将三主子护送入客厅,才反身加入侍卫群中,谁知三主子一介女流竟敢在这充满危险的夜晚外出。

三主子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冒险干嘛,鹿和硕心里咒怨着。但他每奔跑一分,心里的怨气就自动消散一分,等会看见三主子,脸上一定要堆满笑容,决不会流露出半点不满。

客厅里一片嘈杂,亲人们忧心忡忡地讨论着今晚的事情。

广可儿心下烦躁,别过脸不看他们,悄悄移步走进里面。她心中有种神奇的预感,为了这个预感,她做出一个大胆决定,从后门偷溜出去。

小露则紧紧跟着她,开始不知所以,但到了墙外,拉住广可儿右手,想拉她回去。

广可儿出墙一阵小跑,现在被小露拖的速度变慢,不禁有些恼怒道:“小露,你别使劲,快放手,阿爸好像看见我了,等会就有人追来。”

“三主子,刚刚你和墙边的侍卫说左帅准许出去,那几个脑袋是木头,被今天的地震吓傻了。我以为你只是到外边看一下就回去,谁知你竟要跑远,晚上这么黑,遇上歹人怎么办。”小露焦急道。

“放手!”广可儿厉声喝道,她知道此时和小露解释不清,也没有多少时间解释。

小露被吓得右手掌缩进自己衣袖里,广可儿极少对她这么凶,瞬间她觉得天地崩塌不知所从。

“小露你给我回去,别乱跑乱想,我很快回来。”

广可儿朝黑暗中跑去,寂静的街道上回荡起急促的脚步声。

小露凄然一笑:三主子,哪怕你掉了一块皮,我以后就再也不能见你,还回去,哎。她知道心中的小姐不是不顾她死活的人,这么做,小姐一定有她的理由。

“三主子,等等我。”小露跟着飞奔而去。

广可儿像放飞的鸟张开翅膀猛扇,多久没这么快意的跑过。她跑了上千米,拐进一条巷子,躲过追来的鹿和硕。

穿过长长的巷道,过了几百户人家,再走上另外一条大街,即将抵达南城门,那是她这次的目的地。

她飞跑着,中间不小心踩到碎石,摔了一跤,梳好的发髻散了,手上蹭掉一块油皮,脸上有两道灰色印子。

小露一直没追上她,但也就落下几十米的样子,在主人的身后一边跑一边无声的流泪。

风很大,刮得地板干干净净,也将小露脸上的泪吹干。

广可儿刚刚在街上冒头,她差点撞上蜿蜒游来的巨蛇。

她跑的气喘吁吁,发现巨蛇后紧急刹住,差点惊呼出声,胸膛激烈起伏,在寒冷的夜里跑出的一身热汗瞬间变成冷汗。

狂风大作,巨蛇以全力游走,速度不下于奔马,庞大身躯带起的风声惊人。尾巴有时随便一扫,就刮走几户人家的屋顶。

路两边很多蛮人平民紧张的拿着武器,用桌子死死抵住自家房门,任外面鬼哭狼嚎,也不敢出来。

窗户纸被风刮得哗啦啦乱响,广可儿耳边风声呼啸,头发被风刮得狂风乱舞,身上的衣服也被撩得猎猎作响。

巨蛇在逃亡时刻对渺小而没攻击性的她不感兴趣,左边脑袋的眼角稍稍一扫,毫不停留继续向前。

广可儿害怕的想掉头跑回家,却又舍不得走。

“咦,是你?小蓝,让你宠物停下。”一个声音在蛇背上飘下。

呼,巨蛇猛然停下的冲击波,犹如刮起一道飓风。

广可儿被飓风刮得一个趔趄,一双手伸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定在原地。

她毫不意外,知道那一定是他。

史可奇站在下风处,大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庞。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如果我说预感你要出现在这里,你相信吗?”广可儿正视着他,似乎要将他的容貌刻入眼中,尽管近在咫尺,夜里视线不佳,但她却清晰的看到他的脸。

“信,夜里别乱跑,危险。”

“你要走了吗。”

“对的,以后再见。”

尽管近在咫尺,却隔着天涯。广可儿心下一酸,最柔软的地方如摊开的白纸,有毛笔在上面轻轻书写,留下的墨迹逐渐勒进肉里,这种感觉叫做铭心。

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千多米外的南城门五百守军集结门后,刚刚组成刺猬样的枪阵。

广可儿的眼睛迷离像天上的星辰,沉醉如西湖的秋水,史可奇心中一荡,忍不住吻了下她的额头,道:“珍重。”

他飘身上了巨蛇,而珍重如天涯。

她似被天雷击中,呆呆的说不出话,眼神痴痴粘着史可奇。

小露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捂着嘴巴,终于知道广可儿为何要来这。

“走”史可奇狠心催动巨蛇。

时间变慢,摊开如画卷,漫天的火光飞舞,漫天的烟尘滚滚。

广可儿望着巨蛇将南城门和敢于阻拦它的人撕成碎片。

望着蛇身上他远去的背影,背影如烟,一缕一缕飘散在人间。

我的心在流血,还没来得及说声喜欢你,还没来得及说句浪漫的话,你已远去,将我的心一起带走。

广可儿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露死命的拉住她道,又一次无视了女主人的命令。

南城门血流成河,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死尸,双腿被压断的伤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叫声狠狠撞击着广可儿的心房。

“走吧,回家。”广可儿放弃抵抗,茫然的由小露牵着往回走,不一会,遇上鹿和硕领着一群侍卫。

在他们的保护下,安全回到左帅府。

回到家广可儿像个木偶样向阿爸阿妈请过安后,径直回到小院,点燃莲花油灯,摊开雪白宣纸,执笔写下这段执念。

四处飘零,踪迹全无。

那负剑而行的男子,那逐渐遥远的你的背影。

隔着坍塌的城门,我默默地看着。

划过的那种凄凉的感觉,我读出那叫伤心。

我愿意借着从前的微光返回苍凉,只因有你,不管苍凉流离失所,还是喷薄而出。

天地不老,英雄不在,黎明前的钟声宏亮,我命名为离别。

广可儿一边写一边哭,泪水一滴一滴从脸庞滑落,滴在纸上将墨冲淡洇开,而冲不淡的是思念,连绵不绝成片生长。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二章 草原归来幽州军

史可奇在巨蛇背上仰天长啸,似要将满腔激荡的情怀宣泄出去。

小蓝不明所以,跟着仰起脖子嗷嗷乱叫,一路风声忽忽灌耳。

出城后,暂时摆脱追兵的史可奇通过小蓝指挥着巨蛇朝一个地方进发。

匠户营中,王文魁和王元的日子过的越发艰难,孙日顺躺了三天就一瘸一拐的来上工,他得知毕智章已死,半点眼泪欠奉,当场提报了一个平时喜欢奉迎他的人。

余下的一个狗腿子有人撑腰,气焰顿时起来,终日里骂骂咧咧,偶尔在孙日顺的指使下竟敢找王元的茬。

王文魁则被孙日顺吆喝的要暴走。

天赐节第六日的夜晚,王元躺在匠户营辗转难眠,蛮人封锁了外界消息,也禁止营中有人讨论关于蛮国的任何敏感话题。

他拍醒王豹,两人低低的交谈几句,脸上的神情变得端庄肃穆,抽出了两把白天偷藏起来的匕首。

帐篷里隔壁床位的一个人也没睡着,听到他们的谈话,慌忙起来道:“王大哥,不可不可,求你只杀掉孙日顺和那狗腿子,狗腿子最该死,不要杀蛮人,否则兄弟们都完了。”

王元嘴角浮起讽刺的味道:“怎么,把蛮人当主子,舍不得了。”

“不是不是,你知道那个魔鬼条例的。”

“什么条例?”王元明知故问道。

“蛮人只要死一个,整个丙字匠户营的人都会被杀光,求你了,发发善心放过我们这些最可怜的人。”

“哈哈,我一没打你,二没杀你,怎么你了?你既然知道那是魔鬼条例,活着还比猪狗不如,为何不反抗?”王元把玩着匕首道。

“反抗了,我每次睡觉前都在心里诅咒......蛮人死光死绝。”那人话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几个字已微不可闻。

“嗯,不错,继续诅咒,有一天你会成功的,但请你不要拦我。”

“快起来,劝劝王大哥。”那人推推身边一个装睡的人,被呛一句:“吵什么吵,还能好好睡觉吗?”

那人接连推了几人,被王豹揪住衣襟恶狠狠地骂道:“再吵第一个结果你。”粗粗开锋的匕首在幽暗中闪过一抹寒光,抵上他的脖子。

那人全身软的像面团,眼泪鼻涕齐下,牙关咯咯作响,两股颤颤如弹棉花,已害怕到极点。

“豹子放开他,走吧,等下乱起来,匠户营的人还是有机会逃走,或者有人敢跟上我吗?”王元环视了黑暗中站起来的十数个身影道。

没人应声。

“对不住了,北周朝幽州军王元向各位鞠躬谢罪。”王元深深的一鞠躬,直起身来大喝一声:“幽州军团第一卫第一营佩剑校尉何在!”

“标下到,请大人下令!”王元啪的一下双腿并拢,右手放在左胸上,用力捶打一下行军礼,热血再一次上涌。

“我两贪生怕死这么久,死了都没脸见地下的兄弟,就让我们以士卒的身份最后一次冲锋!”

“遵命!”

王元在前,王豹在后,两人大步流星掀开帐篷。

帐篷里哀声一片,没人敢追随而去,大部分人都在祈祷他两去找孙日顺,千万不要找蛮人。

“大翰秀才王文魁请求加入!”帐外王文魁拿着一包兵器用力喊道。

“准,从今天开始,王文魁是我幽州军团第一卫第一营的人,兄弟们同生共死一起上路吧。”

孙日顺在帐篷里隐隐约约听到声响,慌忙批衣出来,迎面看见三人分开一包兵器,各自选了刀剑气势汹汹的冲来。

他怪叫一下,扑通跪在地上道:“爷爷饶命,往日若有得罪还请大人有大量。”

“杀你这样的狗奴才,只会污了我的刀。”王文魁一脚踢开孙日顺,朝他吐了一口痰。

他们懒得搞什么突袭,在蛮人绝对的优势兵力面前,几个人完全是浮云,最多偷偷摸摸多弄死几个蛮兵,那有什么意义。

也懒得潜逃,估计逃不了百里就会被蛮人抓住,然后像条狗一样被虐杀死。

他们丢掉蛮族罪民的桎梏,将这耻辱的称号砸在地上践踏,以堂堂正正大翰人的身份,在蛮人的土地上发出一声呐喊。

“蛮狗去死!”

孙日顺等他们走开一百多步,朝相反的地方跑开,边跑边喊:“主子,有人造反了,当心呐。”

匠户营哨兵观察到这边的动静,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型牛角军号。

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响起,驻匠户营的蛮兵开始动作起来。

三人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这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响起,轰隆,蛮人匠户营北面哨营的箭塔被连根拔起摔成碎片,两个蛮兵手足乱舞飞上天空。

一条史前巨蛇闯入营地,很快将北营的数十蛮兵大部拍成肉泥,五个簸箕大的头各衔着一个人,飞快的吞入肚中。

巨蛇的眼睛发着红色的光,在火光寥寥的夜里特别醒目,也特别渗人,它的头左摇右摆,身子东游西动,似在找寻什么。

片刻后朝着三人游来。

“跑”王元喊道。

“等等,王大哥,是我。”一个声音从蛇背上传来。

......

王元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上如此奇幻的事情,本来以为死定了,谁知遇上一条百多米的庞然巨蛇,这么大的蛇称为吞天巨蟒都不过分。

接着不知为何被这条巨蟒盯上,以为要变成蛇肚子里的食物,下一刻却坐上了蛇背。

人生无常,变幻莫测,前一刻生机渺茫,下一刻又绝地逢生,王元感叹着。

王豹则在琢磨:这条蛇是公还是母。

四个人和一条小蓝蛇坐在极速游动的巨蛇背上,紧紧抓住背上粗大的骨刺,两旁的景物飞快的往后退。

蛇身一簸,走神的王豹被颠的手一松,惨叫一声滑了下去,幸亏王元眼疾手快将他拉上来。剩下两人心下一凛,伏低身子紧贴着蛇背,毕竟这不是骑马。

四人骑着蛇跑了整整一夜,屁股肿痛手臂酸麻,快要支撑不下去,好在天亮时遇见一个小部落。

巨蛇甫一出现,这个部落的人就吓得鸡飞狗跳到处乱窜,四人轻松夺过九匹马逃亡。

史可奇让巨蛇继续朝南游动,以便吸引追兵,一天后再自由活动,他则选择另一条路南下。

不知是经历太多凶险,上天不忍心再折磨他们,还是巨蛇成功的吸引住追兵,回家的路上没有再遇到危险。

赶路时,史可奇问小蓝如何降服巨蛇的,它歪着脑袋蹦蹦跳跳,小爪子一会成勾状一会握拳。

“你就这样让它跪着唱征服的?”他问道,小蓝狂点头。

史可奇沉默一会,就小蓝那点掉渣的武力值想要征服巨蛇,就三个字---不可能。

小蓝又不会说话,他想不通也没办法,继续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天赐之城?”

小蓝指指心脏。

“心灵感应?”它点头。

路上王元和史可奇说了被俘的原因:一年前,他是幽州军团的林威校尉,带着四百士兵奉命到长城公干,他以前没和蛮兵接战过,自动请命侦查敌情。

守城主将本来不同意,但经不起相熟的他软磨硬泡,派了几个向导打算随便带他在关外溜达一圈。

谁知没过多久就遇上一队蛮兵突袭,大家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垮,他带着两个亲兵逃了一天,换了平民衣服还是被抓住,与许多被蛮人抓来的工匠编入匠户营。

好在年轻时无聊学过打铁,要不被送去挖矿采石头,估计早嗝屁了。

这次回到大翰也不知后果如何,打了败仗总会被追责。

“最对不起的是跟随我的兄弟,因为我的一个想法害死他们,也不知逃回去几个,哎。”王元长叹道。

经过近一个月的奔波,四人终于踏上大翰的土地。

王元对史可奇说:“史兄弟,不知有何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暂时还不知道去哪。” 史可奇叹道。短短两年多时间,他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完全颠覆他内心世界和原本的一些想法。

最近这次草原血战而归,更是淬火重生一般,性格越发坚毅果决。但不知为何,身体反而提不起劲,对一些事情看得很淡。

“要不去我哥的军队帮忙,凭你的能力定大有作为。”王元这口气说的部队好像就是他的一样,估计兄弟感情不错。

不过帮忙这话是抬举他,实在人会说投靠,毕竟没从过军的人能帮啥忙,帮倒忙还差不多,除了极少数天才。

主将毕竟不是王元,有句话叫做“人事权不在手,走路都难抖”。说的就是这种,王元目前的能量顶多说些好话或进点谗言。

“王大哥,貌似你这次回去能平安无事吗,还有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史可奇道。

“你这么能打,绝对是一等一的猛将!另外把你抢回王将军人头和杀死蛮族王子的功劳上报给朝廷,封个一官半职肯定跑不了,说不定奖赏更丰厚。”史可奇和王元说过他离开匠户营做的那些事情。

王元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不瞒你说,家里在朝中有些关系,被蛮族打败这件事估计能压下去。”

“哦,那千万不要上报这两件事,我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

“为什么,这是一等一的功劳,多少人求之不得。”王元疑惑的盯着他道。

“作为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不想瞒你,我的家人很可能遭到朝中某大人的迫害,在没查清楚到底是谁之前,我不想暴露太多实力。和你说这个,是把你当兄弟看待,希望替我保密。”史可奇没有犹豫,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

“要不这样,杀蛮族王子这件事太过于骇人,就把救回王将军人头这件功劳算在你头上。”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三章 治军有方第一卫

王元嘴巴张了张,眨巴下眼睛,似乎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话。

他想了一会,眉毛慢慢竖起,神情逐渐严肃道:“功劳这事先放一边,别把我当外人看待,此事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知道。就连我哥都不告诉,有眉目了动手时叫上我,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好,我先谢过你的援手,要不这样吧,等我办完一件事,再来找你做个教头。”

“教头?太低了,不行。”

“我只做教头,做别的就不加入军队。”史可奇斩钉截铁道。

王元见史可奇神情不似作伪,沉声道:“那你打算教什么人?”

“士兵,教武功,操练队列,攻防阵型,什么都教。”

“……真屈才,去教大头兵,这一般是队长或都头干的活。哎,不知怎么说你,兄弟求你随我先回幽州尽尽地主之谊,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另外你要做什么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伙,你看它生下来这么大,现在好几个月了还是这么大,如果不想办法,估计它永远这么一点点大。”史可奇从褡裢里将睡着的小蓝拿出来。

从长城走到北周幽州省府幽府一般需要十天时间,可王元归心似箭,反正双马轮换着骑,用了七天抵达。

王元老家在千里之外的王洲帝都,他还没成家,军营就是他的家。

幽州军团第一卫大营驻扎在城内,城外有训练营寨。

王元带着史可奇几个进入城门,向左走五百米就是第一卫第一营和第二营的驻地,也是第一卫的中枢。

远远望去,营旗高高飘扬,黑底白字的“第一卫”三个字格外醒目。第一卫共有两万人,分有八个营,这八个营分兵驻守四个重要城市,两个营五千人。

大营占地很大,连绵的上百个营房占了方圆约一里,如同一个小型城镇。外面围有一圈五米高栏栅,它是由两排粗大木头夹泥夯实,倒入糯米汁粘结加固而成,上有顶盖遮雨。外面放一排倒放交叉的削尖鹿砦,来增加防守强度。

栏栅里边分两层,底层进出,上层铺有厚木板,可以走人及摆放防守武器。每隔数十米有五丈高的岗楼,可供岗哨和箭塔两用。

大营有四个大门,不外出操练一般紧闭,各大门旁开有小门,供人员进出,门外有几名士兵站岗。经常有两排二十名士兵巡逻走过,军营一切井井有序,称得上治军严谨,给史可奇的第一印象较好。

四人逐渐走进南门,得到执勤士兵一声大喝:“什么人,军营重地,闲人勿近。”

“新来的?居然不认识我,哎,上次大战老兵死的太多,净剩些新兵。去把你队长叫来,或者去禀报王将军,就说林威校尉王元回来了。”王元大步走过去道。

“请问你有腰牌吗?”听到来者自曝林威校尉,这可是统领五百多人的校尉,对军中炮灰士兵来说,可以算是一个大人物,执勤士兵哨兵说话的语气顿时低柔了一些。

“腰牌早就掉了,有我还这和你啰嗦。”王元有点不耐道。

“没腰牌,那谁知道你是不是林威校尉。”士兵坚持原则道。

王元眉毛竖起,发作道:“你咋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叫就去。”

士兵枪一顿,打算教训下这个来历不明的狂人,旁边有个精细的兵卒拉了他衣甲,轻声劝道:“你去通知头吧,只要没惊动到将军,哪怕是骗子也问题不大,我看着他们,跑不了。”

顿了顿,继续道:“听说将军有个弟弟乱军中失散,如果是真的,就麻烦了。”

士兵刚刚顿枪只是想吓唬一下来人,一般骗子以为要动真格就会撒腿逃跑。眼前这人镇定自若,张而不狂,还带点跃跃欲试的神情。

队长手痒了想揍人就是这个样子,士兵心里咯噔一下,一溜烟去找队长了。管此人是不是校尉,禀告上去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王元没硬要往里面冲,和史可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一会,一个肥胖臃肿的队长跑的如同一头猎豹那么快,报信的士兵怎么都追不上他。

史可奇十分纳闷粗略估计他起码超过两百斤,如此胖的人居然可以跑的这么快。

队长跑到王元跟前,略略打量他一番,突然激动起来,双腿并拢捶胸敬礼道:“王校尉,真是你,我还以为那个士兵骗我。太好了,回来第一营一曲就有主心骨了。”话间带着哽音。

王元拍拍胖队长的肩膀道:“许正平,你还是老样子,我对不住你们,上次带出去的兄弟们回来多少?”

“战士难免阵前亡,回来两百零三人,事情过了一年,兄弟们情绪都很稳定,校尉请宽心。”许正平压低声音道。

哎,王元叹口气,因为自己冒进失去了一半兄弟,这份内疚恐怕永远难于摆脱,亏许正平还这么信任自己。

“全体敬礼,以最高礼节欢迎王校尉回家。”队长下令道,他率先行礼。

执勤兵们半跪在地,右手抚胸道:“向王校尉致敬。”

王元右手捶胸回礼道:“兄弟们辛苦了,快起来。”说完扶起那个许正平。

那个顶撞王元的士兵心里七上八下,遭了,还真是林威校尉。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王元竟朝着他走来,心里更慌。

“刚刚你做的对,好兵值得表扬,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天职。”王元夸奖他道。

那士兵在心里嘀咕:当官的果然个个是忽悠,要是不去叫队长,估计刚才你要抽我。

队长与王元交谈了片刻,突然一拍脑袋道:“该死,我竟忘记去禀告将军了,校尉慢慢走,容我先去禀告,知道你回来,将军定高兴坏了。”

说完一溜烟的跑开,那矫健的身手,完全不像个胖子。

王元将王豹支开,他是营里的老人,自会寻找熟人安置。他脸色发白地带着两人朝营中卫将指挥部走去。

“咚咚咚”一通鼓响,这是军营的集合令,营里的高级军官一愣,今天已经升过帐了,现在还召集什么。他们心里虽然嘀咕着,但已放下手中事情,双脚朝卫将指挥所的方向迈开步。

“咚咚咚”再一通鼓响,鼓声变紧,军官们不敢犹疑,加速飞快奔跑。

三通鼓响后,王元走到,帐外站着的十个亲兵全部认识他,或点头示意或挤眉弄眼,他们慑于军规不敢说话。

“将丢人现眼的王元捉拿进来。”卫将指挥所传来一声咆哮。

十数个甲士涌出,为首之人道声得罪了,将王元双手反剪,许正平胖子在一旁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好兄弟,将军是要追究那次败仗,我的确该死。史兄弟,王兄弟,你两人先留在外面,我会和将军交待清楚,恩义必不相忘。”王元脸色惨白道。

史可奇刚想说话,就被一甲士制止。

“军营重地闲人不可多语。”

哎,你的地盘你做主,要是等下那啥将军真要杀王元,自己救人要往哪边跑,亏他还是王元的亲大哥。

王文魁似洞察到他的想法,牵了下他的衣袖,摇摇头。

众甲士押着王元进去。

“跪下!”又是一声咆哮。

俄顷,那个声音变低几分,说出话的却似结成千年寒冰:“你可知罪?”

