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1639》 第四十八章 栽肮高桂英 李信看着满面纠结的红娘子,也头疼的很,毕竟他不可能按那死鬼李信的方式去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这就是个无解的死结啊。 至于暗示红娘子她心仪的李信已经被狱卒吊死了,现在的李信是一个鬼魂借用躯壳还阳,这种话只要不是脑子有坑,提都不能提。 该如何是好呢? 想了想,李信觉得还是要逼一逼,未婚妻不让碰,算怎么回事?于是问道:“红娘,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心里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没,你快回去吧,我……我虽然是踩绳卖解的出身,但也是个良家女子,李公子,你莫要为难我,我心里真没别人,我只是想在新婚之夜,再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红娘子的秀厣现出了一丝痛苦之色,猛晃着脑袋。 李信不依不饶问道:“这话是你说的,到了高邮我们立刻成亲,成不成?” “我……” 红娘子语塞,不自然的半低下了脑袋,从洛阳到高邮,大约一千五百里,以日行五十里计算,也就是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自己嫁给他,如果在新婚之夜还没能解开心结,自己的身子到底给不给? 她实在是没有任何信心。 李信突然心里很不舒服,那死鬼害人不浅啊,不过这姑娘也是个实心眼,不就是为你说了几句公道话么,至于这么死心塌地? 他头一回妒忌起了那个死鬼,于是猛一把将红娘子拉入了怀里,托起她那秀气的下巴,沉声道:“红娘,看着我!” 红娘子没有挣扎,不安的半仰起俏面看着李信,美眸里隐隐噙着泪光。 李信可不会心软,理直气壮的质问:“红娘,你口口声声心里只有我一个,却不与我圆房,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你又不和我说,那你有没有为我想一想?” “别说了,不要逼我,李公子,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红娘子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不自禁的把下巴枕上李信的肩头,无声的啜泣。 不过李信能感觉到,红娘子的身体紧绷如一根弦,在抗拒着与自己贴在一起,很明显,靠着自己哭,只是女性软弱的表现,并不是想与自己有过多亲密接触。 李信没来由的心头火起,非常强硬的扳过红娘子的脸颊,狠狠亲了下去…… “哎唷!” 却是怪叫一声,李信捂着脸,连退了数步! 我草! 被咬了! 老子居然被个女人咬了! 那舌头火辣辣的疼! 红娘子懵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咬李信,她敢发誓,那只是骤然遇袭的本能,顿时,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了心头,甚至偷看着李信那愤怒的面庞,心里还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两个李信,一个是一年前,在街头为她仗义直言,带有几分书呆子气质的迂腐李信,也是这个李信让她暗生情愫。 而另一个,是被她从狱中救出,行事风格大不相同的李信,也是陪伴了她两个月的男子,对于这个李信,以女性独有的细腻心思与直觉,她始终抱着警惕与怀疑,却又为那非凡的能力骄傲并自豪,两个男人,在她的脑海中浮浮沉沉,一幕幕往事闪现出来。 但让她恐惧的是,原先那个李信留给她的印象,不仅单调,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酸的掉渣的话,还越来越淡泊,反而是这个李信,鲜活生动,已于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大半个她的心灵。 ‘如果他真是鬼怪附身,不是李公子,那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忘掉原来的李公子,改为接受他?’ 莫名其妙的念头,红娘子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就安慰说怎么可能呢,就算禀性变了,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啊,只是自己又为何要如此坚持? 其实红娘子对于李信的遭遇并非不清楚,她后来打听到,当时狱卒受县令之命吊死李信,眼看就死了,却是突然回了一口气,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全等狱卒放了他,并纳为手下,才有了她后来看到的一幕。 了解到这个事实,红娘子对李信更加怀疑,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挑破。 李信也在看着红娘子,渐渐地,心头的恼火烟消云散,心里生出了一丝同情。 根据他继承的记忆,那死鬼对红娘子几乎没有印象,从候方域手里救下红娘子,只是诸多打抱不平中的一件,可这个倔强的女子,从此把一颗芳心系了上去,不顾一切的攻打县城! 李信敢肯定,既便原主还活着,没被自己附身,也不大可能接受红娘子的爱意,多半还是被红娘子强行委身,挟迫投了李自成,不得不为之效力。 想到这,李信的目中现出了欣赏之色。 他不吃那死鬼的干醋了,反而觉得这样的红娘子,一根筋,认死理,痴情,才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刹那间,仿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的心灵最深处狠狠拨弄了一下,那干枯已不知多少年的心灵竟起了圈圈涟漪,一丝情愫悄然扎下根来。 他有了种强烈的得到红娘子芳心的冲动,以本尊去征服这个倔强的女子,而不单单是顶着死鬼李信的躯壳仅占有她的身体! 突的,李信笑了起来,牵住红娘子的手,笑道:“红娘,婚前你不让我碰,我尊重你,但是我是个男人,你不把我喂饱,又不让我去别处就食,难道你想把我活活憋死?” 红娘子膛目结舌,她完全想不到,李信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一时之间,泪水止住了,俏面也涨的通红,好久,才憋出一句:“我可不是妒妇,要不……你不是留了些女子么,你去挑一个,我想会有人愿意做你的小妾。” 李信一眼就看出了红娘子的言不由衷,哑然失笑道:“红娘,被你一脚踹了我再去找别的女人,你把我当成什么?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是不是?我还是要脸的,算了,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李……” 红娘子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她的心结不解开,始终没法把自己交出去,同时心里还很愧疚,别提多痛苦了,难以决断之下,只能默默看着那萧瑟的身影离去。 李信走到门口,却是回头道:“红娘,如果我去了高夫人房里,你能接受么?” “什么?高……高夫人?” 红娘子不敢置信道:“你怎会这样想?高夫人是闯王的妻子啊,你该不是打上了高夫人的主意吧,那可不行,我宁愿你纳妾,也不让你去搞高夫人。” 李信淡淡道:“高夫人勾引过我,一次我能忍,两次三次可说不准,你要知道,我是男人,我也有需要的。”说完,就转身而去。 红娘子不淡定了,她本能的不相信高桂英会勾引李信,却是耐不住胡思乱想啊。 比如高桂英是米脂人,那里靠近蒙古,习俗也有些相似,而蒙古人在男女方面一向没什么讲究,同时高桂英又是马贼出身,这类人的道德观念相对薄弱,对贞洁是不是也不重视呢,况且又是结过两次婚的女人,年龄过了三十,或许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为了她和李兰芝早日获释,勾引李信,以身子和李信做交易。 这念头就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灵,甚至身体都在轻微颤抖,她没法想象,如果李信搞上了高桂英,自己能否淡然面对。 怔怔的站了好久,红娘子幽幽叹了口气,她不怪李信花心,只对李信的愧疚越来越深,是啊,不喂饱又不让偷吃,天下哪有这样的妻子? 罢了,罢了,他爱钻谁的房间就去钻谁的房间,当作不知道便是。 红娘子关上门,脱去外衣,上床钻进了被窝,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既希望李信别去找高桂英,又想着自己的情况,反正男人嘛,逢场作戏,在高桂英身上泄了火,自己也不会那么愧疚,两种念头激烈冲突,甚为煎熬! 可是她就没想到过,高桂英是蒙了千古奇冤啊! 第四十九章 宁死不屈 随着革命军进驻王宫,福王一家四口连同吕维棋,被迁到了位于角落的一处偏殿,逼仄而又湿冷。 昨晚宫门的喊杀以及莫名其妙的歌唱欢笑传过来,因不明所以,又因强烈的反差,让他们心里充满着恐惧,在床上辗转一夜,没能合眼。 “王爷,王爷,司令爷来了,在外面等您,奴婢侍奉王爷穿衣!” 因为寒冷,福王破天荒的与结婚了十几年的妻子紧紧搂在一起,身上裹着两床厚被子,别看两人都胖,但胖子并非常人所理解的怕热不怕冷,而是因身子虚,既怕热,更怕冷。 以福王的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种苦头,根本就不愿起床,可是一听到黄五的叫唤,立如条件反射般,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福王妃也是身子微一颤抖,心头布满了恐惧,鼻子一酸,呜呜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大不了死社稷便是!” 福王回头喝斥了声。 福王妃呜呜哭道:“王爷说的好生轻巧,你们男人不过一死而己,可妇人想死哪有那么容易,那天在下水道里,若非李司令还有些良心,只怕妾身与你那儿媳就得当着你和你儿的面被污辱了,呜呜呜,你朱家做的什么孽啊,竟让妾身受这报应!” 福王被哭的心烦意燥,索性不再理会,由黄五搀扶着下床穿衣,稍事洗濑之后,胡八扶着他出去,黄五还得留下来,侍候王妃穿衣洗漱。 这没办法,太监被杀的只剩他们两个,宫女又被李信许了人,只能亲力亲为,服侍那一家四口,好在谁也不会把太监当男人看,就如野史记载,安德海和李莲英可是时常贴身服侍慈禧沐浴的,福王妃和世子妃同样如此,被太监服侍,没什么不适。 很快的,福王被带到前殿,还有他的儿子朱由菘与吕维棋,李信则带着高桂英与几名亲卫。 其实昨晚李信和红娘子说高桂英勾引自己,主要还是给红娘子打个预防针,免得真搞了高桂英,红娘子受不了。 高桂英则是被逼而来,她不愿,李信就威胁她:“桂英姐,我喜欢你,昨晚梦到你了,所以迫不及待来找你,你可别扫兴啊,我这人脾气不大好,发脾气就会发疯,发起疯来我自己都害怕。” 高桂英羞恼交加,怒道:“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就是这么霸道的喜欢嘛,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兰芝的感受,我们娘俩落你手上,天天提心吊胆,还要受你轻薄,好,你要是真喜欢我,那你放我和兰芝走,我娘俩感激你一辈子!” 说了这话,高桂英自己都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和李信说这样的话,脑子里面乱哄哄的。 李信却是微微一笑:“桂英姐既然觉得我对你粗暴,那我温柔点可好?要不今晚,我来你车里,让你好好感受下我温柔体贴的另一面。” “休想!” 高桂英背过了身子。 碰上李信这种无赖,骂吧,人家不在乎,话说的太狠她也不敢,毕竟她就算不在乎自己,也得想想李兰芝。 说来挺悲哀的,高桂英以前是女马贼,女当家,呼来喝去,威风无俩,即便嫁给了李自成,也是受人尊敬,几乎没人敢于当她面放肆,她缺乏与李信这种无赖打交道的经验。 最终被李信拽着手,硬拉走了,她的心里有一种被征服的屈辱感! 李信暗暗回味着大清早撩拨高桂英的美妙滋味,嘴角现出了一抹笑容,向上拱手道:“王爷可曾准备好?好了就上路罢。” 福王浑身一个哆嗦,上路这两字,引发了他的无限联想! “哼!” 吕维棋却是哼道:“老夫问你,昨晚王道台、冯知府等官被带出宫,可是已经死了?” “不错!” 李信点了点头。 吕维棋问道:“你为何留着老夫?” 李信淡淡一笑:“留你自然有用,吕老先生既为当世大儒,本司令还要请你为我著书立说呢。” “哼!” 吕维棋又哼一声,透出了浓浓的嘲讽之意,但终究不敢太过于刺激李信。 在历史上,李自成杀他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求饶,却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问什么答什么,主要还是怕皮肉受苦。 对于他这类人来说,死可能没那么可怕,牙一咬,脖子一痛,就过去了,但酷刑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大明朝的诏狱每年弄进去那么多个,又有几人能吃得了连番酷刑? 李信想了想,还是道:“吕老先生,我想请你写一本《大义觉迷录》,批判程朱理学,揭露朱熹的虚伪面目,把他批倒,批臭,永世不得翻身!” “你……放肆,合该天诛地灭!” 吕维棋也顾不得畏惧酷刑,须发皆张,厉声喝骂。 朱熹被当时的文人称作朱子,这是圣人的待遇啊,让他批判朱熹,或许他宁可去诏狱里走一遭都不从。 高桂英也是吃惊的看着李信,推翻朱子,哪怕她和李自成造反,都不敢往这方面想,一方面是她们造反,还处于农民起义的范畴,没有明确的纲领和目标,走一步算一步,未来的路怎么走,没人能说个明白。 而另一方面,程朱理学是当时的标准意识形态,农民起义想过推翻皇帝,但绝对不会有推翻意识形态的想法,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李信要做的事,比改朝换代还要大,这不仅仅是换天,还要换思想! 李信冷声道:“朱熹此人,继承二程学说,将之广为传播,在金兵压境,南宋朝庭随时不保的凶险环境之下,具备一定层面上的稳定人心作用,算他有小功。 后他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之说,姑且不论本意如何,后世儒生是否曲解,自本朝以来,已成了理学的一面招牌,是大明两百余年的统治中,禁锢民众思想,奴役压榨百姓的重要工具,也是我华夏逐渐丧失开拓创新精神,日趋保守,社会僵化的开端,故此人罪大滔天,纵有百善亦不足以抵此一罪! 更何况朱熹乃十足的伪君子,明面上教人存天理灭人欲,暗地里,则引诱尼姑,勾引儿媳,哈,他是在自己的裤裆里玩存人欲灭天理的把戏吗? 吕老先生,我知道你必然震怒万分,甚至还会有宁死不屈的想法,我理解,也会给你时间思考,但我的耐心有限,如果有别的与你名气差不多的大儒愿意为我写《大义觉迷录》,那你就没有用处了,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理学究竟给大明带来了什么。” “休想,老夫宁死不屈,纵使你灭老夫十族,也休想老夫为你提笔动一个字!” 吕维棋暴怒咆哮。 “呵!” 李信冷冷一笑:“那咱们走着瞧,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来人,带出去!” 第五十章 军队扩充 福王一家四口与吕维棋分别上了三辆马车,在临出宫门时,福王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看去,眼角渐渐流淌出了愤恨的泪水。 车队混杂在军卒里,渐行渐远,半个时辰后,全军走东门出了洛阳,因宵禁仍未解除,街道上空无一人,红娘子原估计有一万五千人随行,但实际上的规模达到了将近一万八千,主要增加了皂隶的家眷,其中有战兵六千两百人,鸟铳一千两百支,三眼铳五百支,红夷大炮八门,佛郎机炮二十门,虎蹲炮三十五门。 这已经不下于内地任何一个督抚的实力了。 李信先差了两人,赶去高邮告之近况,免得邢三那里人心不稳,再根据新增加的人数,利用正午休整的时间,把全军编为了两个火枪团,两个火炮营,一个弓箭团,一个骑兵营,三个步兵团和一个前锋营。 前锋营由何虎率领,挑军中身强力壮者担任,专门从事攻坚破甲,暂时只有一百五十人,属于敢死队性质,薪俸也是最高。 当时明军的俸禄较为混乱,卫所兵自给自足,几乎不给钱,标营和家丁没有统一标准,因将领和督抚的财力发俸,甚至如左良玉,不发俸,放纵士兵劫掠,以战养战,而辽东边军的俸禄名义上最基层士兵每月二两银子,收入与江南大城市普通手工业者持平。 李信按这个标准,给前锋营和他的亲卫每月八两银子的俸禄,火炮营五两,弓箭、火枪与骑兵四两,步兵与医护队同为二两,骑兵因马匹不多,暂时集体供养。 战功采用五级累进制,从一等功到五等功,可兑换钱粮与晋职奖励,也可攒积下来,每五个五等功兑换一个四等功,依次类推。 铁匠、火药等各类工匠也采用五级累进制计功。 标准一下达,全军欢欣雀跃,毕竟明军欠薪严重,辽东边军虽然名义上薪俸很高,但是自崇祯年间起,实际上基层士兵能拿到手的,每月不过三四钱银子,而每军一日连人带马须得一钱三四分方能过活,士兵只能或卖袄裤什物,或夺民间粮窖,或夺马料养自己性命。 但讽刺的是,据史书记载,自万历四十六年至泰昌元年的两年零八个月里,朝庭向辽东输银两千万两! 钱落谁口袋了?反正没落到边军口袋! 可见辽东在军事上的腐败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袁崇焕斩毛文龙,很多人光看到了毛文龙占据皮岛的种种有利可能,却对辽东各大小兵头有如一只只肿瘤吸附在大明身上的现状视而不见。 当然了,李信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随着薪俸标准,还有严格的训练计划,具体来说,基本训练科目早晚两练,早晨五公里负重跑,傍晚站队列半个时辰,其余时间由各兵种自行安排,并且规定步兵在完成基本训练科目之后,可以参加其余兵种的训练,经考核合格转入,等于给步兵提供了晋升途径。 吏员暂时不发俸,只给每人每月一两银子的生活费,李信将利用行军时间,亲自培训,在高邮上岗之后再正式发薪任职。 这时,嘹亮的军歌冲天而起,老兵在教新兵唱《当兵的人》,虽然不是很整齐,却气势磅礴,高桂英神色复杂,叹了口气:“自成的军中就是缺乏严密的制度,若是一开始能如李司令这样制定下来,又何至如此艰难?” 这话不是和李信说的,是和红娘子说的,红娘子陪着笑了笑,毕竟她对李自成死心了,将来是她的敌人,实在是没法接腔。 李信却是暗暗一笑,李自成即便有心,也没有那个财力,事实上大明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军队的全面崩溃,他很想把骑兵交给高桂英带,要知道,李自成的老八队几乎都是从米脂出来的马贼,骑技精湛,不逊于蒙古人,而高桂英还是马贼头目,骑术只会更精,但他清楚目前的高桂英是不会帮自己带骑兵的,只能留待将来。 李信又转头向周菡道:“周夫人,我有事请你帮忙。” “李公子请讲。” 周菡表面只是淡淡道,可那美眸中,隐约带着丝欣喜。 李信说了请周菡暂时帮着打理帐目一事。 周菡倒是没有立刻答应,想了想,才沉吟道:“妾只会些粗浅的记账法门,对龙门账法一窍不通,李公子托付如此重任,妾可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尽力为之,若是出了差错,还请李公子担待。” 龙门账法是出现于明末的一种复式记帐法,在这之前,都是单式记帐。 李信笑着摆了摆手:“周夫人不必担心,我有一套记帐法,名为借贷记帐法,比龙门帐法更加合理,相较之又简便易学,以周夫人之聪慧,学起来并不难。” “哦?想不到李公子还会记帐,倒是让妾意外呢。” 周菡现出了诧异之色,美眸好奇的盯着李信。 红娘子突然有些吃味,从昨夜开始,李信和高桂英的事情就折磨着她,让她辗转一夜,可这倒好,前事还未有结果,周菡这里又有了苗头,偏偏理由无比正当,让她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却一筹莫展。 李信装着没留意红娘子的细微神色变化,点点头道:“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还需要与周夫人互相探讨,这样罢,马上就要开拨了,我们车里说。” 周菡的俏面,浮现出了一小抹不自然的潮红,她看了看红娘子,便咬牙道:“红娘也进来吧,我得检查你的功课。” “嗯!” 红娘子是不情愿让周菡与李信独处的,低低应了声。 李信用的马车,是福王就藩使用的专用马车,由八匹马拉着,长一丈半,宽一丈,内里还有卧室,这辆车自从福王就藩之后,就再也没使用过,如今便宜了李信。 包括孙荻在内,四人相继上了车,突然的,高桂英心头有一丝淡淡的不舒服感流过,她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不过紧接着就暗道一声该死,并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愧。 休整过后,全军缓缓启行,高桂马骑马跟在一边,心里也不知怎么着,总是乱乱的,还时不时翻眼向车里看去,虽然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李信不邀请自己是好事,等到了高邮,接到了兰芝就该让那家伙兑现承诺,放自己娘俩离开,可那眼睛就是控制不住。 “桂英姐,累了吧,你也上来歇歇脚吧。” 周菡突然掀开窗户,向外唤道。 “啊?” 高桂英好象偷窥被发现一样,脸颊有些发烧,本能的道:“不方便吧?我还是在外面好了。” “没事!” 周菡笑道:“车里宽敞的很,进来吧。” “那……那好吧!” 高桂英很想拒绝,嘴上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第五十一章 弱鸡李信 金国迁都开封之后,用心经营,虽未曾恢复北宋旧观,但在长江以北,也算最大最繁华的都市了。 又过七十三年,蒙元灭金,因金哀宗先一步逃往蔡州(今汝南),故开封并未遭受大的破坏,再及元明交替之际,徐达兵至陈桥,元军不战而降,开封再一次躲过了兵灾。 朱元璋将他的第五子朱橚封为周王,就藩开封,将宋金皇城改建为周王府,两百多年过去,周王代代相传,开封也始终歌舞升平,因有黄河和运河过城,商业繁盛,远超西安洛阳。 近几年来,由于各州、府、县受战乱摧残或严重威胁,有钱的乡绅大户逃来省城者日多,更使开封户口大增,规模达到了百万之数,市面也更加繁华。 虽然李自成来到豫西之后人马迅速壮大,各种有关李自成的消息不断传到开封,但开封民众并没有特别重视,也不肯信以为真,特别是王府、官府和乡绅大户,更不相信。 首先,他们认为李自成屡战屡败,不足为患,张献忠反而是头号大敌,其次是李自成始终徘徊于豫西山区,不敢向灾情略轻的豫中平原进军,足见其无力蹂躏中原。 只是在入了秋之后,关于李自成的真实消息才逐渐被开封得知,不仅有地方府、州、县的火急禀报每日飞进省城,还有士绅的求救书信,尤其是红娘子破了杞县和李信杀官造反,这才引起了巡抚和布、按各衙门的重视,并飞报崇祯,崇祯下令,逮捕李信,押往京城受刑。 可是这么多日过去,李信始终不见踪影,却是传来了永宁失守,万安王被杀的消息,周王大惊,急召河南巡抚李仙风与布政使梁柄问话。 永宁即今日的河南洛宁县,是洛阳府下属县城,距府城仅两百里不到,万安王是朱元璋十世孙,作为明室的郡王,受封于此,当然了,他和福王是不能比的,李信看不上他,直接劫了福王。 周王先在花园的畅心阁赐宴,宴毕,赐茶,拈着花白胡须问道:“寡人近日听说,闯贼攻破永宁之后,假行仁义,无知愚民受其欺哄,裹胁日众,先生们看,闯贼是否有进攻洛阳之意?” 李仙风躬身回答:“卑职等身负封疆重任,只因兵切两缺,未能早日剿灭流贼,致有永宁之陷,万安郡王被害,知县武大烈死节,百姓惨遭屠戮,卑职等已上奏朝廷,听候严加治罪。 今蒙王爷,更觉惶恐,但河南府城,万无一失,请王爷不必担忧,目前杨阁部正在四川围剿献、曹二贼,已将二贼逼入川西,甚为得手,一俟献贼歼灭,杨阁部即可挥大军出川,清剿中原流贼,想那闯贼屡败之余,幸逃诛戮,只剩数十骑奔人河南,目前虽伪称仁义,煽惑百姓,裹胁日众,似甚嚣张,然皆一时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杨阁部大军一到,廓清不难。” 周王微微点头道:“本藩烙守祖训,一向不过问地方军政大事,然洛阳是亲藩封地,万一有失,亲藩受惊,皇上震怒,对先生们也不甚好。” 李仙风道:“河南府城高池深,户口数万,兵勇众多,道、府官员俱在,与永宁大不相同,况福王金钱粮食极多,紧急时不患无守城之资,职抚前已奏请皇上,命王绍禹为洛阳警备总兵,专职镇守,拱卫福藩,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棋亦在洛阳,颇孚众望,必能倡导绅袊,捍卫桑梓,洛阳决无可虑,谨请殿下放心。” 周王面露微笑道:“只要能如先生所言,洛阳万无一失,寡人就不为开封担心了。” 随即话题转到了即将到来的新年,谈了一阵,便换了酒菜听戏,没有人再担心李自成会攻破洛阳,可就在这时,一名王府太监来报:“禀王爷,副将陈永福求见,有紧急军情禀报。” “哦?快宣!” 周王神色一变,看了眼李仙风与梁柄,便挥挥手道。 “遵旨!” 太监施礼离去,不片刻,领来了陈永福。 “卑职叩见王爷!” 陈永福下跪施礼,又分别向李仙风与梁柄见礼。 李仙风连忙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陈永福拱手道:“回抚台话,卑职从过往行商处探得了李信的踪迹,数日前在郾城(今河南漯河)境内见到李信率领一群流民,似是往淮阳(今河南周口)方向而去,卑职得知后,不敢怠慢,即刻来报!” “好!” 周王大叫了声好:“终于找到他了,皇上为此震怒,陈抚台,纵然本藩不问地方,亦要请你急速发兵,速捕此贼,押往京城献给皇上!” 李仙风也是长吁了口气,崇祯命他于新年之前逮捕李信,却是失去了踪迹,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要到期,哪能不急,如今天无绝人之路,李信出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及时的消息呢,当即向周王施礼:“请王爷放心,职抚待了解到情况,会亲赴淮阳。” 说着,就向陈永福问道:“李信有多少兵力,这段日子以来到底去了哪里?” “这……” 陈永福迟疑道:“据行商观察,李信那一万多人马中,多为老弱病残,很可能是裹挟难民,一路壮大,另据当时在杞县得到的消息,红娘子约率千人攻打县城,李信又募了五百兵卒,故此推算,他能战之兵应在三到四千之间。” 李仙风点头道:“想他一群泥腿子,能有甚么战斗力,怕是比之闯献二贼远远不如,由开封南下,可直接至淮阳,陈将军,明日一早,本抚院与你领精骑三千直奔淮阳,或能将他拦于道途,此役若功成,本抚院保举你为总兵。” “得令!” 陈永福大喜施礼。 “请稍待!” 梁柄却是捋着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微微笑道:“观那李信往淮阳进军,多半是欲去往江淮,而此子未与李闯同归合污,或许心中还有朝庭,故梁某献上一策,抚台可先以骑兵震慑住他,再以恳言劝其归降,届时逮捕入京,可不费一兵一卒,就为皇上除此心头之患。 至于其麾下,只须擒其贼首,余者赦免,料来不成气候,王爷与抚台以为如何?” 周王与李仙风相视一眼,同叫了声妙! 李仙风更是道:“此策若成,本抚院自当为方伯(布政使别称)向皇上请功!” “诶,小计耳,不足一提!” 梁柄连声推辞,实则心里暗喜。 主要还是看李信弱鸡,他才想上来啃一口,要是把李信换成李自成,他有几个胆子献计献策? 第五十二章 捷足先登 洛宁县! 虽然天色已经漆黑,冬夜也异常的寒冷,但闯军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骚动的气息,毕竟洛宁到手了,洛阳还远么? 闯军十来万人对洛阳望眼欲穿,每每想到福王那天下第一富藩的美名与难以计数的财富,很多人就激动的难以自抑! 李自成也在县衙,陪着他新娶的夫人王小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表情来看,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派往洛阳的探子已经去了有三天,一俟传回消息,他将挥全军进攻洛阳,他也有信心一战而克之。 “姐夫,姐夫!” 这时,高一功、李过、袁宗第、刘宗敏与牛金星匆匆奔了进来,姐夫正是高一功喊的。 王小姐顿时秀眉一皱,现出了不悦之色,事实上老八队看她也不顺眼,到现在还认高桂英,并不认她。 “哦?” 李自成站了起来,并摆了摆手,示意王小姐退下,不过她并未退去,只是稍稍后移了几步,观察着那群粗豪大汉。 李自成懒的管她,问道:“可是有了洛阳的消息。” “娘的!” 刘宗敏突然大骂:“大哥,我们来晚了,福王不知被哪个狗种捷足先登了啊!” “什么?” 李自成面色大变! 他就是冲着福王来的啊,没了福王的钱粮,他拿什么养手底的十来万军,又怎么整肃军纪,把军权集中起来? “义父,定然是那李信狗贼先一步劫了福王,老子说他娘的,怎么出了邓州就不见影子,原来是悄悄跑去洛阳截咱们的胡,当时在朱连山就不该放过他!” 李过也是气不过的大骂。 李自成眉心微拧,他现在最反感别人在他面前自称老子,尤其李过,是他的义子啊,但眼下还不能计较,只是问道:“何以见得是李信所为?洛阳城到底有什么消息?” 李过仍是余怒未消的说道:“不是李信还能有谁,革左四营在大别山安了家,难道是张献忠或曹操插了翅膀飞过来?” “诶~~大侄莫要急躁!” 高一功摆了摆手,便道:“姐夫,据探马得到的消息,洛阳城上至吕维棋、王胤昌与王绍禹,下至各营守军全都不见了,而福王府大门紧闭,一连数日不见人出宫,于是弟兄们冒险趁夜翻墙进去,宫里空无一人啊,财宝、布帛和粮食都没了影子,后来弟兄们发现花园里的土有翻过的痕迹,于是挖开,俺的娘,地底埋的全是尸体,有太监、有王府护卫,还有些官军,足足上千具啊,真他娘的狠!” “咝~~”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这越听越是毛骨耸然,但更可怕的是,居然干的神不知鬼不觉。 李自成也确认是李信的手脚,沉声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凭他手下千把乌合之众,百来条枪,一门炮都没有,怎么能攻破洛阳,还没风声透出?” 众人大眼瞪小眼。 牛金星拱手道:“闯王,学生以为,李信多半是分批分次把人手遣入洛阳,再找机会摸入王府大杀一通,王府护士是什么德性不用学生多说,在有心算无算之下,或能得手,然后他挟持福王,回头假传命令,把洛阳的官吏诱入宫中一网打尽。” 这猜测,基本上契合当时的情况,众人想了想,也纷纷认同,刘宗敏便是不愤道:“你们读书人果然是毒,动笔的比咱们动刀子的更狠!” 牛金星不以为意,叹道:“刘将军此言差矣,哪怕有了定计,但换了别人去做这事,稍有差池便是大祸临头,这李公子就是韩信啊,只恨当时学生没在邓州,否则定要与之长谈,将其留下,助闯王成就大业。” 李自成心里,也有了些悔意,如众人的猜测属实,那李信的手段连他都叹为观止,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毕竟翻脸了,开弓没了回头箭,而且他的妻女落在李信手上,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异奇耻大辱,于是问道:“福王的财富既被他劫掠一空,那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袁宗第嚷嚷道:“自然是打听那狗贼的去向,劫了他,顺道把大嫂救回来!” 王小姐一听这话,玉面微寒,一丝恨意浮现心头。 自她给李自成做了填房以来,老八队几乎没人尊敬她,看她的眼神,如看李自成的小妾,令她愤恨不己,毕竟她王家也是商洛山的大户,当年李自成走投无路,缺衣少食,是自家给他钱粮,帮他渡过难关,还把自己嫁给他做填房,那时的老八队,个个笑容满面,如今有了起色,就翻脸不认人。 不过她不至于表现出不快,只是暗暗把这笔帐记在了心里! “不妥!” 高一功连忙拦住:“当日咱们就是投鼠忌器才退了兵,要是再去打他,他把大嫂和兰芝推出来怎么办?这狗贼根本不讲江湖规矩!” 牛金星也道:“闯王,李信确实不能小觑,当初他凭着千余乌合之众就能挡住老八队,而今以他的手段,多半已收编了洛阳官军,他有钱有粮,有枪有炮,再去攻他怕是未必能成,学生的意思是,先打听夫人的消息,一俟有准信传来,再着精干好手偷偷营救,同时,趁着消息尚未散开,应速进军洛阳,福王没了,洛阳不是还有大户么?多吃几个大户,未必逊于福王。” “嗯~~” 李自成捋着稀疏的胡须,问道:“洛阳有何风声?” 李过道:“洛阳人倒是没发现福王的异常,只是官府、守军一齐失踪,已经有各种风言风语开始流传,有说是王胤昌和王绍禹等狗官遭了天谴,被天兵天将在一个风雨之夜捉拿上天,还有说朝庭有密旨,洛阳官军离城剿我,总之,什么说法都有,洛阳城的气氛也较为恐慌,开始有富户挟家出逃。” “好,明日一早,速向洛阳进军,即便不能饱餐一顿,咱们在洛阳收拾下人马,再去攻打开封,没了福王,还有周王,周王传了十代,论起富庶,未必差于福王!” 李自成猛一挥手。 牛金星则是拱手道:“福王的去向闯王可曾考虑过?” 刘宗敏不满的骂骂咧咧:“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有话何不痛快点说?非得分成两截!” 牛金星笑道:“福王要么已被杀,要么被李信挟持在手,从他稍无声息离去来看,必是不愿声张,学生觉得,此名闯王可用,破了洛阳,就对外宣称已斩杀福王,必然声势大震,八方来投,再挟此锐气攻打开封亦不为迟。” 李自成沉吟不语,让他冒李信的功,总有些抹不下脸面。 刘宗敏却是眼神一亮道:“大哥,此计可行,外人哪清楚内情?不过不应由我们来说,可通过洛阳老百姓向外传播,这样即便将来被戳穿,也可推说与我们无关,是外间传言。” “好,此事严加保密,不得外传!” 李自成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狗官论 不知不觉中,离开洛阳已有了十日,这十天里,李信用心教导周菡借贷记帐法,原本他以为会很吃力,但让他惊喜的是,周菡居然能深刻领会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的精髓,学起来非常快。 宽敞的车厢,红娘子趴在案头写字,孙荻暂时客串老师,高桂英坐一边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方块让她两眼发胀,头皮发麻,无聊的紧。 而对面的另一小案,李信与周菡挨的很近,那不经意间瞥见的白晰颈脖上细小的茸毛,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让李信颇为心猿意马。 “李公子,你看这样成不成?” 周菡刚刚按李信的指导画了个资产负债表的框架,转回头问道,可能李信靠的太紧,诶?胸脯蹭着了李信的肩膀,顿时浑身微僵。 李信也是麻了,暗道一声好软,那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不自禁的望向了周菡。 周菡俏面一红,嗔道:“李公子!” 这一声娇嗔,惊动了对面的三个大小女人,纷纷看来。 红娘子就觉得心里堵的慌,整整十天,李信除了下车办事和夜晚睡觉,几乎与周菡形影不离,怎么看,这两个才是一对啊,自己就象个外人。 而且高桂英也是她的心事,她不方便向高桂英询问是否勾引过李信,只能暗中观察。 这倒好,自己堂堂正室在场,可身边的两个女人都和李信有些小暧昧,偏偏她还不好说什么,让她有种心力交猝的感觉。 “呵呵~~” 李信若无其事的呵呵一笑,便看了过去,不得不说,周菡用毛笔画出来的框架还挺标准的,横平竖直,有模有样,赞了句之后,又指点了些不足,就干起了自己的事。 他除了教周菡借货记帐法,还得自己编教材,其实他的文化水平不高,大概是高中生水平,再加上这么多年来连漏带忘,真实水平介于初三到高一之间,不过牛顿三大定律、常见的物理自然常识与不是太复杂的数学几何知识他是懂的,给一窍不通的古人上课还是没问题。 尤其他前世是军火贩子,在机械和化学方面有着远超文凭的水准。 按计划,他将编写《国学》、《数学》、《平面几何》与《自然》,自然包括物理化学与天文地理知识。 首先着手的是《国学》。 因为李信认为,《国学》关系着一个人的价值观与世界观,宁可实用知识押后,也要先把三观塑造出来,《国学》的编撰仍以四书五经为基础,去掉现代人眼里不适合工业时代的内容,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特别是与程朱理学相关的都要大幅删减,还要把被朱元璋驱逐出圣人之列的孟子请回来,突出孟子的地位。 说白了,李信并不是反儒学,如果连儒学都反,那中华文明的根基将不复存在,他反的是自宋以来的程朱理学。 车厢里再次变得安静,各人都在纸上写写画画,只有高桂英实在是无聊,相对于伏案书写,她更向往策马奔腾,正想找个由头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外面却是黄海急声唤道:“总司令,正南方向二十里有官军骑队出现,大约三千骑。” “哦?快随我出去!” 李信立刻搁下笔,带着红娘子与高桂英钻出了马车。 因明军骑兵突然出现,军中有了些慌乱,李信疾声大呼:“慌什么慌,明军再厉害,能厉害过李闯的老八队么,更何况明军欠饷,连饭都吃不饱,他凭什么与我们拼命? 传令,女营移向后阵,男营速布车阵,炮营展开待发,火枪团与弓箭团列队展开,骑兵、前锋营与步兵分赴两翼!” “得令!” 李信的镇定自若让全军定下心来,一名名将领挥舞着手臂大吼,指挥所属进入各自地域,忙碌的布置起了阵形。 对面正是由河南巡抚李仙风与陈永福率领的三千骑兵,两人也在观察着革命军的军容,只见一道车阵快速堆垒,隐约可见车阵后方的火炮与黑洞洞的枪口,两侧是一队队的步卒与骑兵正在调动,二人的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李仙风转头看了眼,哼道:“陈将军,这就是你所说的乌合之众?” “这……” 陈永福拱手道:“卑职也是受了下人蒙敝,请抚台见谅。” “来人!” 李仙风向边上唤道:“去告诉那李信,本抚院要与他谈一谈。” “是!” 两名标营策马上前,放声大喊:“不要开炮,不要开炮,抚台邀李公子于阵前会面。” “哦?” 李信讶道:“李仙风居然找我会面,怕不是打算诱降我罢?然后把我绑到北京向崇祯邀功。” 红娘子迟疑道:“李仙风好歹也是一方抚台,怎么行此卑鄙之事?” “呵~~” 李信呵的一笑:“难道你忘了汪直么?和朝庭中人交往,永远不要谈道义,有利则合,无利则分。” 红娘子神色一滞! 是的,当年的海盗王汪直,就是接受朝庭招安,被诱上岸杀掉的,于是又问道:“那你去不去和他谈?” “谈,当然谈,抚台邀我,我怎能不给他面子?桂英姐可会使暗器?” 李信哈哈一笑,望向了高桂英。 高桂英不齿道:“你想暗算李仙风?如此作为,和朝庭那些狗官又有什么区别?” 李信理所当然道:“没什么区别,现在我骂别人狗官,也许过个若干年,我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狗官或者狗皇帝,桂英姐可要提前骂我?” “你……” 高桂英就觉胸脯一阵憋闷,被噎的连气都喘不过来,碰上李信这种没脸没皮的无赖,她简直是一筹莫展。 “别人都是要当好皇帝,当好官,可你倒好,才拉出了几千人马就想着当狗官狗皇帝了,那你起兵究竟是为的什么?” 红娘子也丢了个责怪的眼神过去。 李信反问道:“在你眼里,什么是好官?” 红娘子不假思索道:“两袖清风,为民做主。” 李信回头一指:“那辆车里,关着吕维棋,我若是现在把他放出来,向他磕头忏悔,立誓痛改前非,那我就是个好官,将来我若得了天下,对吕维棋这类人言听计从,委以腹心,我就是好皇帝,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红娘子秀眉微拧,现出了若有所思之色,却又朦朦胧胧,仿佛总隔着一层纱。 李信又道:“归根结底,我是好是坏,不取决于我做了什么,而是掌握笔杆子的如何写我,我合他们的心意,在他们的笔下,我就是千古明君,我若不合他们的心思,无论百姓多么爱戴我,我也会被写成桀纣之君,所以你还怪我不择手段么? 李仙风所部,皆为骑兵,来去如风,倘若他缀在我军背后,打又打不到,赶又赶不走,我军将寝食难安,因此我才让桂英姐准备好暗器,你的弹弓也带上,又不是非要打,只备万一,李仙风与陈永福尚有可取之处,能不杀,我是不会杀的。” “噢!” 红娘子好象是明白了,点了点头。 第五十四章 抢着背锅 李信带了红娘子、高桂英、何虎和王强出阵,但并未上前,等着李仙风出来。 “此贼倒是小心机警!” 李仙风冷冷一笑,便领着陈永福与三名身手不错的标营军卒缓缓从阵中驰出,李信这才挥手,五人策马向前驰去。 两军相隔约四里,双方前进的速度大体相等,在中线处隔着十步停下。 李信观察着对面五人,没带弓箭,也没带火铳,于是拱手笑道:“可是李抚台?” “李信?” 李仙风面色一沉! 李信呵呵笑道:“正是学生,抚台千里来会,可有指教?” 李仙风目绽寒光,厉声道:“李信,你身为朝庭痒生,却勾串女贼红娘子,破城杀官,劫狱焚衙,号召饥民作乱,谋为大逆,本抚院应立即痛剿,不使一人漏网,然念你忠孝之心或未全泯,又世受国恩,作逆之志应非初衷,破城杀官当系红娘子所为,你事前或不知情,临时或受胁迫,事有曲折,情尚可原。 本抚院领精兵在此,如箭在弦,兹特晓喻于你,深望你临悬崖而勒马,步迷途而知返,翻然悔悟,转祸为福,速将女贼红娘子缚送于我,立功赎罪,本抚院定以宽大为怀,减等拟罪。 杞县密迩省会,情节极为严重,论之国法,万难轻宥,然本抚院犹体上天好生之德,愿开汤网三面之恩,判切晓谕,幸勿自绝朝廷,甘受重诛。” 红娘子俏面猛一变色,正要发作,李信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别闹,便拉起了高桂英的手。 高桂英本能的想挣开,却是莫名其妙的,心里又隐隐有一种邪恶的快意传来,毕竟是当着红娘子的面啊,你的男人当你面牵我的手,这给她带来了一种难言的刺激。 要知道,高桂英是马贼出身,如果骂人,你全家都是马贼,这话用在高桂英身上绝对没错,她从小就在弱肉强食的圈子里长大,以打家劫舍为生,性格中本就有追寻刺激与离经叛道的一面,于是,她让李信拉了,还鬼使神差的偷偷瞥了眼红娘子。 李信很满意于高桂英的乖顺,笑着问道:“李抚台,可知此女何人?” 李仙风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来回打量着红娘子与高桂英,惊疑不定道:“莫非她就是红娘子?传言红娘子年轻貌美,怎会是个老妇?李信,你莫要欺诓本抚院,红娘子明明在那,你却以一民女冒充女贼。” 高桂英被老妇的评价刺激到了,顿时怒哼一声,她恨不能一枚暗器打过去,直接射瞎李仙风的眼睛! 李信也捏了捏高桂英那柔软的手掌,示意别急,就拱手笑道:“好教抚台得知,此女名高桂英,乃高迎祥侄女,李自成之妻。” “哦?” 李仙风狂喜,连忙道:“此话可真?快,快缚来与本抚院,本抚院定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 李信淡淡道:“抚台莫让学生为难,高桂英已委身学生为妾,她生是我李信的人,死是我李信的鬼,我怎会拿她换取功名富贵?而红娘与我有夫妻之约,我连妾都不给你,怎可能卖妻求荣?” “谁是你的妾了?” 高桂英的怒容一闪,气愤的望向李信。 红娘子也是心肝猛的一抽,美眸复杂异常。 “李信,你在耍本抚院?” 李仙风官威不是盖的,怒目直瞪李信,换了旁人,或许心里会发虚,但李信前世就相当于一个地下组织的老大,有些小国家的总统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怎么可能被李仙风的官威压倒? 他只是正色道:“李抚台,让学生交出妻妾绝无可能,抚台还是想想自己,学生已杀官造反,回头无路,况大明自太祖建制以来,已历三百年,试问天下哪有三百年不朽的王朝?故学生欲争一争天命,抚台拳拳挚意,学生心领了,而以抚台区区三千骑兵,怕是奈何不得我,不知抚台无功而还,如何向崇祯交待?莫非抚台甘心被缇骑捕入诏狱,受尽屈辱,于众目睽睽之下死于西市?” “你……” 李仙风神色大变,想要斥骂李信狂妄,不自量力,可是李信戳中了他的心事。 这些年来,被缇骑逮捕回京处死的封疆大吏不知有多少,而处在河南这个旋涡当口,他如履薄冰,一刻不敢懈怠,偏偏崇祯下了对李信的必杀令,捉不回李信,震怒之下,死的就是他。 再看那车阵后整整齐齐的枪炮阵,攻打李信委实没信心,但是话到途中又缩回去,面子放不下,当即改口道:“你……信,你怎敢直呼皇上?” “呵呵~~” 李信呵呵笑着拱手:“学生虽已举兵,抚台却是河南老父母,仍是敬重的,不愿与抚台刀兵相见,抚台请回罢,学生恭送。” 李仙风神色阴晴不定,被李信一言劝走算怎么回事,崇祯第一个饶不了他,可是打又不能打,一时之间,颇有束手无策之感。 “哼!” 陈永福从旁哼道:“李公子,你哪来的人马和枪炮?” 李信对陈永福感官还是不错的,崇祯的倒数第二年,陈永福降了李自成,一片石兵败之后,仍不离不弃,受李自成之命镇守太原,城破而亡,这样的人物值得他尊敬,因此并不愿恶言相向,只是笑了笑:“明朝无道,民不聊生,学生高举义旗,自是附者如云。” 陈永福知道李信言不尽,正待追问,却是身后一骑驰来,那骑士大喊:“抚台,抚台,闯贼破了洛阳,把福王剁成肉泥做了下酒菜,满城士绅毕被劫掠,死者不计其数啊!” “什么?” 李仙风与陈永福大惊! 尤其李仙风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坠下,还亏得左右两人把他扶住。 陈永福也好不了多少,刹那间,汗水流了满脸,这可是寒冬腊月啊。 李信等五人也相互看了看,满脸愕然! 我草! 抢着背锅啊! 话说李信前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是抢着背锅的还是头一遭,不过李自成的心态也很好猜,吃不到肉,就到处宣扬我吃过肉,好歹顶个虚名,他不由看了眼高桂英。 高桂英也臊的慌,俏面微红,半低下了脑袋,心里对李自成有种难言的失望。 李信移回目光,一本正经的拱手:“洛阳被破,滋事体大,抚台请速回,学生不留你了。” “望你好自为知!” 李仙风神色有些恍惚,黑着脸哼了声。 李信却又道:“他日老父母若走投无路,可往学生处避难,学生自当倒履相迎。” 李仙风神思恍惚,并不说话,只是那失神的目光扫了眼李信,便拍马而还,陈永福等四将紧紧跟上。 “走罢!” 李信也招了招手,五人策马回返,高桂英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李信,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委身给你做了小妾?你怎能如此坏我名节?” 李信心情不错,呵呵笑道:“桂英姐,你被我掠来已有两月之久,哪怕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你回头和李自成讲,我从未碰过你,他信么?就算他嘴上信,你怎知他心里没有芥蒂? 更何况李自成已经娶了妻,你和他没关系了,你的清白关他鸟事?你以后跟着我,我不嫌你年龄大,会疼你的,红娘也会视你为姊妹,红娘你说可是?” 红娘子能说什么? 本心她是不愿李信纳高桂英为妾,可是更不愿担负上妒妇的恶名,只得不依道:“你就会欺侮高夫人!” “你……休想!” 高桂英也气不过道。 李信讶道:“桂英姐,难不成你还想做我的正妻?你既便未曾婚嫁,我也是不允,否则置红娘于何处?我李信堂堂七尺男儿,尚不至于如此薄辛,你应该认清自己嫁过两次人,年近徐娘的现实,不要做无妄之想,除非……红娘愿意退位让贤,红娘你说,可愿把正妻之位让与桂英姐?” “你……你少胡言乱语!” 红娘子又羞又窘,狠狠瞪了眼李信! 高桂英更是气的俏面通红,不自禁的扣上了暗器,真恨不能打李信一脸! 第五十五章 孟城驿 李仙风与陈永福领着众骑一路快马加鞭,因洛阳失陷,这三千骑赶过去也没用,只能回开封,毕竟李自成破了洛阳,下一步定然要攻打开封。 本来为了堵住李信,就日夜兼程而来,得不到休息,又听得福王失陷,急惧交加,李仙风突的眼前一黑,竟然扑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抚台,抚台!” 众将大惊,连忙勒停马匹,把李仙风扶住,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不片刻,李仙风幽幽醒转,面色灰败,双目中透出死寂之色。 “抚台,若论治罪,皇上也该先治王胤昌与王绍禹的罪,如今朝庭正值用人之际,皇上或会准予抚台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陈永福扶着李仙风,从旁劝道。 “呵呵呵呵~~福藩失陷,我李仙风罪大恶极,戴什么罪,又立什么功?” 李仙风惨笑起来。 陈永福心下侧然,那么多督抚只因作战不力就被崇祯赐死,而李仙风身为河南老父母,竟教福藩失陷,是大明立国以来的头一遭,确实是十恶不赦之罪,以崇祯易怒多疑的禀性,哪能不死?搞不好就和袁崇焕一样,凌迟处死。 “你等先下去,我有几句私话同抚台分说。” 李仙风平时待人宽厚,又不怕担责任,陈永福屡受其恩惠,这时心里不忍,把众将挥退之后,小声道:“抚台,天无绝人之路,不如找个机会,抚台偷偷溜走,暂且寻一处容身,待得将来……天地倾翻之时,再出来也不迟,或者直接投了李公子亦是一去处。 卑职观他,军阵井然,进退有据,不失为一人物,或许真能争一争那天命,抚台早早随了他,亦是从龙有功,至于抚台家眷,却不用担心,卑职会安排信过得的手下,先一步接走,待风声过去再送与抚台团圆。” “你……你受皇上君恩,受朝庭俸禄,怎能说出这等逆反之言?” 李仙风勃然色变,愤怒的望向陈永福。 陈永福只是苦笑道:“抚台何必自欺欺人,大明朝什么样,小民看不清,难道抚台还看不清么?” 李仙风的神色僵住了! 他不比北京的那些阁臣,他是身临第一线的督抚,了解的越多,心里就越恐惧,流贼十年未平,建奴为祸十年,河南连续数年旱蝗灾并发,别说平民百姓,中小户殷实之家亦家破人亡,整个河南,已俨然人间地狱! 偏偏士绅醉生梦死,官吏压榨百姓,对即将到来的大难视而不见,而朝庭内部,党争为祸,皇帝又急功近利,朝令夕改,李仙风是考过进士的读书人,通览古今,哪能看不出,这分明是王朝末路了啊! “抚台?” 陈永福试着问道。 “哎~~” 李仙风神色木然,重重叹了口气:“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但我李仙风,累受国恩,怎能畏罪潜逃?你莫要再劝,回开封后,本抚院当上表向皇上请罪,皇上若以缇骑拿我,我又何惜这老迈之身?” “老父母!” 陈永福微震,虎目渗出了泪花。 “莫再多说了,你我速回开封!” 李仙风摆了摆手,强撑着站了起来。 寒风吹拂着衣袍,猎猎作响,陈永福看着那佝偻清瘦的身影,鼻子一酸,连忙上前搀住。 …… 高邮隶属于扬州府,领宝应与兴化二县,有高邮一卫屯驻,大运河从高邮城西淌过,每日里,舟楫连续不绝,货船南来北往,又背倚着两千里高邮湖,物产极其丰饶,但自万历年间起,高邮也是天灾人祸不断,运河时有溃堤,民众被征发修河,苦不堪言,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死于河堤。 这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位于高邮城南的孟城驿就开始忙碌起来,该驿建于洪武年间,是罕见的水陆两用驿站,拥有驿马五十余匹,驿船三十来艘,因承平日久,围绕着驿站,建起了多家粮行、盐行、客栈与脚力店,鳞次节比,人群进进出出,一派繁华景象。 驿卒还如往昔般,站鼓楼上眺望着运河,因冬日特有的晨雾,运河上烟纱渺渺,一条条泊岸的船只仿如苏醒了,灯火逐一亮起,不时有人往水里倾倒着什么,还有人从运河里提水。 正当龌龊的念头暗暗转动的时候,驿卒突然抬头望向了正南方向。 薄雾中,一群人影出现,影影绰绰,竟似望不到头,再一细看,似乎穿着官军服饰,却又不大象,比寻常官军的穿着更加精美。 “大清早,哪来的军队?莫非是北边有事了?” 一名驿卒向身边同伴问去。 同伴也是满脸不解,挠了挠脑袋,紧紧盯着。 而沿途的那些驿店就如末日来临般,刹那间乱作一团,有砰砰关门的,有发了疯往船上逃的,还有的姑娘婢女扯着嗓门尖叫! 要知道,明军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代名词,说句难听话,全天下就没有不打劫的官军,即便是清廉如卢象升,领军与李自成作战的时候,仍是不得不放纵士卒四处掠劫,尖银烧杀,毕竟朝庭欠饷,不让士卒打野食,谁给朝庭卖命? “站着,站着,谁再乱跑,老子杀谁!” “所有船只不得开走,老子们在对岸有炮,轰沉你个狗娘养的!” “再敢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老实实靠岸,不然去扬州抄你家!” 隐隐约约,有各种喝骂声传来,那群军卒虽未杀人,但也凶神恶煞,拿刀枪指着一个个乱跑的行人,偶尔还有几声枪响,离岸的船也被强行唤了回来。 “哎~~” 那名驿卒叹了口气:“瞧这模样,定然是南京刘太监(督理太监刘元斌)的兵,瞅着大清早过来,就是打秋风的,那些商家不被扒层皮怕是走不了呐。” “是啊!” 同伴附合道:“还有那些小媳妇俏丫鬟,多俊儿,多水灵,只怕清白不保喽!” 鼓楼上,这两个驿卒也不敲钟示警,只是议论纷纷,他们眼中刘太监的兵,正是李信亲领的前锋营、亲卫连、一个火枪团和一个步兵团,半个弓箭团,其余大队都在运河对面。 因高邮位于运河以东,要攻打高邮,首要问题是渡运河,因此李信亲自带着近千两人围住了下游的一处村庄,征了几十条船,却都是小船,人能过来,炮过不来,于是他用一夜时间带着士兵渡过运河,抢占孟城驿,征集大船,把火炮和后续人马运来。 第五十六章 征用民船 渐渐地,有人发现不对劲了,这支官兵凶则凶矣,却不扰民,既不抢掠财货,也不调戏大姑娘,很多人站在一旁,怀揣着忐忑不安,面面相觑。 这时,驿丞带人跑了出来,喝问道:“哪里来的兵?你们的上官呢?” 驿丞是驿站的主官,不入品,这种角色也是个苦哈哈,在明代,邮驿被称为普天之下,极苦极累,民间第一祸害,盖因过往驿使、官员违规用驿者越来越多,朝庭严禁官员在邮驿大吃大喝,而上级官员却必定索要特产琳琅、美味佳肴才罢休,驿丞给不起,便动辄遭打,甚至被活活殴打至死也屡见不鲜。 “你娘的,会不会说人话?我家总司令在此,还不过来见礼!” 何虎大步迈出,一脸凶相的喝斥。 驿丞卑微惯了,哪敢回嘴,只是怔怔站着,周围也是纷杂声四起。 “砰!” 黄海朝天开了一枪! 他差不多掌握了李信的习惯,在面对闹哄哄场面的时候,别说废话,先开一枪,比什么效果都好。 果然,周围安静下来。 李信排众而出,向四周拱了拱手,便大声道:“乡亲们,我们是中华革命军,我是革命军总司令李信,有鉴于高邮老百姓深受明延之苦,我军将接管高邮,与民为善,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刹那间,所有人的头脑里冒出了两个字,流贼! “流贼,流贼来了!” “上回献贼攻下了盱眙,今日又有流贼盯上高邮,跑啊!”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突然暴发出一阵骚动,士兵们又是砰砰几枪,现场再度安静。 李信回头轻笑一声:“桂英姐,你们到底作了多少孽,才会把义军的名声败坏至此?” 高桂英不愤道:“你不就是劫了福王么,才有本钱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散尽金银再来取笑自成!” 李信郑重提醒:“桂英姐,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用这样亲呢的语气去称呼李自成,你可以直呼本名,或者李闯,请你记住,他已经不是你的丈夫了!” 高桂英不屑的笑道:“关你什么事?自成自成,我的心肝好自成,我就叫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李信脸沉了下来,正色道:“桂英姐,一个女人一生,碰上一个真心对她好的男人不容易,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态,我希望你珍惜我对你的感情,毕竟对于女人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没人爱,而作为男人,我是有自尊,你一再的刺激我,只会让我对你反感,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的话!” “我……” 高桂英还想再刺激李信,可是看着李信的严肃表情,喉咙莫名一堵,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也有些发虚,于是把身子背了过去。 李信暗暗一笑,烈女怕缠郎,尤其是他这个缠郎,从各方面来说,都比李自成优秀,他不怕得不到高桂英的身心。 暂时李信不再撩拨,拍了拍巴掌,把注意力吸引过来,便道:“乡亲们,不要慌,我们中华革命军不是贼,不会抢劫老百姓,更不是官军那样比贼还狠,我们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新型军队,不侵民,不扰民,与民同呼吸,共命运,我知道现在大家不会信,没关系,时间会让淮扬老百姓渐渐地了解我们。 说着,李信又看向了驿卒,其实驿卒论起处境,不比明军的普通军卒好到哪里,而在驿卒之下,还有更底层的马夫水夫,穿着烂棉袄,棉花都发黑,几十人挤一个大通铺,一张木板床顶着破蚊帐,一把布伞加一条补丁被,就是全部家当,平时吃的是糠,喝的是稀,却承担着驿站几乎全部的力役。 这还是富庶的淮扬,李信实在难以想象,李自成在荒芜贫瘠的大西北当驿卒是怎样的恶劣环境,生存又是艰难到了何等程度,才会因工作被裁,愤而起兵! ‘也是个痴儿啊!’ 李信目中现出了一抹柔和,他对大明的基层官兵是非常感兴趣的,这部分人生活条件恶劣,但相比于农民,又多了些见识,是最适当的基本盘。 他从不认为官绅会站在他一边,农民则因眼界的问题不能过于器重,因此他把自己的基本盘锁定为了大明的基层吏员和基层官兵,还包括部分流氓无产者。 “都带下去,申明我军政策,原跟着我们,我们欢迎,不愿跟随,也莫要强逼,给些钱粮,放他离去!” 李信回头吩咐。 “得令!” 一群士兵上前,押着驿卒去往一边,驿卒不敢反抗。 李信又拱手道:“乡亲们,今我李信有事麻烦大家,欲借船一用,往对岸把弟兄们渡过来,不知可否?”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敢说不字,也没人愿意借船给李信。 李信早料到有这情况,指着一个衣衫精美的中年员外,笑道:“你,本司令问你,你有几条船?” “司令爷饶命,司令爷饶命啊!” 扑通一声,那人竟跪了下来,哀嚎道:“船上装着货,若是有失,小人既便投水自尽,东家也不会放过小人的妻儿,求司令爷开恩哪!” 李信摆摆手道:“谁要你的货,本司令今日便与你承诺,你把船借我用一下,不取你一分一毫,另你家今后行船,里运河高邮段,免收摆渡费三年,马上官军就要来了,枪炮无眼,若是伤着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真……真的?” 那员外不敢坚持,再想想,李信说的也有道理,要抢刚才就抢了,哄自己没任何意义,于是畏畏缩缩的问道。 “自然,本司令铁齿铜牙,哄你作甚?” 李信微微一笑。 那人咬咬牙道:“那……那边三条是东家的船,我家老爷姓郭,船上都是盐,运往开封。” “开封?” 李信眉头一皱:“李闯已于旬前,破了洛阳,想必年后就会攻打开封,你这船借与我之后,还是回扬州罢,莫要北上自寻死路。” “什么?李闯破了洛阳?” “此言可真?” “若果是如此,那司令爷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哪!” 人群中,顿时喧哗起来。 李信大声道:“洛阳被破,天下震动,本司令闲着没事做吹这等牛皮作甚,各位请报上名号,速把船借与我,未来三年,免征摆渡费。” 众人也没办法,只能指挥伙计把船上的盐货和粮食卸下,其实没人相信革命军真能在高邮站稳阵脚,更不敢去奢想被免了三年摆渡费,无非是不借不行。 这年头,谁都看不起当兵的,但是真碰上丘八,又心头发怵。 粮食、布帛和一袋袋的盐被搬运下船,码头上的货物越积越高,革命军果然没有抢夺,倒是让人渐渐地放下心来,被赶下船的各家小媳妇与丫鬟,脸上几乎抹着锅灰,黑一道白一道,此时也开始有人忍不住洗脸了。 高桂英不得不佩服李信的治军手段,若是换了闯军在此,早就一抢而空。 第五十七章 临阵闹饷 “老爷,老爷,流贼,流贼来了!” 高邮知州赵九祯刚刚起床,一名老仆就急匆匆在外叫道。 “什么流贼?” 赵九祯五十来岁的模样,面容清矍,颌下三缕长须,带有一股典型的儒生气质,倒是不急不忙问道。 那老仆道:“今大清早,突然从南面涌来了一大群流贼,约有一两千之众啊,已经占据了孟城驿,恐怕不久就要攻打州城了,同知、通判、指挥使诸位大人请老爷速去城头。” “哦?” 赵九祯这才神色有了些动容,向屋内道:“服侍我穿衣。” “是,老爷!” 一名年近三十的妾取出官服,替赵九祯穿好,又问道:“老爷不用早饭了么?” “不用了!” 赵九祯向外走去。 “老爷,小心!” 那妾不舍的望着赵九祯,眼眸中满是惊恐,毕竟天下虽纷乱,但江淮还算是好的,仅有的一次动荡,还是凤阳皇陵被毁,张献忠最远攻到了盱眙,不过距高邮仍远的很,而今日,贼兵突然兵临城下,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不惊惶? “休要担心,为夫去去就回!” 赵九祯回头看了眼,便大袖一甩,迈步而去。 出了州衙直接上轿,高邮城不是太大,轿夫一路疾行,很快就登上了南门城墙。 “见过老刺史!” 一众官员纷纷见礼。 明代把知府称作太守,知州称作刺史。 “情况如何?” 赵九祯沉声问道。 卫指挥使袁怀山拱手道:“来人自称中华革命军,有一两千兵力,好象……运河对岸还有人马,老剌史请看,流贼正在强征民船,想必是要把对岸的人马运送过来。” 赵九祉举目望去,虽然清晨的薄雾仍未散开,但也能大概看到约在两三里外的孟城驿上,那影影绰绰的军卒与码头区堆积如山的货物。 “老刺史,有船开往对岸了!” 通判从旁提醒,就见近十艘福船缓缓向着运河对岸驶去。 赵九祯心中一阵焦急,很明显,时间拖的越久,城外的革命军实力就越强,于是问道:“我高邮有多少可战之兵?” 袁怀山吞吞吐吐道:“按……按制,卫所有兵五千六百,但是两百多年下来……老刺史也是清楚的……” 赵九祯不耐打断:“本州问你,有多少可战之兵?” 袁怀山分明没有准备,不由望向了指挥敛事何穆。 何穆拱手道:“老父母,高邮卫下辖五所,两所位于城内,有兵近千,另三所中有两所名存实亡,并入仅存的一所,驻于城北,有兵……七百左右!” 城头一片默然,大明的军事竟松驰至此,令人痛心啊。 赵九祯再看向城头的卫所兵,这些兵可能一辈子都没打过仗,也没什么训练,穿的破破烂烂,刀枪生锈,灰暗的眼眸望着城下,似麻木,又似事不关己。 赵九祯心里一沉,问道:“可曾向南京、扬州与淮安求救?” 同知道:“刚刚派出了人手。” 赵九祯向袁怀山道:“命城外卫所兵,速抢回孟城驿,不教贼人后援渡河!” 袁怀山有些为难,自己的兵,什么德性他是有数的,但还是派出了两人。 赵九祯又深吸了口气,大声唤道:“贼人就在城下,不久将攻城,本州身负守土重任,自当与将士同生共死,今在此立下誓言,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还望各位与本州戮力同心,克臧国难,一俟打退贼人,本州必将为有功将士向朝庭请功!” 这话,无比慷慨激昂,连赵九祯都被自己感动到了,却是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悠悠飘来:“老刺史,叫咱们卖命没关系,那咱们的饷呢?” “是啊,已经有三个月没发饷了,不给钱,又叫咱们卖命,没力气提刀枪啊!” “哎唷,哎唷!” 随着呼痛声,城头有几个兵痦居然栽倒了,可不是饿的头昏眼花,手脚发软的模样? “放肆!” 赵九祯大怒咆哮:“说什么混帐话?贼人就在城下,你等竟相机勒索,难道不怕军法?” “老刺史息怒!” 袁怀山连忙按下暴怒的赵九祯,转回身道:“目前流贼围城,大家只能齐心守御,岂是鼓噪索饷时候?贼退之后,还怕不照发欠饷,另外按功升赏么?” 一名大嗓门的嚷叫说:“从来朝廷和官府的话都算放屁,我们当兵的根本不信,你现在就发饷,不发饷我们一哄而散,休想我们守城,弟兄们,今日非得要老刺史发饷不可,流贼就在城下,休怕做大官儿的在咱们当兵的面前耍威风,以势压人!” “管他娘的,老子现在才不怕哩,他不发老子饷,老子骂几句,看他能够把老子的……咬了!” “如今流贼大军围城,他们做大官儿的身家难保,也应该识点时务,杀杀威风,别他娘的把咱们小兵们得罪苦了,阎王无情,休怪小鬼无义!” 城头一片鼓噪索饷,还有很多人向吵嚷处奔跑,又有人从人堆中挤出来,眼看就要乱了。 赵九祯气的胡须直抖,厉声道:“简直是反了,反了,来人,把那为首闹事的几个打杀了,看谁还敢再作死!” 以袁怀山为首的卫所军官却是不敢妄动,赵九祯是个文官,不清楚卫所内情,但他们清楚,这些人扒下一身军服,几乎和流贼没什么两样。 不打仗的时候,也不下操,游游逛逛,自由自在,没人敢管,看见百姓,愿杀就杀,愿烧就烧,愿抢就抢,见大姑娘小媳妇就搂到怀里,她不肯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旦打了败仗,丢盔抛甲,落荒而逃,谁看见就赶,就打。 他相信自己真要敢指使家丁杀了几个领头闹饷的,必然激起众怒,说不定哗变在眼前。 当下挥着手臂大叫道:“不要嚷,不要嚷,不得无理,粮饷之事容本镇与老刺史商议一下!” 一名士兵愤怒道:“现在流贼就在城下,我等出死为守城,有劳有苦不记功,叙功升官没有我们的份儿,我们若要撒手放开,破城死官与我们吊的相干,事到如今,哪怕他刺史爷?兵爷?” 袁怀山回头道:”老刺史,赶紧拿些银子出来发给弟兄们吧,否则真要闹大了。“ “哎!” 赵九祯痛心疾首道:“库房哪有银子啊,这两年不是旱灾就是蝗灾,府城又催缴的紧,稍有结余就被收去,也罢,老夫家里还有个三百两,立刻叫人送上城,各位也拿些钱出来分发给士兵,免得城破大家死在一起!” 第五十八章 勉强出钱 听说要拿钱,城上的各路官员都现出了为难之色,其实天生吝啬的人是极少的,很多人如果有钱,并不在乎大手大脚的花,可是平白无故的把钱拿去给别人,凭什么? 赵九祯一看就急了,恨铁不成钢的怒道:“都火烧眉毛,各位还舍不得家业,难道真要贼子破了城,我等身首异处,大好家产白白便宜了别人才甘心?各位,本州就给大家派个数,我拿三百两,尔等合出七百两,好歹给守城的将士一人一两银子!” 众人还在犹豫,军卒又开始不满的叫嚷着,说什么连一两银子都舍不得给,咱们凭什么卖命?散了,散了,开门迎流贼入城。 还有人说流贼要杀的是你们这些官老爷,和咱们无关,说不定还要拉咱们入伙呢。 赵九祯是个清官,就任高邮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怠慢,操心于地方民政,极少收受贿赂,他自认将来离任之后,必于方志上流下千古美名,却是没料到,高邮卫竟然烂到了这个地步,军卒不给钱不打仗,这是历朝历代都未有过,但更没想到的是,城头的十几名官员,哪个身家不比自己丰厚,可平均摊下来,每人几十两银子都不肯掏! 他一一看着众人,目中满是失望,但是知州也没权强令下属出钱,好在这时,有人嚷道:“流寇的船渡过来了,好象船上装着火炮。” 晨雾略微散了些,众人纷纷趴上城跺向外看,果然,有几条船正从运河对岸驶来,船首那黑漆漆的大家伙,不正是火炮么? 赵九祯大呼道:“各位,流贼就要攻城了,难道真要与高邮同归于尽?本州是流官,家不在此,纵使城破身死,不过一命而己,而各位的家就在高邮,也罢,既然都不肯出钱,那就等死好了,本州死一人,尔等死全家!” 或许是这话起了作用,想想也是,他赵九祯五十多了,死了也不亏,而一俟城破,自己全家都要搭上,亏大了,心里也有了些害怕。 “既是老刺史号召,那本镇就出……五十两!” 卫指挥使袁怀山猛一咬牙,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官小职卑,出三十两!” “我也出三十两!” 眼见革命军的火炮就要上岸,又有卫指挥使响应,众人你三十,我五十的出钱,看的赵九祯直冷笑,好不容易凑足了千两,各人命随从回家,速把银子拿来,袁怀山又道:“老刺史,城头就这千余兵力,真要战起来,怕是人手不足,不如再从城里征召些人来助守?” 赵九祯为难道:“江淮人性情绵软,两百年未遇兵灾,怎肯上城助守?” 袁怀山道:“城里不是有别处窜来的灾民么,平时倚着屋檐挡风遮雨,再有好心人接济,受我高邮恩惠,如今有了难,哪容得他推托不来?” “嗯~~也罢,此事由你去办。” 赵九祯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袁怀山立刻叫人下城去搜集难民,别看让满城士卒与革命军作战一个个怨气冲天,但是征难民助守,却无人推托,百来人蜂涌而去。 …… 孟城驿,摆渡还在继续,李信让那些平民暂时进入驿站,免得打起来子弹不长眼,不过还是有人不放心财货,非得冒险留在外面,他也不管了。 第一批渡来的是佛郎机炮和虎蹲炮,炮营忙碌的做着前期准备,高桂英或许是首次得见江淮的山清水秀,好奇的打量着那独有的景致,又是心里记挂着李兰芝,不禁问道:“你不是先前潜伏了一批人进入高邮么,为何不与他们联络,作为内应夺取城门?” 李信摇摇头道:“我们自成军以来,并未打过硬仗,高邮的城池不大,兵力薄弱,军心溃散,恰可练手,若是连高邮都打不下来,将来还怎么击破史可法和南京的反扑?” 高桂英突然发现自己问了个非常蠢的问题,羞臊的粉面微红,把脑袋拧去了一边,那侧脸的线条,如雕塑般,那扎着头发的青巾中偶有几缕发丝漏下,贴着脸颊,凭添了几分俏丽,李信看的移不开了,暗道就这几日,一定要把高桂英给办了。 高桂英也知道李信在看着自己,说来也怪,她对李信的种种孟浪行为已经不如最初那么排斥,被看着虽然说不上窃喜,但还是有些自得,毕竟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二婚妇人,还能吸引住李信这等人物,要说心里没点波澜根本不可能。 而且这两个月来,李信除了口头花花,还是颇为洁身自好,随行那么多无主的美人儿,也没见他偷了谁的腥,因此对李信的感官也于不知不觉中起了些改变。 “总司令,有官军来了!” 这时,火枪二团团长王强突然大叫道。 高桂英连忙收束心神,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向前看去,正北方向,一队官军,约有六七百人,沿着高邮城与运河之间的狭窄通道闹哄哄的奔来,武器以长矛大刀为主,偶有些火铳,没有火炮。 高桂英不由冷笑一声:“乌合之众罢了。” 李信点了点头,又注意到运送火炮的船只尚未离岸,于是吩咐道:“王强、张全,各遣一营人马,江志你再领一营弓箭手,乘船绕到官军背后包抄,务必断其退路,火枪手列队,火炮准备!” “得令!” 众人纷纷施礼,各自忙碌起来,不片刻,船只再度离岸,稍微兜远了些,向着运河上游驶去。 高邮城上,银子已经抬了上来,一筐筐白亮的银子亮人眼,赵九祯看了眼从城下穿过的近七百士兵,担忧道:“这么点人手怕是不够,流贼又有枪炮,要不……叫战士们出城支援,一鼓作气,打垮流贼?” 袁怀山现出了意动之色,见着革命军的军容武器,他也发怵,委实没有太大的信心守城,至于弃城而逃,那真是开玩笑,他只是卫所指挥使,并不是在外征战的总兵。 总兵吃了败仗,崇祯不仅不敢派缇骑逮捕,还要给钱给粮,好生安抚,正如左良玉、贺人龙之流,在外领军的总兵已经渐渐呈现出了尾大不掉的趋势。 事实上总兵最喜欢这乱哄哄的世道,一俟天下太平,就凭着那一桩桩纵兵劫掠的罪行,少不得要被文官参上一本,捕回京城处死。 而袁怀山没有这个资格,失城就是死,想着搏一把也好,向那些军卒望去。 却有人嚷嚷道:“一两银子只是守城钱,想让咱们出城,每人再给十两!” 第五十九章 内应上城 赵九祯有种想吐血的感觉,敢情是被赖上了,一千个人,再拿一万两银子出来,怎么可能?不由狠狠瞪了眼袁怀山! 其实袁怀山也冤的很。 自永历年间起,卫所制度逐渐崩坏之后,军官侵占田产,把普通小兵变成军奴成了常态,但到了末年,随着各种制度彻底崩坏,朝庭控制力下降,难免有兵油子会抓住机会,联合众人挟持上官,甚至以下克上,毕竟卫所军官的权威来自于朝庭,朝庭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能力为他撑腰? 这种情况在歌舞升平的南方尤为明显,因着陕西河南被打成了烂摊子,直隶山东又一次次被建奴蹂躏,朝庭的基本盘崩溃,正逐渐失去对南方的控制。 北方的兵,给钱给粮,好歹心里还有朝庭,还能拉出去打两下,而南方的兵,在与军官的斗争中渐渐掌握了窍门,从上到下,几乎都是油子兵,捞起好处,不让于人,打起仗来,则是脚底抹油。 南明仅一年被灭,官僚的党争内斗固然是个重要原因,可是兵不能打也是致命的死穴啊。 当然了,平时这些油子兵不敢过于逼迫上官,今天,革命军都打到了家门口,多年以来积聚的怨气总爆发,袁怀山不敢过份逼迫,索性不吱声,望向了城下。 却见着那军卒跑的好好的,突然止住了步伐。 “谁让你们停的,想死是不是?” 千户喝骂道。 一名军卒嚷道:“流贼有枪有炮,咱们手上只有长矛大刀,那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咱们哪,冲上去才是送死!” “平时这些狗官把老子们往死里压榨,现在流贼来了,又要老子们去送死,弟兄们,能答应么?” “要上自己上,让高邮城里的那些狗官去和流贼打,老子反正一无所有,抢不到老子头上,真要流贼破了城,关我鸟事?” “说不定还能趁火打劫捞一把呢!” 那近七百人死活不肯上前,反而是冷言风雨,声音越来越大。 “反了,反了!” 千户气的挥着刀大叫。 “你砍谁?你娘的,动一下试试?” “来,砍老子啊!” 军卒不仅不怕,反而围了上前,那长矛戳啊戳,把千户吓的脸面苍白。 城头,赵九祯也是气的不行,抓住城垛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可是他也怕闹出兵变,气急交加之下,额头满是汗珠。 高桂英则是轻蔑的摇了摇头:“这样的朝庭官兵我还从来没见过,窝里横倒是挺在行的。” 李信解释道:“他们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佃户,他们的田早就被军官侵占光了,平时给军官种田,哪还有什么操演训练,家丁也相应的演变成了管事,你把这些人当作地主佃户就可以了,地主老爷带着佃户上来打仗,这不是开玩笑么?” “嘿!” 二瓤从旁嘿的一笑:“司令爷,这些兵不行啊,抓来了得好好管教。” 李信眉头一皱:“从哪学来的?老百姓不懂,叫我司令爷,你还能不懂?下回记着改口。” “得令!” 二瓤郑重施礼。 李信哭笑不得向前望去。 那一群兵,已经开始有人往回跑了,可是紧接着,就有惊恐的大叫传来。 “船上有兵,船上有兵,咱们被包抄啦!” “进城啊!” “进什么城?高邮能守住么?还不如降了,反正要杀也是杀那些狗官,咱们都是穷光蛋,没什么好惦记的!” 听着嚷嚷声,那千户急的六神无主,本能的望向城头,城头已经有人大叫:“别开门,别开门,莫让流贼尾随入城。” 赵九祉刚要张开的嘴巴闭上了,想想也是,城下乱哄哄一团,真要开了门,就怕关不上,出了任何差池他都担待不起。 而此时,已经有船只在靠岸,一名名战士身手矫健的跃下船帮,迅速集结,那千户绝望的叹了口气,当时传令的只说有流贼侵袭州城,兵力多少,装备如何,并未讲清楚,他还以为是流窜于江淮的小股流匪呢,倒也不惧,带兵赶来。 明朝末年烽烟处处,江淮虽不如河南陕西那样乱成了一锅粥,却并非没有流贼四处流窜,只因江淮地势平坦,难以躲避官军的大规模清剿,不成气候罢了。 这刻真照了面,他才知道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么回事,心里悔恨交加。 “军门,还是降了吧,降了才有活路啊。” 身边有家丁劝道。 “诶!” 那千户最后望向了城头,确认不可能开城门,才大叫道:“放下武器,放下武器,我愿举义!” “哗啦啦~~” 一群军卒丢下了武器,跪地受降。 “诶!” 赵九祯也是痛心的一拳击在了城垛上,哪怕拳头都渗出鲜血,他也未感觉到,因为他的心更痛! 一枪未打,一箭未发,援军就降了,而从高邮到扬州或淮安的距离差不多,都是两百里上下,今晨求援,明天才能收到消息,哪怕及时出兵,最快还要三天,高邮能守这么久么? “老刺史,老刺史,民夫带上来了!” 这时,袁怀山从后面唤道。 赵九祯回头一看,几百名身着破烂的汉子被带上了城头,其中约有半数尚算强壮,不禁点了点头:“尔等好生协助官军守城,一俟打退流贼,本州将予以嘉奖,否则被流贼破城而入,玉石俱焚! 人群中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家伙,正是邢三,哈腰道:“我等多亏了老刺史收留,才得以残喘至今,请老刺史放心便是!” 邢三等人先一步赶来高邮,凭着难民的身份混进了城,家眷大多分散于各富庶人家做帮佣,打零工,有手艺的当街卖艺,没手艺的干些偷鸡摸狗的杂碎事,到现在还有几个关在大牢里呢,其中的小媳妇与李兰芝一起,租了间院子住下来。 赵九祯可不清楚招来了一群内应,转回头道:“袁军门,速速安排下去,无论如何,也得守到援军赶来!” “得令!” 袁怀山拱手施礼,随即招呼人手,带领民夫做着搬运的活计,什么滚石、檑木、油锅,还有火药、炮弹,陆陆续续的搬运上城。 一名邢家班的青年人瞅着无人注意,向邢三小声问道:“三爷,可不能再搬了,越搬攻城越难啊,要不现在就发动,挟持赵九祯那几个狗官,逼他们开门?” 邢三偷偷瞥了眼,基本上将领都被家丁围着,于是摇了摇头:“再等等,打起来才有机会,对了,想办法让弟兄们露个脸,让总司令看到,别给自己人轰死了那才叫冤。” 第六十章 土法测绘 城头做着备战,城下也在准备攻城,八门红夷大炮已经运了过来,当时红夷大炮的最大射程在千米左右,有效射程在五百米,是无比犀利的攻城利器。 而高邮只有佛郎机炮,毕竟红夷大炮在明末是非常稀缺的,宁远之战,尚要临时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这十年来,尽管明室陆续仿制出了不少,却多用于战争第一线,如江淮、江南等战火不及区域,除了南京、扬州、广州等重要城池配有红夷大炮,大部分的省府都没有,逞论还不是府城的高邮州。 说起来,李信是占了福王的光,若非福王就藩洛阳,洛阳作为府城,也没资格配置红夷大炮。 “总司令,火炮已就绪!” 炮营营长陆一鸣向李信汇报。 因采用颗粒药,火炮的射程提高了三成,摆放在距高邮约一里的尺度上,将来科学配方火药面世,他有信心把射程再提高两到三成。 李信刚要下令开炮,却是发现,城头有几个民夫看着很眼熟,动作也很古怪,又相隔的远,看不大真,于是向红娘子问道:“你仔细看,那几个是否你邢家班的人?” “应该是!” 红娘子看了半晌,急声道:“李公子,那些人定然是被逼上城头助守,开炮万一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都是自己的下属,李信还做不出随便拿人送死的事情,更何况那么多双眼睛在看,如他不顾一切强行开炮,怕是要让人心寒。 邢武眉头一皱道:“爹也不小心,居然被官军逮着,总司令,我倒是有个法子,不如调佛郎机炮过来,打城墙,再准备好火药去炸城门,炸开了一涌而入。” “总司令,我看这法子可以。” 黄海点头附合。 “等等!” 红娘子却是道:“若是把佛郎机炮推上前,要装火药,装炮子,还要定位,有这工夫,守军怕是能开两炮,平日里只要稍微有些操演,就能让炮营死伤惨重,还是再想想吧。” 佛朗机炮是一种后装滑膛炮,一门母炮带四到八枚子铳,可预先装填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发射速度极快,又配有准星照门,提高了精准度,但是受技术条件限制,子炮与炮腹间缝隙较大,会导致火药气体泄漏,同时他还是一种轻型炮,不具备红夷大炮的射程。 明军是把佛郎机炮置于城头的固定炮位,用于守城,只要稍微有点操演,就可以根据不同的区域和距离,事先测定角度和装药量,战时定位目标位置,直接套用,哪怕不瞄也能打的很准。 红娘子的担心就在这,谁敢保证,明军没有预先排演过呢? 而红夷大炮远则远矣,论起准头,却远不如佛郎机炮,打城墙的炮弹说不定就能打中城头! 因城上有邢家人,别人不好多说,高桂英则是冷眼旁观,她倒要看看李信能拿出什么法子来。 李信突然灵机一动,红夷大炮在本质上是加农炮,弹道弯曲,精确打击需要计算标尺、坐标和距离,需要运用几何知识,还需要一些简单的测绘工具。 但临阵抱佛脚显然来不及,测绘工具更是没有,他想到了土法测绘,简而言之,是以臂长尺与跳眼法两种方法综合起来求一个平均值。 臂长尺是把一支刻有分划的木条与手臂结合起来测距,分划是手臂的百分之一长度,利用相似三角形成比例的原理,计算公式为高度乘以一百分划。 跳眼法则是解放军常用的测距法,原理是人两眼的瞳孔宽度为臂长的十分之一,将测得的实物宽度乘十便是距离。 在历史上,运用跳眼法最为熟练的是神级狙击手张桃芳,上甘岭战役时,张桃芳使用没有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以跳眼法取得了三个月内毙敌两百四十一名的辉煌战绩! “以三叔之精明,若想躲,不可能被拉了壮丁,他们很可能是将计就计,寻机挟持大人物开门,既如此,我们得创造破城的机会,我来开炮!” 土法测绘李信从未实践过,只是了解,毕竟在他那个时代,各种高精尖的定位测量手段层出不穷,完全没有必要用土法去测量目标,更何况现代武器除了带有制导的弹药与狙击枪,基本上是以火力覆盖为主,讲究单位时间内输出最大的火力,对精度反而不太要求。 在回忆了土法测绘之后,李信便道。 “李公子,你……会开炮?” 红娘子讶道。 “试试吧,来,炮营的人过来,先听我讲!” 李信拍了拍手,详细讲解起了土法测绘,他一边讲解,一边中规中矩的比划着看不懂的动作,但没人因不懂而不当回事,尤其是炮营,心里都有些羞愧,身为一军之主,竟然要亲自开炮,这反衬出了自己的无能,一时之间,人人均是卯足了一口气! 而城头,赵九祯等人却是既紧张,又不解,明明流贼已经把红夷大炮拖过来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开炮,还在那聚作一团。 赵九祯不由问道:“诸位,可知流贼在做什么?” 一众官员相互看了看,袁怀山迟疑道:“或许是流贼不会用炮吧,所以在那捣鼓。” “嘿嘿~~” 居然有人嘿嘿一笑:“别捣鼓炸膛喽!” 这显然是个冷笑话,真炸膛了又如何,最多死个十来人,而流贼的兵力仍然占优,完全可以发动强攻,反观自己一方,满城的军卒究竟有几分决死之心谁都没底气,偏偏这时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 不远处的邢三等人也有些担心,但又没人敢说话,只能以眼神互相交流。 “嘭!” 就在这时,底下火光一闪,一声巨响传来,尖锐的破空声接踵而至,袁怀山本能的蹲到了城垛后面,还不忘大叫:“老刺史,快蹲下!” 不用他提醒,赵九祯已经蹲了下来,还有人反应不及,脸都吓白了,好在这一炮,从头顶擦了过去。 虽然没打中,但李信不气馁,头一炮是做定位用的,根据弹道来调整下一炮的角度,旁人没有经验,可能看不到炮弹,不过这对于李信不是问题。 人的眼睛在一尺距离的分辨率是01毫米,反应时间是01秒,如果炮弹以正常速度飞行(1200米/秒),又能事先预估出飞行轨迹,多加训练的话,就可以看到介于150米到500米间从身旁飞过的炮弹。 况且红夷大炮的初速度远远比不上现代加农炮,飞行速度也就两三百米每秒,李信毫不吃力的捕捉到了一个黑点越城而过,于是道:“炮口下移三寸,开炮!” 第六十一章 调教油子兵 “轰!” 又一门火炮鸣响,城头突然地动山摇,位于城门正上方的三层门楼正中间处猛的炸了开来,砖瓦木屑四散迸射,当场有十余名军卒被打成了血人,惨叫之后倒地身亡! 在弥漫的硝烟中,可以大略看到门楼中间偏上塌了个大洞,在满地的砖瓦里分布着残肢断臂,零星的火苗吞吐,成群结队的军卒四散逃出,浑然忘记才收了一两银子的买命钱。 “老刺史,老刺史,此处太过凶险,卑职扶老刺史避往安全处!” 袁怀山急的大叫。 讲真,赵九祯也害怕,刚刚那一炮之威吓着了他,可是他不能跑,跑了,城池必然失守,既便落流贼手里不死,崇祯也会因失土之罪把他处死,如果非得死的话,还不如死在城上,搏个忠名。 想到这,赵九祯猛一咬牙:“本州身负守土重任,岂能畏惧险难,就算是死,亦是死得其所,都回来,各归各位,与本州一同守城。” 袁怀山是怕了,才借口要扶着赵九祯离开,至于下了城会怎样,他管不了,过得一时是一时,先解决眼前麻烦。 说到底,袁怀山这个卫所指挥使恐怕一辈子也没真刀真枪的打过仗。 事实上,自从革命军开了炮,明眼人都能看出城池没法守,毕竟底下八门红夷大炮,轮流开火,足以把城墙轰塌,更何况守城的是一群油子兵啊,别说出城去摧毁大炮,这才打中一炮,很多人就撒腿跑了。 “回来,回来!” 赵九祯连声呼唤,却是止不住守军一窝蜂的跑。 “轰!” 这时,第三炮轰中城楼,半边都塌了下来,碎屑向四处抛飞,原还有部分犹豫的守军此时也顾不得,撒开脚丫子往回跑。 “诶!” 赵九祯一脸痛心之色,怔怔站在城头,他知道完了,想到自尽殉国,可是一个人被杀容易,自杀却很难,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在脖子上划一刀的,而且人的生理本能也会自发的排斥自杀,没有莫大的毅力,自杀真的很难。 民夫也杂夹在军卒中往回跑,不过以邢三为首的近两百人没跑,都在看着邢三,其实他大概能猜出是李信在为自己创造机会,可是他也怕啊,别刚跳出来又是一炮轰来。 李信派的人已经把洛阳的情况如实告之,邢三越来越感觉自己跟对了人,他可不愿没享受到荣华富贵,自己先完蛋了。 只是城头已经乱成了一窝粥,如果错失的话,别说他不甘心失去一个立大功的机会,更怕在李信心目中份量大减,于是猛一咬牙,打了个眼色过去,众人略一点头,纷纷长身而起,拾起地面散落的刀枪,向赵九祉和几个官员围了过去。 “你们……” 赵九祯意识到了不对,面色大变。 邢三也顾不得掩饰,咧着满嘴大黄牙哈哈一笑:“老刺史,我们是中华革命军,得罪了,上,抓活的!” 那些家丁亲兵连忙挺起刀枪。 “杀!” 邢三也不劝降,直接一挥手,主要是他害怕李信再开炮,必须在城头制造出打斗场面,让下面看到。 “杀!” 近两百人挺起刀枪冲杀,城头还残余的明军一看流贼都混进了城,哪敢上来帮忙,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而家丁亲兵就几十人,又心无斗志,很快就如砍瓜切菜般,被斩杀干净。 “带走,让下面开门!” 邢三又挥了挥手。 赵九祯有一种撞城墙的冲动,但终究还是缺了自尽的勇气,长叹一声,两行浊泪滑落脸颊。 一众官员被押着,乖乖排队下城,城门已经没有守卒,也跑了,邢三亲自打开了那斑驳的大门。 …… 李信实在不愿如此轻松破城,可是没办法,邢三那批人正在城头,总不能真来一顿狂轰滥炸吧,看着那渐渐打开的城门,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安慰自己,明军烂透了,强不强攻都是一个结果。 全军列队入城,邢三等人早已恭候在门口,见着李信,纷纷施礼。 李信握住邢三的手,笑道:“三叔莫要客气,今次破城,全赖三叔运筹帷幄,先随我进城,好生休养两日,再有重任拜托三叔。” 邢三又感动又欢喜,嚅嚅道:“为总司令效力是应该的,总司令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老汉承受不起啊!” 李信笑了笑,与众人入了高邮,他立刻安排人手奔赴各街巷宣传政策,安抚民众,另着人收拢溃军,好在军卒虽然溃退,但几乎没人逃跑。 一来他们的家在高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二来卫所兵是穷光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不相信流贼破了城会搞屠杀。 陆陆续续的,一群小旗以下的油子兵被带到了州衙前广场,约有一千三百之数,边上有些大胆的老百姓围着观看。 “列队!” 何虎大喝一声,他的长相又凶又横,天生带有一种凶神恶煞气质,不过碰到油子兵并不太管用,很多人只是象征性的挪了两步,队形还是松松散散的那个样。 何虎一看,正待发作,李信摆了摆手,大声唤道:“弟兄们,我是中华革命军总司令李信,首先我把我们的军队向大家介绍一下……” 这倒是没人喧哗,毕竟事关自己,油子兵虽然油,但没有傻子,都清楚自己要从贼了,从官军变成贼,并不是难以接受,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前面一大段套话与军制自然忽略过去,待遇才最为关心,当听到最低每月发二两银子的时候,顿时哗然。 “司令爷,说话可算数?” “别和朝庭一样,哄咱们啊!” “是啊,先把银子抬来发了再说!” 李信向何虎打了个眼色。 何虎最开始不愿跟李信,还是李信逼他杀了杞县宋县令,才不得不跟着,但是现在,赶他他都不走,这不仅仅是位高权重,当上了前锋营的营长,还在于,每每有训斥喝话的时候,李信会交给他,用他的凶相震慑人,而何虎也迷恋上了别人被自己喝骂,或是眼珠子一瞪就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时,何虎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列队站好,想拿总司令的银子,没问题,但要看你们有没有资格拿,弟兄们,教他们站队列!” “得令!” 一千多名士兵涌入场中,一对一教导,还有人抬来几个大箱子,盖子打开,亮闪闪,满满的银子,顿时,那些油子兵眼睛绿了,纷纷配合着,站的笔直。 第六十二章 逼妾自尽 “哎唷,浑身痒痒的难受!” “这他娘的,光站着不动,当猴耍啊!” 油子兵到底是油子兵,连半刻都没站到,就有人嚷嚷起来,并且声音越来越大,附合的人越来越多。 李信给何虎施了个眼色。 何虎猛一招手。 一群士兵冲入队列当中,去拽那些发牢驿的油子兵。 “干嘛,拽我干嘛?” “出来,就你嘴皮子溜是不是?爷们儿动什么嘴,出来跟老子过两手!” “哎唷,哎唷,放开,放开,胳膊要拧断了!” 这群油子兵平时根本不训练,也就是仗着当兵的身份欺压老百姓,身手或许连街头地痞都不如,遇上革命军的职业军人,三下两下就被制服,反剪双臂押了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真碰上横的了,又不敢吱声。 而那些兵痞被揪到了一边,嘴里痛的怪叫,每一个人的对面,都站着一名革命军战士,一脸的不怀好意,转动手腕,发出啪哒啪哒声。 何虎冷冷一笑:“虽然我们革命军中,无特殊情况,不允许上级将领对基层士兵使用私刑,但是军中鼓励比武,瞧你们这怂样,才站了半刻不到就哭爹喊娘,总司令的钱是那么好拿么,总司令要的是能打仗的兵,而不是花钱养废物,等你们啥时能打过他们,才有资格叫苦,弟兄们,给这群没卵子的家伙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着实打!” “得令!” 一群汉子齐声高呼。 着实打参照庭杖,就是狠狠打,但还不及用心打,那是往死里打! “上!” 何虎现出了狞狰的笑容。 刹那间,一群人挥起拳头冲向对面的油子兵,那些油子兵先前就被制了一顿,心胆俱寒,实力又不济,很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一拳打中面门,惨叫连声,甚至有的鼻血都被打了出来。 一时之间,油子兵抱头鼠窜,后面的战士追着拳打脚踢,不几下就打翻在地,因是着实打,也不住手,要么拧起脖子狠打,要么一脚接一脚的猛踹,场中鬼哭狼嚎。 围着的老百姓,平日没少受这些油子兵的欺侮,看的哈哈直笑,心里无比解气,那些站着没挨打的,均是脊椎一股股寒意直往上冒,不自禁站的笔直。 打了一阵之后,全军齐喝:“着实打!” 