“知罪,万死难恕。”

“那就好,来人,将他推出去斩了。”

史可奇衣袖一振,王文魁拉住他衣袖继续摇头。

“将军,万万不可,王元奉命去长城公干,私下里我嘱咐过他可见机行事,可侦查蛮人实力,以便评估来日作战。”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听口气应该是王元的上级。

北周朝军制:百人为一队,队长为佩剑校尉,五百人为一曲,曲长为林威校尉,五曲为一营,营官为虎勇校尉,八到十营为一卫,卫将领金吾将军衔。

替王元说话的是他的上级虎勇校尉孙正业。

“哪有一次派出四百个弟兄去侦查,搞不清楚自身实力,还要去送死,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两百士兵和他们的家人?那将你两人推出去斩了,可服?”

“将军,不可,不关上峰孙校尉的事,是我一意孤行。”王元抗声道。

“闭嘴,你再多讲,先割舌头再砍头。”

“服,将军,请下令正法。”孙正业道。

哗哗哗,如同下了一阵暴雨,全体军官半跪着异口同声道:“将军,这本是奉命行事,顶多处置不当。况且王校尉过了一年才回转,必定吃定苦头,求将军刀下留人。”

将军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既然你们开口求情,也罢,算这个畜生命大。”

史可奇松了一口气,以为王元没事了,谁知指挥所里的将军话音一转:“将这个丢脸的家伙打五十军棍,立刻行刑,全军观之,以儆效尤!”

将军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正业,治下不严,领二十军棍,先记下以后若犯加倍处置。”

“我认罪,但有一事相求,怕等下被打晕耽误了。”

“讲。”

“指挥所外两位壮士和佩剑校尉王虎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犯错该打该杀,但不可委屈恩人。”

“好,我自会处理,押下去。”

号兵吹响了集结号,甲士压着王元朝校场走去,史王两人想跟过去看。

这时,指挥所里响起一声“有请两位壮士和王虎。”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四章 豪杰事迹北周传

两人进到指挥所里面,进门是大厅,面积较大可以容纳百余人,两边各有一排座椅,危坐着两排戎装在身的军官。

中间虎皮大椅上端坐着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人,他见到两人,微笑着站起迎过来。

“来人,给两位壮士看座。为何只有两人,王豹呢?”

史可奇很难将眼前和蔼可亲的人,和刚才那个咆哮王元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王文魁答道:“禀将军,王校尉让他回营休息去了。”

“嗬,怕我责罚王豹,本将看上去像是非不分的人?”没等两人回答,他继续道:“自我介绍一下,敝人姓王名通,军中也有人叫我活阎王。”

听到这史可奇和王文魁会心对视一笑,放松了很多。

某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虽然外表看上去不错。

“还没请教两位贵姓,如何救了王元校尉的命。”

两人做了介绍,互相谦让一下,由王文魁先讲述他碰见王元的情况。刚讲完,王豹恰巧进来行礼。

王通听到王豹和王虎忠心耿耿服侍王元,心里十分可惜王虎死了。

这时见他行礼,站起来回礼道:“王豹,军中若人人像你,何愁蛮人不灭。这样吧,先赏银百两,一会有人给你送到营房,没有你,王元这个棒槌早死了,其它功劳等会再议。”

王豹连称不敢,说要没有王元他也早死了,熬不过匠户营种种折磨。

“来人,给王豹也看座。”

有个亲兵搬张椅子放在史可奇身边。

王豹惴惴不安说:“将军面前,标下不敢造次。”

“让你坐就坐。”王通右手轻轻一按他肩膀道。

他受宠若惊半边屁股沾着椅子,王通微微一笑,没有再强求。

“这么说文魁是秀才,还考取功名吗?”王通见王文魁方才说话极有条理,心思缜密,起了爱才之心,说这话招揽之意相当明显。

“不了,经过这番炼狱之行,我已决定投笔从戎,之前王校尉同意我加入第一营第一曲。”

“好,幽州第一军团第一卫欢迎你的到来,有你加入,我军更添荣耀。至于职位,不知你有意行营文书还是参军书记。”王通许于文职。

这是相当看重他,虽然是小小的九品文职,可考虑到他刚参军就有品级,并且是比武职值钱的文职。稍加培养几年打上几仗,估计就坐火箭升起来了。

“我要加入一线作战部队,就在王校尉那曲,望将军批准。”

额,王通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却被细心的王文魁观察到,他赶紧解释道:“标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辈,自幼习武虽然有一腿被蛮狗打跛,但武功未曾落下。”

王通大喜,捡到宝了,此人文武双全,既然敢说这话,武功必定有几把刷子。

“既然这样,就先委屈你做一曲的队长佩剑校尉,第一曲自从被打残后,兵员未曾补满,从明天开始陆续补充到位。”

“我这有空白告身文书,等会取出来你签字就可,余下上报兵部颁发腰牌等事宜皆有人办妥。”

王文魁十分满意的点头,官职大小倒无所谓,主要是能和王元分在一起,在匠户营两人已结下生死之情。

安置好王文魁,王通转向史可奇道:“请史壮士说说你的经历。”

史可奇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分钟,中间感谢了王元三次,说他喂水喂食救了自己的命,最后营地失火趁蛮人不注意,抢到马匹四人一起成功逃命。

“你们这样互相扶持,真是体现了军中袍泽之情,将军,王校尉归来可见是天意。”虎勇校尉孙正业趁机插话道。

王文魁没有说他骑巨蟒救人等精彩事迹,特特留给当事者来说,谁知当事者也不说。

王通笑笑,蛮族骑兵天下无敌,就算镇守匠户营的不是主力,绝不可能因为失火能逃走,况且逃出来蛮人不会追么,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年轻人高深莫测,王文魁和王豹竟似隐隐以他为首,这让王通看不透史可奇。

正在此时,有一参军拿着一份情报经过通报进来。

“禀将军,镇抚司发来消息,有天大的好事。”他见史王两人着平民服饰,居然可以坐在一堆高级军官中,不禁好奇的多看两眼。

王通接过那份情报,右手一展,捏着飞快的扫过几眼。

“将军,我等请求告退。”史可奇和王文魁识趣的提出走人,第一卫的军情他们现在没有资格掺和。

“等等,事情不关第一卫,可以一起听听,镇抚司军情一处潜伏在蛮族天赐之城的谍探发来密报,王良琴将军的人头已被人救出,太好了!”

王通击节赞道:“王良琴将军为国壮烈捐躯,实是我辈武人楷模,救回她的人头能平息土族人一些怨气。”

“将军,请问是镇抚司派出的高手所为?”有一军官提问。

“暂不知,应该不是,若是他们做下的功劳定会大吹特吹,后面还有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知何事?”孙正业捧哏道。

“蛮族天赐节第六日,大汗第一顺位继承人---大王子被大翰人放出神剑砍死!”

众军官顿时议论纷纷,今年遭蛮族大规模入侵,开战以来,北周除了土族乌枪兵,几乎没有拿的出手的战绩。

有人居然在敌人的心脏干掉蛮国汗位继承人,无疑可以大大振奋北周军心,实是久旱逢甘霖的好消息。

“各位静一静,还有一条更好的消息要宣布。”好消息太多,王通脸上也爬满了笑容,显得和蔼可亲。

议论声齐齐停住,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大王子死了还不算最好的消息,难道干死了蛮国大汗?

“蛮族英魂寺的神塔和镇阴寺已被摧毁,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据说镇抚司曾先后派出二百多个高手想要毁掉两寺都没能如愿,连当年并肩武圣的严镇北大侠单骑北上,最后也负伤无功而归。”

众军官顿时沸腾起来,军人对英魂寺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感兴趣,但对镇阴寺可谓是恨之入骨。

多少军中偶像,多少绝世名将的人头被蛮人砍下放在那个魔窟,北周朝和南朝知情的军官提起来莫不咬牙切齿。

恨不能提兵千万踏平镇阴寺,以雪一千多年来承受的无边耻辱,告慰先辈战神屈死的英灵。

一千年了,一千多年了,多少威名赫赫的将军凋谢在战场,人头被送到大草原的魔窟,任凭蛮人日夜念恶经诅咒。

终于有一个人,一个如天神再世的大翰人,决然出手毁掉这个千年耻辱。

王通任凭他们吵闹发泄,将指挥所生生闹成菜市场,罕见地没有镇压。

先后收到这个消息的北周军民,无数人都在问那个人是谁,可是镇抚司给不出答案。

武德十五年的寒冬,这个消息温暖了人们的心,连以往觉得很冷的冬天都似乎不冷了。

这注定是一个暖冬。

史可奇听到王通提起严镇北,他的手微微发抖,想起师傅曾力劈蛮骑晕倒,师姐说是旧伤发作,应是在镇阴寺受的伤,他在心里还叫严镇北师傅,尽管被逐出师门。

师傅可能对上翡翠兽,也可能是蛮族的绝世高手,这次无意中替师傅报了一箭之仇,想必师姐会开心很多。

王通满腹狐疑地看着史可奇,越看越觉得可疑,他朝王文魁发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下巴微微扬起指向某人。

王文魁点点头。

他心里刹那风起云涌,八个月前,第一卫召集四个营一万人随幽州军团作战,整个军团共召集三万人,和长城军团凑齐十万人围剿蛮族先锋,可预想不到的是竟被蛮族区区三万多人打垮。

最后清点伤亡三万,其中幽州军团死伤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一,第一卫死伤五千四百三十六人,剩下的是长城军团的伤亡人数。

虽然自己镇守幽府没有参战,但副将领命出征的嫡系一万人的战力相当不错。

想不到被蛮族打成渣渣,指挥不当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蛮人战力太惊人了。

后面王良琴孤军奋战以少击众,大大的替第一卫也替北周出了一口恶气,王通以为她的人头永世沉沦在草原上。

眼前的少年人如此年轻,看样子不足二十岁,竟做下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比做大事更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方才他平平淡淡的讲述里压根没提起这些事,仿佛那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已经淡出了他的记忆。

大凡少年人飞扬跳脱,做下半件大事便吹得天花乱坠,这也算不上缺点,谁不曾年少轻狂过。

可少年人能做到这种境界的,王通平生第一次遇见,他心里对史可奇的评价顿时拔高到顶点。

此子如潜龙在渊,必将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让人惊叹敬仰,常人即使用十辈子也达不到那种高度。

他看看王文魁,再看看史可奇,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幺弟真是走狗屎运遇上他俩。

等大家情绪平复,王通屏退他们,只留了三人,他想知道少年人的真实想法,以便留住他。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然他只是个少年。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五章 三和大神成红姐

王通决定单刀直入。

“明人不说暗话,史壮士,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吧。”

史可奇点点头。

尽管知道是他夹着风雷出手威震大草原,但见他点头承认,王通心里又泛起滔天大浪。

“有苦衷不能说出去?”

“算是吧,我暂时不能说。”史可奇没把对王元的那重复托出,他信任王元,并不代表马上要信任其大哥,当然王通透过别的途径了解到也无所谓。

该经历的始终要经历,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自己小心点就好,而且凭着这番接触,王通不像那种残忍的人。

“理解,这样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王通爽快的应承道。

“我答应过王校尉在贵军做教头,不过要等处理完一些事情,几个月甚至一年也不一定。”

“第一卫的大门永远朝你敞开,随时恭候大驾。”王通惊喜万分,想不到他已是第一卫的人,这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幺弟结交人的本领比战场指挥大。

“王将军,我想求你一件事。”

“请说。”

“麻烦你派信得过的人将王良琴老将军的人头送归故里,请帮忙保密我的名字。”

“这个有点不便,土族人和朝廷知道后问起来不好作答。”

“说某天早上醒来发现的,如何?”

“使得,暂且如此吧。”

......

三天后,王元身子小心翼翼地挨着椅子,在幽州府城听涛阁天字一号房内丝丝吸着冷气,史可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夸张的表演。

入营当天王通将三人安置在城中最好的旅店,第二天外宴和家宴请客各一次,收获一箩筐好话。

第三天,王文魁和王豹回家探亲了,明年三月回来报道,王元则光棍一条,陪着史可奇,预计过年回家探亲。

第一曲林威校尉有人暂时代理,因为王元失踪了一年,他回来后代理人就调到别的营转为正式曲长。

见王元那副怪模样,史可奇忍不住笑出声:“这个茄子怪是谁?我想吃油淋茄子,先削皮再切条。”

“别笑,你试试屁股被打开花,还花开花谢几次。”王元龇着牙怪模怪样道,他被打了五十军棍,由于未伤到骨头,已可一瘸一拐的走动。

“你忘记在草原上那次了?”

“不说还好,说起来更可气,你一个晚上就好,我三个晚上都还只能趴着。有九道红光替你疗伤,体内有妖怪?要不唤出来替我疗疗。”

“我不喜欢看男人的屁股,只喜欢水道,也不想做旱道英雄,要不给你叫个断袖君来?”史可奇坏笑着。

“走,带你去玩好玩的,我哥只会请吃请喝。”王元邪笑道。

“你这个样子行吗。”史可奇懂他的意思。

“古有卖油郎独占花魁,今有茄子怪笑傲红楼。”王元竟颇为自得的用上茄子怪的外号。

“能见本府花魁吗?”史可奇眼睛开始冒星星,小时候去镇上看戏,戏中的花魁脸上涂的红红白白,捏着喉咙打起兰花指,拨弄几下琴弦,就有公子拜倒在石榴裙下。

他挤到戏台最前边都没能看清扮演花魁的女子尊荣,除非刮掉脸上的两斤粉,他想看看生活中的花魁是不是也涂满粉,然后妖里妖气的一边弹琴一边唱曲。

“额,要预约,估计三天后,花魁没意思,一个府里的花魁不仅收费惊人,还这不能碰那不能动,弄的和圣女似的。和她见面纯属萝卜炖海带,休想谈情说爱,也不太看得上我这种大老粗。”

王元说起花魁来牢骚不断:“身上艺术气质一多,毛病也越多,得当大小姐伺候。”

“当然我要用强估计也能摆平,可那个人非但不配合,还哭哭啼啼,弄得像个烈女一样。”

“我没那个艺术喜好,我是来花钱日下,不是花前月下的。”

“甭提精神享受,对我而言就是和中意的人一起上战场,痛快淋漓大战一场,就是我的享受,连带着精神也越快起来。”

史可奇用野猪佩琪给他点了十个赞,顺带打了十个嗝。

“好吧,排除花魁,那么有没有特殊又平易近人的?”

王元说了那么多,觉得有点累,不知不觉对着椅子坐下去,旋即嘶声跳起来。

“忘了烂成八卦阵的屁股兄。”

他抱怨一句,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桩事情。

“那我说一个著名琴师和半掩门无名女的故事。”

“洗耳恭听。”

王元滔滔不绝的讲起故事:

高江南是幽州甚至全北周知名的琴师,他的祖先据说是从遥远的一块大陆漂洋过海而来,在北周已繁衍二十多代,言行举止早和北周人一模一样。

一般人们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定居,如果种族外貌文化等差异不大,下一代已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最多三代就同化了。

高江南平日和几个琴友写谱填词,他们在城里最高级的场所定点定时弹琴弹琵琶等,偶尔指导下名妓或公子之类拿点外快,赚的费用足以养家糊口,日子过得悠闲自得。

北周朝的名妓,比后世高级会所最红的小姐要高出几筹,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在行。

一般有实力的老鸨从小挑选姿色好聪明伶俐的女孩来培养,不让她们十指沾阳春水,一心练琴跳舞,丝竹乐器吟诗绘画,不是一般出卖皮肉的女人可比。

这行有句话叫做:卖肉的不如卖腚的,卖腚的不如卖艺的。

院子里卖艺的就是名妓,等闲之人听她弹一曲花费往往是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生活开销,院里窑子里出卖身体的自然是院妞或窑姐,比两者好的就是旱道英雄括约郎。

所以名妓和贬义词挂不上钩,最少是中性词往上,多少大户人家和高官愿意娶其为妾。

当然因出身差,基本没可能当上正室夫人,但能进他们的门就可说明名妓的名声还行,地位也不低。

清白人家出身的一流琴师地位就更高了,哪怕是平民,也会成为权贵的座上宾。

大人们懂也罢,不懂也罢,总会装着很懂的样子,对曲子的好听与否也能说出一二。

如果是擅长丝竹之人,甚至能找出曲里的问题,成就几次曲误周郎顾的美谈,只是这种官相对很少,其实不管什么人多少对艺术有些欣赏,有些向往。

官也是人,有时候也想放下一切公务俗事,做一个单纯的琴师或者别的喜欢的职业,谁不希望世界更简单些,再阴险狡猾的人也有人想当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

而那个半掩门的无名女艺名叫红姐,谁也不知道她姓什么,似乎从外地漂泊在幽府。有些疯癫,但收费低廉合理,主顾颇多。

别人说她念过神经照经书,似乎不正常,她说我是三和大神,没念过啥神经照。

反正神神道道的,也没人知道三和大神是啥意思。

她起先毫无名气,有个不谙世事的富家继子找年轻的她好过后,要带她回去。

她知道继子在家不受宠,带这样的半掩门女子回去绝对没好果子,尽管非常喜欢他,但还是拿棍子打走他。

后来又喜欢上一个混混,尽管混混经常打她,偷走她所有钱跑路,还惦记着他。

同时又仰慕著名琴师高江南。

随着岁月流逝,红姐年纪大了,皮肉生意不好做的时候,仿佛觉得大限已至,想找高江南学琴,完成想儿时练琴的心愿。

同为半掩门的姐妹笑她,连院子都混不上,还想找出名的琴师来教琴。

她说试试,找过去,支支吾吾不说身份。

看门老仆人不让进,他眼光毒,看出她窑姐的身份,偶尔有些风尘女子坐着马车来,那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名妓,步行的几乎没有。

老仆人拦住。她来了三次,老仆人被缠得没法,说我家不是名门望族,也没那么多规矩讲究,拦你只是怕不懂事的女子冲撞了先生而已,见到先生休要胡言乱语。

去如实通报一声,终于得见。

高江南问她学琴的理由。

别人只知道好听,到底好在哪也能说出一二,但我却懂你琴里的意思。红姐说。

比如那曲《风的往事》,别人说曲调催泪,忧伤动人。

我能听出:你少年的时候做过错事,在对父母说对不起,但是父母听不见了,当时没说,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了。

怎么听出来的?音符的跳动和拖长的尾音等等有一点泄露,最重要的是有个琴音发出了娘亲的称呼。

高江南大惊,遂引为知己。

但她限于没半点琴音天赋,每三天上一次课,学了一年只会弹几首儿歌,自己不好意思再学。

高江南有了新曲邀她过来听,她定谢绝主顾,焚香洗汤三天后才赴约。开始高江南不知,后来知道了问她。她说:曲子是干净的,我是肮脏的,所以要洗干净才好意思来。

高劝她,说我谱曲弹琴也是为钱,每个调子里都有铜臭的味道,你不用洗澡来。

红姐说:先生说笑,我能听懂你那为了生活而写曲,可是活不下去了,你还会继续写。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使你明天要砍头了,你还会写那未谱完的曲子。

所以先生休提铜臭两字,也无须劝我焚香洗汤。

反正也没几个客人。她苦笑道。

据说两人从头到尾没有都是纯洁的关系,不涉及男女关系。一个著名琴师和一个最低贱的窑姐,成就了一段子期伯牙高山流水的佳话。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请假一天

今日无更,码了三千字,不太满意,修改到这个点还没完成,放明天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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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六章 往事如烟心如镜

史可奇听完顿时来了兴趣,道:“这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要不去见见她?”

王元嘴巴砸吧着,轮了一圈卷成O型,对史可奇的品味佩服的五体投地。

“都说她有些年纪了,找这行都是要年轻貌美的女子。”

史可奇无所谓道:“多大了?反正我又不是为了身体。”

“女人的年龄是不会告诉生人的,要不你去问她。”

“好,那现在去吧。”

王元懊悔不已,作势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嘴真贱,非要说个老窑姐爱琴的故事。早知道还不如去求见花魁,最起码好看很多。”

“要不去听听那琴师高江南献艺?”

“啊,你嫌我身上一个地方不够痛,还要加上痛穿耳朵,叮叮咚咚乒乒嘭嘭的琴音会要了我老命。哎,也罢,你好这一口,我还是带你去见红姐吧。”

听涛阁专门会为天字号顾客备用马车,伙计见王元走路一瘸一拐,特意为他的座位加了软垫。

小蓝从草原归来不知为何开始嗜睡,经常一天能睡十七八个小时,醒来也无精打采,吃过东西又接着睡。

王元来的时候它又睡过去,史可奇将它留在床上,盖好被子,哎,应该是蛇类半冬眠的状态吧,他想。

马夫看上去二十多岁,瘦成竹竿,听过王元报了地址,利索的将车厢套上马,鞭花一甩,马车走的匀速平稳。

幽府乃一州首府,繁华热闹的地方不少,不过大体程度和湘州府差不多,东南西北四个街市,不是东市兴旺就是西市,中间夫子庙或者什么寺。

马车一路向西,从繁华东市逐渐走到一般人家,大约走了两刻钟,最后来到一个胡同口,车夫勒住马,打开车帘。

史可奇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街口立了木牌,上面写着老杨胡同四个字。

“是这里?”

王元在一边揉发麻的腿,有一半的路程是半蹲半站着,听到史可奇询问,一抬眼皮道:“错不了,全城独一份老杨胡同,别无分胡同。我带路,进去吧,红姐住里面第三栋,位置挺靠前好找,就是不知还住不住这里。”

他顺手拿起马车上的软垫,朝车夫道:“垫子不错,借我里面坐坐,回头带出来。”

“您尽管使用,我在这候着两位尊客。”

王元说了多谢,领着史可奇进到胡同,仅走了十几步就到第三栋房屋。

这个屋子只有一层,但有个小院子,从院子的围墙处看不到屋顶,靠门的左右墙壁上有十几处湿苔。

“呵,瞧着轻车熟路的,你怕是来过,休要诓我。”

“前年来过几次,她屋里有两个人,另一个年轻漂亮点。”

还没敲门,门却自动开了,屋里人听到声音出来开门。

那是个二十几岁露出半个肩膀的女子,弯弯的眉毛涂成画眉鸟。

“唷,是你,官人好久没来看奴家了,不知奴家想你想的快要死......你还带了个这么俊俏的少年。”她上前左手挽起王元的手臂,右手游来牵史可奇,她的口音清脆,颇为动人。

史可奇不着痕迹的晃开她的手,她又牵了一次,没成功,拥着王元进来,见史可奇跟着跨过门槛,反身掩上院门。

这栋一层房屋一字排开有四个房间,院子颇大,两边摆些姹紫嫣红的花朵。

“谁来了?小林,这么早就有客人光顾?”中间屋子走出一个人,她打着呵欠,虽然梳洗过一番,头上仍有几咎散乱的头发。

上午过了一半,冬日的阳光温暖着大地,但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一般还在补觉。

“嗯,红姐帮沏茶。”小林应道。

这就是红姐,史可奇打量着她,第一眼感觉三十,再多看几眼,又像四十。

她身材瘦小,有两只好看的丹凤眼,眼里已没了年轻时的烟波流动,含了些岁月的风霜,如同鬓角的些许白发。

茶还没上,那边王元腿不瘸屁股不痛,吃吃笑着拥了小林去最左边的房间,留下一句话。

“兄弟对不住了,我先行一步,红姐替我好好招呼他。”

红姐从肩部衣襟的对角处取下手绢,妩媚的朝史可奇一甩。

“小官人请进。”

史可奇咳嗦一声,装作老手的模样,跨进中间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张床,桌椅摆放整齐,床上绣花熏香红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只床单有些皱起来,想必是红姐补觉弄出的痕迹。

角落里还有一个柜子,柜子放了暖瓶。

红姐拉起史可奇的手往床上坐。

“红姐,我只是单纯想听听你的故事,银钱双倍。”

她见到俊秀的史可奇,以为是来寻求身体安慰的年轻人,眼神为之一亮。

待听到主顾神情坚决地说只为听听故事,神情慢慢落寞下去。

“哎,人老珠黄了,老人都不要妾身,年轻人更加不喜。”她自嘲道,显然来听她讲故事的年轻人不止史可奇一个。

她很快调整了情绪,将职业化的微笑抹上脸,正正衣袖,请史可奇坐在椅子上。

她泡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他,一杯放在自己桌边,坐下来身子微微倾斜朝着客人。

可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特特跑来听一个窑姐的故事。

气氛尴尬了一小会,还是红姐打破僵局道:“年轻人你想听哪方面的故事。”

“可以问下你为何喜欢琴吗?”史可奇抛出一个问题。

“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来由的喜欢。”

红姐沉默了一小会,继续道:“小时候,我隔壁是富裕人家,家中子女请了琴师来教习,我听不懂也不觉得好听。过了一阵子,就莫名喜欢上琴了。”

“自己偷一根家里准备做凳子的木头,用菜刀削了一把四不像的琴,装上缝衣服的白线做弦,以为能奏响。”

“可是还没弄好,就被父亲找到,奏响了屁股。”

“大了才明白,那时喜欢的是一个幻象,幻想家里有钱,和隔壁富人一样可以请琴师,却不是真的喜欢琴。”

“以后经历了很多,无需他人指点,只要谱曲的人往琴里灌注了感情,我就能听懂一些,听多了自然喜欢那种有感情的情曲。”

“我想如果有一天,能像琴师一样,将自己的过往融入曲调里该多好,我想谱一曲人生。可惜跟着高先生学了一年,徒留下一个笑柄。”

“要听听我学会弹的儿歌吗?”

史可奇委婉拒绝道:“不了,谢谢,红姐我能接着问下一个问题吗?”

“可以,请问。”

“我冒昧想问一个尖锐的问题,你可以不答。”

“哦,有多尖锐?你问吧,能答的尽量答,反正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多了,脸面没有了,皮早厚的法力无边。”红姐笑道,那笑容里泛起一丝丝苦涩。

“好的,那我冒昧了。”史可奇笑了笑道:“听说你年轻时租房一直从事这个,为何不去大院子里,那儿收入高一些,将来生活也有保障点。”

“你是说院里后台颇硬,一般小混混不敢找茬,客源又广,日进许多白银。”红姐道。

“对呀”

红姐一咬牙道:“说真话吧,我上不得台面,去过一次后被嫌弃。我就自己做了。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进进出出的那几下,还能弄成天花乱坠么?”

“可以说说那次的状况么?”

“这问题尖锐了,年轻人,你话里有针。”

“对不起,那我问下一个。”史可奇抱歉一笑。

红姐道:“不过这刺不到我,说说也无妨,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孽。”

“我是个乡下逃难来的女子,自卑又自信。在幽州府城里举目无亲,寻过两份粗活,主家太过刁难刻薄。做不长久,不做工没得生存,活不下去的时候,去院子应试过一次,要想做清倌人,钱多还不卖身。”

说到这里,红姐的脸上浮起像是自嘲又像是讽刺的神情。

“老鸨问琴棋书画,或者轻歌曼舞,有没有擅长哪一样,我答道会听琴。”

“她说啥,听琴?不会弹?”

“是的,我能听懂琴里的意思。”

“合着你来这是做大小姐的,要客人弹琴给你听么?说这话时老鸨脸上的赘肉抖动着,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样子。”

“不是的,如何你可以提供学琴机会,我一定比别人学的快。”

“她说我已经是大人了,这个院里没有培养大人的习惯。如果不介意,让我先去接客,如果还是处子,第一夜她可以安排个好价钱,今后赚的钱六和四分成,她六我四。”

“我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分一分减少,艰难地说过谢谢,转身走掉。从此我再也没进过院子,自己租间房揽客艰难地活下去,后来遇上小林,就搭伙过日子。”

“到后来,与高先生结识的故事流传开,年龄已经不小,居然还经常有人慕名前来光顾。其中有听故事的,也有身体交流的,不过大多来过一次,便不会来第二次。”

“这想必是高先生故意宣扬,帮我拉点生意,要不是有了点奇怪的名气,怕是饿死了。”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七章 此情可待长久时

史可奇早前听过王元说过高江南是出名的琴师,这是听红姐高先生长高先生短,不禁问道:“高先生琴技真的有那么神?”

“你可以去听听,他的曲子是用灵魂写就。”

“哦,有这句话就知道了,我听人说有富家公子追你。”

红姐的眼睛泛起些光彩,道:“年轻时候有几个,不过只有一个是真心的,讲给你听莫讲出去。”

“那是很多年前春风飘荡的三月,我照旧开门,他像从诗里走出的少年,冠带飘扬,风一样吹过院门。”

“我的心像被春风吹过,忍不住喊公子请留步,听奴儿唱个曲好吗?”

“他闻声回头看我一眼,犹如见到鬼一般,吓的加快脚步匆匆跑掉。我知道他瞬间明白了我的职业。原以为再没机会见到,谁知过两天又撞上,这次没跑随我进门,想必他心里衡量过。”

“看的出来他是第一次,尝了女人的滋味一发不可收拾,可我开始只是要挣他的钱。他后来包了一个月,不让别人碰我。”

“我既享受又害怕,他说要带回家光明正大娶我为妻,可他父亲是很穷的童生,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

“大抵是老实的缘故,人到中年觉得科举无望,三年后他父亲入赘娶了富商的遗孀。由于是带过去的拖油瓶,继母对他非常不好,父亲又没说话权。”

“他要把我带回家,不过是年少冲动,我进不了那种家庭的门。”

“我对他说要是真的舍不得,好好用功读书,等以后做了家主用一顶小轿娶我过门 ,我就满足了。”

“他越来越迷恋我,我心痛他从小刻苦读书,好不容易考取秀才,这次来是参加乡试,再迷恋下去耽误了这期考试,下次继母未必肯给盘缠了。”

“我劝他说他都不听,万般无奈下只好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调情。”

“可他赶走那人,将身上所有的钱咂在床上,说要养我,那堆钱有铜子碎银子小额银票,大概五十多两吧,我知道那是他所有的钱。”

“最后我用棍子打了他的脸,骂他是窝囊废,这次过了他的底线,盛怒之下他终于收拾包袱走人。走的时候我塞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将钱砸在地上恨恨走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碎了,以为我是那种死爱钱的窑姐,可是真不能耽误他,那么前途无量的年轻秀才,不能烂在一个娼妇身上。”

“他走后,我的心也碎了,我终于知道那种既享受又害怕的感觉叫患得患失,这和爱情无关,爱情这个词过于美好,我承受不起。”

说到这里,红姐双手抹过脸,抹去的不知是眼角的半点泪花,还是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史可奇说:“后面他来过吗。”

“没有,我相信依他的才学肯定能中乡试,放榜的那天,我穿戴良家女子的衣物,在榜首看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以后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有的人注定在天空飞翔,有的人注定烂成淤泥,这叫做云泥之别。”

......

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因为北周今年受了刺激,全体一线军队取消年休,继续保持训练,连团练乡勇这些预备役随时可能转为作战军队。

北周朝庞大的战争机器慢慢开始运转,每个人的命运如同这台机器上的无数小齿轮,或缓慢或飞速的在这台机器上旋转。

王元不敢违抗军令留在幽府,不敢回去过年,只将平安的消息通过驿站传递回家。

北周规定将军及以上的武职非出征可以携带家眷,王通在幽府置了一栋大宅子,和一妻两妾及四个子女居住在一起。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来临,小蓝睡的比原来还多一些,几乎整天都在睡觉。

史可奇本想在幽府修整几天,养好精神就带它去鬼影森林寻找永世不冻泉,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它能不能在冰天雪地存活,只好暂时留在幽府。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王元又带着史可奇找了一次红姐,见他老是不开荤总在听故事,就懒得再去那个地方。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终日快活不已。

时间嗖的一下晃到正月十七,冰雪已经融化,天空刮起南风,小蓝总算不再嗜睡,变得活蹦乱跳。

它又喜欢颠颠的跟着史可奇,它身体没长大,行为似乎稍稍有所改变。以前爱吹口水泡泡的习惯,变成龇牙咧嘴,压低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

可小蓝空有低吼的姿势,发出的声音却类似“呜呜哈哈”,真不是它是在笑还是在吼。

它的口水泡泡是不往史可奇脸上涂了,放水也知道去草丛,不会再将那一泡童子黄水不小心滴在他裤子上。

最爱做的动作是像个猴子一样抱着主人的大腿,要不就尾巴一卷挂在主人身体上晃悠。

史可奇决定踏上路途,和王元说了去向,他挽留不得,送给史可奇一匹棕色军马和相关文书许可,也赠了千两银票做盘缠,足够他一路开销。

要知道这年头,普通人一个月的工钱也才三五两银子左右,一家三口的生活花销不超过三两,一年不到四十两。

一千两银子在物价不上涨的情况下,可以供一家三口至少开销二十年,当然出门在外的花费会贵几倍。

在我国古代腰缠万贯可以烟花三月下扬州,万贯相当于万两银子,可以去天上人间类似的场所嗨皮一段时间,一千两也可以找小巷里的半掩门失足女青年谈心很久。

作为大周朝普通的军中将领,收入虽然不错,但要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酬谢史可奇的救命之恩,单靠饷银几乎不可能,由此可见王元甚至他哥与廉洁挂不上钩。

北周朝的物价大抵和宋朝相等,史可奇骑着高头大马,腰包鼓鼓,一路向鬼影而去。

南朝和北周朝分别有一两个州与鬼影森林接壤,从幽州出发共有两条路,远的需要绕道湘州,近的一条则是从乌州进入。

虽然说是近路,那也只是相对湘州,毕竟也有近两千里的路程。

史可奇有充足的盘缠,路上打尖吃饭皆采用中等标准,不用吃大锅菜和大通铺。吃住可以,但一路行来少不了风尘仆仆。

小蓝没有半点疲惫,精神反而越加亢奋。

在离开幽府的第十一天终于到达乌州凉城,这是进入鬼影森林最后一个县城,需要补足干粮和马的口粮。

马不能长时间高速奔跑,官府的八百里加急,不惜马力跑到最高速度,一般每过数十里就要换马,否则等着跑死马。

对国家而言,跑死马小事,耽误时间是大事。要是半路上跑死一匹马,剩下靠骑士开11路到下一个驿站,一个时辰或更多过去了,还加急个鬼啊。

马匹一天正常的行走状态是走和小跑,并且每过一段时间要休息一下。

凉城依山而建,海拔两千多米,面积不大,常住人口不超过四万。四条青石板主干道成井字形贯穿全城,路旁民居排列的整整齐齐,如同拿着尺子规划过。

凉城的城墙比一般府县要高几米,达到十二米。特别是西面城墙全用灰色长条石堆砌而成,显得坚不可摧,另外还驻有一万正规军。

史可奇有些疑惑,按道理说一个十分偏僻的山城没有必要建的如此高大,一方面劳民伤财,另一方面得不偿失,山里顶多有些山匪蟊贼,还能攻破这样一座坚城?

带着这个问题,他找了个名字叫“进来客栈”的店投宿。

“进来客栈”有两层楼,占地不到半亩,半边酒楼半边住宿,规模在凉城属于中上。

吃住的费用也正符合史可奇的心意。

店小二热情的招呼里掺杂点山城的味道,声音很大甚至有点刺耳,没有大城市的那种不高不低拿捏到恰到好处的熨帖。他麻利的拴好马匹,做好登记,领着客人到二楼挑选客房。

史可奇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滋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作为山里长大的孩子,早适应了这种音量。

山里地方大,熟人路上相遇,大老远的就开始打招呼。婆姨叫出去玩耍的小孩吃饭,更是放开嗓门大喊等等。

城里则不同,抛开讲究礼仪这方面的因素,一般房屋手握着手,小门小户的翻个身放个屁,邻居都能听到,扯嗓子当喇叭吼,无疑会招来各种不满。

从这个角度来说,出生的环境决定了嗓门的大小。

史可奇选好房间,问出了那个问题。

店小二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他慌忙摆手道:“客官,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等会送热水给您,需要吃饭也下到一楼大厅,也可提供送到房间的服务。”

史可奇本来随口问一问,有个过得去的答案就行,见店小二这幅模样,似乎别有隐情,当下好奇心更盛,从腰间束袋掏出几钱碎银子对他说:“先不要走,回答出我这个问题,这银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眉头皱了起来,眼睛放光,客人掏出的几钱银子等于几天的工钱,显得颇为意动,但他仍定在那里,没有说话。

史可奇决定加上一把火,又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将原来那块一起摆好,并排放在桌上,摊开双手示意店小二取走。

他没有将银子在手中抛来抛去引诱人,觉得这个动作很幼稚,还含有一点看不起的意思,如果遇到有骨头硬的店小二扭头走掉不理也不是没可能。

等了一下,还没有得到回应,史可奇想收回银子,有点心疼啊,两块碎银子起来都可以吃一桌酒席了,何必为了一个对他不重要的问题浪费钱。

哎,好奇心不仅害死猫,还会害瘦腰包。

店小二终于抵挡不了这个诱惑,凑到史可奇跟前,单手遮挡脸庞,贴近他耳朵,神神秘秘道:“客官,我要是告诉您,可千万不能传到他人耳中。”

“放心,我的嘴巴和外面的城墙一样牢靠。”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八章 一千个哈姆雷特

“那我小点声说吧,您多多担待。很久以前有个传说,鬼影森林里面有各种妖兽,为了防止妖兽冲出森林害人,朝廷一边派大军和法师清剿,一边遣民夫十万开山取石修筑凉城,本来没有这座城的。”

据说大军在森林里里面大战了几场,打的天昏地暗,最后败退据险相守才稳住局面。哎,一边修城一边作战,亏得有几百土法师出手,大大减少建城的时间,要不仗打完了,城还没好,后面就悬了。等城建好,十万民夫死伤一半,哎,好惨。”

“民夫死上十几人会不由自主的想逃命,还能等到死上一半?”史可奇提出一个疑问。

“干活时有军队监督,逃跑立斩不赦,睡觉时照样有人看着,过的几乎是犯人的生活,当时,情势太危急了,都没办法。妖兽要死冲出鬼影森林,还不知得死上多少人。”

店小二继续说:“现在谁也没见过什么妖兽,都几百年了,日子一天天照旧过,可一个月前居住在森林边缘的猎人村庄发生了一件怪事,凡是进入森林深处没有人能活着回来,连进去寻找的家属都不能幸免。”

“报官后军队进去出事的地方搜索,据说真有妖兽出没,死了不少人才杀死两头,可又不给百姓看,上面紧紧捂着这件事。后面几天传的沸沸扬扬,各种猜测不断,人心惶惶。官府见此状,下令不得讨论此事,违反者一律逮捕打二十大板。”

“这样过了一个月没再出什么事,慢慢的生活回到以前的平静,毕竟死的是乡下人,城里还有高大的城墙保护,大家都安心很多,可官府依然没有撤销这个禁令。客官我告诉你了,您可千万不能四处讨论传播,万一追查起来我的屁股就不保了。”

“鬼影森林有多大?”史可奇追问了一句,不再理会店小二那句保密要求,毕竟他答应过不外传,这么小的一件事,不会像个菜市场大妈一样满口子的答应一遍又一遍。

“不知到底多大,向左走没人横穿过,朝下走可以到达与湘州交界的地方,朝上就不是知道,全部是悬崖峭壁,有的山峰终年还覆盖着冰雪。照我看,这座森林面积肯定不小于我北周。”

“小二哥你讲的很清楚,谢谢,让我先休息一下,你可以离开了。”史可奇拿起银子双手递给店小二。

他接过银子连番道谢,乐颠颠的出去,轻轻带上门,末了,又郑重交代一句:“千万别告诉别人。”见史可奇点头才放心离开。

史可奇放出藏在包袱里的小蓝,平时住店打尖,省的向掌柜解释:这是一条四脚蛇,无毒不咬人等等,原本找木匠做了一个篮子,可被它三两下拆掉后,要让它老老实实呆在篮子里的念头只能作罢。

唯一要求它该藏起来的时候老老实实藏好,在交流第一千零一次后,总算得到它的许可。

其实带着这么小的祖宗四处招摇也没什么关系,养猛犬甚至猛兽当宠物的人多了去,外出时主人根据宠物的凶猛程度或看好或锁住算不上惊世骇俗。

北周朝没有一条法律规定旅行不能携带宠物,官方默许,民间放的更开。有些特殊人物,比如法师携带奇兽异怪,侠士携带猛禽斗兽,店家想管也管不了。

只要没吓跑客人没伤到人,还是要该招待的就得招待,甚至带猛兽的奇异人士吓跑了其他客人,为防止脾气不好的部分大爷拆店,也得笑脸相迎。

如果被拆了店,报官没啥用,这些高来高去的人要么遁走,要么留在原地,凭小地方官府那几块料,能保住自己不被拆成零件不错了。

史可奇不喜欢掌柜的或小二哥问个几遍,生怕到时咬了人,找不到主人似的,所以投店吃饭一般先把小蓝藏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小蓝长的像条蛇,哪怕是条小蛇,即便大人不怕,小孩总会有点害怕。

等店小二打了热水送进来,突然发现一条小蓝蛇在桌上冲他呲牙咧嘴,吓得一个哆嗦,捧着的粗瓷脸盆差点打翻在地。

史可奇无奈的把小蓝捉住,对他说:“这家伙无毒,别害怕,把水放桌上好了。”

作为见多识广看过太多奇葩客人的金牌小二很快稳住了心神,脑中转过一个念头:一条小蛇而已,如果咬人,自己分分钟可以捏死它。

他箭步上前,将水盆放在桌上。

异变突起,房间里似乎腥风大作,一条硕大无朋的蓝色巨蛇盘旋在桌上,灯笼般大小的眼睛闪着寒光,吞吐着巨大的长满倒刺的舌头。

“咣当”一响,脸盆砸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店小二被吓得六神无主,瘫倒在地,眼神涣散。

史可奇看到他这个样子,忙过去帮他掐人中,并轻轻拍打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仿佛听到人声,店小二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过了小会,慌慌张张东张西望,没有见到那可怖的巨蛇,他揉揉眼睛,还是没有,一颗心总算回到胸腔。

史可奇又问了几遍,他才挺清楚,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客官实在对不住,适才眼花失手打翻水盆,我收拾干净再去打一盆。”

“哦,没事就好……,你怎么又瘫了。”史可奇见店小二已经站起来,刚想走开,谁知他又坐倒在地。

他抬起一只手,食指指着小蓝,口里呐呐道:“怎么会变得这么小了?”

“什么变小?你被什么餍住?”