又打一阵,仍是吆喝:“着实打!” 这帮人在加入革命军之前,本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杆子白莲教,就是官军浊吏出身,都是目无王法之辈,此刻均是打的怪笑连声,间中偶尔传来爷爷饶命的声音,这可是天簌之音啊,听了这声音,浑身舒坦,不仅不住手,反而打的更凶,那真是拳拳到肉! 眼见差不多了,何虎看向了李信,李信略一点头,才道:“住手!” 众军意犹未尽的收了手,地下躺倒一片,哎唷哎唷叫唤不停。 何虎冷眼一扫,厉声道:“我们革命军,虽然待遇好,不欠饷,但是要求也极为严格,以后有完不成训练任务者,会有专人找你比武,不想挨打就给老子起来,站回去,站满一个时辰,发饷!” 一群人陆陆续续爬起,乖乖站了回去,没被打的也噤若寒蝉,依着他们的本性,别说站一个时辰不动,就是站半刻都受不了,可是刚刚的一顿狠打,着实让他们尝到了害怕的滋味,更何况,边上就是银子啊! “嗯~~”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何虎,这里交给你了,站完之后,老规矩,让他们交投名状!” “得令!” 何虎抱拳施礼。 “走!” 李信带着高桂英、黄海、邢武等十余亲卫向里面走去。 明代的州分为两种,一种是县级州,知州的品级等同于知县,州下不辖县,另一种是直隶州,与府地位相当,但高邮是个很特殊的存在,隶属于扬州府,下面又辖宝应与兴化二县,介于府县之间,盖因元朝之时,高邮是府城,朱元璋把高邮降府为州。 州衙的规模要远远大于县衙,宽阔的大堂内,关押着同知、通判等一系统官员与总旗及以上的武官,这些人浑然不知自己的死期将至,有的看到李信,还故作清高,冷冷一哼呢。 李信也不理会,径直穿堂而过,与以往不同,这次他留下了六房书吏等最基层的文人,给他们一个为自己效力的机会,当然,也是要交投名状的。 其实交投名状是非常残酷的手段,即便是水浒,上山入伙也只是下山随便杀个人,不如李信这样成片成片的杀,还要众目睽睽之下强逼着杀,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李信不是变态,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与他前世被伏击有关,死了以后,他时常会想这件事,思来想去,肯定是被身边人出卖了,这让他心寒,而且作为一个现代人,又是浑身黑透了的现代人,他根本不相信无条件的忠诚与忠心,你只能用行动献出你的忠心! “哎~~” 李信暗暗叹了口气,上辈子别看他风风光光,可内心是寂寞的,他没有朋友,没有妻子,只有一个个姓伴与难以计数的手下,因为恐惧横死,祸及家人,也没敢留下后代,说白了,上辈子就是孤家寡人,难道这辈子还是孤家寡人么? 赵九祯与他的小妾被关押在三堂,李信带着复杂的情绪迈入屋子。 “啊!” 那妾顿时尖叫一声。 李信本能的扫了眼,年龄偏大,姿色不错,畏畏缩缩,谨慎小心,作为现代人,他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只一眼就移开目光,望向了赵九祯。 “哼!” 赵九祯厉哼一声:“老夫既落入贼手,休要多言,给个痛快便是!” “老爷!” 那妾悲呼一声。 赵九祯眉头一皱,不悦道:“为国身死,何必哭哭啼啼,你被老夫带来高邮,好日子没过上,却累你落入贼手,老夫自不能任你失节,你自尽罢,那边是柱子,直接撞死落个痛快。” “老爷!” 那妾眼泪水哗哗直流。 赵九祯脸一沉道:“莫非你甘心落入贼手失了名节?” “呜呜呜~~” 那妾大哭着就往柱子撞,两眼紧紧闭起,满脸的绝然与死寂! “住手!” 高桂英忍无可忍,拦腰抱住那个妾,转回头大骂道:“你这老狗东西,人家好歹服侍你,照顾你,又给你白睡,可你倒好,不仅不念着恩,反而要把她逼死,老娘问你,她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逼着她殉葬?明英宗都不教人殉葬,你何德何能,竟比那英宗还厉害? 好了,好了,妹妹别哭,姐姐帮你重找个好人家,这老狗不疼你,自有人疼,咱们不稀罕他!” 第六十三章 遗臭万年 “呜呜呜~~” 那妾大哭道:“姐姐,妾身多谢姐姐的一番好意,但妾不想被人说成昌妇,请姐姐放开妾,既然老爷让妾身去死,那妾身就去死好了。” “哼!” 赵九祯冷笑道:“亏你还算是有廉耻之心,既然今日死不得,日后你寻个机会自尽便是,莫要失了贞洁,否则老夫在下面,可不认你做我赵家人!” 李信本来事不关己,抱着看戏的态度,这时也忍不住怒了,冷声道:“你们这些腐儒,自以为正大堂皇,老子却越看越恶心,黄海,在弟兄们中挑个未成家的壮小伙,把这婆娘许给他,记住,要奇大火好!” “得令!” 黄海转身而去! 那妾一听就急了,哭着大叫:“兵主爷饶命,兵主爷饶命,求您让妾身去死吧!” 李信无语,一边喊饶命,一边又要去死,你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啊。 赵九祯可能是以这个妾作为与李信的角力,听了这话,一丝得色浮现。 “老东西,你别得意,老子告诉你,你这妾死不了,还能活的很好!” 李信冷冷一笑,便低头劝道:“这位夫人,人在没有攀上山顶之前,所见的永远只是眼前的一小块,但当攀上了山颠,又会发现天地大有不同,正如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你现在要死要活,那是你没领略过别的男人的好,这老货干干瘦瘦能给你带来什么快乐,真的不值得你跟,你放心,本司令定然为你挑个好的,让你真切品尝男女间的快活滋味,待将来有了孩子,你的心思自然会转回来相夫教子,若这老东西还能活到那一天,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他,你的感受与心路历程!” “呜呜呜~~” 那妾哭的更大声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那脸颊红通通的。 赵九祯则不为所动道:“你以为如此便能折辱老夫?休想,她不过一贱人而己,被人糟蹋是她自己不知自重,老夫又何必记挂于她,简直是笑话,好了,莫说废话,是杀是剐,看老夫可会皱一下眉头!” “哦?” 李信讶道:“你就这么想死?”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赵九祯竟傲然吟起了于谦的石灰吟! 李信淡淡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一沽名钓誉之辈,死后想留个美名?怕是留不成了。” “呵~~” 赵九祯不屑的笑了笑:“老夫自任刺史以来,两袖清风,爱民如子,高邮百姓自会看个真切!” 邢三从旁道:“你这老匹夫少往自己脸上抹金,老子率着弟兄们于年前潜伏来高邮,走街窜巷,品味寒霜,对民间疾苦怕是比你更加了解,你既自诩爱民如子,那街边的乞丐,饥饿的农民就是你所爱之民?” “哼!” 赵九祯只是哼了哼,一副不屑与你多说的模样。 李信摆摆手道:“他眼中的民,向下仅止于乡绅富户,和咱们眼中的民不一样,你莫要与他多费辱舌,我自有法门让他遗臭万年。” “哦?怎么遗臭?” 邢三不解的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将来编高邮地方志,写他赵九祯贪污受贿,渔肉百姓,什么强抢民女,逼死节妇,给他安一大堆罪名,他还贪生怕死,打开城门向我们革命军投降,但终因民愤极大,在高邮百姓的强烈要求下,押于菜市斩首。” “你……血口喷人!” 赵九祯气恨交加,浑身剧烈颤抖。 李信呵呵笑道:“本司令就是血口喷人又怎么了,纵然民众一时不信,却耐不住翻过来覆过去的讲,三人尚且成虎,而你已经死了,死人如何分辩,更何况只有高邮人知你清正,出了高邮,谁知你是忠是奸?你的为人生平,全在本司令的指掌之间,我说你好,你就好,我说你黑,你就黑的透亮。” “你……你……衣冠败类,卑鄙小人!” 赵九祯愤怒之极,恨不得活撕了李信,但在骂过两句之后,气势陡然一减,不甘心问道:“你待如何,又何必如此作贱老夫?” 李信笑道:“赵老先生可愿降我?” “断无可能!” 赵九祯咬牙切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底气不是太足。 李信仿似没听出来,幽幽道:“这样啊,也罢,你既不愿降我,本司令也不逼你,只要你为我写一本书,书成可放你离去。” “何书?” 赵九祯沉声问道。 李信道:“《大义觉迷录》,你须批判程朱理学,揭穿朱熹的虚伪面目……” 还未说完,赵九祯便已勃然大怒:“黄口小儿,胆大包天,老夫宁可留千古污名,也不会行此悖逆之事,你莫要多说,老夫愿死!” 二瓤嘀咕道:“总司令,我倒奇了,这些文人伤天害理的事干的不少,怎么一到写《大义觉迷录》上,就又臭又硬,难道这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你呀,这就是吃了不读书的亏,等我们打退了史可法和南京的进攻,获得了相对安稳的环境,我希望你能带头,在军中掀起一股读书识字的风气!” 李信似笑非笑道。 “俺的娘!” 二瓤颤叫一声,痛苦的揉着脑袋。 李信脸一沉道:“红娘都在读书识字,她妇道人家能行,你们大老爷们儿怎么不行?要想传家,与国同祚,必须要读书,当然,你若只求一世富贵,我也不勉强你。” 二瓤讪讪道:“总司令,让俺……让俺好好想一想。” “呵!” 赵九祯忍不住嘲笑。 李信转回头道:“老家伙你先别得意的太早,你们的问题,只是见识浅薄,妄把己心拟天心罢了,时间会让你们慢慢醒悟,就算你一根筋死硬到底,我心中亦有一名气更大的江南名儒,必会为我写。” “哦?老夫倒要看看此人是谁?” 赵九祯忍不住问道。 “赵老先生,我们打个赌,此人名气比你大,乃江南文坛领袖人物,若是他肯代我写《大义觉迷录》,那么你也得写一本,如若不然,我无条件释放你。” 赵九祯暗暗沉吟,实际上他非常害怕在死后被李信污了清名,如果给他十足的礼遇和脸面,革命军又能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与能力,他不介意与李信谈谈,谈妥了,为之效力亦无不可,而让他反理学,反自己的信仰,他很难做这出头鸟,不过退一步说,有名气更大的文坛领袖出头,自己跟在后面附冀有何不可? 更何况他不认为李信真有这号召力,无非是以拖待变,磨尽自己的意志再来逼迫。 他也乐得拖延,于是哼道:“好,老夫与你赌!” 第六十四章 哭声震天 李信满面自信,旁人都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大的信心,仅仅是赵九祯与吕维棋,就如此难缠,那个所谓的江南文坛领袖更该爱惜自己的名声才对啊。 李信暂时不多说,事实上他心目中的正选,非水太凉莫属啊,旁人他不敢打保票,但是叫水太凉写,还是有个几分把握的。 更何况理学在明末已经出现了颓势,要不是大清出于统治的需要为理学续了波命,恐怕不出百年就会没落,替代者也许是心学,也许是更具有进步性色彩的资产阶级理论学说,其代表者以黄宗羲、顾炎武为首,崇尚虚君思想,从根源上反思理学。 “总司令,人带来了!” 这时,黄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信转回头一看,讶道:“怎这么多人?” 背后来了四五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黄海嘿嘿笑道:“总司令,您不是要求奇大火好么?我回亲卫连一说,报名踊跃啊,后来我亲自检查,这几个确实够大,但活如何,还得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才知道,不过看他们那样子,总不会是银样腊枪头吧。” 高桂英红着脸暗啐,还莫名奇妙的丢了个责怪的眼神给李信,李信也是无话可说。 那妾却浑身一颤,急声道:“司令爷,您暂时留了老爷性命,就容妾身继续在老爷身边侍候吧。” “诶~~“ 李信摆摆手道:“这老家伙刚才逼你自尽,若非桂英姐拦住,你已经死了,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有甚么留恋,你就当你死过一回,与他没关系了,况且做妻岂不是胜过做妾?你看他这身板,这年纪,过几年死了,你若长的丑倒也罢,尚可留下做个粗使老妈子,但你颇有几分姿色,他家奶奶不拿你出去卖钱难道还白白养着你,这是你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希望你把握住。 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你自己挑一个,二是我给你指定一个,这几个是本司令的亲卫,相当于大明朝的锦衣卫与唐宋时期御林军的结合,将来随着我们革命军的势力扩大,地位必将水涨船高,你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做奶奶,你放心,他们踏入这道门,就是为娶你而来,不会让你难堪。” “妾身……” 那妾呆住了,羞红着脸,现出了为难之色,出于本能,她难以接受亲手挑选相公,不过内心又隐隐刺激,那眼眸不禁在那几个亲卫连战士身上偷偷扫视起来。 “贱人!” 赵九祯一看这神态,破口大骂。 那妾仿佛豁出去了,深吸了口气,向赵九祯盈盈一礼:“老爷请莫要怪妾身,妾身服侍老爷这么多年,虽蒙老爷给吃给穿,却被逼着殉死,妾已经不欠老爷了,今向老爷道别,还望老爷保重。” 说着,便起身望向了那几名战士,盈盈妙目大胆打量,不片刻,指着一名长相最为俊秀的战士,红着脸道:“司令爷,若是这位公子不嫌弃妾乃残花败柳之身,妾愿与他共结连理。” 实际上这个妾长的相对来说还是不错,虽年近三旬,但白白嫩嫩,身材也保持着,还带有一股轻熟的风韵,无非是李信看不上眼。 那名战士陡然现出了狂喜之色,一把抓住那双纤白小手,腼腆的笑道:“娘子,我的好娘子,我会对你好的,我姓何,叫何福,你就是我们何家的大奶奶啦!” 那名妾已经羞的不知该说什么了,那浓郁的男子气息传来,与赵九祯的老迈腐朽味道载然不同,一寸寸的撩拨着她的芳心,脸颊通红,手都在颤抖。 其实女人也好色,她挑中何福,不仅是模样出众,还在于李信所说的奇大火好,三十正当妙龄,她是经过人事的,也有那方面的需求,谁不想找个奇大火好的俏相公呢,那双妙目,不自禁的向何福的胯间扫了一眼。 “贱妇!” 赵九祯气极,须发皆张。 李信哈哈笑道:“好一个存天理,灭人欲,这人欲能灭得掉么,大禹治水,尚知以疏代堵,怎么现代人越活越看不透了?朱嘉这狗贼,害我华夏不浅啊,赵老先生,自己的妾跟别人跑了,你可明白她的心思,也当反思才对,哈哈哈哈,桂英姐,我带你去见兰芝,我们走!” “嗯!” 高桂英早已心急如焚,猛一点头。 …… 就在革命军攻破高邮的同一天,洛阳失守和福王被杀的消息正式传到了北京,实际上,洛阳的事,几天来北京朝野已经有了传闻,但是谁也不肯相信,认为不可能。 在李自成破洛阳之前,北京官绅只记得张献忠,李自成并不太出名,如果仅仅是攻破永宁还不至于引起北京朝野的注意,毕竟十几年来,内地州、县城池失守是常事,在北京算不得重要新闻,只是万安王被杀,才引起了关注。 但万安王算不得重要的郡王,又与崇祯不是近族,只是关注下就过去了,至于李自成是何时何地流窜到河南,有多少人马,如何行事,几乎没人关心。 直到破洛阳和杀福王的消息正式报来,才如晴天霹雳,不论大小衙门,王、侯、贵戚邸宅,茶馆酒肆,街巷细民,洛阳与福王成了中心话题。 崇祯是正午快用膳时得到飞报,登时脸色大变,头脑一蒙,几乎支持不住,连连跺脚,放声大哭。 乾清宫是大明的中朝大殿,崇祯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大小太监和宫女十分惊慌,纷纷跪地劝解,还有些在帘外屏息而立。 一个曾服侍过万历和天启的老太监,一向不大关心宫外的事,总以为虽然有战乱和天灾,但大明江山的根基亦如铁打铜铸,他日夜盼望能亲眼看见国运中兴,此刻忽然得知洛阳失陷,又见皇爷如此痛哭,忍不住哽咽流泪,不忍再听,脚步蹒跚地走到僻静地方,悲叹道:“唉,天,可是要塌下来啦!” 崇祯哭了一阵,便移驾奉先殿,跪在万历的神主前嚎啕大哭,禀报福王遭戮惨事。 周后也听到消息,传旨田、袁二妃,太子和永、定二王赶来,因不奉诏不得入内,便一齐跪在殿外,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匆匆入殿,跪在阶下连连磕头,大哭道:“皇爷,皇后、袁贵妃、田妃、太子与两位小王,劝皇上回宫进餐,不要过于悲伤,以致损伤圣体呐!” 崇祯哪里肯听,反而哭得更响,皇后等也一齐大哭,众多随侍的太监和宫女无不哭泣,从殿内到殿外,一片哭声,好像就要亡国似的。 在奉先殿的院子里,有四棵古柏,其中一棵最粗,最高,相传在嘉靖年间曾遭过雷击,几欲枯死,但到万历初年,竟重新发芽,比别的枝叶更见旺盛。 老太监都说,这一棵古柏有祖宗神灵呵护,从它的荣枯可以占验国运,近几年,不知什么缘故,从树心开始枯死,渐渐地,大半树枝都枯死了,就在那最高处的枯枝上,有一个乌鸦窝,那只乌鸦在窝中被哭声惊醒,跳上干枝,低头下望片刻,忽然长叫两三声,飞的无影无踪。 第六十五章 不能走 崇祯又哭了一阵,才由太监搀扶着站起,叫皇后和田袁二妃进来,也跪在万历的神主前行礼,随即便哽咽道:“祖宗三百年江山,从来无此惨变,朕御极以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未有失德,没想到流贼如此猖獗难制,祸乱愈演愈烈,竟至洛阳失守,福王被戕! 亲王死于流贼,三百年来属首次,朕如何对得起神宗皇爷?国有不幸,朕当悲痛省愆,传旨,自此之后,撤乐减膳,百日之内,不必预备荦菜。” 顾名思议,撤乐减膳是用膳时停止奏乐,并把菜式由数十样减到十余样。 周后不由含泪劝道:“皇上为国操劳,身体日损,妾身知皇上悲痛,可皇上是天下百姓的君父,得管着大明朝这诺大的家业,不食荦怎能行呢。” 崇祯摇头长叹:“朕年年剿贼,天天剿贼,竟得到这样结果,朕非暗弱之君,总在为国焦劳,励精图治,可惜上天不佑,降罚朕躬,朕不茹荤,不饮酒,只求感格上苍,挽回天心,你好不晓事,不明白朕的苦衷!” 说着,就捶胸顿足,仰天悲呼:“苍天!苍天!你不该既降生一个献贼,又降生一个闯贼,那李仙风着实该杀,曹大伴,即刻着人把李仙风抓捕回京,议立罪行!” “奴婢遵旨!” 曹化淳施礼应下。 …… 天色渐渐黑了,一整日,崇祯都又哭又闹,全无食欲,任凭周后与田袁二妃怎么劝说,都是坚决不沾荦腥,而高邮城里,已经摆开了宴席。 从同知、通判、卫指挥使佥事等大小官员家中,合计抄出土地三万六千五百三十亩,大中小宅院一百四十八座,商铺门脸近两百间,黄金三千八百两,白银二十万来两,粮食近万石,猪牛马驴等牲畜五千余口,鸡鸭超过万只,其余布匹、车辆、珠宝首饰正在统计。 果然是打家劫舍金腰带啊! 其实李自成进北京拷饷,在李信看来无可厚非,六七千万两银子亮闪闪,换了他也要捞过来,但李自成的问题,首先是不够狠!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要么不做,做了初一就别怕做十五,偏偏李自成拷过饷又把人放了,这是什么神操作?不是等着别人来报复你么?换成李信拷饷,肯定是要杀全家的。 结果一片石兵败之后,李自成再也无力据守北京,只能落荒而逃,白白把北京城送给了满清。 其次,军纪涣散,控制力不足! 拷饷先是局限在官员,然后范围迅速扩大,从富户到一般的小户,尖银杀掠,惨烈之极,拷饷演变为了大索,李自成却束手无策,军队在短短时日内腐化变质,由义军堕落成了贼寇,究其根源,是没对拷饷作计划,缺乏强力军纪约束,惹得满城愤恨。 李信不可能重蹈李自成的覆辙,凡被抄家官员,直系男性全部杀死,旁系劳动改造,时间三到五年不等,当然了,劳改只是堂而皇之的名义,实际上这些人不可能活到劳改结束,而女性除女童,再一次用蒙眼摸妻的方式配给了战士,这次以照顾邢三等先前潜入的一批人为主。 虽然残酷之极,但李信是有分寸的,说到底,占据高邮既是一次军事上的突刺,也是冒险,真实形势绝非他口中所说的朝庭不堪一击,而是时时刻刻处于朝庭的包围当中,让他如履薄冰,一切因素都要完全掌控,任何潜在的不安定份子都要清除。 这并不是说高邮的官将坏的发黑,他手下的人红的透亮,这是不存在的,人没有绝对的好坏,如果稍微放松管束,他的兵不会比闯军好到哪里,同理,高邮的官将也未必不能为他所用,但是他没有容错的资格,稍有失误,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他只能采用最为残酷的镇压手段。 尽管只是占领了一座小小的高邮州城,但李信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任命官员,署理事务,对田地的分配,田庄管事佃户的安置,都要落到他身上,尤其练兵更是重中之重,按他的估算,十日之内,史可法或来。 不过纵然如此繁忙,李信仍是安排酒宴,全军美美饱餐,在与将领们哈哈笑着喝了一阵酒之后,李信怀揣着心事回到三堂,红娘子、周菡母女,高桂英母女自己摆开了一桌。 气氛自然没有外间那么热烈,但五个女人坐一张桌子,也是浅斟轻笑,别有妙趣,只不过,随着李信的回来,气氛立刻不对了,红娘子与周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兰芝则是对李信又怕又恨,居然浑身一抖,正塞在嘴里的鸡腿,定住不动了。 “怎么?不欢迎我?那我走!” 李信一看这架式,转身就要走。 “李公子!” 红娘子连忙唤住:“李公子你可莫要误会,只是……刚刚桂英姐才说起你,就见着你来了,所以……不大自然。” “哦?说我坏话了?” 李信回头问道。 “这……” 红娘子为难的看向了高桂英。 高桂英猛一咬牙:“李公子,这些日子以来,承蒙你对我母女的照料,我娘俩感激不尽,当初你曾答应过一旦安定下来就放我们走,现在该实践诺言了罢?” “我啥时说过要放你娘俩的?桂英姐,你可别给我扣屎盆子啊!” 李信反问道。 “李公子,在朱连山明明说好的,否则刘叔叔怎么肯放你走?” 李兰芝忍无可忍。 李信并未答话,目光闪烁起来,自己说过这话么?要是说过,他断然不会抵赖,可好象没说啊。 红娘子略有些紧张的说道:“李公子,是我说的。” “哦~~” 李信点了点头:“红娘的话,等同我的话,既然红娘说过,那我于情于理,都该放了桂英姐与兰芝,但她娘俩已无处可去,红娘,难道你忍心让她母女于乱世中颠沛流离么?” 高桂英哼道:“不劳李公子操心,你只要放了我们,我会带着兰芝去寻自……闯王!” 本来高桂英是想说自成,可不知是什么心态,或许是想到了李信那天的话,也或许是不敢触了李信霉头,最终还是改了口。 “是啊!” 红娘子一万个想把高桂英送走,也道:“闯王已取了洛阳,从高邮过去并不太远,桂英姐又有一身好功夫,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大不了我再派些人手护送便是。” 李信摆摆手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桂英姐不能走,她回洛阳,只会害了李自成,会让李自成恨她一辈子!” 第六十六章 红娘的突破 这话一出,高桂英母女的面色就变了,李兰芝便是哼道:“你不就是不想让我们走么?少来危言耸听。” 红娘子也跟着道:“桂英姐与闯王到底是十来年的夫妻,虽闯王另娶,可那是情非得己,把话说开不就好了么,怎会如你所说的那样?” 李信正色道:“这正是最大的麻烦,桂英姐回去之后,恐怕再做不了大奶奶,那王家小姐可不是软柿子,身后站着商洛山的豪强大户,这些人岂容桂英姐重新上位?可若是做了小,老八队能答应么? 所以说,桂英姐不回去还好,一回去,两边必然开撕,一边是老兄弟,另一边有雪中送炭之恩,李自成能怎么着,而桂英姐这段时间一直和我在一起,那些商洛山中出来的人,为阻止桂英姐当大奶奶,必会拿我与桂英姐说事,这种事情哪怕一点点风言风雨,也会让人不舒服,试问那老八队岂肯干休? 结果自然是裂痕迅速扩大,最后彻底决裂,内哄火拼,桂英姐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 红娘子被唬住了。 高桂英则是不愤道:“姓李的,若非你故意败坏我的名声,又怎会成这样?” 李信不以为然道:“这根本不用我来败坏,若是红娘被李自成掠走两个月,你说我心里能舒服吗,女人会吃醋,男人的醋劲只更大,我劝你认命算了,以后我们一起过日子,岂不是胜过你回去搅风搅雨,闹得李自成不得安生?红娘也不是小心眼的女子,难道你还担心红娘容不下你?” 红娘子暗暗叹了口气,俏面写满了无奈。 高桂英气愤不过,抓起一个碟子就向李信扔去。 李信侧身一闪,啪的一声,碟子砸在树干上,粉身碎骨! 高桂英也没指望能砸中李信,只是出口气罢了,红娘子摇了摇头,问道:“李公子,可要坐下再吃点?” “不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李信摆了摆手,大踏步向后走去,这倒不是他不愿与诸女多多交流,而是需要安静,好好想一想后面的路怎么走,他最担心的不是史可法来攻,而是史可法不来! 毕竟史可法虽然不通兵法,但也不是傻子,最妥当的选择,是与南京、扬州,甚至凤阳、庐州协同出兵,把高邮团团围住,活活困死自己,同时互相协防,不给自己各个击破的机会,李信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事实上来高邮的原因,别看他说的天花乱坠,主要目地还是为了提升全军的信心,真正的原因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那就是天下之大,除了淮扬,已没了他的立足之处。 而淮扬地形平坦,无险可守,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得到当地老百姓的拥护,所以越拖对他越是不利,他需要速战,快速打开局面。 据史书记载,松锦之战将于年后爆发,明军于两年后溃败,洪承畴率领的十三万九边精锐尽丧,清军也将挟着大胜之威第六次入关,明庭的人心彻底崩溃,再过一年,大明灭亡,李信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历史进程,但是他必须要争分夺秒,尽一切可能壮大自己。 要知道,明朝灭亡,数十万边军投降清庭,清庭的实力将急速壮大,局面也将异常艰难。 屋子里,冷冷清清,被褥尚未更换,热水也没烧,李信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完全没享受到穿越人士的福利,没有俏婢服侍倒也罢了,未婚妻也不来照顾自己,这他娘的,还不如前世呢! 李信只能烧了点热水,脱的光光,浸泡在桶中。 温热的水渐渐洗去了他的疲惫,也让他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中,竟打起了盹,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李信陡然惊醒,问道:“可是红娘?” “嗯!” 红娘子应了声:“你的被褥尚未更换,我来替你换一下。” 李信心里有了些暖意,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己啊。 不片刻,外面的红娘子又吞吞吐吐道:“李公子,可是……在洗浴?” “你要帮我洗么?” 李信反问道。 红娘子没有答话,就在李信猜测着到底会不会进来的时候,吱呀一声,门推开了,红娘子通红着脸颊,低着脑袋走了进来,绕到李信身后,什么都不说,轻轻替他按摩着肩膀。 李信浑身一颤,这太让他意外了,那手虽然粗粗的,手法也很生疏,但心理上的巨大惊喜,仍让他舒服的哼出声来。 “李公子,你怎能这样?” 红娘子却是羞恼交加,不依的跺了跺脚。 李信懵逼道:“你按的舒服我还不能哼了?红娘,你既然来了,那我们一起洗吧,你服侍我,我也服侍你,尽享鱼水之欢岂不是好?” 红娘子小声道:“李公子,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我……总之不能和你说,你也别问,等我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会暗示你……叫你娶我的。” 李信明白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可怜我的小兄弟啊,不知多久才能吃到肉喽!” 红娘子是跑江湖的,什么浑话都听过,顿时俏面绯红,却出乎李信意料,并未发怒,而是猛一挣扎之后,便深吸了口气道:“李公子若是憋不住,我可以用手……帮你!” “什么?” 李信浑身一震,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红娘子竟愿做出这等牺牲,虽未到托付身心的地步,却也表明,自己这个西贝货在红娘子的心目中,地位越来越重了,心里不自禁的涌出了一股狂喜。 不过李信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道:“红娘,你是我的未婚妻,在未过门之前,我怎能让你为我做这等事?好了,我没事的,这段时间会是我们最艰苦的时刻,我可没心思去享用美色,就当你欠我的,下回加倍还。” “嗯!” 用手帮李信,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来说,非常羞耻,无非是红娘子见着李信抱怨,心里不忍罢了,并不是她心甘情愿,而李信能照顾到自己的感受,红娘子还是喜欢的,却仍是道:“你如果实在想要,洗完澡去桂英姐房里吧,我给你把兰芝叫出来,桂英姐你自己摆平。” 李信讶道:“你愿意了?” “哎~~” 红娘叹了口气:“我自小跑江湖,见的事多了,男人就没不偷腥,你既然那么喜欢桂英姐,她又回不去了,不趁你心意还能怎样?只望将来桂英姐年纪大了,你莫嫌她年老色衰才好。” 李信嘿嘿一笑:“真老的啃不动了,就给我们当个粗使老妈子也不错。” “说什么混话呢!” 红娘子不满的在李信背上掐了下。 “好了,开玩笑的,我是那种吃喝干净就抹嘴不认帐的人么?” 李信摇了摇头,又苦笑道:“我可不敢摸进桂英姐的房,算了吧,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对贺一龙、贺锦等人了解多少,假如庐州兵被我吸引过来,革左四营会不会出英霍山区(大别山区),袭取庐州?” “这……” 红娘子柳眉一拧,沉吟道:“不好说,革左四营并不是一个人做主,而是有贺一龙、贺锦、蔺养成与刘希尧四个当家,现在老回回也加了进去,应该是革左五营了,我想革左五营必然会关注你,如果庐州真的兵力薄弱,说不定真有可能派兵袭取呢。” “哦~~这是要下山摘老子的桃子了?” 李信忌惮的并不是史可法,而是驻守凤阳的总兵黄得功,此人有兵超过两万,作战勇猛,是南明江左四镇之一,兵败自尽身亡,他很不愿过早对上黄得功,不禁眼神一眯,隐有寒光闪烁。 第六十七章 漕运总督史可法 南直隶淮安府作为漕运总督驻地,每当漕船到达,需接受漕台衙门的盘查,上万艘粮船的船工水手、漕运官兵在此停留,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此交易,旅客也盘桓于此,又因有常盈仓两处、常平仓两处、预备仓三处、庄仓五处,促成了淮安的繁荣。 有诗云:扬州千载繁华景,移在西湖嘴上头。 随着天色渐亮,淮安城也如复苏了一般,喧闹异常,充满着勃勃生机。 史可法早早起了床,去总督漕运部院,俗称总督衙门视察事务。 明朝自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之后,漕运关乎国家大计,于景泰初年特设漕运总督,除专责漕运,兼抚地方,并兼理两淮盐课之外,还须提督军备,保护漕河安全。 总督衙门规模庞大,人员亢杂,因史可法为人刚苛,就任总督为来,一改前任朱大典弊端,整肃吏治,汰载亢员,尤其打击各路私盐贩运毫不手软,很是办了一批人,狠狠刹住了总督衙门腐败的风气。 史可法四十来岁,个头不高,面色黝黑,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有神,系崇祯元年进士,地方任职经验丰富,前年岳父丧满,被朝庭任为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接替朱大典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等地。 史可法先不急于理事,而是往各下属衙门转转,每当他从门口经过,屋子里的人均是神色一肃,坐的笔直,那表情一丝不苟,甚至隐隐还能听到低呼:“漕抚来了,漕抚来了!” 因漕运总督权力显赫,不但管理漕运,还兼巡抚,故称漕抚。 史可法也没呵斥,只是摇了摇头,毕竟漕运总督自景泰初年设立以来,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经手钱粮无数,尤其是天启年间,朝庭废了漕运总兵,使得总督衙门集军、政、财于一身,各方势力在衙门中盘根错节,非一朝一夕所能清理,换句话说,能在上任的短短一年间,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漕运总督下属五大块,其一是提督漕运及江北军务。 其二是军门,包括中、左、右和城守营,也是漕运总督的标营。 其三是漕运事务,又分为六大块,包括各省粮道、监仓户部主事、船政工部主事、理刑刑部主事、巡漕御史与漕储参政。 其四是协同押运,包括各总兵、参将、守备与卫所运丁。 其五是抚巡江北四府三州。 整个衙门位于现今的淮安市中心,占地三万平方米,有文官武将两百七十多人,下辖储仓、造船厂、卫漕兵厂等,合计约两万人。 一圈转完,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史可法回到部院正堂,处理着公务,目前他的着重点放在疏滩南河方面,正看着有关河道的勘探情况,却是淮安知府杨旭匆匆赶来,面色惊惶之极。 “漕抚,漕抚,出了大事啦!” 杨旭都等不及施礼,挥着手大叫。 “何事?” 史可法沉声问道。 “高邮……高邮被流贼围攻,约有近万人,知州赵九祯分派人手向淮安、扬州与南京求援,从路途来看,想必扬州也得知消息了。” “什么?” 史可法猛站了起来,喝问道:“可有什么损失?高邮能坚守多久?” 杨旭吞吞吐吐道:“因从高邮赶来,有两百里路途,卑职尚不得而知,不过卑职已发派人手,去往高邮打探。” 史可法深吸了口气,点点头道:“一有情况速来报我,来人,命标营、各总兵整备军马,一俟探得实情,即刻救援高邮!” “得令!” 几名亲兵匆匆而去。 史可法无心办公了,紧锁眉头,望向悬于后壁的漕运地图,目光锁在了高邮的位置,可是具体情况他也弄不清楚,并不好多说什么。 难熬的一日过去,次日正午,终于探来了确切消息,高邮城破,流贼入了城,史可法不敢殆慢,召集标营各参将、下属各总兵、各省督粮道、各部主事、巡漕御史与漕储参政议事,另有淮安知府杨旭与漕运张太监列席。 史可法身着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头戴六梁冠,腰系玉带,当他来到大堂时,被召见的文官武将早已分左右肃立恭候,静默无声。 即便是在上首另立一席的张太监,也不敢对他无理,点头招呼道:“漕抚来啦!” 史可法眼底一抹隐秘的厌恶之色闪过,不过表面只是淡淡道:“张公公好。”随即在中间坐定,习惯性的轻轻咳了一声,拿眼睛向全体文武官员扫了一遍。 众官都从这一声轻咳中感受到了总督的威严,愈加屏息,不敢仰视,先由文官按品级依次行礼,再由武将行礼,史可法这才沉声道:“自天启末年以来,内忧外患,交相煎迫,迄无宁日,流贼愈剿愈多,灾变愈演愈烈,最近数年,百姓死亡流离,如水愈深,如火愈热,往往赤地千里,炊烟断绝,易子而食,惨不忍言。 本部院受皇上委派,督理漕运,抚军安民,幸得诸位力助,沿漕两岸,日渐清明,而今却有流贼攻打高邮,据最新信报,此贼名中华革命军,贼首李信,原河南杞县秀才,会同绳伎红娘子杀官造反,裹挟流民,自河南流窜而来,于昨日清晨率贼众万余突袭高邮,午时破城而入,满城官将以身殉国,城池落入贼手。 因事关重大,本部院召诸位来,是为确定征讨事宜,高邮扼运河,若被流贼截传漕运,京师危矣,南宋之祸殆不可免,许军门,淮安能出多少兵?” 张太监扯起尖鸭嗓子,跟着道:“当今天下纷乱,皇爷批阅奏章,常常夜不能寐,故此事经本督监与史漕抚商议,决定暂时不惊动朝廷,以咱们江淮地面为皇爷分忧,但也不能压下太久,还望各位同心戮力,一举夺回高邮,届时自当上表向朝庭说明,为各位请功!” 在座的文武官员没有傻子,主要是崇祯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又卡着洛阳失陷,福王被戮的当口,既便是清廉刚正如史可法,都不敢把此事奏报,实在是摸不透崇祯会有什么反应。 许军门是史可法麾下的一名总兵,拱手问道:“请问漕抚,贼寇有多少可战之兵?可有火炮?” “这……” 史可法迟疑道:“信报并未详述,不过据其估计,五六千当是有的,另高邮城门,是以红夷大炮轰开。” 几个总兵副将相视一眼,明代行军作战,对火炮相当依赖,一支军队有没有火炮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结果,听说流寇手里有红夷大炮,本能的就发怵。 许总兵硬着头皮道:“漕抚,张公公,流贼能于半日之内取下高邮,必是有备而来,而衙门漕兵多驻守在外,除标营三千多人马,短时间内,只能再聚集五千左右,以此兵力去攻打流贼,怕是不足,不如会喻凤阳卢公公(卢九德),请其派黄总兵(黄得功)来援,再与扬州韩太守(韩文镜)协商,协同出兵,三面合击,流贼哪能不破?” 第六十八章 不请外兵 史可法捋着胡须沉吟,黄得功是淮扬地带少有的名将,与刘良佐齐名,作战勇猛,纪律严明,如有黄得功相助,攻破高邮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只是淮安到凤阳有近五百里的路途,派人报信最快要两天,黄得功带兵前来,也要有十天半个月,这么长时间,高邮失陷一事能捂得住么? 更何况他还担心,流贼并无在高邮长驻的打算,劫掠一番就跑的无影无踪,如能逮着人还好,逮不到人,崇祯的怒火谁来承受? 这倒不是史可法怕死,而是不愿被捕入诏狱,受尽屈辱之后,于西市就斩。 张太监也有类似的顾虑,哼道:“你看看,你看看,区区流贼,就把你们吓成了这样,他有红夷大炮,难道咱们就没有?请黄得功来是没问题,可是皇爷等不及啊,其实照咱家看,淮安出兵八千,他扬州韩文镜再出个四五千,两倍于流贼兵力,而高邮城内尚有乡绅心系朝庭,待得战起,必与我内外夹击,流贼哪能不破?” “诶?” 史可法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虽然在名义上,他巡抚凤阳,但凤阳是皇祖陵所在,真正管着凤阳的是镇守太监卢九德,黄得功也虽然在名义上归属于史可法,可是同样,黄得功实际上是卢九德的人,真请来黄得功击败了流贼,等于是淮扬地面的流贼还要凤阳的兵来清剿,这让淮扬兵将情何以堪? 史可法也面上无光,这和清廉刚正没太大关系,在官场上混,最紧要的是脸面,脸都没了,还怎么混? “许军门以为如何?” 史可法看向了许总兵。 许总兵名许绍,一看史可法和张太监都不大愿请凤阳的兵,他也不好过于坚持,于是道:“既然如此,漕抚可水陆并进,沿运河进攻高邮,若流贼势弱,立即进攻,若贼势大,也可以先夺取孟城驿,驻兵于城下,乱其军心,待扬州援军赶来,再作总攻。” “嗯~~” 史可法与张太监相视一眼,都觉得可行,史可法厉喝道:“望各位速作准备,三日后,兵发高邮!” “得令!” 底下众将齐齐施礼。 …… 天亮了,李信没敢多睡,昨天的一天基本上用在了整军上面,那新投降的一千三百人被编入各部,其中有百人加入炮营,两百人加入火枪团,剩下的全部归入步兵团。 高邮有佛郎机炮十五门,虎蹲炮没有,鸟铳三百五十支,三眼铳百支。 整一个上午,李信都和工匠泡在一起,他迫切需要把燧发枪弄出来,火绳枪不仅点火麻烦,更重要的是,再过上几个月,淮扬将进入梅雨期,在连绵雨水中,火绳点不着火,等于他的实力被废了一半。 在来高邮的路上,各种要点都和工匠交待过,现在要做的,是正式打造击发装置,工匠也不敢打保票,申明三日之内做出样品。 从工匠营出来,李信与红娘子并排走在一起,红娘子的边上是高桂英,李信转头问道:“红娘,你说淮安和扬州有没有可能从运河来攻?” “嗯,很有可能!” 红娘子猛一点头:“听说漕标有一种快船,叫什么苍山船,能装备千斤佛郎机,吃水浅,速度极快,专用于运河巡视,其余还有福船,车轮船、海沦船等各种战船,我想无论是史可法,还是扬州的韩文镜,必会通过运河来攻。” 高桂英也担忧道:“高邮只有几十条巡船,没法架炮,与漕标作战,怕是未必能行。” “桂英姐,你在关心我?” 李信越过红娘子,呵呵一笑。 高桂英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红娘子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虽然在李信的坚持下,她勉强接受了高桂英,可是当面打情骂俏,是当自己这个准大奶奶不存在是不是?当即狠狠掐了把李信的腰眼。 李信浑然不在意,又笑道:“桂英姐,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能破去官军的水军,那你就安心做我的小妾,把身子给我,如果不能,我放你和兰芝走,如何?” 高桂英不屑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你如果连官军的水军都解决不了,那你必败无疑,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放我和兰芝走?呵,真是好笑,你败了,我们自己不会逃吗?” 李信点点头道:“桂英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条件对你不公平,但是谁叫你的身材这么火爆呢,你天天在我面前晃荡,我也是正常男人啊,我的小兄弟对你朝思暮想,而红娘又不肯跟我圆房,我也很苦的,我快没耐心了,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次打退了朝庭的进攻之后,你必须把身子给我,你可别逼我把你绑起来送上床啊。” “我欠你啊,好,你来,你敢爬上老娘的床,老娘用嘴也把你咬成太监!” 高桂英毫不示弱的反骂回去,但同时,她那心灵深处还有些微微颤栗! 说到底,她是马贼出身,野惯了,可是女人的天性仍在,这就使得她的性子如一匹野马,需要更加强有力的男人来征服她。 李信冷冷一笑:“你不给我,没关系,我拿兰芝代替,再有几天就是春节,过了春节,兰芝也十三了,做我的小妾真正好!” “你……无耻!” 高桂英气的脸通红。 “李公子!” 红娘子也不满的瞪着李信。 李信转回头道:“黄海,去弄些黄铁矿来,或者含硫量比较大的矿石,另外还有水银、硝石、火药、铁壳、木棒和硅藻土。” 黄海正听着李信威胁高桂英津津有味呢,心里叹为观止,心想这么无耻的话都能说的堂而皇之,总司令不愧是总司令啊! “啊?” 这时一愣,连忙问道:“总司令,别的没什么问题,那……硅藻土是什么?” 李信耐心解释道:“硅藻土可去高邮湖边寻找,它大概呈板状,土黄色,分布有较多的细小孔隙,这东西不难找,常分布于海边或湖边。” “噢,我亲自带人去!” 黄海抱拳施礼,匆匆而去。 红娘子不由问道:“李公子,你要做什么?” 李信神秘兮兮道:“当然是弄好东西,我现在卖个关子,等出来你就知道了。“ “装神弄鬼!” 红娘子横了一眼过去。 李信微微一笑,与官军的水师作战,没有战舰没关系,他可以造水雷啊,明朝已经有地雷了,尤其是戚继光制造了钢火轮雷,这是世界上的第一种触发地雷,可这种触发装置不能用在水里,他要做的是触发引信。 触发引信离不开雷官,李信让黄海去准备的材料,便是合成雷蒜汞的材料,要想合成雷蒜汞,前提条件是有硝酸,硝酸虽然有多种制取方法,最简单的,是直接蒸馏硝石,可那浓度不够,以明末的技术条件,只能以浓硫酸从硝酸盐中置换出硝酸,因此,李信必须先合成硫酸! 趁着黄海还未回来,李信安排人手,开始搭建砖窑。 第六十九章 触发引信 一直到了傍晚,黄海才把李信需要的材料带了回来。 李信又把以王大为首的一群火药匠叫来,领着众人来到一处砖窖,与烧制瓷器的砖窖动辙数十丈长不同,这处砖窑,方方正正,长宽不足一丈,上下还各有一只烟道,上面的那只通向一个不大的水池。 红娘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李信回头笑了笑:“这是燃烧室,过一会儿再和你解释,来人,把黄铁矿取一部分搁在上层,硅藻土分层放在烟道筛孔附近,要均匀,不要太紧密,保证让烟通过,底下以炭火培烤。” “得令!” 两名工匠一阵忙碌之后,把火点上。 透过通风孔可以看到,燃烧室里升起了黄绿色的烟雾,由于上层几乎密闭,烟雾只能顺着上层烟道溢入水池。 每个人都是满脸的不解之色,李信看了看,便道:“这其中的原理很复杂,待我把自然编写出来,大家把它琢磨透了,就能理解今日发生了什么。” “哼!装神弄鬼!” 高桂英不愤的哼了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水面开始有丝丝缕缕的稀薄气体冒出,水比之前也浓稠了许多,根据李信的经验,浓度接近了极限,基本上达到了发烟硫酸的级别,于是叫了停。 有工匠把炭火熄灭,二瓤摸了摸脑袋,问道:“这就是硫酸?总司令,我看和清水差不多嘛!”说着,就要把手伸进去。 “快停,手不想要了?” 李信连忙大喝,二瓤吓的当场定住。 要知道,这可是浓硫酸啊,把手伸进去,铁定废掉。 “二瓤,不仅是硫酸,大部分用类似方法合成出来的原料都是危险品,有剧毒和强烈的腐蚀性,随便乱摸乱碰,缺胳膊少腿可别赖我头上!” 李信阴恻恻的笑道。 “噢!” 二瓤后怕的挠了挠脑袋。 李信又吩咐:“你拿木勺舀些硫酸装入罐子,再把硝石放进去。 “得令!” 二瓤小心翼翼的按吩咐去做,当木勺伸入硫酸池变成焦黑一片的时候,他头上都冒汗了,再把硝石洒入硫酸,又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现象,伴着阵阵气泡涌出,硝石以极快的速度溶解,而罐子底部,则有一层白色的固体逐渐加厚。 反应持续的时间很短,不多时,罐中恢复了平静,液体依然清澈透明,除了硝石变成了一层白色的固体。 众人面面相觑,目中满是疑惑。 其实用这种方法做硝酸既不经济,也浪费严重,现代社会的主流制法是把氨和空气以二比一的比例混合,通入灼热的铂合金网,生成二氧化氮,直接接入水中即可制取,但暂时没这条件。 不过退一步说,应用于军事不能单纯以成本来评估,一场大胜的影响岂能用钱财衡量? 带着十二万分满意,李信道:“罐子里便是硝酸,之前制出的是硫酸,二者间的不同,以后我在《自然》那本书上会分别阐明,现在过来两个人,把硝酸倒入干净罐子里,拿黑布蒙上,小心点!” “得令!” 两名匠人按吩咐操作,李信本打算合成硝化纤维让众人开开眼,但是考虑到,这玩意儿的烈性太大,稍有处理不慎就会爆炸,连他都没把握,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冒这个险了,况且即便合出了硝化维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法替代颗粒药的地位。 于是李信不再多事,老老实实合起了雷蒜汞,其实合成雷蒜汞很简单,只需要小心,防止意外爆炸便可,并做好防毒措拖,除了硝酸、水银,另需要些高度酒与少量铜屑。 众人围在一边,不解的看着。 李信却招了招手:“二瓤、黄海,你,还有你,对,你们几个也来,都跟老子学着点。” “啊?” 被点到名的人,脸面现出了苦色。 李信不耐道:“怕什么?你们是亲卫连,不是一般的士兵,多学点不是坏事,老子堂堂总司令都不怕,不过我把丑话说前头,看好我是怎么做的,千万别出错,否则被炸断了胳膊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一群人被李信这么一讲,更不敢上来了,但是在那严厉的目光下,又不得不与工匠围上前。 李信一边做着示范,一边手把手教导,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每个人总算合出了一份雷蒜汞,不过这还算不得完成品,稍有撞击便会爆炸,不能直接使用,必须钝化。 在蜡、硅藻土和油脂等多种钝化材料中,效果最好的是蜡,李信让人取了些蜡过来,其中的要点是配比,过小起不到钝化效果,过大又难以起爆,这次李信没让人参与,而是自己摸索,伴着零零落落的爆炸声,经反复试验,一刻之后得到了恰当的比例。 有了雷蒜汞,只须装入用厚纸卷起的小管,再接上引线,便是雷官。 “嗯~~” 看着手中的雷官,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家都记住了罢?” 王大揉着脑门道:“记是记住了,可这么小的药能有什么用?恐怕连根手指都炸不断吧?” 李信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雷官是做为起爆药使用,今天回去,每人先做二十个,再把这张图纸拿着,与铁匠加个班,最迟明早,我要看到样品。” 说着,就掏出张图纸,递给了王大。 这正是构成水雷的各个部件,在现代社会,水雷的触发方式多种多样,防不胜防,而当时,李信只能做漂浮机械撞击式水雷,要点在于触发引信,触发引信有三种,受时间与材料限制,李信着手的是惯性撞发引信。 图纸上,画着铸造铁球、铁环、衬板、铁弹簧、压杆等部件,原理是在待命状态下,弹簧通过压杆将压力传给金属球,使其静止于金属衬板的中心位置,当水雷受舰船碰撞时,闭合器随雷体获得惯性加速度,使金属球与金属衬板相对位移,如果加速度与位移足够大,金属球将会与金属环碰触,从而接通电路使水雷引爆,由于机理上的原因,这种引信无法在保证安全性的同时提高灵敏度,只能在两者中权衡。 同样受时间与现实条件限制,李信没法弄出电路,只能参照手榴弹的起爆原理,在金属球与金属环碰触时,拉动导火索,通过磨擦引爆雷官,进而引爆水雷。 至于使水雷漂浮,这很简单,把水雷装进封闭的木箱,只需要把触发引信留在外面就可以了。 第七十章 不免钱粮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一早,工匠们就把李信吩咐的物件给做了出来,总共做出了十来套,虽然有些粗糙毛刺,但也勉强可用。 李信检查了一番,满意的了点了点头:“大家辛苦了,这趟若是成,为首者记四等功,参与者记五等功!” “多谢总司令!” 以王大为首的火药匠和铁匠欢喜的施礼称谢。 李信微微一笑,又转头道:“邢武,带几个弟兄去附近找一个水塘,再弄两条船过来。” “得令!” 邢武转身就去。 高桂英不由问道:“李公子,你又要弄什么?” 如今的高桂英,对李信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充满着浓浓的兴趣,只要李信稍微有些奇怪的举动,她就会条件反射般的好奇心膨胀。 红娘子也很想知道,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李信。 李信淡淡道:“我打算做水雷,我们虽然没有战船,但运河还由不得朝庭横冲直撞,桂英姐,记得你答应我的,打退了朝庭水师,你可得给我做妾。” “谁答应过你!” 高桂英羞恼的哼道。 或许高桂英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李信的调戏,由最初的严辞以待,变成了如今的小女人娇嗔模样,李信并不提醒,微微笑道:“桂英姐,过来一下。” “呃?” 高桂英下意识的向李信靠近了两步。 李信从她发梢上拨出了一小根稻草,又替她掸了掸肩膀的灰土,才摇摇头道:“桂英姐,女人的美丽是老天爷的恩赐,要万分珍惜,不能邋遢啊,你是不是以为我被你迷住了就不用再顾及形象?改天我送个小镜子给你吧。” 霎时间,高桂英恼的无地自容,狠狠瞪了李信一眼,可是心灵深处却是猛一抽搐! 李自成是个大老粗,她在李自成身上从未体会过打情骂俏的滋味,平时夫妻二人都忙于领军作战,哪有心思培养夫妻感情? 张献忠有几十个妾,罗汝才更是达到了数百,李自成好一点,却也有十几房小妾,这让高桂英对李自成甚为恼怒,而李信虽然和周菡有些暧昧,又一边霸着红娘子,一边勾搭着自己,但是与李自成相比,明显好的不是回事,至少李信讲究情义,那不轻意间的关心言语与小动作,让人渐渐沉沦。 ‘不行,我可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我是有夫之妇,可不能象自成的前两任被人勾搭了走,我得趁早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高桂英突然警醒,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心里又隐隐揪着,仿佛将要失去什么一样,空洞而又失落。 红娘子见着李信对高桂英如此贴心,很是吃味。 李信自然两头不会落,打量了红娘子片刻,笑道:”红娘,你变白了!” “啊,哪有!” 红娘子又惊又喜。 “白了不好么?过来点!” 李信伸出手,把红娘子的头巾摘去,认真的说道:“红娘,江湖人才包头巾,你将来是我李家的大奶奶,该满头珠翠才是,从现在开始别包了,如果你怕风沙大,没关系,以后你的头发由我帮你洗。” “那怎么行,你是男人,要做大事的!” 红娘子不依道。 李信晃了晃手指:“你的事,对于我就是大事,你可有话向下面吩咐?赶紧去办,呆会儿我带你去开眼界。” “哦,那我得去交待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红娘子心中欢喜,匆匆去往一边,向女兵交待了些事项。 不多时,邢武派人来,说在城外找到了一处水塘,李信立刻带来众人前去。 这是一片面积只有几百平方米的小池塘,两条渔船停在岸边,边上围了不少战士,议论纷纷。 李信现场制做起来,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世界上的第一颗水雷面世,由于担心引信触碰不到舰体,他在四面都布置了引信。 “总司令,水火相克啊,这东西放水里能炸么?” 二瓤忍不住问道。 “嘿嘿,你看着便是,大家都站远点,最好趴下!” 李信嘿嘿一笑,众人缓缓退去,但趴下的没有。 李信也不管了,轻手轻脚的把水雷放入水中,以桨缓缓向水塘中心拨动,正拨着,突然猛的一拍,一道硕大的水花打向水雷,就在水花刚刚打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仆倒。 “轰隆!” 水雷炸开,激起一条丈许高的水柱,还伴有木板碎片与铁皮的飞射,这可把众人吓的打了个哆嗦,甚至有人后知后觉的扑倒在地! 其中也包括高桂英与红娘子,带着灰头土脸,高桂英不满道:“李公子,你发什么神经?” 李信道:“运河里的风浪较大,可不比小水塘平静,喏,一个浪头都能打炸,说明抗风浪能力还需要改进,来,你们都过来,接下来的调整交给你们,要点是掌握好平衡。” “噢!” 工匠们按照李信的要求小心翼翼的装配着,整一个上午,水塘周围轰隆隆的爆炸声不断,李信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总司令,这一颗肯定能行!” 接近了正午,王大突然挥舞着手臂叫道。 李信过来一看,一颗水雷晃晃悠悠漂浮在水中,一名工匠拿着把船桨,不停的击打水花,把水雷向位于水塘中心的渔船荡去。 三尺! 两尺! 一尺! 每个人的目光都凝固了,这是第一颗抗住浪头的水雷,在触碰到船的一瞬间,轰的一声,船只在耀眼的火光中解体,碎片溅射半空,又如下饺子般扑哧哧砸落水面! “好!” 李信猛道了声好:“总算成了,王师傅,就照刚才的做,能多尽量多,待打退了官军,我给你们记功,走罢,现在我们回城!” 一群工匠激动万分,与众人一起回了城。 高邮城里,冷冷清清,民众大多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偶有些大胆的在街上,见着李信等人,也是缩在屋檐下,动都不敢动。 红娘子秀眉一拧道:“李公子,这样不行啊,你还得把政事抓起来,不是搜出了好几万亩田么,不如先把田分了,让老百姓落到实惠,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就不怕我们了。” “嗯!” 高桂英也点头道:“闯王五年免征,得到了百姓的爱戴,我觉得你也可以效仿。” “什么馊点子!” 李信不悦道:“老百姓纳粮纳钱,天经地义,我免了他的钱粮,我的战士们吃什么?难道如流寇般出去打劫?钱粮万万免不得,暂时先按照大明的标准收,将来局面稳定了,还要适当的提一提,我的治下,不允许有好逸恶劳的刁民!” 第七十一章 官军来攻 一听这话,红娘子顿时怒了,哼道:“李公子,你太我让失望了,你看看,老百姓这么苦,你不但不怜恤,还要加税,崇祯就是一年到头加税,才逼得天下皆反,难道你想学崇祯吗?你打天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地?” 高桂英轻笑一声:“某人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李信幽幽道:“红娘,你既然提到税,那我就跟你说一下,佃户的地租,依田地收成不同,普遍在三到五成之间,而大明的税是三十税一,即便是崇祯把税提到了十税一,仍远远小于地租,可老百姓仍然纷纷带田投佃,为何会如此?说明老百姓苦,不在于税多,而是徭役与贪官污吏的问题,免税是没用的,根源在于落实张居正的以钱代役,肃情种种陋习,还天下一个清明。” 红娘子与高桂英相视一眼,都觉哑口无言,不过高桂英仍是不愤道:“那也不影响你分地吧,你把地分了,至少能让人安心。” 李信摇摇头道:“分田分地是最差的一种手段,自古以来,都说耕者有其田是天下大同之道,可是有了田真的高枕无忧么? 一根筷子一折就断,十根筷子却坚硬如铁,一把桨划不动大船,众人划桨才大船开啊,这充分说明团体的重要性,我把地分下去是没问题,可是每家每户分个几亩数十亩,自己干自己的,浇水除草除虫就是个难题,再碰上灾害,铁定颗粒无收,最终农民过不下去,要么带田投佃,要么直接把田卖掉,又变得一无所有。 因此,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创办集体农庄,农庄归国有,农庄的农户算作工人,每月发基本钱粮,供其生活,一年下来,根据农庄收益再发年终奖,又有了结余,岂不是更好?” 红娘子连忙道:“我明白了,你这不就是和皇庄差不多么?皇庄的名声可臭的很呢。” 李信摇摇头道:“你还是没明白,首先,我们从福王可以看出来,皇庄和王庄的产出,真正落到王爷或皇家腰包里的不多,大部分都被下面的恶奴贪污了,皇庄是白白担了恶名。 第二,集体庄园的性质是国有,什么是国有?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整个国家,整个朝庭,收入由朝庭支使,那些恶奴手再长,敢把手伸到朝庭的腰包里掏钱?而且庄子由朝庭管着,底下的工人日子也能好过些。” “嗯?” 二女眼前一亮。 高桂英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办了?至少三两日之内,朝庭的官军是不会来的。” 李信摆摆手道:“我们是明白人,可老百姓愚昧啊,都等着分田分地呢,现在突然跟他说不分了,土地归国有,只怕他会以为我李信要把土地佃给他种,这个恶名我可不背,还是再拖一拖,拖到一场大捷,再来说此事,阻力也会相应的减少。 走罢,一切待战后再说。” …… 不知不觉中,五日过去了,这五日里,李信除了抓紧操演兵马,还广撒斥候,打探周边消息,在第五日的上午,传来消息,淮安方向,有五千兵马簇拥着大小战船近四十艘,沿运河南下,距高邮约二十来里。 扬州方面,有三千兵马簇拥着大小战船二十来艘,沿运河北上,距高邮近四十里。 “呵,两面包抄啊!” 李信看着下面众人略有些慌乱的神色,问道:“南京可有动静?” 黄海施礼道:“总司令,南京的军事由督理太监刘元斌,内守备张云汉,内守备太监孙象贤、外守备陈光裕、协同守备方一元与参赞机务仇维桢和余瑊共同署理,具体情况弟兄们没打探到,不过南京并未出兵,好象听说,崇祯调了朱大典带兵北上救援洛阳,想必南京兵力空虚,短时间内难以征集兵力前来犯我。” 红娘子跟着道:“这倒是个好消息,我们暂时面对的敌人只有扬州和淮安,打一场胜仗并不难。” 李信点点头道:“红娘说的有道理,既然是史可法先来,那我们就集中兵力打史可法,大家不要惊慌,虽然淮安加扬州的总兵力比我们多了几千,但是别忘了,明军疏于操演,当兵的又怕死,且他分而我专,打退这一轮进攻并不难。 现在听我命令,江志,你带半个弓箭团,陆一鸣带步兵团,王强带一个炮营与五十条船,百枚水雷,出城驻于孟城驿,扬州的船靠近了先烧火船,再放水雷,暂时由江志节制。” “得令!” 三人抱拳施礼。 李信又道:“张全你带步兵团和另半个弓箭团留城,其余人手,全部跟我出城迎战!” 红娘子愕然道:“城里就留这么点人手?万一大户作乱,恐怕人手不够吧。” 李信冷冷一笑:“大户力量分散,每家几十上百的家丁能成什么气候?要动手也得事先串联,有人带头才行,我倒是巴不得他闹起来,这样抄家才名正言顺,不过我认为,恐怕不大可能,除非我们的情况不妙,那些乡绅富户也是有眼色的,张全,我把家留给你了,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门,你要密切留意,有敢于串联的当场抓逮,等我回来拷问。” “得令!” 张全本来对不能参战还有些失望,可是听到把家留给他了,顿觉责任重大,赶忙施礼。 “出发!” 李信猛一挥手。 目前革命军有七千五百人,驻于孟城驿和留城的有三千之众,跟随李信去迎战史可法的足有四千五,其中包括两个火枪团和一个火炮营。 随着命令下达,人手迅速向运河集中,河边,已经准备了百来条小船,其中有半数堆满薪柴。 “总司令,来了!” 黄海突然向前一指。 前方约十里,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帆影,和沿着运河东岸如蛇行的明军。 李信回头道:“红娘,岸上交给你了,战术我早和你讲过,按步就班来,千万莫乱了军阵,有私自后退者,立刻正法,不要手软,可有问题?” “李公子你放心,有我邢红娘在,绝不教明军靠近高邮半步。” 红娘子猛一咬牙。 李信发现红娘子的状态不对,于是柔声道:“最紧要是保重自己,千万别莽干,城没了,我们可以找机会东山再起,但人没了,可哭不回来。” “嗯!” 红娘子鼻子微酸,点了点头。 “桂英姐,我们上船!” 李信拉起高桂英,向船上走。 高桂英本能的想挣扎,但是现场的气氛非常凛烈,她不愿破坏这气氛,楞是没法甩出膀子,最终,还是如个小媳妇般,被李信牵着手上了船。 第七十二章节 释放水雷 明军计有八千人,这是史可法能从淮安调动的最大兵力,沿着运河水陆并进,史河法在岸上骑马,领有神机营、弓箭手、刀牌手、三百骑兵、数十门佛郎机炮、近百门虎蹲炮与四门红夷大炮。 水路则由张太监主持,四十来条船中,有二号福船一艘,配有大发贡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迅雷炮二十门,还装备有鸟枪、火箭与噜密铳等多种火器,张太监自然坐镇福船。 大发贡炮类似于步兵使用的虎蹲炮,装在侧舷,发射霰弹,比虎蹲炮更大,一次发射的弹子量更多,但是射程并未提高多少,这种炮主要是用于近战,突然来一发,几乎能让对面甲板上的生物死绝。 迅雷炮是一种多管火绳转膛枪,由明代火器专家赵士桢于1598年发明,有五支枪管,四年后再做改进,可连续打十八枪,堪称机关枪的鼻祖。 噜密铳则是来自于土耳其的进贡,依然由赵士桢改造,它的枪管比鸟铳长,重量也略重,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结构也比鸟铳更优,堪称重型火绳枪。 实际上李信对噜密铳的兴趣要远大于鸟铳,只是他缴获的全是鸟铳,一把噜密铳都没得到。 其余船只依型制大小,分别有海沦船与苍山船,这两种船吃水都不深,适于在内河中行驶,分别装有千斤佛郎机四门和两门,火力也颇为不俗。 因运河宽度有限,舰队只能两两并排行驶,呈一长条型缓缓前进。 福船望楼,张太监侧卧在太师椅上,在太监袍服的外面,又裹了层皮裘,这时单手一伸。 一名小太监讨好的奉上了一把数尺长的烟枪,张太监一手持住,叼在嘴上,另一名小太监不紧不慢的填装上金黄的烟丝,喀嚓一声,火石点着了火。 “呼!呼!” 张太监连吹了几下,烟锅里忽明忽暗,再猛吸一口,徐徐吐出那青蓝色的烟雾,感觉头脑晕乎乎的,魂儿在烟雾中飘啊飘,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烟草于万历年间传入大明,于浙江一带栽种,很快就风靡全国。 事实上张太监除了缺根鸟,很满意于现在的日子,留在北京有什么好,侍候皇爷战战兢兢,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指不定哪天就翻了船。 而下派到地方,就是一方土霸王,进贡一样不少,还免了看人眼色。 南方四大太监,除他,还有凤阳卢九德、南京刘元斌和孙象贤,个个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又远离北京的政治旋涡,说句不中听的话,让他们回北京还不大愿意呢。 “张公公,流贼的船就在前面!” 这时,标营一名叫徐凯的水师参将回头唤道。 “哦?扶咱家起来!” 张太监抬了抬膀子。 两个小太监吃力的把张太监扶了起来,张太监双手撑着栏杆,举目望去,近百条小型哨船与小渔船陈列于水中,迎头缓缓驶来。 “哈哈哈哈~~” 张太监怪笑道:“流贼到底是流贼,小小渔船又有什么用,去,给咱家撞沉他!” 一名小太监哈腰,谀笑道:“公公请看,流贼用作前驱的船只堆满了薪柴,定会当作火船使用,如迎头去撞的话,他点起火来倒也麻烦,不如先用炮打,至少能打沉他一半。” “嗯~~” 张太监满意的点头,望向了徐凯。 说实话,徐凯觉得盲目开炮很不妥当,毕竟在颠簸的船上,准头要打个折扣,况且一炮发出,受后座力影响,火炮会位移,要重新推回去定位瞄准,抵消了佛郎机炮速射的优点,最少有一两分的空窗期,而流贼的船都是小渔船,目标小,很难一击命中。 只不过,他又不愿扫了张太监的兴,要知道,太监的心眼是极小的,指不定一点点屁大的事就被记恨一辈子,而漕运总督通常干不过两年,史可法很快会离任,反是督监没有任期,要是被记上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卑职为张公公打响头炮!” 徐凯堆起笑容道。 张太监挥了挥手:“打中了本督监有赏!” “弟兄们,瞄准了打,张公公有赏!” 徐凯大声喝道。 “谢张公公!” 满船军卒士气大振。 张太监欢喜的直点头。 “砰!” 片刻之后,河面响起了沉闷的炮声,一蓬蓬火光七零八落的绽开,张太监的帅船开了第一炮,跟在后面的战船也陆续开炮,打出了一道道丈许高的水柱,蔚为壮观。 “好,好,打的好!” 张太监乐的嘎嘎直笑,他其实并不在乎打没打中,主要是开炮寻个乐子。 “张公公,快看!” 徐凯突然激动的向前一指。 原来,前方百来丈左右,一艘堆满薪柴的小船沉没了,虽然不是被炮弹直接击沉,而是被激起的巨浪掀翻,却是个好兆头啊! 果然,明军士气大振,齐声高喊,有的船甚至都擂起了鼓! “哈哈哈哈,有赏,有赏!” 张太监咧开嘴大笑。 岸上坠在后面行军的史可法则满脸不满,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对于太监,他也没辙,爱闹就去闹吧,只要不误了正事就好。 对面的哄笑传来,高桂英不愤的骂了句死太监,就转头催促道:“你的戏呢,该上演了吧?” 李信暗中估算着,点了点头:“放火船!” “得令!” 前方的小船陆续燃起了冲天大火,战士们事先喝了碗姜汤,跳入冰冷的水中,奋力向回游,河面滚滚浓烟,乍一看声势惊人,可是运河流速极慢,而且以黄河为界,黄河以南向南流,也就是说,火船不仅不会自动飘向明军战舰,还会缓缓倒退,所以李信必须要掐着时间。 燃烧的船只几近于静止,偶有几艘打起了横,陈列于河面,对面的炮声不断,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艘艘火船被击中,打的粉碎,枝条与碎木屑在河中浮沉。 李信先放火船,一方面是浓烟可遮掩视线,上游的战船看不到施放水雷的动作,另一方面,水雷单独飘浮在运河里非常显眼,而有了碎木板和枝叶的掩护,会很难分辨。 “传令,以火船作掩护,小心靠近,自行释放水雷!” 李信突然转头低喝。 “得令!” 一道道令旗打出,小渔船三两成群,看似毫无章法,紧紧缀在了火船后方,战士们释放出水雷,用桨小心的拨开,再急速反划回去。 河面上的水雷与杂物混为了一体。 第七十三章 水雷之威 张太监的福船放慢了速度,一艘艘苍山船和海沧船陆续从两侧越过,向着下游划动,河面还有些半燃烧的薪柴释放着浓烟,明军战士靠着船帮,用长竹杆或拨弄走燃烧的薪柴堆,或者直接打碎。 距福船船头两丈远,一堆冒着浓烟的薪柴被顶了开去,浓烟却笼置住了整条船。 “咳咳~~” 张太监一阵剧烈咳嗽之后,骂骂冽冽道:“他娘的流贼,给本督监开炮,再打几炮让他开开眼!” “轰隆隆~~” 距离下了命令仅仅十秒不到,前方十来丈,一艘海沦船的船首突然爆出了强烈爆炸,那狭长的船头当场炸碎,数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被抛飞入运河! 海沦船二十米的长度,宽度四米不到,一颗水雷足以送它归天! 就看到炸去船头的海沦船,仿佛被水底下的大手拽住一样,由慢到快,在河面疯狂的打起了转,并由浅到深带出了个旋涡,手脚利索,头脑灵活的船员有几人及时跃入水中,侥幸逃离旋涡范围,而更多的水手炮手,根本来不及跳船,便随着船被旋入了河底! 偏偏运河只得几米的深度,船只猛一触底,一阵淤黑的泥水涌了上来,泥桨咕噜咕噜直冒,吞没了飘浮的碎木板,与满脸惊恐,大声呼救的船员。 “这是什么炮?流贼的火炮怎会如此犀利?” 徐凯的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虽然明军疏于操演,但是作为水师参将,基本的职业素养是有的,他从未想过一发炮弹就能击沉一条船的情况,如果这炮弹落在了自己的福船上,虽然福船要大的多,结果也难说。 可是其中又有疑点,流贼的船是小渔船,没有炮位,既使轻便的三百斤佛郎机都没法安装,而且流贼的大部队还在后面,炮弹不可能从陆地上打来。 那么,这颗炮弹从何而来? 未知最令人恐惧,莫名其妙,自己的船就轰的一下,沉没在了河里! 张太监也想到了这一点,尖叫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咱家的船怎么会沉?” 徐凯不确定道:“张公公,可能是操炮手失误,自已引爆了弹药。” “直娘贼,吓了本督监一跳,给各船传令,着大伙儿都悠着点,再有下次,本督监绝不轻饶!” 张太监想想也是,这无疑是最合理的解释,哪有莫名其妙沉没的道理?顿时底气回来了。 但现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美梦,旗手还在挥舞旗帜,左侧不远处,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数具尸体冲天而起,这次是一艘苍山船的右前舷发生了爆炸! 就看到紧挨着吃水线,被炸出了一个半丈方圆的豁洞,滚滚河水奔涌而入,在水流冲刷的压力下,围着豁洞一圈被炸松的木板如摧枯拉朽般撕裂扩大! 船上乱成了一锅粥,船员发了疯般从后部仓口窜出,摇摇晃晃向河里跳,但船体倾覆的速度很快,有些人刚刚爬到高处,就顺着船板滚落,更多的则是连爬到高处的机会都没有,一串串滑入水中。 “哗啦啦~~” 一阵水花翻涌,船只倾覆,如只锅盖扣了个底朝天,船体周围也陆续有尸体冒出水面! 这简直是毛骨耸然啊,徐凯只觉得浑身凉嗖嗖,如果说海沦船的沉没可勉强解释为水手操作失当引发了弹药爆炸,而接连两艘船都是弹药爆炸,怎么可能? 张太监也是脊背阵阵发冷,这超出了人类的认知,他勉强扶着船帮,颤抖着声音唤道:“谁能告诉本督监,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回答,两艘船沉的太诡异了,尽管艳阳高照,却都是一股寒意由心底涌出。 “嘭~~” 正当船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时,不远处的一声闷响打破了这份寂静,张太监猛打了个哆嗦,不会又沉一艘吧?再一看,还好,没有船沉没,是自己一方开炮。 陆陆继继的炮声使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但是水面的准头确实没法恭维,佛郎机炮是一种辅助炮,最主要的用途不是打实心弹,而是打散弹,与清朝末年水师配备的子母炮一脉相承,用来打实心弹,因漏气的原因,射程并未提高多少,准头反更有不如。 张太监强行站直身体,却是目光一滞,对着自己的船头,有一只木箱漂在水里,自己的座船与之缓慢接近,这只木箱为土黄颜色,长宽均为一尺,四周围伸出几只古怪的触脚,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当作一块漂浮在水里的碎木板。 张太监连忙问道:“水里是什么东西?” 众人探头下看,也相继发现了木箱,徐凯招招手:“来人,把箱子捞上来!” “得令!” 两名船员取来竹杆,伸入水里拨弄,在竹杆触碰到木箱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轰!” 全无任何征兆,一团火光在水面绽开,激起了两丈高的水柱,铁皮碎木伴着水花四散迸射,那两名船员当场被打成了筛子,又被强烈的气浪掀飞出去,死的不能再透了! 顿时,每个人都是心肝扑通扑通狂跳,好险啊,如果不是及早发现,拿木杆捅了下,后果不堪设想! 张太监擦了擦汗水,后怕的大叫道:“本督监明白了,罪魁祸首便是这只木箱,着所有船只注意,避开木箱,或者挑开!” 这一留意,果不其然,河面的零碎木板中,有零零散散的木箱飘浮,很难发现,甚至还可以看到流贼的小船一边退却,一边向河里释放木箱! 道道旗语伴着大喊紧急打出,虽说意识到撞上木箱会船毁人亡,规避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一般来说,船舵都安装在船尾,舵手也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状况,只能靠了望哨提醒,明末的舰船又使用舵柄而不是舵轮,没有刻度的概念,明军水师也没有系统化的海军术语,比如左舵多少,右满舵等等,这造成的后果,便是叫什么的都有,使得舵手无所适从。 “往右,往右!” “过了,过了,回头,赶紧回头!” “又过了,再往右,再往右!” 隐隐约约的叫唤声中,李信回头道:“敢不敢用枪去打?” 因有着一身好水性,临时被李信任为水军团长的吴长功立刻道:“有什么不敢,官军的船上乱作一团,咱们的枪用了新式火药,射程又有提高,瞅着空子打他几个应该没问题。” “好!” 李信点头道:“人手不要多,以袭扰为主,专打明军拨弄水雷的士兵,每船船首一人,卧倒射击,船后两人,专责填装弹药,打一枪立刻转移,不得在原地停留,也不可恋战,明白吗?” “得令!” 吴长功拱手应下。 第七十四章 濒临绝境 “我们也上去吧!” 看着一条条小船悄悄的向前划动,高桂英转头望向李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信摇摇头道:“我们上去干嘛?这本来就是骚扰性质,顺带着给弟兄们练练胆,有我们没我们,影响不了结果。” “嗯?” 高桂英现出了古怪之色,好半天才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死,怕被官军一炮轰死,你作为主将缩在后面,让战士们上前送死,这怎么行?只有身先士卒,才能鼓舞士气,你看历代名将谁不是身先士卒?既便是自……闯王,哪次作战不是冲锋在前?” “桂英姐,你的思想落后了!” 李信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曾说过,未来的战争,火器为王,任你个人再勇武,再好的功夫,一枪过去,照样没命,所以作战要讲究纪律和策略,不是光凭勇气就可以取胜,并且随着将来战争中通讯条件的改善,指挥的作用也会越来越大,一个优秀的指挥者,是一支军队的心脏! 古代战争中,作战是凭着血勇之气冲杀,将领对交战过程的干涉极其有限,而未来的战争,各司其职,各就其位,指挥人员专职指挥,冲锋陷阵是士兵的职责,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 正如棋手下手,局部棋子被吃是为了全局服务,由棋手做决定,放在战场上,一个灵活有效的指挥系统便是棋手,战时指挥部的命令大于一切,也包括士兵的生命,我们身为指挥人员,绝不能越俎代庖,否则将不将,兵不兵,作战仅凭热血,只会被火器时代抛在身后。” 高桂英不服气道:“怕死还能说的头头是道,果然是读书人!” 李信呵呵笑道:“桂英姐,你是鸭子死了嘴硬啊,算了,你没读过书,我不和你计较,总之,莽干是不行的,日子久了你会慢慢明白。” “哼!” 高桂英哼了声,把脑袋拧去一边,望向了前方。 前方十余艘小舟借着仍缭绕的烟雾,缓缓驶前,战士们按照李信的吩咐,两个人在后面上弹,最前面一名战士趴着打。 “砰!” 一条船上火光一闪,对面啊的一声惨叫,一名正拨弄水雷的明军士兵栽入了河里,竹秆在脱手的瞬间,好巧不巧的砸中引信,顿时轰的一声,水雷爆了开来,周围几名士兵被迸射的铁片打中,捂着脸倒下,翻滚哀嚎。 其实滑膛枪的准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差,明军在还未崩坏之时,对神机营士兵的要求是十发七中,而世人之所以会认为滑膛枪准头不足,这与西方的排队枪毙有关。 西方为节约成本,比如拿破仑的士兵,在上战场之前,每人平均只打十发不到的子弹,要求仅限于会操作枪械,这样的兵,怎么可能打得准呢。 “反了,反了,流贼竟欺到咱家头上来了!” 张太监则是气的大叫:“打,给本督监狠狠打回去!” 明军有士兵端起枪,跑船头瞄准,却又是一声惨叫,第二个拨弄水雷的士兵中枪栽入河里。 死了两人不算多,但是给明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与桨手、佛郎机炮手可以遮掩身形,较为安全不同,普通枪炮手、橹工、旗手与头工须站着才能操作,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冷枪打中。 果然,又随着枪响,一名炮手捂住胸口,丝丝鲜血渗出,晃了两晃,栽倒在甲板上。 “轰!” 突然之间,一艘苍山船爆了! 河面一片嘈杂,舵手满头大汗,不停的转动舵柄,船只忽左忽右,仿如醉酒,船头站着士兵,聚精会神的拿枪打,还不时有佛郎机炮怒吼,只不过革命军的战士是趴着开枪,射程又远了不少,而在水面上,火炮的准头惨不忍睹,一轮疯狂的打击过后,仅仅命中了两艘小船,自己一方,则不时有人栽入江里,战损完全不成比例。 也有水雷被误引爆,掀起零零散散的水柱,水面全无章法,脱出了传统水战的范畴,很快的,就有两艘海沦船不幸撞上水雷,炸成了碎片! 开战至今,明军损失了五条船,首先是水雷防不胜防,以二十一世纪海军的先进装置,布雷的成本与排雷的成本,仍达惊人的一比三十,还未必能排清! 其次是运河相对静止,水雷可以在一个区域飘浮好久,当边上有船只驶过,受水流改变影响,其运行规迹与速度会变得难以预测,有一条船就是明明在躲避,也用竹秆拨开了水雷,水雷却被莫名其妙的吸了过来。 第三,革命军的冒死狙击使得明军不能为所欲为的拨开水雷,毕竟明军疏于操演,这样的军队,打顺风仗没问题,打逆风仗,士气会很快瓦解。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运河水道狭窄,限制了明军战舰的灵活性,既不敢全力冲刺,发挥出速度快的优势,没法在渔船间穿刺插入以侧舷攻击,也不敢在水里大转舵玩漂移,打横之后以侧舷的排炮射击,刚刚就有一艘船是玩漂移时摆尾撞上了水雷! 张太监慌了,这种随机性很强的爆炸足以让一个坚强的汉子精神崩溃,更何况太监和坚强根本沾不上边,这时便惊慌失惜的尖叫道:“快回去,回去!” 徐凯哭丧着脸道:“张公公,运河狭窄,水里又有沉船,阻塞河道,没法调头啊!” 张太监呆了,不自禁的打起了摆子,如厉鬼般的叫唤起来:“停船,停船!” 一道道命令下达,各船陆续停下,由于水流的关系,仍以缓慢的速度向下游滑动,那遍布水面的碎屑和树枝,在张太监眼里,就仿佛一只只夺命的木箱。 “咱家不想死,咱家不想死啊,快给史漕抚传话,让他速来救援。” 张太监突然尖叫起来。 史可法领的步军稍微坠后一到两里,原计划是以战般作为刀锋,沿着运河一路突刺,直到攻占孟城驿,另在预想的战斗中,流贼既然有火炮,必然会向战舰还击,因此大部队与战舰拉开了距离,进可攻,又可随时接应。 而目前的情况是,流贼的主力距船队反而近些,如果临时改变计划,舰队停着不动,史可法加速赶来,队形必然会散乱,流贼则可先一步架起大炮,无论是轰击史可法,或是轰击舰队,都由流贼掌握,甚至还可以让史可法的红夷大炮没法摆开。 想到这,徐凯连忙道:“公公,万万不可,漕抚一动,队形必乱,平白给了流贼击破的机会啊……” 任凭徐凯分析的头头是道,张太监就是惊叫道:“战场形势本就瞬息万变,哪能处处料到,咱家不管,若是咱家死在运河上,皇爷饶不了你们,还不快去传令!” “得令!” 徐凯拗不过,只得猛一咬牙,让人打出旗号,向史可法求援。 第七十五章 史可法来救 (谢谢好友yyery的打赏~~) “漕抚,张公公让我们赶紧过去!” 看着前方船上打来的旗号,总兵许绍向史可法道。 史可法的两道浓眉紧紧拧成一团,舰队的惨象,他是看到的,也弄不明白缘由,但是他并非如李信所讲的那样对军事一点不懂,他清楚贸然前移,会先吃流贼的炮子,这是非常可怕的,因此并不吱声。 许绍压低声道:“漕抚,张公公到底是皇上的人,出了差池,怕是担待不起啊!” “哼!” 史可法哼道:“有什么要担待的,区区一阉宦罢了!” 许绍忙向左右望了望,没发现有人表现出异常神色,才道:“漕抚这话自己说说没事,可莫要让人听到,虽然皇上登极之初办了魏忠贤,不过我大明朝的皇帝,哪能离得了太监,你再看现在的曹化淳除了不是那么胆大妄为,又与魏忠贤有什么区别? 卑职知道大人一身正气,不惧阉宦,其实卑职也看那帮没卵子的家伙不顺眼,但是看不顺眼又怎样?皇上依然信着他们呐,真要是张公公出了意外,宫里的公公们趁着哪天皇上心情不好,随便进两句谗言,漕抚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史可法回头,向北京方向猛一拱手,不屑道:“笑话,难道我史宪之(史可法表字)还怕死不成?我大明朝毙于庭杖之下的重臣不知凡己,不多我史宪之一个!” 许绍陪着笑道:“卑职自然明白漕抚的为人,与那文天祥、于谦相比亦不逞多让,但是当今天下,国家祸乱,正需要如漕抚这样的栋梁为皇上分忧啊,漕抚怎能不惜身? 卑职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却也听过一个典故,晋朝时谢安隐居于东山不肯出仕,天下人就说,安石不出,如苍生何?而漕抚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哪一点不如那个谢安?”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史可法清廉刚直是不假,但也不能脱俗,不禁捋须笑道:“你呀,我史宪之何德何能,敢与安石公相比,这话可莫要对人说,徒惹笑话,不过……唉。” 史可法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本部院不愿救张公公,实是干系太大,我不能拿着数千士卒去冒险啊!” 许绍劝道:“其实卑职觉得,去救援张公公也没什么,流贼毕竟是流贼,哪有章法可言,就算他及时赶上,先开了炮,挨个几炮又能怎样,届时以骑兵冲击,流贼必乱,不仅张公公之围可解,说不定还能大破流贼,一举夺回高邮。” “嗯~~” 史可法想想也有道理,他虽然从未与流贼作过战,但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乃至革左五营俱为乌合之众他是清楚的,近几年来,被洪承畴、卢象升与孙传庭反复虐,他也羡慕啊,渴盼着领军平叛,成为大明的栋梁! “若连小股流贼都击溃不了,日后还怎么为皇上分忧,也罢,传令加速前移,与张公公会合!” 史可法猛吸了口气! 一道道军令下达,五千明军加快了行军速度,向船队靠近。 “好!” 红娘子一看明军动了,立刻道了声好:“史可法终于忍不住了,传令,全军前移一百五十丈,把红夷大炮架起来,记住,队形莫乱!” “得令!” 战士们气势如虹! 明军接连被爆掉五条船,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两个火枪团,一千多条枪,分成三行线性队列,以中等速度前行,两翼是步骑兵与前锋营,后面跟着炮营,呈一个截面。 很快的,革命军先到达阵地,红夷大炮推上前,那漆黑的炮管瞄向逐渐靠近的明军,围着大炮,是三行线列的火枪团与部分佛郎机炮及虎蹲炮。 “此支流贼不可小觑啊!” 史可法打量着革命军,现出了凝重之色。 革命军的三行线列,在行走的时候,能大体保持队列不乱,到地头也不用重整,依着大炮站立,仅这一点,就比明军强了太多。 许绍点点头道:“此贼确实不同于以往诸贼,不仅莫名其妙的炸沉了张公公五条战船,令其进退不得,又阵势紧密,滴水不漏,那李信若是在朝,必为良将,却自甘为贼,可惜了。” “既自甘堕落,做那衣冠败类,又有什么好说?” 史可法摆了摆手:“当务之急,是把红夷大炮摆下来,你可有法子?” “这……” 许绍眉心紧拧,先前他和史可法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有信心的,也不大看得起革命军,但此时心里打起了鼓,偏偏淮扬一片坦途,连个遮掩的地形都没有,把红夷大炮推上去,连同装药、填弹和瞄准的时间,至少要先挨一轮轰击,甚至对方手脚快点,两轮都不是没可能。 “漕抚,要不先装上弹药,再把红夷大炮往前推,想那流贼虽然有炮,毕竟操作时日较短,未必能打得中,而咱们不同,到底操演了数年,只能要挨过他的第一轮炮击,或能重创于他。” 想了又想,许绍转头道。 “嗯~~” 史可法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清楚是在赌运气,可是失了先机,只能赌,况且他始终不是太相信革命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演成军,很可能只是摆个阵势出来吓唬自己。 许绍向后大吼,炮手愕然! 要知道,先填充弹药是非常危险的,一路颠簸摩擦,极易殉爆,或者被对方炮弹命中,整门炮都能炸毁,不过上命难违,再不愿意也得照做。 火炮暂时停下,装了弹药继续向前,也因此落后了一拍。 “副司令,明军已经进入红夷大炮射程,要不要现在开火?” 火炮一营营长费三向红娘子问道。 红娘子骑着马,眺望了一番,摇了摇头:“不急,待他火炮上来,打他的火炮,明军有四门红夷,两门打一门,可能打中?” 费三自信满满道:“副司令放心吧,总司令教的测量法门挺管用的,不敢说全毁,至少一次打蒙他两门不成问题,更何况总司令又改进了火药,射程大涨,要是这还让明军的炮弹打过来,那我费三不如抹脖子自尽算了!” 听着费三口口声声李信,红娘子心里很是自豪,也很欢喜,提醒道:“莫要大意!” “得令!” 费三施礼应下。 第七十六章 专打红夷 “快点,快开炮!” 一名百户声嘶力竭的大吼。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是五百米,一里稍次一点,在这个距离上,双方都能互相打到,虽然已经预先上了弹药,可是流贼的大炮也先一步摆好了啊。 明军摆的阵形和革命军类似,红夷大炮突前,充分使用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炮,并为了避免波及池鱼,其余各营各队都稍稍坠后。 在红夷大炮后面,是弓箭手与鸟铳手,不过他的鸟铳手不象革命军分成层次明显的三排站立,而是前排蹲下,后排紧贴着站立,再往后,射程由近到远,分别是虎蹲炮与佛郎机炮,另还有些刀盾兵与骑兵穿插于其间。 史可法紧张的望着前面。 “嘭!” 对面突然一声炮响,让人心里一纠,还未回过神来,一枚炮弹已落在了在最外侧的一门红夷大炮边上,只听到轰的一声,脚下土地一跳,泥土碎石飞溅,炮弹也随之弹开,做着不规则运动,周边数人都没生出躲避的意识,就被砸了个粉身碎骨! “幸好流贼准头不足!” 许绍吁了口气。 史可法也只能这样想,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嘭嘭嘭,又是接连三声炮响,三枚炮弹分别落在了另三门红夷大炮的周围,掀起了阵阵泥石,十余人被跳弹砸中身亡。 “该我们了!” 许绍一看,自家的红夷大炮一门未损,顿时大呼。 炮手长期接触火炮,自有一套躲避跳弹的心得,能大致判断炮弹落点,也知道哪些地方是死角,当炮响的时候,已经先一步躲藏起来,这时均是昴足了劲,誓报一箭之仇,快步奔到炮前,准备开炮。 火把熊熊燃起,即将点燃引线,可就在此时,四声轰鸣同时炸响! 四枚黑点带着凄厉的尖啸急速接近! “快跑!” 也不知是谁发一声呐喊,炮手顾不得点火,连滚带爬,慌忙躲避,可是两条腿再快,又哪能快得过在空中飞行的炮弹? “轰!轰!”两声! 自左至右,两门红夷大炮被打了个正着,又因炮膛里装着弹药,被高温高速的炮弹打中,顿时引发了殉爆,火光接连两闪,黝黑的炮管炸裂开来,铁块如天女散花,打向四面八方,方圆十余步之内,惨叫连起,全都被打成了血人! 另两发炮弹虽未命中火炮,却有一发打中了弹药,刹那间,更加猛烈的火光窜起,灼热的气浪席卷而去,一名名士兵惨叫着抛飞,浑身火焰腾腾。 “怎么可能?流贼的火炮怎能打如此之准?” 史可法大惊之色! 其实不仅是他,很多明军将士都不理解,这还是流贼吗?京营也没这份准头吧? 当时的红夷大炮没有任何瞄准装置,开炮是凭经验调整角度,但是革命军不同,李信交下了两种简易测量法,炮营的战士虽然还不可能应用公式计算,不过没关系,李信把距离、角度与装药量呈函数曲线在表格上画出,再对照测量结果,一目了然。 第一炮是定位,第二炮正式打。 “漕抚,不妙啊!” 许绍面带焦急,转回头道。 也确实,四门红夷大炮仅一个照面,就毁了两门,炮营死伤近百,惨烈之极,而更要命的,还是军心士气受到了严重影响。 毕竟明军不是什么意志坚强的军队,打张献忠、李自成之尖的流寇,尚可一搏,遇上李信以拳头加高薪,按一战标准训练的正规军,就不行了。 当然了,因时日尚短,革命军远未达到李信预期的目标,却也比明军好了太多。 史可法明显看到军士现出了畏怯情绪,要不是自己这个漕抚颇有些威严,恐怕有人撒腿就跑,他也清楚,自己的兵没法与左良玉、贺人龙的兵相比,那些总兵长年与流贼作战,悍不畏死,而淮扬两百年未历战事,军务废驰的厉害。 以水师为例,嘉靖初年是大明军事彻底崩坏的一个重要节点,水师比陆军更加严重,很多将士因上面发不出饷,为了生计,不得不干起漕运,世代跑船,这种兵能打仗么? 想到这,史可法满心悔意,早知道流贼如此之强,就不该顾及脸面,先把黄得功请来再作计议。 黄得功好歹击败过张献忠,军纪也可以,极少扰民。 可是哪有后悔药吃呢? “轰!” 极远处的运河那头,隐隐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许绍举目望去,猜测道:“漕抚,多半是韩太守在攻打孟城驿,想流贼主力皆在于此,怕是不久就能攻破啊!” 对啊! 史可法浑身一震,深吸了口气,唤道:“将士们,扬州的韩太守正在趁流贼兵力空虚攻打高邮,不时将破,虽然我们没了红夷大炮,但还有虎蹲炮和佛郎机炮,在数量上压倒流贼,只要上下一心,必能大胜,全军听令,向前冲锋,本部院与尔等同行,凡有后退者,斩!” 这话刚落,对面又是四声炮响,四枚炮弹落入了明军的虎蹲炮阵,近十门虎蹲炮被炸翻,数十名军卒被跳弹击中,死无全尸! “怎会如此?” 史可法与许绍同时现出了骇然之色! 要知道,虎蹲炮阵距离前锋的红夷大炮尚有百步距离,虽然红夷大炮在理论上有将近两里的射程,但过了一里,基本上没有准头,而今四枚炮弹全部落入虎蹲炮阵,说明流贼是有目地的打击! 他的炮怎能打到如此之远?这是其一! 其二,发射间隔之短也超出了常理,红夷大炮发射过后,需要复位,降温、清除药渣、装药、压实、上弹、瞄准等多个步骤,哪怕最熟练的炮手,也要三分钟左右才能开一炮,而流贼的炮,只间隔了两分钟。 事实上这是李信在军中全面推行弹药定装化的结果,不仅仅是枪用药,炮用药也在定装化,事先用硬纸依着炮筒内壁的尺寸装入火药,提前压实封上,用的时候直接把纸筒塞入炮管,省去了装药和压实两个步骤,极大的节省了时间。 “流贼,流贼上来了!” 许绍又突然失声叫道。 不待史可法挥军进攻,革命军已经提前压了上来。 第七十七章 自乱阵脚 革命军整条战线一起前压,连同佛郎机炮与虎蹲炮在内,虽然速度不紧不慢,可那整齐的步伐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明军还是首次面对这种炮步一体的线性队列,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持着枪不自禁缓缓后退。 实际上,革命军的战士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平静,毕竟端着枪稳步走,既不冲锋,没法以奔跑来释稀内心的恐惧,也不利用地形掩护,对面是活生生的持枪带炮的敌人,和平时的训练完全是两码事。 一步步的逼近,既是对明军的压迫,也是对自己的拷问,心灵上的弦渐渐绷紧! 还亏得李信在训练中,不断的灌输服从二字,他不要求士兵有思想,有灵魂,甚至有血勇,他只要求服从,凡是上级的命令,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冲进去! 同时还有枯燥,还有机械性的装药、上弹、瞄准和射击等一系列动作。 李信练兵,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时代,也不同于被奉为战神的戚继光,历代名将的心得战法几乎被他抛弃了,他其实很想和士兵讲奉献,讲主义,可这是明末,说那些太扯,既然没法以主义之名为士兵洗脑,那么他的终极目地,是把自己的士兵,训练成类似于欧洲领主的农奴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在条件成熟时,他将开办士官学校,从基层培养军官人才。 “不许后退,凡后退者,斩!” 史可法厉声呼喝。 到底虎威尚存,明军相互看了看,陆续止住了后退。 可是停是停住了,史可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进攻的话,别说将士,就是他自己也心底发寒,如果撤退,张太监和水师怎么办? 他只是文官,凭着想象领军作战,别说与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等人相比,即便比之李仙风、杨嗣昌、保定总督杨文岳、陕西巡抚丁启睿之流亦是远远不如。 史可法不禁看向了许绍。 许绍也颇为为难,史可法可能没在意,途中他倒是隐隐听到士兵的抱怨,有的骂着欠饷,骂行军辛苦,有的抱怨白替朝廷卖命,没意思,哪龟孙愿跟流贼作战! 甚至还有人羡慕流贼烧杀掳掠,尖银妇女,好不快活! 将领们平日喝兵血,对部下的怨言不敢多问,佯装不闻,生怕招惹部下的怨恨,在打仗的时候被暗算杀死,这种事情并不是没发生过。 战场上乱哄哄,谁也没法确认是谁打的冷枪,上级的主官不可能为了个死人去追究元凶,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再有崇祯这种急功近利,不合心意就把疆臣逮捕回京处死的皇帝,渐渐地,朝野中达成了共识,不做不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而且明军将领与普通士兵间关系之复杂,恐怕连五代乱世都比不上,五代是以下克上成风,明代则有大一统朝庭,又自宋以来重文轻武,基层士兵好歹有些顾忌,这就导致了克上的手段越发隐秘,也越发的狠毒。 因此将领们都不乐意打仗,人人希望保住性命。 如果对面的流寇是乌合之众倒也罢了,却偏偏强的可怕,开战至今,沉了五条船,舰队被困于运河进退两难,陆上则是毁了两门红夷大炮,近百名炮营士兵惨死! “要不……卑职亲率骑兵从侧翼突进去,力图摧毁流贼的红夷大炮,但是……卑职的家人就拜托漕抚照料了!” 许绍猛一咬牙道。 全军只有三百骑兵,以三百骑去突破流贼那严密的军阵,哪怕史可法不通军务,也心知不可能,再一听到许绍话语中的决死之意,不禁悲声道:“韩太守正在攻打孟城驿,一旦得手,局势将大有改观,难道本部院领八千人马,连坚持一时半刻都做不到么?” 众将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史可法那悲愤的模样,一股郁气仿似要破胸而出,然而,将领有将领的打算,红夷大炮都没了,自己又未必真能驱使麾下的士兵奋勇拼命,总不能自己上吧? 一时之间,竟没人开腔,反而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去看史可法。 “诶!” 史可法痛心的大呼。 “砰砰砰砰!” 却是突然之间,也不知是哪根弦崩断,自家的士兵居然开起了火,从一两声枪响,迅速蔓延开来,枪声中夹杂着炮声,从鸟枪、三眼铳、噜密铳、迅雷炮,到虎蹲炮与佛朗机炮,轰隆轰隆,所有的枪炮全部打了一通。 乍一看,硝烟弥漫,火光闪烁,蔚为壮观,可是双方还隔着一段距离呢,完全是放了空枪。 不过明军的骤然放枪开炮还是吓了革命军一跳,那列的整整齐齐的军阵,出现了混乱,有的继续往前走,有的停步不动,还有人甚至掏出火石,准备点火开枪。 别看二瓤在李信面前蔫乎乎,一副二傻子模样,这时,却一个电步冲上去,狠狠一鞭抽在了一名掏出火石的士兵背上,大骂道:“娘的,谁叫你点火?有没有命令下达?” 那士兵背上火辣辣的痛,立刻醒悟,讪讪应了声,把火石收了起来。 “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娘的,想挨捧是不是?” 别处也是打骂不断,暂时由前锋营与亲卫连担任监军,这些人力气大、手头狠,兼性情凶悍,平时士兵没少在他们手底下吃过苦头,本能的发怵,又是自己犯错在先,被打也认了。 “副总司令,明军自乱阵脚,正是我军突击之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见着队伍维持下来,火枪一团团长李胜德向红娘子道。 红娘子点了点头,挥手唤道:“官军乱了,慌了,这正是我们革命军击溃官军的最好时机,全军听令,跑步前进,火炮营突前三百步展开,骑兵与前锋营即刻冲阵!” “得令!” 只要稍微有点眼色,都知道明军已经自乱阵脚,哪会放过白捡胜利的机会,均是应声如虹! “杀!” “活捉史可法!” “活捉史可法!” 前锋营战士,披着两层重铠,与数百骑兵率先离阵,向对面的明军疾冲,两个火枪团紧紧跟在后面,高声呐喊,当真是声势惊天。 李信还在船上,看着岸上的乱象,心知此战已经拉上了帷幕! 第七十八章 活捉史可法 当明军看见革命军铺天盖地冲过来的时候,顿时惊慌大乱,许多将士转身就跑,史可法赶忙挥着剑大吼:“今日在此决战,将领们有后退者,立即斩首!” 说话之间,他看见一个军官正策马向东北逃走,当即喝道:“打下来!” 标营一名亲兵端枪瞄准,砰的一声,那名将领后背开花,栽落马下。 这一手震慑住全场,士兵不敢再逃,史可法厉声唤道:“诸位将军,你们随本部院来高邮剿贼,今日与贼相逢,只能前进,不可后退,倘若后退,必然败北,不惟本部院将受国法,各位也不能幸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况流贼只有几百骑兵,我们有数千人马,挡住他一波骑兵冲锋,未必不能周旋,待得韩太守攻下孟城驿,流贼将腹背受敌,不难将流贼杀败,立大功,报皇恩,在此一举,诸位将军,机不可失!” 众将唯唯称是。 “擂鼓!众军上前杀贼!” 史可法振臂高呼。 诡异的情况出现了,官军阵地战鼓齐鸣,喊杀震天,但各将领都不肯作战,令旗不向前挥动,更不策马冲出,他们一边眼望革命军,一边互相观望。 在数路官军中,许绍的人马最多,本应奉史可法将令立即出阵迎战,可是他先前冒死请战时,史可法没有应允,好不容易撑起的决死之志转眼溃掉,现在再让他去死,他做不到了。 连许绍都不出阵,别人为何要出阵? 史可法虽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去斩杀任何一个将领,他心里清楚,如强行斩杀的话,不是立刻激起兵变,便是军心瓦解。 “砰砰!” 革命军的佛郎机炮已经抵到阵前,相继开火! 一蓬蓬弹子打向明军,近百人中弹身亡,也不需要人催促,从许绍的人马开始,转身逃跑,没法扼制,别的将领一见许绍的兵溃败,根本不顾史可法死活,各自溃散。 所谓兵败如山倒,整个战场完全陷入崩溃局面,偏偏史可法没领过军,碰到这种情况,头脑懵了,面色灰败的站立原地,喃喃道:“许军门,本部院受皇上委以腹心重任,不想今日一战,竟然溃不成军,实在无颜上对皇上,下对淮扬百姓啊。” 许绍苦涩道:“胜败兵家常事,漕抚不必难过,这数年来,官军每遇贼兵,总是惊慌溃逃,多今日一桩又能如何?此战之败,非漕抚之过,实是我大明官军,不堪为用,漕抚快走吧,贼兵就要来了。” 史可法深吸了口气道:“本部院宁死于沙场,不死于西市,大丈夫岂能由狱吏折辱,你且等下离去,为本部院带封奏章与皇上!” 说着,就扯下衣袍一角,咬破手指,沾血写起了奏本。 明知是死,他不愿不明不白的死,也不是为自己推托,而是要让崇祯清楚,这败仗是怎么回事! 许绍心里一揪,却没法阻止,又不忍看见史可法写血书,只能转过头,焦急的望着越来越近的革命军。 “活捉史可法,活捉史可法!” 呐喊声越来越大,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革命军战士的面孔,有兴奋,狞狰,漠然,唯独不见恐惧。 “漕抚,来不及了,快走啊!” 许绍急声唤道。 “你走!” 史可法向前一看,确实写不完,当即把写了一半的血书塞给许绍,就拨出腰间的佩剑往脖子抹去! “当!” 一枚羽箭正中箭脊,佩剑脱手而出。 史可法抬头一看,数十步外,一名年轻的女将持着弓,俏面含着戏谑看着自己。 红娘子眼见史可法要自尽,抬手一箭射落佩剑,相较于火枪,她还是习惯于弓箭。 史可法感觉受了羞辱,大怒道:“许军门,快杀了本部院!” “漕抚!” 许绍浑身一震,他哪里下得了手啊! “快些,否则本部院死也不放过你!” 史可法厉声催促。 “这……” 许绍握上佩剑,手都在颤抖,毕竟史可法自尽也罢,落流贼手上也好,无论怎么死,都不能死在他手上,否则他以下轼上,等同于谋逆! “哼!” 红娘子哼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上,抓活的!” 数十名军卒持枪围了上来,许绍顿如解脱般,当锒一声扔下佩剑,听天由命了! “哎~~” 史可法重重叹了口气,面色死寂! …… “史可法无能,史可法误了咱家啊!” 运河中,张太监看着岸上那几近于一边倒的战况,心焦如焚,六神无主,处于他这个局面,前进有水雷,后退又因河里有沉船,难以调头,当真是进退两难,都要哭了。 徐凯也是急的跳脚,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心乱如麻。 “徐军门,你说如何是好?” 张太监突然一把揪住了徐凯,状如恶鬼,厉声问道。 徐凯无奈道:“张公公,事到如今,只有跳船从西岸逃生,动作快点,还能趁流贼围上来之前及时逃走!” 张太监大声道:“下游不是有声响么,也许韩太守攻破了孟城驿,说不定会有转机啊!” 徐凯也有过这种侥幸的念头,但还是摇了摇头:“流贼有木箱雷,能在水里炸开,咱们是上游对下游,还损失了五条船,而韩太守处于下游,只怕形势更加不妙,卑职劝张公公早做决定。” 张太监失神的望向下方,隐隐约约有爆炸声传来,有的是火炮,有的水雷爆炸的动静,因水雷装了足够的药,爆炸的动静更大,他大体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对韩文镜不再抱有期望。 他又望向对岸,高邮运河段,宽度约有十三丈,福船位于河中间,距对岸还有五六丈,又没带小船,要想上岸,只能跳水游泳。 “快,把船划过去!” 张太监连忙道。 徐凯苦笑道:“张公公,船可不能横着移动,要想划到对岸,必须向前慢慢斜着挪,河里可是有木箱雷啊,碰到一发就完蛋,要不……张公公扶着木板,卑职再找来几个通水性的弟兄护着,料来不成问题。 “扑通!” “扑通!” 陆续有士卒从各条船上跳水逃生,张太监却猛打了个哆嗦,寒冬腊月,跳入运河,这是要把老命送掉啊,于是连退几步,猛晃着脑袋道:“不不不,咱家纵使逃得性命,皇爷又怎会饶过咱家,咱家……呜呜呜~~” 正说着,张太监悲上心头,掩面痛哭起来。 “捉到史可法啦,捉到史可法啦!” “速速靠岸投降,否则开炮,一律轰沉!” 这时,岸上传来了喧哗声,随即又是两枚炮弹打入运河,激起了丈许高的水柱。 张太监吓的魂飞魄散,连声道:“靠岸,靠岸!” 第七十九章 老虎凳 “老太守,老太守,漕抚大败,听说被活捉啦!” 韩文镜从下游往上进攻,水雷可以混杂在木板枝节间沿着水流缓慢向下漂去,他的损失要远远大于张太监,二十多条船,爆掉了近十条,正焦头烂额着,突然听到岸上有人大吼,惊的跳了起来。 他率水陆四千从下游进攻孟城驿,不论人手武器,都占有绝对优势,可是不仅水面不顺利,陆路进攻也被扼住,哪怕他有两门红夷大炮。 关键是孟城驿上,堆垒起了齐胸高的泥沙包工事,佛郎机炮与虎蹲炮都安放在半圆形的工事内,外面层层叠叠,有八到十层的泥沙包,红夷大炮的炮弹没法全部打穿,一般是三到五层就力竭,而红夷大炮射速慢,数量少,零零星星的打击几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只有两枚炮弹非常侥幸的打入阵地里面,靠跳弹杀伤了十余人,反是明军挨一轮轮的散弹打击,阵前满是尸体,惨烈之极,并且因革命军采用了科学配方的颗粒药,佛郎机炮和虎蹲炮的射程要比明军的远,这使得明军的大部分轻型火炮没法拖到阵前反击。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韩文镜厉声呼喝。 岸上那人道:“流贼火炮又准又狠,一轮就打掉了漕抚的红夷大炮,随后发起冲锋,漕抚的人略一接触就溃败,而张公公带的水师被困在运河中难以动弹,被迫向流贼投降。” “废物!” 韩文镜破口大骂。 一名下属凑头问道:“老太守,我们还要不要再战下去?” 韩文镜倒是个果决之辈,猛一咬牙:“战他娘,撤回扬州!” 令旗阵阵挥舞,道道命令下达,与上游被堵住进退两难的战舰不同,下游的战舰因触雷沉没的船只在上游,可以从容转身,各船依次调头向回驶,陆上的士兵也撒腿就跑,火炮都不要了。 江志清楚自己的兵力不足以追击,只待明军走远了,开始收拾武器。 …… 革命军追击史可法的溃军,一直追杀了十里,才徐徐返回,约摸接近傍晚,总算是把战场收拾干净,这一战,共缴获一条二号福船,海沦船和苍山船三十来艘,包括船上的武器弹药,另得到红夷大炮四门,佛郎机炮和虎蹲炮各百多门,迅雷炮、噜密铳和鸟枪合计两千多支,又俘获明军近四千人。 李信打量着场中俘虏,很多人神色麻木,也有人低声说笑,全无当俘虏的觉悟,何虎从旁骂骂咧咧道:“这朝庭的官军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总司令放心,教给俺老何调教,不出三日,保管服服贴贴。” “这……” 李信眉头一皱,看向了闻讯赶来的邢三。 邢三抱拳道:“总司令,咱们的钱粮在麦收之前,恐怕养不了这么些人,老汉合计了下,最多只能养一万士兵,除非再吃几个大户。” 李信摆摆手道:“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流贼,也不是官军,抄贪官污吏的家,没问题,但是不能以打家劫舍为生,二瓤你留意下,看看高邮的大户有哪些民怨极大,暗中走访苦主,搜集证据,时机成熟了再和他们算总帐。” 高桂英不齿道:“这还不叫打家劫舍?” 李信避而不答,反呵呵一笑:“桂英姐,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呆会儿回了城,你就洗洗干净在床上等我,你要是觉得委屈,我为你办个纳妾的仪程也行。” 高桂英破天荒的没再反唇相讥,那美眸中,闪烁起了一丝慌乱的光芒。 邢三也有些焦急的望向了红娘子,他倒不是看不惯李信纳妾,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主要是红娘子到现在都和李信没进展,他急啊,恨不得李信立马娶了红娘子,定下正宫娘娘的名份。 红娘子却是俏面有些黯然,略一摇头。 李信全当没留意,又道:“三叔提的也有道理,这样罢,这次只留水师,就不搞投名状那套了,黄海,你过去把我们的待遇和政策与降卒讲清楚,愿留则留,不愿者,给几个馒头当场释放。” “得令!” 黄海施礼离去。 “走,我们去探望漕抚,呵呵,我们淮扬地界的父母官呐!” 李信招了招手,一行人等纷纷跟上。 史可法、张太监、许绍、徐凯等一众官军大小头脑被押在河边,彼此之间没有交流,神色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不安,突然一名将领低呼一声:“来了!” 众人抬眼过去,数百人快步而来。 史可法顿时喝道:“都给本部院把腰板挺起来,即便是死,也莫要丢了皇上脸面!” 包括张太监在内,一众官将,纷纷站了起来,挺直腰板,强撑着望过去。 邢武不由嘿嘿一笑:“总司令,这史可法架子不小啊,要不要先杀杀他的威风?” 李信摇了摇头:“史可法是大明朝难得的忠义之士,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说难听点,这种人就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给他来狠的,他还求之不得呢,莫要中他下怀。” 说着,就向前遥遥拱手,哈哈笑道:“我是中华革命军总司令李信,可是道邻(史可法自号)先生?” “哼!” 史可法轻哼一声,两眼望向天,懒得理李信。 李信也不着恼,走到近前,打量着张太监,笑着问道:“张公公想死想活?” “嗯?” 张太监浑身一颤,尖叫道:“咱家是皇爷爷的奴婢,今日落入贼手,岂能向贼子乞命,污了皇爷爷的英名,你杀了咱家吧,咱家……宁死不屈!” “哦?” “啪啪!” 李信惊讶地在张太监那肥肥白白的脸颊上各轻扇了一巴掌,就觉得腻腻的,很是恶心,当下唤道:“既然张公公想死,也罢,过来招呼他,请张公公上老虎凳!” “得令!” 一群亲卫兴高彩烈的涌了上前,按住张太监,另有几人,做了只简易的老虎凳出来。 “不要,不要过来!” 张太监意识到了不妙,连声叫喊,身体直往后缩,可亲卫们根本不理会,把他手脚一拎,架了上去,再把他的身体按九十度角摆正坐直,绑在木柱上,双手反缚,两条大腿也紧紧绑上木凳,嘴里则塞了块布! 这才绑上去,张太监的眼珠子已经快瞪出来了。 李信道:“上刑!” 一块青砖垫入小脚肚子,张太监眼珠子一突,第二块垫入,顿时浑身绷紧,当再垫上一块时,刹那间,额头渗出了滚滚汗珠,那白净的脸庞胀的通红,连续不断的闷哼声蓦然响起! 第八十章 愿受招安 (祝大家五一快乐~~) 这根本不用受一遭,就知道痛苦万分,被俘的文武官员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恐惧之色,既便是史可法,表面上嘴角含着冷笑,一副视酷刑如粪土的模样,可那眼皮仍是跳了跳。 李信叫人拨去张太监嘴里的布团。 “嗷!” 顿时,比杀猪还要凄厉的惨叫声爆了出来。 李信向左右打了个眼色,一名亲卫抽去了一块砖头。 张太监好了点,却仍是咝咝倒抽着凉气,不时哎唷呼痛。 李信笑道:“张公公,想死还是想活?想死,本司令必教你酸酸爽爽的去死,如想活,那还有的谈。” 张太监哪里想死啊,无非是当着史可法与一众文官武将的面,说两句冠冕话罢了,只待李信软语劝两声,顺势落几滴眼泪,再向北京磕几个头,然后任凭处置,可是他没料到,这个流贼头子竟如此没有眼色,上来就给自己用刑,要早知道会吃这遭罪,还不如不嘴硬呢。 “纵使司令爷饶了咱家,皇爷也饶不了咱家,求司令爷给咱家个痛快吧!” 张太监也不傻,他知道李信不杀自己,而是用刑,说明自己是有用处的,因此嚷嚷着叫苦。 李信呵呵一笑:“崇祯怎可能怪罪于你?依本司令看,赏你还差不多。” “呃?” 张太监不解的望向李信。 李信道:“你担心的不就是吃了败仗没法交待么?这没什么,你可以对崇祯说,与史漕抚及韩太守会兵剿我,激战两日两夜,双方死伤无数,尸体阻断运河,后弹药使尽,又欠粮欠饷,士兵不愿再卖命,才无奈退兵,而我李信深感朝庭天威浩荡,愿受招安,你看看,坏事变成了好事,是不是?” “哈哈哈哈~~” 张太监还未说话,史可法已狂笑道:“李信,听闻你是杞县秀才,也算是读书人,竟不顾圣人教诲,颠倒黑白,蒙混是非,本部院岂会容你蒙骗皇上? 更何况你杀官造反,劣迹斑斑,怎可能真心悔悟?呵,是杀是剐,废说少说!” “史漕抚,那张献忠、李自成与罗汝才能受朝庭招安,为何他李司令不能受招安?” 张太监认同了李信的建议,不满的看了过去! “哼!” 史可法冷哼一声。 李信正色道:“道邻先生以苍生为忧,以社稷为任,我李信何尝不是?无奈朝纲废驰,上至部阁,下至浊吏,贪污成风,渔肉百姓,以至民不聊生,揭杆四起,连道邻先生如此高义之士也束手无策,我一区区痒生,能做什么?故我效法宋公明,起兵替天行道,反贪官不反皇上,你我虽有分歧,却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大明着想,也请张公公莫要把我李信与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贼寇混为一谈!” “这……” 众人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李信居然会玩这一出! 反倒是革命军没太大的反应,毕竟李信早已申明,要走藩镇割据路线。 这并不是李信头脑发热,故意突出自己与李自成的不同,实在是社会现实让他没法做别的选择。 自宋以来,因着手工业与商发的发展,市民阶层逐渐壮大,到明朝中后期,这个阶层已经基本成形,外面受了灾,苦的是农民,小市民好歹能打打零工,或者偷鸡摸狗混日子,没有改变现状的迫切需要,乃至于对任何剧变都心存抵触。 汉唐亡于农民起义,自宋开始,华夏则亡于外族,这固然与重文轻武有着莫大干系,但小市民安于现状的本质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以闯军为例,虽然尖银烧杀屡禁不止,却好过官军,至少不会杀良冒功,可是李自成自起兵以来四处流窜,始终没法于一处立足,为何?难道他不知道根据地的重要性? 他也是被逼的,根源就在于没法得到市民阶层的拥戴,毕竟战乱对于商业和手工业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大量雇工失了业,可不象农民那样,发两个馒头填饱肚子就能糊弄过去,城市居民除了生存,还要有娱乐。 简而言之,光有农民的支持成不了大事,李信在高邮也面临类似的困境,暂时他的基本盘,是那一万多从河南带来的难民,高邮老百姓并不欢迎他,担心他的人马会侵占当地人的利益,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除非他把高邮人杀光,否则没有长期的努力,休想得到高邮民众的认同。 因此李信要想在富庶的淮扬立足,最便捷的途径是当个明朝的官,有了官身,有了名份,才易于被市民阶层接受。 许绍连忙道:“漕抚,李司令拳拳忠心,言之有理啊!” 史可法可不相信李信的鬼话,在刚要出言讥讽之时,背后不知是谁,低咳了两声,回头一看,很多文官武将都面现赞同之色。 刹那间,他明白了!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李信是否真心归顺,而是能否安然离去,并且进一步,把大败的责任转化为招安李信,甚至把李信诱骗杀死的奇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满场的俘虏,恐怕除了自己,都愿意招安李信,如自己竭力反对,搞不好就在回淮安的路上中了暗算,再以一句身受重伤,归途不治身亡搪塞过去。 史可法于崇祯元年出仕,在官场浮浮沉沉十三年,各种丑恶见的太多,红丸案、梃击案都能堂而皇之,自己被下面人做掉又算得了什么? 没人愿意糊里糊涂的被人暗算杀死,念及于此,史可法改口道:“你可是真心归顺?” 李信真挚道:“学生好歹也是朝庭痒生,是读过圣贤书的,故请漕抚与张公公联名,保荐学生任扬州知府,学生必为皇上整顿地方,梳理盐漕,管叫东南赋税不绝。” “呵,好大的胃口,若是天下流贼都如你求为地方主官,只怕这大明江山,永无宁日!” 史可法不屑道。 李信肃然道:“皇上怎么想,学生不管,别人是否仿效,也与学生无关,学生只对自己与手下的弟兄们负责,道邻先生与张公公只管向皇上进言便是!” “好,好,快放了咱家,咱家为你上奏!” 张太监坐老虎凳吃不消了,连声叫好,他只求被放下来。 “哦?” 李信转回头,不怀好意的笑道:“张公公,还得劳烦您老再坐会儿老虎凳,学生眼见三餐不继,得向您老讨些银子糊口呐!” 第八十一章 二十万两 这话一出,满场皆静,能把勒索说的如此堂而皇之,也是没谁了。 一众大明的文武官员均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主要是他们对太监也没好感,乐见张太监大出血,甚至因着这种心理,好象对李信不是那么痛恨了。 既便是史可法,都破天荒的没出声,只以幸灾乐祸的眼神扫了眼张太监。 红娘子却是脸颊有些发烧,她发现李信是完全的不要脸,你私底下勒索啊,当着这么多人面,好象多光荣似的,不过她竟意外的觉察到,高桂英的神色也有些不大自然。 确实,高桂英的第一反应是丢人,虽然很快醒悟过来,丢的又不是自己的人,可神色不是那么快能回复的。 “张公公,如何啊?” 李信悠悠问道。 张太监战战兢兢道:“司令爷,您要多少?” 李信笑咪咪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 张太监小心翼翼道。 李信脸一沉:“张公公,您老在跟我开玩笑吧?” “五……五千两?” 张太监的嘴唇哆嗦起来。 李信摇了摇头。 “五五五……五万两?” 张太监那满脸肥肉猛的一抖,眼珠子瞪的老大! 李信哈的一笑:“简直是笑话,你张公公坐镇淮安也有了三五年,漕运枢纽重地,岂能不捞,这些年来,怕是几千万两银子都捞足了,本司令不找你多要,拿五十万两来,钱人两讫!” “哎唷,咱家的命啊!” 张太监怪叫一声,随即大哭道:“司令爷,您听咱家说,咱家哪有那么多银子啊,既便是五万两,也要东拼西凑,背一屁股的债,这下半辈子还不知道怎么还哩,求司令爷开恩,更何况司令爷不是还要咱家操办招安一事吗?” “你威胁我?” 李信冷声道:“没有你张太监,还有史漕抚,你别想从中使坏,滔滔运河就在眼前,淹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各位,张公公如果失足落河里淹死,皇上可会怪罪?” 张太监喃喃着,张口结舌,一群文官武将也没人说话,气氛怪异之极,甚至还有人隐秘的干笑两声,由此可见太监是多么的天怒人怨。 “继续!” 李信又一挥手。 一名亲卫再一次垫入砖块,顿时,那如杀猪般的惨嚎又响了起来。 虽然张太监动弹不得,可谁都能看出他是在剧烈挣扎,这种想动又动不了,还在承受着非人折磨显然是个无比痛苦的过程,却出乎众人意料,张太监只是厉声嚎叫,半点没有求饶的意思,这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再垫一块!” 李信眼里凶光一闪! 一名亲卫吃力的垫入了第四块砖。 “呜~~”的一声惨呼,张太监晕死过去! 一般来说,四块是人体承受的极限,可以使膝盖骨处于将断未断的状态,简直是痛不欲生,想想看,真一下子把腿打断了,那种痛苦因心中没了挂念,反而能承受,而膝盖将断不断,剧痛与恐惧叠加,疼痛会被指数级放大,这也是老虎凳的残忍之处,不光是给身体上刑,也是给心理施压。 “哗啦~~” 一桶凉水浇上,张太监悠悠醒转,无力的喘着粗气,眼里一阵迷糊之后,满是哀求看向李信。 李信让人抽去砖块,这才一脚踩上老虎凳,玩味的笑道:“张公公,老虎凳的滋味如何?要不要再尝一次?” “不了,不了!” 张太监连声讨饶:“司令爷呐,咱家是真拿不出五十万两啊,咱们这些阉人,看着风光,其实弄来的银子自己留不了几个,大部分都给宫里的大公公们拿走呐,否则咱家哪能干到今日啊!” 李信见着张太监的神色,倒也不似作伪,于是问道:“你能拿出多少?” “这这……” 张太监嚅嚅着,小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许绍从人群中道:“司令爷,张公公说的倒是实情,宫里的公公们,胃口可不算小,据我估计,张公公拿个十来万二十万两应该差不多了。” 前半段话,张太监听的还是挺顺心的,可是后半段,让他恨不得一耳刮子扇过去! “好!” 李信目中现出威胁之色,叫了声好:“张公公,就拿二十万两来,你立刻叫信得过的人回淮安,可别给本司令耍花招,否则命没了,你的钱也成了别人的!” “是是!” 张太监哭丧着脸,连忙吩咐两个小太监回去拿钱。 “啪啪~~” 李信这才轻拍了两下张太监的脸颊,语重心长的告诫:“张公公,早配合不就得了?何必受这遭子罪呢,你放心,本司令铁齿铜牙,钱到放人,童叟无欺,来人,把张公公抬下去休息。” “得令!” 几名亲卫开心的替张太监解开绳索。 “哎唷哎唷,轻点,咱家的腿不能动,各位军爷,请抬咱家下来!” 张太监叫苦不迭。 那几名亲卫看在银子的份上,并未为难他。 张太监一瘸一拐的被架下来,靠在树干上,呲牙咧嘴,不停的捶着腿。 李信又向史可法问道:“请问道邻先生,可知河南李抚台音讯?” “哦?” 史可法眼里狐疑之色一闪。 李信解释道:“李抚台是我们河南的老父母,为官清廉,因洛阳被李闯所破,学生料皇上或会迁怒于李抚台,故心中牵挂,欲得其下落。” 史可法沉吟道:“皇上为福藩被戮震怒不己,下旨命缇骑拿李抚台回京,后又得知闯贼将攻开封,于是半途将李抚台释放,命其回开封戴罪立功。” 李信眉头微拧,在他的印象中,李仙风确实被捕回京处死了,难道历史发生了改变?许久才道:“如李抚台处境有变,还望道邻先生及时告之。” “可以!” 史可法深深的看了眼李信,点头道。 “多谢了!” 李信拱了拱手,望向了那群文官武将,这些人顿时浑身寒毛炸起,一动都不敢动,他们也怕被李信勒索啊! 好在不片刻,李信便道:“今日委屈各位了,我们革命军也不宽裕,每人拿几个馒头就回去吧,希望下回,能以同僚的身份再与大家见面。” “总司令仁义,我等拜谢!” 人群中,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称谢声,李信看的清清楚楚,很多人只是嘴皮子动了动,脸面勉强布上的笑容中带着轻蔑,不过他也不在意,再一看不远处的俘虏,已经甄别的大差不差,于是向后挥了挥手。 上百名提着篮子的战士涌入人群,分发馒头,各人都饿了,抓起就往嘴里塞。 “大家请回吧,本司令恕不远送。” 李信又拱手道。 “告辞,告辞!” 一群人如逃一般的转身就走。 史可法则是不舍的看了看泊于岸边的战舰与收集的整整齐齐的火炮枪支,重重叹了口气,也略一拱手,转身而去。 第八十二章 招安难 除了被李信强制留下的近千名水军,俘虏中愿意加入革命军的只有几百人,还都是光棍汉,是受了高薪和发妻子的诱惑才被吸引过来,毕竟大部分俘虏的家人亲眷都在淮安,待遇再好也难以舍弃。 更何况革命军虽然大胜了一场,可是实力摆在那儿,只占据一座孤城,就那么点人马,如果下次再来围剿呢?几乎没人对革命军抱有太大的信心。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次也是大丰收,革命军的规模达到了九千人,战士们带着缴获的武器弹药,兴高彩烈的回城,又争先恐后的向降卒讲诉着革命军的光辉战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红娘子也问道:“朝庭会接受你招安么?” 李信呵呵一笑:“我估计史可法不会那么快上报朝庭,多半是衙门内部招安我,把我诱往淮安。” “哦?”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李信玩味道:“山东李青山,大家有印象吧,拉了一票人马起义,后来被朝庭以招安的名义骗了,率部投诚,他做着朝廷会给他封赏,让他做官的美梦,不料被押到北京,献俘阙下,凌迟处死,嘿嘿,当日的李仙风,今日的史可法,必是打着同样的算盘呐。” 黄海不禁骂道:“朝庭最他娘的不讲信义。” 李信摆了摆手,古怪的看了眼高桂英道:“也不能全怪朝庭,张献忠、罗汝才和李自成,不也是被招安过,最初主持招安的陈奇瑜和熊文灿,还算是真心对待,结果怎么样?降而复叛,至使朝庭和义军之间互不信任,招安成了一种尔虞我诈的手段,中了套是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高桂英的神色不大自然,轻哼了声。 也确实,她是车厢峡惨败的亲历者,车厢峡四周崇山峻岭,易入难出,被官军团团包围,居高临下,垒石塞路,从山上投石或掷以炬火焚烧,义军被困峡内,粮草断绝,加之长途奔波,又饿又乏,偏偏天降大雨,连绵二十余天未晴,山洪暴发,峡水大涨,兵士弓矢尽脱,马乏草料,这真是绝境。 于是李自成遣人贿陈奇瑜,每抚一名,纳银五十两,陈奇瑜欣然纳之,又以重宝贿奇瑜左右诸将帅,先后籍伪降义军三万六千多人,勒令还乡,仍归原籍,陈奇瑜将义军每百人编为一队,每队派安抚官一名,押送遣返归田。 却在出了南栈道之后,义军反弋,杀死押解的官兵,击败猝不及待的总兵贺人龙和张天礼,继而攻宝鸡、麟游等处,重获生天! 仅仅就事论事,陈奇瑜虽然收了钱,好歹还是讲信用的,是李自成与张献忠无义在先,其中李自成稍好些,只在车厢峡诈降过一次,张献忠则没过几年又在谷城向熊文灿投降,休整兵马,旋而复叛,崇祯一怒之下,把熊文灿捕回京处死,从此非常忌讳招安,各督抚疆臣自然而然的把招安当成了一种诱捕的手段。 李信叹道:“前人无信无义,害得我们后来人诚心招安,也不得不先和朝庭过一场,桂英姐,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义薄云天的李自成干的好事啊!” 高桂英嘴硬道:“朝庭无道,和他们讲什么信义?” 红娘子也不满道:“李公子,你好好的往这方面扯干嘛,我知道你对闯王有成见,但也用不着处处败坏他的名声吧?”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 李信摇了摇头,便道:“若我所料不错,如我拒绝去往淮安,黄得功必来攻我,或还会有朱大典与刘良佐之流,兵力数倍于我,这才是我们的生死战,也是我们的涅盘之战,只有胜过一场,朝庭才会正式向我招安,也就是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被招安,招安的前提是具有与朝庭分庭抗礼的资格,所以我们万不可松懈,要抓紧这宝贵的间隙练兵屯粮,迎接决战的到来。” 黄得功有两万兵,朱大典根据估算,有兵一万左右,再有刘良佐与史可法、韩文镜领着残兵败卒卷土重来,朝庭最起码能集中五到六万的兵力,一想到这,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怎么?怕了?” 李信不当回事的笑道:“在邓州,我带着大家从李闯的坑里跳了出来,在洛阳,我们劫了福王,还把黑锅甩给了李自成背,接下来无非是和朝庭硬碰硬的干一场,胜了,我们就可以获得官身,在富庶的淮扬立足,败了,请恕我狂妄,我从没考虑过这事。 其实淮安兵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以此为参照,凤阳兵、南京兵与扬州兵又能好到哪里?只要我们自己不慌不乱,朝庭来再多的兵马也不用怕,总有机会被我们各个击破,讲真,我还希望多来点呢,来的越多,丢下的武器装备也越多,我们在杞县的时候,没有枪没有炮,现在我们却有几千杆枪,几百门炮,都是从朝庭手里得来,朝庭就是我们的运输大队长啊!” “总司令说的好,娘的,今日总司令仁义,放了史可法,下次他要再敢来,俺老何定要亲手捉住他,看他惭愧不惭愧!” 何虎立刻拍着胸脯嚷嚷道。 二瓤也谀笑道:“有总司令带着咱们,崇祯派十万兵来也不怕!” “就是,俺们还指着总司令领着俺们打到扬州,娶个扬州瘦马当婆娘嘿!”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颇为热烈。 李信挥了挥手:“仗打也打了,胜也胜了,总要庆祝下,今晚大家好好吃一顿!” 高桂英却是略一迟疑,便道:“李公子,大伙儿忙了一整日,都累了,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刚好是除夕,搁在一起庆功也不为迟。” “嗯?” 李信的眉心微不可察的拧了拧。 以往高桂英,恪守自己的外人身份,从不对军中事务指手划脚,即使偶尔忍不住,也是私下里对自己讲,不会在公开场合说出来,可这是怎么回事? 李信打量着高桂英,在那英姿勃发的面庞上,捕捉到了些许慌乱。 “桂英姐说的对,明晚再庆贺吧。” 红娘子也从旁道。 “也好,我去那边看看!” 李信点了点头,向一边走去,又给二瓤递了个眼色,二瓤悄悄挤了过来,李信拉住二瓤,小声道:“找几个机灵的弟兄,给我盯住高桂英,如有异常,先不要动她,及时来报我。” “知道哩!” 二瓤点头应下。 第八十三章 球墨铸铁 天色黑了,高桂英也回了自己的小院,李兰芝闷闷不乐,憋了一整天,立刻拉着高桂英的手道:“娘,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和那姓李的在一起了?他干什么都带上你,根本是不怀好意,小女讨厌他。” 高桂英脸颊有些发烧,李信到哪儿都拉着她,其实她可以拒绝的,但她没有,或者说象征的拒绝下,当李信表现出更强硬的态度之后,她认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和李信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可是她有怨气啊! 两年前在潼关被洪承畴与孙传庭率各路总兵围攻,眼见将入绝境,是她带着老营的老弱妇孺打出闯字旗,吸引官军的主力来追,给李自成带着老八队逃进商洛山深处创造了条件,而自己被一路追杀,数次险死还生,近千老营战士只剩下了二十来人。 可李自成居然抛下她另娶了王家小姐,让她心里憋得慌,每每与李信勾勾搭搭,都会给她带来一种报复李自成的畅快感。 而且李信的霸道中不失温柔,又言谈风趣,高桂英在潜意识里是很喜欢和李信相处的。 只不过,理智告诉高桂英不能这样,她虽然嫁过两个男人,可那都是明媒正娶,不算失节,她对自己的贞操看的还是挺重的,而李信已经明确表示这一两日就会要了她,还是做妾,让她有一种即将失身的羞辱感,况且她更担心即便不顾脸面留在李信身边,李信早晚也会祸害李兰芝! 因为李信不止一次说过要纳李兰芝为妾,哪怕是开玩笑的语气,高桂英也不敢大意,她知道这人心狠手辣,李兰芝再大些,真能做出来! ‘是该走了!’ 高桂英暗暗叹了口气,便道:“兰芝,今晚我们早点睡,夜里赶早出去,天一亮开了门就走。” 李兰芝欢喜道:“娘,是去洛阳找父帅吗?” 高桂英想到了李信的警告,摇摇头道:“你父帅另娶了妻子,不要我们了,我们去南京,那里人多,挺繁华的,咱们娘俩有手有脚,勤快点应该能养活自己,你父帅如果心里有娘,就让他来接我们好了。” “嗯!” 李兰芝还小,对李自成又因常年不见面,没什么亲切感,她只想从李信的魔爪中逃出,去哪儿倒无所谓,于是猛一点头! 当天晚上,母女俩草草吃了晚餐,上床睡觉,天不亮起床,收拾了些衣物和吃的,偷偷离去,因住在州衙里,为怕惊动别人,没敢走门,而是翻墙,还亏得高桂英身手好,带着李兰芝翻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围墙,消失在了夜幕当中,只是母女俩都没留意到,在她们的身后,有数道淡淡的影子盯着。 天渐渐亮了,李信与红娘子吃过早饭,各忙各的,李信去了工匠营,工匠曾和他说过,尽量在三天之内把燧发枪的击发装置搞出来,却是遇上了麻烦,弹簧不行。 “怎么回事?” 李信问道。 一名姓陈的老铁匠讪讪道:“总司令,您看,生铁脆而硬,用生铁绕弹簧,没几下就断了,熟铁又软,撑不起击发火枪的强度,不是咱们不用心,实在没法弄啊。” 李信又问道:“那钢丝呢?” 陈铁匠瞪大眼珠子,苦笑道:“总司令,你别为难咱们了,这些小伙就是打一天一夜,也打不出那么细的钢丝啊!” 李信明白了,明末的手工业虽然达到了封建社会的顶峰,但是冶金技术并没有同步发展,炼钢依然是锻打的方式,打出钢丝是没可能的。 “陈师傅,能不能弄来石墨?就是一种象煤又象铅的黑色鳞状或片状物体……” 李信详细介绍了石墨的特征与用途,却让他失望的是,在场的铁匠均是摇了摇头,于是眉头一皱,仔细回忆着有关石墨的一切信息。 石墨于1789年命名,中国是在一九三零年代开采石墨矿,当时人确实不知道石墨是什么,而最近的石墨矿位于山东青岛南墅,李信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这让他制造石墨坩埚,炼出钢水,从中拉出钢丝的想法破产,不过他又有了另外一种方法,即球墨铸铁。 与普通铸铁相比,球墨铸铁具备更优的塑性和韧性,强度比炭钢还高,且成本低于钢材,该技术出现于一九五零年代,原理很简单,根据铁中含有的炭,往铁水加入适量的稀土或镁,再以硅铁孕育,析出球状石墨,增加铸件的韧性和强度。 稀土是不用想的,镁则来自于石灰石中的苦土,把苦土加木炭混合加热,可以还原金属镁。 炼制硅铁也不复杂,把焦炭、钢屑、石英(或硅石)作为原料治炼,虽然焦煤没法提供足够的温度融化钢屑,但是硅和氧在生成二氧化硅的同时,会释放大量的热量,从内部融化钢屑。 现代是用电炉治炼球墨铸铁,李信只能用焦炭炼制,效率肯定很低,可还是那句老话,应用在军事上,没必要去考虑成本,一场大胜的综合收益远不能以成本去衡量。 用球墨铸铁制造弹簧,哪怕及不上钢丝弹簧,也不会差太多。 “陈师傅,能不能弄些苦土和木炭过来?对了,还有硅石。” 李信又道。 “总司令,那老汉试试。” 陈铁匠不是太确定的应下,吩咐了几个壮小伙去收集材料。 石灰石并不是什么稀有矿藏,硅石也是一种最基本的材料,李信不怕找不到,心里也暗暗盘算起来,明朝的炮,又重射程又近,无论是红夷大炮,还是佛郎机炮,他都看不上眼,关键在于材质不行,如果有了球墨铸铁,完全可以铸造出更好的炮。 首选自然是拿破仑炮,这种炮火力凶猛、制造和使用极为简单,可发射多种炮弹,又因其特殊的炮架,发射时基本不会位移,既省却了复位的工夫,又提高了准头,有效射程可超过一公里,是非常实用的一种野战炮。 不过拿破仑炮是由青铜铸造,中国自古缺铜,因此李信打算以韧性和强度都大幅提高的球墨铸铁来铸造新炮。 “来,大家都过来,我有一种新炮的铸造方法,如能铸出,主持者计三等功一次,参与者计四等功,现在给大家讲一下。” 李信招了招手,待铁匠都围过来之后,就结合画图,详细的讲解起了拿破仑炮的铸造要点,工匠们不敢怠慢,结合自己的铸炮心得,仔细听取,并不时提出问题,李信耐心解答。 当然了,要想铸拿破仑炮,前提条件是把球墨铸铁铸造出来。 接近正午时分,二瓤匆匆赶来。 “总司令,弟兄们根据您的安排,蹲守在高夫人住处附近,果然,清晨天不亮,高夫人就带着小姐偷偷溜走,趁大清早开门出南门而去……” 二瓤附耳,小声说着。 “哦?这老娘们儿就是不安份!” 李信现出了诡异的笑容。 二瓤又道:“弟兄们正盯着呢,高夫人是往扬州方向走,要不要派人截住?” 李信摆了摆手:“不用,过一会儿我亲自去接桂英姐,你在一边等着,我把最后几点讲完就走。” “得令!” 二瓤肃然应下。 第八十四章 心防失守 因着战争与新年即将来临的缘故,由高邮去往扬州的官道上,人烟稀少,车马几近于绝迹,远处与官道平行的运河,也是波涛平静,许久都没有船只来往。 高桂英与李兰芝脸上涂着锅灰,打扮的蓬头垢面,各自背着个包裹,互相搀扶着,行色匆匆,还不时回头看看,好象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一样。 “娘,小女走不动了,咱们休息下吧。” 从清晨出来,一直过了正午,母女俩往扬州的方向快步行走,高桂英没什么,李兰芝却是吃不消了,不禁扯着高桂英的衣角,抱怨起来。 “哎~~” 高桂英神色复杂的望了眼高邮的方向,就叹了口气:“也好,吃点东西再走。” 母女俩在路边,找了个树墩靠着,正要从包裹中拿出又冷又硬的馒头,却是扬州方向的道上,扬起了烟尘,于是抬头看了过去。 共有数十骑直冲而来,领头者,正是李信! “怎么会是你?” 高桂英面色大变! “娘,娘,我们跑不掉了!” 李兰芝也是急的眼泪流了出来。 李信骑在马上,哈哈笑道:“桂英姐不告而别,是要往哪里去啊?” 高桂英呆呆站着,羞愤与耻辱交加,自己带着兰芝趁夜出逃,却在人家的掌握之中,成了个笑话,再看着李信那满是戏谑的面孔,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愤涌上心头,扑通跪了下来,悲呼道:“李公子,我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下辈子我高桂英做牛做马伺候你!” 李信飞身下马,扶起高桂英,脸一沉道:“桂英姐,少和我扯虚的,下辈子谁认识谁?我不要下辈子,我只要今生拥有你,我对你如何?你自己讲,这几个月来,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而你居然偷偷溜走,你可对得起我?这事若是传了开来,说我李信连个二婚的老娘们儿都搞不定,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这女人,光想着自己逍遥快活,怎么就不为我多想想? 好了,桂英姐,今天我李信就把话摞下,我喜欢你,你高桂英生是我李信的人,死是我李信的鬼,今生今世,你都别想跑掉!” “呜呜呜~~” 听着这责怪中又带着绵绵情义的话语,高桂英的心防彻底失守,猛扑入李信怀里,紧紧搂着脖子,嚎啕大哭道:“你为什么这样霸道?为什么,红娘和周夫人哪个不比我年轻漂亮,我一个老娘们儿有什么好,怎值得你这样对我,呜呜,我还是自成的妻子啊,我对不起他,我和你苟且,我的名节全毁了,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我要一辈子呆在你身边,永远的恨你!” 一众亲卫面面相觑,暗道这米脂婆姨太狠了吧,也亏得是总司令才能骑上这匹烈马啊! 李信轻轻拍打着高桂英的后背,微微笑道:“桂英姐,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就喜欢你样的野性子,你恨我没关系,我们相爱相杀一辈子吧!” 高桂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的精神崩溃了,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李信的任何话,都会被无限放大,哭的更凶,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与屈辱全部哭出来,与过去做个道别,再把自己交给李信。 那涂满锅灰的脸,哭的黑一道白一道,把李信肩头的衣襟都浸湿了一大片,李信搂着那抽搐不止的惹火身体,感觉自己的二弟发出了无声的欢呼! 不容易啊,那死鬼李信还是个处男呢,今晚要帮他踏出人生的重要一步了。 高桂英却是从李信怀里钻了出来,擦了擦眼泪,盯着李信,咬牙道:“我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好,既然你非得要我,我又逃不了,那我这身子给你就是,不过我有个要求,我不能给你做妾!” “怎么?你还想再回到李闯那里?” 李信眉头一皱。 高桂英摇了摇头:“我高桂英虽然嫁过两次人,却从未失身给不相干的男人,从礼法上来说,我是贞洁的,我既然决定跟你,又怎么可能再回到自成那里呢,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只是我年龄大了,这身皮相也保持不了几年,以后你不喜欢我,嫌我烦,我就带着兰芝走。 而且我好歹是高迎祥的侄女,十三房义军首领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高夫人,我可以陪你睡,与你在一起过日子,但我不可能给任何人做妾,也包括你,你不同意,那我就死在你面前,兰芝你看着办。” 高桂英的眼神中,带着决然,似乎一言不合就真要寻死。 李信想想也是,抢了李自成的老婆,对于李自成已经是奇耻大辱,如果再让他的老婆做小,恐怕会不顾一切的来与自己拼命,目前李信还不想对上李自成,不愿刺激过甚。 况且他还打算让高桂英帮自己训练骑兵呢,做了妾,也不方便。 于是点头笑道:“桂英姐,我听你的。” 高桂英的眼神柔和下来。 “娘!你真要跟他啊,那……父帅怎么办?” 李兰芝怯生生的扯了扯高桂英的衣角,满脸不情愿。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咱们女人啊,哪怕再泼,终究不是男人,娘也是没办法,但愿这次没看错人吧,就是委屈你了。” “呜呜呜~~” 李兰芝鼻子一酸,抹起了眼泪。 李信向李兰芝伸出手道:“兰芝,过来!” “干嘛?” 母女俩同声惊呼! 李兰芝向后缩了几步,高桂英更是一把推开李信,那通红的眼眸中,既警惕又含着警告,狠狠盯着李信,仿如一只护犊的母老虎! 李信讪讪一笑:“我叫兰芝是带你们母女回去,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回家吃年夜饭,看你们,想哪儿去了?” “哼!” 高桂英哼道:“不劳你操心,你叫你的手下让匹马出来,我带着兰芝跟你走。” 李信心知不能操之过急,征服了高桂英,可以先缓缓,把李兰芝养两年再说,这么小的姑娘他也没太大兴趣,话说他盯上李兰芝,还是为了李自成。 李自成想要他的命,夫债妻还不够,还得父债女还! 李信回头吩咐了声,一名亲卫让了匹马给高桂英,高桂英带着李兰芝上了马,也不等李信,驾的一声,策马向回飞奔! “走!” 李信猛一挥手,翻身上马! …… 第八十五章 倾诉心事 今日是除夕,高邮民众心存抵触,又不清楚革命军到底能呆多久,不敢与之接近,全城没半点过年的气氛,不过李信也不在意,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给全军放了半天假。 回城已是傍晚,军中摆开酒宴,李信带着诸多将领,去各营与将士们敬酒,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喝一点,一圈跑下来,也有了几分酒意,众将知道李信征服了高桂英这匹野马,于是哈哈怪笑着把他劝回了内宅。 内宅大堂,只有红娘子、李兰芝和周菡母女,红娘子的神色不大自然,明明吃味却强作微笑,李兰芝板着张脸,周菡的美眸中透着复杂难明之色,孙荻却是不时瞥瞥自己的母亲,又看看李信。 李信大略一扫,感受到了很古怪的气氛,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呵呵笑道:“和将士们吃了点酒,来晚了,你们都吃过了吧?” “哼!” 孙荻却是不乐意,哼道:“李公子,你怕是心里惦念着另一个人吧,我们就没等你,早吃过了,那个人呢,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上床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烦了把门锁上。” 李信嘿嘿干笑两声,他发现这小丫头嘴皮子溜的很,长大了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随即看向了红娘子,那秀气的嘴唇正撇着,于是问道:“心里不舒服?” 红娘子摇了摇头:“李公子,我没那么小心眼,就是有些感慨,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不沾花惹草,你若是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就算你愿意,我……她愿意,你手下的人可不答应,怎么说桂英姐也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总好过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你放心吧,我会把桂英姐当作自己的亲姐,与她好好相处,不会让你为难的。” “红娘,能娶到你,是我李信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份!” 李信大为动容,握住了红娘子的手,正色道:“只要你说个不字,我明天就把桂英姐母女放走,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顿时,李兰芝的眼眸亮了起来,心里无比期盼,快说,快说啊! 红娘子也有刹那间的心动,但她清楚,纵然李信放走了高桂英,心里必然不痛快,自己没必要枉做恶人,更何况没了高桂英,也会有张桂英,李桂英,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家里还有个俏寡妇周菡呢! 对于周菡的出身来历,始终没人清楚,她从来不提她的夫家和娘家,哪怕是孙荻也守口如瓶。 事实上,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红娘子宁可李信纳高桂英,而不是什么扬州瘦马、秦淮名伎之类的狐媚子,毕竟高桂英年龄大了,又不懂得勾引男人,在她想来,李信只是一时冲动,过几年高桂英年老色衰之后,她不相信李信还会对高桂英宠爱如初。 “哎~~” 红娘子幽幽叹了口气:“李公子,你一身的酒气,又忙活了一天,先回屋洗个澡再去找桂英姐吧,我过一会进来服侍你。” “嗯!” 李信知道红娘子脸嫩,要等自己脱的光光泡进了浴桶才会进来,于是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今晚就不陪你们守夜了啊。” 说完,转身回了里屋。 待得脚步声渐远,周菡忍不住问道:“红娘,你和李公子明明两情相悦,又为何拖着不成亲?请恕姐姐交浅言深,我确实挺不理解的。” “是啊!” 孙荻点着小脑袋道:“红姨,事宜从简嘛,老拖着总是不好,你想啊,李公子年轻俏秀,又是一军之主,这次只要再打败朝庭的进攻,就可以在淮扬立下足来,到时候那些乡绅大户见着,没准儿排着队把自家闺女往李公子身边送呢,淮扬自古地杰人灵,是个出美女的地方,就这高邮城中的美人儿都不少,你可得抓紧了,别让李公子被别人勾去了魂儿,后悔都来不及。” 红娘子顿觉心烦意躁! “红娘,是不是真有心事?” 周菡忍不住问道。 红娘子突然有了种倾诉的冲动,在大年三十,自己心爱的男人不陪自己,去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里,她心里憋得慌,只是看到李兰芝,又有些迟疑。 “红姨,我有些困了,我先回房睡觉。” 李兰芝倒是知情识趣,打个招呼就要走。 红娘子又一想,把李兰芝赶走明显见外,高桂英知道了肯定心里不舒服,于是笑着招了招手:“兰芝过来吧,反正你和你娘走不掉,都是自家人了,不怕被外人听去,但是可别乱说,包括你娘也不行。” “噢!” 李兰芝也好奇红娘子的心事,坐在了孙荻身边,扑腾着大眼睛! 红娘子略一迟疑,便问道:“周姐,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你说,如果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和原来那个人一点都不象,又是怎么回事?” 周菡试着问道:“你可是说的李公子?” “嗯~~” 红娘子略一点头:“一年前,我在杞县街头卖艺,商丘候家大公子候方域看中了我,要强纳我为妾,还有衙门的人帮他,那时我身边可没义军,只有班子里的几十个人,摆明了只要我敢说个不字,衙役就会把我的班子抓进大牢,就在我不知如果是好的时候,李公子挺身而出,为我仗义直言,候方域无言以对,拂袖而去……” 说着,红娘子的美眸中现出了缅怀之色,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孙荻打断笑道:“红姨,好经典的桥段啊,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许,可是这样?” 红娘子俏面微红,不自然道:“那时的李公子呆呆的,满身正气,迂腐的紧,也不知怎么着,我心里就有了他,可是他年纪青青,就是个秀才,下一回去开封,肯定能中上举人老爷,而我呢,只是个踩绳卖解的,虽不入贱籍,却也不比贱籍好到哪儿,所以我还是有自知之明,之后的一年里,从没去找过他,心想就慢慢地相忘于江湖吧。 就这样,我带着邢家班走遍中州大地,本以为与李公子终究有缘无份,直到听人说起李公子被县令捕入大牢,我才急了,凭着在江湖上的名声,招了些人马去攻打杞县,把李公子救了出来,但让我意外的是,眼前的李公子,精明、狠辣、狡诈、又会说些甜言蜜语哄女儿家,已经不是去年在杞县街头为我仗义直言的那个李公子了……” 第八十六章 一封红包 红娘子满腹心事,平时憋的仿似喘不气来,今晚找到了倾诉对象,如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以女性的独有细腻触角,反反复复讲诉着李信的前后不同,也隐晦的点出自己内心的苦恼。 好一阵子说完,红娘子浑身一松,重重吁了口气。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周菡才道:“红娘,姐姐应该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李公子的变化大太,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个李公子,你不知怎么面对,而你又是喜欢李公子的,不愿离开他,可是?” “嗯~~” 红娘子轻轻点了点头。 周菡又问道:“这确实挺奇怪的,与民间各种被鬼怪附身的传说差不多,你要是疑神疑鬼,会找出很多理由,不相信的话,你也会说服自己,我认为你应该是左右矛盾,两边都给自己找出了理由,对不对?” 红娘子苦恼道:“是啊,我心里乱糟糟的,李公子总说要娶我,说真的,我很喜欢,也很感激,还说我以后就是马大脚,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可是我不想稀里糊涂的随便把身子给出去,万一不是他呢,那我算什么,恐怕我连自杀的心都有!” 孙荻从旁道:“红姨,你完全是杞人忧天,李公子遭逢大变,性情变了也有可能,古书上记载了很多类似的事例,而且啊,你心里有了李公子的时候,只和他见过一面,他这个人到底如何,只是你的想象,被他的表面误导了,你并不了解他,也许现在的李公子,才是真正的他!” 红娘子迟疑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就是担心万一原来的李公子回来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哎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心里乱的很。” 李兰芝插嘴道:“找个法师来给李公子驱驱邪吧。” “什么馊主意?” 孙荻不满的瞪了过去:“真把法师找来了,李公子还能和红姨好吗?再说以李公子的身份,你让下面人怎么看他?再再说万一驱掉了,我看啊,原来的李公子还不如现在的李公子呢,那股穷酸味儿,迂腐的紧,整天板起脸来说教,你喜欢啊?” 李兰芝讪讪道:“不就是提个建议嘛,凶什么凶?” “哼!” 孙荻如斗胜的公鸡,傲然哼了哼! 周菡哭笑不得,不过她也觉得请法师是个非常馊的点子,想了想,问道:“红娘,姐姐问你,你要说实话,两个李公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 红娘子陡然俏面红了一大片,现出了挣扎犹豫之色,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前一个李公子,我把他在心里摆了一年,日夜都想着他,可是我又知道配上不他,他的妻子应该是如周姐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所以很痛苦。 后一个李公子,除了尖银妇女,无恶不作,天下间没有比他更坏的人了,但是他敢做敢当,智计百出,又会些莫名其妙的本事,对贫苦老百姓也算不错,挺……挺合我胃口的,我也能感觉出他不嫌弃我的出身,是真心待我,和他在一起,我很喜欢……” 正说着,红娘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 周菡母女与李兰芝相互看了看,孙荻老气横秋道:“红姨,我们都看出来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李公子,对于前一个李公子,你只是感激救命之恩,又长的俊俏,才会抱着以身相许的想法。 当然了,你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的,我们也要弄清楚李公子是不是被鬼怪附了身,改天我和我娘找他谈一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你把心结打开,或许只是你想的太多。” “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红娘微微点了点头,俏面既有期待,也有紧张。 周菡都看在眼里,笑道:“红娘,快进去吧,李公子等着你呢!” “哎呀,我都忘了!” 红娘子惊呼一声,撒腿进了里屋。 李信泡在水里,睡着了,满桶的水几乎不冒热气,这段日子以来,忙的脚不沾地,哪怕功夫日渐增长,可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站桩,实际睡眠是很少的。 红娘子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往桶里小心的添加了热水,才绕到后面,给李信擦洗起来。 李信很快就醒了,在红娘子的催促下,穿上衣服,去高桂英的房里,其实李信都不大想去了,大过年的,陪别的女人总是有些愧对红娘子,但是红娘子一再坚持,李信也觉得女人不能惯着,于是把红娘子哄上床,亲手为她脱去鞋袜,看着她睡着,才在那喷香的脸颊上亲了一小口,关门离去。 …… 高桂英的屋子隔着不远,当李信摸过去的时候,已是黑灯瞎火,再一推门,居然开了,不禁心中一喜,果然是江湖儿女,说给就给! 屋子分为内外二室,高桂英睡里间,李信并没有急吼吼的进去,而是暗暗听着里屋的呼吸,那呼吸平缓而又绵长,李信笑了笑,摸着黑,进了里屋,小心的走到床边,隐隐约约可见高桂英全身都裹在被子里,面朝内缩成一团,好象是真的睡着了。 不过他发现,高桂英的耳朵,微不可察的跳了跳,不禁捏着嗓子低低笑道:“好一个美人儿,老夫等这机会好久了,美人儿,今晚就从了老夫罢。” 被子中,肩头的位置,顿时抽搐起来,募然之间,咯咯咯的大笑响起,高桂英猛转了个身,嗔道:“还老夫呢,你连胡子都没有,想学人采花也得看自己学的象不象!” 李信无奈道:“桂英姐,你这女人真不懂情调,就不能配合下?” “哼!” 高桂英哼了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封银子,递过去道:“拿着,姐姐给你的红包!” “这……” 李信眼珠子一瞪。 高桂英得意的笑道:“姐姐是过来人,而你好象还是童子身吧,说起来,我还占了你便宜呢,按我们米脂的规矩,必须给红包。” “多少?” 李信讪讪道。 “五两银子!” 高桂英俏面红了红。 李信不满道:“太少了吧,我就值五两银子?” 高桂英柳眉一竖:“不要就算,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就真睡了!” 李信算是见识到了米脂婆姨的泼辣,嘿嘿一笑,掀开被子一角,钻上了床,被子早已被高桂英捂的暖烘烘,还带有一股女子沐浴后特有的体香。 “桂英姐,等急了吧?” 李信猛一把将把高桂英揽入怀里…… 第八十七章 各退一步 (谢谢好友九天炎羽的打赏~~) 几度云雨,欲散方竭,高桂英的脸蛋红扑扑的,秀发凌乱,呼吸又短又促,伏在李信的怀里,浑身透出一股庸懒和满足的味道。 这个年纪的女人,少了几分矜持和羞涩,多出了些索取和真率,高桂英便是如此,毫不扭捏,敢作敢为,不愧是米脂婆姨,而且她有一手好功夫,不仅体力充沛,身材也保持的相当棒,一条马甲线,让李信爱不释手。 “桂英姐!” 李信低头唤道。 “嗯~~” 高桂英头也不抬,软软糯糯的应了声,依恋的紧紧挨着李信,她觉得自己的前三十年白活了,论起身体的强悍,李信和李自成差不多,但是李信花样多,让她尝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滋味,更何况自她生过兰芝以后,李自成极少碰她,再过个一两年,就从不碰她了。 毕竟闯军在转战流窜中,不停的打家劫舍,劫来的美人儿,首要供应李自成这个当家大首领,那么多的妾,如走马观花般换着,哪能顾得上她这个发妻呢? 高桂英十五岁成亲,几个月后,第一任丈夫死了,守寡一年,十七岁嫁给了李自成,一年后生下兰芝,大概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再没被男人沾过,等于守了十年活寡。 “桂英姐,给我生个孩子吧。” 李信又道。 高桂英却是浑身一颤,现出了一丝惊慌之色。 “怎么?是不愿意还是怕自己年龄大会出意外?” 李信问道。 高桂英仰起俏面,咬咬牙道:“我生兰芝那会儿,自成还在不沾泥(张存孟)的手下,没多久,不沾泥战败降明,自成不愿降,带着部队转战于陕北,当时是洪承畴任三边总督,数次被其围剿,艰苦的很,我也在那时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再生育了。” 李信大感怜惜,紧紧搂住了高桂英。 高桂林显得很不安,小声道:“不能生的女人就和不能下蛋的鸡一样,是没用的,你会烦我么?” “怎么可能?” 李信笑道:“桂英姐,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你能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实在想要,以后家里的孩子多了,过继一个给你便是,不想要也没关系。” “嗯!” 高桂英眼角微红,点了点头:“兰芝是我的女儿,我们又成了这样,不如让兰芝认你当干爸吧?” 李信想都不想道:“我比兰芝大不了几岁,怎能做她爹,不敢当,当不起。” 高桂英猛翻了个身,仔细的盯着李信的眼睛,冷声道:“你告诉我,是不是还在打着兰芝的主意,绝对不行,兰芝是我闺女,我绝不允许你坏了她的身子!” 李信也知道这事不地道,但他前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放弃李兰芝,别说高桂英,红娘子求情都不可能,于是嘿嘿干笑两声。 “你倒是给我说话啊!” 高桂英急了! 李信蔫乎乎道:“桂英姐,当时在朱连山顶,我让刘宗敏向李闯代话,汝妻女,吾养之,我这个人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现在得到了你,心愿只达成一半,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弃?” 高桂英大怒道:“你这该死的,自成是对不住你,但我已经把身子赔给你了,还不够吗?兰芝什么都不懂,关她什么事,你今天得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要是敢坏了兰芝身子,我……我死给你看!” 李信呵呵一笑:“桂英姐,我怎么舍得你去死呢,这样,我退一步,现在兰芝还小,我可以等她长大,如果长的象李自成,那我就做她的干爸,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如果长的像你,你可别怪我肥水不落外人田!” 李自成是瓦脸,这种脸额头下巴高,中间凹陷,长男人脸上没什么,长在女人脸上,就不地道了,高桂英则是鹅蛋脸,非常标致,李信这话很无耻,高桂英气的翻了个身,拿被子紧紧蒙住了脑袋。 “好了,好了!” 李信反抱上那一大陀被子,叹了口气:“你这女人啊,真是难缠,我答应你,在兰芝十八岁之前,我不碰她,也不强迫她,但你给我听好,如果她对我情根深重,非得要嫁给我,你可不许棒打鸳鸯!” “这话是你说的!” 高桂英哼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我也不怕打击你,兰芝最讨厌你,怎么可能对你情根深重?我看你是不知羞字怎么写!” 李信认真道:“那我们走着瞧,对了桂英姐,你帮我训练骑兵吧。” 高桂英不愤道:“晚上给你当马骑,白天还要带着你的人骑马,我欠你啊?” 李信笑而不语,只是把手探入了被子里。 “别弄!” 高桂英俏面一红,带着几分嗔意哼了哼:“人家都要散架了,睡吧,明早还要继续给你做牛做马,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就知道桂英姐最疼我了。” 李信嘿嘿一笑,拍了拍高桂英的屁股,示意翻过来。 “这么大的人,还说这种话,也不知羞!” 高桂英强憋着笑,翻身缩进了李信怀里,可那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缓缓闭上了美眸。 …… 大清早,李信和高桂英起床,洗漱过后,吃了早饭,李信先把高桂英送去骑兵营,交待今后由高桂英训练骑兵,然后匆匆赶往铁匠营,球墨铸铁必须要尽快弄出来。 而李自成自从攻陷洛阳以后,暂时屯驻下来,抄杀洛阳的大户,赈济灾民,吸引四方豪杰与丁壮归附,到崇祯十四年元旦为止,全军扩充了近十万人,形势一片大好,军中也气氛踊跃,有提议据宛洛以收中原,据中原以争天下,拥戴李自成于洛阳建号称王。 也有部分将领主张攻占南阳,将宛洛连成一片,与杨嗣昌在中州会战,打几个大胜仗,再于洛阳建都称王顺理成章。 还有一些将领主张乘胜西入潼关,攻破西安,以关中为根本,建都西安,军中吵吵嚷嚷,充满着乐观情绪,但李自成是有苦自己知,毕竟福王连同巨额财富被李信劫走了,最大的一块肥肉没吃到,只是徒占了虚名,将士们议论的三策中,无论哪一策都需要巨大的钱粮支撑,除了攻占开封,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哎~~” 站在道台衙门中,望着那零落的雪花,李自成叹了口气,觉得需要和宋献策与牛金星商量下,由他们俩提出进攻开封的方略。 突然的,高桂英的面容跃上了脑际,天天在一起不觉得,真分开了,又念起了高桂英的好,以往高桂英在军中,分管他的后勤和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而现在这个王家小姐,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大户人家小姐,除了拉扯家长里短,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甚至老八队对王家小姐非常不满,总在私底下议论要把高桂英接回来。 “姐夫,打探到李信的消息了!” 这时,高一功带着张鼐匆匆奔入。 第八十八章 燧发枪面世 (谢谢好友九天炎羽的打赏~~) “哦?” 李自成思绪被打断,转头看了过去。 “见过闯王!” 张鼐拱手施礼。 “不用多礼,快说!” 李自成催促道。 高一功道:“姐夫,弟兄们打探清楚了,那李信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中华革命军,还叫人称他总司令,离开洛阳后一路流窜,居然流窜到了淮扬,强攻下高邮,现在应该还在高邮城里。” “中华革命军?呵,汤武革命,这小子好大的野心!” 李自成捋了捋那稀疏的胡须,冷冷一笑。 高一功也点点头道:“不过这名字倒是挺不错,威风,我说姐夫,咱们闯军闯军的叫也不是个事,还是得起个威风点的名号啊。” 张鼐急声道:“一功叔,这事留到以后再说,还是赶紧把夫人救出来吧,高邮紧挨着大运河,朝庭岂能容他截断漕运,不久后必发兵去攻,凭他那么点人马,能撑多久,他死了不打紧,就怕夫人和兰芝受了牵连啊。” 高一功沉吟道:“姐夫,要不我去跑一遭,把大姐和兰芝接回来,总搁在那姓李的身边也不是个事,军中已经开始有风言风雨传出了,虽然我相信大姐,真要被那小子逼的紧,大姐宁死也不会从的,怕就怕别人乱嚼舌头根,对姐夫你的名声不好。” 李自成有些迟疑,凭心而论,他对高桂英并不是没有一点夫妻之情,而且妻子被李信掠走也让他羞耻,但是高桂英回来了,王家小姐怎么办?商洛山人马又会怎么想? 李信能看到高桂英回归的后果,李自成也能看到,甚至一瞬间,他都有种就让高桂英死在高邮的想法,可这个念头很快就强压下去,毕竟对高桂英不闻不问,会伤了老八队的心,老八队才是他的基本盘,商洛山人马,并不是他的心腹,他也不信任,不管手下有多少人马,他只信任老八队。 于是点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注意隐秘,人手不宜太多,小鼐子功夫不错,又遇事沉着,我叫小鼐子和你一起去,再从健妇营中,挑几个机灵的姑娘,就……慧梅和慧英罢,今晚走,不要声张。” 高桂英在转战中,收养了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随她姓高,名字中都有个慧,慧梅和慧英是健妇营中,最为出色的两个姑娘,不仅武艺高强,也心思灵巧。 张鼐陡然现出了喜色,全老八队都知道,他与慧梅两情相悦,虽然去李信的地盘上带出高桂英母女很危险,但是与慧梅结伴同行,危险算得了什么。 李自成仿佛看破了张鼐的心思,笑着挥了挥手:“去罢!” “得令!” 高一功与张鼐拱手离去。 …… 炼制球墨铸铁不是个容易事,关键在于,现代治金可以很轻易的测量各元素所占的比例,但是李信没这条件,明末的冶炼水平够呛,光是一个灰口和白口的概念,李信就翻过来覆过去的讲,尽量以当时人能理解的词汇诠释,大冬天居然讲的口干舌燥。 白口铸铁因快速冷却,又脆又硬,石墨化不完全,铸炮会严重降低火炮的性能,如鸦片战争时期大清的炮,都是白口炮,为了弥补脆性的弱点,只能加厚加重,非常不便,而灰口铁韧性强,石墨化较为完全,无论是绕弹簧还是铸炮,都非常合适,况且石墨化的结构也易于金属切削加工。 白口灰口的成形与淬火有关,冷却的速度要不紧不慢,在这方面,李信无能为力,只能靠铁匠根据经验掌握火候,毕竟基本元素添加到位只是炼制球墨铸铁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需要铁匠把握住火候。 李信对球墨铸铁非常重视,蹲点盯守,跟着铁匠看他们干活,并亲自检查每一次的成品,铁匠不敢有半点偷懒,每个人昴足十二分精神。 铁匠铺里,叮叮当当不断,那灼热的温度让人汗流浃背,年后的第三天,第一根球墨铸铁弹簧面世,因是枪用,弹簧细小,强度韧性都还可以,李信又把火药匠叫来,与铁匠一起,改装燧发枪。 其实从性价比来讲,改装不如现造,而且明军枪管的质量不行,远不如用球墨铸铁现打枪管,因强度和韧性提高,枪管可以打的更长,更粗,填装更多的发射药,获得更大的威力与更远的射程,更何况砂棒也做出来了,以前三个月出一根枪管,现在用砂棒滚上一阵,只要铸造铁皮能跟得上,一根砂棒一天能出十几根枪管,效率提高了几百倍,可眼下是实验性质,因此还是现场改装。 又过一天,燧发枪改装成功,看着那新颖的击发装置,每个人都振奋不己,邢武嚷嚷道:“总司令,这一枪我来!” “好,小心点!” 李信点了点头,把燧发枪递过去。 在六十步的距离上,挂上了一副铁甲,邢武先取来一管纸壳火药,咬破外皮,把火药倒入,再取来弹子,因着密闭性的需要,弹子的直径略大于枪管,需要用锤子猛力敲进去,再捅到底,不过今天的弹子浸过了牛油,只轻轻一敲,就敲入枪管,再轻松的一捅到底。 邢武端起枪,瞄准铁甲,勾动了扳机! 一蓬细小的火光闪过,枪机部位冒出一簇硝烟,前方的标靶已是一震,一名战士吼道:“击穿小腹!” 周围爆出了如雷般的欢呼声! 二瓤赞道:“总司令,这枪比鸟铳好使啊,不用点火,阴雨天也能用,哈哈,史可法要是胆敢再来,咱们就下雨天拉一票人马去与他作战!” “是个不错的想法!” 李信笑着点了点头,又递给陈师傅一张图纸道:“这段时间,以打造燧发枪为主,再把这个做出来,火炮的事,可以暂时拖一拖。” 图纸上画着刺刀的图样,既然球墨铸铁的硬度要大于炭钢,又兼顾韧性,完全可以用球墨铸铁打造刺刀,比钢刀省事,又有效降低了成本。 至于火炮,现有的铸炮法是泥模铸炮法,冷却周期长,造一门炮要好几个月,但好处是,可以有效的避免铸铁的白口化,而所谓的铁模铸炮法虽然周期很短,几天就能出一门炮,却因着快速冷却,铸出的炮都是白口炮,这是没法解决的难题,因此李信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采用传统的泥模铸炮法,除非技术水平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才能考虑更先进的铸炮方法。 第八十九章 将计就计 不知不觉中,半个月过去了,正月十五,淮安才派人来,送来了张太监的赎金二十两万白银,还有史可法的手令,虽然迟了点,但李信乐得拖延。 这半个月里,经铁匠赶工,生产出了两百把燧发枪,全部配上刺刀,尺寸相当于噜密铳的长度,架上刺刀,只比红缨枪略短一点,谁拿着都说好,而且重量仅与鸟铳相当,,又因枪管变长与装药量增加了两成,可以击穿八十步外的铁甲。 史可法则在手令上说,招安一事已经上报了朝庭,朝庭看自己确有悔意,破格开恩,授予高邮知州,只是主政一方最差也要举人功名,因此吏部与学政为自己单独开考,需要去淮安考中举人方能授予。 李信不禁对史可法的智商产生了怀疑,明清两代,对科举是极为重视的,虽然也有各种潜规则,但是对明面上的作弊绝不姑息,更何况崇祯看似独断专行,实则内心软弱的很,就怕言官群起而攻击,不是李信看扁他,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坏了科举的规矩。 不过李信并未流露出什么,而是恰到好处的现出了迟疑之色。 那人连忙道:“李公子可是心有顾忌?难道连漕抚你还不放心么?朝中谁不知漕抚为人正直,信守承诺,漕抚既然答应了你,就绝对会保障你在淮安的安全。” 李信还是不吱声。 那人又冷笑道:“李公子,你别以为打退了漕抚的一次进攻,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当时只是苍促拼凑起来的兵马,如果下次再来攻,调黄得功,或者左良玉、贺人龙,请问李公子有几分把握?” 李信现出了沉吟之色。 那人话音一转,柔声道:“其实漕抚挺欣赏李公子的,大明朝处处崩坏,漕抚也是心急如焚呐,或许李公子的作法看似极端,却未必不能为大明继命,毕竟乱世还得用重典,因此漕抚愿意试一试,不过仅限于你,什么张献忠、李自成之流是绝对不在招安的考虑之内。” 李信暗赞史可法也不迂腐嘛,做这种事情,就相当于突破底限,人一旦突破底限,就和青楼刚破身的伎子一样,会从不情不愿,迅速演变为你不愿意她还逼你愿意,想到这,心里不禁暗暗冷笑。 他不怕史可法耍阴谋诡计,怕的是一身正气,无懈可击,这样的史可法,早晚有一天,会为他所用! 李信眉心紧锁,许久,象是做出了天大的决定,动容道:“在大明朝的官员中,我李信独敬重漕抚、洪九老(洪承畴)与卢象升,既然漕抚如此器重我,我怎能不识好歹?不过实不相瞒,学生已好久未读过圣人书,着实没什么信心,要不……再缓几个月,学生用些功,有了把握再去淮安开考?或者干脆等到秋闱,与考生一起乡试?” 那人哈哈一笑:“李公子不用担心,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李公子应该懂的,漕抚全部准备好啦,只要李公子写的大差不差,得个功名是不成问题的。” 很明显,史可法等不及了,其实李信宁愿拖到秋闱,到时全军装备燧发枪,拿破仑炮也造出来了,黄得功来多少人马都不怕,但他也清楚,史可法不可能给自己充分的准备时间,于是挤出感激之色,拱手道:“那学生安排一下,两日后,去淮安府把功名拿到手。” 那人松了口气,寒喧两句,告辞退去。 黄海再也按耐不住,连忙道:“总司令,史可法分明是要把你诓去淮安,你还答应他作什么?” 李信笑道:“史可法要算计老子,老子难道就不能反过来算计他?淮安是漕粮粮仓所在,储运杭嘉湖一带的粮米,有大军仓和东新仓,合计有仓廒139间,每间廒十间房,共有房1390间,多的不敢讲,十万石粮食是有的,平时想要摸进淮安并不容易,今次则是个天赐良机,咱们集中兵马,强攻进城,劫了他的粮!”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李信的胆子如此之大,不过再一想,李信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火中取栗?隐隐的,心里又无比刺激。 红娘子不由劝道:“用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吧,我们的粮食,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日子。” 李信摆摆手道:“我倒不是非要贪图淮安的钱粮,只是黄得功必来攻我,他的钱粮从何而来,肯定由淮安提供,我们劫了淮安的钱粮,黄得功就会粮草不继。 另据我所知,年后,洪承畴将领十三万边军出关救援锦州,朝庭不可能再下拨钱粮给黄得功,黄得功只能速战速决,这对我们是有利的,毕竟他兵力众多,高邮又内部不稳,拖的越久,我们越危险。 再如果黄得功从凤阳调粮,则正中我下怀,从凤阳过来,几百里路,还得渡运河,我们完全有可能断他粮道,让他不战自溃,总之,淮安兵是个什么熊样,大家心里都有数,此战的关键在于夺取城门,为后续部队进城创造条件。 现在听我安排,两日后,我带着亲卫连与前锋营,与张公公回淮安,隔两个时辰,火枪团与一个火炮营,另弓箭团与骑兵营潜出高邮,昼伏夜出,坠在后面二三十里,舰队到傍晚离开淮安,高邮由红娘把守,如顺利的话,最多五六日即可返回。” 高桂英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打算以身作饵,趁着城门开的时候占领城门,再坚守一阵子,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这是不是太危险了?史可法怎么可能让你把着城门?必然会疯狂的反扑。” 李信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偏偏这事别人还不行,非得我自己,除非我现在就和史可法翻脸,说不去淮安了,那么黄得功会有充足的钱粮,可以慢慢围城,他耗得起,我耗不起,这个险我必须冒,桂英姐你放心,我李信是惜命的人,我琢磨了一下,坚守半个时辰不成问题,要点在于各支部队的及时配合,为了击溃黄得功,这个险值得冒,我李信的命,就交给大家了!” 说着,就向众人猛一拱手! 刹那间,空气仿如凝滞,屋子里一片安静! “总司令,这可是折杀俺老何啊,俺老何拼着命不要,也得护着总司令周全!” 何虎第一个反应过来,重重跪下,虎目通红! 众人纷纷跪下,表达忠心。 红娘子和高桂英没跪,两个女人相互看了看,均是看到了对方的震惊之色,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李信在对人心的把握上,绝对是宗师级水准,先点出难处,再表示自己愿亲身赴险,如此一来,手下的将领还能不士为知己者死么? 甚至二女都看到,很是有几人,现出了懊悔之色,显然是没能在何虎之前表态,给何虎这个大黑憨抢先表了忠心! 李信电步上前,扶住何虎,满面真诚道:“我早说过,我带着大家出来,不是寻死的,我希望这里所有的人,都能跟我走到最后,大家都起来罢!” “总司令,呜呜呜~~” 何虎紧紧握着李信的手,痛哭流泣! 满地的将领,也是虎目渗出了感动的泪光! 第九十章 初抵运河 两日后的清晨,李信带着前锋营与亲卫连与淮安来使出北城而去,人人配备加刺刀的燧发枪,随行有张太监,还有三门佛郎机炮,隐藏在车里,不怕被发现。 那人对李信带着两百人颇有微辞,李信解释是手下的弟兄不放心,非得跟来,自己推托不掉,最终那人或许考虑为避免李信生疑,况且只有两百人进淮安,并不会有多大的威胁,到时大门一关,插翅难飞,因此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上了船,从运河走,李信抱着以快打快,打史可法一个措手不及的想法,让船工尽力划,四条船划的飞快,向淮安进发,正午时分,运河西岸远远的出现了六个人,四男二女,因隔的太远,李信也没在意,大略一看,就把目光移了开去。 这六人,正是高一功、张鼐、慧梅与慧英,还有两名老八队的精锐战士。 “官军的船?” 慧梅眉心一拧,不解道:“李信不是占了高邮么,官军的船怎么会从下游往淮安开?” “哎呀!” 慧英惊叫一声:“难道高邮被攻破?那……那夫人岂不是危险了?” “我们靠近点!” 高一功神色凝重,带着五人快步奔向运河,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战船,目光明灭不定。 “先往下游走,看看高邮丢没丢。” 高一功又挥了挥手。 六人沿着运河行走,心神不定,却是突然之间,张鼐低呼一声:“趴下,有官军!” 这几人均是武艺高强,身经百战之辈,本能的伏在了河堤上,对面有近三千士兵,携带着数十门各型火炮,其中有几百骑兵,列着还算整齐的队形,沿着运河向上游行走。 “一功叔,不象官军啊,官军哪有这么整齐的队形?” 张鼐观察了片刻,问道。 高一功心头也是不解。 张献忠虽然是十三家中的元老,但是流窜的范围远不及李自成,闯军几乎与朝庭各路督抚总兵都交过手,高一功很早就跟着李自成了,对明军很熟悉,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明军,反倒是朱连山顶的那场惨败浮现在了脑际。 “我明白了,先前那四艘船不是官军的,而是李信的,难道他是北上去攻打淮安?” 慧梅忍不住道。 慧英道:“这么点兵力去打淮安,那姓李的太自大了吧?” 张鼐憨厚的笑了笑:“这是好事,兵都走光了,我们救夫人会容易些。” 几人都认同这个说法,待得近三千士兵远去,才继续沿着河堤行走,天色将晚,一道深灰色的城墙浮现,高一功急忙挥手:“绕过高邮是孟城驿,我们抓紧点,从孟城驿渡河,争取天黑之前进城。” 这话刚落,慧英便急声道:“又有船来了!” 众人赶紧伏下,探出小半个脑袋,这一次离的更近,看的更清楚,除了二十来艘战船,还有数十艘哨船和小渔船,一溜排向着上游行驶,甚至仔细看,还能看到战船上那黑洞洞的炮口。 张鼐嘀咕道:“革命军肯定是去攻打淮安,那李信的小日子过的溜啊,居然连战船都有,还有那么多炮,他从哪儿弄来的?” 这也是所有人的不理解,在那个时代,信息传播并不顺畅,以史可法为首的淮安文官武将又有意识的封锁,因此高邮城下的惨败并未扩散开来,而李信本不是个好虚名的人,相较于李自成唯恐名声不响亮,他更喜欢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说白了,偷袭,各种奇兵突袭才是他最喜欢的手段! 慧梅问道:“水陆并进,好大的手笔,一功叔,看样子李信是动真格了,你说他能不能攻下淮安?” 高一功不确定道:“淮安乃漕运重地,哪是容易攻取,不过李信这人确实有本事,当初在邓州,他的建议虽然不中听,但回过神想想,也有道理,毕竟闯王的队伍大了,什么鸟都有,再象以前乱哄哄的行不通,只有建制才是出路,可惜短视的人太多,误解李信要挑拨咱们和姐夫的关系……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呢?” 张鼐道:“有才能的读书人又不止李信一个,宋军师和牛军师不是挺有才的么?” “呵~~” 慧英不屑的笑道:“那姓宋的神神叨叨,整天把易卦挂在嘴上,话说历代名将,有谁象他,出征之前还得算一卦,此人就是个神棍,偏偏闯王信他,而那姓牛的,我总感觉心术不正,徒有其名,他投奔闯王也有一段日子,从没见他提过什么好的建议,反是那李信,不管闯王爱不爱听,至少说到了点子。” “慧英!” 高一功转头低喝,面现不豫之色。 慧英吐了吐小舌头,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健妇营的女兵多是高桂英收养的孤女,教授弓马骑射,虽然没有母女名份,实际上是把高桂英当娘亲看待的,对高一功,也有种面对舅舅般的敬畏。 船队缓缓上行,直到天色快黑了,才消失在昏暗的天幕尽头,六人不敢耽搁,向下游飞奔,从孟城驿渡河,却终究迟了一步,没赶上关门。 “要不去驿站住一宿罢,现在进城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去打听。” 高一功无奈道。 张鼐揉了揉后脑壳,迟疑道:“会不会被人认出,我们被那姓李的抓着倒是事小,就怕耽搁了救夫人的大事啊!” 慧梅道:“我觉得不打紧,如果在驿站就被人认了出来,那还是不要进城好了。“ 慧英点了点头:“你们男人没什么,我和慧梅姐这一路赶来,都没好好洗过脸,头发结成了硬块,痒痒的难受,得好好洗一洗。” “走!” 高一功带头,折返向孟城驿。 原本六人已经商量好了身份,一家子逃难,来南方找些活干,却出乎意料,驿站并不盘查,一名衣着光鲜的驿卒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道:“上房五两银子,中房三两,下房一两,要是没钱呢,哪,边上有脚力店,大通铺便宜的紧。”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逃难的身份没必要了,高一功豪爽道:“三间上房!” “好勒!” 那名驿卒立刻换上了笑脸,唱道:“三间上房,准备热水,六位客官还要吃点什么?” 高一功道:“随便吧,有荦有素就行,丰盛点,上你们拿手的菜!” “客官,您先请坐!” 又上来几名驿卒,殷勤的把六人迎上了一张八仙桌,盖上圆板,团团坐下。 第九十一章 驿站见闻 菜肴异常丰盛,除了牛肉没有,有鸭子、鱼、虾、蟹、猪肉,冬季特有的大白菜,各种豆腐干子,还有刚刚传入大明不足百年的辣椒和土豆,与一碟油爆花生米! 当然了,价格自然不菲,一桌子酒菜,要近百两银子,虽说高一功带足了银子,也是心疼。 闯军在长期的打家劫舍中,因流窜对生产和商业的破坏很大,得了银子花不掉,其实不缺银子,缺的是粮食。 高一功一口酒下肚,拿筷子一一点着桌上的菜肴,咂巴咂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在这吃着山珍海味,米饭精精白白,可河南陕西的老百姓连口糠都吃不起啊,这什么世道?就连一个小小的孟城驿,都能置办出如此一桌酒菜,到底是淮扬,富庶!” 慧梅也嘀咕道:“这还是高邮,听说过了江的南京更富呢!” “喝高了吧!” 张鼐吓了一跳,连忙提醒。 高一功也回过神来,向左右看了看,并本能的握上了包裹里的单刀,但骚卒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不禁松了口气。 张鼐又蔫乎乎的问道:“叔,不是说大明的驿站是天下第一祸害么,闯……就是被驿站裁了,怎么孟城驿看上去还不错?” “哈!” 一名驿卒的笑声吓了众人一跳,高一功的手又握上了桌下的刀柄。 不过驿卒并未纠结于谁被驿站裁了,只是道:“公子恐有所不知,在革命军攻占高邮之前,驿丁连猪狗都不如,但李司令对咱们驿丁没的说,不仅置换了行头,改善了条件,又引导大家把驿站从传送邮驿向经营方面发展,不瞒客官,以往驿站只对公家开放,现在老百姓只要有银子也能住进来,净利驿站留一半,另一半上交,俺们几个的婆娘,也在驿站打下手,现在受战乱影响,客人不是太多,但将来稳定了,生意肯定不甭。” 高一功见驿卒好象确实没听出张鼐话中的意思,心头略松,放开刀柄,抱怨道:“我听说李司令挺在乎名声的,可你们这钱收的过份了,李司令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以今晚这一桌酒菜来说,咱们这里四个爷们儿去南京的青楼找个不错的姑娘,吹拉弹唱样样都有,恐怕也要不了百两银子!” 那驿卒嘿嘿一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我们明码标价,又不宰客,有钱您请进,没钱,那,边上有脚力店,凑乎凑乎也能过一夜。” “哼!” 慧英哼道:“所以你们就死里要价,孟城驿的客栈又不是你们一家,人家不能去别家啊?” 驿卒傲然道:“姑娘,您这话还真说对了,李司令下了命令,驿站只允许官办客栈,不允许任何私人在驿站周边三里之内经营客栈,脚力店除外,当然了,脚力店只能经营大通铺,不许设立客房,所以不是俺们自夸,姑娘您如果天黑进不了城,又不想住船上,还非得来驿站住。” 难怪! 六人暗道一声! 直接把人赶走,不许人经营,自己独家垄断卖高价,这姓李的够狠啊! 但是好处也显而易见,宰一个是一个,驿站得到了利益,驿卒的日子能过得不错,至于客商花了高价住店,是有人逼你还是怎么着?你可以睡船上啊! 或者大通铺! 几人纷纷意识到,如果当初崇祯采用这一手,不必为节省那点银子裁撤驿丁,还会有后来的李自成么? 