店小二摇了摇头,人清醒了许多,终于站稳,扶着桌子道:“刚刚我明明看见一条巨蛇,吓的我腿脚发软,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你的蛇放大几万倍就是这个样子。”

“客官,麻烦你侯一会,我去取过水。”说了些话,店小二感觉力气恢复,起身走了,留下史可奇一头雾水。

等一切弄妥,晚上休息的时候,店小二仔细回想那一幕,那根本不是蛇,像传说中的龙。

难道这位客人携带的竟是一头小龙,如果是真的那太神奇了,可惜没有翅膀,没翅膀就不可能是龙了,他想。

龙的传说在整个大陆经久不衰,甚至越传越神,上至皇帝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耳熟能详。

但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不同又相同的哈姆雷特,不同的地方太多,就单单拿相同的来说,哈姆雷特肯定是个人,不是禽类也不是兽类更不是妖兽。

他肯定是王子,不是唱莲花落的乞丐。故事核心是宫廷复仇记,不是宫廷出轨记。

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不会有错。

人们眼中的龙也同样有几个共同点,有巨大的翅膀能飞,像蜥蜴但要大许多倍的大脑袋,有尖爪利齿,至少拥有一种异能,比如喷火吐雾,比如行云布雨。

店小二看见的幻象就符合这些共同点,除了没看见异能。

第二天,史可奇找他问了路,出门购买需要进入森林的干粮和若干必需品。

出了客栈沿着东大街走四百米就到了城隍庙,北周朝的自由贸易市场,这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各色小吃,新鲜果蔬,衣食住行的必需品应有尽有。

尽管凉城不大,地理位置偏僻,城隍庙自然也一般,但毕竟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蛮族的战火也没烧到过此城,从无到有的凉城已成了一座繁华边城。

以城隍庙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两百米,皆是三层高的楼房,一楼二楼大多都是商铺,这里每天从清晨到下午都是人来人往。

乡下小商贩进城贩卖瓜果蔬菜,也有人进城逛街买东西的,外地游商和旅客不多。

城里人则需要购买一天的日常消耗品,起码一半以上的人喜欢来城隍庙购物,这里东西齐全,人多热闹,是凉城最繁华的地带。

城北是军营驻地,军中家眷多数也喜欢来这买东西,当然和很多城市一样,凉城也设有东市西市这两个贸易市场,可惜早被城隍庙挤压的苟延残喘,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些懒得走路的附近居民光顾。

史可奇信步走在其中,入耳满满的朝廷官话,由于爷爷从小教过他说这种话,听起来毫无障碍,远比走到各地听到杂七夹八的土话顺耳多了。

凉城人基本是当年征讨妖兽军队的后裔,军队是一个必须讲官话的地方。如果一个满口土话的军官下达一个命令,下属没几个可以听懂,交战时就好玩了。

还有在凉城如果看见一个小孩控制一个笨头笨脑的小土人玩耍,也无需过多惊讶,小孩的远祖不定就是土法师。

小蓝本来被史可奇抱着走路,等买了两大包炒面和几包井盐,它就自己趴在主人肩膀上。偶尔想跳下来屁颠屁颠的跟着走路,被史可奇呵斥几次后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坐在肩上。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当地商贩十分精明,讲几句话能分出谁是外地人,更厉害的是,看一眼就知道。外地人报价就高一点,这叫杀猪,意思是宰客,全国通用童叟咸宜。

可萌蠢又恶形恶状的小蓝下双爪揪住主人的衣服,另外上面两个小爪子不停的挥舞,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宠物虽小,看上去却着实有点不凡,无不提示着主人可不是常人,商贩心里一番权衡,还是老老实实报出合理的价格。

连本地不入流的小偷都敬而远之,玩蛇的人惹不起。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八十九章 精灵古怪捣蛋鬼

史可奇不知道小蓝无形中帮着省了一点小钱,自从口袋里多了这一大笔银子,他现在可是买东西不讲价的主。

当然小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他打个酱油都会问掌柜能不能少个铜板。拢共一个铜板的半瓶酱油生意,掌柜脸一板,恨不得一巴掌把这熊孩子扇到沟里去。

在湘雅阁做杂工时,口袋里有钱---经常有几个铜钱,走起路来碰的叮当作响,颇有一番富人派头。

有时经过一个叫“群芳院”的漂亮阁楼,外面几个漂亮姑娘,甩着粉红手帕,口里喊着“公子进来玩玩”。

史可奇虽没进去过,可心里清楚的很,一进去好不容易拥有的几个铜钱就落进别人的口袋,掏空了口袋也绝对不够。

他往往手一摆,大步开走,不理会那颇动人的莺莺燕燕的软语。

其实第一次去的话,那啥是不会收钱的,十几岁的童男是“群芳院”姑娘们宁可贴钱的对象。对她们来说,人生除了赚钱的苟且,还有吃和元方。哦,对了,北周朝元方的发音是童男的意思。

再买了马匹吃的豆料和一些必需品,史可奇双手提的满满当当,脖子上还吊着一小袋精米,准备吃腻干粮时熬点肉粥喝。背上还驮着一卷毛毡,预备过夜用。

早知道把马牵过来驮东西,他想。

“这位贵人,您买的好东西真多,需要小的载你一程吗?”一个推着独轮车专门搬运的中年汉子问道。

“正愁这一身的东西没地方放,多少钱到‘进来客栈’?”史可奇有些惊喜,东西虽多但对他来说,再多一倍也拿的动,关键身上弄得东拿西挂,像个难民一样,心里有些不舒服。

连马都想牵过来,谁知还有专门的搬运工,真是有需求就有供给。然而史可奇不知道的是,牵马来也是然并卵,城隍庙拒绝一切客用骡马进入,骡马统一栓在外围几大排的铁马桩,有专人照看,按时间收费。

“呦,挺近的,最低优惠发财价二十文,您看成不?”

……

发财价都来了,这谁还好意思和你讲价,减一减钱那不是少发一点财,史可奇想。虽觉得贵了几文,但还是点头答应,扛活的下苦力不容易。

中年汉子利索的弄妥东西,找绳子捆好,确定行走中不会掉下东西,抬起车把,吆喝一声:“贵人您请跟着,走咧。”

“小蓝,给你买的鸡腿拿牢没,小蓝?喂,捣蛋鬼,你在哪?”东西妥了,小蓝却不见了,史可奇直冒冷汗,心一下坠入冰窖。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的宠物不见了。”史可奇急道。

“好咧,您放心,行有行规,东西绝不会少一丝一毫。”中年汉子保证道。

史可奇边走边喊,没有回应,人群拥挤,看不到头。

不远处一个堆满白面大馒头的摊位上,最底层的一只馒头突然破了个大洞,一个小小的蓝色脑袋伸出来,它正外吐出一只粉团,正是小蓝,它尝了几口馒头,觉得不好吃又吐出来。

摊主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伙吓了一跳,忙伸手驱赶它。

小蓝受到惊吓,猛的一窜,尾巴扫飞最底层的那只馒头,逃到隔壁的桔子摊上。

白花花的馒头像雪崩一样跨了下去,瀑布般洒满一地。

“哗”馒头摊位附近的人群发出一阵响动。

史可奇循声望去,一个令他苦笑的场景呈现在眼前:一只接一只桔子飞起几米高,如同魔法杂耍一样令人眼花缭乱,摊主去接落下来的桔子,可往往接的了这个,那个又砸在地上,一时手忙脚乱。

“小蓝,停下,你这个捣蛋鬼!”史可奇大喝一声。

桔子像施了魔咒一样停止起飞,那个蓝色的小脑袋伸了出来,两只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主人。

馒头摊主已拿着一支粗大的擀面杖赶到小蓝身后,正举起欲用力砸它。

“不许动手,我赔你钱!”史可奇又是一声大喝,飞奔过去。馒头摊主如闻仙音,缓缓收回手,哭丧着脸的桔子摊主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可在此同时,本来不动的小蓝觉察到身后的敌意,身形一晃,一道蓝光扑在馒头摊主身上。

“啊”一声惨叫过后,他捂着下身打滚,小蓝的小爪子扭到他两个球形物中的一个。

史可奇怒不可遏,气势汹汹要抓住它,捣蛋鬼变闯祸精了。

小蓝看到他的表情,知道等下被抓没有好果子吃,侧滑一步躲开,一闪不见。他一抓不中,暂时不想理会小蓝,俯身查看馒头摊主的伤势,还好不严重。

好说歹说分别递上两块银子给两位受伤者,总算获得谅解,了结这起一地鸡毛的事,史可奇松了口气。

那边又是传来一阵惊呼,有几个好事者见到刚才那番表演,估计还没完,追着小蓝而去看热闹。

史可奇忙赶了过去,小蓝正左躲右闪的吸地上一篮子的鸡蛋,它叼起一个,用一颗尖锐的牙齿发力,轻易将鸡蛋刺出一个洞。接着猛吸一口,鸡蛋被连黄带白吸进肚里。

一会功夫就吸掉半篮子鸡蛋,卖蛋的农妇咒骂着,双手成爪状,想抓住小蓝,可明明近在咫尺,却老是抓到空气。

它小小的肚皮不是为何这么能吃。

史可奇叹口气,递上块约五钱的碎银子,对农妇说:“大婶,对不起,这是赔蛋的钱。”

农妇怒气稍减,接过银子让旁边买布的摊主掂了重量,那人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她转怒为喜笑道:“少年郎,这小蓝蛇是你的宠物吧,不碍事,不碍事,这篮鸡蛋尽管吃,不够我还有。”

“够了,不用。”史可奇向农妇作揖致谢。随后盯着小蓝道:“小祖宗,不闹了可好,我不捉你,自己跳上来?”

小蓝摇头,嘴角挂着的一点蛋黄扯着丝往下掉,它能感受到主人心中渐长的怒气。现在跟你回家,少不了一顿好打,至少屁股不保,才没那么傻,它想。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连周围几个茶楼酒铺二楼的客人也走出一部分,饶有兴趣的观看这一幕。

人群中一阵幽香飘来,小蓝鼻子嗅了嗅,辨出香味传来的东北角。它伏低身子,四脚绷紧,一发力弹出去。

落在一个翠衣少女的头上,少女大吃一惊,被凌空飞来的小蓝吓蒙,身体一软。另一个穿黑色武士衣的女子眼疾手快扶住她,樱唇变圆,发出嘘声驱赶它,应是翠衣女子的同伴。

小蓝极快的从她头上游走到脖子,再从脖子游到胳膊,它没有停顿,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俄顷,叼着一块东西飞也似的闪到主人怀里。

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史可奇的鼻孔,小蓝献宝一样高高举起那样东西,这是一块玫瑰红的香巾,是少女用来擦汗的极为私人用品。

知道你现在喜欢这个,我给你找来了,主人不要责罚我吧,小蓝心想。

史可奇一下子表演了变脸中的红脸,打着兰花指,捏着香巾归还那个少女。

翠衣少女面如土色,抬高右手,用流云衣袖遮住脸不答话,扭头就走。武士装女子杏眼圆睁,怒道:“我家小姐才不要臭男人碰过的东西。”

手一挥,将香巾打落在地,恨恨地踩上两脚,追上翠衣少女而去。

史可奇的脸刹那涨成酱油色,小蓝一伸舌头,要糟,原本想着邀功能免去干坏事的责罚,这下罪上加罪,它脑袋一摆,身体瞬离他数米。

“死小蓝,还跑!今天不把你打成三脚蜥蜴,我跟你姓。”

“喂,那谁,放手,小心捏死小蓝。”

史可奇上一秒还在说狠话,下一秒态度转了180度,皆因小蓝又想跳上一个少女头上想故技重施。

刚才那个不喜欢,这个总该喜欢吧,它想。谁知被人捏住躯体,它尾巴乱甩,四脚抖动,就是挣扎不脱。

那人转过头来,风吹得男式青色头巾微微散开,几缕绑不住的长发飘扬,拂在一张如出水芙蓉般的俊脸上。

“是你!”

“是你!”

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不约而同惊讶道。

“紫姑娘,你怎么来这里?”那人正是公主侍卫紫丁林。

“我还想问你呢,你抢了我的台词。”紫丁林眉毛微扬道。

放开我,我快被捏死了,就不能松开手好好说话,小蓝发出无声的抗议。

紫丁林接着问道:“这是你的宠物?”

“对,能否请你放了,它不会伤人的。”

“好。”紫丁林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并松开小蓝。

小蓝一溜烟跳到史可奇肩膀上,冲她做鬼脸。

紫丁林略笑了下,神情马上黯然下来,一拱手道:“那没事了,告辞。”

“等等,我有几个问题请教一下,算了,看你很忙,我就问一个:你这女扮男装蒙不住人的,太显眼了,除了吃奶的小孩,八十岁眼睛看不清楚的老人之外。姑娘家出门在外要小心安全。”

“我又不指望蒙谁,走了。”紫丁林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不再给他发问的机会。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章 翻云覆雨一张嘴

见她这么坚决,史可奇也懒得多问,不是看你一个弱女子到处行走不便,想多提醒几句而已,不用太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好歹之前并肩作战过,没一起扛过枪也一起遭过殃。

碰了半鼻子冷灰,他将注意力移到小蓝身上,没好气的训道:“唉,你这个惹是生非的主,说一下还不乐意了,啥表情?想哭就哭吧,才一会功夫就被你败掉二两银子。我刚发誓还要打断你的腿,做不到跟你姓……你还真哭啊,祖宗。”

豆大的眼泪从小蓝眼睛落下,它耷拉着头,无声的哭泣着。

“好好好,不说你了,大爷,我跟你姓还不成。”

眼泪顿止,小蓝转哭为笑,妥妥的奥斯卡影帝级别。

“小蓝,你和谁姓啊,当然和我姓,所以我还是姓史,不算违背刚才说的话。”

一张嘴两片肉翻云覆雨,道理全在你一边,小蓝撇撇嘴,偏过头向右边看,决定暂时不理主人了。

史可奇笑笑走了,一场风波终于停息。

他来到方才独轮车的地方,健壮汉子居然还留在原地等,真真遇上老实人。

“客人你咋去那么久,我今年三十一岁,等你回来都六十一了。”老实人抱怨说。他之前称史可奇为贵人,等半晌后变客人,要是等一天估计变贱人了。

“真对不住,找这个捣蛋的家伙,好不容易才逮着。”史可奇无奈道。

“算了,赶紧出发,我还想再拉几回。”健壮汉子抬起独轮车吱吱呀呀向进来客栈走去。

史可奇跟随在后,走到半路,憋不住问道:“听说城外鬼影森林有妖兽出现?”

“贱……客人别问这个,不能讨论,不过你没事别去城外森林,那里一片蛮荒,路都没有。”

店小二诚不欺我也,史可奇心想。

“告诉你也无妨,不就是真的有妖兽。官府管得了税,管得了盐,还能天天管住别人嘴巴?要抓人打板子,满城都是,打得过来吗。有本事把森林里的妖兽全弄死,只知道找平民晦气。”壮汉颇有点忿忿不平。

店小二,我的银子白花了,真是最黑不过小二弟,史可奇想。

说话间已走到客栈门口,壮汉卸了货。

史可奇从束袋数出二十文,再加了几文道:“给你车钱,辛苦了。”

壮汉将钱一摞,手指一刮道:“总共四十文,客人你才给二十五,还差十五文。”

“哪来的四十文,车资不是说好的二十文?”

“等人是在浪费钱,等你的时间我可以多拉一次货。所以加二十文等候费,车费二十文,一共四十文,错不了。”壮汉一口气报完价,半点磕绊都没,看样子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我以为等人多给几文就行,好吧,没事。”史可奇又数出十五文给他。

“好咧,多谢客人,再见。”

多要点钱正常,貌似要多了一点,老实人也不老实,史可奇心想。当然这点小事不会影响他的心情,更加不会大打出手,反而能理解对方。

料理完各种杂事,到了下午,只得再住一宿。

翌日清晨,史可奇退了房出店门,店小二牵过马殷勤的问他去哪。

答曰:“鬼影森林。”

店小二大吃一惊道:“客官,小的说过那边有妖兽,人进去恐怕出不来,您考虑下,要不去别的地方?向南四十里的吕家台风光很好。”

“没事,你忙去吧。”史可奇牵过马。

“客官真不能去。”店小二哀嚎了一句。

“哦,我以前打死过一个妖兽。”史可奇淡淡地说。

店小二目瞪口呆,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想法还是让他挣扎出微弱的一句:“那里可能有一群妖兽。”

“那我就打死一群。”史可奇潇洒上马,叱咤而去。

在西门出城的时候,守门士兵大概看了文书和携带物质,就痛快地给予放行。进入鬼影森林不需要通行证,北周朝不管制自由行走,一般人爱去哪就去哪,备好身份文书就可。

城外是数十米宽的葫芦形口子,四边都是数千米高的陡峭悬崖,险峻的高山像是造物主给人类设计的天然防线。

唯独这段地形特殊,它有一段数百米长的开阔地,从鬼影森林里延伸出来,凉城就牢牢的卡在这个口子上。

有什么东西需要进入乌州人类居住地,都得经过此城,除非从天上飞过,或者从地下挖地道。

走过那段葫芦口后,道路开始收口变的很窄,两边全是垂直的石头巨壁,飞鸟都难以立足,千米以上才长有不太茂盛的林木。

好在路不宽,倒足够单骑行走。

史可奇边走边思考着,对店小二说的那句牛皮话想想还可以,真的去做估计死无全尸,想当年北周派了大军和不少法师围剿妖兽,没到森林的中心就被打的节节败退,最后靠着天险勉强守住。

自己这点实力,除非活的不耐烦去找一群妖兽,找一窝兔子倒是稳赢,不到万不得已,能躲开妖兽就躲开。

最重要的那件事---永世不冻泉是什么玩意?现在总算到达鬼影森林的边缘,龙神殿在森林的那个角落?目前可以推断它肯定在一个隐蔽地方或者森林深处,不会在太明显的地方,首先放弃搜索森林边缘。

不过进入林深处,先要去拜访猎户村的猎人,从他们那里有可能获得有用的线索。

沿着崇山峻岭山腰天然形成的走道,在离凉城十里的山路上,有两条岔路口。路口插有两米多高的路标,右边写着凉城前哨,左边写着猎户村。

史可奇一带缰绳走向左边。

所谓猎户村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村落,这里原本没有村,一些外地流浪到凉城的人,在城里生存艰难,仗着艺高人胆大,到森林猎杀普通野兽或采摘贵重药材换钱,人一多发现在森林里也蛮好,干脆就住下来,慢慢形成了一个村落。

这里的地势较平,树木顺着高山长下来,举目望去,左边是大片大片的翠绿,往下似乎又是断崖,最下面依稀是个无边无际的盆地,浓雾藏起了它的相貌。

盆地之后才算真正进入鬼影森林,这里不过是边缘地带。鬼影森林带着妖兽出没的凶名,本地人只要还活得下去,就不会去森林深处觅食。

妖兽可是传说故事里最凶残的怪物,顶级的屠杀一支千人军队都没问题,最差的都要比虎豹强。

村庄不大,拢共百十栋泥巴茅草房,高高低低的建在一个山谷中。人口不到两百,大约是缺乏女人的缘故,这里的房子和环境比较脏乱。

村里仅有十二个女人,一律膀大腰圆,一半做那啥生意,一半许了人家。

史可奇来到村里,发现这里气氛比较压抑,看见外人的目光不怎么友好。他向一个相对面善的人打招呼,谁知那人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走开。

自讨没趣的他继续往村里走。

“呜呜呜”一阵凄惨的哭声响起。

村中有一户人家的肥胖女人坐在屋前哀嚎,村里的另外五个女人则陪着她一起抹眼泪,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劝解。

史可奇听了个大概:她男人一周前去森林打猎,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也不想活了。有女人说还有几个人一样没回来,说不定他们掉进山洞了,耽误几天就爬出来回家。

还有个头发凌乱的女人道:“你男人说不定发现了金矿,正抱着金子睡觉呢。”

看来店小二说的是真的,史可奇忖道。他对于这些女人无聊的劝解,没有听下去的动力,还抱着金子睡,十有八九成了妖兽的食物罗。

这种纯安慰的话对于悲痛万分的人来说,还是有点作用,毕竟暗示亲人可能还活着的希望。即便心底真的已绝望,也想听到类似话语。

史可奇继续往前走,猎户村的人貌似对外来人没什么好感,无论是路上遇见的,还是从森林里回来的,大多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前面有一块篮球场大的平地,猎人会支起木头架子,将猎来硝干的皮货摆出来,有少数游商会到村里收货。猎人也会把皮货送到城里的皮店,抓到的野味则送到酒楼。

游商收的价格比店里要低,猎户进城要交税,卖给游商则可避免这笔税钱。当然游商怎么去交税或者逃税就不是猎户操心的事情。

总之无论哪种交易方式都有利弊,只要价格合适,就可以促成一桩买卖。

“老凌,现在的皮货,不管是熊皮、豹子皮、老虎皮统统都涨了三成价格,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吧?”一名穿皮衣的游商对一个上了年纪的猎人说。

“陈当家的,请体谅下我们的难处,凉城附近的林子里已经没有猛兽了,只有冒着生命危险去森林深处,已经有好几名猎人有去无回,官军大队在前哨打死了妖兽,估计我们的人喂了妖兽。”

“这是用命换来的皮货,妖兽的出现已经严重危险到村子的安全,估计这里快不能住人了,大伙都要搬到凉城去,到时一张皮货都没得。”老凌皱着眉头说。

“皮货到处都有,只不过你们这稍微便宜点,要不我也不会大老远赶过来收购。这个消息我也知道,涨点价没关系,但三成太高了,各有各的难处,一成就成交。”陈姓游商说。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一章 再会山魈今非昔

“两成,就这个价,不行我们带到凉城去。”老凌斩钉截铁道。

“好吧,我要三张虎皮,五张熊皮,外加狐狸皮和貂皮各十张。”

“貂皮这么小,不多要点?”

“不要罗,养貂的人多起来了,需求量不大。”

史可奇见他们谈妥生意,插嘴进来道:“您好,我刚刚在旁边听到您的姓,凌伯伯,冒昧打扰了,请问你们知道森林中有个叫龙神殿的地方吗?”

老凌整理着皮货,头也不抬道:“不知道,你又不收皮货。”

史可奇原本没打算得到答案,听老凌说完微微一笑,目光投向陈游商。

突然,村中传来一阵鼓噪,三个歪帽敞衣的年轻猎人对着一个骑马慢行的人吹口哨。那人身着青衣,头戴青巾,等略略走近一点,映入史可奇眼中的是那张芙蓉般的脸。

“你们不要吓人家姑娘,去忙别的去。”老凌发话道。

“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年轻姑娘,这么漂亮的更加罕见,要不看你年纪大,有你好看,别多管闲事。”三人紧紧跟着女扮男装的紫丁林。

老凌摇摇头,不再管这事。

猎户村处于官府管辖的灰色地带,不闹出大事来都不会有人管。

“滚开。”紫丁林叱道。

“呦,小妞挺凶的,要不下马咱们好好聊聊。”一个猎人跳到她马前,想要挽住缰绳。

史可奇饶有兴趣的看着。

“啪”的一下闷响,拦马的猎户被紫丁林用马鞭抽的倒飞起来。

另外两人大吃一惊,反手拔刀。

只听“叮叮”的两声脆响,两人手中刀被击落在地,他们口呆目瞪,似乎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失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落兵器。

但虎口裂开的剧痛告诉他们这是真实的,血很快渗出。

紫丁林甩动马鞭卷起地上的一支箭,看了看没啥损坏放进背上的箭筒。猎人这才注意到她背着的弓箭,还在嗡嗡作响。

什么,她用一支箭几乎同时射掉两把刀?如何做到的?

根本没见到她取弓收弓,这是顶级射手的速度?

擅长箭术的猎人不敢置信,世上有人射箭速度如此之快。

“滚,再啰嗦一句,下一箭取尔等狗命!”紫丁林怒喝道。

三人抱头鼠窜。

老凌扁扁嘴,咂巴一下,哼,敢单独在外行走的漂亮少女,岂是好惹的,活该。还好这是个心软的主,遇上狠的打残打死都有,他心想。

史可奇挥手道:“嗨,紫姑娘这么巧,你也来这里?”

“嗯。”紫丁林淡淡的答应一声,因为刚刚发过飙,她的脸仍紧绷着,回答他的话后,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一点。

史可奇乖觉的没有再问。

紫丁林一跃下马,身手干净利落。双手抱拳向老凌问道:“这位老伯,请问龙神殿怎么走?”

一段时间没见到,她的功夫进步了不少,史可奇忖道。

“据说在森林的最深处,我们这可没人敢进去,听老人说那是龙的安息之地,里面危险重重。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即使绝技在身,可千万不要去。”老凌一口气说出他知道的内容。

男人对于漂亮的女子都没有什么抵抗力,不论年纪大小,史可奇心想。哎,谁让自己不是女子。

额,怎么她也去龙神殿,他好奇心顿起,本来想开口问下原因,但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还是不问为妙。

远处森林倏然出来一声巨大的非人类嚎叫,众人皆愣住,接着又传来一声,那声音非常刺耳,像老虎与狗两者混合的杂音,即不雄壮又不高亢,极不协调。

如一条吃了春药的狗,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母狗,满心欢喜地爬上去却找不到门户,折腾半晌发现原来是个木头做的。正万般窝火中,旁边还有一条屁股掉光毛的癞皮狗幸灾乐祸地喊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于是春药狗发出这种撕心裂肺难听至极的声音。

“收拾东西,拿好弓箭,这很可能是妖兽。”老凌十分紧张的吩咐一同忙活的村人道。

“有没可能是野兽?”陈游商问道,心里已开始慌了,如果真有妖兽出没,收的货怎么带处去,不定不出去,留在村里也危险。

“不可能是野兽,我打猎几十年,什么样的野兽叫声没听过。”老凌十分自信道。

“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陈游商顿足道。

“放心,村人定护你安全。”老凌安慰他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却不想有个人在身边号丧,只好拿话先哄住再说。

一部分村人陆续从家中带出刀和弓箭等武器,一部分闭紧门户,村长今天去凉城办事没回,少了他这个威望最高的人,无人可带领一盘散沙的村民。

东北方向,一道狼烟笔直升天。

“糟了,妖兽还不止一只,前哨的官兵放狼烟可能也遇到。”老凌真有些怕了,人们对未知的恐怖事物比已知的更害怕几倍。即便来二十头猛虎进村,老凌也不会感到害怕,招呼几个猎手带上足够的箭爬树或上屋顶,就可把老虎打成猫。

离猎户村二十里外有个500官军驻守的前哨,这是当年与妖兽那场大战的第一个防守点。

此后虽然建立了高大的凉城,防守力量得到大大的加强,官军还是将前哨加以修葺,建成一个小城堡。现在居然点了烽火台,要知道烽火不能轻易点燃,鸡毛蒜皮的事去点,妥妥的军法处置。

村口五百米开外的一棵粗大水杉被摇的哗哗作响,虽然传到村里几乎听不到半点动静,但那棵树比人腰还粗,岂是一般人可以摇动的。

密密麻麻的森林似有身影晃动,赶到村口的猎人如临大敌,拔刀的拔刀,张弓的张弓,一股无形的恐惧在人群蔓延。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紫丁林拿刀骑马离开村口,前方就是一片水杉林。

“姑娘,回到村里,前面不知有何等凶兽,别枉自送了性命。”老凌好心劝道。

紫丁林点头致谢,拉紧缰绳继续前行,史可奇面无表情的跟上,小蓝则十分兴奋,坐在马匹股上得意的笑。

“嗷”一声巨吼炸响,远非之前那个刺耳的声音可比。

树林中的长草如稻子般被割倒,有东西即将冲出。

“呼呼呼”三个拳头大的火球成品字形升腾而起,停在半空,空气被烧出轻微的哔剥声。

“额,这少年竟是火法师。”老凌大吃一惊,幸亏方才没对少年进一步恶语相向。

他分不清法师的实力等级,一年到头打猎,几年都难得碰见过一次法师,平常休息更加不关注法师,关注法师又不能当饭吃。

他也不清楚一次能召唤三个火球的法师的厉害程度,唯一清楚的是哪怕是最低级的法师也不是他能战胜的。

陈游商则脸有喜色,在村里的能人越多,他就越安全。

三个火球随着史可奇移动,火精灵恍惚在低语。

森林里的动静戛然而止,片刻,那物掉头而去,明显怕了这几个火球。

猎户村的人们松了口气。

“法师,请留步!”老凌喊道,少年出手赶走多半是妖兽的不明物,总要当面感谢一番。

唯剩两缕烟尘袅袅升起,似在应答老凌的话。

路不宽,两骑不能并排而行,史可奇跟在紫丁林的马后。

“你跟着我干吗?”紫丁林没有回头道。

“我也要去找龙神殿,紫姑娘,不如一道去?”史可奇答道。

紫丁林回过头来看着他,那张脸写满诚恳,她本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只不过家里出了大事心里烦躁,说话也较平时多出几分不耐。

见史可奇坦坦荡荡的样子,她点点头驱马前行。

烽火台的狼烟依然滚滚,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奔腾,二十里的路一刻钟不到已走完。

去前哨的路上,两边又是高达数千米的陡峭石壁。

窄路在此地又变宽成二个百多米长宽的倒n形口,从空中望下看,口子的下面有道缓缓下降的几十米宽的坡道,坡道两边又是没有边际的刀削般垂直的石壁。

下完缓坡就是那个烟雾笼罩着的无边盆地,让人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所谓前哨就是在n形口上砌起三米多高的石墙,周围也全部用石头围起来的一个小型城堡,顶盖用条石加木头建成,上盖编制好的茅草,用防水的油布打底。真是夏凉冬也凉的好场所,军中士兵常戏称为凉凉城堡。

现在前哨五百官兵的心也是凉的,超过十只妖兽从缓坡发动袭击,有一只还跳上顶盖跑了,跑掉的方向是凉城,如果进岔路口就是猎户村。

好在点燃了狼烟,即使妖兽跑到凉城也不怕追究这里的责任。

史紫两人来到前哨时,正面城墙一百多人操控弩炮、礌石一股脑的朝下砸,一百多人操弓射箭,其余人竖起刀盾长矛等待时机,把城墙挤得满满当当。

已有三十多名士兵阵亡,而妖兽只有几个被烧伤,一个被打死。这会正往后退,守军这波不惜代价的,尤其是燃烧的猛火油让它们害怕。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二章 一触即发前哨战

城堡的后门紧闭着,三米高的城楼上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握长矛看守着,因为后面没出现过妖兽,故没留几个士兵,有事也来得及,拢共两百多米的距离。

“什么人,站住!”士兵大喝道。

前哨太平了很久很久,储备的防守物质不多,加上地形偏小,即使地下还掏空弄出两层,一半住人一半放各种军资已满满当当。

除了上次配合凉城驻军打死了两只妖兽,补充了一些物质,要不这一次那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砸。

“您好,阿兵哥,我们请求从这借到进入鬼影森林采药。”史可奇答道。

“没见现在正打仗,你赶着去送死?”一个身体高大的士兵答道。

“相对送死这个词来说,我比较喜欢赶着去投胎,因为前者是马上去死,后者是重新活着。”史可奇道。

紫丁林噗嗤一笑,史可奇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或许她的容颜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子,比起公主稍微差些。但她的笑绝对是最好看的,可让春天失去颜色,可以媲美无边月色。

“贫嘴,如不是现在战事吃紧,我非抽你不可。”士兵道。

“那你下来,算了,等你们打完吧。”

“闲杂人等不可在军事要地停留,如要等请在五百米外。”

史可奇待要说什么,却听紫丁林喝道:“大胆,我乃朝廷五品侍卫,若不是非常时期,定叫你家校尉出来开门。现在,你去通报一声,让他派人开下门。”

“腰牌在此,准备接好了。”她从身上摘下一块做工精良的似铁非铁几寸长的牌子放在手里把玩。

士兵犹豫了一下,毕竟紫丁林是个少女,这个年纪就是五品侍卫未免过于吓人,他顶头上司的上司才是六品的虎勇校尉,也是这里最大的官。要不是前哨位置重要,管五百人的士兵一般是七品林威校尉。

七品侍卫及以上保护的皇族,难道她身边那个少年是皇族?不可能,再差劲的皇族微服出访至少动用几个侍卫,而不止眼前一位。

“怎么,要我自己进去找么?”紫丁林加重了语气。

士兵赶紧放下手中的兵器,一溜烟下来,打开一条门缝,双手接过腰牌禀报去了。他可不敢在城墙上接牌,万一没接住,摔坏了就是大麻烦。

北周朝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等官职,文官比武官大一级,皇族侍卫则见官大一级。侍卫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外出到地方,就算高几级的大官也会对其客客气气。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皇族的红人,得罪了不好办。

很快有个穿着半身甲的军官出来敬礼,军礼有半跪礼,捶胸礼等。

他行的不是军礼,是下级见上级的作揖礼。

他行完礼恭敬的将腰牌递给紫丁林说:“大人,请问来此是公事还是私事。”这句话等同废话,一个宫廷侍卫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办什么公事,侍卫的职责是保护皇族,地方和军队的事情无权插手。如真有特例办啥公事早打开公文了,还在这磨牙。

“我不办公事,只需从这路过,之前不是有猎人可以经过吗?”紫丁林接过腰牌收好道。

“现在不行啊,大人,下面盆地有妖兽,伤着您我们没法向上面交代,另外您身边的这位少年是?”

“事情紧急,你还磨牙作甚,出了事不需你负责,我自有办法对付妖兽,那个人……”紫丁林沉吟了一下道:“是我朋友。”

她说完骑马昂然进入城堡。

……

史可奇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姥姥家,没在意她的身份,还去逞强叫门,早知道把她身份一亮可以进去,就懒得废话。

他屁颠屁颠跟着紫丁林走进城堡,堡内有条夹道可走马,很快来到前面交战的地方,这里有扇石门推开就能下去。

墙边挤满了士兵,角落上堆着几具尸体,阵亡的不止看到的几具,还有几人被妖兽拉出墙外,被吃掉或者摔死,对比被吃掉的战友,摔下悬崖反而是好一点的死法。

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掺杂着血腥和硝烟味,特别刺鼻,紫丁林微不可察的皱起鼻子。

有的士兵惊慌失措,有的脸色发白,有的轻微发抖,有的一脸坚毅。估计没有后面一排二十几人的执法队压阵,刚才就有一波士兵跑掉。

前哨虎勇校尉许可冲眉头皱的老高,犹豫了片刻,看看下面暂时没有妖兽的影子,过来和紫丁林见礼道:“职下虎勇校尉许可冲参见侍卫大人。”

他不是紫丁林的下属,不能说属下,能说职下标下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称呼。

“在你面前不敢称大人,打扰你了,我需要从这里下去,能帮忙开下门吗?”紫丁林下马,双手抱拳道。

紫丁林勉强达到大人的级别,不过侍卫毕竟不是堂堂开府坐衙的知府,重要性也远远不如,脸皮薄的真不好意思接受这个称呼。

说白了,一个五品侍卫最多统领二十个六七品侍卫,知府管上百万人了。

北周开国时规定官职比对方高出三级,还至少要五品知府以上,符合这两个条件才能叫大人,三品侍郎以上大员称呼官职。经过千多年的演变,称呼越来越模糊,平民见到当官的,哪怕是七品知县也叫大人。

官场上更是叫的一塌糊涂,八品的叫七品大人,七品叫六品的大人,大来大起上瘾了。甚至民间还有各种乱叫一气的,反正没人管这个。

“下面有传说中的妖兽山魈,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的士兵都吓得两腿发软,要不是前几天凉城派人来打死两只,这里已经失守了。”

“今天又来了十几头来势汹汹的山魈,我杀了几个想逃跑的士兵才稳住阵脚。大人,您乃千金之躯,可千万不能涉险。” 许可冲道。

紫丁林还没有见过这种妖兽,她探出头去看城墙下斜坡上打死的一头,只见那死山魈浑身上下披着浓密黑毛,一支粗大的弩箭贯穿它的身躯,红色的血涂了一地,半尺长的十个利爪即便隔了二十多米也闪着寒光。

被它的利爪抓中,无异于被刀斧砍。

她的右腿微微一缩又伸直,不自觉的咽了口水,随即挺直了腰身道:“山魈也就那样,凶残不到那里去,再观察一下,没什么情况开闸门吧。”

在左边城墙有扇厚厚的铁闸紧紧闭拢。

史可奇再一次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这道宽数十米的斜坡两边全是笔直的断崖,在雾气的缭绕下显得深不可测,断崖的底部估计与盆地平齐,落差几千米。

除非背插双翅,否则还是要乖乖的走这条路。

就算突破这道防线,还有高大的凉城死死截住去路,难怪当年妖兽没有冲进高州,这是鬼影森林到高州的唯一进出口。

这么多年销声匿迹的妖兽,怎么会出现一只到史家村吓到三叔,老家的罗霄山脉在北周跨越高州和湘州两个州,但要翻越最高近万米的罗霄山,那个山魈体力也太好了吧。

这是不是意味着妖兽可以翻越渡鸟都难飞过的罗霄山的最高山峰,从史家村进入北周朝,管辖史家村的临县可没有坚城,甚至驻兵不超过二百。

担心或者不担心史家村有无状况都没用,后续有时间还是可以回去一趟,毕竟离家一年多没有回去,有时又想念家乡,时间冲淡了一点哀伤,他想。

史可奇摇摇头,不继续想这个问题,太遥远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实际点,反正史家村最亲近的人都已不在。

哎,也不知道爷爷在那里,过的好不好,他长叹一口气。

相对史可奇的心思飞散,前哨的士兵可紧张多了,谁知道下一波攻击还有无命在。

从城墙到斜坡约五百米后的地段被雾气笼罩,刚才十几只山魈退入雾气中。

见到前哨烽火台的凉城兵营正紧张点兵中,先派出两千兵力支援,预计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人多也没用,受地形限制展不开。

“嗷嗷”的一声怪叫响起,是那只跳跃能力最强的那头山魈,前几刻成功攀上前哨城墙,翻过去闯到猎户村,想大开杀戒却被史可奇的火球吓跑,现在爆了怒槽,想找齐兽伴帮忙。

对着三米高的城墙,它跃起两米,小刀一样的爪子在墙上猛的一抓,留下十道浅浅的印子,凭着这片刻滞空的能力,借势跃上城垛,再空翻到顶盖。

它不敢进入城墙内,凭着直觉,里面那么多人,几排刀枪同时捅来,它也招架不住,更何况还有它恐惧的气息。

斜坡上的丢猛火油已燃烧完全,逐渐熄灭。山魈站在顶盖上嗷嗷大喊,像是呼叫同伴。

果然,很快从斜坡冲出十几头山魈,怪叫着回应同伴。

“放礌石,长矛手准备,弓箭手等怪物进入五十步只有射击,孟校尉带十个弓手和长矛手成刺猬阵布于中间,防止顶上那只怪物跳下来伤人。”许可冲沉稳的下达命令。

史可奇不禁多看了许可冲几眼,想不到此人颇有大将风范,安排的井井有条,也对,若不是有人镇定自若的指挥,前哨恐怕早已沦陷。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三章 一战轻易夺兽魄

山魈的战力估计可以一挑二十个普通士兵,当然结阵后的士兵战力倍增,对付一个山魈应问题不大,他想。

猛火油已消耗殆尽,礌石也扔的七七八八。

稀稀拉拉的几颗礌石被山魈灵巧的避过,密集的弓箭也造成不了多大伤害。山魈狂舞双爪,叮叮当当的打飞多数箭只。

余下的部分箭只,从稍远点射出,箭镞打滑插不进去,近了顶多插进去几分,根本无大碍。除了留神发射速度慢的三象神弩,山魈学乖了许多,开始还会尝试用手格挡,但儿臂粗的三象神弩岂是人力可以阻挡。

妖兽力如山魈也不行,地上躺着的那位就是最好的证明。

北周朝的三象神弩,意思是要三头象的力气才能拉开的巨弩,它有普通弓弩的四十倍大,采用了滑轮原理省力,一次可射出两只巨弩,需要二十个人操作才可以发射。

可惜每隔几分钟才能发射一次,城墙上也装不了几架。每当三象神弩破空射来,山魈就做出高难度动作躲避。

五百米距离,以山魈快似猎豹的奔跑速度,三架三象神弩只能发射一次,六枝巨弩带走了两只山魈的一点皮毛,未造成严重伤害。

“嗷”一头山魈右眼中箭,从斜坡一路滚落下去。

紫丁林又搭上弓继续瞄准,山魈的移动速度太快,极难射中眼睛这种要害。

“呼”一个火球砸中一头山魈,它全身粗长的毛发成了极好的易燃物,被烧的痛不可支,乱蹦乱跳,嘶吼着跌落悬崖。

史可奇吹吹右手残余的烟火,一眨眼的功夫,三个皮球大的火球浮在手掌上方。

小蓝兴奋的嗷嗷叫,恨不得跳下去与山魈大战一场,却被史可奇用左手抓住不能动。它翻翻白眼,无聊的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有四头山魈一次借力攀上城墙,八头爬空,从斜坡起跳比平地难很多。

上城墙的两头被五六支长矛捅中,悲鸣着坠下,它在坠下的同时反抓住长矛用力一甩,四个放手不及时的士兵飞出城墙。

另两头造成的后果要严重很多,它们灵活的躲开长矛手的攻击,跳入人群中。

惨叫声此起彼伏,温热的液体溅上墙壁,人身体上的部件乱飞。

紫丁林乱军中发出一箭,箭法如神射死一头,临死前它还拉了两个垫背。另一头被十几个士兵用铁盾逼住,乱刀砍死。

史可奇怕误伤不好朝人群发火球,对着墙下的八名山魈猛然砸下去。

八头山魈怕了这温度奇高的火球,飞也似的躲开,撒腿逃走,顶上那一头见势不妙,跃下想追着它们逃走,被三发火球送往阿鼻地狱。

这场小规模战斗结束的非常快,但伤亡却不小,有四名士兵坐了土飞机,五名士兵被开膛破肚,七名士兵被割断脖子,十五名重伤失去战力,十八名轻伤。

共计四十九人伤亡。

如果没有史紫两人,这个数字估计要翻一倍。

许可冲对两人出手看的清清楚楚,将处理战后事宜交代给副手,向两人多次致谢,并说下面盆地不知还有多少妖兽,劝两人不要去。

史可奇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妖兽应该不多,如果很多还等什么,万一碰上多的再看吧,王玉明说小蓝活不过一两年,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等到出了问题就迟了。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永世不冻泉。

“紫姑娘,森林里现在太危险,我建议你回去。”史可奇道。

“不回,要回你自己回。”紫丁林斩钉截铁道,说完要许可冲打开闸门。

北周有个谚语叫十头牛也拉不回倔强的人。

许可冲心想,这两人加起来不要说二十头牛,一百头都拉不回。

可不知为什么有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他心中,直到开闸后两人沿着斜坡走的无影无踪,他才想起那应该是一句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两人走后不久,凉城的增援抵达,许可冲向带队的将军提出将前哨城墙加高三米,这个提议很快获得批准,并与最快的速度抢建。

死了几十个士兵,妖兽出现的消息瞒不住了,凉城的大人只得往上报。

北周朝震动,屋漏偏遇连夜雨,破锅还要熬汤喝。如果只有十几只妖兽倒无所谓,可如果蹦出一波妖兽大军,三面受敌的北周军还能守住凉城吗?

当年与妖兽大战可是倾国之力才守住。朝廷上下一致认为再不做点什么,灭国就在眼前。

北周朝这个酣睡多年的庞然大物,终于高效连轴运转起来。

许多带着朝廷最高命令的骑手从帝都驰出。

朝廷颁布的命令大致如下:一、所有北周军队全部进行一天一小练三天一大练的最高规格训练。

二、所有民团、预备役等准军事力量即刻转为正规军,就近接受整编和训练。

三、所有官方武器制造司,即日起无休,全力打造各种战争装备。民间铁器作坊需提高产量,参与官方制造。

四、凡是北周境内法术门派,需派不少于一半的门中力量接受军方编队调遣,一应损伤均由军方标准赔偿或发给抚恤。

……

峥嵘岁月,风起云涌,大江横流,沧海咆哮,问天下谁是英雄。

雾气不是很浓,可以看到两三米外。

史紫两人牵马小心翼翼的注意前面的动静,斜坡很陡不能骑马。

一直下到坡度,进入盆地几百米,都没有看见山魈。

两人稍稍放松一点,打量着周围情形。

盆地有条不太规则的小路,路很长,勉强够两骑慢速行走,不知是猎人趟出来的,还是大型野兽推的。

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中间有些低矮的草。穿过盆地才算正式进入鬼影森林,那里是猎人们极少涉足的地方。

两个人骑马并排沉默的走着,一边走各自想着心事,一边防备随时可能跳出来的妖兽,气氛紧张而压抑。

史可奇受不了做一个锯嘴闷葫芦,出声到:“紫姑娘,如果方便,可以告知一下你去鬼影森林找什么吗?”

“你先说,如果找的东西不一样,走出盆地我们就分道扬镳吧。”紫丁林盯着前面目不转睛道。

史可奇指着趴他肩膀上打瞌睡的小蓝说:“为了这个小活宝,有个大法师说找不到永世不冻泉,它最多还能活两年。”他虽然笑着说这句话,但那笑容颇为牵强,简直和哭有的一比。

“哦。”紫丁林听完淡淡的回应一声,她犹豫了片刻,抿了下嘴唇道:“我父亲一年前得了一种怪病,人很瘦,肚子却肿的老高,多方寻求名医抓了很多药也不见好。”

“上次从湘州回去见他,肚子又肿高了二分,没法走路,天天躺在床上喊痛,我去求公主请首席太医来看这病。”紫丁林眼圈微红道。

“他看过告诉我,这病世所罕见,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只有八分把握猜测病源缩在五脏六腑里,一般药没法起作用。”

“他说有个偏方可以试试,去找一种叫永世不冻泉的水喝下,让病长出来,一般病不是抑制就是杀死,这个反要长出来。”

“不会伤到内腑吧。”史可奇关切问道。

“不会,太医说病源是软体。”

“哎”

“哎”

两人不约而同叹气道。

史可奇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永世不冻泉在鬼影森林?”

“王洲帝都有座全国最大的天书阁,里面有各种浩瀚如海的书,我没事的时候经常去那看书。太医只知道有永世不冻泉,却不知在哪可以找到它。”

“我想起天书阁,于是在那整整呆了七天,终于从一本发黄的古书中找到答案,书上面还记载着一些不太友好的东西。”

“这本书这么好,你带来了吗?”史可奇问道。

“没有,但部分的内容记在我脑袋中。”

“有说如何找到吗?”

“没有,只有一笔记载,写着永世不冻泉在鬼影森林的龙神殿,要如何找就只能靠自己。”

“既然我们的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可以一起走吗?两个人的力量合一起好过一个人。”

紫丁林嗯了一下,算是答应。

“对了,你能说说皇宫里的生活吗?”

“不是很重要的没关系,你不能问宫廷秘闻,侍卫人数等,其它的我会酌情告诉你吧。”紫丁林眉头微皱道。

“你们公主是不是头上插满各色珠宝,带上的王冠光黄金就有几斤,披的衣服丝线用金子做的,裙子边角挂着玉,鞋面上金光闪闪,整个人就是金玉包裹起来的?”史可奇好奇的问。

“真穿成那样,岂不被金子压死。除了大典要穿正装,平时都穿便服,正装也没你说的那么离谱,你上次不是见过公主吗?”紫丁林回答道。

“上次大家都在逃命,那里有空去打量人。”史可奇说,想了一会,追问道:“公主的便装是穿什么衣服?”