高一功暗暗摇了摇头,问道:“这位兄弟,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朝庭再回来又如何?李司令兵力薄弱,朝庭真要发大军来剿,重占了高邮,又怎会允许驿站与民争利?” “屁的与民争利!” 又一名驿卒瞬间激动起来,破口大骂道:“那些官老爷左一个与民争利,右一个藏富于民,说起来冠冕堂皇,那些民都是什么人?是他们的亲戚,把朝庭掏空,钱落他们自家口袋里,而我们呢,平时只能吃带糠的米饭,睡着十来人的大通铺,家里还要妻儿嗷嗷待哺,大明朝早晚要完! 刚才那位女客官说南京比高邮更加富庶,确实,但也要看富的是哪些人,俺虽然不识字,却也听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不瞒几位客官,驿站有三十二名驿卒,都是真心盼望李司令能坐江山,就和大明朝的太祖爷爷一样,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让普通老百姓有条活路啊!” 气氛瞬间沉闷异常,高一功等六人眼神闪闪烁烁,均是纳闷李信才占了高邮多久,就这么得民心了?心头不由更加沉重。 “小五,你胡说什么,客官没了胃口,都是你搅的事!” 这时,一名年龄较大的驿卒回头喝斥了句。 小五挠了挠后脑壳,讪笑道:“几位客官,对不住啊,我一说就气过头了。” “没什么。” 高一功笑道:“大明朝确实是穷的穷,富的富,李司令既然有心为老百姓做主,我们也盼望他早日成事啊,不过……听说李司令的人马不多,而高邮周边有黄得功、刘良佐,怕是朱大典也会带兵回来,数倍于李司令的兵力,你们就那么有信心?” 小五立时神彩飞扬,点点头道:“朝庭的兵,来多少打多少,几位客官怕是不知,年前淮安史漕抚与扬州韩太守就来攻过一次,嘿,那是惨败而归,韩太守二十来条战船,给打沉了近十条,从陆路进攻孟城驿,死了好几百,而革命军只死伤几十人,又听说史漕抚曾被俘获,他那一路全军覆没,但是李司令敬史漕抚刚正之名,将他和降卒都释放了……“ 驿卒因身处于驿站,描述的重点是对韩文境的反击,虽然远不如红娘子亲自带兵,击溃史可法那样壮阔,却仍听的六人咋舌不己,也弄清了战船的来路。 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高一功问道:“对了,这位兄弟,我们过来时看见有战船向上游开动,难道李司令又要用兵?” “这是当然……” 小五正要开讲,已是两声咳嗽传来,那名老驿卒道:“小五,去后面看看水烧开了没,烧开了就送到几位客官房里。” “哦!” 小五后怕般的拍了拍心口,现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快步离去。 高一功等人暗道一声可惜,不过他们都清楚,再追问下去,必然会惹来怀疑,于是均是大口开吃起了桌上的酒菜。 第九十二章 互相扯皮 两日后的正午,李信乘坐的四艘战舰缓缓停靠上了淮阴驿码头,受战争影响,又是冬季,下游没有任何漕船北上,河面冷冷清清, 不过张太监兴致很高,刚一上岸,就哈哈笑道:“咱家总算是回来啦!”随即又象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僵,谦卑的向李信哈腰:“司令爷,里面请!” “张公公同请!” 李信笑着伸出了手,与张太监并排走到一起,张太监连呼不敢,可那绿豆小眼中,闪烁出了隐秘的怨毒之色。 一行人向着城门走去,随行还有十余辆大车,车辙在地面印出深深的印子,张太监不由问道:“司令爷来淮安还带着家什?” 李信哈哈一笑:“知我者,张公公也,另还有些带给漕抚的年礼,作为赔罪之用。” 张太监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 守门兵丁早得了授意,并未刁难盘问,车队很轻松的接近了城门,城里也有稀稀落落的人正在外出,李信暗道一声正好,突然嘿嘿一笑:“多谢张公公领路,他日学生必有回报,不过暂时还得委屈下张公公,免得你不好交待。”说着,就向后猛一招手! 两支黑洞洞的口指住了张太监的脑袋,不仅止于他,守门军卒全都懵了,张太监随即厉声喝道:“司令爷,你这是为何?” 李信冷声道:“张公公,得罪了,本司令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带我们革命军入城,若不受点苦,崇祯岂能饶你?来人,都绑了,我李信奉劝大家莫要乱叫乱动,否则弟兄们情急之下或会失手伤人!” 张太监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面色灰败下来! 那些守门的军卒被装上刺刀的枪口指着,也没反抗,任凭被绑,甚至还有人很荣幸的叫道:“司令爷,俺胡老三又被你俘虏啦!” 又有人道:“司令爷,前次在高邮被你抓着,因家小在淮安,没法当您的兵,今天您是来攻打淮安的吧,这可是太好了,俺们都愿意当司令爷的兵!” 其他人七嘴八舌,纷纷表态。 李信很是无语,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的号召力,就是前锋营与亲卫连的战士,枪口都沉了下来。 “总司令,我看他们不象是敷衍,军心可用啊,要不……顺势攻占淮安?” 何虎提议道。 李信也有一刹那的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淮安人口众多,凭我们这点兵力,要想稳住淮安需要很长时间,崇祯不可能给我们这个时间,必会疯狂反扑,到时里应外合,会很被动,而高邮不同,只有几万人,况且重要性也不如淮安,我们暂时没必要过于触怒崇祯,也不宜太过张扬!” 说着,便向那些守门军卒拱手道:“承蒙诸位兄弟厚爱,我李信感激不尽,目前我们革命军还不具备占领淮安的条件,只能向大家说声抱歉,不过请大家放心,淮安早晚要取,我们蛰伏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但今日只能委屈下各位,走时再给些补偿,现在都到城门外面蹲下,免得打起来,子弹无眼。” “咱们听司令爷的!” 一群城门守卒奔到城门外蹲了下来,丝毫不担心革命军会对自己不利。 “快,布置好!” 李信猛一挥手。 战士们把车辆分别推入三个门洞,布置开来。 前面几辆车里,装着泥沙包,搬出之后,就地垒叠,三门佛郎机炮放在后面,门洞前来了一群要出城的人,见着这一幕,大声嚷嚷着快让路! 李信懒的解释,给黄海打了个眼神。 黄海拿起一把燧发枪,斜向半空,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枪响,惊叫起四起,人群作鸟兽散。 鸣枪示警,效果确实不错! …… “什么?李信堵住了城门?” 史可法得报,惊的站了起来! 他的计划是把李信诱入淮安,只要进了城,还不是任他拿捏?可是李信堵着城门做什么? 许绍急忙道:“漕抚,李司令多半是识破了漕抚之策,将计就计,抢占城门,或许他的援军就在后面,他是冲着淮安而来啊,漕抚速作定夺!” “召集兵马,随本部院赶过去!” 史可法心急如焚,挥着手向外跑。 也是,他能不急么,大明的督抚疆臣失土是要被押往西市处斩的! 仅仅片刻,史可法就带着几百名兵卒赶了过去,实际上不用他调兵遣将,各城门都是守军把守的重点,在革命军刚刚布置好车阵,红夷大炮已经抬过来了,一群军卒闹闹嚷嚷,炮口向城门作着调整。 “漕抚,稍后就可以开炮!” 一名参将向史可法拱手。 史可法向前看去,城门前方,堆叠着泥沙包,让他不大看清里面的布置,不过人影绰绰,还能看到李信。 “且慢!” 史可法挥手拦住,便道:“本部院去他说一说!” “漕抚小心啊!” 许绍劝道。 “诶~~” 史可法摆了摆手:“李司令要想杀我,那天就不会放我回来,我与他谈一谈!”说着,就勒马向前。 许绍猛一咬牙,带着几人跟了过去。 “史可法来了!” 黄海低呼一声。 李信点了点头,拱手笑道:“学生见过漕抚!” “哼!” 史可法也不下马,哼道:“李信,本部院好心请你来,你却做的甚么?” 何虎挥着手道:“史老头,别想诓总司令进城,虽然总司令相信你,但咱们这么多弟兄可不信你,你若真有诚意,就把试题拿来,总司令在城门洞里考,他日你来高邮做客,俺老何向你赔罪。” “李信,这是你的意思?” 史可法心知没法把李信诓进城了,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李信先丢了个赞许的眼神给何虎,才道:“请漕抚见谅,学生也不愿如此生份啊,奈何弟兄们一片好意,学生想想也有道理,毕竟几万张嘴指着学生吃饭,学生谨慎点倒是无可厚非,想必漕抚能理解的,他日漕抚来高邮视察,学生必扫榻以待!” 史可法心里有些为难,毕竟他的心还没黑,李信口口声声赔罪,他还不好意思翻脸,可这样僵着也不行啊。 “诶,有了!” 史可法突然灵机一动,唤道:“既然如此,本部院也不勉强,还请李公子先把张公公放回来。” “放了!” 李信回头挥手。 “嗯?” 两名士兵一推张太监。 张太监撒腿就跑! 第九十三章 太监心眼 “给咱家开炮,给咱家开炮,轰死他个直娘贼!” 刚一跑回队伍,张太监就挥着手大叫。 史可法暗喜,事实上他讨要张太监,就是因为张太监心眼小,睚眦必报,又没文化,胸无城府,回来必然会向李信报复,恶人由张太监来当。 这不,已经嘛嚷着开炮轰死李信了! 不过在表面上,史可法眉头一皱,劝道:“张公公,李公子还算是讲信义的,不是把您老给放回来了么,纵然你心有怨恨,又何至于此啊,还是待本部院再劝劝他,劝得浪子回头,亦是大功一件啊!“ 张太监根本不听,尖叫道:”谁敢拉咱家,就是与咱家为敌,史可法,莫怪咱家不给你面子,实是这直娘贼竟然勒索到了本督监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打,给咱家狠狠打!” 炮手为难的看向了史可法。 “哎~~” 史可法什么也不说,重重叹了口气。 “打!” 张太监催促。 炮手无奈,开始往红夷大炮里填装火药。 黄海顿时慌了,转头道:“总司令,您先避到外面去吧,这里弟兄们顶着。” “无妨,他打不中!” 李信摆了摆手。 众人一脸讶然。 李信解释道:“红夷大炮虽然弹道平直,但也有细微的曲线,炮弹很难打入狭小的门洞,再退一步说,即便打进来,多半会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要是打中底部,还有泥沙包阻挡,他开炮,我们就趴下,而且泥沙包的堆垒也能有效的防止跳弹,据我估算,我们硬挺十来炮不成问题,而我们的援军很快就来了,多半开不了几炮,张太监就会失去耐心强攻,到时候好好招呼他!” “得令!” 听着李信解释的头头是道,众人信心大增,但还是有些小紧张,毕竟对面是那黑洞洞的红夷大炮,不过李信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也确实,他是真的不怕,前世在枪林弹雨中闯过来,干的又是杀头的买卖,对于武器的性能太了解了,如果是现代火炮,那他二话不说,调头就跑,可这是明末,火炮水平比同期欧洲落后了一个世纪,这要是被打中,只能是老天爷要收他的命了。 他相信自己没那么点背! “放!” 对面突然一声巨吼! 炮手点燃了引线! 这下,即便是不当回事的李信,心都有些纠起来,甚至有些后悔没趁着史可法赶来之前,先占领上面的城楼,只是他又不确定城楼上的布置与兵力人手,守军见了自己会不会跪地求降。 毕竟城门洞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几十名守卒除了卖好,没有别的路可走,什么只当自己的兵,听听就算了,实际上中国从宋代开始,道德水平就在持续下降,李信对于明朝人的节操是从来不信的。 而攻打城头,必须走楼梯向上,天然处于劣势,上面开枪射箭,扔砖头都足以抵挡,再如能击毙自己,就是天大的功劳,因此李信没敢冒险,把兵力分布在三个城门洞里,每洞各有一门佛郎机炮。 “嘭!” 一声巨响! 不片刻,便是轰隆一声,一阵地动山摇,砖石直往下落,这一炮打中了城墙! 张太监气的大骂:“直娘贼,没长眼睛是不?再打!” 明军准备了两门红夷大炮,另一门跟着点火。 “嘭!” 又一声巨响! 这一炮倒是打中了泥沙包,就看到草屑和泥土翻飞,遮掩了整个门洞。 “好!” 张太监猛叫一声好,哈哈怪笑着,那绿豆小眼紧紧盯着,仿佛在烟尘散去之后,就能看到门洞里遍地的尸体。 却是让他暴怒的是,灰头土脸的李信站了出来,哈哈笑道:“老子就站这,有总来打,张公公,你娘的真不上道,老子放了你,你居然要老子的命,行,有种别再落我手上,否则我必将你卵儿割掉,给你做个彻底的净身!” “你,你你……你有种就落咱家手上,咱家非得亲手阉了你这直娘贼,杀,给咱家杀过去!” 张太监气的满脸肥肉都在哆嗦,做太监的,最忌讳别人说下面的事,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那尖尖细细的声音都叫的破音了! 许绍等将领看了看史可法,太监只有监军权,没有领军权,不能直接对将领发布军令,军中真正做主的,还是身为漕抚的史可法。 史可法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他是真想招安李信,大明朝需要李信这样杰出的将领,却不可能任由李信割据一方,这在大明从来没有先例,他本打算把李信诓来淮安,软禁之后,以忠义打动,先给个参将当当,真立下功劳了,再向朝庭表为总兵。 当然了,如果李信不识相,他也不会手软,该杀还是要杀。 而此时,看李信的样子,不可能再进城,摆明了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张太监也与李信彻底翻了脸,哪怕再看好李信,也只能忍痛割爱,于是略微点了点头。 “杀,给咱们把那直娘贼抓过来!” 张太监挥着肥白的手臂叫吼。 “上!” 许绍猛一挥手。 “杀!” 明军刀牌手在前,顶着加了铁皮的厚盾,每一名士兵,均是半猫着腰,内着绵甲,外着铁铠,寻常的子弹打不穿,枪手和弓箭手在后面,再往后的火炮正在装药上弹子,仅从表面来看,明军的精锐部队并非不堪一击。 上回在高邮城下吃败仗,关键在于开战之初,红夷大炮被搞掉了,不远处的运河,战船又一艘艘的炸沉,而明军因欠饷的问题,军心动荡,士气低落,只能打顺风仗,逆风仗一触即溃,总总因素综合起来,才吃了败仗。 今日则不同,围攻城门的军队,并非是高邮城下被释放的俘虏,虽然听说了革命军如何厉害,却少了直观感受,不是太畏惧,况且革命军就两百人,每个门洞安放一门佛郎机炮,而自己这边哪怕红夷大炮打不中,还有几十门佛郎机和虎蹲炮啊,轰也把他轰死! 一时之间,士气高昂。 李信冷眼看着越发接近的明军,唤道:“开炮!” “轰轰轰!” 佛郎机炮接连三声鸣响,三簇弹子越过明军前冲士兵的头顶,洒在了炮阵当中,顿时惨叫连声,很多士兵躲避不及,被打成了一个个血人。 “两百三十步,两百三十步!” 许绍骇然低呼。 正常情况下,佛郎机的射程很近,约为红夷大炮的一半,而发射散弹还要再打个折扣,大概是两百步左右,革命军却是把佛郎机的射程提高了一成半! 上回在高邮,他就意识到了革命军的火炮打的远,但是只开了一轮,并不能看清楚,这次留了个心眼,果然,确实是如此。 第九十四章 又吃败仗 佛郎机炮退出子铳,再装入新铳点火,射速极快,别看革命军只有三门炮,但子铳带了三百只,又因佛郎机炮漏气,虽然打不远,却是避免了炸膛的风险。 革命军尽情射击,打完一发又一发,明军的炮手找不到任何开炮的机会,除了死伤的,其余炮手见势不妙,紧紧躲在了火炮后面的死角里,一动不敢动。 “上,给咱家上,攻入门洞者,咱家赏五十两银子!” 张太监急的大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来有些畏缩的明军,纷纷鼓起勇气往上冲,恰于此时,两门红夷大炮再一次发射,虽未打中门洞,可那砖石扑哧哧直往下落,极其震憾人心。 “杀!” 明军士气大增! 李信晃了晃脑袋,抖落头上的泥灰,挥手道:“打,狠狠打!” 李信带了两百人,两侧的小门洞各五十,中间的主门洞一百人。 刹那间,枪声如炒豆子般的炸响,道道火舌吞吐,硝烟遮挡了视线,虽然看不清,却是惨叫不断,显然死伤颇重。 “那些直娘贼看不到你们,给咱家杀过去,咱家赏一百两银子!” 张太监一看士兵有些退缩,急忙加了价码。 士兵也不傻,通过门洞内人数与大略的枪声估算,基本上可以判断出革命军的枪放完了,再想装药上弹,还要有一段时间,为了一百两银子,这个险值得冒! 而革命军的佛郎机炮,需要压制自己的火炮,只要稍微有点间隙,就会被炮手抓住机会开炮,因此倒不是太担心被火炮射击。 “杀!” 数百明军鼓起勇气,向着门洞疾冲! 因着人数少,三段式射击没有意义,不过硝烟中,突然传来嗖嗖的破空声,密密麻麻的箭矢从中而出,当场射翻了二十来人。 “直娘贼,本督监看你箭射完了还有啥,给咱家射!” 张太监气的尖叫。 明军在跑动中纷纷射箭,毕竟火绳枪没法在跑的同时开枪,只能射箭。 在弓弦响动的刹那,革命军已先一步躲在了泥沙包后面,当再抬起头时,已经来不及开枪射箭了,佛郎机炮也没法再发射,只能肉搏! “杀!” 李信猛一枪刺出,扎中一名刚刚攀上泥沙包的明军的胸口! “啊!” 那人惨叫着栽了下来。 “总司令快退后,弟兄们能挡住!” 何虎不用刺刀,一斧劈中了一名明军的面孔,脑袋几乎被剖成两半,随即焦急的大叫。 李信也知道自己没有与明军肉搏的必要,刚刚就是过把瘾罢了,于是唤了声:弟兄们,慢慢打,以拖为主,便贴着墙向后退。 战斗瞬间进入了肉搏战阶段,双方都没法开枪放炮,全靠士兵在阵前拼杀,刀枪挥动,喊杀连天。 总体来说,明军虽人数占优,但门洞狭窄,发挥不出人多势众的优势,而且在训练和体力上远不及革命军的前锋营和亲卫连,本应是一批被杀死,换下一批上,可事实并非如此,双方挤在门洞中,杀的难分难解。 毕竟杀人是痛快,可杀完一批又来一批,换来的始终是生力军,而革命军体能再好,也难以抵挡住车轮战术,倒不如拉着对方,既不杀死,又不让退走,两边体力同时下降,越打越轻松。 渐渐地,在前方攻杀的明军品出了个中真味,奋力攻杀,自己必死无疑,后退的话,首先是违反军纪,真要严格追究下来,轻则打板,重则杀头,其次是后方拥堵着密密麻麻的同袍,想退也没法退,倒不如出工不出力,反正只要不死,怎么都好说。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呼喝连声,还有人暗中嘀咕:“兄弟,我都拿刀背砍你了,你怎么还往我心窝招呼啊!” “哈,对不住,对不住!” “等我们援军来了,你们就往回跑,我们保证不追,总司令有过承诺,淮安满城军卒,每人都会给些补偿。” “你们援军啥时来啊,哎唷,我这胳膊啊,都挥酸了。” “快了,快了!” 从场面上看,门洞里战作一团,非常激烈,可是除了刚开始死的那些人,后面几乎不怎么死人。 张太监显然没看出个中的猫腻,激动的大叫:“好,好,赏,人人有赏,快给咱家杀进去!” “杀,杀,用力杀!” 明军有机灵的,配合着大叫。 “哈哈哈哈~~” 张太监乐的咧嘴大笑! 这时,城头有守卒大叫:“漕抚,漕抚,革命军来啦,革命军来啦!” “多少人?” 许绍急声问道。 “好几千哪,有红夷大炮,更远点还有船队!” “快杀进去,咱家给两百两,两百两啊!” 张太监也听到这话,急的大叫。 “杀,活捉史可法!” 随着他的大叫声,城外隐约传来了山呼般的呐喊,史可法差点没气的吐血,上回在高邮,就是活捉史可法,今天又来这套,如果再被捉一次,他的脸往哪儿搁啊! 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也不敢跑,按大明律,督抚疆臣失土是死罪! 前方的士兵无心恋战了,张太监给的价码再高,也得有命赚,更何况能兑现多少还是个问号,不时有人一边挥着刀枪,一边向回望,看后面的同伴有没有让开道。 “轰!” 城外突然一声炸响,紧接着城墙一颤,这分明是红夷大炮开火,一枚炮弹打在了城墙上。 城外那几十名蹲着的俘虏放声大叫:“革命军放炮啦,革命军放炮啦,马上就要进城啦!” 顿时,围着三个城门洞的几百明军呼啦一下就往四周跑,城头守军也是夺路而逃,这一逃开,全军就溃败了,远处的明军也开始跑,甚至很多前次在高邮被俘的明军本能的跪了下来,做好了再次当俘虏的准备。 “诶!” 史可法面如死灰,浑身阵阵颤抖,痛心的低喝一声。 上回在高邮,尚可用战败来推托,这次被革命军攻入了淮安,那是失土之罪,妥妥的西市处斩啊! 他想到了自尽,捏上剑柄,手指因用力过度,青白一片,可是不知怎么的,居然失去了拨出剑的勇气。 许绍劝道:“漕抚,稍安勿躁,还是等等罢,看李司令进城要做什么。” “哎~~” 史可法重重叹了口气。 “活捉张太监,活捉张太监,总司令要割他的蛋呐!” 明军溃散开来,革命军以骑兵为首,旋风般冲入城中,几个嗓门大的放声大叫。 “史漕抚,救救咱家,救救咱家啊!” 张太监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史可法看着刚刚还嚣张万分的张太监,转眼就变成了熊样,心里竟生出了一丝难以抑止的快意! 第九十五章 九品仓使 “流贼来啦,流贼来啦!” 淮安全城陷入了恐慌的气氛当中,百姓们发了疯的往家里狂奔,各家店铺,关门的砰砰声此起彼伏,大媳妇小姑娘,把头发打散,直接就把脑袋往稻草里面钻,什么泥土,锅底灰也往脸上抹,甚至有狠的,往自己身上泼屎尿! 当李信入城的时候,街面上除了一帮被俘的官军与文武官员,已空无一人。 “学生见过漕抚!” 李信向史可法拱手施礼。 “哼,你待如何?” 史可法硬纠纠的哼道。 “学生敬重漕抚为人,自然不会拿漕抚如何,只是军中无粮,特来向漕抚借粮。” 李信笑咪咪道。 “你……莫要过份,淮安储粮乃国家漕粮,事关北京百万人口,你若立刻退走,本部院可不与你计较淮安之事!” 史可法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李信摇摇头道:“北京不缺粮,只是当兵的和普通老百姓缺粮。” “你……” 史可法想说什么,却是喉头哽塞,是的,北京的钱粮被掏空了,都在一只只的硕鼠手里,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李信又望向了许绍等将领,这些人面现愧色,不敢与李信对视,纷纷低下了脑袋,他也没刁难,转回头,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太监,张太监本能的双腿一夹。 李信沉声道:“张公公呐,听说你要阉了本司令?还骂本司令直娘贼?” “司令爷饶命,司令爷饶命啊,瞧奴婢这臭嘴,该打,着实该打!” 张太监痛哭流泣,左右开弓,啪啪啪的扇起了自己耳光,那是打的叫一个狠,满脸肥肉抖来抖去,白净的面庞一个个通红的巴掌印叠加。 足足扇了几十下,张太监放轻力道,偷偷看向李信,李信并没有任何叫停的意思,连忙继续扇,又扇了几十下,面孔明显肿了起来,李信才道:“可以了。” “多谢司令爷,多谢司令爷!” 张太监猛磕起了头。 “呵~~” 李信呵的一笑:“本司令可没说饶过你,你骂我,还公然声称要阉了我,我若把你放过,你让我脸往哪儿搁?不过我与你一见如故,真割了你的蛋又不忍心,这样罢,你出多少银子赎你的蛋呐?” “唔!” 好几个明军将领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张太监的目中,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之色。 张太监大哭着哀求道:“司令爷呐,前次那二十万两,奴婢东拼西凑,家底都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哪来的银子啊,奴婢再也不敢与司令爷作对了,今后必为司令爷立长生牌位,每日好生供奉,求司令爷放了奴婢吧。” “没钱?少和老子扯,你娘的打起赏来一百两二百两叫的挺欢啊,废话少说,去你家!” 李信不耐的挥了挥手。 张太监猛一颤抖,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几名战士把他拎了起来。 李信向邢武交待了几句,邢武奔向一边,然后叫人拿枪指着张太监带路,数百人向着城中行去,李信并未招呼上史可法等文武官员,这些人相互看了看,又焦急,又茫然,还有种被漠视的屈辱。 “哈哈,去看看张太监的家当到底有多少,平时可没这机会呐!” 也不知是谁,干笑一声,跟在了革命军后面。 众人均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可能是好奇张太监到底有多少银子,包括史可法在内,居然纷纷跟了上去。 …… 而在另一边,火枪一团团长李胜德已经带着部分人手赶到了大军仓,仓外有官员带着近百名士兵紧张的守着仓门。 “还不快让来,真要老子们动手?” 李胜德挥手叫道。 那官员哭丧着脸道:“军爷,俺求您呐,这可是漕粮啊,失了漕粮是杀头的死罪啊,可怜我吴启功只是个小小的仓大使,从九品的芝麻官,一个月拿不了几两银子,就算军爷饶了我,皇爷也饶不了我啊,您说我值吗?要不,您去那边的军仓瞧瞧?” 淮安的粮仓不止大军仓和东新仓,还有卫仓和常平仓,常平仓是平时高价收储粮食,灾年低价卖出,自天启开始,灾害不断,又自崇祯登极,内有流寇,外有建奴,在天灾人祸的叠加之下,常平仓早已废弃。 卫仓则是卫所兵的粮仓,李信交待不动卫仓,以避免与卫所兵交恶,他的目标只是漕仓和库银。 李胜德冷冷一笑:“既然大明不容你,就带着家小跟着我们革命军好了,好歹你是读过书的,又会算帐,总司令必然会用你。” “是啊!” 一名把总劝道:“李司令这人还算是不错的,革命军也比官军强多了,早点投过去指不定哪天就光宗耀祖了,可惜啊,俺不识字,不然俺就跟着李司令走了。” 这么一说,吴启功动了心思,他只是个秀才,三十多了,乡试屡考不中,才死了心,使了银子托人,补了个从九品仓大使的缺,虽然不是吏,但作为最次的官,也不比吏好到哪儿去,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升迁的希望。 按理说,管粮仓的油水多,没有仕途有钱途,可是上面层层分润,落他手上之后,还要带下面三个副使与各仓主事分润,真正能拿回家的银子其实没多少,况且粮仓是他直接管理,出了任何问题,第一个被杀头的就是他,是最恰当的背锅侠。 尤其是史可法上任以来,刚苛严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光是大军仓和东新仓两座漕仓,就被揪出了几十号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当个从九品的仓大使,每一天都战战兢兢,精神压力极大,又没落过太大的好处,投入与产出严重倒挂。 其实如有可能的话,他倒是愿意问心无愧,两手干干净净,但是清廉不清廉,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么?史可法可以做清官,他没有做清官的资格。 吴启功心想这仓大使不仅做的不值,而且前面几任,几乎就没有善终的,自己早晚也会被拉出去当替罪羊,更何况革命军直接打破淮安进城抢粮,这是大明朝开国两百多年来从未有过啊,让他看到了大明的虚弱,深深地震憾了他,也许跟着革命军真是个出路呢? “也罢,李司令可愿容我?” 李胜德笑道:“总司令求才若渴,我为你引荐便是,我也是衙门里出来的,请恕我丑话说在前,衙门里的那套,还是趁早收起来,总司令不喜欢,另外再提醒你,我们革命军中,姓李的很多,所以不要称李司令,要称总司令。” “是,是!” 吴启功连声应下。 李胜德回头道:“你们几个,和吴仓使回家一趟,该收拾的趁早收拾。” “得令!” 几名士兵出列。 吴启功看到这一幕,知道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倒是爽快的向李胜德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李胜德转回头,看向了那些军卒,哈哈一笑:“总司令有过吩咐,凡是朝庭的兵,每人领一石米回家,大家敢不敢拿?” “敢,有什么不敢!” “这是司令爷赏的,和他朝庭有什么关系!” “开仓!” 李胜德猛一挥手。 第九十六章 蛋的赎金 张太监住在一所三进的宅院中,虽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花园假山郁郁葱葱,围着院墙,栽着一圈青竹,小径以打磨浑圆的鹅卵石铺就,几只梅花鹿悠闲的啃着枯草,家什则全部以上好的沉香木打造。 一群淮安文官武将沾了李信的光,漫步在宅子中,啧啧赞叹。 史可法心里却是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好象李信才是这所宅子,乃至于整个淮安城的主人,那信步闲庭的样子,说不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张公公日子过的不错啊,怕是皇宫也比不得罢?” 李信皮笑肉不笑的笑道。 张太监挂着一副死了爹娘的苦脸,心神不宁道:“司令爷,您就别拿奴婢说笑了,奴婢是个阉人,只能靠着身外之物取些乐子,实不瞒总司令,奴婢的家当都花在了这所宅子上,司令爷若是看中什么,尽情拿去,奴婢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呐!” “哈哈哈哈~~” 李信拍了拍张太监那滑溜溜的脸蛋,哈哈笑道:“瞧你这张嘴,本司令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惜你是崇祯的奴婢,算了算了,本司令不叫你为难,若不想吃苦的话,老实交待,你家有几个藏银子的地窖?” “这……” 张太监神色一滞,绿豆小眼眨巴眨巴。 李信也不催促,打量向屋里的四名美婢,论身段,姿容,都是上上之选,甚至有两个,那盈盈妙目中,渡来了如春水般的柔情。 ‘可惜了!’ 李信暗感惋惜,作为现代人,对女子是否处女并不是太看重,就象高桂英,嫁过两个男人,还有个女儿,他从未生过嫌弃之心,但是太监的女人让他心里膈应的很。 根据科学研究,太监也有那方面的需求,1981年,著名生理学家尼古拉斯在论文中提到,阉并不能保证断绝欲望,只能在四十五岁之后,阉对欲望的削弱作用才会加强。 明清两代,后宫的妃嫔常常与太监苟且,上床太监是紫禁城里的公开秘密,甚至还有因幼年净身不干净,之后又逐渐长出了些二弟的太监,特别受妃嫔的欢迎,不过太监终究不是正常的男人,一想到张太监那残缺的二弟或者索性就是一个疤,被这四名如花似玉的女子用纤纤素手乃至于口唇摆弄着,厌恶感就难以抑制,连带这四个女子,在他眼里都变得肮脏无比。 高桂英见李信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心头微酸,伸手掐了把李信的腰眼。 “太监也用女人?” 李信这才无奈的收回目光,问道。 “回司令爷的话!” 张太监也以为李信是对他的四个小妾有意思,心里虽然不舍,却依旧哈腰,谀笑道:“不瞒司令爷,这四名女子是扬州盐商送与奴婢,歌舞琴棋,样样精通,奴婢留在身边,也就是平日打理下府宅,如老牛嚼草,唐突佳人啊,司令爷若是中意的话,奴婢愿将这四女献与司令爷。” “哦?” 李信淡淡道:“清白可在了?” 既然是扬州盐商送来的,那肯定是处女,如清白仍在,他不介意留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他两个,给红娘子两个,服侍起居,也可随时拉上床快活下,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 张太监现出了难色,手指头不自禁的动了动。 李信明白了,骂了隔壁! 这死太监真是变态啊,下面不行,就用手给她们破了身子,顿时兴趣全无,回头道:“那,太监的女人,可有单身的?若不嫌弃的话,可领回家。” “我,我……” 四个反应最机灵的单身亲卫,撒腿冲了过去,一人抱住一个。 “啊!” “放开妾,放开妾!” 尖叫起冲天而起! 李信道:“跟着太监有什么好,他做不成男人,还害你们连女人都做不成,这四人,均是本司令身边的俊彦,能嫁给他们,将来是要做大奶奶的,是你们的福报,当惜福才对,不要一副被人抢了的样子,好好过日子吧。” “呜呜呜~~” 四名女子掩面痛哭,也不知是真是假,那四个亲卫却是喜笑颜开,毕竟在他们眼里,太监已经不是男人了,跟在太监身边服侍,不用做那事,就算身子被手破了,也相对干净,尤其是扬州盐商送的,立时引发了他们有关于扬州瘦马的一切暇想。 “张公公,你是自己说出地窖所在,还是再尝尝老虎凳的滋味呐!” 李信又阴恻恻的笑道。 “司令爷,您饶了奴婢吧!” 张太监赶忙跪下来磕头。 “去准备老虎凳!” 李信向边上使了个眼色。 “别别别,奴婢带路还不成吗?” 张太监吓的赶忙爬了起来,那张脸垮了! …… 张太监家藏了两窖银子,合计三十五万两,其余首饰、珍宝、丝绸也被搜刮一空,史可法等官员暗暗咋舌,虽然三十五万两不算多,可是张太监才出了二十万的血本啊,况且他在北京还有府宅,北京的家里肯定还藏着钱,这真是心里又恨又气! 一个小小的镇守太监就有百万银子的家产,那王德化、高起潜、曹化淳等更大的太监,家里又有多少银子?全大明的贪官污吏又藏了多少银子? 大明朝就是这样被活生生的掏空了! 再一想到崇祯为几百万两银子的加饷闹的天怒人怨,史可法更是痛心疾首,若有一丝可能的话,他倒是宁可崇祯如李信这样,抄几个大贪官,钱就来了。 不过他却是忘了,嘉靖抄严嵩的家,一两银子都没落到,既便办了几个大贪官,也无非是喂饱了别人! “咱家的心肝啊,哎哟,哎哟,这可是上交给宫里曹公公与王公公的银子呐,咱家还不如死了算了,咱家心口疼!” 看着革命军战士把一箱箱的银子往外搬,张太监捂着心口,嚎啕大哭。 “叫你娘!” 李信听的心烦,狠狠一脚踹上了张太监的嘴巴,就听到哎哟一声,张太监连翻了几个滚,头上撞了个大包,满嘴的鲜血,吓的不敢哭了。 李信指着张太监,冷冷道:“张公公,这是你两个蛋的赎金,本司令念你一再恳求,勉为其难的收了,也望你能痛改前非,如果下一次再落我手上,你先想清楚拿什么来赎你自己!” “奴婢晓得,奴婢再不敢与司令爷作对啦!” 张太监磕头哭叫。 “总司令!” 这时,邢武奔了进来,拱手道:“已经查明了几户人家,总司令可是现在过去?” “也好!” 李信瞥了眼史可法等人,转身向外走。 第九十七章 收买人心 史可法等官员也跟在了李信身后,这看起来非常不可思议,可是不跟着李信,心里难安,而且李信摆明了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只要不过于触怒李信,自身的安危倒不用太过于担心。 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李信居然来到了卫所兵的住处。 卫所兵因为贫穷,居住环境极其恶劣,那破败的柴板屋,难以遮风挡雨,街巷中污水横流,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哪怕是史可法再刚正不阿,也从未想过,身为漕运枢纽的淮安城里,竟有如此地方。 史可法不禁叹道:“难怪士兵不肯用命,本部院时至今日,方是明白了!” 身后一众人等均是心情复杂,回想着不久前那戏剧性的战败经过,虽然谁都明白根源在哪,可是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那憋闷的心情,纷纷化作了一声叹息。 李信在一处破败的柴板门前停了下来,二瓤上前敲门。 “笃笃笃~~” “谁呀!” 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革命军!” 二瓤大声唤道。 不片刻,吱呀一声,门开了,出现了一名白发苍苍的妇女,身形佝偻,脚步蹒跚,骨瘦如柴,面色黑黄,满脸的皱纹纵横交错,那浊黄的眼神打量向众人。 “你们……” 李信道:“大娘,我是中华革命军总司令李信,请问这是胡二保的家么?” “正是!” 妇人不安的点了点头。 李信问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 妇人有些迟疑。 二瓤向后一指:“这位是漕运总督史可法,你有什么不敢讲的?” 史可法顿觉羞愧无比,把脸面调向了一边。 那妇人不知道李信是谁,却是听说过史可法的,连漕抚都来了,不自禁的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李信连忙扶住,肃容道:“进屋再说。” “噢噢!” 妇人失了方寸,不知该说什么,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任由李信搀扶着胳膊,回了院子。 不过退一步说,没谁会认为有什么不妥,毕竟这妇人又老又丑,身上还有一种好久没有洗澡的闷腐味道,指不定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呢。 院子里,有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妇人,面黄饥瘦,不比老妇好到哪去,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半缩在妇人的背后。 那老妇战战兢兢道:“司令爷,这是我家的媳妇江氏,这是孙儿胡三保。” 一家三口均是怔怔望向李信。 “哎~~” 李信叹了口气,拱手道:“实不相瞒,胡二保在与我革命军的战斗中,不幸身亡,本司令是为道歉而来。” “我的儿啊!” “相公!” “爹爹!” 就如一道晴空霹雳当头劈下,一家三口在短暂的呆滞之后,抱头痛哭起来! 这不仅仅是失了至亲之痛,还在于男人是一家的主心骨,主心骨死了,教这孤儿寡母,还带着老太婆如何活下去? “胡夫人,请听我一言!” 李信拉起那老妇,柔声道:“胡二保虽是死于我军之手,但两军交战,不可能没有死伤,还望胡夫人、江夫人与三保理解。” “呜呜呜~~” 那老妇哭道:“妾身不敢怪罪司令爷,这是我儿的命数啊,只是苦了三保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妾身年纪大了,怕是活不了几年,可我这媳妇身子骨弱,再拉扯个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啊。” 李信点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刚刚下了令,凡是在淮安伤亡的明军将士,可按照我们革命军标准给予抚恤,每人给两石粮食,二十两银子,不过你们家情况又有些特殊,没了男人终是不行,不如随我们回高邮,你和你的媳妇可安排些力所能及的小工做着,拿些钱粮,养家糊口,三保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可以免费读书识字,再由革命军拨款,享受军属烈士待遇,供养到十八岁成年,胡夫人意下如何?” “司令爷,司令爷,您对我家的大恩大德,老妇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啊,江氏,三保,还不快跪下来拜谢司令爷,呜呜呜~~” 一听这话,老妇更是哭的撕心裂肺,那面孔都埋进了李信的胳膊弯里,身后的母子俩也是大哭着跪了下来。 高桂英眼角微红,拭了拭,史可法等人虽明知李信在收买人心,却没法说出半个不字,反而被勾动了侧隐之心,其实李信的抚恤标准并不高,关键是大明连一点抚恤都没有啊! …… 当天傍晚,革命军撤出淮安,聚集于淮阴驿,连夜装船,将于明日一早回返高邮。 这一趟,除了分发给普通士兵和作为抚恤的近万石粮食,共得到粮食十三万石,连同抄张太监家三十五万银子,又获得库银三万两。 随同出城的有大军仓和东新仓各级管粮官吏及其家属六百余人,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没法在淮安呆了,留下来,要承担被泄愤,揪出来当替罪羊的风险,倒不如跟着李信一走了之。 相对而言,卫所兵还是有优势的,作为手握武装力量的一个团体,不管是史可法还是谁,都不敢向士兵问罪,尽管明军是失城的罪魁祸首。 事实上在明末的军队中,已经出现了少壮化的趋势,下级军官与低级士兵抱团,对抗上级高层乃至于文官政府,李信优待明军,本质是顺应这一趋势,毕竟作为现代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少壮派所蕴含的力量,明军战斗力低下,以下克上成风,正是少壮派的权益不能得到声张的一个表现形式。 当然了,他不会姑息少壮派,而是要把少壮派握在手里,作为他的基本盘,为他所用,因此从一开始,李信对于明军高层以杀为主,对于低级将领和士兵,则是颇多怀柔。 另在队伍中,还有三百多名阵亡明军的家眷,都是独子身亡,留下妻儿老母难以为继,跟着李信回高邮讨生活。 码头上,灯火通明,一袋袋的粮食和一箱箱的银子装运上船,淮安城门已经紧闭,重新回到城头驻守的明军,看着远处淮阴驿的忙碌景象,不免议论纷纷。 “咱们官军死了还给家眷抚恤,又把孤儿寡母全部带回高邮安置,司令爷仁义!” “听说司令爷在高邮杀的血流成河呢!” “胡说什么,天下间还有谁能比司令爷更加仁义,那定是别有用心之小人对司令爷的污蔑!” “司令爷怎么就不顺势占了淮安呢,俺们日盼夜盼,都盼着当司令爷的兵啊!” 士卒们聊的起兴,却没料到,身着便装的史可法已经悄无声息的站了身后! 第九十八章 黑锅李信背 史可法制止住了随从喝骂,听着那嘈杂的声音,心情异常沉重,李信在高邮大开杀戒,他隐有耳闻,也相信是真的,可是有什么用呢,满城的军卒已经自动把他给洗白了,任何对李信不利的传言,在淮安都会面临群起而攻之的下场,而这一切,仅仅花了万石粮食与几千两银子。 好手段啊! 而且革命军的军纪也让他惊骇不己,自古以来,极少有哪支军队破了城之后能不驿扰百姓富户的,尤其革命军摆明了是来打劫,并不是占领,可偏偏全城没有一桩劫掠的事件发生,这只能说明,李信治军有方,怕是不下于戚继光、岳飞等名将。 据他打探到的情况,不仅仅淮安驻军对革命军已近乎于归心,即便是淮安城的大户富商也因此对革命军好感大增,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革命军不仅得了军心,还在逐渐得到民心,如果下回,革命军再度兵临淮安城下,恐怕直接城门洞开,老百姓担浆挑食,迎革命军入城。 史可法暗暗苦笑,如此人才,可惜不能为朝庭所用,但更迫在眉捷的问题是,漕粮和库银被劫,他不知如何交待,这么多钱粮没了,也瞒不了多久! “走罢!” 史可法没脸面对士兵,挥了挥手,径直下城,直奔总督衙门,虽然入了夜,但衙门里仍一片忙碌,没办法,淮安刚被革命军洗劫过,需要清点损失。 不片刻,史可法召来众官,神色颇有些不大自然,张太监依然坐在他的身边,脸还是肿着,史可法问道:“可曾清点过?” 众人相互看了看。 户部仓储主事拱手道:“回漕抚,流贼共劫走漕粮三百万石,库银一百八十万两!” “什么?” 史可法面色剧变,这根本不可能,作为漕运总督,虽然对具体数目不清楚,但是大体他是有数的,漕粮也就十来万石,漕银大概几万两。 他明白了,这类似于火龙烧仓,把历年亏空的钱粮全推给李信,谁叫李信打劫淮安呢,这不,坏事变好事,以前没法做平的帐,通过李信的抢劫,全部平了。 淮府知府杨旭也道:“漕抚,不光是漕粮损失严重,我淮安府的库房也被洗劫一空啊,据初步统计,约损失三十万石粮食,十五万两白银,还请漕抚做主啊!” 山阳知县是淮安附郭县的主官,跟着道:“漕抚,我县被劫走粮米五万石,库银三万两千两!” “你……你们!” 史可法大怒! 他突然意识到,下属狮子大开口,不仅仅是借机填平帐务,还是因接连两次大败,自己威信下降,通过巨额帐目以下克上,要挟自己。 毕竟如此数目的钱粮被劫,一旦上报,崇祯必然震怒,自己作为漕运总督,是要押往西市斩首的! “漕抚息怒!” 杨旭拱手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向朝庭上报此事。” 史可法冷冷道:“实话实说便是,大不了本部院以人头谢罪,尔等怕是亦脱不了干系!” 杨旭笑道:“漕抚不必惊惶,目前尚未到绝境,仍有挽回之机。” “哦?” 史可法看了过去。 杨旭道:“高邮城下之败,可依李司令拟好说辞上奏,今日之败,则可说成流贼在我军退去之后,尾随反击,以重兵包围淮安,漕抚拿出银两劳军,并征集民众上城助战,流贼火炮入城,击中两座漕仓,满仓粮食毁于一旦,幸得保住了淮安。” 史可法问道:“劳军岂能用到两百万两银子?” 杨旭捋须笑道:“银子的事可留待日后,反正几百万石粮食已被一烧而空,至于接下来的说辞,漕抚自行斟酌便是,张公公可还有补充?” “直娘贼的……” 张太监正要大骂李信,却是想到真骂了也许会被人举报,他是怕了李信,最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哼道:“咱家没甚么说的。” 每个人都把目光移向了史可法,那一缕缕殷切的眼神中,隐含着不屑、冷笑与轻视,是啊,你史可法再刚正不阿,不还是要和光同尘么? 史可法心里充满着悲哀,也无比耻辱,他很想义正严辞,可是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欺瞒崇祯,现在事情一步步闹大,他又哪来的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好比青楼名伎,第一次失身虽不是出于本心,但失身就是失身,与她的姐妹们相比,谁也不比谁贞洁! “诶!” 史可法痛心疾首,面色灰败,重重叹气! …… 进入高邮已经有了好几天,高一功在城内找了间客栈,六个人三间上房,每间一两银子,哪怕他带了不少银子,也不愿平白在驿站挨宰。 这几日里,每天都分头行事,打探高桂英和李兰芝的下落,可是高桂英随李信去攻打淮安,李兰芝又住在州衙,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而且高邮老百姓对革命军也陌生的很,楞是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这日正午,几人在客房里碰头。 “一功叔,这样不行啊,我们如无头苍蝇般的乱打听,了无头绪倒也罢了,就怕被人盯上!” 张鼐揉着后脑壳道。 “咝~~” 高一功吸了口气道:“大姐能上哪儿,问题是我们还不能太招摇,那姓李的曾在邓州呆过一段日子,他的手下有一些是见过我们的。” “要不直接登门拜见?” 慧梅忍不住道。 “不妥!” 高一功摆了摆手:“那姓李的可不是善茬,落他手上谁知道会怎样,还是等他从淮安回来再说,或许他在淮安吃了败仗,我们打探起来也方便些。” 几人想想只能如此,均是无话,突然楼下大堂有交谈声传来。 “李司令就要进城了,听说在淮安打了个大胜仗!” “那还回来干嘛,为何不趁势占了淮安?” “这我不清楚,对了,我好象隐隐听人提过,李司令攻打淮安是为了劫漕粮,既然打了胜仗,理该得手。” “我们去看看?” 楼上六人相互看了看,均是略一点头,稍微收拾了下,出了客栈,待打听到革命军将由北门入城,于是奔北城而去。 要说高邮老百姓特意迎接李信凯旋而归,还不至于,不过革命军自进入高邮以来并未扰民,甚至老百姓还觉得,治安比以往明军驻守的时候好了不少,毕竟明军本就不是好鸟,而革命军在打击街头混混方面毫不手软,不管是偷鸡摸狗,还是开赌档骗人,或者更加严重的罪行,抓到就强征入伍,作赶死队使用,同时也为老百姓除害。 如果年龄过大不适合再当兵卖命,一般是判处劳改若干年。 总之,高邮老百姓虽然还对革命军存有戒心,但也不象当初那样畏惧了,基本上该干嘛的还干嘛,在门内街道两侧,陆续也围上了数百名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第九十九章 摸入内宅 高一功等六人混夹在老百姓当中,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呵~~” 慧梅压低声音笑了笑:“看来那李信挺不得民心的,以往闯王进城,哪次老百姓不是欢天喜地,担浆送食,可这高邮人就象看热闹一样,而且才来了这么些人。” 张鼐道:“那姓李的又不象闯王那样不纳粮,老百姓当然不欢迎他喽。” 慧英迟疑了下,才道:“其实老百姓不纳粮并不见得是好事,毕竟闯王那么多人马,不纳粮,就只能抢,抢多了坏的还是自己的名声,据我们的打听,除了破城的当天,李司令抄了一批贪官污吏的家,不管大户小户都没有骚拢过,时间久了,高邮的老百姓自然会和他亲近起来。” “慧英,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慧梅不满道。 慧英嘀咕道:“我就是说说嘛。” “别吵,进来了!” 高一功挥手打断了争论。 门洞中,革命军迈着正步出现,枪尖上着刺刀,扛在肩膀上! 实际上跟随李信进城的,只有前锋营、亲卫连和骑兵,其余的队伍先去孟城驿,把钱粮卸下再入城,可就两百士兵,给人的感觉却极其震憾,那腿高高抬起,再用力拍打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整齐的啪啪声,威武雄壮,杀气四溢,别说老百姓不敢吱声,就是高一功等人的面色也不自禁的凝重起来。 闯军中最精锐的是老八队,可老八队也走不出这样的气势啊! “快低头!” 突然,高一功低呼一声。 慧梅、慧英与张鼐和那两个精锐战士还在看着,刹那间,面色大变,就看到高桂英与李信并辔而行,还不时说笑几句,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还亏得他们反应敏捷,及时低下了头,才没被发现。 待得人马远去,张鼐骇然道:“怎么可能?夫人怎么会和李信在一起?” “是啊!” 慧梅也道:“听说那天夫人在朱连山顶被红娘子挟持,兰芝又被李信捉住,但是从现在看来,夫人好象很愿意和李信在一起呢。” “难道他们……不可能,不可能,夫人与闯王十来年的夫妻之情,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慧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既然知道了大姐在城里就好,我们找个机会和大姐单独见一面,我们走!” 高一功心烦意乱,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李信全力备战,从淮安带回来的粮仓官吏,也暂时让他们管着粮食,当然,丑话是说在前面的,而高一功等人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高桂英带着骑兵出城训练,又不能接近,心里郁闷的不行。 直到将近半个月之后,高桂英接连两天没有出城了,六人又聚在了一起。 “夫人怎么回事?不露面了我们上哪儿找她?” 张鼐叹了口气。 来到高邮已经有了一个月,什么都没做成,另据打探来的消息,李自成正准备进攻开封,一想到如此重要的战役自己竟不能参加,心里憋的慌。 慧梅却象是想到了什么,突的俏面一红,扭扭捏捏道:“你们先出一下,我和慧英有话和一功叔说。” “什么要避开?” 张鼐不解道。 “哎呀,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和夫人有关的事情,你们几个男人不能听!” 慧梅不满的跺了跺脚。 慧英也催促道:“先出去吧,慧梅姐肯定有重要的事。” “噢!” 张鼐那和两人出了屋子。 高一功与慧英同时望向了慧梅。 慧梅不自然道:“一功叔,夫人前阵子一直在帮李信训练骑兵,我们在远处观察,可以看出夫人是用心在训,但骑兵训练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什么成果的,因此夫人连续停了两日必有问题,要照我看,有可能……有可能不大方便了。” 高一功是个经历丰富的男人,一听就明白了,点点头道:“确实不排除这方面的可能,那你的意思是……” 慧梅道:“夫人住在州衙,若是身子不方便的话,理应不会外出,而李信总是早出外归,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和慧英在白天偷偷潜入州衙内宅,找到夫人。” “这……” 高一功眉头一皱,站起身,负手来回走动。 诚然,慧梅的提议非常冒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到李信手里,他自己还好些,如果高桂英真和李信有了私情,不看僧面看佛面,理应不会拿他如何,可是慧梅和慧英都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啊,人又长的漂亮,被李信捉住的后果他都不敢去想。 只不过,错过白天,确实没有别的机会,总不能一直耗在高邮吧,而且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大白天各忙各的,州衙里的人手相对较少,其实比夜晚更加安全,人在白天往往会放松警惕,夜间则戒备森严,真正的刺杀很少有在夜晚进行的。 “也罢!” 高一功点点头道:“我和小鼐子一起去,让他们两个在外面接应,今天我们先踩踩点。” 明朝的衙门,形制是有定数的,各地的县衙结构几乎一样,州衙只比县衙大一点,很快的,六人来到州衙后院,探听里面的声音,确定巡逻的规则,再寻找了易于攀爬的地段,到第二天午后,那两名战士在远处望风,高一功四人站在了围墙下。 年后的天气渐渐暖了,又素有春困秋乏之说,午后人容易犯困,这个时段,人的警惕性最低,张鼐弓腰撑着墙,高一功一个电步,踏在张鼐的背上,借势一跃,双手扒住墙顶,探出半个脑袋向里面看了看,确认没人,才翻了上去,向下伸出了手。 慧梅与慧英依样画瓢,抓住高一功的手上墙,最后是张鼐,直接猛一蹬墙,再抓住高一功的手,半空中腰一拧,跃上了墙头。 慧梅给张鼐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张鼐也颇为得意。 “好了,赶紧下去!” 高一功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挥了挥手。 四人相继跃下墙头,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还亏得李信住的地方没什么丫鬟下人,红娘子带的女兵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居然无惊无险的连穿过几个院落。 “娘,我想父帅了!” 隔壁的一个院落,突然传来了李兰芝的声音,随即是一声幽幽叹息,满含着无奈,四人陡然心中一喜,这正是高桂英的叹息啊,连忙加快了脚步,转过去一看,正见高桂英带着李兰芝,坐在院子里! “大姐!” 高一功忍不住低呼! 第一零零章 当场抓住 如今的高桂英,一袭暗红色缀花长裙,外罩摘枝缠花褙子,梳了个双飞燕头,插着花钿,活脱脱一个宫装妇人,哪有半分女将的英姿爽飒风彩? 高一功呆住了! 张鼐、慧梅与慧英也惊呆了! “一功?你们……怎么会来?” 高桂英猛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自你和兰芝被李信掠走之后,闯王无日不在思念,派我们把你接回去,大姐,赶紧带着兰芝和我们走吧。” 高一功急声道。 高桂英的俏面挣扎之色一闪,便咬了咬牙:“先进来说话,别站外面被人看着。” 四人赶忙跟着高桂英母女进了屋子。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 高一功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 高桂英羞愧的低下了脑袋,毕竟在名义上,她还是李自成的妻子,却和李信苟且在一起,偏偏她又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性子,现在亲弟找上门来,内心不免又羞又愧。 “夫人,你不会真是……” 慧梅欲言又止,不安的看着高桂英。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苦笑道:“慧梅,我实话实说吧,我奔波了十来年,已年过三十,累了,也倦了,只想有个男人能好好的疼我,李公子虽然不是好人,但对我是真心的,红娘也以姐妹对我,你们骂我荡妇也好,恨我丢人也好,总之我是不想回去了,你们难得过来一趟,就多住几日罢,相信李公子不会为难你们。” 四人如遭雷击,呆愣当场,虽然早想到了有这种可能,可是由高桂英亲口说出,仍是难以接受。 “大姐,姐夫还等着你回家啊!” 高一功连忙劝道。 “呵~~” 高桂英呵的一笑:“闯王不是娶了商洛山王家小姐为妻么?” 众人心里格登一下,以往高桂英,都称李自成为自成,今日却改口为了闯王,分明是夫妻之情已经断绝了啊! 高一功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劝道:“大姐,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当初我们被困在商洛山中,缺药少粮,与当地大户作战又讨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姐夫只能与王家结亲,可这只是权宜之计啊,姐夫从没真把那女人当作发妻,在姐夫心里,你才是我们闯军的夫人啊,大姐你放心,姐夫的势力已经壮大了百倍,不必再受那王家的脸色,只要你回去,我们老八队必然全力助你。” “是啊!” 慧英也道:“夫人,老八队日盼夜盼,盼着你回归呢。” “别说了,别说了!” 高桂英情绪有些失控,尖叫道:“我不会回去的,如果当初我愿意回去,我就不会和李公子在一起,我既然跟了李公子,自然要一心一意的待他!” 慧梅劝道:“夫人,那姓李的有什么好?竟然把你迷的神魂颠倒?” 高桂英深吸了口气:“李公子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全身上下没一点好,他经常欺侮我和兰芝,但他不会乱搞女人,自他起兵至今,从来没有强抢过民女,他的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红娘是他的发妻,他待之以礼,你们都是跟着闯王的,你们自己说,这十来年间,闯王睡过了多少女人?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陪他睡的?” 高一功不敢置信道:“大姐,就为这,所以你就倾心于他?” “是的!” 高桂英豁出去了,重重点头:“刚开始,李公子就说喜欢我,哪怕他用下三滥的手段死缠烂打,也没有逼迫过我,今天既然都在,我也不怕你们说我不要脸,就把话讲清楚,我就是喜欢李公子,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我觉得前面三十年白活了,李公子能给我的,闯王给不了!” 高桂英的声音越说越大,高一功有些上火,大声道:“大姐,你有没有为闯王考虑过,闯王的妻子跟人私奔,你让别人如何看他?闯王的脸又往哪儿搁啊?” “我……” 高桂英的脑海中,突然跃出了一副副战斗中共患难的画面,让她的心有些刺痛。 毕竟她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跟着李信,也不是她嘴上所说的那样美好,主要是没跑掉,精神崩溃了,才委身于李信,不过有句话她没说错,和李信在一起,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她沉溺于床第之欢,也依恋李信的呵护,却不代表她真能把李自成视作陌路人。 “大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我们现在就走!” 高一功一看高桂英有了些犹豫,又急忙劝道。 却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笑声传了过来:“李闯的前两任妻子都跟人跑了,再跑一个,又有何妨,大舅哥,你千里迢迢来挖我的墙角,是不是不地道呐?” 高桂英顿时猛的一颤,高一功等四人也跃了开来,纷纷拨出了刀剑! 就看到李信笑呵呵的走进了屋子,当然了,李信还不会傻到孤身一人给高一功送菜,在他的身后,跟着何虎,还有以二瓤为首的十余名精锐亲卫连战士。 事实上高一功六人的行踪早被李信打探到了,高邮是个小城,几个陌生面孔天天闲逛,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想不被注意都难,因此李信叫人盯着。 “桂英姐,兰芝,过来!” 李信笑呵呵的伸出手。 李兰芝明显往后一缩,高桂英则是略一迟疑,向李信走了过去,李信顺势搅上了高桂英的纤腰,虽然高桂英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但是没有挣扎,这已经表明了态度。 “大姐,你怎能这样?” 高一功痛心疾首! 李信道:“我与桂英姐两情相悦,为何不能?” “姓李的!” 高一功大怒道:“你口口声声与大姐两情相悦,那你可愿明媒正娶,娶了大姐?” “高一功,虽然你是我的大舅哥,但高邮还容不得你来放肆,我与桂英姐之事,不劳你操心。” 李信脸沉了下来。 “你……” 高一功正在发作,高桂英连忙把他拉住,她知道李信不是善茬,能不激怒还是不激怒的好,事实上在高桂英心里,对李信还有些惧怕。 高一功也意识到了这点,连吸了几口气,才道了几个好:“好,好,既然大姐不愿跟我们走,那我们把兰芝带走!” “不行!” 李信斩钉截铁! “姓李的,你别过份,兰芝是闯王的女儿,我们把兰芝带走怎么了?” 慧梅忍无可忍,怒目瞪向李信。 李信玩味的笑道:“我曾让刘宗敏给李闯带话,汝妻女,吾养之,我这人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今天我就把话摞下,既便李闯来求我,我也不可能放兰芝走!” 第一零一章 流贼难成 这话一出,高一功、张鼐、慧梅与慧英全都惊呆了,他们见过无耻的人,但如李信这般堂而皇之的无耻,霸着李自成的老婆,还攒着李自成的闺女不放手,还真是首次得见。 慧英膛目结舌道:“李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天下群雄听到,你的名声就毁了!” “哈!” 李信哈的一笑:“甚什群雄?不过一群流贼罢了,我们中华革命军是政府军,是正规军,不是道上的,我们有着自己的军令和军纪,我和桂英姐两情相悦,而李自成那个负心汉又抛弃了相伴十来年的发妻,因此桂英姐转投入我的怀抱,岂不是天经地义?至于兰芝的事情,哈哈,我还想和李自成结个亲家呢,先放我身边养着,养个几年养大了,自然会纳入房中,日后他若兵败,我或可看在兰芝的份上,收留他,给他条活路。 行了,此事不必多说,我不是你们的同道中人,本来不必在乎你们怎么看我,若非看在桂英姐的面子上,我都懒的罗嗦。” “娘。小女不嫁给他!” 李兰芝眼巴巴的看着高桂英,都要哭了。 “哎~~” 高桂英搂住李兰芝,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李信,她是又爱又恨,既爱李信的体贴温柔,床榻间那万丈的雄风,又恨李信始终不愿对李兰芝放手!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李信真纳了李兰芝,自己将如何自处,她可以没名没分的跟着李信,却绝不愿意与李兰芝共侍一夫! 好在李信并未把话说绝,承诺给李兰芝十八岁时自己选择,或者李兰芝长的丑些? 从头到尾,张鼐都没开声,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这时也是怒道:“李公子,你银人妻女还有理了?做人不能不讲礼义廉耻,你更不能把义军污蔑为流贼!” “笑话!” 李信冷冷一笑:“你们打家劫舍,四处流窜,就是流贼,流贼哪来的礼义廉耻?我知道你不服气,自以为举着吊民伐罪的大旗,但是我请你张鼐想一想,自李闯起兵以来,转战陕西河南,可曾种植过一亩粮食?你们的粮食都是四处搜刮而来,或许你会说,闯军抢劫的是富户,甚至还把粮米分给贫民,百姓歌功颂德,可是上顿吃饱了,下顿呢? 你们不生产,自然没有来源,老百姓为了吃饱肚子,只能被你们裹挟流窜,一路上因病饿而死者有多少,你们算过没有? 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人死了,就挖个坑埋掉,在你们的队伍背后,是数之不尽的尸骨啊,而你们带着剩余的老百姓,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吃光一处,再流窜往下一处,你说,这和蝗虫有什么区别? 要说唯一的区别,蝗虫没你们吃的多,不过就目前而言,你们闯军、张献忠与罗汝才尚比黄巢稍好一点,至少还没到吃人肉的地步!” 这话难听之极,高一功等四人,甚至高桂英母女都很想反驳,却是无从辩驳,毕竟闯军一路走来,始终在流窜,靠着裹挟老百姓,步步壮大,也确实不耕田种地,所有的粮食,都是在周边地区搜刮而来。 好一会儿,慧梅不服气道:“你以为我们不想停在一处啊,朝庭不让,有什么办法?” 李信摆摆手道:“少把责任推到朝庭身上,我的革命军连万人都不到,就能在高邮立足,而你们那么多人马,真想立足还怕占不住脚? 就以在邓州为例,我曾劝李闯进攻南阳,据宛为根据地,休养生息几年,可是他呢,不仅不听,还要杀我,慧梅姑娘你千万别告诉我,闯军十来万人马,连个南阳都攻不下,这只能说明,流窜的本性已经刻在了闯军的骨子里,也是,生产哪有抢劫来钱快?” 慧英嘀咕道:“那你不是也抢么?” 李信呵的一笑:“我抢官府,你们抢老百姓,怎么能一样?不是我吹嘘,我们革命军攻进淮安,没有抢劫一户,没有尖银一女,换了你们闯军,能不能做到?” 四人不自禁的望向了高桂英。 高桂英略微点了点头。 这让四人均是心头骇然,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强不强,看军纪就能看出来,闯军虽然人多势众,但除了老八队,基本上都是乌合之众,其实老八队的军纪也不怎么样,战斗力强的原因是与人员出自于陕北的米脂、延安与绥德一带有关,乡土性强,天然抱团,又大部分都是马贼,有着不俗的功夫。 当然了,对于革命军的情况,他们也是做过调查的,在他们的认为中,革命军的军纪是用钱堆起来的,不过退一步说,能用钱堆也是本事啊,至少闯军发再多的钱都堆不出来,甚至钱越多,军纪越败坏,仅这一点,不考虑人品,他们对于李信还是挺钦佩的,至少才能在宋献策与牛金星之上。 高一功明白今次是无功而返了,还记挂着即将到来的开封之战,于是苦笑道:“既然大姐心意已决,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高桂英挽留道:“咱们姐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既然来了,不如多留几日,慧梅、慧英、小鼐子,你们也别急着走,让李公子一尽地主之谊。” 张鼐拱手道:“夫人,实不相瞒,闯王将攻打开封,我们要回去相助闯王。” 李信沉吟道:“我奉劝一句,最好不要回去,因为李闯绝对攻不下开封。” “哼,闯王数十万大军,你怎么知道就攻不下?” 慧梅哼道。 李信道:“周王可不是福王,他更加清醒,更能看明白局势,开封也不是洛阳,作为省城,守备会更加严密,况且李仙风是个好官,颇受开封老百姓爱戴,陈永福的能力也不会逊于左良玉、贺人龙之流,这个人我见过,是个良将,只是名声不显罢了,我对李闯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慧英也道:“明朝的气数已尽,老百姓巴不得闯王早日破了开封呢。” 李信摇了摇头:“开封百万人口,粮米弹药充足,没个半年,难以攻破,你认为李闯可以从容包围开封半年么,再退一步说,明朝即便气数尽了,但开封老百姓绝对不会欢迎你们,必尽全力协助官军守城。”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老百姓就打开城门迎接闯王。” 慧英嘴硬道。 李信呵呵一笑:“因为开封城里,住的是市民,而你们裹挟的,只是农民,市民和农民有很大的不同,市民尚能温饱,有着微薄的家产,对于流寇痛恨交织恐惧,就以高邮来说,我们革命军刚进城时,也不受欢迎,直到一个月过去,才开始被高邮老百姓认可。” 第一零二章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市民和农民的概念,对于在场的每一人来说,都新鲜的很,李信也从未公开表示过,但细细一品,确实有点意思,闯军在十来年的流窜中,鲜有攻克大城市的战绩,甚至说句难听话,攻打一座小县城,有时都会遇到顽强的抵抗,这不正是市民自发的抵触么? 哪怕高一功、张鼐、慧梅与慧英对李信的印象极差,也不得不承认,李信的眼光确有独到之处,一语就道出了闯军之所以四处流窜的关键。 老百姓给点粮食就能欢天喜地,可是城市居民哪是给点粮食就能搞定的?又如何得到市民的认同?他们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市民的诉求是什么。 “不知李公子为何如此推心置腹?若我没看错的话,将来你必然会与闯王交手。” 慧梅忍不住道。 李信微微一笑:“我说是看在桂英姐的面上,你信么?” 慧梅看了眼高桂英,迟疑道:“若是真看在桂英姐的面上,你应该巴不得闯王兵败,哼,你连银人妻女都能说的堂而皇之,你可不是什么善人。” “哈哈哈哈~~” 李信哈哈笑道:“我本来就是不安好心,因为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呃?” 几人相视一眼,不明其意。 李信也不解释,笑而不语。 也确实,受眼界与世界观的限制,李自成就算知道市民和农民的区别,也不清楚该如何着手,强行为之的话,只能是四不象,适得其返。 “李公子!” 见李信没有多说的意思,众人不好追问,张鼐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福王在你手上吧?” “呵呵~~” 李信呵呵一笑:“福王不是被李闯剁成肉泥做成福禄宴了么?对了,你们是闯军高层,想必已大快朵颐,滋味如何?” 四人大眼瞪小眼,无语之极,暗道福王分明是被你掠走的,不过退一步说,他们对李信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还是挺佩服的,哪怕闯军高层多次推演李信混入洛阳的过程,但其中的关键是,如何把武器带进去,少量的或许没问题,但足以装备千人的武器带进去,着实是了无头绪。 “扑哧!” 高桂英也抿嘴一笑。 这让高一功意识到,高桂英是真的喜欢上李信了,再想想李自成头顶绿油油,接连被带了三顶绿帽子,第一个尖夫好些,被李自成杀了,第二个是高杰,跟着贺人龙混,第三个是李信,怕是李自成很难再杀这二人泄愤,心里不免有种怪异的感觉。 但他更担心的,还是自己在闯军中的地位会变得很尴尬,毕竟他和李自成的亲戚关系来自于高桂英,现在高桂英和李信在一起,不仅亲戚关系归零,甚至还会受到李自成的猜忌。 当初在山寨中,高桂英就是大姐大,高一功和高成功都很依赖高桂英。 ‘哎~~’ 高一功暗暗叹了口气。 “李公子,原来你在这!” 这时,红娘子匆匆奔了进来,一看到屋内的全副阵仗,不禁一怔。 李信笑道:“红娘,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桂英姐的亲弟高一功,你应该在朱连山顶见过的,今日特意来探望桂英姐。” 红娘子警惕的点了点头,她也不傻,高一功明显是要把高桂英给偷偷带走,只是被李信堵着了。 李信又道:“这位是李闯爱将张鼐,这两位姑娘是桂英姐的妹妹慧梅和慧英。” 慧梅慧英眉头皱了皱,她们一直是把高桂英当亲娘看待的,现在李信把她们说成高桂英的妹妹,本能的不大习惯,但是转念一想,李信很可能是不清楚其中的情况,随口一说,没必要刻意纠正,而且高桂英跟了李信,在本质上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几乎涉及到半个老八队,与高桂英的关系和称呼都要跟着调整,因此再把高桂英当娘已经不合适了。 总不能一边喊高桂英娘,另一边把李信当爹吧? 高桂英却是不满的瞪了眼李信,根据他对李信的了解,这明摆着是对慧梅和慧英起了心思啊,慧英还好些,并没有意中人,但慧梅与张鼐两情相悦,绝不能被李信搞上! ‘咦?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我希望慧英被那家伙搞了?’ 高桂英又暗暗皱了皱眉头。 李娘子则和张鼐、慧英和慧梅笑着打了招呼之后,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李信问道:“红娘,可是有急事?没关系,都是桂英姐的娘家人,不算外人。” 红娘子略一迟疑,便凝重道:“刚刚探得的消息,黄得功领两万人,朱大典领一万人,史可法带着淮安的残兵败将五千,已到了高邮城北五十里处,扬州韩文镜则在高邮城南四十里的地方,大概明日就可围城。” “有没有船队?” 李信问道。 “没!其实我还希望再有舰队过来呢。” 红娘子笑了笑。 “算他们识相!” 李信笑骂了句,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没有刘良佐,是不是没打探到?” “这……” 红娘子不确定道:“听说刘良佐的部队近来盘踞在长江中游,就算要过来还要有一段时间吧。” 张鼐从旁道:“李公子,你可能有所不知,闯王将攻打开封,而义军之间都是互有联络的,因此张献忠与罗汝才将沿长江南下,刘良佐应该与左良玉围堵张献忠,很可能抽不出身。” “哦,多谢告之。” 李信拱了拱手,便笑道:“大舅哥,我看你们也别走了,明军就在几十里外,万一迎头撞见会很危险,干脆就留下来多盘桓些日子罢。” 四人想想也是,均是暗道一声倒霉! 这可是四万大军啊,还有名将黄得功! 虽然闯军并未和黄得功直接交过手,但黄得功与左良玉的经历类似,都是由行伍中步步提拨,坐上了总兵的高位,这种人的能力无须置疑,而整个明末的总兵,才二十来人,也就是是,黄得功是那二十来位手握军权的要员之一。 二瓤看着高一功等人的脸苦了下来,心里颇为快意,不过对黄得功他也不敢轻视,连忙问道:“总司令,黄得功可不比史可法和韩文镜,城里出不得半点差池,上回史可法和韩文镜仅仅一天就溃败,大户既便有心当内应,也来不及,可这次不同,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分出胜负,俺就怕那些大户不安生啊!” “嗯~~” 李信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以我的名义,给各家家主下请贴,今晚我在州衙摆酒设宴,对了,莫要透露明军来攻的消息。” “得令!” 二瓤抱拳,转身而去。 第一零三章 不许走 当天傍晚,高邮各主要家族的家主十余人,前来赴宴,实际上不来也不行,革命军连打了两个大胜仗,威名赫赫,没人敢于不来。 况且自革命军占领高邮至今,并未扰民,因此高邮大户没有与李信渔死网破的心理准备,遇上突然邀请,只能来赴宴。 大殿里,摆开了几张圆桌,各家家主济济一堂,那些被李信扣留下来的女子临时客串了丫鬟,打扮的漂漂亮亮,如蝴蝶般穿梭于桌间,把一份份精美的菜肴摆上。 其实李信留下的,几乎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不过席间的气氛,仍显得沉闷,还不免有小声的议论。 “王老啊,你说这司令爷叫咱们来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一个月都没和咱们照过面,心里不安啊!” “派饷呗!” “嘿,要真派饷就好了,花点钱落个平安,也好过心里七上八下!” 两桌子人随意攀谈着,对于大户来说,派饷加征是家常便饭,也是他们与官府相互联系的一条纽带,交的钱落到谁手上并不重要,重要是我交过钱了,类似于交了保护费,而李信一文钱不收,又不联络,才最是让人不安。 趁着这次机会,高邮的乡绅大户也想好好的和李信谈谈。 “司令爷来了!” 也不知是谁低呼一声,每个人都本能的站了起来。 就看到后堂,李信带着十余人快步而至。 “各位父老,让大家久等了!” 李信笑着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司令爷客气了!” 众人纷纷回礼谦让,笑容较为僵硬。 李信向后伸手道:“在开席之前,我先为大家介绍两位贵客,我们革命军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即便叫不出名,也有面熟,这两位来自于闯军,分别是闯王大舅高一功与心腹爱将张鼐。” “什么?” 一众家主纷纷色变。 要知道,闯军在北方农民的心目中或许是救世主,但在江淮,乃至江南民众的眼里,那就是活生生的流贼啊! 闯军攻城之前,往往以屠城威胁,这固然能起到一定的吓唬作用,但负作用也很明显,会让人非常反感,而且闯军向来有杀大户的传统,迫使大户拼死抵抗。 “司令爷,莫非你投了闯贼?” 王家家主王安颤声问道。 高一功和张鼐的面色难看之极,这也让他们意识到,在市民的眼里,闯军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并非李信夸大其辞。 李信回头看了眼,便笑道:“大家莫要惊慌,这两位只是本司令的客人罢了,本司令在此承诺,决不投贼,甚至还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朝庭有意招安于我,或许不久后,我将被授予高邮知州一职,做朝庭的官!” “恭喜司令爷!” 众人陆续恭贺,从神态来看,明显是松了口气,毕竟革命军进驻高邮有一个月了,并未骚扰百姓,也不偷鸡摸狗,仅从这一点来说,已经比明军好了太多,相比较之下,无论是乡绅富户,还是普通百姓,自然是欢迎革命军,所顾忌的无非是革命军占不长久,如今听说将被招安,显然是个不算的结果。 王安从怀里掏出一封簿册,呈上笑道:“为恭贺司令爷即将上任,老朽呈上白银五百两以作仪程,还望司令爷莫要嫌少。” “我徐家也以五百两白银作为贺礼。” “吴家奉上五百两白银!” 各家家主纷纷掏出礼单,都是五百两银子,不多也不少,明显是事先商量好的。 “各位,各位!” 李信连连摆手:“我李信多谢乡亲们的好意,可这钱不能收,大家都拿回去吧。” “呃?” 众人相视一眼,满脸不解,新官上任,哪有不收地方乡绅银子的?大明朝两百多年,也只出了一个海刚峰! 实际上礼金是一种约定成俗的潜规则,新官上任,乡绅以贺礼为名奉上钱粮,相当于交保护费,也等于是花钱买个特权,明朝举人虽然在名义上不纳税,但在执行中,是不可能一点钱都不掏的,与其把钱交给官府,不如交给官员。 因此李信不收礼金,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第一个想法是再三谦让,摆出一副实在推辞不了的姿态再收钱,免得吃相难看,或者是不懂规矩。 王安便道:“司令爷,这是我等的心意啊,难道司令爷嫌少?” “诶~~” 李信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革命军不许收授私礼,我作为革命军总司令,自然要带头做个榜样,诸位莫让我为难,来来来,请入席。” 一群人满怀着不解,坐了下来。 “来,我敬大家一杯!” 李信端起杯,向四周一亮,便一饮而尽。 席间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高邮的乡绅,不时向李信套话,李信总是哈哈一笑,敷衍过去,其实他想要的,是官绅一体纳粮,可这话现在提都不能提,而且今晚把乡绅请来,是另有要事。 因着从李信嘴里套不出什么,众人总觉得宴无好宴,心里隐有不安,好不容易,酒过三巡,一名亲卫匆匆赶来,跟李信小声说着什么,李信的面色渐渐凝重,一众目光也不自禁的投了过去。 “各位!” 李信站了起来,拱手道:“根据最新消息,朝庭派黄得功前来攻我,约有两万兵,大概明日可至。” 刹那间,空气仿如凝滞了一般,黄得功在江淮一带大名鼎鼎,绝非史可法之流能比。 高一功与张鼐相视一眼,大概明白李信的意思了,无非是诱骗高邮乡绅出钱出人帮着守城,即便探得围城的明军约为四万之众,也是上了贼船退不出。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李信不收钱,那就是要人要粮食,这可不是开玩笑,万一兵败,就是附逆谋反,出钱给李信,买个平安可以,但没谁愿意附逆谋反。 “老夫家中还有急事,告辞,告辞,他日再来拜会司令爷!” “哎唷,我肚子疼!” “我家驴子今晚下崽!” 各人纷纷找借口告辞,李信顿时脸沉了下来,原本他还打算好话好说,和各家借些家仆上城助守,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可是很明显,说不通啊。 “砰!” 李信猛一拍桌子:“一个都不许走!” “司令爷,这是何意啊?” 众人战战兢兢的望向李信。 李信哼道:“敌人明日就来,正是需要全城老小齐心协力之时,只要打退这次进攻,朝庭对我,除招安将无计可施,今日咱们就商议个章程,各家出些人手,协助我们革命军守城,王老,你王家在高邮繁衍了几百年,根深叶茂,吴老,你家远房侄子吴三桂在宁远任总兵,家大业大,就由你们两家先表个态。” 第一零四章 仁至义尽 吴三桂祖籍高邮,留在高邮这一枝本来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是自天下崩坏以来,武人的地位急速拨高,各地总兵,哪怕是崇祯都不敢随意乱杀,因此连带吴家的地位也有所提高。 吴家的家主名叫吴孟贤,四十来岁,一副和和气气的员外模样,不禁与王安相互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目中,读出了为难之色。 李信刚入高邮时,抄杀贪官污吏的狠劲让人心底发寒,可是派了人给他,就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尤其是吴孟贤,还要考虑到远在宁远的吴三桂,一时均是默不作声。 其余乡绅也在看着这二人,心里各自盘算,席间的气氛沉闷之极。 “好,既然各位不愿助我,我也不让各位为难,就请留在州衙做客罢!” 李信冷冷一笑,拂袖而去,其余诸人也跟着离席。 “王老,吴老,司令爷把我等软禁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怕是不久就要下毒手了啊!” 顿时,屋子里吵吵嚷嚷,有幸列席的十来名乡绅纷纷围上了王安与吴孟贤,出乎意料,这二人不慌不忙,居然夹起菜肴,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哎呀,都火烧眉毛了,你这两个老家伙怎还有心思吃喝?” 有人大急,就要夺王安的酒杯。 “诶~~” 王安伸手拦住,一饮而尽,才笑道:“诸位何须着急,我等被软禁于此,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呃?” 众人相互看了看。 吴孟贤道:“我等若相助司令爷,就是谋逆,万一司令爷兵败,必是满门抄斩,就算能求得人出面,散尽家财,你我之罪亦是难以开脱,若是不助的话,呵呵,司令爷可不是什么手软之人,当真是两难之选,好在司令爷并不为难我等,将咱们这十来人软禁在州衙,明是震怒,实是暗助之举,各位可曾明白?” “噢~~明白了!” “司令爷倒也仁义!”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又一人问道:“那若是司令爷得胜,将来会不会下手报复?” 王安道:“老夫观司令爷,并非心胸狭窄之辈,且自入驻高邮以来,不取民一分一毫,若非胸怀大志,岂会如此?倘若司令爷真能打退黄得功,老夫便赌上家业,全力相助于他!” “这……” 众人都为王安的魄力而震惊。 吴孟贤叹了口气:“当今天下,流贼四起,外又有东虏入关寇掠,十余年来,未有改观,反朝庭愈发虚弱,流贼愈剿愈多,东虏急速壮大,眼见亡国在即,哎,大明朝两百七十年的江山,竟落到如此田地,虽皇上励精图治,可气数已尽,人力徒之奈何?倘若司令爷真有真龙之相,这未尝不是你我的机会啊!” 一想到大明将亡,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是个滋味,毕竟乡绅富户是大明朝的即得利益者,明眼人都能看出,大明朝这艘破船,真的要沉了。 历史上的哪次改朝换代,不是杀的血流成河?贫民百姓自不用说,富户乡绅家破人亡亦是难以计数,因此转投一个强有力的势力,与之结合,立从龙之功,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选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么,李信真有真龙之相么? 说话大实话,如果大明灭亡不可避免,非要择一明主而投之,高邮乡绅宁投李信,也不会投李自成,张献忠之辈。 有人问道:“吴老,谁都能投司令爷,可你家……你那侄子是宁远总兵,你若投了,令侄岂不是要受影响?” 吴孟贤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泾阳先生(顾宪成字号)说的好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在国家危难之时,总要有所取舍,罢了罢了,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众人纷纷叹了口气,只觉心头沉重,但没人去责怪李信,凭心而论,李信不强征钱粮,不在明军围城之前大杀一通,而是仅仅把各家家主软禁起来,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 …… 高一功、张鼐、慧梅慧英与两名老八队精锐战士也被安置在了州衙里,酒宴不欢而散,高一功与张鼐向李信告辞之后,回了住处。 “怎么样?那姓李的有什么动作?” 慧梅和慧英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问道。 张鼐把宴会过程详述了一遍,慧梅不由哼道:“我当这姓李的是什么人物呢,原来是挖空了心思求朝庭招安,难怪不抢老百姓,攻进淮安又退了回来,是怕得罪朝庭太狠,留个好名声。” 张鼐也叹道:“李公子一表人才,却甘为朝庭走狗,可惜了。” 慧英劝道:“这没什么可惜的,李公子不是早说了么,他和我们不是同道中人,况且他又是读书人,投靠朝庭自是理所当然,等此间事了,咱们还是早点离去吧。” “嗯!” 慧梅点点头道:“不过这姓李的还是有点本事,趁着这段日子,跟着他偷偷学点,回去也好帮助闯王。” “好了!” 高一功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早点休息,明日官军就要围城,咱们且看看李公子有何布置。” 几人各自回屋洗漱,原本高一功等人并没有随时洗漱的习惯,天黑,鞋一脱就上了床,不过李信除了不安排婢女,准备的还是挺充分的,热水、皂角都准备好了。 慧梅与慧英身为女子,自然爱干净,相伴走进客房的浴室,一阵悉悉率率声之后,彼此坦诚相见,慧英看着慧梅的身体,不由轻笑一声:“慧梅姐,你和小鼐子怎么样了?啥时成亲啊?” “胡说什么呢?倒是你?你的心上人是谁?” 慧梅微红着脸颊,落落大方的反问道。 “我呀,我还没有。” 慧英试了试水,摇了摇头。 慧梅讶道:“双喜哥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也与他谈得来,不如等闯王攻下开封,咱俩一块成亲算了,我呀,我嫁给张鼐,你就嫁给双喜哥。” 双喜哥是李双喜,李自成的义子,如果说慧英与慧梅是健妇营中最为出色的两朵鲜花,那么张鼐与李双喜就是年轻将领里的翘楚。 慧英的美眸中现出了迷惘之色,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拿双喜哥当哥看,哪有妹妹嫁给哥的,这话别说了,要不然别扭的很,我们赶紧洗吧。” 慧梅暗暗叹了口气,李双喜曾向慧英表白过,慧英顾左右而言他,她倒是愿意撮合李双喜与慧英,因此才帮着打探口风,不过襄王有心,神女无意,她也无奈的很,再看着慧英那洁白玲珑的身体,暗道将来这副好身子真不知要便宜给谁了。 “慧梅姐,下来吧!” 慧英拉起慧梅的手,跨入了木桶当中, “嗯!” 慧梅略一点头,在慧英对面蹲坐下来,那微烫的水,涤荡着身体,嗯,舒服! …… 第一零五章 黄得功来 正午时分,明军来了,韩文镜率部驻扎南门,他不作为主攻,只是起牵制作用,史可法率部驻扎北门,与韩文境的作用类似,更何况他自家知自家事,他的淮安兵根本不能打,完全是个花架子。 扭头看向了东门的方向,史可法暗暗叹了口气,呈奉给朝庭的奏章,通篇都是谎言,从他本心来说,并不愿如此,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崇祯,哪能抽得了身呢? 他暗恨自己当日没在高邮城下以身殉国,又恨李信花言巧语,把他诱入了陷阱,但更恨的,还是淮安的文官武将与张太监,若非这些人营营苟苟,办正事不行,捞钱却是一个比一个贼溜,淮安战事,怎会崩坏于此? 回想着崇祯给他下的旨意,行文中那充满着愤恨的喝斥,史可法无比羞愧,如今他只能寄期望于一举攻破高邮,绑了李信,献俘阙下。 因城西是运河,革命军的战舰背倚孟城驿,阵列于运河中,又有神出鬼没的木箱雷为助,这次进攻,明军放弃了从运河进军的打算,黄得功与朱大典陈兵于高邮东门。 各部队都按照指定的地方扎营,搭好了窝铺,立好了帐篷,距城门较近的营盘,还挖掘了壕沟,以防革命军夜间出城偷袭骚扰。 因官军要做攻城准备,城周围几乎平静无事,只偶尔互相打几炮,破一破紧张中的特殊沉寂,当然,打炮的主要作用是互相定位,通过对炮弹的落点与火炮的位置做标记,以确保正式交战时一发命中。 交待过事项之后,黄得功与朱大典骑马出营,打算从东门巡视到南门和北门,察看攻城部署,也看一看城上的防守情形,为着提防城上打炮,只能在离城二里以外的地方走。 随一起巡视的,还有史可法、张太监、许绍和韩文镜等人。 黄得功紫膛面孔,五短身材,脸上有着明显的伤疤,注目着城头。 城头有许多大炮和火铣露出城垛,还有不同颜色的大小旗帜飘扬,守城军卒从一个个城垛缺口处露出头来,黄得功眉头一皱,很明显,守城兵力充足,大炮也不少,另从旗帜判断,革命军部伍整齐,决非临时凑集的乌合之众。 “黄镇台,不知可有主意?” 张太监问道。 “哼!” 黄得功哼了声:“若非淮安失了钱粮,倒是可以在城外挖掘长壕,把高邮活活困死,最多半年,必生内乱,届时里应外合,破城不难。” 史可法等人均是面色一阵臊红,全军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偏偏扬州和南京,也没什么粮,因为淮安储存的是渐江漕粮,南京和扬州的漕粮并不存放本地,而是存储在徐州到山东一带,今年春季,洪承畴又要出关救援锦州,朝庭没法再下拨钱粮了。 眼下的问题便是,如果半个月之内攻不下高邮,只能无功而返,崇祯必然震怒,谁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黄镇台乃当世名将,必有妙法。” 史可法厚着脸皮道。 黄得功看了眼史可法,不好多说,只能强压下不满,缓缓道:“流贼戒备森严,不能再指望依靠奇袭成功,也不能指望将士们用云梯爬上城头,故而只能在炮火的掩护下掘城,在城墙里掘出几个大洞,填装火药,把城墙炸塌,走,我们再上别处看看。” 因黄得功名声在外,虽然史可法是漕运总督,又没法提供粮草,等于人家来帮你干活,你不给钱,不供饭,腰杆直不起来,因此真正统辖全军的,还是黄得功。 众人一面走一面看,黄得功指点地势,叫身后亲兵记录,什么地方最利于掘洞,什么地方又适宜安置大炮,那从容的神色,那缓辔徐行的气度,让人不自禁的生出信心,尤其是张太监,那双肥手都在微微颤抖,望向城头的绿豆小眼中,闪烁出极度怨恨的光芒。 却是陡然间,恨意再上一个台阶,就看到李信带着一群人,出现在城头! 黄得功也注意到了,特意冒险靠近了城墙,仔细盯了一会儿,问道:“那人可是李信?” “不错,正是此……他!” 张太监猛一点头,本想说正是此贼,但最终还是改了口。 黄得功古怪的看了眼张太监,不再说话。 李信也在盯着城下,因距离不远,他很快辨认出了史可法、张太监与许绍,再通过众人之间的站位,断定中间的那员武将就是黄得功,而在黄得功左首的一名胖乎乎的文官显然是朱大典。 高一功等人也有跟着李信上城,慧英嘀咕道:“如果是我,我就夜间派兵从南门北门杀出,杀溃韩文镜与史可法,黄得功与朱大典必然分兵围城,官军的进攻就不足忧虑了。” 李信以看白痴的眼神瞥向了慧英。 “李公子,你什么意思?” 慧英不愤道。 “呵~~” 李信呵的一笑,继续望向城下。 红娘子摇了摇头,解释道:“慧英姑娘,韩文镜与史可法的军队本身没有战斗力,杀不杀溃他,都对高邮起不了大太的威胁,当然了,你的提议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你不清楚内情,因淮安的漕粮被李公子劫走了,黄得功粮草不足,因此杀溃了韩文镜与史可法,官军主力却未必受损,还反而替他节约了粮食,再说若黄得功早有准备,我们出城偷袭,他从旁突击,会变得非常危险。” 慧英撇了撇嘴,现出了讪讪之色。 红娘子笑了笑,又见黄得功等人仍在驻马观望,于是说:“李公子,何不趁此机会开炮,将黄得功一伙打死?” 李信道:“我们的大炮没有瞄准,他们离城又近,炮口一动,就会散开逃走,开炮没用,反打草惊蛇,不用理他,看他如何窥探,就可以揣测今夜或明日将如何攻城。” 众人听了这话,都佩服李信的老练,可是过了片刻,李信突然感觉机会来了,回头吩咐亲卫奔往城墙转角处,传谕准备三四尊大炮,将炮口瞄准城外转角的路上,等黄得功一干人到了转角处停留观看时,突然众炮齐放。 “妙计!” 众人纷纷称赞。 黄得功等继续策马前行。 他们也想到城头有可能打炮,所以吩咐亲兵密切注意城上炮口的移动,不许大意,快到城墙转角处,黄得功远远看见四尊大炮正对着转角处的大路,当即冷冷一笑:“不必再往前了,回营议事。” 一行人改变方向而去,二瓤不由骂道:“狡贼,不该亡命!” 李信微微一笑,不太在意,实际上他有收服黄得功的想法,正如他对陈永福抱有好感一样,黄得功在与清军作战中,咽喉中箭,自尽身亡,而刘良佐降了清军,并活到康熙年间,因此李信如有机会,绝不对会刘良佐手下留情。 第一零六章 趁夜掘城 冬末的夜里,寒风依然刺骨,李信不敢大意,带人站在城头。 远处传来修筑炮台的细微动静,可惜黄得功没有掌灯,根本无从定位。 高桂英从旁道:“李公子,这黄得功确是名将,趁夜修筑炮台,让我们没法下手,若我没猜错,恐怕炮台修筑完毕,黄得功就该来进攻了。” 慧梅也道:“张鼐,你猜猜看,黄得功是架云梯还是掘城?” 张鼐挠了挠后脑壳,迟疑道:“我猜是掘城,黑夜里,要把云梯架上城墙并不容易,也很容易被城头火炮打击,李公子以为如何?” 李信笑道:“我与你不谋而合。” 高一功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他娘的居然在帮李信守城,这在来高邮之前,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他只能暗暗摇了摇头。 城头下方,上千士兵在修筑着十余座炮台,以事先准备好的粗大圆木,搭建成高达一丈的炮台,堆垒泥沙包作为掩体,再把红夷大炮沿着斜坡推上去。 而每一座炮台的后面,约有数百名精锐士兵,以防革命军出城破袭。 当晚四更过后,在夜幕的笼罩下,又有一千多官军悄悄出了营,带着极头、锤子、铁钎子,肃立不动。 黄得功与朱大典并排站立,望着那漆黑的城墙,尽管风冷如刀,他们却忘了严寒,心情振奋而紧张。 不片刻,黄得功挥了挥手。 这支人马迅速飞奔,在接近城墙时,把背负的门板举了起来,遮住头顶,加速奔跑,每一面门板,上面都覆盖了一床浸湿的厚棉被。 “官军来了!” 虽然黑夜中很难看清,但在安静的夜里,跑动的声音可以传来很远,慧英不禁提醒。 “多谢慧英姑娘!” 李信笑了笑,便道:“开炮!” “砰砰砰!” 佛郎机炮与虎蹲炮同时开火,把一蓬蓬铁弹子洒向城下,打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信听这声音,就知道弹子打在了又软又湿的棉被上,几乎没什么杀伤,当即低呼:“快退,官军必然开炮!” 身周数人均是点了点头,纷纷退开。 果然,前方约一里左右,伴着轰鸣声,火光连闪,不片刻,城墙上接连几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城头的红夷大炮则是立刻反击,轰隆隆声中,一枚枚炮弹打向官军的炮台。 本来是不太抱指望,但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掀翻了一座,或许是击中了弹药,就看到夜空中燃起了炫烂的火光,在熊熊大火的掩映下,炮台轰然垮塌。 不过官军的掘城队伍也成功抵达了城根,有专人架着门板,其余士兵先用铁锤将铁钎子打进砖缝,将每一块砖的上下左右都打遍,再用铁钎子往外撬,砖与砖几百年间互相挤压,修筑时又用石灰抹缝,结实的如石头,十分难掘。 “官军掘城了,官军掘城了!” 那叮叮当当声传上来,革命军开始向下扔砖头和石块,有落在门板上,还有的直接砸在人身上,惨叫声不断。 “投万人敌和木箱雷!” 城头又发呐喊。 万人敌是一种用泥土作外壳,晒干后,内装火药和铁屑的土炸弹,用时将引线点燃,抛向敌人,威力巨大,与木箱雷混杂在一起往下扔,城下爆炸声不断,不过李信却是心里一沉,依然是从声音判断,雷落在垫着湿棉被的木板上,爆炸的威力都向四面散开了,真正起到的杀伤极其有限,还不如直接扔石块来的利索。 ‘黄得功果是名不虚传!’ 李信暗暗赞了声,便道:“不要再扔雷了,往下倒硫酸!” “得令!” 一缸缸的浓硫酸被抬到城垛前方,与石块混杂着向下倾倒,这可不是炸弹,而是液体,浓度极高的酸液沿着缝隙无孔不入,棉被腐蚀成了焦黑一片,那酸液继续渗入,滴在头上,也滴在手上…… “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啊,火辣辣的,好疼啊!” “我的耳朵,流到我耳朵里了,我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了!” “我的嘴巴里也有,啊!” 泼硫酸是异常狠毒的行为,即便能活下来,也是终生残疾,李信暗暗叹了口气,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你能拉厚棉被挡炸弹,我为什么不能泼硫酸?他也是没办法。 高一功等六人听着城下传来的惨叫,心头骇然。 张鼐小声问道:“那罐子里装的什么?” 慧梅瞥了眼高桂英,压低声音道:“找机会问问夫人吧。” 城外,黄得功等人相视一眼,他们虽然看不到城下的动静,但也知道崛城受阻,朱大典问道:“黄镇台,要不要先撤回来问个明白?” 黄得功想都不想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撤不得,上!” 官军队伍中,道道火箭射出,上万人呐喊着向前冲去,奔在最前的,依然是数千名顶着铺上湿棉被的门板军。 城头炮火更加猛烈,一簇簇弹子打在湿棉被上,哧哧直响,双方的红夷大炮互相对轰,那万人冒着弹雨奔上前,向城头放枪射箭,城上守军不断地中流矢死伤,只得躲在城垛后面,导致抛掷的砖石很难打中目标,硫酸也没法向外倾倒。 其实革命军也向城外放枪射箭,但因为兵力有限,李信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部压上守城,大体分成三拨,轮换着上,因此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压制不住城下的火力,很难从城垛间露出头来,只能从箭眼里往外射,而昏暗中又看不清目标,射高射低,全无把握,城下的官军仰望城上,虽然也看不清,但城墙是个明显的标志,只须照着城墙仰射即可。 有了火力支援,掘城的明军再度开工,分成多个小队,每个小队约二十人,负责掘一个洞,另外还有后备随时做着接替的准备。 双方大声喊杀,助长气势,官军不顾劳累,连夜进攻,猛则猛矣,实际上是暴露了粮草不足的弱点,因此革命军上下一心,哪怕不断有人被箭矢射死射伤,却还是不停地向城下投掷各种能杀伤敌人的东西。 “总司令,目前东城到处都在掘城,史可法与韩文镜也有兵力调动,我在城头转了一圈,共有十五六处在掘,不管如何抛掷砖石与雷,官兵就是不退,要不我带前锋营缒下去,大杀一通。” 何虎跑来,向李信拱手道。 “不到时候。” 李信摆了摆手,便转头道:“命人去取柴,越多越好,棉被棉絮都要,浸上油。” “得令!” 邢武匆匆下城,招集人手,大多是一些被强征入伍的地痦,把干柴与棉被运上城去,浸了油点燃,对着城下扔,不片刻,整段东城墙的城根,处处大火,活像一条火龙。 第一零七章 战场休息 黄得功带着众人,仔细观察着城根的苦战,在火光中,官军一面继续挖城,一面用镢头将燃烧的木柴和棉絮推向远处,不时有人倒下去,又不时有人补位,接替死伤的官军。 一名在东城外负责指挥的将领跑了过来,黄得功问道:“还得手么?” 该将领拱手道:“各个洞都已挖进去二三尺深,只是将士们死伤很重。” “好!李信狗贼,看你今次往哪里逃,咱家非亲手阉了你不可!” 张太监终于憋不住了,他认为李信逃无可逃,不再惧怕,大叫了声好,又对那员将领道:“一个人不准退回,要死也死在城根处,有擅自退回者,立即斩首!” 黄得功根本就不理张太监,打量了城头片刻,便道:“传令,停止打炮!” “黄镇台,两军正是激战之时,怎能不开炮?莫不是你与流贼是一伙的?” 张太监不满的尖叫道。 “哼!” 黄得功哼了声:“炮火威力当然大,可是洞只挖了两三尺深,还有大半将士不能进洞,打炮十分危险,炮打得高,越过城头,没有效力,炮打得低,恰恰打上城头或城墙高处,崩下的砖会打伤我们自己的将士,万一有几炮打得稍低,炮弹就会在城根落下,增加我们的死伤,动摇掘城将士的士气,是本镇失策了,先前就不该打炮,必须等天明之后,掘城将士进人洞中,才能对城头射击,还不快去?” “得令!” 两名亲兵快步离去。 渐渐地,天色亮了,整个白天,战事仍未有止竭,那十多处被掘开的洞口在城头不断的打击中渐渐深入,堆叠的尸体越来越多,由于明军人多势众,具备相对的火力优势,黄得功又治军有方,麾下战士宁死不退,因此虽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但挖掘从未停止。 在东门和北门之间,接近转角处,已经掘了一个大洞,虽然死伤十分惨重,却是最成功的,到下午,在几尺宽的洞口中已经向左右掘了两丈多宽,向里边掘了一丈多深,又向上掘了一人高,从洞中刨出的碎砖和土块,与死尸一起,堆在洞口两边,也有人高,像两座小山。 “总司令,俺老何愿带着前锋营出城,把洞夺回来。” 何虎再次请战。 李信略一迟疑,就摆摆手道:“洞中已有数十官军,城外炮火又很猛烈,缒下的人少了,无济于事,人多了,会在着地以前就被箭矢或枪弹打中,不必让将士们去送死,至不济,咱们做好打巷战的准备,黄得功只四万人,其中还有一万不能打的淮安兵与扬州兵,死亡个一万多他就吃不消了,但前提条件是,咱们自己不能乱,好了,现在各就各位,抓紧时间轮换休息,若我所料不差,今夜黄得功还会猛攻。” “得令!” 众将施礼应下。 战斗仍在持续,整段东城墙,硝烟一阵阵腾起,又慢慢散去,李信颇为无奈,他只有十六门红夷大炮,还要分散在城墙各处,但是据他观察,黄得功的红夷大炮居然有四十来门,可以集中使用,因此在远程火力上,明显处于了劣势。 ‘要是黄得功再迟几个月来就好了!’ 李信暗暗叹了口气,至今为止,军中的燧发枪有了近六百枝,拿破仑炮也开始铸造了,由于使用的是泥模铸炮法,需要到夏天才能成型,而在守城战中,燧发枪其实发挥不出优势。 “李公子,去休息下吧,城头我来看着。” 红娘子风尘仆仆,走了过来,牵着李信的手,美眸中满是柔情。 李信不禁搂上红娘子的纤腰,柔声道:“黄得功最早也要到夜里才会发动总攻,这里交给弟兄们就可以了,你也得好好休息下,对了,今晚你别上来,我在前面顶着,你在后面督促战士们做好打巷战的准备。” 目前的革命军中,有最初跟随红娘子起义的千多人与邢家班,这部分人虽然已经接受了李信是一军之主的现实,但对红娘子仍是言听计从,因此李信倒不怕红娘子镇不住场子。 至于派系的问题,李信倒不担心,只要他娶了红娘子为正妻,就不会有问题。 “嗯!” 红娘子知道不能流露出任何担忧之色,没再坚持,点了点头。 二人携手下了城,李信立刻布置起了万一城墙被炸塌的应对措施,说真话,在火器时代,城墙的作用无限缩小,他必须要和全军讲明,城墙塌了不代表城破,以免影响军心,事实上在他看来,打巷战对官军的杀伤会更大,一直布置了将近一个时辰,李信和红娘子才回了州衙。 “李公子,红娘……” 周菡忧愁满面的迎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连孙荻,都失去了笑容。 李信笑着问道:“周夫人可是担心城池守不住?呵呵,黄得功可没那本事攻破高邮。” 孙荻嘟着嘴道:“李公子,你别安慰娘了,你看你,两眼通红,分明一夜没睡,要是黄得功没点本事,你能一直守在城上吗?你和红姨赶紧去睡一会儿吧,天黑了我来叫你们起床。” 红娘子俏面微红,但什么都没说。 李信伸了个懒腰,顺势张开了双臂:“一夜没睡是有点困,来,给我抱抱,抱着你就象抱着小棉袄,精神马上就好了。” 孙荻不依道:“李公子,人家已经十一岁啦,可不能和你太亲近了。” “看你那人小鬼大的样子,十一岁还是个小姑娘,等你身子长开了,我就不抱你。” 李信不由分说的把孙荻拉了过来。 孙荻垮着脸,不情不愿的偎在了李信怀里,李信一把抱起孙荻,先嗅了嗅发髻。 “嗯!” 一股小女孩的特有清香! 李信又蹭了蹭孙荻的脸颊,嗯!依然香香滑滑。 “够了,够了,李公子,再被你轻薄下去,荻儿就真的嫁不掉啦!” 孙荻连忙转过脑袋,并不满的瞪着李信,周菡与红娘子相视一眼,也满脸无奈。 “精神恢复了一半,好了,我和红娘进屋里睡一会儿,吃晚饭时再叫我们。” 李信嘿嘿一笑,放下了孙荻,转为牵上红娘子的手,向屋内走去,红娘子曾多次帮李信洗澡,倒也不尴尬,反正大白天的,最多被搂着睡一会儿,她也很喜欢被心爱的男人搂着睡,特别的心安,只要不动手动脚就行。 “娘!” 看着屋门关了起来,孙荻扯了扯周菡的衣袖,小声道:“这一仗打完之后,小女为娘和李公子提亲吧。” “胡说什么呢?快走!” 周菡就如被踩了尾巴的母猫,瞬间俏面绯红,如逃一般,拉着孙荻匆匆而去。 第一零八章 无功而退 次日黎明,明军再度行动,炮声阵阵响了起来,从整个东段城墙发起了全线猛攻,但是仔细观察,明军只是集中火炮轰击城墙,全军呐喊,实际上没什么人冲上前,明显是佯攻。 “总司令,那些洞里的龟孙子钻出来了!” 二瓤看到数十人撒腿往回跑,连忙回头道。 “明军必然在洞里装了火药,快,退下去!” 李信疾呼。 在城墙东北拐角段的数百将士,立刻列队,跑步下城,还有人退向两边,这一段城墙因底下有大洞存在,白天就把火炮移走了,此时人员散开倒也方便。 全军退出了数十丈,不片刻,只听得震天动地一声巨响,至少有数万斤的火药炸了开来,城墙当场被崩掉了一角,紧接着,明军数十门红夷大炮集中轰击坍塌的地方,也有些炮打上城头,城垛一个一个被轰碎,城砖一片片的坍塌,很快形成了一个缺口。 刹那间,火炮又向缺口两边轰击,把缺口逐渐扩大。 缩在后面的张鼐不由怪叫一声:“俺的娘,黄得功确是做了充足准备,还亏得李公子早料到了,否则就这一下,至少要被炸死几百人。” 慧梅慧英则是呆呆的看着前方,闯军与官军作战,向来是运动战,极少打阵地战,今见着官军几十门红夷大炮齐发的壮观场面,心里都有些不安,不禁看向了李信。 其实不止她俩,很多革命军战士的意志也有些消沉,在火器面前,血肉之驱是如此的脆弱。 李信顿时锐目一扫,喝道:“怕了是不是?说实话,我也怕,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几十门火炮同时轰击,但红夷大炮有射击极限,况且他的炮还没我们打的远,等明军冲上来,再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同时,我更害怕我们挡不住明军的冲击,但是害怕是每个人很正常的表现,只要经历的多,就会习以为常,请大家放心,今天我李信就站在这里,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何虎跟着大喊。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全军齐呼三遍之后,又唱起了当兵的人,声音高亢整齐,全军士气陡然上了个台阶。 高一功等几人骇然相互看了看,对李信的手段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都觉得这种激励士气的方法非常实用,回到闯军后可以向李自成建议。 张鼐又小声:“一功叔,李公子说他的炮比官军打的远,他凭什么说这种话?” “这……” 高一功看了眼高桂英,含糊道:“改日我问问大姐。” 炮击仍在持续,城墙垮塌的范围越来越大,黄得功等人都在观看着这壮观的景象,尤其是张太监,不停的叫好,还向左右不厌其烦的吩咐:“待会儿进了城,一定要活捉李信,咱家要亲手阉了他!” 众人均是暗暗好笑,张太监给勒索了几十万两银子,成了执念。 韩文镜谀笑道:“张公公,我若是李信,城破时就该自尽,免得落张公公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太监哼道:“韩太守,本督监有那么狠毒么?” “这……” 韩文镜给噎的一脸尴尬,心里暗哼一声,阉人到底是阉人。 史可法半点都不同情韩文镜,只是摇摇头道:“李信是个人才,可惜走上了邪路,黄镇台,若有机会活捉他的话,可否让本部院劝一劝他?” “便依漕抚!” 黄得功还是很敬重史可法的,点了点头,就向前望去,见着差不多了,猛一挥手。 五六千明军直接向缺口冲去,排的是火枪兵加弓箭手与骑兵混编队形,火枪兵与弓箭手在前,骑兵紧随其后,步兵每隔五人之间留有空隙供骑兵冲锋。 喊杀声越来越近,李信的面色也越发的沉凝,伏于一片砖瓦后方的高桂英眉头微皱:“黄得功果然是名将,李公子你看,明军以步兵逼上,逼迫我方的火枪兵与之相互放枪,再利用填子弹的时间差,由骑兵发起冲锋,倘若我们并没有布置兵力,说不定就被他直接冲进来了。” 红娘子接过来道:“桂英姐说的对,不过黄得功恐怕料不到我们早有准备,火炮正等着他呢。” 高桂英抿嘴一笑。 明军越来越近,还剩下三四十步的时候,枪声大作,战场上满是青烟,随即震天的马蹄声暴响,骑兵一窝蜂的从预留的空隙中钻了出去,每个人都是一副争先恐后的模样。 李信向后猛一挥手。 有亲卫挥出旗帜。 “砰砰砰~~” 早已预备好的佛郎机炮开火,把一簇簇的弹子打向城墙的豁口处,这可是飞来横祸,明军的骑兵,与攀爬向豁口两侧的步兵措手不及,惨叫连声,攻近缺口的官军非死即伤。 这一轮打击让革命军士气大振,两边未炸塌城墙上的战士纷纷涌来,向缺口扔下砖石,或者火药包与木箱雷,第一批攻上来的官军变作一条条尸体滚了下去,第二批又上来,依着残垣断壁,向两边放枪,但是在散弹的一轮轮打击之下,又滚了下去,接着第三批攻了上来。 黄得功等人紧张的观看攻城,等待将士们攻进城去,可是看到的,只是官军一片片的倒在缺口下边,有的人还没有完全死去,痛苦的挣扎。 “开炮啊,开炮啊!” 张太监急的大喊。 黄得功挥了挥手,明军的红夷大炮再次轰鸣,炮弹越过城墙,打入城里,看似压制住了革命军的佛郎机炮,呐喊声也随之大作,许多人一面冲一面喊:“攻进去啦!攻进去啦!灌呀!灌呀!” 眼看着步兵冲上了缺口,骑兵再一次作好了准备,人人都以为缺口要夺到手了,张太监更是连声道:“好,好!快了,快了!” 忽然间,城中接连几声巨响,好几枚黑黝黝的炮弹击中豁口,砖石被一片片的掀起,那些快要爬进豁口的官军纷纷倒下,继续爬上去的也被掀翻,死者伤者堆叠在一起,还有人继续向缺口冲去,却又被打中,滚落下来,连冲了好几次,都未成功。 黄得功吁了口气道:“那李信早料预料到了我军会炸开城墙,故有所防备,今次攻不成了,收兵!” 张太监尖叫道:“今天都攻不进去,那将来更攻不进去,黄镇台,你应该继续进攻!” 黄得功厌恶的瞪了眼张太监,哼道:“今次火药用少了,下次掘更大的洞,放几十万火药进去炸!收兵!” “咣咣咣~~” 扎耳的锣声响起,明军如潮水般退却,李信猛一挥手,火枪团尾随而上,照着明军的后背,砰砰砰砰一阵乱打! 第一零九章 更大的洞 州衙的一个角落里,福王夫妇、世子夫妇与吕维棋及赵九祉关押在一起,六个人都是满脸激动的望向城外,那彻夜的喊杀声,撩拨的六人心里痒痒。 “朝庭总算来了啊!” 吕维棋期待的叹了口气。 “寡人要活扒了那狗贼的皮!” 福王那绿豆小眼中,恨意滔天,要知道,他可是王爷啊,是崇祯的叔叔,崇祯都对他客客气气,却因一时不慎,落到了李信手里,家财被一掠而空,几百名美妾俏婢成了别人的妻妾,只给他留了个肥婆! 平时软禁在院子里,不仅再也享受不到荣华富贵,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没人侍候,什么都要自己来。 择菜、淘米、煮饭、洗衣等等下贱活都要亲力亲为,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由吕维棋与赵九祉做了,可是福王妃与世子妃的衣物总不能让两个大男人来洗吧,还有寝屋的打扫,也得自己来,一个月过去,福王一家四口居然瘦了一小圈。 六人也不嫌冷,站在院子中,渐渐地,枪炮声停止了,但是预料中的喊杀声没有同步传来,又过了一会儿,吕维棋叹了口气道:“来日方长,朝庭既然攻打高邮,不破城必不罢休,王爷还是先回屋吧。” “哼,就让他多活几日!” 福王冷哼一声,回了屋子! …… 经过连续两个晚上的激战,攻城暂时缓和下来。 明军攻城受折,损失相当严重,据粗略估计,红夷大炮被击毁两门,炮台被拨掉七座,伤亡有近四千人左右,但黄得功治军有方,未对军心士气产生过大的影响,而且他并不是一无所得,至少是弄清了些城中的守备力量和防御部署,这次来高邮,他是下定决心要将城攻下的。 而在革命军方面,虽然打退了明军的进攻,但是也伤亡了数百人,天亮之后,立刻用土袋填补城墙豁口,到下午时分就已经堵好。 但是明军仍留在城墙洞中,并趁着黑夜更换了些生力军,又送进棉被棉衣,食物和汤水。 革命军则在城根里侧,对着每一个掘洞处平放一口空缸,缸口朝外,只要官军掘洞,就会从缸口传出动静,掘深掘浅都能大体辨别出来,因此革命军在对应的位置,从城头往下挖。 一群群强征入伍的地痞流氓,在皮鞭与棍棒的看押下,挥铲开挖,从黄昏到清晨,足足一夜工夫,十余条竖洞与城下所掘之洞即将联通。 黄得功也冒险站上一处炮台,观察着城头的动静。 朱大典带着些焦急道:“流贼从上边挖洞甚急,最多午时就会挖透,从上边攻打我洞中伏兵。” 张太监问道:“有没有办法保护咱们的地洞?” 黄得功缓缓道:“每一个地洞都换上了精锐士兵,一边死守,一边向左右继续掘大,只要在洞中坚持一天,就可装满火药,轰塌城墙,本镇倒是不信,今次还攻不破他。” 张大监又问道:“本督监问你,地洞能否保住,若是保不住,掘再多的洞也没用啊。” 黄得功现出了不悦之色,哼道:“其余的地洞失了都没关系,只要那段的大洞不失即可,那个洞掘得很大,足有三四间屋子,已经进去了好几十人。” 革命军也知道黄得功所指的那个洞最为危险,很快将竖洞挖通,与底下联通。 竖洞是一层一层往下缩小,最上层的直径有一丈开外,可以站一圈人,往下变成八尺,再往下变成六尺、四尺,到最后与大洞接通的地方,最初直径只有一尺,这时的挖掘非常凶险,官军在大洞里面抵抗很凶,同上边互相对打,城上不断地向下投掷石头,又用长枪向下刺戳,下边也准备了弓箭手与火枪,向上边放箭开枪。 李信站一边看着,眉心拧起。 张全从旁道:“总司令,明军不是士气低落么?怎么黄得功带的兵如此顽强?” 李信呵的一笑:“黄得功是有本事的,在大明朝各路总兵中,黄得功带的兵恐怕是军纪最好的一支,拼命也不奇怪。” 张全不解道:“总司令,这我就不理解了,明朝欠饷严重,我不信黄得功能拿到全饷,况且黄得功的兵也不抢劫,那他哪来的钱给士兵发饷?” 李信淡淡道:“朝庭清楚饷银的重要性,否则崇祯也不会一再的加派,可这钱到不了士兵的手上,各级兵头喝兵血喝的太狠了,你知道我为何在军中不把钱粮直接发给将领,而是交由后勤部发放到每一名士兵手上的原因么?” 张全点点头道:“属下明白,虽然我军的军纪目前没有问题,可以后的事很难说,军官不经手钱粮是最好的,而后勤部如果贪墨钱粮的话,全军将士也不答应。” 李信叹了口气道:“你们跟着我,我自然希望每一个人将来都富富贵贵,与我共享江山,因此眼光要放长些,喝兵血招人怨恨,又触犯法纪,是最下作的手段,我不希望你们走这条路,想发财,路子多的是,等我们稳定下来,大家都会渐渐过上好日子的。” “是!” 张全没当回事,随口应下。 李信也没再多说,这种事情,空口白话没用,只能由事实证明,他再次望向了那个坚洞,因洞里明军的顽强抵抗,洞口只挖到一尺见方,就没法再扩大,这该是如何是好呢? “李公子,我倒是有一法。” 慧英突然道。 “慧英姑娘,请讲!” 李信转头看了过去。 慧英道:“我觉得,可以用很长的竹秆装着铁锹,人站得远远的,从洞周围将土铲下去,这样可以让洞口扩大。” “慧英姑娘,你真是我的女诸葛啊!” 毫无任何征兆,李信哈哈一笑,紧握住了慧英的双手。 “李……李公子,快……快放开!” 刹那间,慧英俏面通红,可能是从未遇见过这种场面,还呆楞了片刻,才猛的一挣。 “哈,抱歉,我是太高兴了,没唐突慧英姑娘吧!” 李信讪讪笑着,一脸诚恳模样。 慧英委屈的很,暗道你都轻薄我了,还说这种话,连忙背转着身子,那脸红的,都透到了脖子根,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害羞,娇躯微微颤抖,眼角隐有泪光闪烁。 高一功、慧梅与张鼐都是不善的看着李信,他们终于明白,李信是个什么货色了,这就是个登徒子啊,还脸皮奇厚。 高桂英也觉得挺丢人的,狠狠瞪了眼过去,就把慧英拉去了一边。 “挖洞,照慧英姑娘所说的挖!” 李信如个没事人般挥了挥手。 其实他也不是对慧英有什么心思,毕竟红娘子、高桂英与慧英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江湖侠女,自主性强,这种女人有一两个还好,三个绝对吃不消,他下一步的目标,还是长江对岸的秦淮八艳,刚刚只是习惯性的握住了慧英的手,没想到人家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一一零章 破袭大洞 (谢谢好友shajia的打赏~~) 将士们按照慧英的方法开始挖洞,终于使洞继续扩大,可以跳人下去,考虑到这是最大的一个洞,里边至少有几十个官军,人跳下去,还没站稳阵脚,就会被杀死,李信也不可能拿手下人去送死。 有士兵向下扔石头,因下边洞大,几乎没作用,也有人用长枪往下戳,不仅戳不到人,还有一次,被下面猛然一夺,上边持枪那人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扑到洞口上,被一箭射死。 接着,又有人扔炸药包,接连扔了四个下去,却无一爆炸,原本已有枪手准备在城头,只要官军逃出,就开枪打死,现在投下的炸药包没有作用,说明引线被及时掐灭了。 “扔木箱雷!” 黄海看了眼李信,便挥手道。 一个两个木箱雷扔了下去,轰隆轰隆,两声巨响,这是触发引信,不需要引线,城头立时爆出欢呼。 何虎连忙道:“总司令,俺老何下去看看!” “不忙!” 李信摆了摆手,踱步到洞口,向下观察,因为人在临死的时候,会不自禁的惨叫,但从洞里传来的惨叫,分明只有几声,这说明并没有炸死太多的人。 “还亏得早有准备啊!” “是啊,牛百户料敌如神,早料到流贼会投木箱雷,先让咱们趴下,身上裹住湿棉被,果然,炸的是狠,却炸不到人。” “诶?这雷真是神奇啊,不要引信就能炸,要是一直扔咱们也挡不住啊!” “他不敢,炸多了不怕把城墙炸塌?” 底下有隐隐约约的议论传上来,众人相互看了看,满脸无奈,也确实,偶尔扔几个炸弹没关系,扔多了,城墙会吃不消。 但是直接跳下去攻杀,即便是身披铁甲的何虎都过不了一两招就会被杀死! 其实依李信本意,恨不得放弃城墙打巷战,可别人不是这样想的,他也不敢冒着军心大挫的风险故意放弃城墙,于是想了想,便道:“弄些柴火和烘药来,点燃了往下扔。” 烘药是起燃烧作用的火药,以硝、硫磺和木炭粉三种原料配合研磨制成,实质上是配比失败的火药。 “得令!” 不片刻,有战士把一捆捆的木柴点燃扔下去,又把大包烘药扔到柴火上,洞中顿时燃起大火,因有烘药的缘故,一片黑烟弥漫,满是令人窒息的硫磺气味。 因为是用大捆柴火加上大包烘药,没法一下子扑灭,加上柴火和烘药还在不断地投下,洞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硝和硫磺熏得人不能呼吸,官军无处躲避,有的被烧伤,有的被熏得倒地,一部分人冲着洞口的大火逃了出来,城头顿时枪声大作,战士们尽情射杀。 “注意到了没?他这枪怎么不用点火?” 慧梅的胳膊肘子捅了捅慧英。 张鼐也喃喃道:“李公子好东西不少啊!” 高一功不自禁的望向了高桂英,眼神微眯。 大约一顿饭之后,估计洞中已经没有敌人了,纵然还有没逃出的,也多半不是烧死就是熏死。 李信挥了挥手。 有战士把一桶桶的水往下倒,浓烟渐渐熄灭,硝和硫磺的气味也淡了些,何虎率先跳下去,前锋营的战士也陆续跟着跳入洞中。 底下一片昏暗,到底都是尸体,少数没被烧死的,也昏迷过去,何虎等人不关三七二十一,对着脑袋就是一斧头,劈的脑浆四溅,再把尸体扔出洞口。 “总司令,此洞已经被俺老何占领,没有逃出的贼兵全部杀死啦。” 何虎在下大叫。 城头上响起一片喝彩声,只是以黄海为首的亲卫连战士皱了皱眉。 按李信的原意,设立前锋营是为了攻坚拨锐,但是目前并没有这类作战任务,又因前锋营战士与亲卫连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力大勇猛之辈,导致了双方处于一种竞争的关系。 从李信的角度来说,他乐见这种竞争,只是对于亲卫连战士,这种竞争就好象别人把手伸进了自家地盘,再加上何虎决不是大黑憨,而是粗中有细,经常有意识的在李信面前表现,亲卫连还不好说什么,心里憋得慌。 “总司令,既然有了对付地洞的方法,那这事就交给我们亲卫连吧。” 黄海向李信请战。 实际上李信很想和黄海、二瓤和邢武等人谈谈亲卫连的职责,可是他也不愿意于过于打击热情,于是点点头道:“留几个给我,其他的你自己安排。” “得令!” 黄海施礼离去。 因着有了现成的方法,不过半日时间,十来个地洞陆续被夺了回来,挖洞的官军几乎全军覆没。 看着这一幕,黄得功叹了口气,他算是意识到李信的难缠了,再一想到,如果淮安的粮草尚在,就没必要攻城,直接挖长壕把高邮围困起来,又怎会如此? 偏偏张太监慌了,尖声催促:“黄镇台,皇上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连一座小小的高邮都拿不下来,你可对得起皇上?嗯?” 黄得功面皮猛一抽搐,心里愤怒之极,但他好歹是大明的总兵,不敢得罪张太监,否则张太监一道馋言,就足够他喝一壶,最终,黄得功按奈下性子道:“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再发动总攻!” …… 英霍山区层峦叠障,地势显要,革左四营先行驻扎于此,又于两年前,老回回在潼关救援李自成,被孙传庭大破之后,被迫领着残部遁入英霍山区,从此革左四营称为革左五营,分别是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蔺养成、治世王刘希尧与老回回马守应。 要说山上的日子,悠闲足够悠闲,毕竟官军不可能进山围剿,但山区条件艰苦,不象李自成、张献忠与罗汝才四处流窜转战,可以获得大量的财富和美女,他们的日子过得清贫的很,在山上呆久了,就会想下山攻打大城市,只是长期不作战,战斗力别说与李自成和张献忠,即便比之罗汝才都有所不如,而江淮一带,有刘良佐与黄得功镇守,二人均为当世名将,使得他们不敢下山去劫掠一番。 “大哥,二哥!” 这日,贺一龙与驾锦正眯眼晒着午后的太阳,蔺养成与刘希尧联袂而至,老回回是后加入,隔了一层,并不受信任。 “哦?” 贺一龙眯眼看去:“难道又有官军来了?” 蔺养成笑道:“咱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捞不到油水,官军吃饱了撑着才会进山,倒是在山上呆久了,骨头里都生了锈呐,大哥二哥想不想下山耍耍?” 第一一一章 三攻不下 “呵~~” 贺锦伸了个懒腰,呵的一笑:“山下的花花世界啊,谁不想呐,谁愿意缩在山里?看那李自成、张献忠多逍遥,多快活,可咱们也得惦量惦量自个儿啊,刘良佐与黄得功两个来一个,咱们都吃不消,更何况这两人一个在凤阳,另一个在安庆,只要咱们敢下山,三五日就能赶过来,别怪我涨他人志气,咱们确实不是对手。” 蔺养成笑道:“大哥,二哥,有好消息来了。” “哦?快说!” 贺一龙催促道。 蔺养成嘿嘿一笑:“大哥二哥可曾听说过李信此人?” 贺一龙与贺锦相视一眼。 贺一龙沉吟道:“好象有点印象,听说此人是杞县秀才,被县令污陷下狱,红娘子组织人马救了他,二人带着部下去投李闯,可能是有些不愉快,没多久就离开了,一路流窜到高邮,还攻下了城,不过这样的人物太多,撑不了多久,怎么想起来说他?” 刘希尧笑道:“黄得功带兵去高邮啦!” “哦?” 贺一龙与贺锦同时站了起来,眸光明灭不定。 贺锦道:“若果是如此,刘良佐在与左良玉围堵张献忠,黄得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咱们可以下山捞一票,不如攻打霍山县,破了县城,让弟兄们开开荦!” 贺一龙并不吱声,负手来回走动,好一会儿,大叫道:”打什么霍山,小县城穷的叮当响,要打就打庐州(今安徽合肥)!” “庐州?” 三人同声惊呼! “不错!” 贺一龙用力点了点头:“从咱们这里到庐州,不过四百里,把老回回也拉着,凑着几万精兵,五六日可至,而庐州最多只有一卫的兵力,强攻不难,再劫掠一番,等我们回到山上,他黄得功只能吃老子们的屁!” “哈哈哈哈~~” 三人同声爆笑。 “我去把老回回叫来!” 蔺养成匆匆而去。 …… 两三之后,黄得功再次调集火炮在东北城墙拐角处,并有大量的佛郎机和虎蹲炮作为后备。 高桂英恍然大悟道:“原来黄得功是没招了,拼死一搏,用火炮对着修补过的城墙猛轰,现在虽经修复,到底不太坚固,他是打算用群炮轰毁城墙。” 李信点点头道:“千万不要小看黄得功的反扑,不到最后绝望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撤的,大家都准备好迎接最艰难的时刻,现在全体下城。” 众人纷纷离去,不片刻,官军队伍中一面旗帜一挥,几尊大炮响了,接着炮声越来越密,震天动地,几十门大炮,不断燃放。 因革命军在火力上处于劣势,李信放弃了与黄得功对拼火力的想法,他的战术就是耗,在保存有生力量的基础上,耗的黄得功吃不消,再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同时还要安抚城内的民众,把沿城墙一带的居民撤入安全地带,尽可能减少对民众的影响。 一枚枚的炮弹从从炮口射出,很多打在城墙上,还有些从空中越过城头,射进城内,炮弹互相交织,发出令人丧魂失魄的声音,更多的炮弹打在原来的缺口,城墙不断颓倒,成为一个陡坡,又变成缓坡。 打过一阵大炮之后,步兵蜂拥出动,顶着架上湿棉被的木板,沿着慢坡向上冲,城里的佛郎机与虎蹲炮轰鸣,一簇簇弹子打上城头,火枪团列成线性阵列,向着缺口开枪,但是官军决死进攻,毫不退避,死了一批,又爬上一批,攻了一阵,官军在城墙缺口处死伤很多,暂时停止冲杀,向后退却。 趁这时候,数十门红夷大炮又一齐向城上开火,炮弹继续打在缺口,革命军的红夷大炮也开始向着明军的炮兵阵地射击,奈何数量不足,根本没办法压制城外的炮火,片刻之后,城外的炮火忽然停止,刚刚退去的明军步兵又像潮水般汹涌而上。 双方都在争夺缺口,有几十个官军已经爬了上去,却是一阵排枪,直接被打成了筛子,但是后面的又紧跟而上,眼看明军死不后退,怎么开炮,怎么用枪打,都无济于事,于是李信向左右施了个眼色。 亲卫打出旗帜。 缺口两边,革命军战士把装有浓硫酸的陶罐直接推了下去,陶罐在滚落途中碎裂,硫酸四溅,再配上红夷大炮轰击,把酸液溅出更大的范围,很多明军沾上硫酸,痛苦的翻滚。 黄得功留意到这个情况,再次挥手。 官军火炮又响,炮弹飞上城头,向左右打守城的人,城垛一个一个被打得粉碎,战士们凡退避不及者,均是死于了炮火之下,硫酸罐没法扔了。 战场态势又回到了最初,双方激烈交锋,死伤惨重,互不退让。 “总司令,要不要把缺口堵上?” 张全向李信问道。 张全的兵是步兵,在革命军的序列中,他发现用处越来越小,心里挺郁闷的,他也想得到重用,同时又有心结,毕竟当初在狱里,李信差一点就被他活活吊死,虽然背叛李信的想法他不敢有,但是他想多立功,以冲淡那件事情对自己的影响! 李信转头看了他了眼,沉吟道:“没必要让弟兄们送死,反正明军冲不过来,这一战过后,我们可以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期,所以我想扩大火枪团的范围,到时候就把你的步兵团转入火枪团。” “得令!” 张全浑身一震,随即猛一抱拳。 李信微笑着拍了拍张全的肩膀,那目光既纯净,又充满着信任,张全顿时鼻子一酸,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战斗仍在持续,将近中午的时候,官军又发起多次猛攻,奋不顾身地冲向缺口,却始终冲不破革命军的火枪队,预想中的白刃战始终没有打响,毕竟红夷大炮再猛,也有射程限制,炮弹打到火枪手。 又因死的人太多,鲜血沿着缺口处的慢坡流得像河一样,尸首滚在城下,一堆连着一堆,城头也是尸体横七竖八,根本来不及运走。 黄得功明显感觉到,全军的锐气在三攻不下的情况下,已经渐渐泄去了,不由叹了口气。 “黄镇台,收兵罢。” 史可法也能感觉到态势不妙,转头劝道。 “皇上那里……” 黄得功迟疑道。 史可法深吸了口气:“一切责任由本部院承担,那李信确是个将才,你黄得功的兵是大明为数不多的精兵,不能再让将士们白白送死了!” “漕抚!” 黄得功虎目中渗出了泪花。 “退罢!” 史可法板着脸催促。 “退军!” 黄得功猛的呼喝,那声音中,既有拿不下李信的憋闷,也有对史可法的由衷敬佩! 第一一二章 义赠粮草 (谢谢好友shajia的两个打赏~~) 三次攻打不下,哪怕黄得功的兵,都士气低落,其实依黄得功的本意,是立刻退走,但是张太监不让,他怕这次搞不死李信,下次就会被李信搞死,因此抬出崇祯来压黄得功。 虽然黄得功知道在高邮屯驻的时间越长,军心士气就越涣散,也越危险,可说到底,他也不敢太过于得罪张太监,毕竟他从未想过拥兵自立的问题。 直到五日之后,传来急报,革左五营下山攻打庐州,黄得功才急了,张太监也不敢真让庐州失陷,勉强同意退兵。 一道道命令下达,明军收拾营帐,架上车马,并分出人手殿后,做好撤退的准备。 “李公子,黄得功要退走了,正是追击的最好时机,可不能让他轻易走啊!” 慧梅从旁道。 自从那天被李信握了手之后,慧英始终不理李信,即便见着,也是板着俏面,眼都不带斜,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李信回头道:“准备人手,去会会黄得功。” “得令!” 有亲卫施礼离去。 看着城头那森严的革命军,张太监心里发毛,问道:“黄镇台,既然要走,为何不夜里走?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岂不是更好?” 黄得功轻蔑的笑了笑:“天底下哪有神不知鬼不觉之事,无论白天夜里,我们若撤军,李信必来追击,甚至夜里还能提前布下埋伏,我们的士兵,本就军心不稳,若中伏的话,必然混乱,所以不如白天退走,李信即便追击,我也有办法挡住他。” 张太监不再吱声了,如今他只希望平平安安的回到淮安,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想。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全军准备完毕,黄得功猛一挥手:“撤!” 明军徐徐后退,骑兵和火枪兵,以及弓箭手留在最后,火炮则确保能最快展开发射,全副人马戒备森严,而韩文镜因是从扬州过来,他的人马向南撤退,最为紧张。 李信也不理会韩文镜,见着黄得功与朱大典退却之后,才挥手:“出城!” 革命军出城的人马不多,有高桂英率领的骑兵,两个火枪团,前锋营和亲卫连,还有非要跟着的高一功等六人,红娘子留下来看家。 “黄镇台,流贼出城了!” 身边有人急呼,黄得功回头看去,只是这么点人手,又没带火炮,让他有些意外。 这时,一骑从革命军中驰出,大呼:“我家总司令邀史漕抚、张公公与黄将军会面!” “别理他,别理他,赶紧走!” 张太监脸都白了,连连挥手。 黄得功则是疑惑的看向了史可法,他不明白,和一个流贼有什么谈的,哪怕没取胜,但以后总有获胜的机会,但他知道史可法曾和李信打过交道,才看了过去。 史可法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叹了口气:“李信是个人才,见见无妨。” “咱家不去,咱家不去!” 张太监直往后缩。 远处,那名亲卫听到张太监的叫声,唤道:“张公公,总司令特意邀你会面,你是不给总司令面子还是怎么滴?” “啊?那……那咱家就见一见吧。” 张太监哭丧着脸,不敢拒绝。 见面的规矩就和上回与李仙风一样,只是高一功、张鼐、慧梅和慧英非要参与,他们想看看李信要做什么,因此人数增加了些,两边各十人,缓缓步向两军正中。 “黄镇台!” 李信先拱了拱手。 “哼!” 黄得功哼了声,满是不屑,不过在他内心,抛除掉立场,还是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信问道:“胜负未分,黄镇台为何急欲离去?” 黄得功把这话当成了对自己的羞辱,又哼了声:“莫非你以为本镇怕了你,若非革左五贼攻打庐州,本镇非得攻破高邮不可。” “哦?那五个逆贼真有这泼天海胆?” 李信讶道。 史可法道:“黄镇台从不妄言,事实上,正是因黄镇台带兵来高邮,刘镇台又与平贼将军(左良玉)围剿张献忠,否则革左五贼哪敢踏出英霍山区半步?” 李信点点头道:“看来是我的锅了,对了,黄镇台粮草没多少了罢?” 史可法的神色顿时极度不自然,如果淮安漕粮不被劫去,李信哪能这样嚣张?但是转念一想,有充足的粮草又如何,只要黄得功来了高邮,革左五营依然会下山攻打庐州,与张献忠相比,李信在朝庭心目中的地位远远不及,因此不可能是刘良佐救庐州,只能是黄得功撤军,结果依然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各路流贼,互相呼应,天下局势,崩坏如斯,李自成、张献忠与罗汝才互相呼应,而朝庭始终是左良玉、贺人龙那些总兵,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有大才的孙传庭又被下了狱,每念及于此,史可法就痛心疾首,可是身为漕抚也难挽颓局,连手下的文官武将都敢团团相护,阳奉阴违,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劳你操心!” 黄得功冷声应道。 李信呵的一笑:“黄镇台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实不相瞒,我虽非朝庭中人,但对流贼亦是深恶痛绝,因此我愿义助黄镇台两万石粮米,谨祝黄镇台马到功成!” “什么?” 黄得功大吃一惊! 史可法也是神色复杂之极。 李信看了眼史可法道:“我与漕抚打过多次交道,漕抚应了解我的为人,当初我离开杞县后,曾投过李自成,劝说他攻打南阳,不要流窜,向朝庭请求招安,据宛休养生息,朝庭也可腾出手来与东虏周旋,可惜李闯不听良言,还要杀我,我才一路东进,袭取高邮作为立身之所,我是真的痛恨流贼,黄镇台不必疑虑。” 顿时,高一功、张鼐、慧梅和慧英的脸色难看之极。 黄得功有心收粮,但是又不好意思收,于是看向了史可法。 ‘哎~~’ 史可法暗暗叹了口气,便道:“既是李公子一番心意,便收了罢。” “漕抚痛快!” 李信哈哈一笑,回头吩咐了两句,一名亲卫策马回返,然后突然面色一沉,向史可法道:“漕抚是读过圣贤书的,不知漕抚对于仁义礼智信中的信字如何作解?” 史可法老脸一红,他知道李信是在责问招安一事,不过立刻就哼道:“仁义礼智信,信排末位,首位为仁,试问你屠杀高邮满城官吏之时可有仁?你身为朝庭痒生,却举兵作反,可有义?圣人有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自甘堕落,宁为衣冠败类,可合乎礼?你虽有小谋,却不为国效力,可配称智? 仁义礼智信,五去其四,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本部院谈信之一字?” 第一一三章 上奏朝庭 (谢谢好友shajia的打赏~~) “哈哈哈哈~~” 李信大笑道:“漕抚不愧是进士出身,果然巧舌如簧,如此说来,招安一事并未向朝庭上报,可是?” 史可法不自然道:“这等小事,无须上报朝庭。” 李信双目突然爆出精芒,直视史可法,问道:“那招安一事,漕抚如何说?” 史可法有些不敢看李信,躲躲闪闪的说道:“你若求招安,便随本部院往淮安就职,本部院保举你参将前程,将来立了功,亦可任一方总兵,以前之事,即往不究!” 李信摆了摆手:“漕抚应该清楚,我想要的是主政一方,既然扬州知府当不得,最差也要高邮知州。” “不可能!” 史可法断然拒绝。 “好!” 李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我给漕抚半个月时间,如果没有吏部的文书下来,我就攻打扬州,取下扬州之后,我可以联络革左五营,打下南京,寇掠江南,教崇祯再也得不到一粒米,一文钱!” “你……放肆!” 史可法大怒,声音都颤抖了。 李信哼道:“是你逼我的,我一心求抚,为朝庭效力,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史可法,你堂堂二榜进士,欺骗我一个小小的秀才你可脸红?还跟我胡扯什么礼义仁智排在信之前,难道圣人教你满口谎言么?” 史可法羞臊难当,但还是道:“本部院说了,可保举你参将的前程,立了功可任为总兵,这莫非不是招安?” “呵~~” 李信呵的一笑:“漕抚啊漕抚,我不知你是迂腐还是别有用心,朝庭各位督抚疆臣,凡一心为国,有能力者,皆不得好死,而阿谀奉承,结党营私之辈,皆身成高位。 就拿张献忠来说,于谷城受抚,以熊文灿为首的诸路官员堂而皇之的向张献忠勒索,巡按御史林铭球去巡查之时,带了十几口空箱子,还放言回京时要把箱子装满珍宝,这就是大明朝的官啊,张献忠在谷城驻扎一年,金银珍宝几乎被勒索一空,我若听了你的话,只怕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哎~~” 史可法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其实他也知道,大明朝已经烂透了,但正统的忠君思想又让他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甚至都不敢想,他只能痛心疾首。 李信又语重心长道:“漕抚,我之所以向你受抚,是我知道你的天良还未泯灭,你在我心目中,就和海刚峰一样的崇高伟大,可是你让我失望了,你居然骗我,既然你不仁,那也莫要怪我不义,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攻打扬州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之所以按兵不动,无非是还对朝庭报有期待罢了,所以我只能给你半个月时间,要么任我为高邮知州,要么我联合革左五营,把江南打的稀巴烂,大明朝已经够烂了,那就彻底烂掉,在废墟上重建!” 史可法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他真怕李信说到做到,事实上江淮虽然有刘良佐与黄得功坐镇,但如今他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在他眼里,李信的危害还超过了李自成和张献忠。 “你……难道不怕留下千古污名?” 史可法颤声道。 “哈哈~~” 李信哈哈一笑:“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我胜了,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如漕抚这般的刚正忠义之士难寻,但是无节操的文人遍地都是,我拿刀子架他脖子上,他敢不给我歌功颂德?” 史可法清楚,和李信没法谈了,再一想到大明乱成一锅粥,张献忠、李自成、东虏已经让人烦不胜烦,现在又出了个李信,心里不免充满着悲哀。 难道真要受他挟制为他去求个高邮知州? 史可法又有些泛难,宁折不弯的崇祯绝不可能接受如此屈辱的条件! 李信似乎看出了史可法的为难,微微一笑:“漕抚,其实保我为高邮知州,对朝庭也是有好处的,我可以替朝庭攻打张献忠、罗汝才、革左五营,甚至是李自成,时机成熟时,还可以出关与东虏作战,我不要朝庭的一钱一粮,我只需要给我个名份。” 史可法暗暗苦笑,钱粮事小,名份才是大事啊,有了名份,才拥有大义,李信的想法不难猜,无非是效法唐末天下大乱,藩镇林立,割据一方,他对天下局势的判断也是如此,明朝会渐渐失去权威和权力,但不会立刻消亡,强藩弱主的局面大概会存在几十年,与汉末、唐末如出一辙。 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只要李信忠心于大明,心里有百姓,或许扶植他也是个选择。 ‘咦?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史可法正胡思乱想着,猛然间警醒,光是这样想,就是谋逆啊! “也罢,老夫拼着被皇上下诏狱治罪,也为你上个折子,十五日之内若没有任命下来,你爱怎样就怎样罢。” 史可法叹了口气,颇有慷慨赴死的意味。 黄得功颇为奇怪的看了眼史可法,但没说什么。 “多谢漕抚!” 李信称了谢,就看向了张太监,阴恻恻道:“张公公,可有背后骂本司令呐?” “没有没有,奴婢哪敢啊!” 张太监如小媳妇般,讨好的笑着。 “真没有?” 李信语气加重了些。 “真没!” 张太监低下了脑袋,底气不是太足。 李信呵呵一笑:“张公公,你现在老实交待,我或会减轻对你的惩罚,要是被我问了出来,你应该知道后果,淮安军中,很多人都是我的眼线,到时……就不止坐老虎凳那么简单了。” “奴婢……” 张太监浑身一垮,小眼睛眨巴眨巴,讪讪道:“奴婢骂过司令爷。” “骂的什么?” “直娘贼!” “可有放狠话要把本司令阉了?” “有过!” 说着,张太监就跪了下来,一边扇着自己耳光,一边痛哭流泣道:“司令爷饶命,司令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啦!” 黄得功惊愕的看着张太监,瞪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没想到,张太监竟然被李信治的服服贴贴。 高一功、张鼐、慧梅和慧英也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李信笑道:“张公公呐,我早提醒过你,不要惹我,偏偏你不长记性,本来嘛,我是应该立刻把你卵子割掉,但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说罢,这次你出多少银子赎回你的卵子呐。” “司令爷,上回在淮安,奴婢的家都被您搬空了,奴婢哪有银子啊!” 张太监伏地大哭。 李信哼道:“别拿本司令当傻子,你在北京还有个家,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司令也不找你多要,三十万两,一个月之内把钱送来,否则本司令不光割你卵子,还天天伺候你坐老虎凳!” “咱家的心肝啊!” 张太监倒在地上,捧着心口打起了滚! 第一一四章 横波辞 张太监如死猪般被拖走了,不交银子不放人,黄得功简直是无话可说,等于李信义赠他的两万石粮食,是由张太监出钱,不过转念一想,除了李信,谁还能勒索到张太监呢? 两石万粮食交接之后,两队人马徐徐后撤。 在快接近城门的时候,慧英忍不住问道:“李公子,你为何如此怀恨闯王?要是没有闯王高举义旗,陕西河南的老百姓还在被官府盘剥呢,纵然闯王的行事或有不当之处,但他的本心是好的,只是没读过书罢了,有时好心办成了坏事。” 李信淡淡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既然你问起,那我就告诉你,除了流窜的危害,李闯此人,本身就心术不正,打仗时驱赶老百姓送死,撤退时让老百姓殿后,掠来的美人儿要先给他过目,他打江山,纯粹是抱着在乱世中搏一把的目地,是为了享受,吊民伐罪只是他的遮羞布。” “哼!” 慧英忍无可忍,哼道:“那你打江山呢,你可别说不为自己!” 李信笑道:“慧英姑娘不生我的气了?” 慧英给噎着了,那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好半天,才不愤道:“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李信悠悠道:“打江山不享受,那是圣人,我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是我不会拿老百姓去送死,从洛阳有一万多人跟着我,路上只死了十几人,还都病死的,没一个饿死,我也不会强抢民女,到目前为止,我只与桂英姐有夫妻之实,仅此两点,我就强过李闯,我说大舅哥,你们要真是一心为百姓,干脆别回去,留下来助我得了。” 四人面面相觑,这倒好,挖起了闯王的墙角。 高一功无奈拱手:“多谢李司令厚爱,但此间了事,还得及早赶回。” 李信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边,黄得功、朱大典、史可法领着军徐徐向北退却,史可法满面忧愁。 朱大典不由问道:“宪之(史可法表字),朝庭从无授予贼寇主政一方的先例,最多给个总兵了不得,而当今皇上更是强硬之主,绝不可能受李信的威胁,倘若半月之后没有诏命下来,那李信去打扬州,甚至勾结其他流贼过江打南京又该如何是好?” “哎~~” 史可法重重叹了口气,李信哪怕呆在高邮不动,只是截断漕运朝庭就吃不消,在没法剿灭的情况下,除了招安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朝庭愿意么? “本抚院进京陛见皇上!” 许久,史可法缓缓道。 “宪之……” 朱大典浑身一震! 史可法进京向崇祯面呈,以崇祯的脾气,最大的可能是被下诏狱处死! “不必再劝了,自皇上登极以来,在西市就斩的督抚疆臣不差我一个!” 史可法摆了摆手,浑身散发出一种凛冽的决死气息! “他娘的!” 黄得功突然狠狠一拳擂在了马鞍上,马匹痛的嘶鸣! …… 不知不觉中,三天过去,对于住宅受损的居民,由革命军免费重建,并给五十肉银子的安家费,高邮老百姓还是挺满意的,又由于接连大胜,李信的声望一时无俩,高邮农业合作公司没遇到太大的阻挠,成功成立,除了原有的佃农,那一万多跟随李信从河南过来的难民也加入进去,虽然暂时人多地少,但未来还将有一系列的产业开办,分流人手。 这三日里,李信一直在忙这件事,与此同时,南京,秦淮河畔,媚香楼。 媚香楼是李香君的执业所在,前年,李香君与候方域一见钟情,像李香君这种有身份的名伎,梳拢必须邀请大批有头有脸的风流雅士,还要付一笔丰厚的礼金给鸨母,可惜侯方域没银子,无能为力,阮大铖借友人杨龙友资助他,梳拢仪式顺利地办了下来。从此候方域留住在了媚香楼中。 明清青楼其实并不完全是风尘之所,有头有脸的伎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叉开腿的,通常是梳拢过后,从一而终,不是特殊原因,不会再陪别的男人,因此哪怕留在青楼中,只要自己坚持,基本上不会有失身的危险,类似于后世的包养,哪怕他的亲朋好友看中了这个女子,想留宿过夜,也要事先征询他的意见。 除非碰到恶少,不过文人士子多半是要脸的,一般不会做出这种事。 作为女性来说,极少有愿意服侍不同的男人,因此名伎会竭尽所能的讨好恩客,让他包养自己,如此一来,既能品尝到恋爱的滋味,不用陪不同的男人过夜,伎院一方也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但更重要的是,名声做出来了,因不搞明面上的强迫,可以吸引到更多的优秀伎女,进而会带来大量的文人雅士,王孙公子。 从伎女一方来说,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优质男性,而从伎院一方来说,可以抬高自家品味,收取更多的银子,再从票客的角度来看,也可以与更多的美人儿相处,传播风雅的名声。 这是个多赢的结果,当然了,先决条件是有银子,哪天包不起了,鸨母会把女方拿出去重新接客。 从前年开始,候方域就与李香君双宿双飞,不时邀些好友过来吟诗作对,日子倒也逍遥,完全忘记了还蹲在北京诏狱中的老爹。 这日,受候方域之邀,好友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杜麟征等数十复社成员前来赴会,另有卞玉京、寇白门、顾横波等数十名伎相伴,淳酒美人,吟诗作对,其乐融融。 其中又以卞玉京、寇白门、顾横波最受欢迎,这三者还名花无主。 候方域见着与他齐名的陈贞慧不时的向顾横波献殷勤,不禁呵呵一笑:“定生(陈贞慧表字)文章风采,著名于时,今愚兄见定生似有所得,不妨吟来听听?” “哦?” 陈贞慧的父亲曾任左都御史,家世还是不错的,又中了乡试副榜第二,文才超卓,顾横波早就注意到了陈贞慧,妙目一扫,以团扇轻遮檀口,笑道:“陈公子又有佳作了?” “那可得洗耳恭听呢!” “陈公子的诗词可是脍炙人口呢!” 众女纷纷附和。 陈慧贞颇有得色,拱了拱手:“不敢,不敢,偶有所得罢了,今次便献丑了。” 说着,清了清嗓子,站起来,绕场踱步,放声吟唱。 “水榭枕官河,朱栏倚粉娥 记早春、栏畔曾过 开着绿纱窗一扇,吹钿笛,是伊麽? 无语注横波,裙花信手搓 怅年光,一往蹉跎 卖了杏花挑了菜,春纵好,已无多“ “妙,妙啊!” 候方域带头起哄,抚掌大笑:“依候某之见,此曲便名横波辞,如何?” 顾横波粉面通红,羞的低下了脑袋,却不禁偷偷拿眼瞥向了陈慧贞,远远看着的老鸨连连点头,暗中盘算起了陈贞慧的身家,该收多少梳笼银子呢? “流贼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竟还有心吟诗作乐,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延花!” 这时,一声清斥传来,一个妙曼的身影大步迈入院中! 第一一五章 示威抗议 “是河东君!” 一院子的俊男靓女纷纷站了起来。 河东君是柳如是的别号,二十出头的模样,玉面含着不满瞪着场中诸人。 明清名伎的保质期相当短,通常是十三四岁成名,十五六岁正当盛年,十七八岁要考虑退路,李香君傍上了候方域,其余顾横波、寇白门与卞玉京都是十七八的年龄,已经在寻找接盘了,当然,她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仍是处子之身,因此接盘的费用,也即梳笼高的离谱。 而以柳如是的年龄,虽然容貌正盛,但搁在青楼中,早已划入了人老珠黄之列,如要接客的话,就只能接散客,因此柳如是早早就不再接客,穿梭于名士才子当中,搏得了诺大名声。 “不知河东君所指何言?” 候方域连忙问道。 柳如是冷声道:“年前,杞县秀才李信举兵,从河南流窜而来,攻占了高邮,道邻先生与扬州韩太守率兵进剿,大败而归,不久前,朝庭又让黄镇台,未孩先生(朱大典字号),会同道邻先生与韩太守合兵四万围剿,仍是无功而还,如今在江北淮扬一带,李信名声大燥,很多小股流贼都有投靠的意望,恐怕不久就要趁胜攻打扬州了!” “什么?” 席间的才子们纷纷色变。 扬州与南京仅一江之隔,如果李信攻下了扬州,离南京还远么?在柳如是到来之前,从没有人想过,战火竟然会烧到了自己身边。 “朝庭无能,朝庭无能啊!” “权阉误国!” “应当请南京御史参史可法一本!” “对,还有朱大典,黄得功,韩文镜统统要参!” 在片刻的沉寂之后,院中义愤填膺,士子们振臂高呼! 柳如是那俏丽的面庞上,现出了一抹嘲讽之色。 “如是姐,难道那李信无人可制?” 寇白门不禁问道。 柳如是摇了摇头:“并非无人可制,只是洪九老即将出关救援锦州,左良玉与刘良佐正在围堵张献忠与罗汝才,李自成攻下洛阳之后,又在谋划攻打开封,朝庭兵力捉襟见肘,实是腾不出手来。” 卞玉京也问道:“这李信为何要从贼,他好歹也是个痒生,正是奋发读书,力搏秋闱之时啊,即便考不中,总是饿不死他,又何苦自毁名节呢?” 柳如是瞥了眼候方域,哼道:“说起来,此事与候公子还有些关系。” “哦?如是姐请讲。” 李香君来了兴趣。 柳如是道:“两年前,候公子还在河南杞县之时,遇街头绳伎邢红娘,羡其美色,买通衙役,欲强纳为妾,后李信为邢红娘仗义直言,此事方才作罢,又过一年,李信被杞县县令以谋反罪构陷入狱,邢红娘联络了些流贼攻打县城,救出了李信,遂起兵作反。” 顿时,很有些古怪的目光扫向了候方域,李香君也是美眸中现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候方域又羞又窘,恼羞成怒道:“道听途说之言,岂能当真?” 柳如是淡淡道:“确是道听途说之言,真伪无从求证。” 也不知是谁,从旁道:“候公子乃河南人士,与那流贼李信份属同乡,不如请候公子过江劝说李信,若能劝得浪子回头,亦是大功一件啊!” “不错,不错!” “此功候公子探囊可取!” 周围很是传来了些附合声音。 候方域哪敢去高邮劝降李信,可是他又没法说出推托之言,表现出心虚,于是看向了陈贞慧,刚刚他还帮着陈贞慧泡顾横波的。 事实上与李香君双宿双飞了一年多,他有些厌了,但是以他的财力,再为一位名伎梳笼那是万万负担不起,因此他有意搓合陈贞慧与顾横波,好换着玩。 毕竟伎女就是伎女,再清高,再贞洁,也改变不了当过伎女的黑历史,这种女人只能是用来玩玩,玩腻了再和同道好友换着玩。 “诸位,诸位!” 陈贞慧挥着手道:“流贼凶残,已不可理喻,怎能叫候兄身入虎穴?况且候兄读圣贤书,将来定安邦治国大业,岂能身赴敌营卖弄口舌,但流贼势凶,亦不能不理,不才倒是有个愚见,不知诸位兄台可愿一听?” “陈兄请讲!” 席中有声音附合。 陈贞慧昂然道:“天下之事,非一人之事,即便候兄有心,以一人之力,亦无法救得天下,不如集你我众人之力,走上街头,振臂呐喊,唤醒民众,共讨李信狗贼!” “哦?” 众人纷纷现出了意动之色。 顾横波更是为爱郎的奇思妙想与有荣焉,附合道:“陈兄言之有理,横波虽为女流之身,亦愿为天下出一份力,姐妹们,我们都随陈公子走上街头!” “嗯!” “嗯!” 一群姑娘们兴奋的粉面通红。 转眼间,媚香楼就人去楼空,近百人整装待发。 陈贞慧与候方域站在队前,相视一眼,齐声挥舞着手臂吼道:“李信狗贼,滚出高邮!” “李信狗贼,滚出高邮!” 在二人的带领下,身后众人跟着呐喊,虽然声音很凌乱,但两人并不在意,继续呼喊:“流贼作乱,天理难容!” “流贼作乱,天理难容!” 两个人每喊一句,身后就跟一句,声音愈发整齐,随着队伍缓缓前进,闻讯而来的复社成员与亲朋好友纷纷加入,声势愈发壮大,这种当领袖的感觉,让他俩有点飘飘然,也因为这次游行,李信居然在南京名声大振! …… 与此同时,高一功把高桂英拉去了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功,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桂英讶道。 “大姐,是这样的。” 高一功咬了咬牙道:“李司令手上有不少好东西,比如他的枪炮打的远,他那枪不用点火,触地就炸的雷,还有能把人活活烧死的清水,你看……能不能跟李司令说说,把做法教给我们?” 高桂英很不愿意掺和到这些事中,为难道:“这我可不敢打保票,李公子公私分明,要照我看,还是算了,他不可能把秘方流传出去的。” 高一功道:“那姐……你能不能帮我们偷偷弄到手?” 高桂英吓了一跳,心里也不大高兴,这不摆明了害她么,于是道:“这可不行,匠器那边有亲卫连守着,平时都不让人靠近,我可没这本事。” “唉呀!” 高一功急道:“大姐,你不会如此绝情吧,哪怕你不看在闯王的面子,可老八队跟了你好几年,健妇营又是你一手拉扯出来的,如果有了李公子的好东西,得少死多少人啊,战场上刀枪无眼,就是慧梅慧英也说不准,难道你就如此狠心?” “这……” 高桂英犹豫了,好一会儿道:“那我帮你说说,要是李公子不肯,我也没法。” “拜托大姐了!” 高一功连忙道。 第一一六章 捏肩捶腿 当天晚上,高桂英极尽温柔,服侍着李信,李信诧异了,虽然高桂英在床榻间并不扭捏,却也从未这样奔放过,整整半个时辰,李信仿如回到了前世那灯红酒绿的时光。 事毕之后,高桂英浑身瘫软,伏在李信怀里,李信忍不住问道:“桂英姐,我感觉今天你有些不一样了。” “是么?哪里不一样?” 高桂英微抬起脸颊,目光柔媚。 在李信前世,类似的场景经历的太多,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因为有求于他,变得特别的热情,于是淡淡问道:“是否有话要说?” “这……” 高桂英有了些迟疑,但还是道:“一功想要你那些新鲜的玩意儿,所以……让我问问你。” “所以你就这么热情?” 李信沉声道。 “我……” 高桂英明显感觉到李信的不高兴,忐忑着说不出话。 李信道:“桂英姐,我是那么的喜欢你,你却拿你的身体为了别人来和我做交易,你说你对得起我么?” “可……可一功是我亲弟啊!” 高桂英分辩道。 “睡了,心情不好!” 李信转了个身,背对着高桂英。 “李公子,我错了,我错了!” 高桂英突然心里一阵恐慌传来,赶紧从背后把李信紧紧搂住,还生怕李信跑掉一样,脸颊贴住李信后背,泪水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是的,她自认为自己背弃了丈夫,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如果李信不要她,她恐怕会失去活下来的勇气。 “知道错了?” 李信问道。 “嗯!嗯!” 高桂英猛点头,眼泪水擦上了李信的后背。 “好吧,给你改正的机会!” 李信翻了个身,平躺着,以眼神示意高桂英的嘴巴。 高桂英现出了羞恼之色,作为一名良家女子,是不可能这样的,这与奔放无关,存有一种天然的抵触,但自己有错有先,被抓着了辫子,还能怎么着呢? 在丢了个幽怨的眼神给李信之后,就微微缩起身子,把脑袋埋了下去,半刻之后,猛一阵咳嗽,高桂英捧着嘴,飞奔下床,浴室里传来漱口的声音,好一会儿,高桂英才回到李信身边躺下,还不愤的轻推了下。 李信呵呵一笑:“你明天告诉我那大舅哥,他想要就找个靠谱的来和我谈,别打着我的主意又尽使些小手段,好了,我们睡吧。” “嗯!” 高桂英终于放下了心,吹熄灯火,如小猫般乖巧的伏在李信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高桂英把李信的话带给了高一功,随即出城训练骑兵,高一功等人纳闷起来。 张鼐揉着后脑壳道:“李司令什么意思,什么叫靠谱的和他谈?是不是主事的意思?要不一功叔去和他谈谈?” 慧梅秀眉微拧:“我看不是,那姓李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肯干干脆脆的答应,又何必耍花招呢,也许他是想要慧英过去。” “怎么可能?” 慧英不满道:“我又做不了主,能和他谈什么?” 高一功一想也是,歪过头道:“慧英啊,你别忘了,那姓李的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住了你的手,搞不好是对你动了色心!” “一功叔!” 慧英跺脚道:“你明知这人不是个好东西,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高一功老脸一红,讪讪道:“慧英啊,据我所知,李信这小子色是色了点,但从不使强,你去和他谈一谈,只要你自己不愿意,想必他不会拿你如何,你放心,这事就烂肚子里,没人会和双喜说的。” 慧英不依道:“一功叔,根本不是这回事,我讨厌那家伙,不想和他在一起,再说你让我用这样的方法去接近他,那我算什么?” “哎~~” 高一功叹了口气:“慧英啊,我也知道委屈了你,可是没办法啊,如果能搞来李信的那些东西,我们闯军会少死很多人,闯王也会更快的打到北京,一旦坐上龙庭,就会推行仁政,让天下恢复安定,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难道不是你的梦想么?” “这……” 慧英有了些迟疑。 高一功又道:“那姓李的一再诋毁闯王,其实闯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他清楚,若非闯王仁义,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老百姓愿意跟着?你只是和他谈一谈,我猜他不敢对你如何,大不了谈崩了就回来呗。” 慧英那鼓涨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然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并美眸不时瞄向张鼐和慧梅。 张鼐和慧梅也为难的很,高一功叫慧英去接近李信,几乎与施美人计,以姿色去迷惑男人没什么两样,而慧英是良家女子,怎么可能甘心向李信出卖色相呢? 可是联想到闯王的大计,只能装聋作哑,由慧英自己去选择。 “我去!” 慧英重重吁了口气,快步奔了出去,经过打听,得知李信并未离去,这让她银牙狠狠咬着,摆明着,那家伙就等着自己送上门呢。 当慧英找到李信的时候,李信正睡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双目微眯,好象睡着了一样。 慧英有了种把李信暴锤一顿的冲动,但还是忍了下去,走到跟前,轻唤了声:“李公子!” “是慧英姑娘啊!” 李信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早起练功,拉伤了肩膀,你来了正好,替我揉一揉呗。” “你……” 慧英恨不得一脚踹上李信的面门,不过想了想,只能忍着怒气,哼道:“你别过份!” “呵呵~~” 李信呵呵一笑,闭上了眼睛。 慧英的美眸中,怒火翻涌,她当然明白李信的意思,问题是,她并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但是、想到自己身负的重任,就劝说自己,给这家伙揉一揉肩膀不算什么,于是猛一咬牙,走到李信身后,伸出了略有些颤抖的手,揉上了李信的肩头,因带着气,下手有些重。 “工作中带着情绪可不好。” 李信淡淡道。 接连深吸了几大口,慧英勉强压下怒火,有模有样的替李信揉捏起来。 “嗯!” “舒服!” “这边这边,对,就这里!” “咝~~” “继续!” 慧英心里堵的慌,恨不能活活掐死这家伙。 “好了!” 李信含含糊糊道。 慧英刚刚松了口气,李信却又道:“再来给我捶捶腿!” “姓李的,你有完没完!” 慧英忍无可忍,连退了好几步,怒目瞪着李信。 李信徐徐闭上眼睛,居然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第一一七章 花言巧语 慧英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恨过一个人,她简直是恨死了李信,按照她的脾气,肯定是猛踹两脚,转身就走,可是考虑到李信的好东西对闯王十分重要,再说又捏过肩膀了,捶捶腿算得了什么呢? 狠狠一拳打上了树干,发泄出内心的郁气,慧英才绕到李信前面,蹲了下来,替李信捏起了腿。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李信嘴里,哼了古怪的调子,虽然调子很难听,可那词,一听就无比下流啊! “姓李的,你到底要怎么样?” 慧英忍无可忍,咆哮起来。 “啥?” 李信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那嘴居然凑向了慧英的嘴唇,慧英大惊失色,避让不及,只能勉强移开脸,就听到啵的一声,脸颊被李信狠狠亲了一口。 “你……我和你拼了!” 慧英羞愤交加,眼泪都出来了,想都不想,一拳打向李信! 李信肘子一抬,堪堪架住,慧英则如疯了般,一拳不成又是一拳,看那架势,非得把李信活活打死不可。 慧英和慧梅师承于高桂英,身手自然不差,不过李信虽然练功没多长时间,但他前世的反应能力和记忆尤在,就听到砰砰直响,每一记招架,都封死了慧英的后招,十来招过后,慧英或许觉得这样不行,电般退了两步,再一脚直踢向李信的胯间! 李信是坐着的,这一脚她有信心把李信变成个死太监! 但李信的功夫是最为科学的功夫,前世又舍得花钱聘请名家对打,无论实战和练习都不缺,立时腰身一拧,胳膊肘子一夹,夹住慧英的小腿,一捏麻筋,再一带一拉,就把慧英拉入了怀里。 随即把下巴压上慧英的肩头,脸颊贴着脖子,限制住脑袋的活动范围,防止慧英乱咬,同时再以摔跤手法,四肢紧紧箍住,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银贼!” 慧英被李信紧紧抱在怀里,拼命挣扎,羞愤欲绝。 李信温香满玉抱满怀,哪舍得放,尤其慧英是一匹烈性更甚于高桂英的母马,本来他对慧英是没什么想法的,但慧英主动送上门,那说不得,只能骑了,于是笑道:“慧英姑娘,我承认冒犯了你,可我不是故意的,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动起了手,我哪敢放啊!” “放开我,放开我!” 慧英放声尖叫。 李信很想说,你叫破了喉咙都没用,不过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抱的更紧了,并笑道:“你只要冷静了,我就放了你。” “好,你放!” 慧英气呼呼道。 “一,二,三,别乱动啊!” 趁着慧英相信了,不再挣扎的当口,李信非常萎琐的在慧英的脖子上轻轻舔了一小口,紧接着就往后一弹,放开了慧英。 慧英懵了! 她没想到李信会轻薄自己,怔怔站着不动,泪水哗哗直流,突然就向树干撞了过去! “你做什么?” 李信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慧英。 慧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我被你玷污了,我又打不过你,我还有脸活着吗?别拦着我,让我去死!” 李信讶道:“不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脖子么,有必要寻死寻活?要不我去打些水来,帮你洗洗。” “滚!” 慧英流着泪,恨恨道。 李信打蛇随棍上,把慧英的半边胳膊拉入怀里,叹了口气:“我当时鬼迷心窍,就觉得你那样子特别的漂亮,所以忍不住小小的亵渎了你一下,没想到你竟性烈至此……算了,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即然你觉得被我轻薄了,那就跟着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谁要跟你?” 慧英哽咽着挣了挣,没挣出来。 李信问道:“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或者说你有了心上人?” 慧英的脑海中,不自禁的浮出了李双喜的面容,但很快她就确认,自己对李双喜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只是仍然嘴硬道:“我当然有心上人,你……你这银贼,坏人贞洁,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抱歉!” 李信认真的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你有心上人,我依旧会忍不住的轻薄你,因为我们刚刚贴的那么近,你又是个足以让我心动的美人儿,甚至在你告诉我你有心上人之后,我的心里有一刹那的刺痛,很想将你就地正法,把你变成我的女人,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么?” “做梦!” 慧英哼了声,但又不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是不是对每个漂亮的女人都是……花言巧语?” “显然不是!” 李信微微一笑:“攻下福王府,得了几百个美人儿,除了识字的留下另作安排,其余的我全部许配给了麾下将士,因为单纯的漂亮只是花架子,我不喜欢,我喜欢有灵魂的女人,通俗点说,有着自主思想,不唯唯诺诺,红娘如是,桂英姐如是,你也如此,如果这样的女子再天生丽质,很难不让我动心。” “天下这般的女子千千万,你是不是见了每一个都要强抢过来?” 慧英又问道。 李信道:“当然不,我可不是李自成,我没有强抢民女的习惯。“ 慧英哼道:”你虽然不抢,但你更下作!“ 李信却是问道:“慧英姑娘,你相信缘份么?” 慧英猛一阵心慌,俏面刹那间通红,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被李信抱在怀里,却不再挣扎了! 难道自己沉迷于他的花言巧语? “放开我!” 慧英又挣扎起来。 李信嘿嘿一笑:“亲我一口就放了你!” “无耻!” “很多人都这样夸我!” “你……你不怕我咬你啊!” “你要是敢咬我,我就把你抱回屋,就地正法!” “你……呜呜呜~~” “啵!” 慧英又羞又恼,但还是如蜻蜓点水般,哭着向李信的脸颊奉上了自己的初吻,亲过之后,她只觉心脏狂跳,浑身酸软无力,软软了靠在了李信怀里。 如果李信要对她做什么,她都无力反抗。 “放开我!” 慧英意识到了不妥,推了推李信。 李信也没想过这么快就把慧英给办了,相对于骑上马,他更感兴趣的还是征服的过程,于是放了开来。 “你……你就是个坏蛋!” 慧英红着脸,撒腿飞奔而去。 “坏蛋?” 李信闻了闻自己的手掌,还残留着慧英那温热的体香,不禁暗暗一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第一一八章 春香院 “慧英,怎么样了?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在回去之前,慧英特意把发髻和衣服捋顺,又洗了把脸,压下俏面的红晕,可那哭的红肿的眼睛却是没法恢复。 “是不是那姓李的欺侮你了?” 张鼐跟着问道。 “没,没有!” 慧英言不由衷道。 高一功问道:“李公子怎么说的?” “啊!我……我忘了问他了!” 慧英惊叫一声,神色极度不自然,是的,从一开始被李信调戏,到后面搂搂抱抱,她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高一功顿时脸一沉:“你到底做什么去了?问个话都问不到?” 慧英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心里非常不舒服,高一功的斥责与李信的调笑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错在自己,可是高一功也立身不正啊,拿自己去施美人计怎么就不说了? 摆明了是利用自己! 再一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通过对革命军的了解,确实要比闯军强的多,刹那间,她都有了种留下来,陪伴高桂英的想法。 “一功叔,要不我和慧英再跑一趟吧。” 慧梅连忙劝道。 “可别把事情办砸了!” 高一功不悦的挥了挥手,完全不顾张鼐那担心的眼神,毕竟很明显,慧英眼睛红通通的,多半是被李信欺侮了,现在再让自己的未婚妻去见李信,他能不担心么? 他很想陪着,但是高一功没半点意思,偏偏他的性子有些蔫,不懂得表达内心的想法,纵然万般不放心,也只能看着慧梅与慧英相伴离去。 突然的,张鼐有些恨自己,也有些恨高一功! 离了处住,慧梅小声问道:“慧英,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 慧英俏面一红,李信对她做的事,她是死也不能说出来,尤其还主动亲了李信一口,她都觉得当时的慧英肯定是被鬼怪附身了,也让她觉得自己很下贱。 “真没什么?” 慧英越是遮掩,慧梅就越是认定有问题,色变道:“慧英,你该不是被他污辱了吧?不行,我和你去找夫人,让夫人替你做主。” “没有的事!” 慧英急道:“我去找李公子,他不肯,你也知道的,我性子比较急,我就和他打了起来,结果我打不过他,既然是动手了,难免会有身体接触,我觉得被他占了便宜,又不是他的对手,就被气走了,忘记了一功叔的交待。” “你呀,哎,走罢!” 慧梅叹了口气。 慧英则是松了口气,她就怕慧梅一直追问。 很快的,二女找到了李信的小院,就看到李信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有周菡和孙荻陪着,另有些女兵与亲卫。 “李公子要出门?” 慧梅问道。 “嗯!” 李信点了点头:“周夫人说老师不够,我带她出去找几个老师拉回来培训。” “我们有事找你。” 慧梅可不管那么多,直言道。 “回来再说,或者你们和我一起出去。” 李信看了过去。 二女相互看了看,便道:“跟你一起去吧。” “走了!” 李信挥了挥手。 外面早已备上马匹,周菡母女套了辆马车,向前行进。 慧英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去看李信,慧梅却问道:“为什么不坐轿?两个女人家,坐轿比马车舒服啊。” 李信反问道:“王安石知道吧?” “知道,是宋朝的大官。” 慧梅点了点头。 李信道:“王安石罢相致仕,在金陵安居,出门骑毛驴,随它走到哪儿,有人问他为何不坐轿?他说:那种把人当畜生的事儿,我可不干,还有司马光做官,也从不坐轿,我觉得挺好的,人就是人,怎么能当成畜生使唤呢,两日前,我刚刚下令,除了结婚抬棺,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禁止坐轿,至于马车不舒适的问题,你们可以上去感受一下。” “嗯?” 慧英慧梅相视一眼,纷纷挤上了马车,发现与以往的马车相比,几乎没什么颠簸,慧梅问道:“李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好象没垫特别厚的垫子啊!” 李信笑了笑,没吱声。 实际上是应用到了弹簧,马车才能减震,当然了,要想进一步的减震,还要橡胶轮胎与四轮大马车,前者须找到葡萄牙或者荷兰商人,毕竟以李信目前的力量,要想染指东南亚是不现实的,只能通过贸易获取,后者在技术上没有问题,但困难的是道路,只有烧制出了水泥,铺设平坦的道路,才能推广四轮大马车。 另李信废除轿子,除了把人当畜生使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之外,还在于轿子的存在严重阻碍了车辆与道路的发展,以现代经济理论来看,造一抬轿子涉类的门类很少,创造的gpd有限,但是造一辆四轮大马车,需要分工协作的部门要远远高于轿子,产生的gdp也直线上升。 见着李信没解释,慧英慧梅自然不高兴,慧梅还让慧英去问,慧英哪好意思,周函与孙荻也不清楚原因,四个女人唧唧喳喳的猜测起来。 “到了,就是这里!” 不片刻,李信勒停马匹,众人抬头一看,春香院! “这……”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孙荻更是忍不住道:“李公子,你想来尝鲜你自己来就是了,干嘛把我们都带过来?” 这话一出,周荻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慧英翻起了眼睛,慧梅则是轻蔑的瞥了眼李信。 门口蹲了两个龟公,只抬头一看,便嚷嚷道:“公子爷,大清早不营业,姑娘们都得休息一阵子,您过了饷午再来吧。“ 二瓤立时喝斥道:“睁大你的狗眼,总司令在此,还不速速迎接!” “司……司令爷?” 那两个龟公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李信。 如今的李信,在高邮,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司令爷来啦,司令爷来啦!” 一个人向里面大喊,另一个哈腰谀笑:“司令爷,里面请!” “走!” 李信挥了挥手。 众人纷纷跟了进去,走到半途,一个四十多岁的浓妆艳抹妇女迎面赶来,手绢一抛,媚笑道:“哎唷,竟然是司令爷,哪阵风把司令爷给吹来了?” 李信就觉得一股浓洌刺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令他几欲窒息,再一看这个鸨母,水桶腰,腥红嘴唇,脸上搽着厚厚的粉,尤其是一张嘴,涌出了一股大蒜味,李信几乎要吐了! ‘到底是小地方啊,恐怕连扬州都比不上。’ 李信半侧过身子,皱了皱眉道:“本司令过来看看。” “司令爷,里面请!” 鸨母堆起笑容,把李信请了进去。 第一一九章 废除乐籍 李信从未进过青楼,但就春香院的布局来看,和前世影视剧中差不多,一楼是大厅,布置较为典雅,二楼则是一间间的房间,往深处还有雅间。 “姑娘们呢,都叫下来。” 李信打量了一圈,回头问道。 “司令爷请稍等!” 老鸨笑了笑,放声唤道:‘姑娘们,司令爷来了,快打扮打扮下来伺候司令爷!” “来啦!” 楼上一阵鸡飞狗跳,楼下也给李信奉上茶,李信翘着二郎腿,真象逛青楼一样。 众人不禁相互看了看,满脸无奈,在他们看来,李信留下的那几十个美人儿,怎么也比青楼姐头要好啊。 “恶心!” 慧梅呵的一笑。 慧英居然感觉心里酸酸的,有了一种揪住李信衣领,猛扇两个耳光的冲动,然后问他,你为何如此下贱?为此,她的拳头还捏了捏。 不片刻,一群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挠着首,弄着姿,摇摆着屁股下了楼,有好几十个,姿色还不赖,普通在中等以上,其实想想也不奇怪,毕竟高邮城虽小,却是大运河的枢纽,距离淮安和扬州各两百里,一些有钱的客商会在孟城驿上岸,进城寻欢作乐,因此小小的高邮城,几万人口,青楼竟达到了十来家之多。 “哎唷,司令爷,您可来啦!” 这些女子均是风月场老手,一涌而上,围住李信,无不趁机揩油,有的反握住李信的的手掌,以软腻的玉指轻轻一滑一带,有的伸指在他掌心画了个小勾勾,挑逗意味十足。 还有的打蛇随棍上,啊的一声娇呼,装作没站稳,索性娇躯一倒靠在了他身上。 一时之间,李信被十几个香喷喷的女子团团围住,后面的抱不着,就伸出手胡乱摸,李信心里连呼吃不消,场面香艳到了极点。 周菡又好气又好笑,慧英只觉心里委屈的很,咬牙切齿道:“想不到李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李公子的口味真重。” 孙荻也嘀咕道。 姑娘们,姑娘们,我有话说!” 李信在脂粉堆中,连声叫唤。 这些女子也不敢太过份,玩闹一阵,适可而止是最好的,于是纷纷退去了一边。 李信问道:“可有识字的?” 这话一出,周菡明白了李信要做什么,不禁狠狠瞪了孙荻一眼,意思是别罗嗦,误会了吧。 不过老鸨不明白,哟了一声:“司令爷,您这话可问对了,咱们高邮小归小啊,可姑娘们论起才情,并不比秦淮河上的那些才女差呢,只是名声不显罢了,其实呀,无论您是吟诗作对,还是玩些绕舌的游戏,这些姑娘都可以让您尽兴的,来,识字的都站出来。” 近一半的姑娘喜滋滋的站了出来,妙目盈盈,秋波婉转,都想着被李信看中,一步登天。 李信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姑娘们,本司令时间紧迫,我就直言了,我打算在高邮教小孩子免费读书识字,但是缺了些老师,我想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去给我当老师?由革命军统一安排食宿,每月发放三两银子工钱,这是一个脱离火坑,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机会,可以去除乐籍,你们愿不愿把握住?” 顿时,屋子里安静下来,一群姑娘面面相觑,美眸中闪烁着茫然与惊惶。 老鸨却是急了,哎唷尖叫:“司令爷,奴家这些女儿,可是奴家的心头肉啊,您可不能就这样带走了。” “啪!” 二瓤一记耳光扇了过去,把老鸨打翻在地,冷冷一笑:“没大没小,在总司令面前,有你叫唤的余地?”随即抖了抖手,一阵白粉飘了下来。 老鸨趴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大哭,一声一声喊着心肝,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李信看都不看她,问道:“姑娘们,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虽然我给的报酬不高,但你们就是传播知识的老师,是受人尊敬的女先生,我希望大家能好好考虑。” 众女恍如隔梦,都怀疑在做一个不真实的梦,渐渐地,才确定不是做梦,眼眸里浮现出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甚至有几名喜极而泣,精雕细琢的脸庞都哭花了。 慧英慧梅相视一眼,这才意识到误会了李信。 那二十余名女子相互看了看,纷纷跪了下来,其中一名流着泪道:“司令爷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唯有尽心尽力当好女先生才能回报一二,若是司令爷不嫌弃,奴家们愿为司令爷效力。” “司令爷,司令爷!” 老鸨急的连滚带爬,抱住李信的腿,大叫道:“司令爷,奴家的这些女儿您要带走奴家也没办法,可当年,都是奴家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啊,再加上这么些年吃吃喝喝,奴家不知砸了多少银子下去,您可不能就这样带走啊!” “花了多少钱买你们?” 李信回头问道。 一名女子恨声道:“司令爷,您莫听她胡扯,奴家七岁时因家贫,被卖入春香院,只卖了十两银子,一晃十年过去,虽然如她所说,吃喝梳妆打扮都要花钱,可奴家十三岁那年就出来接客,梳笼银子一千两,全落在了她手上,后来接客的钱,她一文都不给奴家,靠着好心恩客的私下打赏,奴家才攒了几十两银子,奴家说这些,并不是想把银子要回来,只是想告诉总司令,奴家不欠她的,早为她赚足了银子。” “哎唷,你这小娘皮,可不能没良心啊,要不是老娘当年雪中送炭,你爹娘不得活活饿死!” 老鸨如受了委屈般,尖叫起来。 “闭嘴!” 慧英忍无可忍,喝斥道:“你这不叫雪中送炭,分明是趁人之危,十两银子买的人,至少给你赚了几千两,你还嫌不够?更何况这里的姑娘就没有强抢的吗?我看你的心是黑透了,如果在闯军中,本姑娘肯定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还是黑!” 李信也问道:“有没有谁是被她强抢或拐骗而来?说出来本司令帮你们做主!” 老鸨浑身一颤,哭喊道:“司令爷,这可冤枉奴家了,干咱们这行的,哪敢抢人啊,都是买来的姑娘,不信你问问。” 李信看了过去,虽然没人说话,可是从神色上,他可以分辨出老鸨并非说谎。 “好!” 李信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一切乐籍全部取消,不允许逼良为昌,有违反者,视情节轻重执行劳教若干年至枪毙不等,姑娘们,你们愿意留下我不干涉,不愿意留下可以跟我走,哪怕不识字也可以安排别的活计。” “我们愿跟司令爷走!” 一群女子喜极而泣。 “司令爷,您不能都带走啊!” 老鸨绝望的哭叫。 第一二零章 劳动力交易市场 满青楼的伎女,包括干杂活的丫鬟,都跟李信走了,留下老鸨哭的撕心裂肺。 事实上如果在现代,李信绝对不会多事,毕竟现代人的行为复杂的多,很多女性并不视卖为耻辱,只要瞒着家里,去大城市卖个几年,赚一笔钱,回老家再找个老实人接盘,日子一样的过。 但明末不同,甘愿为伎的女性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是被逼的,因此能拉就拉一把,同时也可以把人力组织起来,进工厂当女工干活。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李信教授的知识与当世格格不入,别说数理化,就是修改过的国学,对于理学和心学来说,也同属于离经叛道,短时间内,他不指望读书人能接受他的新知识,因此识字的伎女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部分人群识字率高,又是传统文化的受害者,易于接受新文化的熏陶。 整一个上午,李信逛遍了高邮的伎院,各类伎女和丫鬟近千人,一大半由女兵带走另行安置,也有一部分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愿自食其力,李信并不勉强,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回去的路上,孙荻忍不住道:“李公子,其实我觉得最坏的是人伢子,要是没有他们贩卖妇孺,青楼又哪会有那么多可怜女子?” 李信问道:“那我把人伢子都枪毙了好不好?” “好!” 李荻猛一点头。 李信又问道:“如果没有了人伢子,正常的人家需要丫鬟工人该上哪儿去请?” “这……“ 孙荻皱了起了眉头,侧着脑袋想着,周菡、慧英慧梅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好象是无解。 好一会儿,孙荻道:“李公子,我明白了,就象你在书里写的,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要一分为二,辩证看待,人伢子也是如此,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因此一味的取缔是不可取的,只要加强管理,重点打击贩卖人口即可。” “唷嗬!” 李信怪叫一声:“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对唯物辩证法理解的还是挺透彻的嘛。” “哼!” 