“以轻柔的丝绸或其它顶级布料做成的衣服,夏天外衣罩着半透明薄纱,冬天轻皮暖裘,头戴明珠玉钗,其它的大抵也就这样。”

“我有一个问题,大家成天说便服蝙蝠,将小便拉在衣服上就是便服?”史可奇笑道,眼里闪着顽皮的光。

“那你吃的家常便饭也是这样罗,淋上你说的那啥,还是盖浇饭?”紫丁林轻笑一下,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四章 公主也是平常人

“哈哈,我一般不说家常便饭,只说家常饭。”史可奇道。

两人说笑一阵,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紫丁林微笑起来,看着史可奇问道:“你问了这么多,是觉得公主很漂亮吧,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情?”

“呃,这个,我是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见到镇长的女儿觉得她像公主,等见到真正的公主又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所以忍不住多问几句。”史可奇解释道。

“我理解你的想法,这事件办妥要不和我回去觐见公主,毕竟公主脱险你也出过力。她说过如果找到你,会请皇帝封你为法师,这可是难得的荣耀。”

“算了,我对皇家的事情没啥兴趣。另外上次逃命的时候,公主是不是吓尿裤子了?”史可奇突然冒出后半截脑抽的话,前半截还是正常,说完就有些后悔。

“真不知怎么说你,不要说公主坏话,她人很好的,精通琴艺,擅长作画,就是不会武功,也对武功没兴趣。”

“这次我家出事,她帮着请太医,又放了我一年的假,俸禄照领。她还给我一百两银子说是药钱,不够再找她,宫廷拨给她的每月开支不多,也就一百两左右。要知我一个月的俸禄才五两。”

“加上湘州那次保护公主,宫里本来打算赏四百两银子,公主帮我多争取了二百两,要不爹爹病了还请太医哪来的钱。”

“她从来没见过野蛮人,也没见过血,受到惊吓有点害怕很正常,都怪我护卫不力。所以,请不要笑她。”

紫丁林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第一句语气还好,到最后一句已有警告的意思。

史可奇原本觉得公主胆小不够坚强,听完紫丁林的话,已扭转了他对公主的看法。

精通琴棋书画虽加上不少印象分,可皇室女子想要接受这方面的教导,轻而易举就能请到最好的老师。

最主要的是公主对跟随她的人够意思,人品多半不错,只是有点清高,但皇室成员拥有骄傲的资本,他想。

史可奇收起嘻哈的态度,正色抱拳道:“遵命。”

见他听进去了这番话,紫丁林脸色好了很多,打趣他道:“你在前哨叩关时说自己宁可做投胎的?不愿做送死的,所以我可以叫你投胎的?”

……

史可奇似被噎了一下,迟疑片刻道:“投胎是个技术活,有的人投到富贵人家,有的人投到猪窝。”

“喔,那你喜欢投到哪种?”紫丁林问。

“你人那么好,我喜欢投到你肚子里。”想了一下又慌忙摇手说:“不行,你不能做我妈,我说错了,应该是我的孩子投胎到你肚子里。”

“无赖,讨打。”紫丁林脸一黑,纵马拉开两人距离。

史可奇吐了吐舌头,完了,又说错话,赶紧催马跟上。

紫丁林策马足足跑了一个小时,马都开始吐白沫了才停下。史可奇勉力跟上,说了句对不起。

她没应声,史可奇尴尬的不行,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以至于在后面的旅程中,他不敢再说投胎两个字。

四天很快过去了,两人又开始说话。

盆地的面积够大,连续走三=四天还没走完,好在面积大有大的好处,空气流通快没有瘴气。

山魈再没出现过,不知游荡去那了。

盆地湿气重,干柴很少,好在史可奇的火球能将半湿的木材点燃。两人晚上睡觉燃起一堆火,一个在火堆的左边,一个在右边,杜绝了男人想故意打个滚过来卡油的可能,提供了没有进进出出关系的孤男寡女野外睡觉标准方式。

清晨,鸟儿叫的很欢,火早已熄灭。

史可奇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哈哈”打了几个呵欠,眼睛斜斜一扫,对面没人,马匹还在。小蓝熟睡的像个孩子,非人类的嘴角竟带着顽皮的笑容。

额,某人又去做女子难以描述的事情去了,也罢,我去附近找寻找寻,看看有无野果,他心想。

史可奇向左走了百把米,某人肯定在右边。

一股异香飘来,史可奇吸吸鼻子,香味里带点甜味,甜香甜香的,极为好闻。

他边走边闻,很快找到香味的来源。

一朵脸盆大的红花盛开在一丛灌木中,花瓣上带着无数滴亮晶晶的晨露,像少女飞红娇艳欲滴的脸庞。

史可奇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花,走进仔细观察,发现它只有两朵花瓣,中间有条细细的裂缝,几丝花蕊探头探脑的从裂缝伸出来,花瓣边上是细细密密的锯齿边。

奇怪了,这是什么品种的花?算了,懒得想,自己只叫得出狗尾巴花等寥寥无几的几个花名,史可奇叹了口气。

这花看久了,隐隐有光晕流转,动人之极。

难怪女子喜欢将自己比喻成花,花好看又香。如果花皱巴巴的不好看又臭,那绝对没人愿意。

他被深深的吸引住,好奇的伸手摸了一下花瓣,入手光滑细腻,竟如同真人的皮肤一样。他感觉十分好摸,不禁多摸了几把。

异变突起,大红花两个花瓣猛的一合,把史可奇的右手夹住,锯齿状的花边翻卷过来刺进他手臂的皮肤。

花蕊分开,里面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股难闻的像臭鸡蛋般的味道冲进他的鼻子。他通过合拢的花瓣细小缝隙,看见黑色的水冒着泡从底部慢慢上涌,离手指越来越近。

大红花的花瓣用力夹着他的胳膊往下拉。

史可奇使出全身力气往外抽,不动,花瓣夹的紧紧不放。手臂还传来阵阵剧痛,肌肉被锯齿花边咬住不放,拉扯几下撕裂了小片肌肉,血汩汩流出。

他不敢再动。

黑水越涌越高,漫到他的中指指尖。

史可奇的中指忽地像被强酸液泡过,再被烧红的烙铁烫一下,这酸痛像针一样扎进心尖,痛的他直哆嗦。

不好,大红花里的黑水是强酸,可以化掉肌肉甚至骨骼,史可奇恍惚看见自己化成一滩黑水。

他慌忙握拳,将手肘部尽量上提,花瓣夹住不能动的是手臂。黑水漫涨,已将他手腕部下垂的袖口腐蚀掉,再上半分就是皮肉。

眼见这只手臂保不住,甚至人也在劫难逃。

史可奇在电光火石间呼出一个大火球,击在花壁。受大红花攻击的瞬间,他本能缩手,缩不回来,陷入惊慌之中,最后才想到用火球术试试。

被灼热的火焰舔舐,花壁颤抖起来,发出吱吱的惨叫。

大红花痛的不由自主的松开花瓣和花边。

史可奇慌不迭抽回手,飞快的离开这朵食肉花。

火球从花壁滑落到黑水中,入水下沉几息才灭。

但火球引发了严重的后果,如同火星进入了炸药桶,如同一条鱼投入烧的快要起火的油锅,黑水瞬间沸腾起来,激起几道水柱如小喷泉般升腾。

大红花的花瓣再次闭合,想要关住黑水,可黑水越来越沸腾,撑得花瓣膨胀变大,吱吱声大作,密集的如鼠群聚会。

史可奇奇快无比的闪到一颗大树后。

花瓣很快膨胀到极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红花猛地炸开。

无数黑水烟花般喷射出来,溅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许多大树不仅树叶被直接烧穿,树皮都被腐蚀成一个个小坑,连地上的草皮都冒着白烟,好在盆地湿气很重,被酸液喷溅到的草木没有起火。

尽管有些心里准备,史可奇还是被惊得张大嘴巴,一时合不拢,这些白烟袅袅升起,远远看过去是一副林中美景,谁知刚才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大早的,你放什么烟花?”却是紫丁林听到响声迅速跑过来,瞟了一眼半截炸的稀巴烂的大红花,见史可奇无大碍,拿他寻开心。

史可奇取些药粉洒在手臂伤口上,用干净的棉布包住,那个中指指尖有点焦黑,估计过几日一撕皮就好,他苦笑道:“你的同情心欠钱,需要充银两,没见我伤成残疾人了。”

“算你走运,这么凶残的花被你逃脱。”紫丁林道。

“你知道它的来历?”史可奇觉得该听听课,省的看见啥都好奇,等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以为我在天书阁白看那么多年的书!这叫女银花,生长于大凶幽深之地,非常罕见,肉食型草木,可捕捉中小型野兽,锯齿状的边叫花边新吻。”

“被花边吻住……”紫丁林飞快的看了史可奇一眼,下面的那几个字“吻住你的感觉如何”说不出口,因为羞涩。

“呃,这花是红色的为何叫女银花?名字委实,委实有些猥琐。”史可奇吭哧一下道。

两人回到宿营地,小蓝不见了影子,估计又去捕食了。

最近几天它有些反常,自从进入鬼影森林,它变得喜欢自由活动一两个小时,骂也没用。

吃食习惯也改变了一些,以前很少吃生肉,爱吃煮熟的肉或肉干。现在没事自己去叼个兔子,弄个山鸡,打个小狍子什么的,大口撕扯开吃。

史可奇呵斥过几次,不管用也就随它,它本来的进食方式应该就是生食,回归本性而已。

早餐没啥讲究,就着山泉吃些干粮上路,史可奇大声叫小蓝。

候了一小会,它屁颠屁颠从森林里出来跟上。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五章 飞鱼横渡难成龙

“你发现小蓝背上两个包鼓了许多?”紫丁林边走边说。她原本挺喜欢小蓝,经常拿肉干逗弄,可它只吃却不怎么亲近她。

甚至有一次觉得差不多熟悉了把它抱起来,谁知它竟一口咬过去,要不是史可奇制止的早,恐怕她手上要少一块肉。

后来紫丁林喂东西,它也不吃,她与它就不温不火相处。

“有啊,这是出生时带来的缺陷,现在变大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希望早点找到永世不冻泉喂它喝下。”史可奇垂头丧气道。

“嗯,我也想。”紫丁林低低回应道。

这句话触动了两人的心事,一时没有交谈的兴趣,两人沉默着前行。

这样行了小半日,前方左侧出现一个浩瀚无边的湖泊,湖边有一颗巨大的红树,史可奇的坐骑见到湖水恢恢的叫。

“呃,马要喝水了,紫姑娘,要不打尖一下,再走?”他勒住马道。

“没问题,小白,你也喝水吗?”紫丁林轻提缰绳道,她的坐骑是一匹白马。

白马抬了抬前蹄,大眼睛茫然看着右边。

“听不懂就算了。”紫丁林悻悻下马,松开马嚼让它吃草,自己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史可奇牵着马慢慢走近湖边,那棵树越发显得高大,他放开绳子,让马喝水。

他打量这颗树,数高约十丈,直径约等于五个人手拉手围住,树皮是红色的,颜色不同于普通树皮,叶子倒是绿色。它的枝干粗大,中上段还比成人大腿还粗一倍,枝叶茂盛,巨大的树冠遮住了方圆二十几米的地方。

它周围两百步没有别的树木,大人手臂般粗的根茎深深扎入地下。

湖泊很大,不知有多长,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宽约几千丈。湖水呈深蓝色,不知有多深,有风吹来,微微吹皱湖面。

棕马痛快的饮水,发出满意的希希声。

小蓝又窜进森林去玩,史可奇叫它回来,换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别走远了”他大声喊道。

真不放心小蓝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瞎逛,但若遇上危险,凭它的机灵脱身应该不难,毕竟它吓退过恐怖的萨满巫师,而遇险次数更多的是自己,史可奇忖道。

一条几斤重的黄背披鳞白肚皮鱼跳出水面,翻了个身,又落入水中,背鳍划出一道细细的水线朝岸边逼近。

突地,这鱼离岸一尺多的地方,再猛然跃起,摔在离史可奇两丈近的岸边。

“呃,想不开了,活的好好的来这自杀,也罢,我就成全你,中午喝鱼汤。”史可奇朝鱼走去。

有点不对,这鱼很奇怪,它安静的趴在水边草上,不同于活鱼离水就乱蹦乱跳,反倒像条死鱼。

两丈的距离几步走到,史可奇伸手去抓那条鱼,管它是不是死鱼,能吃就行。

黄鱼的背鳍忽然向两边分开,变成两寸长的翅膀,在即将落入史可奇手中时,“扑扑”的振翅飞走,甩了他一溜鱼腥水。

到手的鸭子飞了,不不,是快到手的鱼飞了。

鱼会飞!史可奇吃了一惊。

“那是飞鱼,长期生活在水里,也可短时间停留在陆地。据说其味道鲜美,无毒,你能抓个一两条尝尝不。”紫丁林喊道。

飞鱼扑棱翅膀上了大树的树冠,留下史可奇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偷偷唤出一个火球,瞄住鱼准备发射,运气好能吃烤鱼了,对于命中树冠上成了小黑点的鱼没有十足把握。

“别靠近那树,我感觉在书上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哎,书上写的就是和亲眼见到有出入。”紫丁林轻叹一口气道。

“知道,它那么大,周围都没长别的树,我也觉得不是善类。”史可奇回道,他站在离树十步远的位置,没冒然去树下。

眼前湖面倏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上千条飞鱼破开水面,扇动着小翅膀,有点吃力的向上飞,所幸它们无需飞太久,快飞不动时落在红皮树冠上。

水里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飞鱼飞速游动,待靠近大树时跃出水面飞行,追随先行的飞鱼。

在飞鱼后面还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快速游动,追赶着飞鱼。

棕马受惊,吓得连连后退,退了数十米后,头上的缰绳不小心挂在一块大石头上。它长嘶数声,见挣脱不得,见主人还在湖边,略略放心安静下来。

空中挤满密密麻麻的飞鱼,遮住的大树岸边的阳光,风声大作,鱼鳞纷飞,一场无与伦比的鱼类大逃亡拉开帷幕。

那巨大的黑影浮上水面,是一条无比庞大的黑鱼,身长二十多米,脑袋长得奇丑无比像被拍了一板砖的狗头,海碗大的眼睛泛着灰暗色的光。

它张开大嘴一吸,周围的空间仿佛坍塌,在嘴前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上千落在后面的飞鱼倒飞着被吸进大黑鱼的嘴。

等几千斤鱼川流不息地进了肚子,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湖面顷刻翻起十几米巨浪。

它漠然看了呆住的史可奇一眼,扑向岸边的巨浪淋灭了他手中的火球,劈头盖脸浇他一身,强大的冲击力使他踉踉跄跄退了很多步,直到背靠上大树才停。

大黑鱼沉下水,懒得看史可奇第二眼,尾巴一甩游远了。

飞鱼没有脚,无法站稳在树冠上,但它们的翅膀非常灵活,勾住一根根树枝,将身体挂在上面。

几千条飞鱼像沉甸甸的果实挂满枝头,可惜这果实很快要飞入水中,它们只能离水一小段时间。

异变突起,那些挂了飞鱼的树枝竟活了过来,或弯曲或直直的插入飞鱼的身体,多数鱼反应不及,惨遭刺穿拼命挣扎。

几斤重的鱼挣扎的力气加上自重,起码有十多斤,竟无法折断那细小的树枝。

鱼血溢出,然而却极少漏下。

树枝竟在吸着鱼的血,随着越吸越多,树干变得通红发亮,似要滴出血来。

紫丁林脸色大变,终于想起那是怎样一种树,霍地站起朝史可奇大喊:“快离开那棵树,这是吸血鬼树。”

话音刚落,下边的树枝倒卷过来,向已起来的史可奇发起猛烈攻击。

他拔剑劈砍,树枝被砍出几道口子后荡开,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这鬼树枝竟然斩不断,史可奇大骇。

紫丁林霍地张弓,咻咻咻,一筒箭连珠价般射进红树粗大的树干,近距离可以射穿一层甲的铁箭,但箭镞仅射进去两分,树干的硬度真是可怕。

树干上被箭射中的地方,已流出一丝丝红色的汁液,流了小一会就自行凝固。

大红树一边舞动树枝逼住史可奇,一边将树枝一根根叠起来,很快结成一张一人高的网,朝他罩去。

那网织的密密麻麻,网眼就有一个手指头大,别说是人,老鼠都钻不出来。

“仁字剑,义字剑,仁字慈悲,义字铁血,一手慈悲,一手降魔,杀杀杀。”史可奇死命发出仁义之剑。

一团耀眼的剑光亮起,剑气纵横。

“叮叮叮”无数响不绝于耳,紫丁林已看不清史可奇朝网上斩了多少剑。

“仁字剑”

“义字剑”

呼喝声不断,史可奇发现将这两招喊出来,威力会增加一两成。

剑光越来越亮,刺的人眼睁不开,轰隆轰隆,声音越来越响,像九天之雷在天空炸响。

最后,轰的一下巨响,上百条小树枝被轰上天空,它终于抵不住威力越来越强的剑气,树枝网烟消云散。

史可奇几个纵跃,离开大树可攻击的范围。瘫坐在地喘气,浑身酥麻,筋疲力尽,短短时间恐怕将仁义两个剑招使了上千遍。

如此快的运剑速度榨干了他的体力。

紫丁林快步走来,关切地问:“要不要紧?”

史可奇摆摆手,道:“我没受伤,脱力了,休息一下就好。”

鱼群很快被吸干血,眼珠突出,通体苍白,鳞片剥落,死的极惨。

吸血鬼树一抖树枝,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死鱼。

被史可奇轰飞的这点树枝对它来说不痛不痒,树下方的树枝垂下来将飞鱼的残骸扫进湖里,扫的干干净净,除了一些淡淡的血迹无法去掉,地上看不出刚刚落满了被它屠戮残杀的鱼。

“可恨”史可奇憋的脸通红,勉力发出一枚火球射向吸血鬼树,要是他没逃离,估计已变成干尸。

“噗嗤”一响,树枝将火球扫到水中。

这时小蓝在森林远处隐隐听到响动,急速的跑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史可奇。

“小蓝,我们走吧”拿吸血鬼树没办法的史可奇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道。

“你好点了?”紫丁林道。

“嗯,可以走了,喂,那匹傻马,还在和石头搏斗干蛤蟆,过来驮我。”史可奇刚吃瘪,心情略有不爽,对缰绳被石头绊住的棕马抱怨道。

“马能自己解缰绳?那晚上拴着有啥用。”紫丁林奇道。

“马不是有四个蹄子么,解个缰绳都不会的马,我要它干沙子。”史可奇回道。

于是棕马不负他望地解开缰绳,屁颠屁颠过来。

紫丁林听完眉头一皱,虽然他有两个词说的很含糊,她还是从里面听出粗鲁的意思。

从来没听人这样说过,她觉新奇又刺耳。

她眼珠转了转,想起不久前还在皇宫的时候,听公主说起一个人的事迹,听完感动不已。不知为何,她希望史可奇是那样的人。

紫丁林清清嗓子道:“和你说件真人真事吧,你想不想听?要不路上边走边说。”她见史可奇能爬上马,自己也招白马过来,想多赶点路,尽早找到永世不冻泉。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六章 林中再忆去岁事

两人骑马踏上征途。

“最近听到一个奇男子,他在万马齐喑的夜里,伤千军万马拱卫的蛮族大汗。”白马背上传来紫丁林悠悠的说话声。

“他敬佩王将军忠烈无双,于大草原中引天火烧镇魂寺,历千难万险救回王将军的人头。”

“在一座孤城困绝之地,在敌人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兵一卒援军,深入虎穴冒九死一生,斩杀野蛮人王子,为死去的大翰人,也为千千万活着的大翰族人出了一口气。”

“你说这样的人做出的事情是不是奇男子,照我看可以上升到伟男的高度。”

史可奇咳嗽了几下,小声嘟囔道:“哪个千里眼看见的破事?该不会连我躲在女人床上的事情都知道吧。”

“你说什么?”紫丁林疑惑的看了看神神道道的史可奇。

他胸膛一挺道:“这当然是奇男子,伟男就算了,你没见我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补裤裆么?”

“和你说正事……话说你为何要补裤子。”紫丁林把裤裆自动过滤成裤子。

“撑破的,没事吃饱撑的。”史可奇补充了一句道。

紫丁林狐疑的盯着他,想要确定他有没开马车,如果开车定要他好看。

史可奇被盯的全身发毛,慌忙道:“如果说那些事是我做的,你会怎么样?”说完骄傲的瞟了她一眼,等着接受她敬仰佩服的目光,或是一个回味许久的香吻。

等了半天,却等到一句:“你挺个鸡胸那么高干嘛?”

咳咳,史可奇被呛到。

“你是不是相见见这个英雄啊?”

“对,你认识?”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你让开,他是不是来了,在你背后?”紫丁林略略调侃道。

“就是本尊啊,不过我可不是伟男子。”史可奇郁闷地说。

“你?你说是你?哈哈,不要搞笑了成不,死骗子。”紫丁林撇撇嘴,嘴角下拉道。

“不是我还有谁?”

“大哥,不想和你开玩笑。”两人序过齿,紫丁林比他小两个月,叫大哥小哥小二哥都可随意。但这个大哥拖长了尾音和加重了鼻音,充满了不耐。

“好吧,那你说是谁?”史可奇丈二金刚摸不到头。

“有人说是狂侠,有人说是武圣,还有人说是武圣的徒弟。”

“......”