孙荻得意的哼了哼。 “虽然从道理上是这样,但我还是决定取缔人伢子这一职业,今后凡有从事人伢子职业者,轻则劳教,重则枪毙,尤其是拐卖妇女儿童者,坚决枪毙!” 李信却当头泼了盆冷水。 “为什么?” 孙荻不解道。 李信摆了摆手:“为人处世需要讲理,治国不能讲理,而是应寻找成本最低的方案,做人伢子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如果归口管理的话,怎么管?又要投多少银子进去?光是辨别善恶就极其繁琐,从成本来说,是不合算的,所以最省力的方法就是一刀切,彻底取缔人伢子。” 慧梅哼道:“李公子,治国怎么不能讲理呢?不都是说存天理么?天理难道不是理?” 李信淡淡道:“韩非子曾说,理者,成物之文也,长短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由此可见,理有一定的规则,但理只适用于人事,治国不能讲规矩,其要诀在于成本与效率,以最低的成本达到最优的效率,从这个角度来说,治国方略不能一成不变,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不停的变化,所以一味的讲理,治不了国。 大明朝之所以会穷途末路,就是太讲理了,理的本质是框架,框框架架太多,限制了政策的灵活性,上至皇帝,下至士绅平民,都被一条无形枷锁束缚着,谁也挣脱不了,一步步的滑入深渊,因此治国应以利为先,一旦国策不能获利,就要立刻改变。 你可以给李自成带句话,他是想当皇帝的人,将来打到北京,必须抛除掉个人的善恶感情,既要以利为先,又不能唯利是图。” “噢!” 慧梅似懂非懂的应下。 孙荻又问道:“李公子,若是没了人伢子,正常人家上哪儿去请丫鬟工人?” “这个问题问的好!” 李信点点头道:“我打算设立劳动力交易市场,把买家卖家集中在一起,不通过人伢子,自行交易,比如说有大户人家想买两个丫鬟,以前是通过人伢子,将来则需要去劳动力交易市场自行挑选,乍一看是麻烦了,但是首先,可以通过交谈,双方作进一步的了解沟通。 其次,买方卖方需要在劳动力市场登记,有利于官府掌握个人信息。 第三,绕开了人伢子,买卖双方直接交易,减少了交易环节,既提高效率,也降低了交易成本,而买方进劳动力交易市场需要收费,但肯定会比通过人伢子要便宜的多。 当然了,对于人伢子我会给他们个机会,可以收编进入劳动力交易市场,算是官府方面的吏员,我想是愿意的,毕竟收入虽有影响,却有了官方身份。” 慧梅也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出发点就是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不过这个劳动力交易市场听起来确实不错,回去我得向闯王提议。” 说着,还偷偷瞥了眼李信,看他高不高兴。 李信淡淡道:“我劝你别废心思,李闯不会采纳,因为在他看来,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远远比不上治国安邦,其实你试一下也好,我希望你对李闯失望,和张鼐一起过来帮我,还有慧英。” 慧英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脑袋,慧梅则是哼了哼,一副不屑的模样,不过从态度来看,对李信已经不是那么敌视了。 “走罢,我们回去,你们想要的东西,叫高一功来找我!” 李信挥了挥手。 慧梅慧英面面相觑,要早知道是这结果,就不该胡思乱想啊,尤其是慧英,她觉得自己被李信轻薄了,还鬼迷心窍的主动亲了李信一口,这根本不能想,一想就心跳加速,心乱如麻! 回到州衙之后,四人商量了下,决定一起去见李信,李信在州衙大殿,非常正式的接见了高一功四人。 “大舅哥,虽然我们是亲戚,但公归公,私归私,而且我和李闯还处于敌对的状态,这个道理你懂吧?” 李信直言道。 高一功暗啐一声谁他娘的和你是亲戚,但表面上,仍是点了点头:“不错,确要公私分明,李司令的意思是……” 李信道:“那我不客气了,按道理来说,我不可能资敌,你别拿大道理压我,因为我不看好李闯,不过你既然请出了桂英姐,那我无论如何,也要给桂英姐个面子,我可以卖点燧发枪给李闯,别的免谈。” 第一二一章 油盐不进 卖点燧发枪? 四人面面相觑,那种不用点火的枪固然不错,但问题是,闯军对火枪不重视,火枪的地位远远不如弓箭,他们真正想要的,还是木箱雷和浓硫酸,以及提高枪炮射程的方法。 高一功不悦道:“李司令,你一口一个大舅哥,这难道就是你对待大舅哥的态度,太没诚意了吧?” 李信呵呵一笑:“大舅哥啊,亲兄弟还明算帐,更何况你只是我的大舅哥,我在与你见面之前,曾和慧梅慧英说过,一个王朝要想长治久安,必须利字当先,我出卖我的技术给李闯,我能获得什么利?纵然有利,也是小利,却培养出了一个大敌,我的脑子还没坏。” “哎~~” 高一功叹了口气:“李司令,当年闯王确是对不起你,你走了之后,闯王本想好聚好散,只是一时耳根子软,信了牛金星的谗言,才做下错事,其实闯王时常都在自责,我来之前,闯王还一再叮嘱我,尽量把你劝回来,闯王必然把你当成兄弟,如果你还怨恨闯王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说着,就站了起来,向李信郑重拱手。 “大舅哥,你真能代表得了李闯?” 在高一功的料想中,自己把姿态放低点,李信再按江湖上的作法,哈哈一笑,揭过恩怨,接下来就好谈了,可是李信纹丝不动,只冷冷问了句,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意识到李信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高一功不由苦笑了两声,他自然是没法代表李自成,事实上李自成也没要求他做这做那,他想得到李信的东西,一方面确实是对闯军有着莫大帮助,另一方面,是没能带走高桂英母女,自觉愧对李自成,将功赎罪。 只是从眼下来看,李信油盐不进,纯粹利字当先。 摇了摇头,高一功道:“当初在朱连山顶围攻你,我也是参与者之一,承蒙李司令不计较,高某万分感激,有些话是不该再说,不过我还是要争取下,当今天下,朝庭仍然占有优势,所以我觉得,各路义军应该暂时抛弃嫌隙,共舟共济,待得把崇祯从龙椅上拉下来之后,再一决雌雄亦不为迟。” 李信笑道:“大舅哥此言谬矣,我们要搞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朋友的定义宽泛,不提也罢,但就敌人而言,明庭已经日暮西山,早晚土崩瓦解,所以我不认为崇祯是大敌,敌人只能是东虏,这也是我在邓州建议李闯据南阳,与朝庭休兵止弋的重要原因,毕竟同室操弋,只会便宜了外人,大舅哥以为然否?” 高一功辩道:“东虏只是化外蛮夷,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将来闯王得了江山,万民拥戴,天下一统,给老憨王(憨王是对汗王的蔑称,明庭不承认努尔哈赤建制,因此把黄台吉称为老憨王)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入关寇掠,说不定闯王一封诏书,东虏可传檄而定!” “呵呵~~” 李信呵呵笑道:“你们太乐观了,我只问一句,闯军对上明军,败多胜少,而明军对上东虏,几无胜迹,所以你凭什么不把东虏放在眼里?” “这……” 高一功哑口无言,驳无可驳,但问题是,闯军上上下下,确实不认为东虏是大敌,这不需要理由,仅仅因出身就看不起东虏,在他们眼里,东虏就象个小偷,主人家有些麻烦,小偷趁火打劫,进来偷东西,而一旦主人家强盛了,小偷自然不敢上门。 好一会儿,高一功哼道:“东虏出自于关外苦寒之地,不过几万人马,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李信晃了晃手指:“大舅哥你错了,东虏满汉蒙八旗,合计有二十万兵力,又处于国力上升期,况且东虏作战,后退者皆斩,因此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大获全胜,这样的军队你怕不怕? 你不用回答我,以我目前的力量,与东虏作战没有任何胜算,所以东虏怎么就成不了气候?如果你以华夷之辩简单地看待东虏,那我只能说,你太高估明朝官僚的节操。” 高一功挥了挥手:“扯远了,东虏的事以后再说,我只希望你能拿出诚意。” 李信道:“既然我今天找你来谈,我就是抱着诚意与你谈,该说的我都说过,除了燧发枪,别的不可能与你交易,当然,你如果有本事以别的手段搞到,尽请一试,如果失败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你……” 高一功火大,但他也知道没得谈,只能压下怒火,问道:“燧发枪就燧发枪罢,多少银子一把?” “一百两!” 李信淡淡道。 “哈哈哈哈~~” 高一功怒极而笑:“一把破枪能值一百两银子?李司令,你太狠了罢?” 李信笑道:“下雨天,弓箭不能用,火绳点不着,而你有燧发枪,你打得着他,他打不到你,你说值不值?” “好,那我买十把!” 高一功觉得没必要与李信争执,他打算买个几把回去,让军中匠器拆解仿造,这么些年下来,闯军中的匠器营已经具备了相当规模。 李信却是摇了摇头:“一千把起售。” “你……你别过份!” 高一功忍不住大怒! 李信也不傻啊,燧发枪的构造不复杂,关键在于弹簧,但是退一步说,不用球墨铸铁造出的弹簧也能使用,无非是质量差,因此这笔交易很大概率是一锤子买卖,只卖十把还不如不卖。 “大舅哥要不然先回去和李闯商量下,想买了,直接带着银子来就可以了。” 李信站了起来,明摆着是送客的意思。 “哼!” 高一功哼了声:“你还真是够黑的,口口声声亲戚,却算盘拨的贼响,当你的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穷霉,算了算了,你也没把我真当成亲戚,但是李司令,他日你若是对不起我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们走!”说着,就板着脸向外走去。 也确实,在李信手上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够郁闷的。 慧英、慧梅与张鼐相继离席,其中慧英还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在想,如果李信挽留自己,自己要不要留下来呢? 娘的,这姓高的太狂了!” 四人的背影刚刚消失,二瓤就气愤道。 “诶,好歹是我的大舅哥,给他说两句没什么,我们也走罢!” 李信摆了摆手。 第一二二章 陛见崇祯 两日后,李信、高桂英与红娘子在孟城驿相送高一功六人。 高一功此行一无所得,脸色阴沉,高桂英也觉得愧对亲弟,但是她已经和李自成决裂了,李信才是她终生依靠的对象,她不可能为了李自成做出让李信恼火的事,甚至还要主动与李自成划清界限。 上回为高一功说情,被李信警告,让她清楚了李信的底限,这时夹在李信和高一功之间,巴不得高一功赶紧走人。 这倒不是说高桂英不顾念姐弟之情,而是双方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又身处于不同的敌对阵营,关系自然会受到影响,除非有朝一日,高一功能改投到李信门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舅哥常来走动啊!” 李信拱手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李公子不必再送,告辞!” 高一功哼了声,就要转身。 李信却唤道:“慧英姑娘,有没有想过留下来陪着桂英姐?” “啊?” 慧英惊叫,她有考虑过李信会不会挽留自己,甚至昨晚躺在床上,她还在想着如果李信偷偷摸进来,自己会不会沦陷于他的甜言蜜语,如今李信真的开口挽留,只觉得心肝砰砰狂跳。 高一功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张鼐也急劝道:“慧英,你若走了,慧梅一个人可打理不了健妇营,再说你自小被闯王收养,闯王可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你不能背叛闯王啊。” 高桂英的神色不大自然。 李信笑咪咪的看了眼,其实他也不是非要留慧英下来,关键是明年,张鼐将迎来人生的剧变,事先打个伏笔,希望能帮到张鼐,于是点点头道:“慧英,就算你不留下,桂英姐也会想念你的,有空常来看看,这句话同样对张鼐慧梅管用,虽然我们的立场不同,但我们的初衷都是为了让天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是把你们当朋友的,如果遇上为难的事,可以来找我。” “多谢了!” 张鼐敷衍的拱了拱手。 慧英的神色则有些复杂,如果李信再强硬一点,自己会不会留下来呢? “走了!” 高一功带着五人上了船,船只缓缓渡向对岸,李信等人也转身折返,高桂英终于忍不住,轻掐了把李信道:“你是不是打上慧英的主意?” 红娘子美眸中带着不满,看了过来。 “哈!” 李信哈的一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我若真的对慧英有意思,她走得了么?” 红娘子想想也是,高桂英母女就是个典型例子,于是喜滋滋道:“我并不是说不让你沾花惹草,我没那么小心眼的,但慧英是闯王的人,又是健妇营首领,你若是动起了她的主意,恐怕牵涉太大了。” 李信瞥了眼高桂英,呵呵笑道:“红娘,过一阵子,我准备攻打扬州,取了扬州之后,不管你想没想好,我都要娶你为妻,你那本家叔叔等不及了。” 红娘子俏面微红,嗔道:“又不关三叔的事。” 李信道:“从理论上来说,确实不关三叔的事,但婚姻并非两人之间私定终生,而是合二姓之好,所以不仅仅是我们的事,邢家班都希望我娶你,我这么说可能比较直白,好在你我相互有情,这就够了,到时候我们会在扬州举办婚礼。” “嗯~~” 红娘子心里甜甜的,但还是有些不安,她觉得应该尽快请周菡摸摸李信的底。 高桂英则是本能的不大舒服,叹了口气之后,突然她觉得,把慧英弄来也挺好的,毕竟她的年龄不小了,她不确定李信还能迷恋自己多久,由慧英代替倒也不错。 暗暗摇了摇头,高桂英问道:“你怎么想起来攻打扬州?史可法不是说为你向崇祯上折子么?” 李信正色道:“对崇祯这个皇帝,我太了解,此人极好面子,又内心软弱,生怕言官群起而攻之,所以绝不可能任我为高邮知州,我提起此事,只是需要一个起兵的借口,一旦崇祯拒绝了我,我立刻攻打扬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三五年内,明朝必亡,我们要尽快壮大,从今天开始,全军进入备战状态!” “嗯!” 高桂英与红娘子双双点了点头。 …… 乾清宫! “臣史可法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岁!” 史可法身着二品官服,毕恭毕敬的向崇祯磕头,在来之前,他向崇祯上折,说年来疆事决裂,多由计画差谬,恳皇上一赐陛见,面陈大计,崇祯允了。 刚刚进来时,他偷偷瞥了一眼,崇祯才三十出头,两鬃却染上了白霜,面色腊黄,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眼袋也非常严重,让他心里酸涩难当。 向史可法打量了片刻,崇祯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史可法,朕命你署理漕运,你不在淮安呆着,跑来京城有什么急事非要陛见于朕?” “臣……死罪!” 史可法又磕了个头。 “说!” 崇祯催促。 史可法拿出一份折子,呈上道:“请皇上过目!” 王承恩接过折子,呈在了崇祯的案上。 崇祯略微低头,探目看去,刹那间,满脸怒容。 “史可法,你该死!” 史可法奉上的折子,把前因后果交待的清清楚楚,包括第一次兵败,到李信攻入淮安,劫掠漕粮,再到黄得功与朱大典攻打高邮,细节一一具现,甚至张太监被勒索了五十五万银子,后又追加了三十万两也写进折子,最后是劝说崇祯任命李信为高邮知州,并分析了利弊,以及节制李信的对策! “臣……死罪!” 史可法重重磕头,此次进京,他就没抱着活着回淮安的希望,他只想尽一个臣子的本份,告诉崇祯大明朝的官僚系统有多烂,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已把生死置之于度外。 崇祯根本不看史可法,那一列列触目惊心的文字,令他愤怒万分,尤其是李信居然勒索了张太监五十五万两银子,更是火大。 要知道,他只是找武清候李国瑞输捐十万两,就闹的鸡飞狗跳,不仅一两银子没落到,还沾了一身腥,那李信凭什么从张太监身上弄了五十五万银子? 更何况还有三十万两在路上! “传旨,淮安张太监勾结流贼,谋逆作反,命吴孟明(锦衣卫都指挥使)即刻抄了张太监的家!” 崇祯喝道。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张太监的家产抄走,银子不能落李信手上。 “遵旨!” 王承恩施了一礼,正要往外走,崇祯却又记起了李仙风,李仙风不仅失了洛阳,还没能逮着李信,让他气恨难当,当即唤道:“再把李仙风逮回来,下诏狱论罪!” 王承恩明显错愕,但很快就再施一礼:“遵旨!” 第一二三章 水力织布 崇祯的目光明灭不定,盯着史可法,时而凶光闪烁,又时而现出惋惜之色。 按他的本意,是把史可法碎尸万段,但是接连处置了张太监与李仙风,怒火发泄了些,再从折子来看,他确信史可法没有任何欺瞒,这样的忠臣,已经不多了,哪怕他痛恨史可法接连兵败,以及欺瞒漕粮被劫一事,实则内心是明白的,这事不能完全怪史可法。 因着国势每况愈下,崇祯不再信任朝中大臣,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有忠臣为自己效命,显而易见,史可法是个忠臣,因为史可法对他说了实话,崇祯的下限很低,凡是说实话者,就是忠臣。 但是让他赦了史可法的罪,面子上又过不去,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吃了那么大的败仗,还蒙骗过他,就这样放过了史可法,情何以堪? 要不要撤职再起用? 或者把屁股打开花? 崇祯的眉心拧了起来。 “皇爷,庐州塘报!” 这时,太监王德化在外唤道。 “哦?呈上来!” 崇祯心里猛一个格登,本能的,他感觉不是好消息。 王德化捧着塘报,放在了崇祯案头。 崇祯打开一看,顿时诶的惊叫一声,猛捶了几下龙案,大骂道:“该死,该死!” “皇上……” 史可法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 “给他看!” 崇祯满面怒容,向王德化示意。 王德化把塘报摆在了史可法面前。 史可法看去,也是面色大变,塘报是黄得功呈来,他与朱大典领军去救庐州,可惜迟了一步,庐州被破,革左五营洗劫全城,近十万妇女丁壮被掳,老弱悉数被杀,当黄得功赶到时,庐州已成了空城,尸体达数万具之多。 “史可法,你可有话说?” 崇祯面色阴鹫,冷声问道。 史可法恨声道:“革左五贼丧尽天良,必不得好死,但如今国势颓微,陕西河南流贼处处,江淮也渐渐不保,故微臣恳请皇上破格提拨李信,为皇上剿贼。” “李信自甘堕落,甘为贼寇,朕岂能用他!” 崇祯哼道。 史可法继续道:“微臣在君父之前,不敢强辩,但据微臣了解,李信在造反之前,古道热肠,心系天下,只因杞县县令将他构陷入狱,才一怒起兵。 微臣观此人,尚有仁义之心,亦明辨是非,并非那种顽固不冥之贼寇,若加以劝说,尚可浪子回头,其自愿为朝庭剿灭张献忠、李自成诸贼,微臣以为,皇上可暂时用之,听其言,察其行,至不济亦可如招安宋江般,使之与贼寇两败俱伤。” 崇祯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这十来年中,无数的挫折给了他相当多的痛苦经验,使他对任何事不敢抱十分希望,对于招安李信同样如此,心里不免疑虑担忧,可是江淮已经靡烂,朝庭又分派不出更多的兵力,不起用李信还能起用谁? 其实崇祯并不愿起用李信,这让他有一种被挟制的屈辱感,但庐州被破使他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于是点头道:“既有你一力保举,朕就破格起用他一回,传旨,任李信为高邮总兵,着即刻剿灭革左五贼,倘若立功,朕另有封赏!” 史可法嘴唇动了动,李信要求的是主政一方,而不仅仅是总兵,他很想提醒崇祯,但同时他也清楚,任李信为总兵,是崇祯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况且任用文官比任用武官复杂,吏部不可能任用李信为高邮知州,如崇祯一意孤行的话,必会惹来满朝围攻。 ‘哎,但愿那小子能体谅皇上苦衷!’ 史可法暗暗叹了口气,施礼道:“李信理当明了皇上心意,必感激泣零,俯首效命。” “下去罢,明日你回淮安,把朕的旨意带走,勿要声张!” 崇祯仿佛倦了,无力的挥了挥手,面色更显得腊黄。 史可法本还想为李仙风求情,但看崇祯这样子,究竟没敢开口,施礼告退。 …… 在黄得功围攻高邮的时候,李信有兵九千,后战死了数百,因此他除了把强征的地痞流氓正式编入军队之外,还向高邮青年及河南流民征兵,花了两天时间,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在初步完成整编之后,有了四个火枪团,两个火炮团,弓箭团也达到了两个,骑兵营扩充为骑兵团,由高桂英任团长,前锋营与亲卫连不变,但人数编满了。 这日,李信带人来到了距离城池不远的澄潼河畔。 河面宽二十来丈,水流不急不缓,清澈的河水几可见底,野鸭子和水鸟成群结队的游荡,岸边那枯黄的芦苇丛中,隐隐焕发着碧绿的生机。 “啊!” 孙荻深吸一口气,张开怀抱,一脸的迷醉之色。 周菡慈爱的搂住了孙获。 孙获扯着周菡问道:““江南比北京好多了,没有风沙,也不象北京那寒冷,不对,这还不是江南,娘,嘉定一定比高邮更好吧?” 周菡现出了缅怀之色,叹了口气,随即转头问道:“李公子,你把我们带到河边做什么?” 李信淡淡一笑:“我打算把河岸清理出来,围堰装上水车,建水力织布厂。” “哦?” 周围人都不解的看了过来。 李信解释道:“人力织布的效率很低,而水力织布可以把效率提高四十倍,也就是说,别人一天织两匹布,我们的工厂可织八十匹布,况且除了水力织布,纺纱专用的飞梭与效率提高近十倍的新型纺纱机正由工匠打造,将来工厂建成,综合效率差不多能比人力提高百倍左右。” “这么厉害?” 孙荻夸张的张大了嘴:“李公子,根据你在书上写的,规模越大,成本就越低,你的布比别人便宜,那如果市面上都是你的布,别人的布怎么卖?不得关门倒闭啊?” 李信微微一笑,他就是这个意思,用武力剥夺别人的财产是下下之策,因此不是被逼上绝路,他轻易不会吃大户,但是以经济手段把别人打垮,再低价收购产业,是非常光明正大的行为,他打算以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打垮江南的地主经济,使之破产,贱卖田地产业,收归国有。 周荻咬了咬牙,也问道:“李公子,看你年龄不大,却每有真知灼见,妾奇怪的很,你是从哪儿学来的?不知可否告赐?” 顿时,孙获瞪大眼睛,直直望向李信。 周获也有些小紧张,她不仅是帮红娘子问,她自己也想弄清楚,其他人则表现的非常搞笑,有的转过头去做事,有的蹲下去拨弄水草,还有人踢着河边的石子,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那耳朵,都高高竖起呢。 第一二四章 游行上瘾 李信早料到有这一日,招了招手:“跟我过来!” “噢!” 周菡牵着孙荻和李信去了一边,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李信。 李信不慌不忙道:“我可以和你们说,但是除了红娘,不要再和别人提了,这是我们四人之间的秘密,嗯?” “嗯!” 母女俩迫不急待的点了点头。 李信问道:“周夫人,你可相信来生,或者人会经历另一世?” “此话怎讲?” 周菡皱了皱眉,问道。 李信淡淡一笑:“当时在杞县狱中,我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没死透,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谒语,说非异人作恶,异人受苦报,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然后我轮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手上人命累累,被各国朝庭通缉,最终中了埋伏,尸骨无存。 但那个世界,又是个奇异的世界,一亩地能产两千斤的水稻,每个人衣食不缺,哪怕再是懒惰,都不会饿死,因为官府会让人吃饱,人可以在天上飞行,地面行驶着钢铁车辆,从南京到北京,只要两个时辰,人与人之间,哪怕隔着万里之遥,都可以瞬息交流,那个世界的人类,登上过月亮,一个炸弹,可以毁灭一个城市……” 听着李信侃侃而谈,母女俩难以置信,孙荻便是忍不住道:“李公子,你说的是仙界吧?” “呵,仙界?” 李信呵的一笑:“说成地狱还差不多,那里冬季灰蒙蒙,空气中满是硫磺的味道,很多人肺里长很大的瘤,在痛苦中死去,那里的水,五颜六色,充满着剧毒,那里的人,唯利是图,道德低下,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离心,邻里不相往来,每个人都戴着虚伪的面具,是金钱的奴隶,遵守信诺会被认作头脑有病,老实人等同于傻瓜,那是一个充满着欺诈的世界! 而且那个世界压抑的让人窒息,无形的网一层层的束缚着每个人,一个人从出生,到衰老,就如落入蛛网的蝴蝶,只有死亡才能挣脱,不过那个世界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人能活着,饿不死。” 周菡问道:“李公子,你在那个世界过了多久?” 李信道:“从生到死,一辈子,也可能只是一个刹那,当我苏醒过来,我还是在杞县的监狱里,脖子上套着绞索,只是多出了另一段人生的记忆。” 孙荻又问道:“在那个世界里,你有妻子和儿女吗?” “没!” 李信摇了摇头:“我是江洋大盗,抓着是要杀头的,过一日,是一日,我在江湖上也有很多仇人,所以我不敢娶妻生子。” “我明白了!” 孙荻点点头道:“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宿慧,又或者是庄周梦蝶,你的一身本事是从弹指刹那中学来的,说明你是个有慧根的人,佛祖选中了你,让你多出了一世的经历,那你在那个世界,为何不拉起一票人马造反呢?” 李信苦笑道:“那个世界,结构严密,官府掌握着每一个人的信息,又饿不死人,除了我这样的亡命之徒,谁会把脑袋别裤腰带上造反,我打个比方,你觉得伪君子好,还是真小人好?“ “当然是真小人!” 孙荻想都不想道:“至少真小人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李信摆了摆手:“你错了,从治国来说,伪君子好过真小人,最起码伪君子要个脸,做坏事遮遮掩掩,顾及公众的感受,不会明目张胆的做,普通人不要有非份之想,可以活着,而真小人想什么是什么,比如黄巢,杀人没有理由,你的生死由他的喜怒而定,你懂我的意思么?” “噢!” 孙荻点了点头,便笑道:“李公子,那你在那个世界到底学了什么?” “想跟我学?” 李信反问道。 “嗯!” 孙荻重重一点头。 “想学我都教你!” 李信揉了揉孙荻的脑袋。 “李公子,不许轻薄人家!” 孙荻嘟着嘴,不满道。 李信目中,难得的现出了一抹慈爱的目光! …… 南京,媚香院! 自从那日示威游行之后,不仅李信家喻户晓,复社也名声大振,隐有盖过东林党之势,这日,复社成员再度云集于媚香楼,高谈阔论。 “痛快,痛快!” 夏允彝挥手大叫道:“那日走上街头,在万众瞩目之下,振臂高呼,夏某浑身血脉卉张,简直是痛快之极啊,当浮一大白!” “干!” 一院子人纷纷端起酒杯,虚碰之后,一饮而尽。 “哈~~” 复社之一,几社成员何刚擦了擦嘴道:“是啊,何某从未想过,示威游行竟能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这下对付东林有法宝了,只要东林有辫子抓在咱们手上,咱们就再次走上街头,示威游行!” 当初只是心血来潮,但是示威游行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让人沉迷于其中。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这时,陈贞慧挥着手冲了进来。 “陈兄,何事如此欢喜?” 有人问道。 “哈!” 陈贞慧哈的一笑:“诸位猜猜看,那李信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难道把高邮富户抄家?” “强抢民女?” 众人纷纷猜测,陈贞慧只是摇头。 候方域催促道:“陈兄,有话直言便是,何必卖关子?” 陈贞慧朗声道:“李信逛遍高邮青楼,废除乐籍,强索倌人作先生,教授孩童免费读书识字!” “哈哈哈哈~~” 刹那间的沉寂之后,轰笑声大作。 “哟,高邮人可怜啦,连窑子都逛不了啦!” “有手呗!” “李信此僚衣冠败类,今闻之,果不其然!” “这娘的,以倌人做先生,是对圣人的亵渎,全天下士子应共讨之!” “候兄,陈兄,我等立即走上街头,声讨此贼!” 满院议论纷纷,不过与上回不同,姑娘们大多面现异色,卞玉京便小声向寇白门问道:“阿媚(寇白门名字),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这……” 寇白门沉吟道:“李公子这事确是离经叛道,我都震惊了好一阵子呢,不过回头想一想,对我们女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毕竟有谁愿意生来就是贱籍呢。” “是呀!” 卞玉京叹了口气:“其实论起学识,咱们姐妹并不比他们差,凭什么女子就不能传艺授业?在这一点上,妹妹我坚决支持李公子!” “嘻!” 寇白门轻笑道:“我倒是对李公子有了些兴趣,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你这妮子,该不会动了春心吧?我警告你啊,那李信可是反贼,难不成你想去给他做押寨夫人?” 卞玉京俏面微红,轻掐了把寇白门的纤腰。 顾横波从旁哼道:“可莫要胡乱说话,这姓李的离经叛道,天理难容,我看他分明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实乃自寻死路之举!” 卞玉京与寇白门秀眉拧了拧,双双惊愕看去。 这时,候方域放声高呼:“都随我上街,声讨李信狗贼!” “愿从候兄吩咐!” 一群士子呼啦啦站了起来。 “我不去!” 寇白门沉着脸道。 “我也不去!” 卞玉京面色不善。 “我们也不掺和了!” 姑娘们纷纷表态,毕竟李信废除乐籍,对于倌人来说,实属大快人心! “哼!” 候方域哼道:“姑娘们,切莫被李信蛊惑,这世间,乾为阳,坤为阴,男在上,女在下,乃万古真理,他李信哗众取宠,只会害人害己啊!” “奴家累了,不想走动!” 卞玉京把俏脸转了过去。 “你们,简直是昏了头,也罢,你们不去,我去!” 顾横波阴沉着脸,迈起小碎步,加入了士子队伍。 “香君你呢?” 候方域看向了李香君。 “妾……妾听候公子的!” 李香君有些迟疑,她也不愿去参与游行,但是又与候方域有了夫妻之实,只能夫唱妇随。 “我们走!” 候方域不豫的扫了眼不愿参与的姑娘们,大喝一声。 …… 第一二五章 气愤难当 李自成趁着轻松取下洛阳的风头,挥军攻打开封,不出李信意料,惨败而归,陈永福没给他任何机会,左眼下方还反而中了一箭,差一点就射瞎了眼睛。 王家小姐亲自给李自成换药,细心而温柔,李自成却是心烦意躁,攻打开封不下,让他的名望大为受损,反是张献忠在开县大破左良玉,参将刘士杰、郭开力阵亡,官军死伤过半,左良玉率残部苍皇而逃,声威大振。 另于不久前,张献忠挥师出川,昼夜急行军,兵锋直指鄂中,轻取当阳,张献忠还作了一首诗:“前有邵巡抚(邵捷春),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廖大亨),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杨嗣昌),离我三天路!“并紧锣密鼓的布置攻打襄阳事宜。 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张献忠有很大的可能攻克襄阳,而自己,连个开封都打不下来,这让他卯足了一口气,非得攻破开封不可! “姐夫,闯王!” 这时,高一功与张鼐在外面唤道。 “哦?回来了?夫人呢?” 李自成浑身一震,急唤道,随即就反应过来,看了眼王小姐,改口道:“桂英呢?” “这……” 二人步入屋内,看了看王小姐。 王小姐别提多窝火了,那一句夫人,出卖了李自成对自己的真实态度,而且高一功与张鼐对自己毫无尊敬之意,见面连礼都不施,不禁哼道:“相公,妾替你把药上完。” “嗯~~” 李自成嗯了声,明显不耐烦。 王小姐强忍着怒火,替李自成上药,高一功与张鼐站一边看着,气氛异常尴尬。 好一会儿,上了药,包扎完毕,王小姐收拾起东西,转身就走,不过并未走远,而是躲进后堂,偷听着前面说话。 “姐夫,你的眼睛怎么了?” 高一功这才急声问道。 “中了陈永福一箭,但不碍事,一点皮肉伤而己,可曾接回夫人?” 李自成摆了摆手。 “这……” 高一功与张鼐相互看了看,现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了?难道没见着夫人?” 李自成催促道。 高一功咬了咬牙:“姐夫,见是见着了,只是大姐说姐夫已与王家小姐成亲,不愿回来了。” “你们没劝他?” 李自成的脸面不大好看。 高一功吞吞吐吐道:“劝是劝了,可是大姐不知怎么回事,被那李信狗贼迷的神魂颠倒……” “贱人!” 李自成忍无可忍,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哪怕高一功没说完,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是高桂英与李信勾搭成尖了啊,三个老婆全部被人拐跑,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难道是老天爷非得要自己头上绿油油一片? 王小姐在后面听着,心里说不出的解气,暗道好你个李自成,三任妻子都给你戴了绿帽子,当真是活该,并想着自己要不要也给他加一顶呢? “姐夫息怒!” 高一功急忙劝道。 李自成眼里凶光一闪,这一声姐夫,就是赤果果的讽刺啊,你姐都被人拐跑了,你还喊我什么姐夫,你是骂我还是怎么着? 不过这时他还不好和高一功计较,沉声问道:“那兰芝呢?” 高一功道:“那狗贼不肯放兰芝走,看他那样子,好象是想把兰芝养大了纳为妾。” “欺人太甚!” 李自成抓起茶盅,就往地上狠狠掼去,他简直气疯了! “是啊!” 张鼐还煸风点火道:“我们指责他银人妻女,不讲江湖道义,他还振振有辞,说他不是道上的,不用遵守江糊规矩。” “狗贼!当初就不该放虎归山!” 李自成恨声咒骂! “扑哧!” 屋后却是一声女子轻笑传来。 “谁在偷听,滚出来!” 李自成厉喝。 王家小姐实在是心花怒放,哪怕掩着嘴都忍不住,才弄出了声音,她哪敢出去啊,赶忙向后面跑,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李自己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狠命揉了揉脸,让表情恢复正常,才问道:“此行可有所得?” “姐夫,那姓李的除了品行卑劣,倒也有可取之处,我们潜入高邮之时,他居然攻破了淮安,劫了十来万石漕粮,后来黄得功、朱大典会同史可法与韩文镜,合兵四万攻他,也被打退,他的军中还有不少好东西,只是这小子机灵的很,大姐也不肯帮忙……” 高一功与张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诉着高邮之行的经过。 李自成沉吟半晌,才道:“燧发枪真有那么好?” 高一功道:“要说有用,下雨天也能打响,肯定有用,就是那小子心太黑,一百两银子一把,一千把起售,一次就是十万两啊,我没答应他,心里也气不过。” “这他娘的!” 李自成骂了句,便道:“那狗贼算准了雨水会渐渐多起来,谁敢保证下雨天就不打仗?这是不买也得买,一功,过一阵子你再跑一趟,十万两就十万两,就当先存他手上,早晚有一天,灭了这狗贼,叫他连本带利吐出来,对了,其他的东西也要尽量想办法弄回来,我打算休养一阵子,过了夏天再去攻打开封。” “那我尽快,错过了第一趟,可不能错过第二趟!” 高一功点了点头,随即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怎么了?” 李自成问道。 “姐夫!” 高一功吞吞吐吐道:“那姓李的好象对慧英动了色心。” 李自成大怒:“他对慧英做了什么?” 高一功不确定道:“应该没做什么,有大姐在,料来他也不敢。” 李自成浓眉一拧,负手来回走动着,许久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下回去再带着慧英,是不是好谈些?” 高一功点了点头:“我曾叫慧英去和那姓李的谈,可是慧英的性子姐夫是知道的,受不得激,当时不知怎么着,和那姓李的动起了手,结果忘了提,我觉得叫慧英去接近他,或许谈起来方便些。” “一功叔!” 张鼐急劝道:“要是慧英被那姓李的勾了魂怎么办?” 高一功摆了摆手:“闯王待慧英如女,她哪能不知恩图报,更何况双喜与她青梅竹马,她不可能为了那个姓李的就变了心,她应该知晓轻重,小鼐子,我明白你担心什么,可是与闯王大业相比,个人得失算得了什么?你不要怪叔说话难听,就算慧英失了身,也是为了大业,难道双喜还能不理解?” 张鼐心里失望透顶,怔怔看着高一功,但他性子蔫,纵然不满也不敢说,更何况拿去勾引李信的是慧英,而不是慧梅,要是慧梅,怎么着他也要拦住。 “哎~~” 李自成叹了口气:“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就是苦了慧英这姑娘了,此事匆要透露,一功你去安排罢。” “是,姐夫!” 高一功拱了拱手。 第一二六章 高邮总兵 高一功与张鼐匆匆而去,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走,至少要休息一段日子,闯军因为攻打开封吃了败仗,士气有些低落,全军退回了南阳一带,进可攻,退可守,李自成决定采纳李信的意见,在攻打开封之前,先攻破南阳,掠取唐王两百年积攒下的财富。 与此同时,革命军也在做着攻打扬州的准备,老兵带新兵,严格训练,匠器作坊每日里热火朝天,李信又大量征召工匠,铁匠、火药匠与制造零构件的手工艺人,总数达到了近千,生产能力极大提高,如开足马力的话,每日可以制造两百枝燧发枪。 另于这段日子里,飞梭与珍妮纺纱机试制成功,只差工厂建成,就可以正式投产了。 十日之后,李信终于闲了下来,继续写了起书,突然红娘子出现,唤道:“李公子,淮安许军门与宫里的李太监找你。” “哦?崇祯还真给我下任命了?” 李信惊讶的放下了笔。 “你快去看看吧。” 红娘子走到李信身后,不自禁的替李信捏起了肩膀,并探头看去。 “红楼梦?李公子,你怎么写小说了?” 红娘子问道。 如今的她,已经认识了近千字,在阅读上没太大的问题。 李信苦笑道:“南京的士子,把我妖魔化的过于离谱,听说单单为了我,就曾两次走上街头,示威游行,我在南京的名声很臭,为让人对我有个客观的了解,自然是写出一部惊世之作,这本书主要是讲南京四大家族的兴衰史,非常的发人深省。” 红娘子又问道:“这是你在那个世界看过的书吧?” 周菡已经把李信的原话复述给了红娘子,对于这个结果,虽然匪夷所思,但还是能接受的,红娘子相信了李信是被佛祖拉入另一个世界过了一辈子,结合李信坦承自己在那一世是个江洋大盗的说辞,性格上的转变也圆了过去,她的心结也解了开来,就等着取下扬州嫁与李信呢。 李信拉着红娘子的手,让她螓首伏在自己的肩头,嗅了嗅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笑道:“这部书非常有名,并因此衍生出了一个学派,整天分析书中的人物与伏笔,至少有几千人靠着红楼梦吃饭,写完了,我先拿来给你看,走吧,我们现在过去。” “嗯!” 红娘子欢喜的点了点头,与李信向正堂走去。 屋子里,许绍与个胖乎乎的太监说着话,二瓤领着几名亲卫站一边,见着李信与红娘子,许绍连忙拱手:“司令爷,这位是宫里的李公公,代皇上向你宣旨。” 李公公也双手一背,挺着大肚子问道:“可是李信?” “正是!” 李信淡淡道。 “跪下接旨!” 李公公取出圣旨,托在手上。 “啥?叫我跪?你他娘的没搞错罢?崇祯哪来那么大的脸,拿来我自己看!” 李信理所当然的伸出了手。 “你……你好大的胆子,见圣旨如见皇爷,快跪下!” 李公公尖叫道。 “啪!” 二瓤一记耳光扇过去,哼道:“死太监,睁大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撒野,跪下,把那崇祯的书子献给总司令!” 许绍苦笑,但他什么都不敢说。 “你好大的狗胆……” 李公公或许还没弄清楚情况,又在骂着,二瓤当即一脚踹了过去,啊的一声痛呼,李公公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号。 二瓤抢过圣旨,奉给了李信。 李信展开一看,冷笑道:“老子要的是高邮知州,崇祯就给个高邮总兵来糊弄老子?你是来传话的,我不为难你,回去跟他说,他既然拿不出诚意,那也别想老子替他卖命,把高邮总兵的印信拿过来!” “你……你……” 李公公怕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二瓤在他身上摸了摸,拿出任命和印信给了李信。 李信掂了掂,虽然没得到高邮知州的职位,但是有了总兵的职衔,也算是有了朝庭的官身,日后的行事多少方便了些。 “记着,回去对崇祯实话实说,你可以走了。” 李信挥了挥手。 “李司令,能否借一步说话?” 许绍却是凑过来道。 “哦?许军门,请!” 李信把许诏领到了后屋。 许绍道:“漕抚让我给李司令带句话,他已经尽力了,而且知州一职哪怕是皇上也不能许你,大明朝自有制度,想必你是理解的,漕抚望你能为皇上效力,做国之栋梁。” 李信不置可否道:“做国之栋梁,是我的愿望,为天下苍生尽份心力,也是我的理想,请许军门转告漕抚,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大明朝落到这般田地,虽有诸多因素累积,但崇祯是皇帝,最大的责任要由崇祯来担负。” 许绍暗暗叹了口气,李信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也不想在这问题上过于纠结,点点头道:“我会为李司令把话带到,另漕抚有两件事托我转告,其一,皇上抄了张太监的家,那三十万两银子怕是等不到了,第二,皇上下旨,把李仙风捕回京,下诏狱治罪。” “哎~~” 李信有些错愕,也惋惜的叹了口气:“崇祯朝令夕改,还是把李仙风逮回去了,着实令人心寒,请代我转告漕抚,多谢告之。” “不客气!” 许绍古怪的看了眼李信,便道:“那许某就告辞了。” “我送送你!” 李信也不多说,把许绍与李太监送了出去,之后,立刻召集将领议事。 不片刻,众人相继到来,于是李信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崇祯只给了我一个高邮总兵,既然他不仁,莫要怪我不义,夏天到来之前,我军必须攻下扬州。” “早等着这日了!” 火枪有四个团,分别由李胜德、张全、费三与杨大牛任一到四团团长,这时,杨大牛就叫了声好:“不是谁都有黄得功的领军本事,韩文镜的扬州兵与我们交过两次手,一次大败,另一次站边上看,他的战斗力不会比淮安兵好,我建议立刻兵发扬州。” 李信向下看去。 李胜德略一迟疑,便道:“我觉得应先放出风声,使其自乱阵脚,再去攻打,当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都说说,畅所欲言!” 李信向下问道。 “李团长说的是!” “总司令,事不宜迟啊!” 底下纷纷附合。 “这么说,大家都认为应该直取扬州?” 李信又问道。 众人都感觉出了些不对劲,相互看了看,高桂英问道:“李公子,不是你说要攻打扬州的么,难道有不妥当之处?你直说便是!” 第一二七章 平安家书 李信看着下面众人,沉声道:“扬州府是江淮之间最为繁华的都邑,有人口六十万,附郭江都县,我们若冒然进攻,必引发混乱,大批民众苍皇出逃,家业不保,市面繁华也不再,甚至有不了解内情者,还有可能受官府蛊惑利用,诸位可别忘了,扬州府下辖两淮盐场,有盐丁数万,若是组织起来,战斗力比官军还要高上一筹。” “不错!” 红娘子点头道:“官军纪律散漫,士气低迷,而盐丁长年在盐场劳作,身体壮实,倘若扬州盐运衙门征召盐丁作战,确实很麻烦。” 张全也道:“我们只有一万多人马,没有浪战的资本,总司令提醒的是,是得小心行事。” “这好办!” 何虎大手一挥,嚷嚷道:“扬州府下辖高邮、通州、泰州三州,与江都、泰兴、仪征、如皋、海门、宝应、兴化、六合、崇明九县,目前我们只占了高邮,依我老何之见,可以先取宝应兴化,再往东依次攻打泰州和通州下属各县,最后取六合。 黄得功固然厉害,但大明朝只有一个黄得功,现在正被革左五营闹的焦头烂额,顾不上咱们这里,我大军所至,那些县城,州城必然望风而降,我们一边壮大军力,一边完成对扬州的包围,让他跑无可跑,只能投降!” “何将军说的是,不过还应依李团长先前提议,放出攻打扬州的风声,使其人心惶惶,内乱自生,倘若扬州再派兵来救,那刚好给我们迎头痛击的机会。” 高桂英附合道。 “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信锐目一扫,问道。 “没了!” 众人纷纷表示何虎的意见不错。 “好!” 李信点点头道:“李胜德,你与费三分领一个火枪团,本司令再配给你们每人一个火炮营,先攻下宝应和兴化,到时另作安排,此战的关键,攻打外围城池,包围扬州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位于如皋、海门和崇明的盐场,算了,到时我亲自领军去招降。” “得令!” 李胜德与费三出列施礼。 “暂时先这样,再把张太监推出去斩了,他的银子被崇祯捷足先登,我们拿不到了!” 李信挥了挥手。 “得令!” 黄海施礼,与众人陆续退去,李信则带着红娘子与几名亲卫,来到了关押福王的小院。 福王与世子朱由崧明显瘦了,福王妃与世子妃也瘦了一大圈,由蠢肥妇人摇身一变,成了珠圆玉润,居然颇具几分姿色。 李信打量着二妃,两个女人不安的低下了脑袋,福王和世子虽感觉受了羞辱,却不敢说话,还是吕维棋哼道:“王妃与世子妃身份高贵,还望你注意些,莫要冒犯了二妃。” 李信这才收回目光,阴恻恻的笑道:“吕先生想多了,本司令只是见着王妃与世子妃减肥成功,心中欢喜而己,不知王爷这段日子可安好?” “哼!” 福王心里发虚,却是强哼一声:“不知你要把寡人关押到几时?” “王爷可是怨恨于我?” 李信淡淡问道。 “不敢!” 福王明显言不由衷。 李信摆了摆手:“王爷怨恨于我,好没道理,其实应该感激我才是,在我带你走了不久,李闯率军攻占洛阳,大索全城,并声称把你剁成肉泥,做成了福禄宴,飨赐全军,王爷可以想一想,若非我把你掠走,恐怕此刻,你已变成了一陀陀屎,遍布于洛阳荒郊野外。” “你……” 福王大怒,却又不寒而栗。 李信笑道:“再告诉王爷一个天大喜讯,本司令被朝庭招安,皇上下旨,任我为高邮总兵。” “哦?” 院中几人相互看了看,满脸诧异,随即,吕维棋与赵九祯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双双叹了口气。 很明显,朝庭因屡攻不下,被迫招安李信,由此显现出了朝庭的虚弱,但更令人心焦的是,今日能招安李信,他日也能招安别的流贼,就怕各地流贼有样学样,请求招安,都成了大明朝的武官,而朝庭对流贼又没什么节制的手段,只怕不久之后,藩镇林立,汉末、唐末的历史重演。 “你既受抚于朝庭,当实心为朝庭办事!” 吕维棋冷声道。 “那是当然,好歹本司令也是大明朝的官儿!” 李信哈哈一笑,便道:“王爷久于本司令处作客,崇祯却还为你的安危担心,你立刻写一封信向崇祯报平安,再盖上印鉴。” “这……” 福王有些为难,他不确定李信有什么阴谋,要是出了事,崇祯铁定不会放过他,于是道:“司令爷,你不如放了寡人,寡人保证,继往不究。” “笑话!” 李信哈的一笑:“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当猪养的王爷,本司令需要你的保证么,快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福王那绿豆小眼里,闪烁出怒火,但还是忍着怒道:“拿纸笔来,寡人给你写。” 有亲卫拿来纸笔,福王当场书写,主要是告诉崇祯自己还活着,其余的话,一律不让多写,盖上印鉴之后,李信拿着看了遍,确认没有问题,才向身后递过去:“速送与淮安史漕抚,请他呈给崇祯。” “得令!” 那名亲卫接过书信,匆匆而去。 …… 三日后,宝应与兴化二县不战而降,两县的县令因贪污受贿,被执行死刑,县吏衙役则送回高邮,另由人手安排过去署理县务,目前在高邮,李信的治理方式类似于约法三章,并未建立行之有效的官僚机构,他对老百姓只有一个要求,照常纳税服役。 真正建立政权,他是打算取下扬州之后。 也在同一天,扬州城中,气氛颇为怪异,革命军将攻打扬州的风声传了过来,从钞关,到二十四桥的风月场所,再到湾头,小东门,扬州的繁华之地骤然冷清,商户开始撒离,码头上挤满了人。 扬州是盐政所在,盐法太监杨显明找到韩文镜,扬州兵的战斗力韩文镜是清楚的,他生怕淮安城不战而降的局面重现于扬州,那就是死路一条了,于是道:“还请杨公公征召盐丁入伍守城。” 杨显明为难道:“理是这么个理,可盐税去年冬季就上缴了朝庭,今年的还没收,盐仓空空如也,哪来的银子征召盐丁,不知府衙可有银子?” 韩文镜听了这话,差点炸毛,要知道,杨显明掌盐业,张太监督理漕运,两个位置都是肥差,杨显明捞的钱,不会比张太监少,顿时怒道:“这几年来,水旱灾害不断,府库哪有银子,杨公公,请恕我直言,扬州兵根本不能指望,一旦流贼进了城,难保不会如淮安张公公那般,被抄了家啊!” “哼!” 杨显明尖声哼道:“咱家一心为皇上办事,两袖清风,韩太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暗指咱家贪了盐银不成?其实你当太守也有好几年,咱家就不信你没点积蓄,你别怪咱家说话难听,失了扬州,你是失土之罪,而咱家,还可以避往南京,你自个儿掂量着罢!” 第一二八章 扬州徽商 韩文镜气的不行,明明是打算让杨显明出银子征召盐丁,可这死太监一毛不拨,只是让他自己出私房银子,他也心疼的紧。 说句难听话,扬州失守的后果他当然清楚,不是被李信抓住枪毙,就是被崇祯杀头,但是他心里抹不直啊,扬州又不是他的,凭什么要他出银子守扬州? 其实他当这个扬州太守也不容易,年年都被朝庭催着征收赋税,不满额需要自己想办法,否则就是夺官视事,所谓自己想办法大多是向富户盐商摊派,虽然他是官身,可是富户盐商谁没点后台背景,不是他随便就能摊的,需要给出足够的利益,让他这个官,越来越难当。 他也是进士出身,出仕之初,也曾有过远大的抱负,没有谁的理想是当贪官,可是残酷的现实磨平了他的棱角,渐渐地,被社会大染缸染成了灰色。 他的血冷了,他的心变狠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名利二字,让他出银子守扬州,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呼~~” 韩文镜呼了口气出来,不舍道:“我出一千两,杨公公多少也拿些出来,毕竟扬州破了,对咱们大家都没好处,我再从衙门里募些银子,那些盐商也叫他们出点,大家凑一凑,弄个几万两,募集万余盐丁守城,应能渡过难关。” “好,咱家也出一千两,即刻命人取来,韩太守速把各家盐商请来议事!” 张太监点了点头。 “我还是先去一趟山陕会馆为好!” 韩文镜略一拱手,便快步而出。 …… 盐州盐商分为西商和徽商,《扬州竹枝词》中唱道: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这首词描写的是来自于山西、陕西的商人,时人谓之西商,聚居于扬州最繁盛的下关一带,靠近大运河沿岸官方盐运司和钞关,以贩盐致富,雄霸一方。 西商因开中法而兴盛,就是民间商人向边关输送粮食兑换盐引,大概三十斤粮食换取一份,在明代两百六十府中,按税粮多寡排名,西安府仅次于号称粮仓的松江府,位列第四,使得开中法形同于为陕西商人量身定做的倾斜政策,关中产粮区的农民掀起了进城经商、卖粮贩盐的热潮。 但是弘治五年,出身于淮安的户部尚书叶淇将开中法改为以银换引的折色法,商人不必千里迢迢送粮食到边关,而是直接拿银子购买盐引,此举打破了陕西山西边商的固有优势,给了地理上更接近两淮的徽商涉足盐业的良机。 自此,留在西北边塞种粮食失去了经济上的意义,陕西山西商人,纷纷来到运河沿岸的两淮食盐转运枢纽扬州,成了专业盐商。 直至明朝灭亡,山陕商人实力仍然强横,徽商不时要从他们手中购买盐引,山陕会馆独自建在靠近运河的大东门东关老街,而徽州及湖南、江西、岭南等商帮会馆,扎堆于新兴市场小东门一带。 就在韩文镜去了山陕会馆不久,徽州会馆,馆长黄启乾正抽着旱烟,听着书僮念诵帐目,却是一名中年男子匆匆奔了进来,急声道:“黄馆长,韩太守去了山陕会馆哩!” 徽商中,以黄、汪和吴姓为首,又有江程徐郑曹宋鲍叶诸姓,实力不俗,或为场商,或为运商,各有生财之道,场商专向灶户收购食盐卖给运商,通常以贷本取利、压低盐价盘肃灶户,有的场商还招募盐丁,自行生产,运商则专事办引销盐,以极低的场价购买食盐,运至销盐口岸高价发卖,获利丰厚。 闯进来的这人年近四旬,是汪家家主汪环,在徽商中的地位仅次于黄启乾。 “哦?” 黄启乾眉头一皱:“老太守这时去山陕会馆……你说说看,是为何事啊!” 汪环不急不忙的坐了下来,书僮给他奉上了茶,抿了两口,才沉吟道:“流贼放出风声要攻打扬州,而扬州兵不堪为战,要想守城,只能征召盐丁,若我所料不差,韩太守当是去山陕会馆筹银子去了,恐怕不久,还会来咱们这里弄些银子回去。” “这……” 黄启乾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一会儿,似是要说什么,又望向书僮,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把吴士敏老先生请来!” “是!” 书僮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吴士敏是吴家家主,也是微州会馆的三巨头之一,六十来岁,早已不问事,汪环不由问道:“为何请吴老先生?” 黄启乾先伸出脑袋,向左右探看,确定无人,才关上门,问道:“汪兄觉得扬州能否守住?” 汪环不假思索道:“扬州六十万人口,丁壮有二十万,周边盐场还有数万盐丁,纵然官军没什么战斗力,但韩太守只要申明厉害,不难征召丁壮守城,而流贼只万余人,据高邮一座孤城,取下扬州,怕是难比登天。” 黄启乾笑道:“汪兄此言不地道,你我两家,相交数十年,你我二人,形同兄弟,何不说出肺腑之言?也罢,兄弟我便说实话,我不大看好韩太守。” “哦?何以见得?” 汪环讶道。 黄启乾摆了摆手:“等吴老过来再详谈。” 汪环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而是取出烟枪,叭哒叭哒的抽起了烟。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老态龙钟的吴士敏才在家人的搀扶下赶来。 “见过吴老!” 黄启乾与汪环赶忙施礼,并一左一右搀扶着吴士敏坐在了中间太师椅上。 虽然徽州会馆由黄启乾主持,但吴士敏资格更老,是上一任的馆长,坐主位,并无不妥,吴士敏也很满意,咧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巴,呵呵笑道:“老喽,行动不利索,让你俩久等了。” “吴老客气了!” 黄启乾干笑一声。 到底是久经风浪,吴士乾一看二人神色,就知道必有要事,于是转头道:“先去楼下等我!” “是!” 两名家人躬身离去,屋子里只留下了徽商三巨头,黄启乾亲自给吴士敏沏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哈~~” 吴士敏轻轻蹭了蹭茶盖,抿了一小口,只觉颊齿留香,不由叫了声好,便道:“贤侄正说着什么?” 黄启乾笑道:“我与汪兄正在讨论韩太守能否守住扬州,不知吴老是什么意思?” “不好说呀,不好说!” 吴士敏摆了摆那枯黄的手掌,摇摇头道:“贤侄既问起此事,想必心中犹豫难决,可是如此?” “不错!” 黄启乾与汪环同时点了点头:“正需要吴老指点迷津,请吴老放心,此间只你我三人,无论说的什么,都不会入第四人之耳。” 吴士敏呵呵笑道:“你我三家,份同世交,老夫不信你俩,还能信谁,此言勿要再提。” 说着,便是一脸沉凝道:“李司令初生之犊,自有一股勇猛锐气,从他先克高邮,再破淮安,直至逼退得黄得功便可看出,实是精通兵法韬略,再观他所做所为,决不能以流贼视之,而是应看作太祖爷,张士诚那般人物,从他起兵之初,就存了夺天下之念想。 且李司令攻破淮安,却不占取,只取漕粮,逼迫黄得功速战速决,可见进退有度,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等人物,生于乱世,自当有一番作为呐!” 第一三零章 双喜表白 史可法谢绝了李信的挽留,当天就回去了,他也是没办法,劝说李信没用,手头也没有力量阻止李信,只能作罢,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对李信隐隐有些好感,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弄的渔死网破。 南京,媚香楼! “各位,各位,自那狗贼李信放风攻打扬州以来,很多商贾抛弃产业,逃难到南京,露宿街头,拖儿带女挤在屋檐下,那叫一个惨啊!” 陈贞慧挥着手大叫道。 “唉,可怜扬州百年繁华,就要毁于一旦喽!” “这狗贼,祸害了高邮又来祸害扬州,怎么不去死?” “老天爷不开眼呐!” 一时之间,院子里闹闹哄哄,士子们义愤填膺,声讨着李信。 候方域大呼道:“我们走上街头,声援扬州,让韩太守和扬州老百姓知道,我们复社是支持他们的!” “哧~~” 卞玉京忍无可忍,掩嘴笑道:“候公子,韩太守与扬州老百姓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有了你们的支持,士兵就能卖命打仗,或是全城民众帮着官军守城?奴家就搞不明白,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上街头,到底有什么意思,倘若候公子真的心系扬州,不如亲自去扬州,帮着韩太守守城。” 候方域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去扬州,万一落李信和红娘子手上,一刀杀了都算走运,更有可能是被活活扒了皮。 更何况枪弹无眼,他还没活够,只是席中很多人的神色都很怪异,让他尴尬万分,毕竟卞玉京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不乏追求者,很有些人为了讨她的欢心,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要知道,给有名的清倌人梳笼,是非常有面子的,能让人名声大振,这不是钱的问题,南京作为南直隶的中心,随手一甩,几十万两,上百万两银子的豪客如过江之鲫,可是为何为她们梳笼的只能是士子?因为除了钱,还要有品味,有才学,有格调,才有梳笼姿格,这本身就是高人一等的体现。 就象候方域为李香君梳笼,地位直线上升,候方域虽然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但是综合来看,名声与地位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在这笔交易中,他大赚特赚,更何况他还掠得了李香君的身心。 不过也因此,敌视他的人不在少数,一些人都想看他的笑话。 李香君不满的瞪了眼卞玉京,哼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候公子是读书人,就该做读书人该做的事,怎能如丘八一样登上城头作战?” “呵~~” 寇白门呵的一笑:“理是这么个理,但我实在是想不出,单纯的示威游行能对李信有什么影响,他一样我行我素,正如你们让他滚出高邮,他滚出了吗?甚至还变本加厉的攻打扬州,而且所谓的声援,你们不觉得很无聊吗?若是扬州军民和韩太守知道了,恐怕都想骂人。” “阿媚,那你的意思是……” 顾横波看了过去。 寇白门道:“我觉得啊,要来就来点实际的,既然没人愿意去扬州打仗,那就捐些银子好了,在坐的身家都不菲,不如大家凑一凑,凑个几万两捐给韩太守,让他能征召更多的壮士守城。” “这……” 满屋的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钱? 草! 开什么玩笑? 与其把银子白白捐了,还不如喝两盅花酒,讨美人欢心呢! “哈哈,扬州乃盐运枢纽,满城盐商,富的流油,哪会差我们这些银子!” “是啊,我们辛辛苦苦凑出个几万两,别送过去被人当叫花子打发了,丢了面子还丢了里子!” “韩太守是不缺钱的,咱们就别操这份心了!” 士子们打着哈哈,没一个人愿意捐钱。 “哧~~” 寇白门嘲讽的笑了笑,转头道:“阿赛(卞玉京别名),他们马上要上街,我们走吧!” “嗯!” 卞玉京点了点头,与寇白门结伴而出,那两道靓丽窈窕的背影,让很多士子眼神火热,既便是拥有了李香君的候方域,都移不开目光了。 …… 闯军投入了攻打南阳的战前准备当中,高一功的高邮之行,虽然什么都没得到,但还是偷偷学了些东西,比如革命军的队列,口令,以及军中无处不在的比武。 比武就是体罚,闯军和明军中,下级士兵犯了错,不是鞭抽就是棍打,很容易让人怨恨,而革命军的体罚是比武,披着光明正大的外衣去揍你,被打了,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在训练中更加刻苦,以待将来找回场子,同时,军官也怕被基层士兵揍的鼻青脸肿,丢不起那人,因此更加严格的训练,上下级之间,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在接受了高一功的建议之后,李自成引入了比武系统,棍棒皮鞭换成了拳脚,果然起了效果,而且用拳脚打人,与用器械打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拳脚拳拳到肉,当对方被自己打中的时候,反过来作用的力道,能产生无以伦比的心理满足感! 不过慧英却是心事重重,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她总是忘不了被李信轻薄的情形,还有自己主动奉上的香吻。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慧英望着远处的军营,心思又转到了李信身上,俏面有些发烧,不禁拽起一根野草,放嘴里咬了起来。 “慧英,你怎么一人坐在这里?” 正当她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了笑容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李双喜的声音。 “啊?” 慧英俏面现出了不自然之色,扭头看去。 李双喜因长年奔波,脸颊带有明显的高原红,骨骼粗大,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慧英不自禁的拿双喜与李信作起了比较,李信是读书人,皮肤白晰,身材高瘦,时常挂着坏笑,从这方面来说,双喜是适合过日子的,她也相信,如果嫁给了双喜,双喜肯定会对自己一心一意,很能给女人安全感。 但跟着李信不同,李信心思狡诈,花花肚肠,明显没有安全感,可是自己为何对李双喜没有感觉,却偏偏总是想着那个坏家伙呢? “慧英!” 双喜倒没发现慧英神色上的异常,在慧英身边大冽冽的坐了下来,咧开嘴笑道:“刚刚张鼐和我说了,闯王攻下开封之后,他就打算和慧梅成亲。” “嗯~~” 慧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你没点想说的?” 双喜讶道。 “有什么好说的,他俩互相爱慕好久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好事。” 慧英随口道。 “那……那……” 双喜突然变得结巴了,怔怔看着慧英,脸色越来越红,甚至额头都因紧张渗出了汗珠。 第一三一章 盐业总公司 慧英心中一慌,作为一个女人,哪怕尚未经历人事,也知道双喜想说什么,但是她并不想让双喜说出来,因为她确认自己对双喜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况且她清楚,自己的心里已经有李信了。 心里装着别人,怎么能嫁给双喜呢,她不愿意悖逆自己的心意做双喜的妻子,尽管双喜在她眼里,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实人。 老实人是用来接盘的,李信与她之间,根本不存在抛不抛弃的问题,所以她不可能考虑双喜,双喜只适合做哥哥,象哥哥关心妹妹一样的关心自己,她生怕双喜向自己表白被拒绝以后,连兄妹都做不成,于是连忙站了起来,惊叫一声:“哎呀,双喜哥,我忘了,还要带女兵训练,我先去了。” 说着,就撒开腿向营地跑去。 看着那珍爱的背影越跑越远,李双喜有了一种冲上去抓住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脸面浮现出痛苦之色,喃喃道:“慧英,难道张鼐说的都是真的?你变心了么?那小子明明有了妻室,还勾搭夫人,霸着兰芝,这种色胚到底有什么好?” “啊!” 待慧英跑远之后,李双喜再也忍不住,捧着脑袋在地上打起了滚!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慧英始终避免与双喜单独相处,双喜也找不到表白的机会,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韩文镜之前从盐商那里蓦集了四万多两银子,征召万名盐丁助守,从表面上看,一人四两银子不算少,可实际上,大头都被上面的总催和富户拿去,真正落盐丁手上的,只有三五钱银子。 不过革命军并没有如预想的前来,盐丁也无所谓,反正管吃管住,白拿着钱还不干活,人生从来没有如此惬意过,与之相反,韩文镜却是不淡定,革命军攻下宝应与兴化之后,没多久,就继续往东,轻取泰州通州,横扫泰兴、仪征、如皋与海门,总兵力通过收编明军与丁壮,达到了两万。 这时,全军上下都意识到了火枪的好,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训练,站站队列,熟练上药装弹的程序,新兵也能开枪,前面装上刺刀,则可以拼杀。 当然了,这只是最初步的,要想练成精兵,还需要不断的训练。 一个月之后,李信亲自带着前锋营、亲卫连与五千战士,来到了崇明盐场。 明朝的盐业已经相当发达,达到了近代手工业的顶峰,尤以两淮盐场的食盐品质最佳,颠峰时期,年产精白盐近四百万石,盐税六百到七百万两白银,而此时,崇明盐场在李信眼里,就如一名不设防的美女。 盐场的气氛异常紧绷,盐课司大使,副使,总催,富户,带着数千灶丁,与三五百明军,拿着刀枪棍棒,还有弓箭严阵以待,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 “李信,你好歹也是朝庭总兵,盐业乃朝庭根本,你若劫了盐场,朝庭将无以为继,你可对得起皇上的知遇之恩?” 大使姓王,名王炳全,从九品的芝麻官,以颤抖的声音喝斥道。 李信哈的一笑:“本司令如何做,用不着你来教训,现在本司令给你一个机会,立刻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你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何必为崇祯卖命?大明朝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知道,如你们这类的绿豆芝麻官,上下两头受气,真不如跟着我,黄得功都拿我没办法,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我连李自成,张献忠都不如?淮安漕仓的粮官都知道吧,已经在为本司令效力了,再说句不脸红的话,淮安的兵,哭着闹着要跟着我混呢。” 李信如机关枪般,一口气嘟嘟嘟,王炳全现出了挣扎之色,毕竟李信说的都是实情,投降李信,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再以自己手上的几千灶户,真要打起来,又有几个愿意卖命? 他不禁回头向后看去。很多人的面庞上,现出了惶恐,不安之色,甚至有些人的目中,还满含着期待。 李信又悠悠道:“你可能对未来的前途有些担忧,那我就和你说一说,盐业乃国家根本,但是朝庭为盐业设置了诸多条条框框,限制了盐业的发展,盐丁灶户的收入很低,钱都被盐商和上面的官儿分了,凭什么出力最多的人,却拿最少的钱? 这很不合理,故我打算把两淮盐场改组为两淮盐业总公司,公司者,数十商辏资营运,出则通力合作,归则计本均分,其局大而联,而盐业总公司是由国家控股,从此之后,废除盐引制,放开产能,能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以合理的价格卖出,不管谁来,只要给银子就卖,盐丁灶户以及盐场的各级人员转为公司职工,依级别不同按月发放工资奖金,实行五个时辰工作制,每人每旬轮休一天,年底则从公司利润中提取一定数额,发放年终奖,凡公司职工,人人有份,这只是初步构架,细节还需要再作考虑。” “司令爷,那俺们还是不是盐户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当然不是!” 李信微微一笑:“凡革命军治下,所有人在律法层面上一律平等,没有农工士商之分,你们是盐业总公司的职工,不再是编户民,我说个最直接的改变,你们的妻儿,是职工家属,可以住在城里,也可以自由种田经商,与盐业总公司有关系的只是你们,不是她们,你们的儿女可以获得免费读书识字的机会,将来你们老了,可以顶替你们的工作,或者从事别的工作,甚至有才能的,还能当官,总之,他们是自由的,只要不违反律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司令爷,俺们愿意跟你!” “司令爷,你咋不早来啊!” “司令爷,盐场被韩文境征召了近万人,请司令爷放他们一马,俺们和司令爷一起去扬州,保管劝得向司令爷投降!” 盐丁们吵吵嚷嚷,任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千载难逢良机,甚至都有人喜极而泣,李信也看向了王炳全,笑道:“你若投了我,我让你做总经理,替我经营两淮盐业总公司。” “我王炳全……愿为司令爷效命!” 王炳全心知此刻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更何况他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顿时跪了下来,砰砰砰磕起了头! 第一三二章 比邻而囚 李信深入盐户家中,掌握第一手的情况,不得不说,盐户作为被盘剥的最下一层,确实是惨,家徒四壁,全家人挤在一张床上,被子又黑又硬,吃的是掺沙子的米,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可以说,大明朝每年上千万两银子的盐税,那西商和徽商富可敌国的财富,是建立在全大明数十万盐丁的苦难之上,而最直接的盘剥者,就是盐场的吏员。 不过李信并没有惩治吏员的意思,首先,他对盐业一窍不通,盐场需要人管理,叫盐丁自己管自己是不行的,还得用到吏员,同时也给吏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明末已经烂透了,大环境如此,不能指望出淤泥而不染,如果一棍子把所有人打死,结果只能是无人可用。 说句不中听的话,李信手底下的那些人,哪个是干净的? 其次是盐丁对吏员有怨恨心理,留着吏员,可以制造管理层与基层员工的对立,站在董事会的角度来看,这种对立非常必要,要是一个公司的管理层和基层一条心,董事会将寝食难安。 虽然从效率上来讲,上下不和会有内耗,但是管理本身就是有成本的,与其眼睁睁看着上下勾结,掏空资产,付出一定的成本加以扼制,完全可以承受,毕竟人的思维比宇宙的构造还要复杂,绝对的忠心不可能存在,人为制造对立和矛盾是管理的手段之一,再通过严格的纪律和制度,可以起到一定的弥补作用。 接下来的一整天,李信留在盐场,帮着搭建框架,财务权被他拿走了,先前在高邮的时候,他设立了财务总公司,由周菡任总经理,那几十名女子与近百名经过培训的吏员被安插到了各级岗位,统管财务。 任何国企的财务人员都将由总公司派驻,企业没有财务自主权,不能做帐,帐目统一由财务公司编制,一式两份,企业一份,财务公司一份,而财务公司不能干涉企业的经营,只是记录每一笔帐务的收支,简单来说,会计和出纳是由政府部门摊派给你的,你的每一笔收支,都要通过政府部门才能完成,也会被记录在案,财务公司与企业双方,互相掣肘,互相监督。 这也是李信参考了现代国企的弊端,才想出来的方法,至于国企和财务人员会不会串通勾结,不好说,毕竟再好的制度都不可能滴水不漏,有心的话,总能找到空子钻。 但是李信可以肯定,互相监督,制造利益的对立,要比第三方监督来的好,好比锦衣卫、东厂、西厂,就是典型的第三方监督,结果是招人怨恨,再如言官制度,初衷是好的,但从万历开始,言官就成了党争的工具,在言官的攻击下,崇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接下来的几天,革命军自东向西,进军六合,向扬州城迂回,李信则向北,接管两淮盐场位于淮安的部分,由于有着崇明盐场的示范作用,往北的各家盐场望风而降。 明朝盐场的基本制度是灶户制,由灶户制盐,再由场商从灶户手中收购,完全是散兵游野的家庭作坊,效率低下,而两淮盐业总公司可以把灶户集中起来,协同劳作,极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用不着那么多盐丁,李信把富户丁壮全部征入军中,使得革命军的规模达到了三万之众。 如今李信是有多少军扩多少军,以扬州的财富,养个四五万兵不成问题,他担心崇祯得知他兵发扬州之后,会疯狂来救,他必须要做好再次迎击明军的准备。 …… 诏狱! 李仙风被下了狱之后,本以为早晚一死,可是下狱有了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人来提审他,让他很是讷闷,好在他的边上,关着孙传庭,平时说说话也能解乏。 “百谷呐,你关了两年了吧,啥时才能放出去啊?” 李仙风无聊的问道。 “呵呵~~” 孙传庭呵呵一笑:“诏狱里吃好喝好,又不操心,我还不想出去呐,倒是你,犯了那么大的过,本来我以为皇上没两天就会治你的罪,为何这么久了都不闻不问?毕竟一个亲王被剁成肉泥做了福禄宴,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李仙风也不理解,他觉得以崇祯的秉性,绝不可能忘了自己。 “嘿,皇上为何还不杀李仙风?就你,过来!” 孙传庭突然放声唤道。 李仙风吓了一跳。 事实上诏狱并不是那么黑暗,锦衣卫也看人下菜,如果是铁案,或者招人怨恨,那肯定是往死里折腾,孙传庭因存在起复的可能,没人愿意得罪他,李仙风则是官声较好,朝中有不少正直之士为他上书说情,锦衣卫不敢犯了众怒。 “这……” 被孙传庭唤住的一名锦衣卫总旗浑身一个哆嗦,他可不敢得罪孙传庭,现出了为难之色。 “说,李仙风为何还没死,别糊弄老子,你们这些人肯定知道!” 孙传庭催促道。 “也罢,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名总旗咬咬牙道:“史可法向皇上呈上了一份福王的报平安家书,皇上或许弄不清福王究竟是死是活,所以才没处置李抚台。” “哦?” 孙传庭与李仙风大眼瞪小眼! 福王的平安家书? “史漕抚从哪儿弄来的?” 李仙风急问道。 总旗摇了摇头:“我们也不清楚,孟大人已经派人去淮安查了。” 李仙风现出了沉吟之色,不片刻,惊呼道:“难道是他?” “谁?” 孙传庭问道。 李仙风道:“李信,此人原是杞县秀才,被县令逼反,颇有能耐,我去年见他之时,他从洛阳方向过来,领着几千军卒,上百门各型火炮,而他离开杞县时,却只有千余人马,再想杞县那等地方,哪来的火炮,因此有很大的可能,福王先一步被他劫走了,李自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李仙风详细的诉说了他对李信的了解,孙传庭并非平庸之辈,认同李仙风的分析,若有所思道:“倘若真是他,那他应该继续挟持福王,待得时机成熟时,打出福王的旗号清君侧,孙某相信,此人必是如此计划,而他过早推出福王对他极为不利,皇上很容易就能查清福王的下落,一名流贼,挟持亲王,足以成为皇上心腹之患,难道是……” 说着,孙传庭不敢置信透过铁栅,看向了隔壁牢房的李仙风! 李仙风也是心头猛然一震,李信曾说过,若是走投无路时,可去找他! 第一三三章 传庭复出 李仙风心里面乱哄哄的,他可以确信,平安家书肯定是李信放出,福王也肯定在李信手上,而且李信救自己的目地并不难猜,大概是想施之以恩,感动自己,让自己为他效力。 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他看来,救命之恩大不过名节,如果名节被污了,简直生不如死,可是不知怎么着,他居然拿崇祯与李信做起了对比。 李自成攻开封,抓到半途把自己放回去守城,开封守住了,又把自己抓来处死,这种赤果果的功利主义让他心寒,况且这十来年,国势每况愈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最大的责任在于崇祯,崇祯真不是什么明主,除了瞎折腾,什么事都做不好。 李信则不同,进退有据,手腕圆滑又不失狠辣,这就是一代枭雄的品质。 当然了,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李仙风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却又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想,尤其得知是李信抛出福王才暂时救下自己,心里更是洋溢着感动,百感交集。 “哎~~” 李仙风重重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孙传庭一直在观察着李仙风,不由暗暗摇了摇头,他知道李仙风是个老好人,受了这么大的恩惠,偏偏李信又是反贼,心里能不纠结么?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孙传庭的注意,不禁尽量把脸挤在铁栅栏上,看了过去,只见锦衣卫都指挥史吴孟明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孙传庭心里本能的一抽,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吴孟明却是笑道:“百谷兄呐,恭喜了。” “哦?何喜之有?” 孙传庭淡淡问道。 吴孟明道:“皇上召见你,你先出来洗漱更衣,再随我去见皇上。” 陡然之间,一阵巨大的惊喜涌上了心头,皇上召见,这是要重新起用了啊! “百谷兄,恭喜了!” 李仙风也为孙传庭高兴,笑道。 孙传庭把手伸出栅栏摆了摆:“李抚台莫要着急,想必不久之后,皇上就会重新启用,到时你我二人找个机会再把酒言欢。” “托百谷兄吉言!” 李仙风心里充满着期待。 狱卒打开牢门,把孙传庭迎了出去,沐浴更衣,才由专人领入乾清宫,陛见崇祯。 “罪臣孙传庭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传庭虎目含泪,三跪九磕。 崇祯其实挺厌恶孙传庭的,当年在潼关围剿李自成之时,孙传庭含糊其辞,误导他以为李自成己死,不料,没多久李自成又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让他空欢喜一场,他觉得孙传庭是有意欺瞒自己。 后来调洪承畴与孙传庭入京,抵抗东虏,孙传庭趁机陛见崇祯,条陈对策,但是崇祯已经对孙传庭有了成见,认为孙传庭在为自己的罪行推脱,一怒之下,把孙传庭下了狱。 足足关了两年,崇祯仍然恨着孙传庭,如果不是无人可用,他绝无可能把孙传庭释放出来。 “张逆已攻破襄阳,襄王一家遇害,杨嗣昌于沙市病亡!” 崇祯强压下怒火,沉声道。 “什么?” 孙传庭大惊失色,他被关了两年,不了解外界局势,听了这话,他猜测崇祯想让他带兵去打张献忠,于是道:“罪臣愿将功赎罪,为皇上剿灭张贼。” 崇祯摆了摆手:“张贼自有左良玉与傅宗龙(三边总督)围剿,朕想让你去南京,替朕摘回李信的头颅!” 孙传庭暗道真是巧了,李仙风刚提到李信,崇祯就因李信把自己提了出来,这让他越发的不敢轻视,当即施礼:“请皇上明示!” “嗯~~” 崇祯冷声道:“李信此贼其人,你出去可找人了解,朕只想告诉你,朕惜他才华,封为总兵,可此贼心性狡诈,刚得了任命,就攻打扬州,扬州已汲汲可危,黄得功与刘良佐另有任用,不及调动,朕封为你左佥都御史,南京兵部尚书,应天府尹,务必不教李贼得逞。” “臣遵旨!” 孙传庭磕头谢恩。 崇祯问道:“朕可拨些京营人马给你,你要多少?” 孙传庭本能的想讲五千,但是又想到,李仙风看好李信,崇祯又招安了李信,说明李信是有本事的,五千人马多半不足,因此略一沉吟,便道:“巨不明贼寇情况,不敢向皇上说大话,臣需要一万人马,接近扬州时,会先探清敌情,倘若贼寇势大,臣先去南京征召些人手,有个三五月时间准备,再一举夺回扬州,倘若贼寇外强中干,那臣会毫不犹豫向寇贼进攻。” 这个回答,出乎崇祯的意料,但是转念一想,也是合理的,至少孙传庭没再拿虚言哄骗自己了,不禁对孙传庭的怨愤消了些,点点头道:“用你,自当由你便宜行事,你退下罢,朕给你休养一日,后日你去京营挑选人马!” “遵旨!” 孙传庭磕头,徐徐退出。 崇祯坐在龙庭上,眯起了眼睛,眼里交织着愤怒与杀机,他认为自己被李信耍了,刚刚受抚,就回过头攻打扬州,根本就没有受抚的诚意,堂堂九五至尊,却被骗,让他羞辱难当。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李信要的是高邮知州,他给的则是高邮总兵,虽然总兵是正二品,知州只是从五品,但明代文官的地位远在武官之上,从五品文官也比正二品武官的地位高。 随即,崇祯又想到了史可法,李信是史可法推荐的,他有一种把史可法捕回京,西市就斩的冲动,但是史可法给他留下了忠臣的印象,他生怕史可法是受了李信哄骗,再一想想,自己也被骗了,史可法被骗不是很正常么?他决定饶过史可法一次。 “来人!” 崇祯向外唤道。 “皇爷!” 王承恩迈着小碎步进来。 崇祯沉声道:“着史可法配合孙传庭,务必于半年之内拿李信的头颅来见!” “遵旨!” 王承恩再施一礼,缓缓退出。 崇祯的眼眸里,这才有了些神彩,他觉得自己对史可法足够宽厚,如果半年后拿不到李信的头,就只能拿自己的头来见。 而且福王落在李信手上也成了落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他通过锦衣卫和东厂,有七八成把握确认福王被李信劫持,这让他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要知道,李信随时可以打出福王的旗号清君侧,如果天下太平,福王根本翻不出浪花,可偏偏自他当政以来,天下离析,民不聊生,这时有一个宗室藩王,高举反旗,很能获得一部分官绅的拥戴,因此福王的事被他烂肚子里了,他不敢公开,只能寄期待在击败李信的同时,让福王死于乱兵之中! 第一三四章 情敌见面 在崇祯接见孙传庭的第五天,革命军已兵临扬州城下,当时的扬州,有新旧城之分。 扬州首次修筑于明初,是在原宋代扬州旧址西南隅筑城,周九里,至嘉靖三十五年,因人口繁盛,旧城不能容纳,大量人口密集居住在城外的运河边,为了抵御倭寇,时任扬州知府吴桂芳决定修筑新城,规模是周十里,新城只有三面,西面与旧城相接。 但纵是如此,到了天启崇祯年间,因经济繁盛,人口爆炸的因素,扬州再次超出了饱和范围,大量市民在城外居住,纵观整个大明朝,扬州也许不是人口最多的城市,却绝对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 明末清初史学家张岱曾记载:广陵二十四桥风月,邗沟尚存其意,渡钞关,横亘半里许,为巷者九条,巷故九,凡周旋折旋于巷之左右前后者,什百之,巷口狭而肠曲,寸寸节节,有精房密户,名伎、歪伎杂处之,名伎匿不见人,非向导莫得入。 这还是城外,城内的拥挤更加夸张。 不过当革命军围住扬州的时候,城外早没人了,要么躲进了城内,要么逃去了南京。 城头上方,韩文镜与杨显明看着城下整整齐齐的革命军,以及那一门门的火炮,头皮发麻,再看远处的运河,一艘艘战船又让人心胆俱丧。 杨显明尖叫道:“韩太守,扬州能守几日?” “哎~~” 韩文镜本想说两句狠话,但是面对李信,他没有任何底气,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听天由命罢,扬州乃盐业中心,漕运枢纽,皇上必不会坐视,多守个三五日,或会有转机。” 杨显明腿肚子打个颤,张太监被李信勒索的几乎倾家荡产,崇祯又适时抄了张太监的家,他很怕自己步了张太监的后尘,偏偏这是大概率的事件,甚至李信都不用勒索,破了城直接抄家,崇祯肯定也会抄了自己在北京的家,他无比后悔没有尽快跑路。 “打死一名流贼,咱家赏银十两!” 杨显明知道怕了,再也顾不得银子,给出了巨额悬赏。 城下,革命军正在勘测炮位,李信只在一边看着,让炮兵团放手施为,哪怕位置不合适他也不会阻止,只会在战后指出种种不足。 “总司令,那姓高的又来啦!” 这时,二瓤在身后放声叫唤。 “哦?哪个姓高的?” 李信转头问道。 二瓤拱手嘿嘿笑道:“自然是您的大舅子高一功呗,这次他带了几百人马,还有好几口大箱子,看来是带银子来了。” “快请!” 李信也是心头一喜。 二瓤施礼离去。 果然,跟随高一功过来的,除了张鼐慧梅,还有慧英啊,虽然慧英对自己不理不睬,但李信是情场老手,这分明是欲盖弥彰的表现,不在乎就是在乎,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个陌生人,跟在慧英身后,象个保镖一样,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友善。 “慧英,这位是……” 李信大概有数了,向慧英问道。 慧英显得很不自然,不敢回头看,低着脑袋道:“李公子,这是双喜哥,闯王的义子,在军中与张鼐齐名。” 李信明白了。 李双喜在历史上,是慧英的丈夫,虽然据他观察,慧英可能对李双喜没有那方面的感觉,但古人傻傻的爱情亲情分不清,因没有自己出现,慧英又觉得李双喜对她好,就胡里胡涂的嫁过去了。 难怪李双喜会敌视自己,这是情敌见面啊。 当然了,李信作为横刀夺爱方,没有理由去敌视双喜,更何况他上辈子丰富的人生阅历,也让他很能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句难听话,他本来对慧英是可有可无的,可是李双喜出现又不一样,毕竟他是男人,如果让李双喜把慧英带走,他的脸往哪儿搁,说不得,慧英来了就别想走,于是一把握住了慧英的手,急声道:“李双喜是闯王的爱将,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李……李公子,快,快放开!” 慧英懵了,她没想到李信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轻薄自己,尤其还是当着双喜的面,她并不愿意刺激双喜,乃至双喜与李信有了冲突。 好一会儿,慧英才甩开李信的手,满脸通红,还横了眼过去,带着责怪与不满。 可是落在双喜眼里,这不是责怪,而是嗔怪,这也不是不满,而是羞恼,他与慧英相处了将近十年,什么时候慧英给过他这样的眼色? 他只觉得怒火冲天,脸面瓦绿瓦绿。 李信拱手呵呵笑道:“原来是李双喜,久仰久仰!” 双喜是个憨直性子,根本不与李信虚与委蛇,哼道:“少他娘的假仁假义,你给我离慧英远点!” 慧英皱了皱眉,心里不大高兴,但她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别人只会以为这个女人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同时勾搭两个男人,这让她又对双喜有了些不满。 李信不客气道:“你是慧英的什么人?” “这……” 双喜一滞,也确实,要说恋人,慧英始终没承认,他也没找到机会向慧英表白,要说哥哥,不就是自动出局了么? “你有妻室,还来勾搭慧英,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双喜强哼一声。 李信的目地达到了,情场如战场,双喜这种没脑子的毛头小伙子和他玩,还嫩的很,就凭这两句话,只会把双喜与慧英越推越远,他笑了笑,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高一功、张鼐与慧梅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来找李信,双喜非要跟着,他们生怕出事,百般劝阻,但双喜禀报闯王,闯王同意了,果然,刚一见面就闹的不可开交。 其实慧梅是想双喜和慧英在一起的,她从来不觉得李信是是好人,可是双喜的脾气太冲,让慧英很难做人,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彻底失去慧英,她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着手。 还是高一功哈哈一笑:“李公子,小别旬月,想不到贵军已经兵临扬州城下,当真是进展神速呐!” 李信淡淡一笑:“扬州是块摆在家门口的肥肉,看着不吃,实在心痒难耐,不动手也不行啊,大舅哥来的好,项羽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我取下扬州,发了大财,无人分享快乐,岂不郁闷,刚好有大舅哥在此,与我同乐!” ‘去你娘的同乐!’ 高一功暗骂,眼睛因妒忌,都闪烁出了绿光,他也知道扬州富庶啊,眼见这么一大块肥肉即将落入李信手里,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扬州城高墙厚,李司令还是小心为妙,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高一功干笑。 “大舅哥提醒的是!” 李信郑重拱了拱手,便转头施了个眼色。 第一三五章 废漕改海 一大群老弱妇孺从后阵中走出,手上还拿着铁皮卷成的大喇叭。 高一功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李信要做什么。 城头,韩文镜与杨显明也紧紧盯着那群妇孺,杨显明猜测道:“难道那李信是想驱赶妇孺,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开炮?呵,他若如此幼稚,那就是傻了!” 韩文镜却是面色沉凝,隐有不妙的预感,毕竟李信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种自毁名声的事。 人群越来越近,城头看的清清楚楚,那些老弱妇孺并没有被驱赶挡枪所应有的不安与恐惧,反而个个信心十足。 “那……那是俺娘!” “俺爹也在!” “俺媳妇怎么跑过来了!” 城头助守的盐丁中,有眼尖的,认出了自家亲人。 “开炮,快开炮!” 韩文镜色变,明白了李信要做什么。 “不许点火!” “那是俺的老娘啊,谁敢点火俺就和他拼了!” 盐丁自然不乐意,纷纷挺身而出,执着刀枪,围住官军。 “你们……要谋反不成?” 韩文镜急声喝斥。 这时,城下有喧哗声传来。 “仨儿,仨儿,这是你儿啊,你可看到,看到就举义投降啊,咱们一家团聚,受司令爷荫庇,岂不是胜过为那狗官卖命?” “小五,司令爷宅心仁厚,废除盐引,善待盐户,再想想咱们这几十年过的什么日子,朱家不仁,你何苦再为朱家卖命呐?“ ”司令爷成立了两淮盐业总公司,咱们都成了公司职工,每月发工资奖金,大概一到二两银子,年底还有年终奖,可惜你爹当了一辈子灶户,银子就没摸过几回啊!“ 一时之间,城下都是呼儿唤女的声音,许多老人和妇女情真意切的频频挥手招呼,还有些小孩放声大哭,扬州城下乱作了一团。 城上则是混乱立生,甚至有盐丁也开始放声大呼:“娘,娘,大虎听娘的,愿意跟着司令爷……“ “无耻,再有敢胡乱叫唤者,杀!” 韩文镜又急又怕,忙向左右下令,李信玩这一手,准准击中了他的命门,要知道,扬州军不过数千,守城的盐丁却有万人,任其发展下去,全军铁定不战而降。 但让他呆若木鸡的是,满城的官军没有一个敢动手,毕竟官军也不傻,本来对上革命军就没有战意,甚至有淮安的消息传过来,还让他们羡慕呢,没有谁敢冒大不韪去杀盐丁,更不敢向城下放一箭,开一枪! 见城头不敢开火,城下叫的更凶了,三个女人相当于一百只鸭子,几千女人小孩哭喊震天,韩文镜与杨显明现出了惊惧之色,撑着城头的双手瑟瑟发抖。 何虎抓住机会,奔上前大喝:“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快打开城门?总司令有令,捉住韩文镜与杨显明者,赏银百两!” 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无数双不友好的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去。 “你们……放了咱家,咱家给一万两!” 杨显明扶着城垛往后退,紧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反倒是韩文镜,心知必死,只是长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目。 “上!” 一群人冲了过去。 …… “喀啦啦~~” 扬州城门缓缓打开,这座江淮间最为富庶的城市向革命军张开了怀抱,全军将士振奋异常,却大体保持纪律,有的留在城外,有的分批分次进城,有条不紊,显然为了入城,早已做了充足准备。 慧梅不由赞道:“竟然是不废一枪一弹就破了扬州,虽然我对李司令没有任何好感,但还是挺佩服他的,用守城官军的亲眷在城下喊话,我觉得吧,这一招可以和闯王提一提。” 张鼐紧张道:“慧梅,公是公,私是私啊!” 慧梅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可不会给人做小的。” “哦?” 慧英妙目一扫李信,饶有兴致道:“那是不是说,如果李公子愿意娶你,你就会嫁给他?” 张鼐顿时心里格登一下。 慧梅不满道:“胡说什么呢,李公子早已与红娘子订了亲,这是天下人皆知的,哪怕他再有想法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这话张鼐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反过来想,如果李信没与红娘子订亲,那慧梅是不是一勾就走? 他觉得,要看紧慧梅,绝不能让慧梅再有与李信单独相处的机会,否则自己就会落到双喜那样的下场,李信沾花惹草的本事太厉害了,自己的未婚妻不得不看紧些。 双喜听到慧英又一次提起李信,心里妒火翻涌,哼道:“这些读书人沾花惹草,祸害女子,没一个好东西!” 慧英的眉心微拧,她感觉双喜走火入魔了,但她无法可想,总不能说双喜我嫁给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好了,好了,先进城再说,双喜你也少说两句,慧英未必就是如你说的那样,慧英可是?” 高一功挥了挥手,还瞥向了慧英。 慧英知道高一功在给自己下套,很是不乐意,索性低下了脑袋。 顿时,双喜心里拨凉! 扬州城的建筑密度,远远大于城外,进了城门,一条条弯曲的小巷纵横交错,屋舍密密麻麻,给人一种本能的逼仄感觉,非常压抑,李信存了重新规划建设扬州的想法,但是另一方面,他有废漕运的意思,如果漕运废了,扬州还能这么繁华么? 事实上明代最开始走海运,把江南的粮米沿海岸线运往天津,再转运到京城,以明代的造船技术,从海路运粮完全没有问题,既可以节省疏浚运河的高昂成本,也避免了数十万漕丁尾大不掉,再从效率来看,走海路的效率要远远高于漕运。 但是因腐败,造船偷工减料,海船的质量越来差,在永乐后期,漕船入海沉没者十之三四,往后更加离谱,最高时达到十之五六,漕粮不得不改走运河,成就了扬州与淮安的繁荣。 显而易见,这份繁荣的基础是治理运河的高昂费用与运粮的高昂成本,以及庞大漕丁的管理成本,简单来说,是政策性,吸血性繁荣,并不是经济自主发展的自然繁荣,带来的后果就是对周边地区的吸血效应非常严重。 清朝意识到问题,曾不止一次的设想废漕走海,但是数十万漕丁形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利益集团,谁都不敢动,直到鸦片战争,英军封锁运河,清朝才有了切肤之痛,再往后太平天国战争爆发,扬州被毁,废漕终于提上了日程,至光绪年间,漕运废止,改用轮船把江南的粮食运往北京。 因此对于李信来说,趁着改朝换代的当口,废漕是最恰当的时机,否则稍一犹豫,庞大的漕运利益集团再度形成,连他都不得不考虑废漕的严重性。 ‘也罢,就让扬州荒废在自己的手上!’ 李信深吸了口气,暗暗下了决心。 第一三六章 盐商有请 当然了,废漕改海也不是说做就能说,至少要控制了江南才能推行,再退一步说,他时常威胁要截断漕运,但事实上根本不敢截断。 一来断了漕运受最大影响的是北京的普通居民,很容易被煽动起对自己的仇恨,李信可不想平白被捅一刀,二来,断漕运等于断了运河沿岸数十万漕丁的生计,暂时他还没法吸收巨量漕丁。 眼下的当务之急,则是疏散民众,恢复扬州的秩序。 革命军深入全城,李信亲自抄了以杨显明和韩文镜为首的各级官员的家,共抄出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田地六万亩,宅院园林近百座,门面六百余间,近千人被枪毙,两千多人判处劳改,妻妾丫鬟五千多人配给了军中战士。 高一功五人亲眼见证了蒙眼摸妻,那闹哄哄的场面,那欢乐的气氛,让他们大开眼界。 把掠来的女子许配给军中将士,其实不仅仅是李信在做,李自成、张献忠等各支义军也在做,但无论哪一家,都搞的哭哭泣泣,要死要活,一副强抢民女样,只有李信解决了这个难题。 李信也没有要求韩文镜给他写《大义觉迷录》,虽然韩文镜是进士出身,但此人是贪官,名声不好,叫韩文镜写,是污了他自己的名声。 忙忙碌碌中,一天过去了,次日傍晚,各家盐商在扬州最大的青楼明月楼宴请李信。 因天气渐暖,酒宴摆放在花园举行,路口转角处有俏婢持着宫灯,玉面浅笑,那洁白的皓腕半遮半掩,园子尽头搭着戏台,中心摆放了十余张团桌,有徽商三巨头,吴士敏,黄启乾和汪环,及江程徐郑曹宋鲍叶八家家主,西商的规模则更大,有号称三原之梁的梁家家主梁成道,泾阳张家家主张远山、郭家家主郭有财,西安申家家主申泰铭,潼关张家家主张载堉等数十家,还有规模较小的湖南、岭南等盐商十余家,这部分人基本上没有话语权。 漂亮的丫鬟如穿花蝴蝶般,上着酒菜,趁着李信还没来,席间不时有小声的议论响起。 “听说李司令成立了两淮盐业总公司,谁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申泰铭抽着旱烟,向四周问道。 徽商自然不会接腔,湖南、岭南盐商又没资格接腔,众人目光纷纷望向了西商阵营。 梁成道呵的一笑:“管他什么玩意儿,难道李司令还能不靠我们盐商替他贩盐?无非就是出点银子的事。” “梁老,您准备打点多少银子呐?” 一名湖南盐商谦卑的问道。 梁成道呵呵一笑,抽了口烟,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实际上西商作为一个整体,为李信准备了十万两银子,同时他还从府里挑了两名最漂亮的扬州瘦马,认作义女,打算献给李信。 “司令爷来了!”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哗啦啦,席间众人全都站了起来,神色复杂的望了过去,只见李信带着邢三、黄海、张全部分将领,以及高一功、张鼐与双喜快步而来。 “叫各位久等了,实是抱歉!” 李信拱手呵呵笑着,又道:“今日扬州名流济济一堂,本司令不胜欢欣,诸位不必多礼,快快坐下!” “司令爷客气了!” 众人陆续回礼,扬州盐商中,以西商实力最强,其中又以三原梁成道为首,梁成道自然客串了东道主,自报家门之后,向李信一一介绍了席中诸人。 寒喧了好一阵子,李信被迎上首席,也是最靠近戏台的那一桌,与别的桌子都是黄花梨桌面不同,这一张桌子是云纹石桌面,在灯火的照耀下,洁白的桌面隐有云纹流动。 一桌本该坐十人,陪着李信的,却只有徽商中的吴士敏与西商中的梁成道和申泰铭,这样坐,既表现出了对李信的尊重,又体现出了西商的地位。 西商出两人,徽商只出一人,其余湖南、岭南的盐商,连坐首席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一般来说,吃酒席讲究把桌子坐满,搏个十全十美的彩头,而在场有资格坐首席陪酒的绝不止这三人,李信目光一扫,这才留意到,自己四人屁股底下是雕花靠背椅子,身边各有两个鼓形圆凳。 他懂了,显然有美人陪酒啊。 果然,啪啪两声,梁成道双掌交互一拍,喝道:“上茶!” 正对着的人工湖,缓缓驶来一艘画舫,灯火通明,窗户全开,仓里端坐着男女乐师,轻拨铮琴,一阵轻柔的丝竹声悠悠传来,戏台后面又环佩轻响,八名摇曳生姿的美人儿从中走出,纤纤素手托着成套茶具。 “奴家见过司令爷!” 八女整整齐齐的向李信福了一礼,在四人身边两两坐下。 ‘娘的!’ 坐下首的高一功暗骂。 张鼐凑头小声问道:”一功叔,这就是扬州瘦马吧?” “官绅勾结,为富不仁!” 双喜哼了声,可那眼神,就是控制不住的瞄了过去。 “诶~~” 高一功以眼神制止住双喜,便点点头道:“应该是的,对了,小鼐子,如果你身边也有个美人儿伺候,你当如何?” 张鼐勉强收回目光,不自然道:“一功叔你莫要试我,我心里只有慧梅,肯定是理都不理。” “虚伪!” 高一功呵呵一笑:“瞧你那傻样,男人嘛,逢场作戏算得了什么?慧梅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一功叔,真的?” 张鼐又看那些女子,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高一功嘲讽的笑了笑,同时暗道一声,扬州果然是好地方啊! 其实也不怪这三人没见过世面,八名女子均是十五六岁,云髻高耸,雾鬓低垂,腰似杨柳,脸似牡丹,美眸流盼,仪态万千,身着华美轻薄的纱衣,随着那莲步轻轻摆动,一颦一笑,无不勾人心魄。 即便是李信前世阅女无数,也被紧紧拽住了目光, 其中有两名美人儿,正向他走来,还未靠近,便是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扑入鼻端! 不过让他留意的是,这两名美人儿,与别的女子相比,不仅容貌更胜一筹,皮肤还白的近乎于透明,如同薄薄的瓷片,吹弹即破,这让他不禁想到了瓷娃娃三个字。 瓷娃娃故名思义,一触即碎,是把女童自幼关入屋中,不许晒太阳,使得皮肤莹白如玉,却也身体虚弱,骨骼疏松,浑身透出一股子病态美,通常活不过三十岁,是扬州瘦马中的极品,成长过程中的死亡率极高,也是极其残忍的一种行为,以满足某些人群的特殊癖好。 第一三七章 瓷娃娃 讲真话,这种极端的病态美李信欣赏不来,隐隐的,心里还有些愤怒,毕竟无论是扬州瘦马还是瓷娃娃,都是人类进化史上极其不光彩的一笔,只是影响力没有裹脚那么大罢了。 而此时,两个美人儿坐在了李信身边,一个含着淡淡的笑意,轻转身体,半边身子偎上,替他捏起了肩颈,伴着用力适中的捶敲,手法娴熟老道,纵是李信没有任何肩颈上的毛病,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舒服。 另一人提起茶壶,斟了一小杯茶,双手奉上,羞涩的笑道:“司令爷,请用茶!” 茶水碧绿,纤手素白,茶香交织指香,配上美人的盈盈俏面,哪怕李信欣赏不来瓷娃娃的病态美,也不愿破坏这唯美的画面,不禁轻轻吸啜了一小口。 “好!” 梁成道顿时叫了声好:“司令爷,此茶滋味如何?” 李信微眯上双眼,回味道:“舌本回甘,齿颊生香,余味无量,却无清涩之味,当为二泡茶,且茶水碧绿清澈,香气浓郁,鲜醇甘厚,回甘持久……” 正说着,李信似有猜测,看了看茶,又看了看身边偎着自己的二女,不确定道:“这茶有些古怪,莫非是明前由处子以口唇采摘之雀舌?唔,不对,既然是扬州本地,那就是不雀舌,而是绿杨春了。” “何以见得?” 申泰铭来了兴致,睁大眼睛望向李信。 李信寻思道:“我曾于古籍见过描述,处子以口唇采摘明前春茶,会生出缕缕轻烟,宛如仙女婀娜起舞,刚才这位姑娘沏上时,李某恰见此景,故有一猜,并依稀记得有歌云:茶树本是仙宫栽,姐妹衔籽人间来,头茬采完二采旺,早采是宝晚是柴!” “哈哈哈哈,司令爷果然了得,佩服,佩服啊!” 申泰铭忍不住拍案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盏清茶竟有如此讲究,司令爷实为雅士呐!” 满场的盐商,无论是否真心,纷纷屈指称赞,也心头小定。 很明显,李信是个风雅之人,而不是如李自成,张献忠那般的大老粗,与风雅之人打交道,总是容易些。 张鼐也小声问道:“一功叔,真有口唇茶?” 高一功其实不懂,不过他不可能在张鼐前面认怂,于是哈哈一笑:“你看看,孤陋寡闻了吧?” 双喜则是一声不坑,暗道这姓李的也是够了,他觉得应该把今日的所见所闻说给慧英听,让慧英认清李信的真面目。 事实上李信并不是胡扯,他前世真的喝过口唇茶,亲眼在茶山看着美女用口唇采摘,三万一两,要说比用手采摘的茶叶有多好喝,恐怕不见得,主要还是来自于心理上的感觉。 “司令爷~~” 这时,那名奉茶的女子微红着脸颊,呢喃道:“奴家彩衣,此茶是小女子于不久前,与妹妹彩裳亲口采摘所得。” 李信心里猛的一震! 品着本就惹人暇想的口唇茶,偏偏两个美丽的采茶女还坐在自己身边,那宜喜宜嗔的容颜,雪白至近乎于透明的肤色,娇艳的红唇,轻重适宜的按揉,淡淡的女子体香,无不构成了强烈的暗示,让人生出连茶带人一起品尝的冲动,这诱惑,简直是润物细无声! 口唇茶采摘讲究,世间罕有,只有权贵才有资格享用! 李信颇为吃不消,尴尬的笑道:“想不到李某竟有如此殊荣,实在是唐突了两位姑娘,罪过罪过。” “司令爷少年英雄,何出此言?咱们姐妹呀,为能侍奉司令爷深感荣幸呢,就象是受了老天爷的眷顾,请容彩裳也敬您一杯。” 彩衣的俏面染上了薄薄一层晕红,笑吟吟的斟了一小杯放下,绕到李信背后轻轻按摩着。 彩裳双手捧起茶盏,甜甜笑道:“司令爷,请用茶。” 喝了彩衣的,自然没有拒绝彩裳的道理,李信就着那双素白小手徐徐咽下。 趁着李信饮茶的工夫,申泰铭向梁成道打了个眼色,梁成道略一点头,却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急。 “啪啪~~” 品茶只为了餐前漱口,梁成道又拍了两巴掌,数名丫鬟上前,撤去茶水,彩衣坐回原位,一手扶袖,一手持筷,夹起一片荸荠,眉目含春,递了上前:“司令爷,这是去年冬至采摘的荸荠,置于地窖储藏至今,鲜嫩不下于应时采摘,还请司令爷品尝!” 被人伺候着用餐,纵然以李信前世的放浪,也是从来没有过,可是都品了茶,再推就显得假了,于是一口咬住,几下一嚼,赞道:“甜甜脆脆,甘香满口,不愧是水中八仙,各位都来尝尝!” “请!” 那三个老家伙身边陪着的美女,也纷纷伸出筷子夹起一片,各自喂了过去。 下首诸席,每人的身边,都有一名美人儿就坐,邢三张全等人,毫不客气,哈哈一笑,搂上了那纤络细腰,高一功也是老司机,搂住了身边的美人儿。 这美人,虽然不及彩衣与彩裳,却不带丝毫风尘气息,再看那纤瘦的身形与欲语还羞的模样,明显不是风尘女子,多半是扬州瘦马,作为李自成的大舅子,他玩过的女人不算少,却多是掠来的民女或富家小姐,或许有好好打扮一下,美貌不下于身边女子的存在,但论起风情,谁人能及? 女子美到一定程度,很难单凭容貌分出高下,最主要的,还是风情啊。 ‘娘的,扬州竟然让这姓李的捷足先登了!’ 高一功很是抹不直,想到南京与扬州仅一江之隔,与扬州相比,南京更繁华,富户与美人儿更多,以李信的本事,打下南京也就是三两年的事,偏偏闯王的目标是先北后南,攻破北京,把崇祯拉下龙椅,才能考虑江南,无暇对付李信,只能坐视李信把江南的富庶繁华一一收入囊中。 他心里更加不平,妒意难以抑制。 “嗯?” 高一功突然注意到张鼐如个木头人般,身边坐着个美人儿却透着一股子不自在,碰都不敢碰,于是昂了昂脸颊,示意那美人儿也给自己喂了只荸荠之后,吧滋吧滋嚼着,笑道:“小鼐子啊,瞧你这熊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愣着干啥,快抱起来啊!” 张鼐揉着后脑壳,讪讪道:“一功叔,我不能对不起慧梅。” “哈,你这傻小子,逢场作戏都不会吗?” 高一功不屑笑道。 张鼎看了看身边的美人儿,有些动心,但还是意志坚定道:“不了,一功叔,慧梅一心一意对我,我也要一心一意对她。” “罢了,罢了,叔不逼你,既然你无福消受,叔代你享用便是!” 高一功摆了摆手,把陪坐在张鼐身边的美人儿,一把拉入了怀里。 第一三八章 互相拆台 “小美人儿,来,啵一个!” 高一功一看就是情场老手,把自己的脸颊凑向了原属于张鼐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眉头略微皱了皱,显然不大乐意,与年近三十,胡子拉碴的高一功相比,她更青睐二十上下,浑身带着股青涩气息的张鼐。 虽然张鼐不如高一功长的帅,但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如她们这类女子,就想找老实人过日子,毕竟好哄,听话,稍微给点甜头,很容易宠爱自己,而如高一功这般的老手很难掌控,可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她又能怎样呢,只能丢了个幽怨的眼神给张鼐,强挤出笑容,在高一功的胡子脸上亲了一小口。 顿时,一股极度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了张鼐心头,这纯粹是来自于男人天生的独占欲望,要知道,只要他点头,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子该是偎在他的怀里啊,哪怕他不愿对不起慧梅,却宁可放着搁着,也不想被高一功轻薄。 高一功左拥右抱,还嫌不够,看向了双喜,双喜也如个木头人般坐着不动,不禁呵的一笑:“双喜呐,你该不会学那傻小子,为慧英守节罢?” 双喜听在耳里,满满的讽刺,慧英已经变心了啊,其实凭着良心说,身边的美人儿,对他的吸引力很大,他也很想放纵一回,但是他对慧英还存有念想,自己再坚持一下,向慧英揭穿李信的真面目,说不定慧英就会迷途知返,回到自己的身边呢? “一功叔,慧英只是暂时被那姓李的骗了,她早晚会明白的,我不想对不起慧英。” 双喜咬咬牙道。 “哈!” 高一功哈的一笑:“双喜呐,叔不勉强你,就由叔代你抚慰抚慰这小美人儿吧,来,坐过来!” 说着,伸出一条大腿,拍了拍。 其实盐商虽然声色犬马,样样不忌,但在公众场合,还是很注重形象的,满城的盐商,都有美人陪着,最多只是搂搂腰,贴的近一点,哪有象高一功,怀里搂两个,还要腿上坐一个。 那女子看了眼双喜,颇为幽怨,可是双喜没有动静,她又不敢得罪高一功,只得不情不愿的挪了过去,坐在了高一功的腿上,还暗啐这李司令的手下都是什么人啊,没见过女人是吧? “来,啵一个!” 高一功心头大喜,伸出了侧脸。 那女子无比委屈的在高一功脸上亲了一口。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人发现,指指点点,李信一看,眉头皱了起来,高一功光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丢的却是革命军的脸啊,甚至他都怀疑,高一功是有意的,破坏自己与盐商的关系。 李信并不打算抄盐商的家,银子固然拿的爽,但后果也极其恶劣,他还是倾向于用经济手段掠夺盐商的财富,在这过程中,脸面是非常重要的。 “各位,各位!” 李信站了起来,挥着手唤道。 盐商们纷纷把目光投来。 李信拱了拱手:“光顾着与大家畅谈,却忘了介绍贵客,实在是失礼,我现在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李闯心腹高一功,战功赫赫,多次为李闯立下汗马功劳!” “久仰,久仰!” 盐商们皮笑肉不笑的草草拱手,神色中多含着轻蔑,还夹杂着警惕。 高一功脸挂了下来,在那么多目光的注视下,哪怕以他的老脸皮厚,都不好意思搂着三个美女了,心里不由暗骂一声奸诈小贼,让那名坐他腿上的美人儿坐了回去,又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手,略一抱拳,算是回礼。 其实李信并未冤枉他,高一功好色是不假,三个美人儿确实勾了他的魂,但同时,他又存了败坏李信名声的意思,反正在场的没人认识他,盐商只会以为他是李信的下属,拆李信的台。 李信又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李闯爱将张鼐与李双喜,年轻有为。” 张鼐李双喜二人分别拱了拱手。 与对待高一功不同,盐商在回礼的过程中,望向二人的目光又带着同情,好象高一功是恶霸一样,强抢了陪着他俩的美人。 高一功明白这些目光的内涵,气的不行,本指望拆李信的台,可这小子把自己推出来,最终拆了李自成的台,偏偏他还不好解释。 盐商们也明白了李信的目地,明着是介绍,实则是把革命军与李闯划清界限,这让他们的心头又松了松。 说句现实话,如果李信下令,把满城的盐商抄家灭族,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洗干净脖子受死,因此商人最需要规则,对于流寇发自内心的痛恨,而李信主动与李闯划清界限,显然是个好消息。 梁成道站起来,大声道:“大家静一静,今日司令爷大驾光临,令扬州蓬壁生辉,也是我们扬州商界的幸事,来,我们都敬司令爷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站起,彩衣纤巧的提起酒壶,替李信斟了满满一杯。 李信向四下里一敬:“承蒙诸位抬爱,李某先干为敬!”随即猛一仰脖子! “好!司令爷爽快!” 在叫好声中,盐商们一饮而尽。 通常敬酒需要连敬三杯,彩衣取来一只酒杯,斟满之后,并未奉给李信,而是含入自己口中,随即微红着脸颊,娇羞不己,缓缓向李信偎了过去。 “好,好,美酒美人,相得宜彰啊!” “司令爷年少英雄,先饮口唇茶,再得彩衣姑娘献酒,实是羡煞我等!” 一时之间,满席叫好,梁成道等人捋着胡须连连点头,仿佛李信与彩衣天生般配。 李信眉头微皱,不可否认,彩衣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那不幸的身世也很让人同情,但今世的李信,已经不是前世的李信了,相对于欲,他更在乎情,前世他有欲无情,今世他要把前世失去的弥补回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愿唐突彩衣,而是很想给予足够的尊重。 同时,他也不愿意落入盐商给他织就的温柔陷阱当中。 暗道了声可惜,李信伸手拦住了彩衣! 彩衣愕然睁大眼睛,美目中满是茫然不解,还带着羞辱与难以掩饰的自哀自怜。 李信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微微一笑:“彩衣姑娘,多谢你的照料,这一杯我敬你。” 说完,一口喝干,晃了晃空酒杯。 彩衣明白了李信的意思,美眸中多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勉强笑了笑,徐徐把含在口中的酒液咽下。 李信又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彩裳,笑道:“彩裳姑娘,我也敬你一杯。” 第一三九章 盐业市场化 按常理,彩衣先喂李信一杯,下一杯由彩裳来喂,凑足三杯,其实二女中的无论哪一位,都不排斥给李信喂酒,如她们这样的采茶女,命运早已注定,只能是随着口唇茶被馈赠出去。 相对来说,李信年轻高大,容颜俊秀,又攻下扬州,如日中天,送给他比送给糟老头子好,而且李信被她们两个美人儿陪酒时,没有嘿嘿淫笑,也没有不干净的小动作,是个本份人,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色胚子,彩裳原还暗呼菩萨显灵呢,可是李信拒绝的意思显露无疑,俏面立时黯淡下来。 “嗯嗯!” 彩衣轻咳两声,示以提醒,彩裳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酒杯,强笑道:“奴家谢过司令爷,请!” 彩裳以袖遮面,一饮而尽,这甘甜的米酒,竟带上了些苦味,她的心头也不禁酸涩上涌,眼角隐现泪光闪烁。 李信也喝下了第三杯。 这种结果,出乎了盐商的意料,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梁成道等人相互看了看。 他们确有把彩衣和彩裳与口唇茶打包送给李信的心思,这两个女孩子自小培养,请专人教授琴棋书画与曲艺唱腔,如果放到南京的青楼,任何一个都不会差于卞玉京、李香君等头牌倌人,而以李信的年龄,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他们有把握李信会收下这两个美人儿,可是从眼下来看,很是不妙,也让他们感觉到了李信的难缠。 “啪啪~~” 李信突然转过身体,面向数十盐商,双掌一击,大声唤道:“诸位,今日多谢大家宴请,我这人呢,酒量浅,喝了几杯酒啊,心里的话就憋不住,我知道大家关心什么,想必两淮盐业总公司成立与盐引制废除的消息已经传入各位耳中,这关乎到在座每一位的利益,这样罢,我先介绍下两淮盐业总公司,再回答各位的提问。” “公司这种组织形式,来自于荷兰,我知道肯定有人与荷兰人接触过,我就不多说了,如今的两淮盐业总公司,是在两淮盐场的基础上改建而成,实行产帐分开原则,帐务由财务总公司下派人手制做,生产由盐业公司负责,由原崇明盐场大使王炳全担任总经理,负责生产和销售方面的一切事宜……“ 席中诸人侧耳倾听,就连高一功、张鼐和双喜也是听的异常仔细,他们想对李信的治国方略作个了解。 好一会儿,李信说完之后,盐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梁成道轻咳两声,问道:”司令爷,请恕老夫直言,废除了盐引制,还要我等盐商何用?” 李信点点头道:“大明朝实行食盐专卖制度,不论产盐还是吃盐,都由朝庭管理,吃盐不仅限定专门供应渠道,还要定点定价销售,使得老百姓不是有钱无处买盐,就是盐太贵买不起。 我了解过,近几年来,每斤盐卖给盐商的平均价格是五厘六,落到百姓手上,湖广江西诸处,每斤盐卖一分五厘,南京则是一分二厘,哪怕算上运输成本,中间转售的成本与合理利润等诸多因素,这个价格仍是高了,导致的结果,就是私盐泛滥,虽有严刑酷法,却非但屡禁不绝,反而愈演愈烈,其根源,就是老百姓吃不起官盐,想必诸位也对私盐很头疼是不是?” 盐商们敷衍的附合着。 张鼐小声道:“李公子是做了充分准备的,看来这些盐商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哼!” 双喜冷哼一声:“盐商为富不仁,偏偏这姓李的假仁假义,要换了我,肯定把盐商的家全抄了,千把万两银子肯定能抄到,我就不信这姓李的不眼红。” 高一功咕噜一声,猛吞了口口水,是啊,直接抄家多利索,他不相信李信对盐商的财富不动心,更不明白李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信又道:“盐业既是国家的支柱,又是民生的根本,但从大明的现状来看,因采用食盐专卖分包制度,食盐供应在地区和价格上极不平衡,已经有了崩溃的趋势,如何在两者之间保持平衡,就成了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前面我曾提到过荷兰,这是一个充分市场化的国家,什么是市场化,就是供需价格由市场的买卖双方自主决定,而不是官方强行干涉,所以我放开了食盐销售,废除盐引制,就是推动食盐行业的市场化,但是食盐的质量要从源头掌控,食盐质量不过关,是会吃死人的,因此我把两淮盐场改组为了两淮盐业总公司。” 说着,李信冷眼一扫,盐商们大多神色沉重。 “呵呵~~” 李信又笑道:“各位其实不用太过于担心,要说影响,肯定是有,但绝对不会如想象中的那样大,毕竟你们有资金优势,也有渠道优势,行外人竞争不过你们,再退一步说,运盐的成本很高,寻常人谁会没事拿着银子来盐业公司买盐?对不对? 所以说,在正常的竞争环境下,你们的优势非常明显,而且食盐敞开销售,再也不用为盐引去打点各衙门,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在坐的各位,可千万别拿着额外的银子去盐业总公司提盐,现在大明有受贿罪,时机成熟时,我还要制定一条行贿罪。” “哈哈哈哈~~” 底下一阵轰笑声,听着李信的侃侃道来,盐商们一想也是这个理,要说贩盐,外人带再多的银子,没有销售渠道,只能亏死,况且每年打点的钱不在少数,盐运司衙门的各级官吏,知府衙门,地头衙门,哪个不要打点,一年下来,至少几万两银子掏出去。 盐商虽然富,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发家之路满是艰辛。 满堂的盐商,都认可了废除盐引,只有梁成道、吴士敏、申泰铭、黄启乾等少数几人还算是清醒,不相信李信会如此好心,毕竟盐商的处境自己有数,拥有巨额财富,又不是什么光彩手段得到,在朝庭眼里其实是和肥肉差不多,养肥了开杀,这也是盐商需要打点官府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了,梁成道等人只是暗中盘算着,不可能当面去置疑李信。 “各位,各位,扬州因盐业而兴盛,是一座富庶的城市,我对大家只有一个要求,照常纳税,你只要交了税,革命军会保障你的一切合法权益,现在,我想问一问大家,对扬州的印象如何?” 李信又向下大声问道。 第一四零章 扬州城建 对于李信的提问,很多人没有细思,就吹嘘扬州如何如何的好,又列举扬州的特色,如扬州瘦马,竹枝词,盐业等等。 李信问道:“既然扬州如此好,那与南京相比,如何?” “这……” 众人相互看了看。 吴士敏沉吟道:“司令爷,论起地位,南京是南直隶中心,又是陪都,非是扬州可比,但论起财力,扬州未必就逊于南京!” “不错,不错!” 席中纷纷附合,很多盐商都面带傲色,显而易见,盐商财大气粗,根本不把南京放在眼里,但他们忘记了,纵然南京商人普遍不如盐商有钱,可是底蕴并非盐商所能比的。 就拿手工业来说,南京能织云锦,全大明独一份,而且钟表业也初具规模,实际上在明朝中后期,南京的工匠就能制造如西方那般的钟表,只是在清军南下之后,南京的钟表业消亡,康熙玩的都是进口货,让人误以为明代与同期西方的差距很大,事实不是这样的。 还有苏州的眼镜业在明末也非常有名,当时的工匠以水晶为镜片,可以打磨出老花镜与近视眼镜,甚至还能制造火炮上的光学瞄准系统,而这一切,也随着清军南下,湮灭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明清换代,绝不仅仅是文化上的阉割,还是科学技术的浩劫。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便道:“扬州是盐业中心,当我踏入扬州城的那一刹,却是感觉逼仄,那密集凌乱的街巷,密密麻麻的屋舍,非常的压抑,不知各位有没有类似的感觉?” “哎~~” 梁成道叹了口气:“别说司令爷,咱们也是如此,可这不是没办法嘛,扬州的人口越来越多,城市就这么点大,进了城的人要盖房子住,官府不能不让人盖房子吧,结果就成了这样。 实不相瞒,我等曾多次去往南京,南京不愧是太祖爷钦定的都城,那布局,整洁而又大气,走在街上,浑身舒爽,虽然南京不见得比扬州有钱,可是南京的房价,是扬州的数倍呐,就是因住着舒服。” 李信点点头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构想,扬州以其经济实力,完全不逊于南京,按照常理,经济上来了,文化自然会跟上,吸引诸多的文人墨客在扬州定居,反过来又推动了经济的发展,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李白曾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可是如今的扬州,除了商贾,还有谁会来? 也就是说,经济上去了,文化没有跟上,这是非常尴尬的,会给人一种扬州城充满着铜臭味的印象,归根结底,便是市容市貌凌乱,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不好,如果不是做生意,基本上来过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本司令说的,可是这个道理?” 众人一想,好象也是,扬州确实乱糟糟的。 “司令爷,您可是有什么好点子?” 坐在下面一席的黄启乾问道。 李信淡淡一笑:“倘若把扬州城推倒重来,规划建设为一座干净整洁的园林城池,各位都合计下,房价能翻几倍?” “这还用说嘛,至少一倍啊!” “一倍算个屁,扬州又不比南京差,城里真要整洁漂亮了,必有大批文人士子前来定居,要我说啊,南京什么价,扬州就什么价。” 众人七嘴八舌,非常乐观的预估,不过还是有人表示出了对工程浩大的担忧,担心干不来。 “各位,各位!” 李信双手压了压,大声唤道:“我们革命军的理念,是做小政府,大社会,什么意思?就是官府只做他该做的事,比如赋税徭役,治安缉盗,凡与经济有关的,则尽量不加以干涉,让大家都有发财的机会,因此在扬州的重建方面,革命军不会出一两银子,但是我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够组织起来,成立扬州城建集团总公司,以出资认股,收益按股份摊分,我们革命军的工作,就是配合建设集团做好居民动员与拆迁工作,并给予政策上的倾斜与指导,不插手具体的事务,简而言之,钱由你们出,赚了钱也是你们的,我们只负责解决后顾之忧,并照章收税!” 顿时,席中喧哗声大作,很多人的眼睛绿了起来! 是的,如果重建扬州城,投资固然巨大,可至少是一到两倍的收益,盐商有钱,并不在乎巨额投资,他们在乎的是资本金的安全性与充分的回报率。 面对着如此香甜的蛋糕,既便是老成持重的吴士敏、老奸巨滑的梁成道等人都难以抵挡,更别提其他人,只是对李信的诚意还是有些疑惑,再说李信始终是反贼的身份,他日被朝庭剿灭,连带满场的盐商都要跟着倒霉。 李信锐目一扫,大概猜出了盐商的顾忌,哈哈一笑:“各位,革命军不出钱,自然不会分享大家的收益,那么有人可能会不明白,落不到好处,我李信为何还如何热衷?是否别有用心?” 底下一阵干笑声传来,大多数人都有这个想法,作为商人的立场,他们肯定要去探寻李信的动机,所谓无利不早起,李信得不到好处,干嘛操这份心? 只是没人敢于宣诸于口罢了。 李信接着道:“大家有这疑惑,其实很正常,这样罢,我先说下我对资产的看法,资产分为有形资产与无形资产,前者很好理解,银子、房产、古董字画都是有形资产,那么,无形资产是什么呢? 是口碑和信心! 作为政府,在赋税完足的前提下,不应过份追求有形资产的积累,而是尽可能的获取无形资产,简单点说,是民心向背,如果我们革命军能够把扬州城建设的象花园一样,欣欣向荣,别人还能再把我们当作流贼吗?真金白银,有形资产是你们的,我需要的是无形资产,是天下人的口碑!” “啪啦啦~~” 席中掌声如雷,李信的说法,合情合理,商人赚钱,他赚名声,为将来取天下积攒民心,获得了盐商们的拥戴。 “大家静一静!” 李信唤道:“我再告诉诸位个秘密,福王已被我邀请来扬州作客,还望大家匆要外传!” 顿时,席中一片寂静! 第一四一章 横波梳笼 陆续的,盐商们回过味来,李信透露福王在自己手上,实际上是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等同于革命军随时会以福王的名义,打出清君侧的大旗,更何况李信还有高邮总兵的身份,是完完全全的官身,真要起兵了,再有扬州城的建设成果,以及盐商的口口相传,必然附者如云。 想到这,盐商的眼睛都绿了,因着扬州城建的关系,他们形同于和李信捆绑在了一起,李信的成就越高,他们的利益就越大,如果李信做了皇帝,那他们…… 草! 简直不敢想! 有人兴奋的大叫:“司令爷,今日承蒙司令爷指点,只是大伙儿对这扬州城建集团公司毫无头绪,还望司令爷再指点一二啊!” “是啊!” “是啊!” 底下哄声四起。 “各位好说!” 李信拱手笑道:“任何一家公司成立之前,摸底调查必不可少,扬州建城成立之初,应做好摸底调查,比如扬州有多少常住人口,居住情况,最起码你拆了别人的房子,你得补偿他,反正补偿的钱,后面能赚回来,对不对?然后再做个城建规划,我的初步设想,是把扬州城做成方圆五六十里,并根据城中的园林,依托大运河做个预算,再由预算确立各家的出资额,于此基础之上,认购股本,并由各位推举出董事长,总经理,制订公司章程,在这过程中,我是不会干预的,不过大家如有疑问,我可以提供参考意见。” “地道,地道啊!” “就按司令爷说的来!” 盐商们一听就十分有道理,纷纷叫好,席间气氛攀升到了一个顶峰。 李信也微微笑着,仿佛看到一只只猎物落入了他精心设置的陷阱,他不可能任由盐业的经销渠道掌握在盐商手里,他的目标是把盐商搞死,掠夺盐商的财富,把盐业彻底收归国有,又怎么可能会任由盐商在房地产上大捞一把呢? 现代有土地出让金,发展房地产是个双赢的结果,但是在明代,要想收土地出让金就扯蛋了,他的目地,还是为了配合废漕改海,将来扬州建设的差不多了,突然废除漕运,改走海运,那扬州建的再漂亮,失去了经济地位,还有谁会来买房子? 盐商的家产将会套在钢筋水泥里面,日益贬值,最终倾家荡产。 从表面上看,盐商亏光了家产,李信一文钱没落到,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可帐不是这样算的。 首先,因大搞建设,会带动水泥、钢铁冶炼、设计规划、园林建筑等一系列行业的发展,培养出相应的人材,为今后的城市规划建设积累经验。 其次,会带动周边就业,建筑业最为吸收人口,人有了工作,能拿到钱,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三,该收的税一两银子都不会少,因此李信并不亏。 …… 建康,媚香楼。 因复社领袖候方域长居媚香楼,导致媚香楼成了复社在南京的一个据点,对此,媚香楼老板举双手双脚欢迎。 今晚,是陈贞慧为顾横波梳笼的日子,在候方域与李香君的撮合下,陈贞慧终于与顾横波走到了一起,当然了,代价是五万两梳笼银子,顾横波的食宿还要另外花钱,大概每个月千两银子左右,其余脂粉、首饰、零花钱另计,这钱都是由陈贞慧出,相当于在外面包了个小三,再如果想要为顾横波这样的倌人赎身,至少还要花十万两以上。 媚香楼里,装扮的喜气洋洋,如同婚礼现场,丫鬟龟公们忙进忙出,各界名流济济一堂,真把梳笼当作婚礼来办。 陈贞慧一身新郎倌打扮,顾横波头戴凤冠,红巾覆面,如同个新娘子。 “拜天地喽!” 候方域兴奋的大叫,望着顾横波那纤细的后背,眼里闪出盈盈绿光。 是啊,等过上几个月,陈贞慧对顾横波失去了兴趣,就可以拿李香君与陈贞慧交换,把顾横波换过来玩,为此,他还望了眼寇白门与卞玉京。 这二女尚名花无主,他很想再找两个好友,为寇白门和卞玉京梳笼,到时,可以四个人互相换着玩,花一份钱,玩四个如花似玉的名倌儿,他都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妙计。 卞玉京注意到候方域的眼神,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哼道:“听说候公子的爹还被关在诏狱里,可他倒好,整个一没心没肺模样,我都怀疑候老爷是不是他的亲爹。” “哎~~” 寇白门叹了口气:“不孝之人,多半无义,我呀,就怕香君落到杜十娘那样,没个好下场。” 卞玉京苦笑道:“那又如何,咱们始终是贱籍,一辈子都从不了良,候公子真要厌烦了香君,让她去陪别人睡,香君恐怕只能以死保全清白。” 媚香楼的热闹与凄苦的心境形成了鲜明对比,寇白门美眸无神,呆呆望了会儿,又叹了口气:“我倒是盼望李公子早日打进南京,把教司坊一锅端了。” “然后呢?” 卞玉京突然嘻嘻一笑。 “什么然后?” 寇白门愕然问道。 卞玉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然后是不是某人感动的以身相许呀?” “哎呀,你这死妮子皮痒了是不是?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寇白门顿时不依,伸手就去挠卞玉京,卞玉京自然不肯吃亏,又反过来去挠寇白门,二女打成了一团。 很多人看呆了,尤其是候方域,眼神直勾勾,对李香君,他早就玩腻了! “河东君也来了!” 这时,院内有人低呼,众人纷纷转头,就看到柳如是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秀眉微拧,也不说话,既好象不满,又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河东君,可是有要事?” 名列复社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不由问道。 柳如是摆摆手道:“先把堂拜完。” 原本喜气洋洋的梳笼礼,因柳如是的突如其来,布上了一层压抑的气氛,陈贞慧暗骂不己,却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与顾横波拜了堂,候方域才问道:“河东君,究竟有何要事?” 柳如是道:“李信于昨日攻下了扬州,还废除盐引制,征召好几万盐丁入伍,把双淮盐场改组为了……为了……对,叫做两淮盐业总公司。” “什么?扬州失守?” “韩文镜干什么的?” “去南京都察院弹劾他!” “弹劾什么?肯定被杀了!” 刹那间,媚香楼中抛起了一股恐慌的气息,毕竟南京与扬州仅一江之隔,革命军攻破扬州,意味着随进可以渡江攻打南京! 第一四二章 馈赠佳人 因柳如是带来的消息,媚香楼里的喜庆气氛被一扫而空,尤其是候方域,面色苍白,目光呆滞,两条腿瑟瑟发抖,牙关居然打起了颤。 “候兄……” 有人唤道。 候方域这才回过神,一把抓住李香君的手,急声道:“快跟我走,南京呆不得了,我们立刻去杭州!” 陈贞慧讶道:“为何南京呆不得?难道他还敢对我等士子下毒手不成……” 正说着,陈贞慧现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支支唔唔出不了口。 柳如是似笑非笑道:“候公子曾调戏过红娘子,又把李信构陷入狱,是怕李信过江报复你吧?听说这人挺狠的,落他手上的贪官,没一个能活命,但如果南京失守,你跑去杭州有什么用?难不成杭州不行了再往广州跑?” 候方域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恼怒的瞪了眼柳如是,可是他不敢向柳如是发作,只是强哼一声:“我只恨当初没在杞县要了他的命,以致养虎为患,香君,快些收拾东西,随我去杭州避一避。” “这……” 李香君现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你不愿意?” 候方域心里一凉,急声问道。 老鸨摇摆着莲腰,走上前来,哟的一声叫道:“候公子可是要为奴家这女儿赎身?” 候方域垮了! 李香君破了身,再出去接客也就百来两银子一晚,但由他来赎身,老鸨至少会要个几万两,他给李香君梳笼的银子是阮大铖出的,再让他拿钱给李香君赎身,哪来那么多银子? 其实他对李香君早腻了,就算有钱,宁可再给名倌儿梳笼,也不会去赎李香君,更何况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杜十娘,杜十娘十三岁接客,获得打赏无数,而李香君从来没有接过客,陪陪酒,唱唱曲儿,能有多少打赏?他不相信李香君会藏有百宝箱。 “香君你先安心住着,我去杭州避避风,待得事了再回来找你!” 候方域拉起李香君那白嫩的手掌拍了拍,目中强挤出一丝不舍。 李香君顿时一股悲哀涌上了心头,她自小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很容易分辨,她已经感觉到了候方域对自己再无眷恋,可恨自己瞎了眼! 柳如是冷冷一笑,便道:“候公子不忙走,皇上已任命孙百谷为南京兵部尚书,再有几日将坐镇南京,想必以孙百谷之威名,李信必不敢轻易南下。” “哦?” 众人神情大振! 在当时人眼里,孙传庭仅次于洪承畴,有孙传庭坐镇南京,无疑吃了颗定心丸,只是候方域刚说了要走,现在改口留下来,需要个台阶让他下,一时颇为踌躇。 卞玉京呵呵一笑:“候公子,李信占了扬州,你应该发动复社成员走上街头,示威游行才对啊!” “不错!” 陈贞慧灵机一动,连忙道:“游行暂时不忙,还是待孙百谷到了南京再说,让他知道有南京数千士子在支持他,振奋他的信心!” “陈兄言之有理!” “此事就这么定了,我等还须打探孙百谷何时到来,以便早做准备!” 众人纷纷附合,卞玉京、寇白门与柳如是却是交换了个鄙夷的眼神。 …… 扬州,酒宴已近尾声,但气氛仍是热烈,李信与盐商们亲切交谈,不仅让高一功与张鼐大开眼界,很多理念是从未听说过的,即便是双喜,表面上不屑,可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李信的差距很大。 彩衣与彩裳则是芳心阵阵悸动,一言折服满城盐商,一个月轻取扬州,这才是真男人啊,尤其是李信滔滔不绝时的高大自信形象,更是深深印在了她们的心里,有本事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只可惜李信似乎对她们没什么意思,仅止于斟酒夹菜,两双美目又有些黯淡。 这时,梁成道打了个眼色过来,二女略一点头,便微笑着齐声道:“司令爷,我们姐妹得暂时离开一下,还请司令爷恕罪。” ‘嗯?’ 李信稍稍一怔,便大度的挥了挥手:“有事尽管自便,不用客气。” “彩衣,彩裳去去就回。” 二女抿嘴轻轻一笑,向席外走去,席中其余诸女也纷纷告辞。 八名美人儿向戏台走去,尤以彩衣彩裳最为出众,那洁白晶莹的皮肤,那轻盈的腰身,紧紧拽住了众人的目光,也包括李信。 梁成道颇为暧昧的笑道:“司令爷,不知对竹枝词可有了解?” 李信沉吟道:“竹枝词最初是由竹枝打拍,故有此名,早先是巴蜀一带的民歌,刘禹锡将之变为文人诗体,才逐渐流传开来,其题材多变,不拘泥于一格,深得各阶层的喜爱……” 正说着,李信望向了彩衣与彩裳的背影,猜测道:“莫非……” 梁成道呵呵笑道:“俩丫头颇有天份,老夫寻思着不唱曲可惜了,因此自小请来名师传授,十年下来小有火候,司令爷一听便知。” “哦?那李某洗耳恭听了!” 李信笑了笑。 片刻之后,戏台上灯光大作,在画舫上的背景音乐中,彩衣弹着琵琶,彩裳拨着琴弦,开声唱起。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李信眼前一亮,这不仅仅是二女那清秀脱俗的容貌,还在于嗓音的清丽婉转,彩衣较甜,彩裳则带着些沧桑,两者互相配合,有如天簌临凡,互补短长,其余六女恰到好处的和音,又使得歌声更加浑厚,更具有穿透力。 申泰铭留意到李信的神色,装作品评人物,凑到梁成道身前,小声问道:“老梁啊,司令爷对那俩丫头挺有兴趣的,恭喜恭喜啊。” 梁成道以眼角余光瞥向李信,确实,李信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彩衣与彩裳,台上二女则时不时瞥向李信,颇似眉目传情。 申泰铭带着丝妒意道:“司令爷之前不愿与那俩丫头过于亲密,我看有两个可能,首先是顾及形象,当着众人面,嘴对嘴接酒,与朝庭的老色鬼有何区别? 其次,酒席之初,司令爷与咱们互不了解,难免心存戒备,而如今话已说开,咱们盐商都支持他,所以直到此时才表现出兴致。 这两丫头,乃梁老的心头肉,貌美乖巧,才艺皆精,司令爷怎么会不动心?嘿嘿嘿嘿~~” 说着,申铭泰捂着嘴奸笑起来。 梁成道也心领神会,暗道当李信的便宜老丈人也不错。 戏台上,唱完一首,又是一首,唱到精彩处,台下叫好不断! 李信虽然也轻轻晃着脑袋,不时叫上几声好,摆出了一副入戏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对竹枝词半点兴趣全无,现代人听着,唱腔显得过于单调,他只是在看彩衣和彩裳。 五曲之后,二女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盈盈走了回来。 入席至今,她们一口未吃,只给李信喂酒喂食,自己不允许吃任何食物,再作为瓷娃娃,体质虚弱,连唱五首,体力消耗极大,俏面现出了些许的疲惫,却仍是强打精神,堆满笑容望向李信。 李信违心赞道:“两位姑娘歌喉优美,令人流连忘返,李某今日方知,孔子所谓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诚不欺我,今日多谢了,二位姑娘先去休息吧!” “多谢司令爷关心。” 彩衣和彩裳欢喜的福了一礼。 梁成道适时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盒,奉上道:“司令爷,这是您刚刚品的口唇茶,其余皆在此处,老夫一并赠与司令爷。” 一瞬间,席中安静无声,梁成道、申铭泰与吴士敏满脸暧昧,其余盐商则是目光频频在彩衣彩裳身上打着转,暗呼可惜,这两个美人即将纳入李信的私帐,不多看两眼,就没机会了。 面对着诸多目光,彩衣彩裳羞红着脸,低下脑袋,偷偷翻眼瞥着李信,充满着期待,还有些紧张。 第一四三章 十万嫁妆 “也罢!” 李信点了点头:“既然是梁老的心意,李某就却之不恭了!” 顿时,彩衣与彩裳娇躯微微颤抖,大胆抬眼望向李信,美眸里的柔情浓的似要化不开,这不仅仅是对李信一见倾心,更多的则是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谁知道错过今次,下次会被送给什么人?更何况茶被送了出去,人没收,对于她们,也是一种羞辱。 二女并不指望做李信的正室,她们准确的把自己定位为妾,也知道自己活不久,只希望青春尚在时,能被李信宠爱几年,纵死亦无憾。 梁成道脸一沉,唤道:“彩衣,彩裳,你们过来。” 二女紧张的心肝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小心翼翼上前,施礼道:“见过老爷!” 梁成道叹了口气:“自即日起,你们就是司令爷的人了,要恪守妇道,恭顺听话,匆要争宠吃醋,不得给我梁家丢脸,可曾记住?” “是,老爷!” 彩衣彩裳羞喜交加的应下。 李信愕然道:“梁老,这是何意?” 梁成道呵呵笑道:“司令爷呐,历来口唇茶与采茶女两位一体,人不离茶,茶不离人,错非司令爷少年英雄,老夫可不舍得拿口唇茶出来待客啊!” 李信现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我受了梁老的茶已有违规矩,哪能收人?再说两位姑娘貌若天仙,言语稍重都是唐突,又怎能被做为礼物送来送去?梁老的好意我心领便是。” 顿时,彩衣与彩裳俏面煞白,身体剧烈颤抖,与刚刚由欢喜和激动而来的颤抖不同,这一次,满心羞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面拒绝,她们真觉得自己是个礼物! 她们觉得自己的心死了,美眸里控制不住的蒙上了雾光,纵是年轻漂亮,多才多艺又如何?瘦马始终是瘦马,永远都是男人的玩物,尤其是被很有好感的李信拒绝,使她们生出了一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自艾自怜情绪,难道自己俩姐妹就这么入不得他的法眼? 梁成道等人则是相互看了看,他们摸不清李信的用意,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啊,难道他不爱美人?若是不爱,刚才干嘛看的津津有味呢? 吴士敏试着道:“司令爷,请恕老夫直言,采茶女采摘出的口唇茶一生只能由一个男人饮用,您饮用过了,就相当于采了她们的红丸,您饮了茶却不要人,这俩丫头如何自处?今日被您当面拒绝,只怕无颜苟活于世啊,唉~~” “呜呜呜~~” 彩衣彩裳再也忍不住,掩面缀泣起来。 李信怔怔看着二女,既有些头疼,也暗感不忍,讲真,彩衣彩裳美则美矣,但身子骨弱不禁风,又是自小作为妾来培养,没什么主见,他不大喜欢这类女子,可是不带走的话,摆明着要死要活,他还能真让两个美人儿去死,或者被当作失了身的女人由梁成道随意处置? “哎~~” 李信叹了口气,带着丝歉意道:“唐突了二位佳人,看来是我的不是,请问梁老可是真心放归彩衣与彩裳?” 梁成道捋须笑道:“若是一般人,老夫可舍不得,这么多年下来,老夫已经把彩衣彩裳当女儿看待了,但司令爷前程似锦,洁身自好,老夫也希望她俩有个好归宿啊。”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封礼单,奉上道:“司令爷,革命军有不收礼的规矩,老夫无意触犯,不过这些银子是老夫为彩衣彩裳备下的嫁妆,老夫知道司令爷庶务繁杂,不敢举办婚礼耽搁司令爷的大事,今谨以嫁妆奉上,还望司令爷莫要嫌弃。” 席中诸人相继交换了个眼色,内心隐约不满,主要是梁成道做的太绝,送了女,还把礼说成嫁妆,这让别人想送钱都没法送,否则就是破了革命军不收礼的规矩,这顶大帽子谁都扣不起。 尤其是徽商,眼见西商在李信面前落足了风头,不由暗暗焦急,可是总不能再送两个女孩子给李信吧,先不提合不合乎李信的胃口,光是跟在西商屁股后面,就让他们排斥。 西商与徽商的矛盾是非常尖锐的,西商认为是徽商抢了他们的饭碗,徽商则认为西商没文化,行事野蛮粗俗,尤其商籍更是双方集火的一个焦点。 在盐商云集的扬州,山陕商人因是外省入户定居,从而获朝廷特批拥有商籍,子弟可入读扬州学校,每年还有七个不用回原籍参加科举考试的名额,而徽商的家乡徽州与淮扬同属南直隶,其子弟不得在当地上学。 崇祯五年,徽商联名上书,巡查两淮盐政官员也上书,恳请凡盐商子弟就地入学,崇祯朱批允许,可这损害了原有学籍的山陕商人利益,纷纷鼓噪,恰逢时任扬州知府是山西人,支持同乡,此政策遂搁置至今。 黄启乾想要说什么,吴士敏赶忙打眼色制止,略微摇了摇头。 “呃!” 李信也有些愕然,接过一看,十万两银子,不由暗赞,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如果梁成道直接拿十万两银子出来,他铁定不会收,可是打着嫁妆的名头,能不收么? 不过李信也不会让自己欠梁成道的人情,略一寻思,便拱手笑道:“既然是嫁妆,那李某就代彩衣彩裳谢过梁老了。” “司令爷客气了!” 梁成道呵呵笑着回礼。 “既然是梁老为你们准备的嫁妆,那就收好吧。” 李信把礼单递给彩衣。 “司令爷,不不!” 彩衣和彩裳忙不迭的摇头。 李信拉过彩裳那柔软的小手,把礼单塞过去,笑道:“哪有嫁妆交给夫家的道理,拿着吧,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司令爷,叫李公子。” “司……李公子!” 二女心生感动,哽咽着抹了抹眼角。 这一幕落到了众人眼里,徽商又相互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喜意,西商则是眉头皱了皱,很明显,李信把十万两银子交给了采衣采裳,摆明了是不愿意欠梁成道的人情。 古代嫁妆和现代陪嫁的内涵是不一样的,现代陪嫁给的是夫家,而嫁妆是女子的私产,也就是说,在理论上,这十万两银子和李信没一文钱的关系,属于彩衣和彩裳共有。 “今日承蒙诸位盛情款待,李某初入扬州,诸事繁杂,不便过多叨扰,先行一步,告辞了!” 李信向席中左右拱了拱手。 跟随而来的一干人等纷纷站起,陪酒的女子是送给他们的,邢三等人自是喜滋滋,高一功本想把三个都带走,可是被李信点破了身份,再急吼吼,丢的是李自成的脸,只得作罢,偏偏张鼐和双喜各有心思,把那两个美人儿留了下来,这又让他暗骂傻小子,心想带出去再说啊,老子帮你们上啊,但这话没法说,两个人又憨厚老实,他连打眼色都没用,心里郁闷的紧。 “老爷保重!” 彩衣彩裳跪下来,向梁成道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便随着李信在诸多慢走声中向外走去。 很快的,一行人消失在了视线当中,汪环这才猛伸出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黄启乾不经意的瞥了眼西商,笑呵呵问道:“汪兄何出此言呐?” 汪环哈哈一笑:“鄙人就是在想,那十万两银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司令爷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手段,鄙人不得不说一个服字啊!” “哼!” 梁成道面色一沉,哼道:“司令爷洁身自爱,胸怀大志,你想说什么何不直言?老夫告诉你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人,明日一早,就把银子给彩衣和彩裳送过去!” “是!”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躬身施礼。 “走了!” 梁成道挥了挥手,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第一四四章 不同选择 彩衣与彩裳身娇体弱,走不了太远的路,也乘不了车,李信只能招了两抬小轿,抬着二女回了府,实际上他是搞不明白古人的想法,如这类女子,只能看看,在床上动作稍微激烈,都有可能受伤骨折,花大代价培养,有什么意思呢?难道只图那莹白似雪的肌肤? 李信摇了摇头,也更加让他下定决心铲除盐商这一特殊群体。 因扬州城中,多私家花园,李信自然不会住在府衙,而是占据了韩文镜的园林宅子,占地十余亩,有近百间屋舍,主体花园挖有人工湖,假山回廊,层层叠叠,颇具妙趣。 红娘子的女兵接管了内宅,外宅都是男人,由亲卫连看守,当李信带着彩衣彩裳回到内宅时,正见着红娘子、高桂英母女、周菡母女、慧梅慧英掌着灯火,坐在湖边小憩。 刷刷刷! 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 “哼!” 慧梅还哼了声:“出去吃顿酒,就带回来两个美人儿,到底是扬州的父母官啊,这要是将来打下了南京,恐怕园子里都要塞满了吧?” 说着,还瞥了眼慧英。 彩衣和彩裳很不自在,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李信嘿嘿一笑:“慧梅姑娘,是不是吃醋了?” “哎,你胡说什么呢?” 慧梅怒道:“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闯王破了开封,我就会嫁给张鼐,你带一百个女人回来,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为……为夫人不值!” 本来她想说慧英,但是她还想着慧英能和双喜在一起,于是改口说成了高桂英。 李信淡淡一笑,把彩衣彩裳拉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大夫人邢红娘,这是二夫人高桂英。” “彩衣彩裳,见过两位夫人。” 二女连忙施礼。 红娘子与高桂英的神色都很不自然,却是纷纷挤出笑容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 李信从旁道:“我有必要把她俩的事情说个清楚,今晚去赴宴,梁成道送了两个美人儿给我,本来我是不想要,你们清楚,我并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但她俩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扬州瘦马中的瓷娃娃,自小被关在屋子里不见阳光,对于我们来说,晒太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她们,晒太阳很可能会要了命,所以我把人带了回来,慢慢调养,如果身体好了,将来的安排,红娘你说了算,我可以认做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李公子……” 二女浑身一颤,她们很想说愿意留在李信身边,但是不敢说,那漂亮的眼眸中,蓄着感动的泪光。 “这些盐商做的什么孽啊,好好的人不当人,早晚要遭报应!” 高桂英顿时满面怒容,拉着红娘子快步奔了过去,其余诸女也纷纷跟上。 “你俩手劲大,轻点!” 李信连忙提醒。 高桂英和红娘子一人拽起一个,手上都不敢用力,上上下下打量着,不得不说,那滑腻的肌肤有如五六岁的女童,连她们都妒忌,也明白了盐商为何要把人关在屋子里不让晒太阳,心里不由更见怜惜。 “哎~~” 红娘子叹了口气道:“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和桂英姐其实很好相处的,你们放心便是!” “大奶奶~~” 彩衣哽咽着点了点头。 “叫我姐姐吧,以后我拿你们当妹妹对待!” 红娘子勉强笑了笑。 “姐姐~~” 彩衣扑入了红娘子怀里。 高桂英也把彩裳拉入怀里。 “呜呜呜~~” 两个女孩子哭的如泪人般,原本她们还担心家里的奶奶不好相处,偏偏自己身虚体弱,干不得重活,被虐待的话,恐怕都活不了几天,此时则没了这份担心,还无比感激佛祖把自己送来了好人家。 “你过来!” 李信朝李兰芝招了招手。 “啊?” 李兰芝最怕李信,赶紧躲到了树后面。 “你干嘛?” 高桂英也不满的抬起了头。 李信淡淡道:“李兰芝,是你自己走过来,还是我把你抓过来?” “我……” 李兰芝畏畏缩缩,从树后走了出来,不安的看着李信。 高桂英心里那是恨啊,好好的一个女儿,被李信弄成了这个样子,不对,还没弄就成这样了! 李信道:“兰芝,交你个任务,彩衣彩裳由你来照料,也不是多麻烦,主要是从饮食方面调理,每天日出之时,稍微晒一小会太阳,视情况逐渐延长,需要足够的细心,可能要两三年才能康复,明天我拿一份计划表给你,你照着做就可以了,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李兰芝结结巴巴道。 “你没必要这么怕我!” 李信微微一笑。 可这笑容,落在李兰芝眼里,是妥妥的恶魔之笑,不禁一个哆嗦。 “李公子,你到底对兰芝做过什么?” 慧英忍不住质问。 李信委屈的双手一摊:“除了最先挟持她的时候,我恐吓她要掰断她的手指,后面我连碰都没碰过,其实当时完全是吓唬她,我是什么样的人,桂英姐最清楚,不信你可以问。” 高桂英狠狠瞪了李信一眼。 孙荻哼道:“慧英姑娘,你可别什么都赖到公子头上,这傻丫头就是胆小,我有时都搞不明白她怕什么,最起码换了别人,她的清白早没了,而公子只是口头说说而己,是她自己想不开。” “少说两句!” 李信看了眼李兰芝,把孙荻拉到了身后。 “不要轻薄我!” 孙荻把手甩开,还照着李信的后背,虚捶了几下。 众人皆是无语又无奈,周菡更是叹口气,可她没法说什么,她与与孙菡在名义上是母女的关系,实则情同姐妹,慧英也不好再和孙荻计较了,改口道:“李公子,那些盐商真不是东西,你应该抄了他们的家,把如彩衣彩裳那样的女子解救出来。” 李信摆摆手道:“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当然,以李闯的智商,肯定会一杀了事,但我必须指出,无论什么情况,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因为人死没法复生,滥杀会让人反感痛恨。 你的意思我懂,假如我杀了盐商,固然能救出扬州城中如彩衣彩裳般的女子,但别处的富商必然会警惕我,甚至联合起来反对我,加大我一统天下的难度,你千万别看不起富商,富商有钱,有钱就等于有人有兵器,所以不到万不得己,我是不愿与富商为敌,不过你放心,我有周全的计划让富商倾家荡产,他没了钱,还不是任我拿捏?” “哼!” 慧梅哼道:“说半天没说到点子,慧英的意思是先抄了盐商的家,救出那些可怜的女子,能救多少是多少。” 李信反问道:“我打个比方,如果有一百个人现在让你救,但后果是同样遭受苦难的一万人没法救,或者你可以暂时不救这一百人,在不远的将来,却可以救下那一万人,你怎么选择?” “我……” 慧梅语塞,先是深思,渐渐地,俏面又现出了挣扎之色,显然难以决断。 好一会儿,才底气不足道:“要是我吧,我先救那一百人,至少我看到了,不救我良心不安,至于那一万人,我并没有看到,不是你说,我根本不会知道,也就谈不上心不心安的问题。” 李信点点头道:“慧梅,你是个很直率的姑娘,做善事是为了心安,这样很好,但一味追求心安,也会伤到别人,我希望在将来,你的命运出现巨大转折之时,多为自己想想,也为张鼐想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慧梅连忙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我会放弃那一百人,寻找救一万人的机会,这无所谓对错,只因我与你所处的高度不同,选择也不相同,暂时我不会开罪盐商。” “我问的不是这个!” 慧梅提醒道。 “时候不早了,你和慧英回去吧!” 李信拱手送客。 “哼,不说就算,慧英,我们走!” 慧梅翻起眼睛瞪了眼李信,拉起慧英就走! 第一四五章 传庭南下 张鼐和双喜,在内宅的外面,等的心急如焚,几次都想进去,但红娘子的女兵拦着,不让进。 “出来了!” 突然张鼐惊呼一声。 双喜向里面看去,顿时头脑嗡的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往慧英是穿着劲装,扎着头巾,但今晚,居然是一袭湖水绿长裙,披着金线云纹褙子,头上插着珠钗,脸面还画了淡淡了妆。 这样的慧英,是非常漂亮的,但问题是,就好象抗大的女学生突然穿起了旗袍,明显腐化堕落了,况且这是在李信家啊,他和慧英相识有了十年,从未见慧英做过如此打扮,尤其是随着风儿飘来,还有一股撩人心魄的脂粉香气。 “慧英,你怎么穿成这样?” 双喜脸沉着,忍不住喝斥。 慧英眉头一皱,不悦道:“双喜哥,女子着裙装不是很正常么,我为何不能穿裙子?” “这……” 双喜知道慧英说的有道理,可那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慧梅从旁解释道:“李公子去赴宴了,红娘就把我和慧英邀请入内宅,我们几个女子自己摆了一桌,饭后周夫人教我们化妆,我觉得没问题吧,行军作战自然顾不得太多,但平时,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难道不应该吗?或者说,你们不喜欢看到我们漂漂亮亮的样子?张鼐你说!” 张鼐讪讪着,挠了挠后脑壳道:“慧梅,我当然喜欢,可你……我不知怎么说,总觉得你不是为我在打扮,我心里不大舒服,以后离那李的远点,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了,他回来有一会儿,你们怎么才出来?” 慧英反问道:“张鼐,你以为我和慧梅在里面做什么?” 张鼐被问住了,不自然道:“我相信你们和那姓李的没什么,不过最好少和他来往,我说他人品不好,慧英可能以为我在诋毁他,但他和闯王早晚为敌,还是保持界限为好。” 双喜也道:“今晚盐商送了他两个美人儿,他假模假样的推辞了番就收了,我和张鼐也是有美人陪酒的,可我们连碰都没碰,走时也没带走,一功叔可以作证。” “那又怎么样?” 慧英淡淡道。 “慧英,你还看不透他的真面目吗?那是个好色之徒啊,你跟他在一起,等他玩腻了一脚把你踹开,你怎么办?” 双喜急了,大声道。 如果在见到彩衣彩裳之前,双喜对自己说这话,慧英心里可能很不舒服,但如今,她对彩衣彩裳只是怜惜,同情,更何况通过今晚的旁敲侧击,她觉得李信还是很自律的。 虽然从表面上看,双喜比李信更加自律,可是双喜崇拜闯王,而闯王身边有多少女人?双喜将来会是什么样,很难说。 因着从没有考虑过会嫁给双喜,慧英对双喜的看法很客观,她总觉得男人贪花好色是天性,如李信,能有所节制她就很满意了,而如双喜那般,视女色如洪水猛兽,反而给她一种不真实感。 正如当晚谈到李信时,孙逖说,老实人其实挺可怕的,因其懦弱,总是把气往肚子吞,怨恨也会越积越深,当某一天爆发之时,很可能会做出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 “好了,我不想和你谈这样的话题,晚上你和张鼐都喝了不少酒,早点休息吧,慧梅,我们走!” 慧英拉起慧梅,转身就走,慧梅还叹了口气。 直到二女的背影双双消失在转角,双喜才忍无可忍的一拳重重捶上墙壁,恨声道:“张鼐,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女人都留不住,那姓李的到底有什么好?” 张鼐也纳闷的很,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慧梅的心,还系在他身上。 …… 扬州改天换日,绝对是一件大事,好在扬州市民并未感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还因诸多衙门的裁撤,有了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李信列了份详细的调养清单给李兰芝之后,就着手于把倌人去除乐籍,识字的编入教师队伍,当然,还需要培训才能上岗。 与此同时,另一件重要的事是练兵,目前的革命军,征召了大量盐丁入伍与投降的明军,经过筛选,留下三万六千人,再以团作为最大编制不合适了,李信把团升为旅,四个火枪团,两个火炮团,和两个弓箭团扩充为旅级作战单位,团长直接升为旅长,下属各级军官依次提升,其余各部队也往上升了一级。 不知不觉中,三日过去,扬州城里一片平静,治安初步恢复,扬州城建目前还处于意向与协调阶段,并开始了对扬州的初步调查,估计要到年底,才能摸清底细。 也是这一日,运河西岸,一队万人左右的明军沿着河,向下游开动,这队明军,是由孙传庭率领的京营,与地方卫所相比,京营官兵装备精良,仅万人的队伍,红夷大炮就有五十门之多,神机营占了半数,弓箭手与骑兵合计有三千,只有两千人是刀盾兵。 虽说京营骄横,但孙传庭名声在外,又有崇祯赐予的尚方宝剑,足以压服京营的骄兵悍将,不过孙传庭的脸,却是沉着的,扬州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开,李信征召了数万盐丁,也有所耳闻,甚至在过境高邮时,他还诱捕了几个高邮老百姓,打探情况,结果是让他明白到李信绝不同于李自成、张献忠之类的流贼,也绝了趁着高邮兵力薄弱,攻打高邮的心思。 他生怕陷在高邮,被李信率主力围攻,决定还是先往南京,征召钱粮人手,但崇祯只给了他半年期限,又让他心里隐有不安。 半年能做什么? 在诏狱蹲了两年被放出来,孙传庭才意识到,当今的天下已经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了,那时的李自成被他撵的如丧家之犬,张献忠困在小小的谷城,而此时,李自成屯聚在南阳一带,朝庭无力干涉,张献忠破了襄阳,杀襄王全家,革左五营下山劫掠庐州,江淮又有李信异军突起,威胁南京和漕运。 “哎~~” 孙传庭长叹了口气,如果两年前的局面还对朝庭有利的话,那么两年后,朝庭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崇祯,如果不是崇祯急功近利,把洪承畴和自己调走,纵使李自成逃入商洛山中,怕是也不敢露头,可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制军,运河有船下来!” 这时,身边有亲兵向运河指去。 只见平静的河面上,有几艘战舰,顺流而下。 “嗯?是流贼的船!架起火炮!” 孙传庭心中一动,连声下令。 红夷大炮,沿着运河架起,以船上的佛郎机,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却是让孙传庭意外的是,中间一艘船,推出了两个大胖子,有人喊道:“福王与世子在此,谁敢无礼?” “别开炮,别开炮,寡人是福王,万历爷的亲子啊!” 其中一个大胖子,跟着叫唤。 虽然孙传庭从没见过福王,也虽然福王只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可那气度,一看就是皇家王爷,孙传庭信了,于是单掌挥起。 士兵持着熊熊火把,站立不动。 “快把王爷放了,本兵可放你等离去!” 孙传庭厉声喝道。 “哈哈~~” 船上一个大笑声传来:“可是孙传庭?哈哈,蹲了两年大牢被放出来,你还得感谢我们家总司令呐,我劝你老老实实去南京就任,莫要多事,否则咱们死了不打紧,轰死了福王,怕是崇祯要灭你九族!” “放肆!” 孙传庭气的胡须颤抖,什么时候流贼这么猖狂了? 但是福王在船上,相当于人质在手,他确实不敢开炮,打死福王真不是开玩笑的。 “抚台~~” 边上有人犹犹豫豫开口。 “先把别的船打沉!” 孙传庭也不是个受人威胁的主,厉声呼喝。 船上又是一阵长笑传来:“孙传庭,你只要敢开一炮,老子就剁福王一条膀子,开五炮,剁他五肢,有总你就来!” 孙传庭几乎要气疯了,但他不敢真冒这个险,只能大怒道:“跟着他!” 第一四六章 把话挑开 运河水流平缓,船速不快,孙传庭跟着并不吃力,只是让他郁闷的是,始终找不到解救的机会,到下午时分,已经接近了扬州城。 “哎~~” 孙传庭叹了口气,本来他还打算天黑,派水鬼悄悄潜入运河,把福王父子劫走,但显然没指望了。 “制军,要不要渡河攻打扬州?贼寇立足未稳,或还有机会。” 一名部属探头问道。 孙传庭现出了犹豫之色,部将虽然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没有太大的信心,而且更关键的是,如何渡过运河?他在运河西侧行军,就是为了与革命军隔开。 “制军,快看!” 这时,突然有人惊呼! 孙传庭转头一看,河对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军队,列着整齐的队形,向河岸走来,间中还夹杂着红夷大炮。 “列队!” 孙传庭转头疾呼。 京城立刻布起阵形,虽然隔着河,可是炮弹足以飞越河面。 不片刻,革命军在距离河岸一里处顿足,一骑飞驰而出,在河边大声唤道:“可是孙传庭过路?” 孙传庭挥了挥手。 京城中同样有一骑驰到岸边,厉声道:“制军在此,尔等流贼还不束手就擒?” 革命军的那人朗声道:“总司令庶务繁忙,不便来见,但给孙制军带话三句,其一,南京扬州,互为睦邻,双方不得妄动干弋,其二,总司令开恩,不断漕运,凡过路者,纳税一成,其三,总司令承诺,将为孙制军拦截北方信函,不教一旨一令递入南京!” 孙传庭浑身剧震! 第一第二虽然狂妄,却不出他的意料,关键是第三点,为他拦截北方朝庭的旨意,这是什么意思?消息往来断绝,崇祯的任何命令都下不到他手上,形同于与北京割断了联系,这是暗示他拥兵自立啊! 其实完全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朝庭的旨意不走运河,可以走湖广,主要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拥兵自立的种子,并让下属生出想法,李信的居心不可谓不恶毒! 孙传庭的脑海中,不自禁的浮现出了藩镇割据这四个字,指节也本能的紧紧捏住,他很想把这念头驱出脑际,可崇祯的所作所为,又一件件的清晰浮现。 崇祯九年,自己请缨任陕西巡抚,于榆林建军,号为秦军,在子午谷黑水峪与高迎祥激战四日夜,大破高军,生俘高迎祥,送往北京处死。 十年,相继击败流贼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渭南得以安宁。 十一年,击溃流贼过天星与混天星,又与洪承畴在潼关南原重创李自成,李自成被迫逃入商洛山中,至此陕西流贼几乎肃清,明军情势大好,却因未能取下李自成头颅,惹得崇祯不快,又有杨嗣昌、高起潜进馋,自己被构陷入狱,蹲诏狱的两年里,熊文灿与杨嗣昌屡屡不敌张献忠,一个被捕回京处死,另一个病死于沙市,李自成也死灰复燃,在河南打开了局面,拥兵达数十万之众,流贼之势,几无可扼制。 以孙传庭的眼光,基本上可以看出大明朝已病入膏荒,那自己要不要为崇祯陪葬呢? 这个念头一出,孙传庭吓了一跳,猛晃了晃脑袋,可就是压不下去,他想到了汉末、唐末藩镇林立,明末大概率会重演,自己对朝庭阳奉阴违,拥兵自立,也许可以考虑? 孙传庭是万历进士,不愿做贰臣,但崇祯刻薄寡恩,又有袁崇焕、孙元化等人的下场在前,让人心寒,他的心动了,对大明的忠心动摇了,他觉得,值此乱世,据金陵以观天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行,我不能背叛皇上,此贼居心恶毒,必生擒之,献俘阙下!’ 孙传庭深吸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 其实不仅止于孙传庭,一些将领也动起了心思,目光变得闪烁起来,气氛莫名的诡异。 孙传庭的神色刹那恢复正常,锐目一扫,哼道:“流贼猖狂,我军远来疲乏,暂让他得意数日,走,来日再与他一较胜负!” 明军继续向下游行去,直至渐渐出了视线。 李信等人都在后阵观察着京营,二瓤便是嘿嘿一笑:“总司令,孙传庭怕是动心了。” 李信摇摇头道:“天下大势,瞬息万变,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孙百谷入狱两年,已物是人非,纵有万丈雄心,亦难振颓势,本以为能有个象样的对手,可惜……孙百谷不堪为敌,哎,高处不胜寒,无敌最寂寞啊!” 慧梅翻了翻眼睛,便道:“李公子,你好恶心,你既然对孙传庭不屑一顾,那为何不趁京营劳师远征,一举破之,说不定还能趁胜攻下南京呢。” 双喜从旁哼了声:“孙传庭屡与闯王为敌,血债累累,这不明摆着么,他想留着孙传庭日后对付闯王,他自己少一劲敌。” 李信呵呵笑道:“李双喜,你太看高李闯了,我从未把李闯当作对手,之所以留着孙传庭,一是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蛋,扬州还乱糟糟一团,哪有精力顾及南京,二来,孙百谷此人性急严苛,又有崇祯定下期限,不论是拥兵自保,还是渡江剿我,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征集大量钱粮,南京士绅将怨声载道,孙百谷人心渐失,日后我进攻南京,满城士绅夹道欢迎我都有可能。” 高一功等人暗暗交换了个惊骇的眼色,作为孙传庭的老对手,他们清楚李信对孙传庭的评价极为中肯,南京多半会被孙传庭弄的污烟障气,到时李信出手收拾残局,真有可能不费一枪一弹,打下南京! 这种人,太可怕了! 甚至高一功都暗暗转动起了哪怕拼着自己命不要,也突然暴起,袭杀李信的念头,不过这念头只一闪,就被他压了下去,毕竟李信也是个高手,大概率一击不中,并且李信身边的亲卫,总是有意无意的向自己等人扫来警惕的目光。 慧英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李公子,抛除掉私人恩怨,你对闯王如何评价?” 李信问道:“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慧英不假思索道。 李信提醒道:“真话往往伤人!” 慧英不满道:“听假话还不如不听,快说吧。” 李信淡淡道:“李闯此人,鼠目寸光,疑忌寡恩,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并非成大事之辈,慧英姑娘,我还是那句老话,和张鼐慧梅留下来吧。” 这是赤果果的挑拨啊,双喜大怒:“姓李的,闯王仁义,天下谁人不知,你少他娘的给闯王泼脏水!” “哦?那我拭目以待!” 李信笑了笑,便挥了挥手:“回去罢!” 一行人向扬州回返,高一功故意缀后了些,向慧英道:“我们过来也有些日子了,慧英啊,你打算何时去和那姓李的谈谈呐?” “一功叔!” 慧英本能的反感,不依道。 双喜也连忙道:“一功叔,不如我陪慧英去找那姓李的,和他把话说清楚,我不相信,给他银子他还不卖,无非是看到我们急用,才故意刁难慧英罢了。” 高一功眼神眯了眯,摆摆手道:“让慧英出面,是闯王的意思,双喜你若过去,万一坏了事,怎么向闯王交待?你放心,那小子不敢对慧英做什么。” “一功叔,那姓李的就是个色胚,我不能让慧英坏在他手上啊!” 双喜急声道。 高一功看向了慧英。 慧英对高一功很不满,对于双喜,也是既可怜他,又不愿让他越陷越深,于是咬咬牙道:“双喜哥,我一直拿你当亲哥看待,我谢谢你关心我,但是闯王大业为重,为了闯王,我愿意付出一切,你别说了,也别怨恨一功叔,是我自愿去找李公子。” “慧英,你说什么,你把我当哥?” 双喜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呆呆的看着慧英。 慧英大叫道:“是的,我一直把你当哥,今天就把名份定下来吧,由一功叔、张鼐与慧梅作证,我们义结金兰,我不适合你,你一定会有更好的妻子!” 第一四七章 湖畔谈心 “什么,义结金兰?” 双喜不敢置信的咆哮道:“慧英,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不要做你的哥哥,我要做你的相公,那姓李的就是个登徒子啊,你跟我走,我们不在扬州了,立刻回闯王那里,攻破了开封,我就向闯王提亲娶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也可以发誓,除了你,我绝对不会碰第二个女人,否则天打雷劈!” 说着,一把猛拽住了慧英的手,并往自己的怀里拉。 “放手,放手!” “双喜哥,你疯了!” 慧英奋力挣扎,可是双喜发了疯,力气奇大无比,眼见就要被拉入双喜怀里,于是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啪!” 双喜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双喜懵了,捂着脸,目光死寂。 高一功连忙道:“慧英,你过了,看来你真被那姓李的迷了魂!” “唔唔~~” 慧英也捂脸痛哭起来。 “慧英!” 慧梅上前,拉住慧英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满脸焦急,很明显,这一巴掌,既打碎了双喜的心,慧英自己也很不好受,两人之间有了裂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高一功又道:“慧英呐,双喜对你是真心的,你向他倒个歉吧,回去就嫁给他,双喜不会跟你计较的,双喜,你说是不是?” 双喜的目中,现出了丝神彩,期待的望向慧英。 “一功叔,你别逼我!” 慧英大哭着,撒腿跑开! “诶!” 看着那心爱的背影迅速远离,双喜有了种追上去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只是一拳狠狠打在树上。 张鼐与慧梅的目中,现出了同情之色,双双看了看,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双喜,别难过了,今晚叔叫那女人过来陪你,让你玩两天心里就不难过了,走罢,现在我们回去!” 高一功以老司机的口吻,拍了拍双喜,就往回走,心里却是暗骂一声傻小子,受伤了吧,为个女人要死要活值吗? 事实上在他眼里,那天在宴中陪酒的女子,还要比慧英漂亮些,固然有打扮的因素在里面,但更要的是,那些女子就是用来取悦男人的,而慧英风风火火,有点象男人婆,这种女人在床上,哪有瘦马侍候的舒服? 哎,不知道那傻小子有没有后悔? …… 慧英一路跑回了城,她只觉得头脑中乱哄哄的,本能的想找人倾诉,于是直奔后园,正见李信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不时掰些馒头屑洒入水里喂鱼。 “慧英姑娘,怎么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李信抬起头来,一看就就问道。 “没,砂子迷了眼。” 慧英连忙摇头。 “坐过来!” 李信也没揭破,笑了笑,指向自己身边。 慧英略一迟疑,还是坐了过去,李信掰下半个馒头递给她,慧英学着李信的样子,把馒头屑洒入水里,引来阵阵鱼群在水中翻滚抢食,那鱼儿无忧无虑的样子,让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的嘴角不由现出了一抹笑容,不禁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出去?” 李信道:“很多事情,我不需要亲力亲为,交给下面人办就是了,否则活的象崇祯那样,做人有什么意思?” “嗯!” 慧英轻轻点了点头。 “高一功逼你了?” 李信突然问道。 “啊!” 慧英一惊,俏面现出了不自然之色。 李信重复道:“我是说,高一功逼你来和我谈军火的事了?” “没,没有!” 慧英猛摇头,并目光躲躲闪闪,想低下脑袋。 “看着我!” 李信却是突然伸手,捏住慧英那柔软的下巴,目光炯炯。 “李公子,放……放开我!” 慧英不安的挣了挣,却并未挣脱,只是眼里又重新蒙上了雾光。 “借给你,靠一下!” 李信收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见着慧英的俏面现出了些迟疑,李信索性搂住慧英,抱入自己怀里,慧英动了动,与其说是挣扎,倒不如说是调整姿势,把脸面贴在李信的胸前,便乖巧的老实下来。 “李公子,一功叔总是逼我,来之前,闯王也暗示我不要叫他失望,今天双喜也逼我,叫我嫁给他,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逼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小片刻,慧英喃喃道。 李信淡淡道:“你为何要怪别人?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高一功就不提了,那就是个小丑,我们先谈谈李闯,你说李闯暗示你,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听李闯的?” “他……他是闯王啊,是军中的主帅,自小我被夫人收留之后,就听他的命令,崇祯是天下老百姓的君父,闯王是闯军中每一个人的君父,我听闯王的命令,不需要理由吧?” 慧英不假思索道。 李信摇了摇头:“你呀,你这叫愚忠,收养你的是桂英姐,对你有教导养育之恩的也只是桂英姐,和他李闯有什么关系?甚至他李闯还沾了你的光,若非你和慧梅打理,健妇营哪里能井井有条,对不对?而他李闯付出了什么,连饷都不发,白用人,还自居你的君父,掌控你的一切,所以说,他和崇祯是一路子货,只要求你无条件的忠于他,却从不给予你应有的报酬。” 慧英眉头一皱,似是想说什么,李信已抢先说道:“我们再来说说双喜,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大孩子,相处的久了就会产生依赖性,一点都不成熟,所以你必要对他愧疚,因此你不属于他,他无权要求你做这做那,这又回到前面李闯的问题上,你是属于你自己的,别人对你提出要求,你没有一定答应的义务。 我说这些,你可能现在不大理解,但你要记住,你就是你,没有必要去服从某个人,高一功和李闯让你来施美人计,这本身就是拿你当工具使用,没把你当人看,是对你人格的侮辱。” 慧英略微抬起脑袋,侧着问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不要求你的麾下绝对服从你?如果是这样,他们背叛了你又怎么办?” 李信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简而言之,就是恩威兼施,既要让人意识到背叛我的后果,不敢生出贰心,又要让人看到跟着我的好处,这是一种非常高超的领导手段,李闯不行,崇祯更不行。” “就你行!” 慧英不自禁的挥起小拳头,轻捶了下李信的胸膛,随即就反应过来,俏面一红,从李信怀里钻了出去。 李信握住慧英的手,微微一笑:“是不是心情好些了。” “嗯~~” 慧英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李信正色道:“那我要和你谈件正事,你留下来吧,别回去了。” 慧英浑身微颤,底气不足道:“我是闯王的兵,办完事,自然要回闯王军中。” 李信摇了摇头:“你若回去,双喜必然会向会李闯提出娶你,到时你怎么办?违心嫁给他?那你痛苦一辈子,或者你拒绝,你能否顶住李闯的压力?” “我……” 慧英语塞,好半天红着脸道:“我干嘛要留下来,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李信缓缓道:“上回我就说过,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但我是个心眼非常小的男人,如果你回去,被迫嫁了我,将来我击败李闯,你的男人我会杀死,你的孩子,我会扔水里溺死,然后我把抢回来,你重新给我生孩子。” “你真霸道!” 慧英不满的掐了掐李信的掌心。 李信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只有一个情况我不会把你抢回来。” 慧英哼道:“你被闯王击败,抢不到我!” “不可能,李闯不会是我的对手!” 李信诡异一笑:“你变成了黄脸婆,或者生过孩子身材走样,那我会祝你幸福,与你的丈夫白头偕老,恩恩爱爱!” “你咒我啊!” 慧英轻捶了下李信的肩膀,随即就扑哧一下,笑出声道:“我有什么好的?红娘长的很漂亮,周夫人除了漂亮,还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度,当然,更漂亮的还是彩衣和彩裳,我实在想不出我好在哪里,也许……你只是想玩弄我,玩腻了就一脚踹了!” 第一四八章 聘礼 李信回想着与慧英交往的经过,其实说句良心话,他前世死亡的时候是四十岁,今生虽然穿越到了年仅二十的李信身上,但他的心理年龄仍是个中年男人。 这种年纪的男人,谈情说爱很不现实,即便想,也不会过多的分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对于女性,多半是女色的吸引,以及找个忠诚可靠伴侣的需要。 李信就是这种情况,对于红娘子和高桂英,要说爱,肯定是有,他很想全身心的去爱身边的女人,但可悲的是,亲情大于爱情,美色又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不管与哪个女人相处,他的多巴胺与肾上腺素都没可能狂飙突进,更加体会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 对于慧英,也是如此,同时还有横刀夺爱的恶趣味。 不得不说,这是中年男人的悲哀,想爱,却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回了恋家的心境。 “哎~~” 李信昧着良心,叹了口气道:“你问我这话,我不知怎么回答,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吸引,不需要理由,如果能列举出一二三,那就说明这份喜欢,是掺杂了其他因素,是不绝粹的,幸好我说不出喜欢你哪一点,却就是想你留在我身边,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只能说,慧英,你很美,迷死我了!” 慧英浑身颤抖,俏面绯红,连脖子根处,都生出了星星点点的红斑,多巴胺与肾上腺素填满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心醉了! 李信不禁搂住那刚健而又纤细的腰肢,脸面缓缓凑了过去。 “唔!” 