说话间,两人骑马走离湖泊的范围,地势慢慢变高,有一段数百米草木不生的黑石山,强烈的阳光喷射下来。

经过一番有惊无险,总算穿过盆地,抵达鬼影森林的无人地带。

猎户村的人会来盆地狩猎,但不敢进入山林。

盆地已充满凶险,每年都得死上几个,更深更里面的地方,想都不敢想。

两人过了黑石山,进入原始森林。

这一带太久几乎无人到过,完全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比如挂着的蛛网破衣服,丢弃的发霉烂草鞋,用过的滑腻鱼肠,打碎的泛黄瓷碗等等物件。

这里只有原始的气息,天然形成的各种岩石,厚实无比的树林,一层又一层的野草,肆无忌惮的生长着。

树叶宽厚的高大林木成片生长,阳光都照不进来,更别想有什么人烟。

虎豹成群,豺狼磨牙吮血,更可怕的是,有时连森林里的草木在发抖,似乎有巨大的东西走动,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茫茫森林不知几千里,去哪找龙神殿。

不过朝着西北方向进发总能到达森林的中心,既然叫龙神殿,不定有高大的殿堂。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的就是有一条车前路藏在大山中,看似无路,只要你肯向前,多开车,肯定能抵达花柳村。

据说去过花柳村次数多的人,会得一种奇痒无比的病。

两人骑马走了二十几天,说骑不是很恰当,应该是骑马加走路,有些地方没有大树也没有路,蕨类草木长的和人一样高,得下马用大砍刀开路。

所幸史可奇考虑周全,在凉城买了一把放在马上。

好在需要开路的地段并不多,要不一边砍草一边走路,几时才能到达。

一路上山羊麋鹿野牛等很多,它们没见过人,不代表不知道人的危险,这里的动物有着天生的危险直觉,至少与人保持数十米的距离才有安全感。

但人类凭着修炼的法术和发明出来的弓箭,在这丰饶的森林里,要获得野味来补充口粮是轻而易举的事,几十米的距离只不过是碟小菜。

禽兽多的地方,猛兽也多,大概老虎豹子等猛兽比食草兽更能判别出两人的危险,一路上都没发动过袭击。

有一次遇见一头老虎在啃食野牛,两人懒得多看它一眼,继续赶路,谁知老虎马上逃的无影无踪,连到口的食物都丢下不管。

要知道猛兽的食物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舍得放弃,重要性排在命后面,位居第二。

虎口夺食比深入虎穴更危险。

虽然两人压根没兴趣去抢大猫啃过的尸体,可老虎不知道啊……你们过路就过路,非要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谁知道你们吃不吃我,太可恨了,老虎想。

“我们比老虎更可怕”史可奇笑着对说,瞟了眼紫丁林后改口道:“是我比老虎可怕,你和兔子一样可爱。”

小蓝在他肩膀上傻笑。

“无聊”紫丁林翻了个白眼。

倏地,走在前方的史可奇停住不动,紫丁林跟着停住没开口。

带路的人自有他停下的道理。

“紫妹妹,当心!”史可奇拔出剑道。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紫丁林知道史可奇有些口花花,他想叫啥就让他叫,只要不过底线,反正她不答应就是。

但好像她的底线越来越低,如果在前哨叫她紫妹妹,肯定赏他一马鞭。

这里叫叫倒是无妨。

紫丁林已看到前方大片大片的野草被踩倒,范围很大,并且踩倒的草是新鲜的。

她将弓握着手里,小心翼翼的扫视四周。

两人牵着马沿着踩出来的路慢慢前进,不走又要劈草罗。

“呦”一个响亮的叫声响彻这片森林,悠久而绵长,回音回荡。

两人朝着发声的地方看去,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一个十几米高的山鹿,仰起水桶粗的脖子,对着天空鸣叫。

脖子以下的身躯被草木遮挡,看到如此巨大的头,不难想象那庞大的躯体。

作为一米七几的人类,史可奇经常俯视那些小鸡小鸭,现在换他成俯视的对象,反被吓得步步后退,根本没有小鸡鸭的从容悠闲。

好在鹿虽然变大了,貌似食物属性没变。它只是好奇多看了几眼,并不打算在食谱上添加人肉。

等退了退到一颗大树后,巨鹿没有兴趣跟来,只低头啃食青草,每啃几口又不时打量周围环境,显得稍稍紧张。

诗经里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句子诗意十足,但这头庞然大物一口下去,一片草就没了,委实没有半点诗情画意,半点可怖倒是真的。

简直可以叫“嗷嗷鹿鸣,食野一片,它有基友,鼓舌吹箫”。

“屁股喊大叔,林子大了不仅什么鸟都有,什么兽也都有。”史可奇对紫丁林感慨道。

“什么屁股……喊大叔,你尽瞎说,是蚍蜉撼大树!”紫丁林郁闷道。

阳光忽然暗了下来,一片阴影逐渐向巨鹿靠拢,天空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呼呼”

两人抬头看去,在四十五度左右视角看到一只背插双翅的白色老虎,在巨鹿吃草的上空盘旋。

这只老虎起码有一头中等体型的牛大,翅膀展开,体宽近七米,近一米宽的虎头硕大无比,碧玉色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光。

“屁股喊大叔!”史可奇倒吸一口冷气。

平地刮起一阵旋风,青草被刮倒一片,飞虎扇动翅膀,强大的气流如同汹涌的海水一样奔腾不息。

“吼”飞虎扑向巨鹿。

“波”的一响,似有一种无形的光罩弹开了飞虎的利爪,巨鹿吃痛长呼,虽然没受伤但也不好受,它抬蹄踹向飞虎。

飞虎翅膀一扇,风尘吸张,冲天而起盘旋着,看样子飞虎没少打巨鹿的主意,没事就来试一试,看看这块肉能不能吃。

蓦地,森林里响起一声巨哞,一只两人高的牛角怪物拿把几米长的叉子轰隆隆朝史紫两人冲过来,两人斜刺一闪,堪堪躲过牛角怪物的冲击,好在这怪物的目标不是他们。

牛角怪物气势十足的冲刺一段路程,提叉射向长翅膀的老虎,叉子带起一股巨大的风,刮得野草向两边一分,如被飓风犁开的麦浪,飞虎嗖的一下张开翅膀腾空而起。

叉子接连击穿几颗大树,余势未尽深深的扎进一颗大树里,嗡嗡嗡的直响。轰隆轰隆,被扎穿的几颗大树逐一倒下,腾起无数草灰。

史可奇张大了嘴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打猎是不可能的,要维持生活只好来森林,这里妖兽个个都是绵羊,叫声又好听,超喜欢这个森林,卡娃衣。

飞虎遁走,牛怪巨吼,整个森林在发抖。

牛怪眼睛乜斜看了下两人,懒得理会拔出叉子走了。森林深处已少有普通的豺狼虎豹,妖兽出没,连吃草的巨鹿都有护身技能,飞虎和牛怪的实力惊人,谁知还有没有更加可怖的妖兽。

两人谨慎起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前进。

走了小半天,还好没有遇上其它妖兽。

又长又高的野草逐渐变少,高大的树木越来越多,每一棵树的间距相应增大,林中路好走了起来。

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打尖,史可奇先用剑砍了最下边的树枝,剑脊粘上的少些无色的树液,确认是普通的树木,才放心盘腿坐下来。

没办法,被湖边那颗吸血鬼树弄出的后遗症。

一边喝水一边吃些干粮,史可奇问:“那牛怪是什么妖兽,实力太恐怖,若是对我出手,估计我现在只能躺着了。”

紫丁林没有马上回答,双眉微蹙,似在调动脑海记忆,等了片刻应道:“我看过的书上没有记载,它头上有金色的圆毛,有紫色的妖瞳,黑色牛角尖端闪着白光,恐怕是变异的妖兽。”

“不会是变态吧。”

“你才是,变异的妖兽实力至少可以上升一个台阶,有的还不止,反正少招惹它们,因为惹不起。”

紫丁林刚说完突然抽出背上的弓箭,拉开弓弦,箭头指着右斜方。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七章 奇狼振翅难高飞

那里树枝和藤类植物交织的密密匝匝,森林静悄悄,没有鸟儿虫儿鸣叫,只有从繁多树叶漏下来的斑斑点点的阳光。

一切静的可怕,先前土拔鼠样零星叫着的小动物,全部噤若寒蝉,缩回到洞里瑟瑟发抖,这一片森林,像潜来一头嗜血巨兽。

让整座森林都失语。

呛的一响,史可奇站起来拔剑,冷冽的剑意朝四周潮水般扩散开,像无数尖锐的铁丝一样,疯狂的伸展,要扎穿敢于阻拦的一切事物,树叶无风自动。

阴凉而茂密的林木后面,有双绿油油的眼睛在打量着人类,强横的剑意侵来,它踌躇了。

嗖,紫丁林透过极小的空隙,捕捉到一丝痕迹,射出一箭先发制兽。

箭只快似闪电,这边刚响,就已抵达那边数十米外的地方。

“嗷”的一响,一团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野兽从草中扑出来,落在离两人约五米的地方,它紧紧的盯着紫丁林手上的弓箭,发出低低的吼声。

野兽头上的毛发是红色的,到脖子上渐变成橙色,身躯是白色的,四条腿是黄色,下垂的黑色尾巴几乎贴着地面,白色的身躯上还覆盖着两片纯白的翅状物。

这是一匹和成年猎豹差不多大的巨狼,紫丁林射出的箭被它躲过。

“喂,色狼不要总盯着美女,看剑。”史可奇手一抖,无数银光像长了翅膀般飞过去,即使在白昼也清晰可见。

巨狼识得厉害,没等剑招递到身前,反身逃走。

紫丁林再射出一箭,嗡的一下,巨大冲击波吸起脚下许多陈年落叶,支离破碎的落叶像枯叶蝴蝶一样围着她翩翩起舞。

此石破天惊的一箭还是落空,巨狼似料到紫丁林必会发箭,它忽的张开白色的翅膀飞上天空。

“看招”一个火球流星赶月般打在巨狼左白翅上,史可奇看到狼背上有纯白羽状物就怀疑是翅膀,果不出所料,他及时补刀成功。

火遇上毛发,如同干柴遇上烈火,如同旷世寡妇遇上精壮汉子,火势瞬间变大。

巨狼惨叫一声,翅膀猛扇朝下方一个小水潭扑去。

轰!

犹如巨石投水,漫天水珠飞舞,小水潭炸起一片水花。

刺啦,翅膀上的火顿灭。巨狼落水狗样跳上岸,举起被烧的光秃秃的左翅,像被褪光毛的超大号鸡翅,外皮被烧成焦黄色,散发出淡淡的肉香。

它痛苦的嚎叫一声,声音远远的扩散开,似在召唤同伴。

史可奇继续赶路,懒得理会这条已落在几里外的色狼。

嗷,嗷,嗷!

十数里外有一群嚎叫声回应,震得整座森林嗡嗡作响。

几十只巨狼蓦然腾空,越过树梢,朝两人飞来,大嘴一张一合,利齿闪着金属般冷酷的光。

距离拉近,紫丁林漠然张弓。

巨狼群从视野里绿豆般大小到南瓜那么大,仅仅用了极短的时间。

“仁义之剑,义字当头,仁字随后。”史可奇使出仁义之剑蓄势待发。

剑尖上爆出一团银芒,如繁星满空寒光流转,隐隐有破竹之响。

空气里爆出哔剥响,似油脂火把完全燃烧发出的动静。

紫丁林脸上爬满了冷漠,行云流水般地搭上三支翎羽箭,深深吸了口气,拉满了弓弦,微一吐气,一声弦响之后,便见三支羽箭飞火流星般飚射而出,速度之快,竟鼓荡出尖锐得惊人至极的破空之声,生生将漫天狼嚎声压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打头的那只狼见箭势凶猛,左翅一扇,狼爪一拍,击落两支箭,第三支箭却再也无法避开,擦着额头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它痛苦的嚎叫起来,群狼速度加快冲下俯冲,欲将下面两人弄成肉泥。

“仁义之剑,席卷天下!”一个数米宽的弧形光罩从剑尖冉冉升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狼群,并牢牢护住两人的头顶。

光罩流光四转,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难以喻言的色泽,像一朵喷射腾空的巨型水母,带着森然的死神气息。

嘭!嘭!嘭!

六七匹狼在离地三米多的地方被光罩迎面打中,全部不规则的翻滚着退后,如被武者大力踢飞的沙袋。

紧接着四个火球掠过低空,将划过的空气烧成奇妙的红白色,带着祝融的神力,击中四匹飞狼。

头狼见势不妙,尖嚎几下,带头冲上高空。

着火的狼惨叫着扑向地面的水沟,被打飞的巨狼在空中翻了十数个跟头,才勉强定住身形,口鼻溢出暗红色的血,脸上的表情即愤怒又恐惧。

巨狼群在数百米的高空盘旋了十几圈,见史可奇手上又浮起四个耀眼的火球,恍若地底世界奔突的岩浆,可以将石头烧裂,可以将钢铁熔成水。

头狼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却极度忌惮人类手上的火球,狠狠地发出不甘的咆哮,带着狼群飞离而去。

紫丁林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史大哥,这次幸亏有你,否则这么多巨狼不知如何对付。”

史可奇胸膛一挺,抬头看天,大步向前道:“那是,也不看看我谁,我是大草原归来的,哎呦。”他没注意到路况,一脚踩入泥潭中。

紫丁林笑的前仰后合,边笑边说:“你是小泥潭归来的黄鳝。”

......

晚上,两人吃完简单的晚餐,坐在篝火边聊天,小蓝半睁开半眯着眼睛趴在边上。

火光映在紫丁林脸上,有淡淡的光晕流转,有种说不出来的朦胧美。

她道:“我想说个与神有关的故事,说一个妖猴被神镇压在一座山下,整整五百年不能逃脱,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说说看。”

“我只说说它的想法,因为做一件事,想法对了就不会偏离方向。”

“那妖猴开始这么想:被压在山整整五百年,一直都希望有人来救它,第一百年得救,会传他一套功夫,结果,除了一坨鸟屎砸在它嘴上,就没别的东西靠近。”

“第二百年会传他一套魔法,可惜只来了个樵夫,还没等它开口他就大喊妖怪一下就消失了。”

“第三百年会杀了那个救它的人,结果没人来。”

“妖猴继续想:第四百年会杀了救它的人两次,正确地说是杀一次鞭尸一次,谁让这么晚救它,还是没人。”

“第五百年,来了一个和尚,你说和尚会被杀死吗?”紫丁林问史可奇。

“就算不杀死和尚,被卸条手臂拧断个脖子什么的,也差不多。”史可奇翻翻白眼。

“和尚当然没死,他将妖猴救出收为徒弟了,这故事在北周朝流传蛮广的,你没听过?”

“没时间听故事,做农民很忙的,春耕秋收,谷雨霜降都得劳动。”史可奇道。

紫丁林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从一个无法无天的妖猴变成一个知恩图报的神,是什么让它完成了转变?你说最后是什么改变了他?”

“是神或者神经病呗。”

“不是神,而是时间让它变得文明,在漫长的岁月里,智慧随着时间增长,脾气随着时间变小。”

“你这不是完整的故事,一没开头二没结尾,反正谁要敢没来由地压我五百年,呃,活不了那么久。哪怕是五年,定闹个天翻地覆,打出个朗朗乾坤。”

紫丁林沉吟了片刻道:“想法没错,但有时压制你的力量太大,反抗恐怕是死路一条,你会坚持初心吗?”

“一个死字有三十七种写法,包括了竹文金文蛮文,死的方法则有一百零八种,不过见到你之后我只想到一种死法,那就是美死。”史可奇模棱两可地说。

“......睡觉了,嘴上又跑马车。”紫丁林起身进到右边支好的小帐篷。

他伸伸舌头,随即打了个呵欠,给篝火加了十几根柴,留着灰不掏,火堆变暗了许多,能提供点微不足道的热能到天亮。

他想了一会心事,抱起已经睡着的小蓝,钻进左边的帐篷睡觉。

半夜,帐外响起翅膀收拢的轻微风声。

嗤嗤,帐篷被轻轻撕裂,一个犀牛般大小的怪物勉强挤过对它而言太小的帐篷,它眼中红光燃起,猛地扑向拱起的床上,将被窝连同里面的人撕成碎片。

不对,没有血腥味,撕得正欢的飞虎陡然愣住。

“出来吧,白老虎,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半夜三更来拜访。”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帐外传来。

其实白虎最想弄死的是小蓝,祖上曾经被小蓝一族欺压的太狠,两族间血液里流动的是看不顺眼,骨子里长出的是排斥,可谓是世仇。

它在空中飞行,不经意间看到小蓝,顿时起了杀意。可看完史可奇对阵巨狼一战,衡量了许久不敢出爪。等到晚上才摸过来,却不想它的主人早有防备。

飞虎知道咬了假人,气急败坏的将帐篷撕的粉碎,爪牙毕露凶相呈现,咆哮着扑向史可奇脚边的小蓝。

“嗡”的一响,快剑出鞘,银色的光芒在夜里格外醒目,仿佛散发着千重山般的威压。

飞虎斜飞出十数米,躲开一招让它胆颤心跳的剑法。

小蓝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牙齿,跃跃欲试要跳出去和白虎一决高下,被史可奇训道:“我怀疑草原上那条巨蟒是怕了你的某种血统而臣服,并不是实力,这头白虎你打不过,我也没有胜算,给我乖乖待着。”

史可奇手中长剑向前狠狠一斩,一道剑光划亮四方,造成无边的风声。

接着左手掐诀向前一指,四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顿时出现,成四方形迎面飞向白虎。

白虎识得厉害,不敢硬抗扇翅飞起几十米,躲过这两种攻击。

却听嗖的一响,一支羽箭划破空间,带着强烈的呼啸声追上了飞虎扇动的翅膀。

叮,火花四射,急速旋转的锋利箭镞竟穿不透它的翅膀,真是铁翅钢羽。

飞虎得意的一侧身子,刚想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嘭,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劈面砸在它脑袋上。

“人类太阴险了,武法双修师居然用暗器。”眩晕感传来,它失去平衡扎手扎脚的掉在地上。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八章 雪山遇险多磨难

紫丁林被吵醒加入战团,发出一箭被白虎用铁般的翅膀打飞。

而白虎却躲不开,被石头打得眼睛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像千百只蜜蜂在耳边飞舞,它使劲晃了晃头,想清醒过来展翅高飞。

“不知你的脖子和翅膀是不是一样硬!”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剑在它脖子上轻轻滑动。

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白虎立即石化一动都不敢动,只身子起伏不定,不用想都知道它在转着各种念头。

“我是不是在森林里太仁慈了,蠢兽一个接一个的前来觊觎,想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说,我是不是该杀掉几只来立威?”史可奇十分恼火。

白虎似能听懂这话,听完尾巴一甩,脖子一梗,眼睛斜视不理睬他。

“不错,是条英雄好兽,走好吧。”

“等等。”紫丁林突然出声。

史可奇愕然。

“放它走吧,看着蛮可怜的。”

“如果我不防备,和小蓝一起估计会被它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问题是你现在没事啊。”

“哎,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同情心过于泛滥,超过黑水河之水。”

“你说什么?”

“我说女人个个如水一般柔,头发乌黑发亮,比黑水河的河水还要黑。”

“懒得理你,快点放走它。”

......

由于帐篷被白虎撕成布条,史可奇只好睡在火堆边上,一夜再无事。

第二日大早,露出鱼肚白的小半边天空,像一条巨大的飞鱼,在快天亮时无声的腾起,静静地悬浮着,遮挡住这片天空。

鱼肚白的天空中还有个小黑点,快速的飞过来。

是白飞虎!

“我说,你又飞过来干嘛,饶过你还不甘心。”史可奇的手握上剑。

飞虎理都不理他,朝听到声音从小帐篷钻出来的紫丁林呜呜的轻叫,似乎在请求什么。

史可奇这才看到它背上一边翅膀上插着一把叉子,这叉子卡在肉翅的骨头上,难怪它抖不掉。

他凑前一看,有些眼熟,想了一会,这叉子是牛头怪的。

两个怪物相互看不顺眼多时,想必昨夜飞虎昏头昏脑终于中了招。

它使出浑身解数都弄不掉叉子,忍着伤痛万般无奈下来找紫丁林,它心里很清楚,不拔掉叉子过不了几天,那个翅膀就会废了。

“忍住痛,我要拔出来了。”紫丁林从包里翻出止血粉对飞虎说。

飞虎点点头。

叉子被拔出来丢在一边,因为伤处是翅膀,飞虎只流了少许血,药一倒就止住,麻烦的是骨伤,叉子刺入骨头几分,亏得飞虎还能挣扎飞行那么远。

紫丁林用布打结包好翅骨,许是除却这个骨中刺,减轻了痛楚,也折腾了一夜,它累的趴在地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看着飞虎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史可奇不由想起红姐说过的一个笑话。

她们几个姐妹郊游路过一家农户时,一条凶猛的狼犬窜出门来,吓得几人撒腿狂逃,以为总有个人要被狗叮上几口。跑出老远才知道那狗像被链子拴住,根本没法追来咬人。

红姐问心有余悸的几人:“要是那狗追来咋办?”

有人答道:“要是那狗过来,我趴在地上。”史可奇当时听完笑的喷出肠子。

两人用过早餐打马上路,没有管呼噜震天的飞虎。

走了一个多时辰,周围林木为之一空,只见一座有座山峰直入云霄,从地上看不到峰顶,半山腰以上白雪皑皑,终年雾气缭绕,在阳光的照射下升腾回旋,似无数条白色玉带扣在山上,宛如神话中的仙境。

史可奇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色,心旷神怡之下,多日劳累一扫而空,不禁发出一声长啸。如虎啸山谷,龙吟九天,声音远远传出数里绵绵不绝,回音不断。

紫丁林心里既惊又喜,惊的是史可奇功力竟精纯如斯,喜的是找到永世不冻泉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但口中却道:“你鬼叫什么,和那五颜六色的狼一样瞎嚎,待会引起雪崩可不是好玩的。”

话音刚落,一块小山般巨大的冰块带着惊人的气势从山腰滚落,一路摧毁无数树木灌草,轰隆隆的如天神架着玉马奔驰,威不可挡。

好在啸声没有引起连环雪崩,即便引起也没关系,两人还离山脚有数百米,波及不到。

冰块下滚之势越来越快,杂草和碎冰渣乱飞,不料在离地百米的地方,猛然撞上一颗突出的巨石,凌空弹起几十米,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大的弧线,径直朝两人砸下。

紫丁林一带缰绳,要策马离开巨冰块的笼罩范围。不曾想坐骑受惊,马头乱甩,她一不留神拿捏不住,被惊马摔脱缰绳。

白马虽是良驹,但连日见识到各种妖兽,担惊受怕之下已在崩溃边缘,此时听到震天价的响动,和看见那小山般巨大的冰块遮天蔽日而来,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糊里糊涂发起疯来,在原地疯狂的打转。

“小心!”史可奇大骇,俯身牵起白马的缰绳,用力夹自己坐骑的马肚,催动马力奋力向前奔去。

白马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口鼻处受痛,神智一清,不由自主的随史可奇牵着走。

轰!

无数的泥土和碎冰天女散花般迸射,铺头盖脸地撒了两人一身,巨冰险之又险的砸在两人身后一米处。

巨大的冲击波使得平地刮起一阵狂风,溅射的冰渣如同下了一场冰雹,噗噗噗的打的连人带马一个趔趄。

白马昂首高声嘶叫又要乱窜,紫丁林这次眼疾手快牢牢拉住嚼头,让它老老实实动弹不得。

两人逃过一劫,不禁面面相觑,史可奇连忙道歉。

紫丁林倒不责备他,默然一会道:“我们寻找这么久还没找到龙神殿,想必它的位置要么十分隐蔽,要不地势险恶,此山地形甚高要不上去探探。”

“没问题,唯你马首是瞻。”

两人达成一致,绕开巨冰开始爬山,牵着马边走边观察有无龙神殿的痕迹,走了半日却无半点眉目,待走上半山腰,来到白雪覆盖的地方。

马匹连连打滑,鼻孔喷出阵阵热气,已不能通行,两人将马缰绳栓在树上,取些干粮和水继续向上走。

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也越寒冷,连呼出的气似乎凝结成颗粒状。

紫丁林面色略微发白,打了个寒噤,有些抵挡不住寒冷。

史可奇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她没有接,大大的眼里流出一丝感激道:“史大哥你不冷么。”

“我已经寒暑不侵,刀枪不入,水火不怕,油盐不进。”

紫丁林听到后面不禁噗嗤一笑,拍手道:“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不叫史可奇,叫史石头 所以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我叫史林子,因为林子大了,不仅什么鸟都有,还什么禽兽也都有。”

“哈,你自己说的,我偏不叫你史林子,叫你史鸟兽。”

“鸟兽吃你了。”史可奇怪叫一声,双手成爪形吓唬紫丁林。

“史大哥你好坏,不理你了,你刚刚把我名字拆开瞎编。”紫丁林嘴里说着不理,手上却拿过史可奇的外套,毫不在意的穿在身上。

“我哪里拆开?”

“第三个字和第一个字拿出来,就是林和紫合在一起,哼。”

“额,我说错了,应该是林子大了,什么奇珍异草仙鹤凤凰都有。”

“这才像话点,不过你把我名字放在你姓后面是和居心?”

“是天地良心,你是我妹子,将妹子名字放后面不天经地义,要不放前面也可以。”

“你”紫丁林为之气结,嘟嘴道:“既然你喜欢瞎凑名字,我把那个丁字送给你,叫你史钉子,一锤两锤将死钉子敲进烂木头里。”

“我更喜欢林字,不如叫史同林。”

“哎,史大哥老是不正经,等会我不和你说话了。”紫丁林嫩脸微红道。

“鸽鸽,鸽鸽。”小蓝嘟起嘴发出怪怪的叫声。

史可奇老脸一红右手作势要打小蓝,左手却放在背后竖起大拇指。

突然,小蓝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用小爪子刨一堆积雪,主人叫也不搭理。

史可奇心中微微一动,折下一段树枝上前帮忙,不一会功夫刨出一截石碑,上面有个刻的气势磅礴的龙字。

他欢呼一下,丢掉树枝,将全身功力汇集在双手中,霍然拍下,一股阴柔的内力透入雪中,石碑竟缓缓上升。

不一会,一个一米多高缺了两个角的古碑完全露出来,只见石碑遍布霉斑,但上面三个血红的大字却清晰可见。

龙神山!

紫丁林兴奋的喊道:“肯定是这里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还没找到龙神殿,但这个发现极大的鼓舞了两人士气。

史可奇抱着小蓝亲了一口,向山上猛跑,似乎连脚下半尺厚的冰雪都变成平地,紫丁林忙跟上他。

两人避开积雪厚的地方,爬到离山顶不足百米的地方。

这里雾气很薄,像无边的轻纱给山峰披上外衣,天边的云挨得很近,仿佛伸手可及,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坡度陡峭的顶峰看不到任何建筑,只有无尽积雪覆盖着。

而旁边有个仅能容纳几人一眼看到底的小洞穴,此洞有半截被雪掩住。

紫丁林用不太肯定的语气道:“史大哥,山顶看不到建筑物,这个破洞不会是龙神殿吧?”

“不可能,这做蛇窝都嫌小,你在这等我,我到山顶看看。”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九十九章 雪下顿悟礼字剑

“小蓝你也老老实实呆着可好?”

寒冷的天气对它没有丝毫影响,它支起尾巴,歪了下脑袋,似乎听懂了史可奇的话,随即头摇的像拨浪鼓。

史可奇的脸一下拉长成一把刀子,很少有人能将脸弄成这样,小蓝也从没见他这样,被吓唬的使劲点头。

见它老实了,他勉力向上爬去。

狂风刀子般刮来,地面全是冰,即使展开身法也经常一步三滑。

摔了两个跟斗,膝盖摔破一处,头发沾满冰渣雪花的史可奇终于艰难的爬到山顶。

雪山之巅,风更大,带着海啸般的呼声痛击着胆敢直立的人类,连卷起的雪花砸在脸上都十分痛疼。一道强劲的横风从西部飙来,吹得他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下山。

史可奇用尽全身力气顶着风,咬紧牙关向前走了十几步,衣服被吹得飘扬,如过海的风帆。

顶部高低不平约一亩地大小,即便穷极目力也看不清楚全部。但他举目四顾心茫然,周围白雪盖顶千年冰封,看不到半点龙神殿的影子,心陡然下沉,莫非真的白欢喜一场。

历经艰辛饱尝痛楚才走到这里,史可奇鼻腔一酸,诸多苦涩的滋味涌上心头。

而下面还有满怀期望的紫丁林和小蓝,虽然在这风雪漫天飞扬的山巅看不见她们,可不管如何失望,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他舔了唇边结的冰渣,再搜索了一遍顶峰,依然没有龙神殿的半点影子,连半块砖头都没有。

山风呼啸如江山,白雪冰封如白龙,如果这场景被人画下来,挂在温暖的房子墙壁上,屋里的人看这幅风景画莫不心旷神怡。

处于冰寒之中的史可奇却没有心思看这一幕冰雪美景,他长叹口气,走下山巅走到紫丁林和小蓝身边。

紫丁林看他的模样已知道结果,眼神一碰即移开没有说话。

小蓝不停的跳脚,对史可奇不带它上去颇有意见,见他下来,抱着大腿就是一阵乱啃。

“小蓝,轻点,不要以为你曾经是一个蛋,就想到我身上来找摇篮。”

它阴险的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再用力咬一口。

“啊,你还真咬,皮痒了。”史可奇吃痛之下想抓起小蓝打屁股。

不料一抓之下落空,十数米外传来怪笑声。

“你跑的比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曹操还快,再吃三天肉能飞天遁地。”

嗷呜!

“你居然能做狼嚎,诶,不对,嚎声似乎从山顶传来。”

史可奇心里一紧,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虽然刚刚查看过上面空空如也。

他召唤出四个鸡蛋般大小的火球,右手一引,火球如劲弩般射向山顶,速度快的无以伦比,连怒吼的狂风都来不及吹跑。

火球撕破白色的雾气,带出四道耀眼的尾光,似燃烧着稀薄的空气,可惜力道还是差了一些,离顶上差丈余坠落在山壁的坚冰上,烧出四个浅洞而熄灭。

但借着那微弱的光芒,史可奇看见一群五颜六色的狼出现在山顶。

其中一匹狼俯冲下来,离高度戒备的两人很近时又突然拉高,是头狼!

这畜生竟如此记仇。

一瞬间史可奇看见头狼两只三角眼射出阴险狡诈的光,牢牢的锁定他,还似乎带着一丝狡黠的笑,一匹狼竟有如此复杂的表情,他的脊背不禁一阵发凉。

蓦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快跑!小蓝,紫妹妹!”他拉起近在咫尺的紫丁林的手猛向山下跑去。

小蓝也觉察到事态紧急,收起嬉笑表情一跳一蹦的逃走。

但还是迟了,没那么多时间逃离这片雪覆盖的区域。

两人一宠兽刚跑,头狼就带头嚎叫,狼群跟着啊呜啊呜的狂叫,还一起拼命的扇动翅膀,积雪被震得一线一条的掉落。

如果远远的看到这个状况,多半无所谓,甚至可抱着观赏的心态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可处于积雪下的人却是恐惧渐增,如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样。

紫丁林在史可奇牵过手狂奔的时候,冰雪开始松动。

雪崩!

头狼想造成雪崩,史可奇刚才转过的的就是这个念头。

它如此聪明,知道不是这两个人类的对手,竟借用天地之威来消灭对手。

从高高的天空俯视,大片大片的积雪从高处倾泻而落,犹如奔涌的洪水,凶猛的一泻千里。

巨量的白雪填满了山腰低凹之处,又向着山谷汹涌扑去,竟带起不尽雷霆轰响,狂野之极,如远古洪荒巨兽出世,卷起千堆雪。

在自然的天威之下,两个慌忙奔跑的人类犹如微不足道的蚂蚁,瞬间被崩落的冰雪吞没。

铺天盖地的雪崩持续的时间很短,没过多久,天地间再度恢复了平静,龙神山之巅改变了形貌,原本堆积的茫茫的冰雪犹如被刀削去几层,变得瘦小轻盈。又犹如一只巨灵之掌,抹去了顶峰臃肿的痕迹。

头狼在空中盘旋几圈见冰雪覆盖下再无活物,昂起脖子满意的嚎叫一声,带领狼群飞走。

片刻后,一个微弱的人声在雪下响起。

“紫妹妹,你醒醒,小蓝,你在哪里?”

史可奇抱着晕过去的紫丁林,缩在一个小洞穴中,雪崩之前,他瞬间想起上顶峰时看见的那个小洞。在被惊天动地的雪崩压成冰棍之前,奔到洞口扑了进去,堪堪躲过这场碾压。

紫丁林身体较弱,抵御了半天严寒,体力下降许多,又随史可奇狂奔扑进石头洞中,前额重重的磕在洞穴地上,两眼反白顷刻晕了过去,还好没磕在凸起的尖锐石头上,否则后果堪忧。

她毫无反应,而小蓝也不见踪影,史可奇忧心似焚。

洞穴口背朝着雪崩的方向,虽然被奔腾的雪完全盖住,洞里只灌进了一多半的雪,只剩下手臂还可勉强活动。在无数吨积雪的压力之下,层层积雪慢慢朝洞里堆来。

比雪更可怕的是,空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急促,若不能及时脱困,此洞就是两人葬身之处。

史可奇不知盖住山洞的雪有多厚,但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立即行动。

他一边用剑挖开洞口的雪,为防止雪坍塌,一边左手运气将上方的雪拍实。

但这样能不能将雪拍实不塌,他心里完全没有把握。

等在洞口挖出两人宽的空间,呼吸越来越艰难,他拖着紫丁林出来,发现她的脸色越发惨白,在雪下微弱的白光里照的气若游丝。

生命危在旦夕,史可奇无暇多想,奋力向上挖。

谁知还没挖出一米,扑的一下闷响,周围的雪经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崩塌,将两人严严实实的压住。

史可奇的像吞了一包点着的炸药,导火索还在喉咙里滋滋作响,肺里已像要砰然炸开。

他剧烈的咳嗽几声,几乎不能呼吸。再看一眼紫丁林的脸已成紫色,像是停止了呼吸,他深吸一口气贴住她的嘴唇,将所有的氧气都渡了过去。

意识模糊,恍惚间像看到天上的神奇国度。

就在这弥留之际,史可奇的脑里却突然飘过一幅又一幅的奇特图像。

山川河图,无边草原,广阔人间,风起万里。

巨龙腾空,万兽拜服,龙游九天,风雷无边。

大翰族无数先贤的画像宛如历历在目,低幞高冕,冠带巍峨,巍巍然若泰山,煌煌然若长城。

恍然间,一个长袖飘飘的老者架着开国天子的八架马车隆隆驰来,举手投足间气势沛然无比,马车上的皇族徽章发出万道金光。

鸿蒙之初,开天辟地,从原始的图腾祭拜到先贤的立地成圣,从野蛮落后的部落到筑起万里长城为国。

无数人如走马观灯般在史可奇眼前走过,他们或拜或作揖,要不点头含笑,要么一脸肃穆。

人之初性本无善恶,教之恶则作恶,教之善则向善。

礼乃教之第一课,先向师行礼,再教做人道理。

天地君亲师。

无礼不成师!

无礼不是亲!

无礼不是君!

天地间需要礼法,文明需要礼法,天礼森然,违之雷噬地陷,行弱肉强食之道。

人礼浩然,违之小则家庭不睦,大则山河飘摇,天下动荡。

人礼行尊老爱幼,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弱有人助病有所保之道。

人定胜天,不是超过天地的自然之威,而是胜过上天强者食肉弱者当死的法则,所有人都有存活下去的权力,人族谓之为文明。

文明的重要之一是有礼法,不强取豪夺他人之物,不明火执仗劫掠民间之财,尊敬乡里最穷长者,不是因为权势财富,而是因为生而为人,该学礼法,学之当善良。

他的年纪足够当爷爷,如何当不起有权者的一礼。

大翰族以礼法立国,天法当退避三舍。

天道无情,人间有情!

人间礼法一出,野蛮残忍灰飞烟灭。

礼字剑!

史可奇自创的王者之剑第三招---礼字剑,在此刻灵感源源不绝,如同江水一泄千里,如锦鲤跃龙门一跃千丈,在心中,在脑中无休止的喷涌。

喝!

一道剑芒从雪下亮起,寒光烁烁吞吐不定,比远古寒冰还冷,比当今液氮还冰,下一刻,剑气冲霄!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带着火山喷发之力,从地下喷发!

嘭!

那压住石洞的千万吨积雪竟生生被剑气打出一条通道,直达最上面的冰层。

那一刻,漫天雪花飞舞,那一刻,史可奇抱着紫丁林飞出通道,如冰天雪地的王子和公主,在寒冰世界扶摇直上。

他们的唇仍未分开,他们旋转着,冰花如蝴蝶般从身上翻飞飘落,松雪如精灵般在头顶回旋不息。

一边是轰然纷飞的冰渣,一边是安静的两人世界,动与静,响与不响,像两个不同的空间重叠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却又泾渭分明。

第二卷 铁骨铮铮奇幻行 第一百章 雪崩显出幻龙神殿

漫天飞舞的雪花与那笼罩天地的剑意在龙神山上恣意纵横!

史可奇在这一刻忘了天地,忘了仇恨忘了荣耀忘记一切,只余怀中人那慢慢由紫转白的脸庞。

风雪狂舞,龙傲凤舞。

我跋山涉水千里而来,你翻山越岭一路相伴,在这同生共死的时刻,在这同呼吸共命运的时刻。

愿时间永远温柔的对待你,我的姑娘。

这一刻永恒,这一刻永生。

可是为何啊,我的心里有若电击后,却滋生许多疼痛的感觉,我想这种感觉叫疼惜。

如果可以,愿一生庝爱你,我的姑娘。

就在史可奇动情的不能自已的时候,以前做过的一个梦不知为何十分清晰的在史可奇脑中自动播放:

当我骑着龙,从天而降临在你身边,你却成别人新娘,我默默无语,龙大口喘气,我冲天而起,而天空空自繁华,巨剑独自低啸......如果有可能,我才不这样,空留一地悲伤。

紫丁林的眼睛突然睁开,眼前是一整张看不清的脸,嘴唇似乎包在两片温暖的东西里面,她慌忙推开那人。

可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半空,下意识的推开史可奇后,身体一沉整个人扎手扎脚的往下掉。

啊!

史可奇凌空一个倒翻,使出千斤坠加速下落。他大声喊道:“抓住我的手。”

紫丁林往下掉了几米已知道自己身在空中,她对史可奇的话充耳不闻,闪电般调整身形,双手一展,长袖吃力鼓涨饱满,像一只凤凰展翅。

她连连扇动衣袖,借此抵消极大的重力,以一种优美的姿势着地,衣诀飘飘宛如天女下凡。

噗,一声闷响,史可奇一个倒栽插进雪里。只见他大腿以上的身体部位全部陷入雪中,只剩两个脚在外面抖动不已。

他的轻功现在没有好到能够飞上几十米还能安全着陆,刚才是被礼字剑的超强劲力带入半空。

真是带你装比带你飞,最后飞进大雪堆。

紫丁林跑去抱起他双脚,如拔萝卜一样将史可奇从雪中拔出来。

看着他满头雪霜半身冰渣,嘴唇乌黑而狼狈不堪的样子,刚才的一点不适顿时烟消云散,她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

“哎呦,我的腰断了。”史可奇瘫在地上呻吟起来。

“不要作妖,起来吃饭了。”

“吃什么,吃饭?”史可奇拂开脸上的雪问道。

“吃萝卜啊,我刚刚拔出一个花心大萝卜。”紫丁林咯咯笑道,刚笑几下被呛住,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她昏迷了一段时间,身子还没完全复原。

史可奇一跃而起,想用手拍她的后背缓解咳嗽,却停留在半空不敢拍下去,怕她生气。

好在紫丁林咳了几下自行止住,她直起腰来见到他的手正尴尬的往回缩,狐疑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有蚊子,我刚打死一只好大的蚊子。”

“瞎说,冰天雪地里哪有什么蚊子,有也是史蚊子。”紫丁林白了他一眼,故意将死字念成史。

“哎呀,小蓝,小蓝你去哪了。”史可奇一拍大腿,突然想起小蓝还不见踪影,心中焦急,不禁奔跑起来大声喊着。

可举目望去只有高低不平的皑皑白雪,和龙神山间不绝的回音,一些残雪仍在崩塌,却再也形成不了大规模的雪崩。

找了好一会,仍然看不见小蓝,史可奇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不是特别担心,冥冥中似乎有股神奇的力量保佑它,屡屡创造奇迹。

他与小蓝的关系时时错位,本该大的照顾小的,却经常反过来,小的救过大的多次性命。

突然,他扬起的右手发颤,食指指着前方山腰一座宏伟的建筑,结结巴巴道:“紫妹妹,那,那好像是一座宫殿。”

“早看到了,只是你方才心情激荡,不好出声打扰,先找小蓝要紧。”

史可奇想了一下道:“现在没有半点头绪,不如去那座极可能是龙神殿的宫殿看看,不定小蓝在里面。”

“嗯,也好,找了那么久,总算有个结果。”紫丁林点头道。

远远望去,庞大的宫殿在山腰显出一个巨型的轮廓,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恢弘无比。

史可奇默然不语的仰望龙神山之巅,白雪已少了很多,露出灰黑色的山体本色,他却觉得威严许多,隐隐中还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两人踏着松软的雪朝宫殿走了约千余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十根数丈高的巨大石柱撑在殿前,四尊背插双翅的白虎雕像镇守着门口,黑色的大门紧闭,上面不少漆面剥落。

大门上的牌匾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白的印记,虽然看不到宫殿的原来名称,史可奇凭直觉认定这就是龙神殿。

难怪找不到龙神殿,它早被这漫天的冰雪掩盖住,若不是飞狼引起雪崩露出,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

他像被神仙洒下的圣水淋中,巨大的喜悦填满了心腔。

既然有龙神殿,那么永世不冻泉也多半是真实存在的。

小蓝有救了,紫妹妹的父亲也有救了。

龙神殿两扇十米高的巨门关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史可奇用手敲了敲门,传来沉闷的金属声响,这门竟是精铁铸就。

门上黑色的漆已多处脱落,露出里面麻黑的锈斑,手指轻轻一刮,铁锈如泪落下。剥落的漆和指肚上的斑驳痕迹,无不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相比何人何时建造的巨门,史可奇和紫丁林更关心的是如何打开门。

“史大哥知道如何开门吗?” 紫丁林问道。

“包在我身上,且看我的!”

史可奇沉身运气,呔,扬声吐气发力推门,门纹丝不动,不禁老脸一红。再用脚踢了几脚,依然如旧。

虽然没打开门,至少验证了此门厚实牢固,非人力可破。

门没有铜扣也没有锁眼,开启的方式应和普通的门不一样。

史可奇仔细的搜捡门上的各种痕迹,连门下的蚂蚁都不放过。

“紫妹妹,你说抓几万只公蚂蚁能不能打开门?”

“蚂蚁和开门有什么关系?”

“因为不仅穿山甲能打洞,蚂蚁也是打洞能手,如果让蚂蚁养精蓄锐一周,估计能把铁门打穿。”

“白痴!看这边啦,上面有一块下凹的东西,说不定是关键所在,去看一下。”紫丁林翻了一个白眼。

史可奇凑过去一看,铁门右侧约丈五高的地方明显凹下去一块,稍加留心就能发现。

这里不是帝王寝陵,也不是机关殿堂,不会将开门方式弄得复杂无比,更不可能弄扇打不开的假门。

他纵身一跃丈余高,已到手能够着下凹的高度,右手伸出微一发力,身子再拔高半丈。

史可奇看见下凹处有道巨大的五爪印,印子入铁五分,爪长约三尺。此处整齐光滑,不似用力切削形成,而像建造门时特意为之。

仅过了一个非常短暂的观察时间,他的身体已下坠。

他右足一点,生生将下坠之势化解,身体再拔高数尺,左手攀住凹处。

一道灵光从他脑中闪过,史可奇左足踩住下凹处的边缘,将右手放在爪印处。

他的手掌放在三尺长的印记上显得很小,从空中俯视,完全像婴儿的手和巨人的铁手在做比较。

片刻后,没有任何反应,爪印处没有红光大作,也没有乌茫茫的一片暗器射出。

他换上左手,结果一样。

左脚,没反应,右脚,外甥打灯笼---照舅,史可奇在丈五高的空中玩着各种高难度动作。

难道这不是开门的方式?

“小心,不要摔着了。”下面传来紫丁林的喊声。

史可奇颓然跳下去,非常沮丧的耷拉着头,白忙活了小半天。

“没事,慢慢来,我们一起找开门的方法。”

“哎,到了这里只能瞪眼干着急,真是百思不得骑姐,百撕不能开铁。”

“史大哥,你只比我大一点,叫大哥是有点不妥,如叫小哥感觉怪怪的,但做哥要有哥的样子,不能老是开马车成不?”

“谁让我是老车夫,从小骑牛,长大骑马,开开马车很正常,不叫大哥那叫史哥哥好不。”

“死哥哥!”

“我死了会变成无头鬼来跟着你,让你叫死哥哥。”

“无所谓,以后如果缺钱花正好把你抓起来遮上布,挂块牌子,写着:参观无头鬼,五十文一次。”

“……我还是找找开门的方法。”

史可奇看了紫丁林一眼,嘴里念念有词道:“南瓜开门,西瓜开洞,冬瓜开球,苦瓜开瓢。”

“史大哥,你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人急马上疯。”

“你说我疯,说不定这样真能开门。”

“真能开我吃掉这扇门。”

“吃铁就不用了,你没那牙口,叫声好哥哥就行。”

紫丁林眉头一拧,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轰的一响,张眼望去,却见那两扇大门正扎扎地向两边缓缓打开,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鼻而来。

“不会吧,还真的就这样打开。”史可奇不仅嘴巴张的比鳄鱼大,眼睛也瞪圆如灯笼。

紫丁林却全身戒备,弯弓对着门里,似乎觉察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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