慧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呆楞着,不知道拒绝,也不会迎合,浑身的力气象被抽空了般,瘫在李信怀里,直到李信移开了面庞,才回过神来,本能的就要跑,李信却拉住她笑道:“慧英,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所以我必须把你留下来,但是我不会让你觉得亏欠了李闯,这样罢,我把火药颗粒化的技术交给高一功,以此来换取你的自由。” “李公子,你不要勉强自己,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不值得你对我那样好!” 慧英感动的美眸蓄上了泪珠,虽然嘴上说不要,可那心里,满是柔情蜜意,这一刻,她对双喜没了任何亏欠,双喜再也影响不到她,她恨不能向李信奉献出一切。 其实火药颗粒化听起来高大上,可这项技术在明朝中后期就有了,无非是不被人重视,李信觉得革命军使用颗粒药的秘密不会保存太久,早晚会被发掘出来,他重视的,只是科学药的配方。 李信替慧英擦了擦眼泪,嘿嘿一笑:“慧英,不要说什么值不值的问题,你是我的无价之宝,如果你觉得对我亏欠,那我今晚来你房里好不好?“ “美的你!” 慧英轻推了下李信,便面色一肃,叹了口气:“李公子,我们江湖儿女,本不应拘小节,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把身子给你……没什么的,不过,你就要和红娘成亲了吧,我觉得在你成亲之前,我们还是就象这样就好了,至少要对红娘保持足够的尊重,而且……和夫人的关系我还没想好,你要给你些时间。” “好!” 李信点头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去找高一功说清楚。” “嗯!” 慧英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高一功、慧梅张鼐与双喜,正在住处等着,当见到慧英被李信牵着手走进来的时候,顿时眉头一皱,尤其是双喜,目中更是喷射出熊熊妒火! “呵呵~~” 李信看向不大自然的慧英,呵呵一笑:“好教大舅哥得知,慧英已答应留下来陪我,请给李闯带个话,从此之后,慧英就是我的女人了,与李闯再无关系。” “慧英!” 高一功、慧梅张鼐,还有双喜,同声疾呼。 慧英是江湖女子,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扭扭捏捏,猛一咬牙道:“一功叔,请转告闯王,我喜欢李公子,李公子也喜欢我,所以我想留在他身边!” “慧英,你怎能背叛闯王?” 双喜痛心疾首的瞪着慧英。 李信摆摆手道:“这怎么能叫背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慧英和我在一起,是找到了幸福,李闯若真为她好,就应该祝福我们,除非,李闯是拿她当工具利用,利用价值还没完全榨干,才舍不得放手而己,大舅哥,你说可是?” “当然不是,闯王重情重义,怎么可能象你说的那样!” 高一功不自然道。 双喜也是双目通红,一字一句道:“慧英,你就这么狠心么?他有妻子,还有好几个女人,你跟了他能得到什么,难道只是花言巧语,我可以学,你喜欢听,我天天说给你听!” 李信有些愕然,他从未见过如双喜般死缠烂打的男人,这也让他有些担心,毕竟越是老实人,越极端,于是把慧英向后面扯了扯,叹了口气道:“双喜,强扭的瓜不甜,你逼着慧英在你身边,她的心里却没有,你看着她强颜作笑,你的心里能好受么? 爱一个人,不仅仅是占有,放手也是爱的至高体现,我喜欢慧英,但如果慧英选择了你,我绝对不会勉强她,只会祝福你们。” 慧英想起了之前,李信声称要杀男人和孩子的狠话,不禁撇了撇嘴。 可这落在双喜眼里,是对李信所赞同,他的心都在滴血,他的心都在滴血。 反倒是高一功,知道已经撕破了脸,索性哼道:“李司令,谁都知道慧英是闯王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你,你让闯王的脸往哪儿搁?当然,你可以强行把慧英留下,谁都拿你没办法,我也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慧英的名声你不能不在乎吧?” “一功叔,你什么意思?” 慧英面色一变。 李信摆了摆手:”大舅哥,你不就是要好处么,行,虽然你对我有成见,但就谁叫你是我的大舅哥呢,我不会让你在李闯面前难做人,我的枪炮打的远,是因为用了颗粒药,我现在把制做颗粒药的方法教你,不要钱,就当是我向李闯下的聘礼。” 第一四九章 义结金兰 ) “哦?” 高一功心中一动,问道:“此话当真?” “当然!” 李信点了点头。 “哈哈,成交!” 高一功哈哈一笑,他知道李信难缠,弄丢了慧英,回去和李自成也不好交待,因此当李信说出用颗粒药的配方交换慧梅的时候,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答应。 顿时,慧梅和张鼐现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双喜更是颤抖起来,他知道,这从一刻起,自己是真的失去了慧英,因为慧英被高一功卖给了李信。 慧英则是心情复杂,高一功答应的痛快固然是好事,但也从侧面说明了,闯王和高一功是把自己当成了物品,不免幽幽叹了口气,对闯王死心了。 李信从怀里掏出张纸递了过去,高一功接过一看,有些愕然,他没想到颗粒药的配方如此简单,但其中的原理也讲的很清楚,他觉得李信不会在这方面欺骗自己,于是笑了笑:“李司令,那我就代表闯王,把慧英交给你了,慧英是个好姑娘,你可别辜负了她啊望。” 李信笑道:“大舅哥放心便是,慧英是我的女人,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 高一功轻蔑的嘿嘿一笑,他突然觉得李信很傻,不就是个女人嘛,要说漂亮,慧英固然漂亮,却及不上扬州瘦马的万种风情,可这傻小子偏偏为了慧英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不是傻还是什么? 不禁瞥了慧英一眼。 慧英咬咬牙道:“双喜哥,你早点忘了我吧,以你的条件,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女子,我提前祝你幸福。” “幸福?” 双喜喃喃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咧嘴笑道:“慧英,什么都别说了,我只希望你将来别后悔。”说着,就面色一肃,恶狠狠的瞪着李信道:“李公子,如果你对慧英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信眉头一皱,这话他很不爱听,就好象前男友对现男友说,你要对她好,不然我不放过你,潜台词就是我会在一边虎视眈眈,随时我会找机会把她夺回来! “李双喜,你谁呀,你和慧英是什么关系,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么?” 李信斜眼瞥了过去。 “你……” 双喜气的满脸通红,但是想想,自己和慧英非亲非故,凭什么去关心她?好一会儿,才底气不足道:“我……我是她哥!” “哈~~” 李信哈的一笑:“什么哥?她娘和你娘有什么关系?她爹是你爹么?” “你……你要怎样?” 双喜大怒。 李信淡淡道:“你对慧英好,我知道的,也很感激,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对慧英好,就凭你喜欢她?这什么逻辑?简直是笑话,除了你真当了慧英的哥,刚才慧英要与你义结金兰,你贼心不死,还想着纠缠慧英,不肯答应,爱一个人是祝她幸福,而你只是私欲缠身,我能相信你会对慧英好?除非你与她义结金兰!” “好,慧英,我们立刻结拜,以后这姓李信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来找我,我为你出气!” 双喜悲愤的大叫。 慧英又叹了口气,但心里对李信还是感激的,虽然话说的难听,最起码却给自己与双喜的关系做了个交待,算是有头有尾吧。 李信叫人布置起来,在高一功、慧梅与张鼐的见证下,双喜与慧英义结金兰,从此成了异性兄妹,在现代,异性兄妹与干爹干女儿的含义差不多,可在那时,是受道德约束的,如果双喜还对慧英有心思,不仅自己的良心要受谴责,也会被押上道德的审判台,受天下人唾骂! “姓李的,你要是对不起慧英,我不会放过你!” 双喜再次向李信放了狠话,带着浓厚的底气。 李信拱了拱手:“小舅哥放心便是,若我他日负了慧英,任你处置!” “哼!” 双喜哼了声,但奇怪的是,他的心胸仿佛舒畅了,再也没了被李信横刀夺爱的羞耻感,这让他不免反思起自己对慧英的感情,是爱,还是占有? 李信又向张鼐,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老话,李闯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他自己,他可以冠冕堂皇的牺牲任何人,将来有过不去的坎,可以随时来找我!” 张鼐难得的没有反驳,毕竟高一功把慧英卖给李信,让他心寒。 高一功不悦道:“李公子,请慎言!” “大舅哥,你在闯军中的地位挺尴尬的罢?” 李信看了眼高一功,便拱了拱手,与慧英离去。 …… 出了院子,慧英心潮志伏,却又怕李信多想,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李信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嗯!” 慧英摇了摇头:“心里乱乱的,觉得双喜哥很可怜,我这样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李信笑道:“爱一个人,是包容她的过去,更何况你和双喜根本就没有什么,纯属他单相思,难道还有谁能强逼着双喜不能喜欢你不成?你别多心了,我没那么小心眼,今天大家把话说开,对双喜也是好事,走出一段感情的方法,就是尽快去开启另一段感情。” “李公子,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慧英幸福的把身体偎上了李信。 恋爱中的女人会智商陡降,李信虽然失去了恋爱的心境,但看着慧英的娇憨模样,还是心头触动,不禁把慧英抱在怀里,幽幽道:“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你已经问过我两次了,我不希望听到第三次,除非有一时,我对你不好了,你才可以问我。” “嗯!” 慧英轻点蝽首,心里甜甜的,笑道:“李公子,我想为你做些事,不如我去帮红娘,再给你弄个健妇营出来,如何?” “健妇营?” 李信眉头一皱,其实他不愿意女人上战场,体力、战力能力方面的差距不说,每个月的那几天也不提,关键是女兵一旦被俘,会面临非常悲惨的命运,男人被俘,要么死,要么做苦力,而女人被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就李闯这种人会拿女人去打仗。 红娘子带的女兵已经在按照李信的构想,渐渐转型医疗后勤了,他怎么可能再弄个健妇营出来? 于是,李信问道:“慧英,你识不识字?” 慧英点头道:“夫人教的,我和慧梅还能写文章呢。” “哦?” 李信问道:“写过什么?可还记得?” 慧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念了几篇文章,大多是给李自己的上书,另有两首诗,这让李信刮目相看。 “那好!” 李信点点头道:“慧英,我拨些人手银粮给你,帮我办一份邸报,叫做中华日报》,每日发行,除记载奇闻异事、风土人情、发生在江淮大地的大小事件之外,还要对朝庭和建虏发起舆论攻势,要旨是生动有趣,通俗易懂。” 第一五零章 年少气盛 邸报源于汉朝,历朝历代都有传抄,自崇祯年间起,采用活字印刷,使得邸报发行的规模呈井喷式增长,明代的邸报是由通政司出版发行。 慧英想起曾看过的一封邸报,那一篇篇如豆腐块般的文章,那五花八门的信息,好象非常复杂,顿时不自信道:“李公子,我怕办不好。” 李信摆了摆手:“没有谁一开始就能成功,不要怕出错,错多了才能积累经验,走上正确的道路,其实你最基本的文笔是有的,思想上又足够独立,我看好你,我再配些落魄文人和有才华的青楼名倌给你,你要有自信。” “嗯!” 慧英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李信补充道:”办《中华日报》,最重要的是一点,你不能被那些腐儒影响,要传播新思想,新观念,鼓励妇女走出家门,倡导科学,高举平等,自由,公平、公正的大旗,客观报道淮扬一带日新月异的变化,让人能够自觉的与日薄西山的大明作出对比,渲染出淮扬是美好人间的这一事实。 这是大的方向,你要把握好,要多举实例,多下基层,说出老百姓的心里话,简而言之,《中华日报》是我们的思想武器,宣传我们的价值观,维护我们的意识形态,这是不可愈越的红线。 当然,有黑即有白,有阳即有阴,无论我们怎么努力,社会上总是会有丑恶现象与官员贪渎行为,对于这些,报社要尽情揭发,舆论是革命军的喉舌,反映老百姓的心声,是对官府的有力监督,监督的出发点不是要推翻我们这个政权,而是要剔除革命队伍中的毒瘤,使我们的官府能够健康有序的运行,这与丑化抹黑是两个概念,其中的度,你作为报社一把手一定要把握好,知道吗?” 慧英不自信了,讪讪道:“你讲的很多我都不明白。” 李信微微一笑:“这段时间我会尽全力帮你办报纸,为期一个月,你在李闯军中能做到健妇营首领,能力是有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对。” 慧英摇摇头道:“你交待的担子太重了,我怕自己会承担不住,坏了你的大事。” 李信沉吟道:“那你先坚持一段时间,明后年我有把握把慧梅弄来,到时让慧梅帮你。” 慧英立时瞪大眼睛,望向李信,哼道:“原来你对慧梅也不安好心!” 李信连忙叫起了冤:“我是那样的人么,张鼐和慧梅两情相悦,我怎么可能拆散他们?” 慧英问道:“那你哪来的把握让慧梅留下,要不……我帮你去劝劝张鼐和慧梅?” 李信摆了摆手:“你现在去劝,他们肯定不会留下,先让他们回去,我自有主张,走吧,我现在带你去准备。” “嗯!” 慧英没有坚持,偎着李信向前走去。 …… 李信给慧英配了十余名人手,按照现代报社的结构,把慧英任命为总编,下有娱乐、时政、经济、文学和自然科学五大版块,各有编缉主持,又找来近百名印刷工匠,编入报社,至于记者,交给慧英自行招聘。 其中文学是以长篇连载和诗词为主,李信打算在中华日报上连载红楼梦,诗词也由他一手操办。 慧英得到重用,又紧张又兴奋,投入了忙碌的前期准备当中。 两日过后,孙传庭领军抵达南京,南京镇守太监刘元斌,内守备张云汉,内守备太监孙象贤、外守备陈光裕、协同守备方一元、参赞机务仇维桢和余瑊,年纪老迈的魏国公徐弘基、马士英等数百文武官员出外郭麒麟门迎接,孙传庭虽然为人严苛,但也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礼节,稍作寒喧之后,与众人向内城行去,过路孝陵时,特意拜祭了太祖,出孝陵不远便是朝阳门,刚一进朝阳门,就看到上千士子成群结队,振臂高呼。 “上下一心,同守南京!” “皇上圣明,启用制军!” “制军在此,流贼却步!” 那一阵阵的喧闹传入耳中,孙传庭不由想到了过路扬州时,所见的革命军军容,以他目前的力量,对战胜革命军毫无信心,再想起崇祯的半年之约,心情愈发的烦躁,那一声声的呐喊,仿佛一根根针刺入心底。 “都是些什么人?” 孙传庭转回头问道。 马士英看出了孙传庭的不满,哼了声:“一群士子,自号复社,空谈国事罢了。” 孙传庭又问道:“莫非南京城已无上下尊卑之分了么?” 不知是谁,嘿了声:“天高皇帝远呗!” 孙传庭脸沉了下来,在北京,何尝有人敢于聚众喧啸? 刘元斌也道:“制军,要不……把那些目中无人的士子驱散?” “不忙,且让开便是!” 孙传庭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应谨言慎行,南京官场自成祖迁都之后,因其陪都的地位,又东南赋税天下近半,极其错综复杂,别一不小心着了道,于是挥了挥手。 眼下他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恢复南京的秩序,而是向崇祯的半年之限交差,突然他想到了民心可用,或许能以这些热血士子为先锋,仗其年少气盛,冲破南京官场那层层叠叠的关系网,寻找破局的机会?他清楚,要想征钱粮,首先要打破南京官场的官官相助。 “且随本部院去看一看!” 孙传庭改口,策马向士子们行去。 “制军来了,制军来了!” 一见队伍越来越近,士子们志气高昂,面现振奋,纷纷翘首以盼。 “学生参见制军!” 以候方域、冒襄和陈贞慧为首,上千士子齐齐向孙传庭施礼。 孙传庭呵呵笑道:“本部院初入南京,便吃了个下马威,着实是后生可畏啊!” 众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未听出孙传庭话语中的愠怒,不由心头大定,候方域道:“请制军见谅,学生们无意使制军为难,皆因贼寇已陈兵江北,南京汲汲可危,故以非常手段向制军明志,愿为护疆守土尽绵薄之力!” “说的好!” 孙传庭向北方拱了拱手:“本部院受皇上委派,出镇南京,正是为保江南财税之地不失,过路扬州,见贼势浩大,尚有忧虑,今见南京人心可用,本部院又何惧之有?” 随即便转回头问道:“你是何人?” 候方域心中一喜,恭恭敬敬道:“学生候方域。” “哦?” 孙传庭眯了眯眼,问道:“你与候若谷如何称呼?” 候方域道:“正是家父。” 孙传庭叹了口气:“本部院你与父在诏狱曾有一面之缘,令尊尚……安,如今朝庭正值用人之际,早晚会蒙皇上开恩予以任用。” “托制军吉言!” 候方哉勉强挤出一丝悲色,实则内心暗喜,他的父亲与孙传庭是狱友啊,有了这层关系,还怕自己不被重用? 孙传庭又把目光移向另外两人。 陈贞慧、冒襄纷纷报上名号见礼。 孙传庭有数了,向人群中打量了一番,才捋须笑道:“本部院舟车劳顿,改日再邀各位才俊共商国是,告辞!” “制军慢走!” 复社众人齐声恭送,内心振奋之极,孙传庭的到来,仿佛让他们看到了复社势压东林的美好未来! 第一五一章 任为赞画 两日后,高一功、张鼐、慧梅与双喜留下十万两银子,带着一千条燧发枪离开了扬州,双喜虽有诸多不舍,但已经能坦然面对慧英,落落大方的抱拳告辞,也在这一日,孙传庭召见候方域、陈贞慧、冒襄等十余复社名人,商讨国事。 候方域拟屯田奏议,计分官屯、军屯、兵屯、民屯、商屯等十目,洋洋万言,条畅练达,明显做足了准备,可是他忘了一点,江南一带,田地皆有主,官田也多被侵占,又哪来的田去给孙传庭屯田呢?更何况孙传庭有半年大限,水稻等的及,他等不及。 陈贞慧进言:读圣人之书,自知讨贼之义,但知为国除奸,不惜以身贾祸,方今流寇作乱,而以小人阴险叵测、猖狂无忌,若不早行惩冶,则酿祸萧墙,将危及陪都。 这就是俗称的攘外必先安内,可南京派系林立,有东林,有复社,有阉党,还有以魏国公徐家为首的勋贵,又有新兴士绅阶层,而孙传庭除了一万京营官兵,在南京毫无根基,他如果行安内之策,只能是联合一派打压另一派,不说被当枪使,他所联结的那派,就真的甘心听命么? 陈贞慧的目地,也只是诱使孙传庭打压东林,复社走上政治舞台。 复社的政治主张与东林几乎是一致的,两者的区别表现在一个在野,一个在朝,一个是年轻少壮派,言行举止往往激进,另一个多以成年人为主,行事老成持重,复社既视部分东林党人为前辈,如钱谦益、黄道周、马世奇、刘同升、陈子壮等,又不甘心匿于幕后,总想着走上政治前台,取东林而代之。 同时复社认为,大明落到如今地步,与东林党人的执政有着很大关系,是东林误了国,可复社忽略了一点,他们的政治与经济基础,与东林完全重叠,即使取东林而代之,复社也只会是另一个东林。 冒襄是如皋人,其家号称如皋首富,因如皋位于江北,已经被革命军攻占,因此他的立场与候方域及陈贞慧相左,主张以诚感之,以义动之,说服李信真心投效朝庭。 经过畅谈,孙传庭很是失望,让他看清了复社比之东林更有不如,东林虽然结党营私,但好歹是做事的,而复社俱为夸夸其谈之辈,不过他召集复社诸人,并不是倾听政治见解,而是拿复社当刀使,驱赶一群年轻小将为自己冲锋陷阵,因此好言安抚了一番,又许了官职之后,暂时任候方域、陈贞慧与冒襄为赞画,留身边帮办军务。 赞画顾名思义,是谋划、策划的意思,大致相当于清朝督抚的幕僚,地位次于军师,主要是孙传庭虽然督师南京,但没有人事任免权,正式官职还需要南京吏部下文,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利益交换和试探的过程,更何况孙传庭并没有为他们求官的意思。 不过得到赞画一职,三人已经很满意了,辞别孙传庭之后,候方域哈哈笑道:“今日蒙制军赏识,聚为心腹,当浮一大白,走,咱们回媚香楼喝两杯。” 陈贞慧点头笑道:“辟疆啊,把你家圆圆也叫来吧,大家热闹热闹!” 冒襄的红颜知己尚是陈圆圆,董小宛虽倾心于冒襄,却不受待见,直到陈圆圆被田国舅派来的人抢走之后,董小宛才渐渐地走进了冒襄的心里。 “好,小弟去去就回!” 冒襄爽快的很,拱手离去。 其实复社的这几个人,彼此心里都有数,非常默契的为将来换着玩做准备,冒襄就是想着如何从家里套取一大笔银子出来,为陈圆圆梳笼,先独占一段时间,待得新鲜感褪去,再用陈圆圆交换顾横波与李香君,甚至他还幻想过六人大被同眠的情形,他叫上陈圆圆,主要还是为了拉近互相之间的距离。 约半个时辰之后,出乎陈贞慧与候方域的意料,冒襄居然带回了陈圆圆与董小宛,这二女是手帕交,就如寇白门与卞玉京,几乎形影不离。 这可是意外之喜啊! 董小宛论起美貌,不如陈圆圆,却别有一番清冷风韵,也是当红的清倌人啊! ……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江淮大地已是春暖花开,高邮的水力织布厂,早于数日前正式开工,生产能力让人膛目结舌,让人不由担心起了原料能否供应得上。 两淮盐业总公司也于半月前,正式投入运转,因废除盐引,除了盐商大量批发,还有吃够了盐商苦头的盐州市民,虽然批发价要低于零售价,但售价仍比先前便宜了一半左右,而质量又远远高于私盐,一时之间,购买如潮,还有人帮亲戚朋友购买。 李信也不管,他只要银子,就目前而言,每天的毛利都在万两上下,光一个两淮盐业总公司,就足够养活全军,而且还有潜力可挖,比如卤水的应用,将来有了空闲,他会着手于卤水的分解提炼。 因扬州征收了数万亩土地,扬州农业合作公司于不久前成立,以大农业,大集体为指导思路,走合作化的道路,但是具体实施,还得在这一季的麦子收了之后。 而李信最重视的《中华日报》也于一月期满,发行了首刊,以现代报纸做对比,属于大全张级别,合计有一万份,计划是扬州各府县发行五千,淮安府一千,南京四千,就目前而言,后两者只能是偷偷运进城,免费派送。 另李信发现,高估了活字印刷术,以活字排版的效率,一天一份是不现实的,最终《中华日报》改为三天发行一期,好在当时人对于新闻的时效性并不太过于重视。 清晨,挑着报纸的小贩乘船过江,因扬州对应镇江,与南京不在一条直线上,因此直到下午,几百名由机灵的战士扮作的小贩才陆续从各门进了城,虽然天色渐渐黑了,可黑暗也掩护着他们的行动。 如同前世发放传单,小贩把一份份报纸塞进大户人家或规模较大店铺的门缝,各有名青楼也是派发的重点。 夜晚的媚香楼明灯高悬,与以往不同,这段日子以来,多了些高谈阔论,挥斥方酋,因候方域、陈贞慧与冒襄被孙传庭任为赞画,政治性的话题明显多了。 李香君与顾横波以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陈圆圆也芳心荡羡,恨不能冒襄立刻弄来银子,给自己梳笼,董小宛则是暗自神伤,因为冒襄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要说不屑的,依然是寇白门与卞玉京,她俩看的比较清楚,总觉得候方域等人是夸夸其谈,又凭着女性的直觉,觉察到孙传庭或是别有居心。 “河东君来啦!” 这时,有人转头招呼,就见柳如是盈盈走入院子,手里还拿着一叠纸。 第一五二章 中华日报 “如是姐,你手上拿的什么?” 寇白门好奇的问道。 柳如是笑了笑:“我进来时,刚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在外面派发着什么,于是捡起一看,居然是革命军刊发的邸报,那,大家都看看。” “哦,难怪鬼鬼祟祟,要是被制军逮着,铁定杀头啊!” 柳如是一共拿了近十份进来,众人分分,寇白门与卞玉京分到了一份,柳如是与这两个女孩子较为说得来,也凑了过去。 “中华革命军总司令李信走访棚户区,走入贫困户家中慰问,送上米布盐等生活物资,现场指示,要求各级部门上下一心,加强调度,切实打好春荒攻坚战,务必于麦收之前,不教扬州三州八县饿死一人,并就扬州城拆迁改造与贫困户作了充分沟通,贫困户表示理解和感激,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向往!” “中华革命军总司令李信出席扬州纺织集团建设誓师大会,发表重要演讲……” “扬州希望小学正式开课,课程设置有国学、数学、平面几何、自然、美术、音乐与体育,中华革命军总司令参加开课仪式,发表重要演讲,对学子们寄予厚望,鼓励用心读书,将来担当各行各业的领头人,并现场题字:为中华崛起而读书,获得了师生们的热烈掌声……“ 报纸的第一版是扬州新闻,众人大多看着这一版。 董小婉不由嘀咕道:“这李司令挺忙的嘛,整天下去视察,仅此就比大明朝的官好多了。” “嘿,不过一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冒襄轻笑一声。 董小宛暗恋冒襄,本不愿反驳心上人,但事关原则,还是忍不住道:“冒公子,奴家哪里说错了,朝庭的官员,有哪个肯到下面走访?不管李公子是沽名钓誉还是怎么着,至少他是为老百姓办事的。” 卞玉京也道:“冒公子,你家是如皋首富,从小锦衣玉食,不明白老百姓的苦,李公子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寇白门嘻嘻一笑:“阿赛,你什么时候改的口,你以前不是一直称呼李公子为李司令的么?” 卞玉京顿时俏面一红,不依道:“还说我呢,你不也是李公子李公子的叫唤,难不成你等着李公子来赎你?那我可是要提醒你,他拿了银子也进不了南京城呢!” “讨打了是吧,好了好了,继续看吧。” 寇白门作势欲打,可那俏面,却流露出了一丝迷离之色。 “扬州建城集团总公司董事会成立,梁成道出任董事长,吴士敏、黄启乾、汪环、张远山、申泰铭等分任董事,黄启乾担任总经理,总公司表示,将全力配合革命军,作好拆迁补偿工作,力争扬州面貌五年大变……” “两淮盐业总公司改制半月以来,效益大为提升……” 李信办的《中华日报》与传统邸报相比,还是有区别的,邸报是官样文章,谁谁升迁,谁谁去职,是给官员看的,和平民没关系,而近现代报纸的受众是市民阶层,需要迎合市民的喜好,内容丰富多彩,生动有趣,满场的士子和名倌儿乍一见到报纸,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其实论起文笔,报纸平铺直述,毫无文采,可是内容新鲜啊! “诶?《红楼梦》,作者李信,呵,那姓李的还会写小说?” 也不知是谁,轻蔑的笑了笑。 “哦?快看看!” 女人看报纸看的慢,一听说李信写了红楼梦,寇白门连忙向后面看,一看没有,又把报纸反过来,在文学版,看到了红楼梦。 今天是连载的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快看看,李公子写的如何。” 众人大多翻过去看,有的是带着好奇,还有人是持有批判态度。 “哼,什么玩意儿嘛,志怪小说,那姓李的该不是要写《西游记》吧!” “哈哈哈哈~~” 一阵轰笑传来,西游记在当时的地位并不高,就如蒲松龄写聊斋,明代志怪小说的地位不比刘备文高到哪儿去。 即便是寇白门和卞玉京都是秀眉微拧,她们不明白,李信为何会写这类小说,但看着看着,眉头舒展开来。 寇白门舒了口气道:“这哪里是志怪小说,你看,这首诗做的多好,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再看后面,什么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粱,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写的多好?多深刻?” “是啊!” 很少发言的柳如是点了点头:“想不到这李公子竟有这般文彩,可惜了!” “哈,这姓李的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有脸搞什么李公子诗词鉴赏,来来来,大家鉴赏一下!” 陈贞慧突然怪笑一声。 寇白门和卞玉京也顾不得看小说,连忙把妙目移开。 在红楼梦的边上,正有一栏,李公子诗词鉴赏。 首先是李信的自述,写道:“余冬日领军出朱连山,乌合之众一千余人,前途未知,路遇风雪,却见红梅绽放,心有所感,故作《卜算子·咏梅》一首。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柳如是默默吟念着,许久,妙目一亮:“自古以来,咏梅词多不胜数,又以陆游咏梅称著,而李公子于逆境中见红梅,振作志气,全篇无华丽词藻,却偏又给人一种俏丽的感觉,与陆游咏梅相比,借其形,另立其意,以表达逆境中的不屈精神,其俏春、报春、笑春,自成一个轮回,辞旧迎新,红梅之功大焉,尤其最后一句,她在丛中笑,栩栩如生,乃点睛之笔,以我之见,李公子所作不逊于陆游咏梅,且立意更高,当为传世佳品。” 柳如是文名极盛,她的点评一出,相当于盖棺定论,况且这首词确是巅峰之作,哪怕是对李信又恨又怕的候方域,都说不出半个不字,甚至他觉得,自己作不出这样的词,心里又有了些妒意。 “想不到李公子竟有如此才华,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是啊,可惜走错了路。” 身边的姑娘们,连李香君,顾横波,陈圆圆与董小宛都赞不绝口,这让他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哼!” 陈贞慧哼了声:“谁知道他从哪儿抄来的。” “呵~~” 寇白门不乐意了,轻笑道:“那你去抄一首来啊!” 陈贞慧暗感不快,望着寇白门那妙曼的身形,眼里绽现出了怨毒之色,随即笑道:“这姓李的还有一首,我们再看看。” “余与红娘相识于街头,定情于大狱,每每念及,不免有情定三生之感,今作《浣溪纱》一首,以赠红娘。 莲漏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鱼湿轻绡 那将红豆寄无聊?春色已看浓似酒 归期安得信如潮,离魂入夜倩谁招?” “哎~~” 寇白门的美眸中有了些迷茫,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李公子竟有这般铁骨柔情,红娘虽为绳伎,但我觉得呀,她就是天底下最为幸福的女子!” 卞玉京也酸溜溜道:“我们怎么就没这命呢。” “好了好了,都说什么呢?动春心了是吧!” 柳如是芳心略有绫乱,哼了声,便抬头道:“诸位公子,还有谁以为李公子的诗词是抄来的?对了,候公子与香君定情已久,陈公子与横波情义侬侬,不如也各作一首《浣溪纱》吧,与李公子一较高下。” “这……” 二人相视一眼,都不说话,望向柳如是的目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之色。 这真是开玩笑了,李信剽窃的,是清代词作大家纳兰性德的词,抛除出身与民族,纳兰性德的文采是无可厚非的,比这二人要强了许多! 第一五三章 兵逼南京 第二天,南京城里就隐隐有了关于中华日报的议论,中华日报也放在了孙传庭的案头。 孙传庭仔细看着,脸色越来越沉,许久,叹了口气:“想不到那李信竟有此诛心奇计,当日孙某过路扬州,就不敢轻视此人,却还是小觎了。” 马士英从旁道:“制军,当务之急,应立刻下令收缴流贼邸报,凡有传阅者,捕入大狱,凡有派发者,立斩!” “嗯~~” 孙传庭点了点头:“此事由你去办!” 虽然孙传庭倚重候方域、陈贞慧等复社成员,但真正能办事的,还是刘元斌、马士英等南京土著。 也在这一日的清晨,李信征召了近百艘战船,数百条民船,两万战士,数百门各型火炮,渡过长江,在镇江城下向南京进军。 镇江兵不敢出城,火速飞报南京,孙传庭大惊,匆匆带兵赶往麒麟门,布置防御,南京城里也乱了套,原本繁华的街道上,骤然冷清下来,到第三天正午,革命军水陆并进,舰队停靠在龙江原宝船厂一带,陆军继续向前,下午抵达了麒麟门外。 麒麟门是外郭十八门中最东面的城门,城垣本体以丘陵、垒土为主,只在城门等防守薄弱地段加筑城砖,城高三丈,城宽两丈,明军早已严阵以待。 李信隔着四里勒停军阵,向城墙上望去,与淮安兵、扬州兵相比,无论是战意,还是队列的整齐,京营确实要强多了,不片刻,便挥了挥手。 一骑飞驰而出,奔到城下,放声唤道:“孙制军可在?我家总司令邀你于中线两里处会面,双方各带五人!” 候方域、冒襄、陈贞慧也被孙传庭带到了城头,这时,候方域便道:“制军,莫要信他鬼话,与流贼有什么好谈的。” “诶~~” 孙传庭摆了摆手:“本部院岂能叫他看了笑话,你随我出见!” “制……” 候方域一听这话,腿都软了,他哪敢见李信啊! 可是孙传庭那威严的目光扫来,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孙传庭带着候方域与马士英,又点起两名好手,出城与李信见面,李信则带着高桂英、黄海、二瓤和邢武,双方相隔五丈在在中线处会面。 “见过制军!” 李信遥遥拱了拱手。 “哼!” 孙传庭哼道:“李总兵带兵入南京,莫非是要造反?” 李信正要说话,却留意到孙传庭身边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满头大汗,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自己,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呃?” 候方域一怔,他不认得自己了?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既想着如何含糊其辞,蒙混过关,又想着连姓名都不敢报,恐怕会被孙传庭轻视,马士英也会广为传播。 孙传庭那威严的目光又扫了过来,隐含不悦。 候方域暗中叫苦,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商丘候方域,见过李总兵。” “哦?” 李信精神一振,竟然是候方域? 原先的李信只见过候方域一面,印象模模糊糊,他也没想过到候方域居然会与自己见面,难道是孙传庭有意安排? 李信瞥了眼孙传庭,便哈哈一笑:“原来是候公子,当年杞县一别,李某可是日盼夜盼,盼着再与候公子会面啊,这不,今日菩萨显灵,竟教我心愿得逞,哈哈哈哈~~” “你……你要做什么?” 候方域色厉内茬道。 李信面色一沉:“候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我可与你既往不究,否则,我会扒了你的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候方域腿一软,一阵天旋地转,满心都是悔意,他知道自己被李信逼上了死角,如下跪了,哪还有脸再留在南京?可是硬撑着不跪,又担心将来真被李信扒了皮。 其实比红娘子漂亮,更有风情的女子多的是,比如李香君、顾横波、陈圆圆等等,但是红娘子有一股江湖气,行事雷厉风行,不对人唯唯诺诺,这让当时的候方域大为动心。 “哼!” 孙传庭又哼一声:“候公子乃本部院的人,李总兵不嫌过份么?” “好!” 李信点点头道:“今日我就给制军一个面子,但是候方域,他日再让我碰上,我绝不轻饶,好了,下面我说正事,此次邀制军前来,有两个要求。” ‘要求?’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孙传庭暗自恼火,冷声道:“说!” 李信道:“其一,我要求制军允许革命军在南京发行中华日报》,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挠刁难!” 孙传庭眉头皱了皱,他突然明白李信的来意了,就是以大军压城之势逼迫自己,让中华日报得以顺利发行,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份邸报,但孙传庭宦海浮沉,哪能不明白舆论引导的重要性,他清楚如让中华日报在南京肆无忌惮的发行,南京的民心将会逐渐靠向李信。 “此报妖言惑众,南京民众愤怒填膺,早有士绅联名请愿,请愿查封,本部院怎么能逆民心而行,此话休要再提!” 孙传庭一口回绝。 “哦?” 李信似笑非笑道:“制军莫要意气用事,南京城内的情况,我不管,我只找你,你这督师与应天府尹不是白当的,搞不定是你自己的问题,我要说的是,今天我是抱着诚意而来,制军若不给我面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呸!’ 孙传庭暗呸一声,你有个狗屁面子,但话不能这么说,只是沉着脸道:“你在威胁本部院?呵,本部院可不是史可法!” 李信回头道:“传令,半个时辰后,攻打南京!” 孙传庭心里猛的一颤,厉声道:“南京城高墙厚,你以为你这区区两万人马就能攻下,简直是笑话!” 李信淡淡道:“南京外郭一十八门,制军押重兵于麒麟门,难道我非要进攻麒麟门?若我来回调动兵力,守军疲于奔命,以京营之精锐,也撑不了几次,恐怕不待我攻打,就不战自溃了,制军以为,我能否攻破南京外郭?” 孙传庭的额角渗出了冷汗,显然,李信戳中了他的软肋,南京外郭周长120里,十八道城门分布于四周,以南京本地兵力加上京营,也就两万上下,防守这漫长的战线捉襟见肘,如果李信当真调动兵力,城内守军也要跟着奔走,时间久了确实不好说。 更何况到了夜里,革命军的动静将难以捉摸,谁也不知道会攻打哪个城门,自己只能分兵驻守,李信则可以集中兵力,以分敌专,结果显而易见。 “大不了本部院不要外郭了,坚守内城,足以守到友军来援,你又能奈我何?想你李总兵亦是好名之人,当不至于大杀一通!” 孙传庭不屑的瞪着李信。 候方域也暗道一声好,通常富人和官绅住在内城,外城住的都是穷苦人,只要守住内城,哪怕崇祯都没法怪罪。 李信却是笑道:“制军大可龟缩于内城,可是别忘了,孝陵在外城!” “你……你敢?” 孙传庭大惊失色。 李信轻蔑一笑:我有什么不敢?想我当初能从李闯的十余万人马中从容而去,天下事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况且李自成与张献忠能掘他朱家的祖陵,莫非我李信就掘不得孝陵?” 孙传庭恶狠狠道:“莫非你不怕成天下公敌?” “笑话!” 李信哈的一笑:“张献忠掘了祖陵又如何,不也是被朝庭招安,崇祯只字不提祖陵被掘?即便是李自成,制军在陕西不也是试图招抚于他?所以啊,我若掘了孝陵,之后的事情不难猜测,崇祯肯定是暴怒,杀一批人,想必制军的脑袋是要奉上的,待他杀够了,再去奉先殿向祖宗告个罪,气消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本司令可有猜错?” 第一五四章 传庭称病 孙传庭气的浑身颤抖,李信恰好戳中了他的软肋,一旦孝陵被掘,南京城真要人头滚滚了,其中必有他一颗,偏偏以南京的兵力,不足以守住孝陵,即便是强行调兵去守,李信也可以虚晃一枪,调重兵攻打兵力空虚的内城。 只要南京被破,他孙传庭依然难逃一死。 “好,我允许你在南京发行邸报!” 孙传庭说出这句话之后,胸口都憋得慌。 “多谢制军!” 李信拱了拱手,笑道:“其二,我要求在松江建一座纺织工厂,从当地招聘人手,为保障安全,我需要派兵守护!” 孙传庭哼道:“本部院只是应天府尹,管不到松江府的民事,此事你应直接与松江知府面谈。” 李信笑道:“好歹我也是朝庭任命的总兵,制军若肯通融一下,比如说以驻军的名义设厂,我向你承诺,与候方域的恩怨一笔勾销。” 候方域偷偷瞥向了孙传庭,闪烁的目光中隐有希翼浮现。 孙传庭暗骂一声狡诈,其实他并不明白李信在松江建纺织厂的用意,他只知道是非常麻烦的事,毕竟在行政上,他无权要求松江知府听从他的指示,可是李信以候方域为交换,就由不得他不慎重考虑。 如拒绝的话,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帮候方域出头,别人会怎么看他?他不想给人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李信抬出了候方域,他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是答应,心里就和吃了颗苍蝇一样噎的难受。 “也罢,驻军不得超过一千,工厂不得设于城内!” 孙传庭勉强其难的点头,内心则暗暗冷笑。 一千兵能有什么战斗力,无非是李信送上门的人质罢了,他正愁抓不住李信的软肋呢。 李信也是暗暗一笑。 松江是当时的棉纺织基地,也是棉花主产区,要想摧毁江南的纺织业,就必须从松江着手,至于兵力不足的问题,可以把工人组织起来训练为纠察队,如松江暴发冲突,只须坚守个数日,援军即可赶来。 “好!此事一言为定!” 李信点了点头。 “告辞!” 孙传庭略一拱手,便策马回返。 “多谢制军!” 候方域跟在身边,拱手称谢。 孙传庭只是面无表情嗯了声,心里暗道给你了这么大的恩惠,也该帮自己出力了。 …… 李信带兵退回了龙江,原本他打算找一找当地的老船工,带回扬州造船,但让他失望的是,龙江船厂自弘治年间起就开始废弃,一百多年过去,遗址大多被侵占为了农田,当年船工的后代,早已七零八落,手艺失传,李信只得失望的离去。 望着滔滔长江,渐渐地,他想清楚了,既便是找到龙江船厂的老船工,造船技术依然跟不上时代,毕竟他想要的,是风帆战舰,而不是郑和下西洋使用的宝船,宝船体积庞大,速度慢,不适合炮舰时代的海战,他需要与荷兰人,或者西班牙人接触,软硬兼施,为自己造船。 同时,造船不是有人有技术就可以的,还要有合适的木料,自南宋以来,历元明两朝过度砍伐,华夏大地几乎找不到合适的木料,这也是自明朝中后期开始,造船技术急速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 正如现代对龙江船厂遗址的发掘,发现很多大型构件的原料都来自于东南亚,说明最迟在明初,华夏大地就很难再寻到合适的木料了。 如今获取上好木料只有三条途径,首选东北深山老林,可那是建虏的地盘,李信的手伸不过去,其次是云贵深处的大山,运出木料难于登天,因此摆在李信面前的,只有中南半岛的越南山区。 想到越南,李信眼睛眯了眯,那不仅是木料的原产地,还是粮仓,水稻一年三熟,如果能获得红河三角洲的水稻,通过海运运进江南,足以打垮江南地主的农业经济。 这就和民国时期差不多,国外的大量廉价粮食涌入,不论是自耕农还是中小地主,统统破产!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江南的地主经济,就只能用这种最为酷烈的手段。 回了南京,孙传庭再也按奈不住,召集南京城一众官僚召开会议,复社成员在列。 “大家都看到了,流寇陈兵于城外,猖狂至此,今次是两万军,攻城无望,才悻悻退去,但他日,若李信纠集革左五贼围攻南京,诸位还觉得南京能守住么?” 孙传庭锐目一扫,喝问道。 候方域跟着道:“南京已汲汲可危,若让李贼破了城,高邮与扬州惨事必将重演,在座的各位怕是都要被抄家灭族,而制军只带了一万京营人马,与流贼相比,远远不及,唯有招兵买马,尚能守住南京,值此危难时刻,还望诸位大人出钱出力,共襄国难!”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出钱是最让人为难的,当初高邮的官员,在赵士祯的压力下,明知城破是抄家灭族,都捏捏扭扭不肯出银子,而今这一幕在南京又重演了。 “制军,出多少?” 保国公朱国弼颤声问道。 孙传庭冷哼一声:“依官阶,七品以上五千两起,魏国公与保国公与国同祚,享了两百多年的荣华富贵,当为表率,出五万两!” “哎唷,制军制军啊,哪有那么多银子啊!” “百十两出的起,五千两还不如要了老夫的命啊!” 顿时,底下叫苦不迭。 “哎唷!” 孙传庭突然捧着心口,面现痛苦之色,口吐白沫,瘫倒在了椅子上。 “制军,制军!” “快扶制军回后堂!” 候方域、陈贞慧和冒襄等复社成员连忙扶住孙传庭,抬回了后堂,留下一众文武官员面面相觑。 “快,快去看看!” 徐弘基反应过来,就要跟进去,却有几名复社成员奔了出来,拦住道:“制军积郁成病,暂不见客,各位先回吧,制军稍有好转,必会接见各位!” 后堂又奔出了几十名军卒,拦着路,众人一看这架势,只能回返。 两日后,传出消息,孙传庭重病缠身,将向皇上上表请辞,告老还乡! 这消息一出,南京乱了套,江对面就是李信虎视眈眈,而南京士绅全指着孙传庭了,如孙传庭告老还乡,还有谁来守城? “孙百谷在装病!” “逼着我们出钱呐!” 陆续有人猜破了孙传庭的用心,还别说,这一招挺有效的,不给钱,孙传庭能摞挑子走人,他们走不了啊,真要被李信进了城,铁定是抄家灭族。 魏国公徐弘基与保国公朱国弼乖乖的掏了五万两,有他俩带头,督理太理刘元斌也出了三万两,其余马士英等人纷纷出钱,给孙传庭凑了近两百万两银子。 第一五五章 启用傅宗龙 南京城里,厉兵秣马,有了近两百万两银子,孙传庭可以放开手脚征召壮勇,又因崇祯的半年大限,让他没法去考虑长久计划,他必须在两三个月之内把兵练成,过江攻打扬州,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因此他也选择了火枪兵,大量兵员被送入神机营。 毕竟火枪兵最为节省时间。 当孙传庭征召到五万兵力的时候,扬州城里,一派喜气洋洋,李信于这日迎娶了红娘子。 太阳渐渐西下,李信征用的园子里依然高朋满堂,盐商与各界代表欢聚一堂,外面喧嚣震天,尤以邢三为首的邢家班,开怀畅饮,而闺房却安静的很,红娘子坐在床边,披着红盖头,身着大红礼服,与李信之间的一幕幕往事流淌上了心头。 在杞县街头与李信的初识,在大狱中的定情,两个李信的纠结…… 红娘子的嘴角绽现出了一抹笑容。 天色渐渐黑了,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去,送走最后一个人之后,李信心急难耐,正要入洞房,高桂英却拦住道:“你看你一身酒气,别熏着了红娘,让彩衣和彩裳先帮你洗一洗吧。” 慧英也站一边,神色略有些黯淡,孙逖扯了扯周菡,轻唤了声:“娘!” 周菡笑着揉了揉孙荻的脑袋,心里有些酸涩,暗暗叹了口气。 反是彩衣彩裳,浅笑盈盈,并不因李信娶了红娘而有任何醋意。 “慧英!” 李信拉住慧英的手,带着歉意唤了声。 慧英勉强笑道:“李公子,从我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不要多说,能呆在你身边,就足够了,不过你要记得你对我的承诺,要一辈子对我好,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 李信动容道:“想我李信何德何能,慧英我不想说大话,但我仍是要对你说,即使将来你变老变丑,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李公子……” 慧英的眼角渗出了泪花。 高桂英没好气道:“你个偷心贼,快点让彩衣彩裳服侍你去洗浴吧,别让红娘等急了。” 李信看了过去,彩衣和彩裳羞涩的低下了脑袋,她们虽然当不了李信的新娘子,却很是盼望,能亲手把李信洗的干干净净,送入洞房。 李信拉住二女的手,掂了掂,摇摇头道:“你们的身子太弱,我可不敢叫你们来服侍我,还是等身体再恢复些吧。” 二女流下了失望的眼泪,尤其彩衣还哽咽道:“李公子,咱们身子是弱了点,但也不碍着服侍你吧,你是不是嫌弃我们?” 李信嘿嘿一笑:“完全是你们想多了,二位姑娘国色天香,我疼爱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我是怕我粗手笨脚伤着了反有不美,你们的任务是把身体调养好,我这人可不会怜香惜玉,要想服侍我,得经得起折腾才行。” 彩衣和彩裳的脸红了,暗啐一声,纷纷低下了脑袋,心里有些焦急。 “好了,我自己去洗就行了!” 李信摆了摆手,径直走入了侧屋,匆匆洗漱,便入了新房,一个俏人儿正坐于床上,突然的,他的心头一阵恍惚传来。 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娶妻,从今日起,邢红娘成了他的妻子,一股比泰山还重的责任感,萦绕上了心头。 “红娘!” 李信忍不住低呼。 床上的人儿浑身微颤。 李信快步走了过去,在红娘子身边坐下,正要去揭盖头,红娘子却一把压住了他的手,并轻轻摇了摇头,把脑袋伏在了李信的胸口。 李信索性抱住红娘子,二人都不说话,屋内安静的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这一刻,两颗心也渐渐交融在了一起。 “红娘!” 李信低呼了声,就揭开了红盖头,那娇艳的容颜竟让他一时痴了,红娘子羞喜交加,轻推了推李信,李信笑了笑,拿瓜瓢盛了一瓢酒,夫妻二人凑头合饮,就着嘴里的丝丝酒香,红娘子的眼角满是柔情,缓缓闭上了双眸! ……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四月上旬,转眼到了四月上旬,河南和湖广方面的战事没有大的变化,李自成在南阳的群山中操练人马,并按李信所给的配方改良火药,暂不出来。 张献忠和罗汝才被左良玉追赶,在湖广北部东奔西跑,虽然张、罗的人马也破过几个州县,但是与洛阳和襄阳,尤其是扬州接连失守之后,这样的事已经不算大事了,局势稍有和缓。 暂时李自成和张献忠不占据城池,不置官吏,一派流寇作风,唯有李信据扬州固守,又收编了盐商,显然成了崇祯的心腹之患,但全国靡烂,处处溃堤,实在调不出太多的兵对付李信,他只能寄期望于孙传庭,并对孙传庭抱以莫大的信心。 毕竟孙传庭战绩赫赫,曾把李自成逼的走投无路,若非商洛多山,李自成早被捉住了,而淮扬一带地势平坦,李信逃无可逃,他渴盼孙传庭的捷报传来。 与此同时,崇祯还需要简派一位知兵大臣出任陕西、三边总督,填补丁启睿升任督师后的遗缺,考虑了几天,却悲哀的发现,满朝文武,竟然无人可用,只能将傅宗龙从狱中放出,授以总督重任,统率陕西、三边人马专力剿闯,主意拿定之后,立即于武英殿召见兵部尚书陈新甲。 自洛阳和襄阳相继失守之后,陈新甲虽于同僚和部属面前保持镇静,批答全国有关兵事的各种重要文书,处事机敏,案无留处境牍,但心中不免疑虑恐惧,好像有一把尚方剑悬在脖颈上,随时都将由皇上一怒之间下一严旨,尚方剑无情斩下,砍掉他的脑袋。 当听到太监传口谕要他去武英殿觐见,他不敢怠慢,更换衣服,心里也七上八下,深怕有人对他攻击,惹怒了皇帝。 匆匆换好衣服,陈新甲带着一个心腹长班和一个机灵小厮离开了兵部衙门,从右掖门进紫禁城,穿过归极门,刚过了武英门前边的金水桥,就见相识的刘太监从里边出来,对他拱手让路。 陈新甲回了礼之后拉住刘太监小声问道:“刘公,圣驾还没来到?” 刘太监向里边一努嘴,低声道:“皇上处分事儿性急,已经在里边等候多时了。” “你可知皇上为着何事召见?” 陈新甲问道。 刘太监含糊道:“尚不得知,咱家想着横竖不过是为着剿贼御虏的事。” 陈新甲又问道:“皇上心情如何?” 刘太监叹了口气:“皇上总是脸色忧愁,不过还好,并无怒容。” 陈新甲顿觉放心,向刘太监略一拱手,继续向北走去,刘太监向陈新甲长班使个眼色,长班暂留一步,等候吩咐,见着刘太监的和善笑容,心里大概有数了。 果然,刘太监小声道:“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里边的事儿不必担忧,有什么动静,我会随时派人告你家老爷知道,还有,去年中秋节借你家老爷的四千银子,总说归还,一直银子不凑手,尚未奉还,昨日舍侄传进话来,说替我在东城又买了一处宅子,已经写下文约,尚缺少一千五百两银子。你回去向陈老爷说一声,再借给我一千五百两,打总归还,是急事儿,可莫忘了。” 长随连道:“不敢忘,不敢忘。” “明日我差人到府上去取。” 刘太监微微一笑,匆匆而去。 长随心里暗骂,好一个没卵子的贼阉,随即匆匆追上了陈新甲,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着长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新甲似是明白了什么,眼里隐有怒色闪现,随即被一个太监引往武英殿,将长随小厮留在武英门等候。 崇祯高踞于武英殿的东暖阁中,见陈新甲躬身进来,才放下手中文书,待得陈新甲跪下叩头以后,才忧虑道:“丁启睿升任督师,遗缺尚无人补,朕想了数日,苦于朝中缺少知兵大臣,傅宗龙虽有罪下在狱中,似乎尚可一用,卿以为如何?” 傅宗龙曾于崇祯十二年任兵部尚书,以不能从谀承意,忤旨下狱,法司判为充军边疆,崇祯帝不同意,想把傅宗龙处死,因朝中不时有人为傅宗龙喊冤,才关押到现在。 陈新甲正有营救傅宗龙之意,趁机道:“宗龙有带兵阅历,前蒙陛下识拔,授任本兵,偶团小过,蒙谴下狱,颇知悔罪,今值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宗龙倘荷圣眷,重被简用,必能竭力尽心,上报皇恩,宗龙为人朴实忠诚,素为同僚所知,亦为陛下所洞鉴。” 崇祯沉吟半晌,许久才道:“傅宗龙倒是朴实、忠厚,朕以对他的愧疚之心任用他,他应不计前嫌,为朕尽死力才是。” 陈新甲跪在地上略等片刻,见崇祯没有别事垂问,便叩头辞去。 崇祯则于武英殿暖阁中下了道手谕,释放傅宗龙即日出狱,等候召见,又下旨为杨嗣昌死后所受的攻击昭雪,称赞他临戎二载,屡著捷功,尽瘁殒身,勤劳难泯,并命湖广巡抚宋一鹤派员护送杨嗣昌的灵柩回籍,赐祭一坛,又命礼部代他拟祭文一道,明日呈阅。 第一五六章 行款之议 第二天,崇祯在文华殿召见陈新甲和傅宗龙,二人磕头之后,崇祯仔细打量向了傅宗龙,虽然两鬓和胡须白了许多,但精神还很健旺,于是道:“朕前者因你有罪,将你下狱,以示薄惩,今国家多故,将你放出,任陕西、三边总督,这是朕的特恩,你应该知道感激,好生出力剿贼,以补前愆,功成之日,朕不吝重赏。” 傅宗龙含着热泪说:“风霜雨露,莫非皇恩,臣到军中,誓必鼓励将士,剿灭闯贼,上慰宸衷,下安百姓,甘愿粉身碎骨,不负皇上知遇之恩!” 崇祯欣慰说:“很好,你到西安之后,估量何时可以带兵入豫,剿灭闯贼?” 傅宗龙不确定道:“俟臣到西安,斟酌实情,条奏方略。” 崇祯眉头皱了皱,不满道:“如今是四月上旬,朕望你驰赴西安,稍事料理,限于两个月之内率兵入豫,与保督杨文岳合力剿闯,切勿在关中逗留过久,贻误戎机。” 傅宗龙暗暗叫苦,他也是带过兵的,深知两个月之内决难出兵,却怕崇祯震怒,将他重新下狱,只得放胆道:“恐怕士卒也得操练后方好作战。” 崇祯厉声道:“陕西有现成兵马,各镇兵马,难道平时就不操练么?你不要等李自成在河南站稳脚跟,方才出兵!” 傅宗龙是知兵的,深知各镇练兵多是有名无实,缺额严重,只是崇祯已现出了不耐之色,不好辩解,只能跪地低着头不说话。 崇祯以为傅宗龙已被说服,语气稍有和缓,便道:“汝系知兵大臣,朕所素知,目前东虏围困锦州日久,朕不得不将重兵派出关外,是否能早日解锦州之危,尚不得知,河南、湖广、山东、南直隶的局势都很不好,尤以河南、湖广与南直隶为甚,连失名城,亲藩殉国,卿有何善策,为朕纾忧?” 傅宗龙叩头说:“微臣在狱中也常常为国家深忧,虽有愚见,却不敢说。” 崇祯道:“苟利于国,不妨对朕直说。” 傅宗龙道:“目前内剿流贼,外御强虏,两面用兵,实非国家之福,朝中文臣多逞空言高论,不务实效,致有今日内外交困局面,如此下去,再过数年,局势将不堪设想,今日不是无策,惟无人敢对陛下言说。” 崇祯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了傅宗龙想说什么,连忙说:“卿只管说出,勿庸避讳。” 傅宗龙又道:“陛下为千古英主,请鉴臣一腔愚忠,臣方敢说出来救国愚见。” 崇祯挥了挥手:“卿今日已出狱任事,便是朕股肱大臣,倘有善策,朕当虚怀以听,倘若说错,朕亦决不罪汝。” 傅宗龙又叩了头,低声说:“以臣愚见,对东虏倘能暂时议抚,抚为上策,只有东事稍缓,方可集国家之兵力财力痛剿流贼。” 崇祯不置可否,仿佛这意见不合他的心意,因陈新甲是议和派,他怀疑是陈新甲暗嘱傅宗龙作此建议,不由向陈新甲望了一眼。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么说对东虏抚为上策?不妨详陈所见,由朕斟酌。” 傅宗龙道:“十余年来,内外用兵,国家精疲力竭,苦于支撑,几乎成为不治之症,目今欲同时安内攘外,纵然有诸葛孔明之智,怕也无从措手,故以微臣愚昧之见,不如赶快从关外抽出手来,全力剿贼,俟中原大局戡定,再向东虏大张挞伐不迟。” 崇祯道:“朕已命洪承畴率大军出关,驰援锦州,目前对东虏行款,示弱于敌,殊非朕衷,你出去后,议抚二字休对人提起。下去吧!” 傅宗龙叩头退出,崇祯向陈新甲问道:“傅宗龙也建议对东虏以暂抚为上策,他事前同卿商量过么?” 陈新甲叩头道:“傅宗龙今日才从狱中蒙恩释放,臣并未同他谈及关外之事。” 崇祯点点头道:“可见凡略明军事者均知两面作战,内外交困,非国家长久之计,目前应趁内事稍歇,催促洪承畴率大军火速出关,驰救锦州,不挫东虏锐气,如何言抚?必须催承畴速解锦州之围!” 陈新甲道:“陛下所见极是,倘能使锦州解围,纵然行款,话也好说,臣所虑者,迁延日久,劳师糜饷,锦州不能解围,反受挫折,行款更不容易,况国家人力物力有限,今后朝廷再想向关外调集那么多人马,那么多粮饷,不可得矣。” 崇祯叹了口气:“朕也是颇为此忧,眼下料理关外军事,比豫、楚,两淮还要紧迫。” “皇上,确是十分紧迫,不过连同宁远吴三桂在内的八个总兵官率领的十三万人马已经出关,洪承畴也驻足关门,一矣部署好关门防御,就向围困锦州之敌进逼。” 陈新甲附合。 崇祯想了想,便道:“对闯、献如何进剿,卿下去与博宗龙仔细商议,务必要他今夜出京,而对扬州李信,须催促孙传庭与史可法,朕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遵旨!” 陈新甲叩头退下。 崇祯孤零零的坐在文华殿内,想着关内关外战局的靡烂,竟全无把握,再想着李信扼漕运咽喉,更是心里说不出的慌乱,不禁再叹了口气。 “难!难!这大局……唉,洪承畴,洪承畴,你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四月上旬,正是春荒最为严重的时候,尤以李自成受影响最大,虽然破洛阳抄了全城富户的家,得到了大批金银财宝和粮食,但人马日众,还得放赈灾民,粮食消耗很快。 而中原普遍灾荒严重,金银又不能变现为粮食,驻地附近数县的老百姓已经把地里的豌豆荚吃光了,稍嫩的豌豆秧也吃了,只能靠山中野菜过活,吃光了榆钱、芦根和野藤的紫花,再吃各种能下咽的树叶和嫩草,有人剥吃榆树皮,有人出外逃荒,老弱病残纷纷倒毙路边。 看着那惨象,健妇营的女兵们漫山遍野的搜找尸体,将之一一掩埋,慧梅莫名想到了淮扬之行,第一次是高邮,第二次是扬州,留给她深刻印象的不仅仅是富庶,还有安宁,两座城虽然由李信先后攻下,却没有留下战火肆虐的痕迹,她不由与李自成作起了对比。 明明攻下了洛阳,却如蝗虫般洗劫一番,就席卷向了另一个目标,以前李自成尚能以洛阳乃四战之地,难以据守为由解释攻打开封的必要性,但慧梅的淮扬之行开拓了眼界,见过了世面,她已经不信了。 李信能以弱势之兵踞守扬州,为何李自成拥兵十余万却守不住洛阳?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最不愿对面的答案:流寇作风,这也是李信不止一次对李自成的评价,否则没办法解释李自成起兵十来年了还四处流窜的现实。 要知道,革左五营好歹还占据英霍山区作为根据地,而李自成手下的人马散而复聚,聚而复散,死了一批又一批,这十来年间,中原陕西的靡乱固然有天灾不断,官府横征暴敛的因素在里面,但李自成的流窜也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慧梅越来越觉得,李信那割据南阳,养精蓄锐的建议无比正确,可是从目前来看,李自成攻打南阳的目地并不是为了占据,而是洗劫一番,补充军需,为第二次攻打开封做准备。 “慧梅,怎么了?” 张鼐见着慧梅的脸色不大好,关心的问道。 慧梅幽幽叹了口气:“我想慧英了。” 因李信没有蛮横的强留慧英,而是用火药配方给高一功下了台阶,张鼐对李信已经没有芥蒂了,这时笑道:“想必慧英正在为李公子训练健妇营吧,只是可惜了双喜。” “强扭的瓜不甜,慧英心里没有双喜,两个人相处的越久,只会越痛苦!” 慧英摇了摇头,突然问道:“张鼐,李公子总说我们身上有大事发生,还一再提醒你去找他,甚至最后让我们留下不要回去了,免得横祸缠身,一次两次,我能当他是危言耸听,可他每次都这么说,再看他的为人,也不象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偏偏他又不肯多说,哎呀,我每次想到,心里面就毛毛的。” 张鼐沉吟片刻,才道:“可能是想我们为他效力,才故意吓唬我们吧?” 慧梅不确定道:“李公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你快想想,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张鼐挠着后脑壳,豁达的笑道:“想那么多做甚,等攻下了开封,我们就成亲,你再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谁也分不开我们。” “尽做美梦!” 慧梅俏面一红,横了眼张鼐,其实她也不认为会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毕竟跟了李闯十来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只是出于女性的直觉才有所不安,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变故,除非李自成强纳自己为妾,这可能么? 就算自己不要脸,李自成还要脸呢! 想不通,她的心也放宽了下来。 第一五七章 炮成劝进 扬州虽然也受春荒困扰,但地处于淮扬腹地,隔着江又是富庶的江南,情况要比李自成好了千百倍都不止,唯一构成压力的,并不是军粮不足,而是李信要求的不教扬州三州人。 李信正翻阅着各处汇集的报告,突然黄海来报:“总司令,第一批f007和f002093型野战炮已经由高邮运过来了,要不要现在去看一看?” “哦?” 李信大喜,这几个月来他按兵不动,就等着拿破仑炮出炉啊。 拿破仑炮有两款,分别为2磅野战炮和6磅野战炮,李信也仿造出了这两款,不过他的编号不再是传统编号,而是按照二战时德军对火炮的编号,以f标志为野战炮,分别命名为007和002093型,其中前三个数字是正常编号,后三位数对应着口径。 这个命名方法,让人很不适应,当时人为火炮命名,要么是神威炮,要么是大将军炮,怎么威风怎么叫,从来不考虑规律的问题,可这是李信亲自命的名啊,没办法,只能适应。 “快去看看!” 李信立刻站了起来,又道:“再多通知些人,一起去见识一下!” “得令!” 黄海施礼退出。 不片刻,数百人浩浩荡荡出城,除了一众好奇的文武,还有红娘子,高桂英母女,慧英,周菡母女与彩衣彩裳。 红娘子与李信正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之时,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李信身边,她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不会如寻常女人般,与相公相敬如宾,故意表现出一定的疏远,也没什么妻尚贤不尚色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深爱着李信,应当向李信奉献出全副身心。 在床榻上,经历过最初的羞涩之后,她渐渐地主动取悦李信,珍惜每一刻的缠绵时光,她要留住枕边人,恰好李信是现代人,并不会因红娘子的主动看不起她,反而有一种鱼水交融的感觉,也让红娘子在他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这就是自己的妻子啊,是一辈子要守护珍爱的女人! 当然了,红娘子也不是不通情理,时常会把李信赶去高桂英那边过夜,高桂英也心存感激,与红娘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一行人马缓缓向着校场行进,彩衣彩裳坐着乌篷车子,虽然在阳光的直射下,车内闷如蒸笼,可是她们的皮肤还不能直接被初夏的阳光照射,否则会被灼伤,而过于明媚的阳光,也会让她们头晕目眩,甚至中暑晕厥,不过哪怕前胸后背都湿透了,一缕缕秀发也贴在了脸颊上,心情却是无比舒畅,就仿佛笼中的金丝雀,终于飞入了外面的广阔天地。 “彩裳,快看那边,有条大黄狗,嘻嘻,夹着尾巴跑呢!” 透过掀开的一小扇窗户,彩衣开心的娇笑起来。 彩裳也凑过脑袋,新奇的看着车外的一切,却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鼻子一酸,泪水瞬间布满了脸庞。 彩衣的心里也是莫名的酸酸涩涩,哽咽道:“彩裳,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遇上李公子是我们的福份,我们终究会象正常人一样,行走在阳光之下,也会如正常的女子,侍奉李公子一辈子。” “嗯~~” 彩裳含着泪点了点头,随即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哎呀,我们的好日子才开始,不应该哭啊,来,小美人儿,给姐姐笑一个!” “不知羞,什么姐姐,你还没我大呢!” 彩衣啐了句,就又把脑袋贴向了窗户,彩裳也凑了上去,窗棱下的两张娇艳面孔,洋溢着幸福。 校场并不远,很快的,李信等人就赶到了校场,角落摆着六门炮,四门7,两门093,与当时火炮普遍的粗糙宽阔不同,这六门炮,结构紧凑,长长的炮管带来了别样的美感,那颗粒状的黝黑颜色,一看就非常结实,那高大的车轮,仿佛能迈过千山万水,到达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左摸右摸,啧啧称赞。 孙荻忍不住赞道:“李公子,这炮真漂亮,是你在……” 正说着,李信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做了个她看不懂的拉拉链的动作。 孙荻顿时俏面一红,差点说漏嘴了,李信的离奇经历,只有她、周菡和红娘子知道,这是她们四个人的秘密,不禁后怕的吐了吐舌头,但是想到平白无故的被李信占了便宜,那小小的心肝又颇为不愤,狠狠瞪了眼过去。 “怎么样?” 李信却是回头问道。 “总司令,现在就可以开炮!” 费三从旁道。 “好,大家都散开点!” 李信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退向一边,好奇的望着那几门火炮。 拿破仑炮最大的优点在于发射简便,再加上李信在军中全面推广了定装弹药,不片刻,已准备就绪,但让众人惊奇的是,新式火炮不需要点火,而是把一根插销插入火门,再系上绳子,随着一声令下,辅助发射的四人背转过身,又一人猛一拉绳子! “轰!” 炮口火光闪烁,天空中的破空声刺耳而又尖锐,不片刻,约两里处的标靶传来惊天巨响,连标靶带土堆都被炸的粉身碎骨。 每个人都有了一瞬间的失神,要知道,红夷大炮才能打到一里,这种竟然能打到两里,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只有红娘子、周函和孙荻相视一笑。 她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她们共同的秘密。 “轰轰轰!” 火炮不停的发射,一枚枚炮弹打向标靶,一次一次的震惊,一次一次的惊喜。场中众人均是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眼中满满的全是激动的光芒。 其实拿破仑炮的标准射程是5公里,李信仿照的炮,射程只有三分之二,可前者是青铜铸炮,后者是铸铁炮,哪怕用的是最先进的球墨铸铁,李信也不敢上足火药。 不过退一步说,两里的射程已经远超红夷大炮了,就算是较小的093型,射程也相当于现有的红夷大炮,显然,在在山区中和崎岖难行的地方,093型更易于携带。 邢三兴奋道:“总司令,有这两种新式火炮,天下还有谁能挡我革命军的步伐?老汉建议总司令立刻攻打南京,以南京为都,建号称国!” 黄海也猛一拱手:“请总司令称王!” “请总司令建号称王!” 众人纷纷半跪施礼! 第一五八章 调虎离山 李信身前跪倒了黑压压一群,不论文武官员,还是校场的战士,全都跪在了李信身前,看着这一幕,红娘子心潮澎湃,因为李信是她的相公,她为李信而自豪。 高桂英、慧英与周菡也是目中现出了希翼之色,高桂英曾和李信说不要名份,主要原因还是不想做妾,称了王,则可拥有名份,慧英和始终矜持的周菡也是类似的想法。 “各位!” 李信却是锐目一扫,便道:“大明朝历两百七十年,气数已尽,这大好河山,我不坐,李闯、张献忠,甚至关外的东虏也会坐,我自杞县与红娘起兵以来,就没想着把这江山让与别人,但是,大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时建制,我们将成为朝庭的眼中钉,也为李闯和张献忠之流吸引朝庭的注意,朱升曾向太祖进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今我们还是应韬光养晦啊。 不过大家别着急,大明朝灭亡,也就这三五年的事,届时天下无主,我李信自当带着大家逐鹿中原,总之,崇祯不能死在我们手上,现在,都起来吧!” “总司令言之有理!” “哈,多等几年亦是无妨!” 众人陆陆续续起来,其实他们也知道,通常第一次劝进是不可能成功的,至少要三次,让无可让,李信才会勉为其难的建制立国,第一次被邢三抢到了,谁都无话可说,毕竟邢三是红娘子的本家叔叔,而红娘子父母双亡,就是事实上的长辈,形同于未来的国舅,由国舅劝进,谁敢和他抢? 很多人在意的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尤其是第三次劝进,更是重中之重。 “李公子,虽然不称王,但扬州一府的地盘太小了,我觉得还是应早日攻打南京,再向周边用兵,把南直隶纳入囊中才是正理。“ 这时,高桂英提议道。 “不错!” 李信点了点头:“但是攻打南京并非一蹙而就,首先,我们兵力有限,不能消耗在无谓的攻城战当中,其次,南京和扬州不同,扬州城狭小,被我们围困,他撑不了几日,韩文镜又心胆俱丧,因此能轻取扬州,而南京城周120里,粮草储备充足,又有孙传庭镇守,我们若直接攻打,李自成攻开封可为前车之鉴,南京士绅必众志成城,即便攻下,也损失惨重,所以攻打南京,需要把孙传庭调出来打,狠狠揍他一顿,让南京士绅见识到我们的厉害,再配合中华日报的宣传,早晚南京会不战而降。” 张全问道:“总司令,那如何把孙传庭调出来?” 李信微微一笑:“崇祯给了孙传庭与史可法半年大限,史可法的淮安兵暂且不提,可孙传庭肯定时刻关注着扬州的动静,如果我们此时把主力调走,孙传庭会不会来攻?” “嗯?” 众人眼前一亮。 不过慧英问道:“李公子,孙传庭久经战阵,经验丰富,难道看不出你是虚晃一枪?” 李信道:“我们拉出去并不是虚晃,而是真刀实枪的去打滁州,一来为攻打南京练兵,二来作好南下攻打和州的准备,如和州在我们手里,等于扼住了南京的西大门,并可随时北上攻打庐州,解决盘踞于英霍山区的革左五营。 其实孙传庭本有大才,从他硬生生从南京官绅手中敲了两百万两就可看出,更何况还与各路义军作战十年,被他剿灭的流贼不知几许,如他以重兵守护南京,足够我们喝一壶,但崇祯急功近利,只给他半年之限,逼迫孙传庭不得不主动进攻,只要我们把兵力拉出去,不论是真是假,孙传庭都会携主力渡江,更何况我们攻打滁州并非虚假,他哪能放过这天赐良机? 好了,我们都准备一下,十日之内,先把粮草运往六合屯驻,十五日之内,兵发滁州。” “得令!” 众人齐齐施礼。 …… 李信选在春荒末尾用兵,实际上还存了割麦子的打算,滁州和州一带,土地肥沃,有大片良田可供收割,在动员令发出之后,一车车的粮草被送往六合,部分兵员与火炮也输送过去。 “制军,扬州把大量的兵力和粮草物资向六合聚集,看来是要攻打滁州呐!” 得到消息的候方域和陈贞慧,匆匆来见孙传庭。 这段日子以来,孙传庭称病,复社张着孙传庭的虎皮讨饷,大出风头,除了方以智去北京任职,候方域、陈贞慧都得到了重用,冒襄则因老家处于革命军的控制之下,并不过份活跃,孙传庭也不太过于重用他。 “哦?调虎离山之计?” 孙传庭捋起了那蓬松的胡子。 候方域附合道:“制军所言极是,学生也如此认为,想那李信到底稚嫩,如何能比得上制军的老到?” 孙传庭摆了摆手:“李信出道不过半载有余,李自成、本部院、史漕抚都未从他手中讨得好,还被他潜入洛阳,劫了福王及钱粮,又连克高邮扬州,你可莫要轻视他,现在本部院问你,李信是真打滁州,还是诱我过江,调虎离山?” “这……” 候方域不敢乱说,沉吟许久,才道:“根据探马来报,李信确实是在准备攻打滁州,此事作不得假,所以学生弄不明白的是,他明知制军屯集重兵于南京,他怎么敢置扬州于不顾去攻打滁州?莫非不怕制军趁机过江?” 孙传庭看向了陈贞慧。 陈贞慧早有定计,不慌不忙道:“请制军恕学生直言,李信于此时攻打滁州,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毕竟南京之兵乃新募,未能完全成军,依皇上的半年期限,若能拖到五六月间,战斗力将大有提升,想那李信亦明此要,故而逼迫制军渡江打扬州,倘若制军不去,滁州与和州决难抵住,皇上必然震怒,后果难料,而制军去了,唯有以快打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扬州,否则稍有拖延,一俟李信回师,只怕……不乐观啊!” “是啊!” 孙传庭满面忧愁的叹了口气:“若能多给本部院一两年的时间,又何至于此,哎~~” 孙传庭对崇祯隐约有了些不满,崇祯不知兵,不明白前线的恶劣形势,总是自作主张的规定这,规定那,和宋朝打仗皇帝画阵图是一个性质,不过想到傅宗龙更惨,只有两个月的期限,还不连从北京到西安的千里路途,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秘密调整粮草,做好出兵准备,并密切观察江北动静!” 孙传庭调整了心绪,吩咐道。 “得令!” 候方域与陈贞慧施礼退出。 第一五九章 兵围扬州 (谢谢好友天涯明月,今生无悔的月票~~} 泥模铸炮法的成功率非常低,大概只有三到四成,不过李信在高邮的时候,每隔几天就让铁匠造一批炮,自从第一批炮送过来之后,隔三差五,就有火炮送达。 铁料则是把佛郎机炮与虎蹲炮融掉重铸获得。 当李信于半个月后抵达六合的时候,手头已经有了二十门117与十门093,扬州各留了同样数量的火炮。 六合到滁州约一百五十里,正常行军要两天时间,李信带了两万人马,他也没想过虚晃一枪,而是真枪实弹的去攻打滁州,毕竟淮扬一带,地势平坦,什么奇兵、伏兵都是笑话,李信的兵力只要稍微有点水份,都能被探的一清二楚,同样,孙传庭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李信。 两日后,革命军抵达了滁州城下,做着攻城准备,城头的明军惊恐万分,滁州知州咆哮如雷,拿出钱粮,激励士气。 其实大明朝烂归烂,但官员还是很有气节的,就拿高邮来说,赵九祯到最后一刻都没投降,是因下不了手自尽才被生擒活捉,而韩文镜贪则贪矣,在明知扬州必破的情况下,也没投降,被活捉处死,滁州的官员也大抵如此。 反倒是底层吏员和军卒,对朝庭不存在任何忠心,这也是大明朝由贫富极度分化而带来阶层严重撕裂的一个重要表现特征。 与此同时,孙传庭也准备好了船只,三万五千卒整装待发。 “制军,还须小心行事,那李信必于江面拦截!” 候方域凑头提醒。 孙传庭向码头看了看,除了近千条民船用以输送士兵装备,还有一百多条七拼八凑而来的战船,自从前次被李信渡江兵逼南京之后,孙传庭就意识到了江防的重要性,把沿江各府的战船调集起来,论水面实力,足以与革命军一拼。 “怕他作甚,过江!” 孙传庭猛一挥手。 浩大的舰队依次向着江对岸驶去,战船分布于两侧,另有哨船于周边游曳,一派严阵以待的模样,候方域、陈贞慧等随军复社成员也是紧张万分。 要知道,他们都是文人士子,从未出征打过仗,而且不比陆战败了可以跑,水战一旦船被击沉,就只能落江里喂了王八。 一群身着儒衫的士子扒着船帮,左顾右盼,又怕被孙传庭发觉出什么,故意面现轻松,还不时说笑两句,渐渐地,舰队驶至了江心,仍不见革命军的影子,陈贞慧终于忍不住道:“为何流贼不来拦截,不会是还未探得吧?” “哈!” 候方域哈的一笑:“想那李信必是怕了,他的水军俱为乌合之众,不敢与制军在江面决一雌雄!” “诶~~莫要大意!” 孙传庭挥了挥手。 不过他也讷闷,革命军的舰队呢? 事实上,李信根本没有与孙传庭在江面争胜的打算,双方的水面力量差不多,真打起来谁胜谁负很难说,更何况即便胜了,也是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李信曾考虑过释放木箱雷,但这种手段过于阴毒,对孙传庭的兵,他是存了招降的心思,不到万不得己,他还是想使用堂堂正正的手段。 而且水雷不管威力多大,始终只是一种辅助性武器,需要与别的手段相互配合,才能发挥出决定性作用,单纯的使用水雷,炸沉十来艘,数十艘战舰,对战局起不到太大的影响。 因此,李信放任孙传庭的军队过江,在陆地上决战。 一直到踏足长江北岸,都未见革命军一帆一影,孙传庭军中的气氛明显轻松起来,尤其是复社,不少人开始写诗,赞颂孙传庭,同时贬低李信。 孙传庭自然不会被些许谀媚打动,甚至还对复社更加的反感,朝中一大票东林党人虽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可黄道周宁可被崇祯活活打死,也不开口求饶,至少东林要比复社有气节。 全军休息了大半天,水军沿长江南下,进入运河,上溯扬州,步军则直接开往扬州。 而革命军虽然陈兵滁州城下,但并未攻打,又过一日,李信接到了孙传庭已经过江,并往扬州进发的消息。 “李公子,要不要立刻回师?” 正给李信捏着肩膀的高桂英揉声问道。 李信沉吟道:“孙传庭上岸到扬州,还要有个两三天的路途,若是走的早,他可以回师,我们不急着赶去,等他开始攻城了,再回去亦有不迟,我不相信扬州连一两日都守不住。” “嗯~~” 高桂英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至少盐商现在是站在你一边,只要短时间内城池不破,倒不怕生乱,也罢,就让孙传庭见识下新式火炮的威力。” 李信微微一笑。 三日后,孙传庭领三万五千明军兵临扬州城下,另有史可法领五千淮安兵配合,外城的居民早已迁入城内,留下一排排的屋舍和横七竖八的街道。 史可法看着那扬州城,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如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来扬州与李信作战,两次被俘,两次释放,他觉得没脸见李信,另一方面,他的淮安兵什么德性,自己也心里有数,不嚷嚷着投降都不错了,哪还敢与革命军交手?可是崇祯的半年大限押在他的脖子上,他有什么办法呢? “此次攻打扬州,你我当尽全力,以报效皇上!” 孙传庭瞥了眼史可法,厉声道。 史可法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孙传庭又向跟着史可法的淮安兵看去,东倒西歪,几无战意,还有不少人巴巴看着扬州城头,仿佛只要有人出面招降,就会立刻降了。 候方域对史可法很不满,哼了声:“漕抚不必气馁,今次制军率众四万攻打扬州,偏要信率主力去攻打滁州,实乃千载难逢之良机,而扬州民心仍向朝庭,最多三两日,城池必破,那李信纵然往回赶,也来不及了。” 史可法并不看好,依他对李信的了解,明知孙传庭就在身侧,又哪能不预先布置?同时,他认为孙传庭也不是象表面上那样的信心十足。 陈贞慧也道:“制军,攻城事不宜迟,是立刻强攻,还是掘城挖洞?” 孙传庭不假思索道:“黄得功曾在高邮掘城挖洞,并未破城,还是直接强攻罢,传令,一个时辰后攻城!” 第一六零章 方域献计 一个时辰后,孙传庭向扬州发动了凶猛的进攻,因时间紧迫,只匆匆架设了炮位,就向城头打炮,随即步卒扛着飞梯,一窝蜂的冲了过去。 搭梯子攻城,是伤亡最重的一种方法,看着前方的战士毙命于城头炮火之下,孙传庭心里有了些悲凉,回想自己十年剿匪,各路小匪剿了不少,但宿敌李自成越发壮大,大明朝也日薄西山,而自己已经年近五旬了,眼见撑不了几年,偏偏淮扬又出了大敌李信! 对于攻克扬州,孙传庭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他给崇祯逼到了绝境,只要崇祯稍微松下口,他都不可能仓促发兵。 他很清楚这一战失败的后果,朝庭将再也没有能力制得了李信,不仅扬州将固若金汤,甚至南京都有可能不保。 “也罢,本部院豁出这条命,也要为皇上铲除此贼!” 孙传庭暗暗下了狠心! 可就在这时,侧方三十来丈远,一枚炮弹打入了人群中,顿时惨叫连声,连跳弹杀伤,共有二十余人伤亡,现场一片血肉模糊。 “怎么可能?” 候方域惊呼。 要知道,孙传庭驻节处,距离扬州城墙超过了两里啊! “也许是流弹碰巧打远了!” 陈贞慧故作轻松的安慰。 孙传庭也认可这个解释,可心里总是不安。 “轰!” 左侧十五丈处,又是一颗炮弹落地,带走了十余条性命。 一次可以是侥幸,两次呢? 很明显,没人再会认为是流弹碰巧打远了。 “轰!” 第三炮,居然打到了孙传庭背后二十来丈,孙传庭再也按耐不住,色变道:“速退,速退!” 一行人一窝蜂的退却,足足退了里许,因中军大帐后移,前方攻城的士兵不明就里,也纷纷退却,一场攻城战莫名其妙的无疾而终,要不是孙传庭在军中颇有威望,退却差点就演变为了溃败,在退却中,又有百十炮打来,夺走了上千条性命。 众人神色难看,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初战扬州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史可法神色凝重道:“本部院与李信不止一次交手,前两回,他的炮并无奇特之处,但今日火炮竟能打到两里之远,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是啊!” 总兵许绍附和道:“司令爷本就用兵如神,今又如虎添翼,这仗还怎么打?” 随着话语说出,孙传庭和史可法的面色沉了下来,许绍也暗骂一声嘴贱,平时习惯了称呼李信为司令爷,但在这种场合,怎么还能这么称呼呢,尤其这话的意思就是涨敌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说句现实话,孙传庭督师南直隶,又有尚方宝剑在手,把他直接斩了都不为过。 孙传庭一道威严的目光扫来,许绍浑身一僵,背心满是汗水,好在或许是给史可法面子,孙传庭并非多说,只是问道:“要不要再去攻打?” 陈贞慧道:“制军,今日军心已散,不宜再攻,还是应安抚士兵,鼓励士气,明日一早,再战亦不为迟。” “嗯~~” 孙传庭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第二日清晨,明军继续进攻扬州,其实炮弹打的远,射速更快一些,在几万人的攻城战中所起的作用并不是太大,除非有成百上千门炮,但扬州只有几十门炮,不过架梯子攻城是最为艰难的,从清晨到日落,明军付出了重在伤亡,仍未攻下扬州。 看着那落日下的城池,披上了一层血色的霞光,每个人的心头,也罩上了一层阴影,孙传庭更是呆呆的站在山包上,内心思绪起伏,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信心也渐渐地瓦解,甚至他又想到了被他强行埋藏在了心灵深处的禁忌话题,割据自立! 自从上回过路扬州被李信提醒之后,这个话题就成了他的心魔,时不时跳出来折腾一下,也折磨着他的心灵,眼下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大明的崩溃几乎不可逆转,自己还要为崇祯卖命么? 尤其是今次若攻不下扬州,他可以预见到自己的下场,被押往西市,在万人围观下处斩,死亡倒是其次,他更在意的还是羞侮! 身着囚衣,背上插着签,跪在高台上,面对着一双双或冷漠,或兴奋的目光,还有指指点点,在一声令下之后,竹签被拨去,一名刽子手拽住他的头发,另一人饮下一大碗酒,喷在刀刃上,挥刀砍去他的脑袋! 刹那间,孙传庭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羞侮! 这也是很多督抚疆臣宁可死于流贼刀下,也不愿回京就斩的根本原因,而且在外面死了,叫殒国,回北京就斩,叫罪臣! 就如杨嗣昌,很多传言说他是因襄阳失陷,襄王被屠从而服毒自杀,朝臣攻击的火力也集中在此,但就是因为死在外面,崇祯才不予追责,还特意为杨嗣昌拟了祭文。 “百谷兄?” 史可法留意到孙传庭的异状,关心的问道。 “无妨!” 孙传庭挥了挥手:“着将士们好生休息,明日务必要攻下扬州!”说着,略一迟疑,又回头吩咐道:“着水军上来,明日与步军配合攻打。” 史可法劝道:“百谷兄,那李信有木箱雷,专用于水中,一枚即可炸沉一艘战舰,且形体隐秘,防不胜防啊!” 在攻打扬州之前,史可法就已如实告之,令孙传庭心有顾忌,不敢让舰队太过于靠近扬州。 “哈~~” 候方域哈的一笑:“漕抚不必忧虑,学生已有妙策!” “哦?” 史可法惊讶的看了过去。 候方域得意洋洋道:“自漕抚提醒过后,学生冥思苦想,终得一计,流贼释放木箱雷,须自上而上,制军只须命人以竹排置于前,纵使炸开,也只会炸到竹排,于舰队无损,而后方舰队,可择机开炮,击沉流贼释雷小船,多沉个几艘,流贼必不敢再作无用之功!” “嗯?” 史可法和许绍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个计策绝妙,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望向候方域的目光中,也带上了赞赏之色。 候方域无比受用这种目光,刷的一下,折扇展开,轻轻扇动起来,脑袋也微微扬起! “好!” 孙传庭叫了声好:“此计甚妙,若明日能破去扬州,贤侄当计一大功,本部院必为你上奏皇上!” “制军客气了,为制军出谋划策,乃学生本份,不敢居功!” 候方域赶忙收起折扇,深施一礼。 “嗯~~” 孙传庭的心里,又有了些许信心。 第一六一章 兵变 次日清晨,进攻继续,排山倒海的场面再度重演,不过孙传庭能敏锐的觉察到,军中的士气远远不如昨日了,甚至还有人开始咒骂不满。 说什么孙传庭没本事,拿士兵的命不当命,为了几两银子卖命太不值,还有人公然嚷嚷着司令爷怎么还不来,来了就投降! 孙传庭又急又怒,但他不敢使用过于激烈的手段,主要是怕哗变。 这些年间,随着朝庭财政越发困难,哗变也越来越频繁,杨嗣昌久久不能剿灭张献忠,并不是张献忠有多强,主要原因还是粮饷欠缺,士兵不愿卖命,明末其实是个比烂的时代,张献忠、李自成烂,但朝庭更烂。 孙传庭虽然暂时不存在这种情况,可他的兵,大多从南京招蓦,是城市油子兵,难以调教,况且如果他以残酷手段杀自己的兵,难免不会引起南京民众的怨恨。 只要一个屠夫的帽子往他头上一扣,南京言官不停的攻击他,既便是崇祯也保不了他,这并非不可能,因着他用称病的名义搞强行摊派,已经得罪了很多官绅。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指着给他穿小鞋呢! 这种事不能多想,越想心里越是烦躁,孙传庭又向运河的方向望去。 打头船只的前方,加装了木排,另有小船在前游曳,有眼尖的士兵紧张的搜索着河面。 “下来了,下来了!” 突然有人尖叫,再一看,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木箱雷顺流而下,雷与雷之间,相隔半丈到一丈的距离,而且这次的木箱雷与传言中一尺见方的大小不同,足有两尺见方! 水雷的成本是非常低的,唯一金贵点的地方,就是触发引信,但随着制作引信的技术日渐熟练,产能大为提高,成本也急剧下降,如今革命军的触发引信如放开来,每天能生产近千,因此根本用不着节省,有多少水雷,就放多少水雷。 “开炮,叫后面开炮!” 有明军急的回头大叫。 “轰轰!” 接连几声闷响,却不是明军的火炮,而是革命军的火炮开火,几枚黑黝黝的炮弹打中了靠前的舰船,当场炸的迸裂开来。 117型因射程远,摆放在城头,而093型的射程与红夷大炮差不多,被推到了岸边,专打舰船,毕竟船上装不了红夷大炮,佛郎机炮与虎蹲炮的射程远远不及093型。 河面上,火焰腾起,爆炸声不断,但更让人心悸的,还是那缓缓飘来的木箱雷,一溜排连在一起,足有一百颗。 “开炮!开炮!” 战舰上的明军冒着炮火,勉强还击,一炮打中水雷,引发殉爆,顿时炸起了一片,那剧烈的爆炸,掀起了滔天巨浪,木屑铁片四散迸射,也吸引了陆地上的攻守双方,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船上则是欢天喜地,可是没多久,面色就变了,又来了一大片木箱雷。 人精神的承受能力是有个限度的,炸完一片,又来一片,谁能受得了? 虽然可以在木箱雷靠近之前先一步引爆,可那要付代价的,革命军的火炮还在不停的开火,冲上去的船只很难幸免,而且引爆成片的木箱雷就象是在玩火,稍有不慎,终会自焚。 “司令爷越来越厉害了!” 许绍忍不住赞叹,可随即就紧紧捂住了嘴巴,先后怕的看了眼孙传庭,好在孙传庭没注意,但不片刻,史可法却是轻咳两声,并扫了个警告的目光过来。 这还是那个严苛刚正的史漕抚么? 许绍心头有些疑惑,他感觉史可法变了,不过这个变化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放在以前,史可法即便不惩办自己,也会厉声斥责,而今只是隐晦的警告自己,变的有人情味了。 “制军,制军!” 这时一名军卒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急声道:“制军,那李信带兵回来了!” “什么?” 孙传庭如坠冰窖,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史可法连忙问道:“在什么地方?” 那军卒道:“距运河还有二十里,天黑之前应该能渡过运河!” 陈贞慧急的大叫道:“赶紧叫水军去拦截啊,拦住他,不能让他渡过来。” 周围人没有吱声,反应纷纷投来了如看白痴般的目光。 显而易见,李信是在上游渡的河,而孙传庭的水军被堵在下游,无论如何也没法赶往上游。 “制军,只能退了!” 一名京营将领痛心的拱手。 “也罢,速退!” 孙传庭头脑一片空白,挥了挥手。 撤退的命令下达,明军开始徐徐退却,因史可法带的淮安兵是自北而来,并不和孙传庭一路,而是向东面退去,绕过扬州回准安,可是在与孙传庭军脱离之后,军中突然传来鼓躁。 “娘的,又败了,这日子啥时是个头啊!” “根本就打不赢,穷折腾个啥?要我看,不如趁早降了!” “是啊,司令爷如此仁义,不跟司令爷还能跟谁!” “不错,老子们不走了,今天非得当司令爷的兵不可!” “干什么,干什么?” 许绍一听这话,急的挥手大叫。 一名老兵冷声道:“兵主爷,听不懂弟兄们的话么,咱们要当司令爷的兵,兵主爷平时待弟兄们不薄,弟兄们也不愿让兵主爷为难,只望好聚好散!” “这……” 许绍还真不敢发火,不禁看向了史可法。 史可法满面愤怒,但随即,就化作了悲凉,叹了口气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将士们都不愿走,那我们走!” “漕抚且慢!” 又有一人叫道:“漕抚若回淮安,崇祯必饶不了你,不如一起投了司令爷吧,大道理俺不懂,但俺知道,司令爷是真心为了老百姓好,也不会亏待漕抚的,漕抚何必回去受死呢?” “闭嘴!” 史可法大怒。 “漕抚,弟兄们都是真心的,没谁愿见漕抚被缇骑捉回北京处斩啊!” “莫要多说,本部院无能,未能带着你们破贼,反而接连三败,所以你们投了李信,本部院无话可说,但本部院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决无可能背叛皇上,走!” 史可法悲愤交加,流着滚滚热泪,回头看着许绍与几名亲信。 “诶!” 许绍大呼一声,跟上了史可法。 却有人道:“咱们决不能看着漕抚去淮安送死,纵然漕抚埋怨,弟兄们也要得罪了,大家伙,上!” “你们,你们要谋反吗?” 史可法厉声喝斥。 “等司令爷回来再说吧!” 一群人涌了上前,把史可法、许绍等人团团围住。 第一六二章 留下京营 扬州城头,看着孙传庭引军徐徐退却,红娘子冷冷一笑:“既然来了,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出城追击!” “副司令,那边……” 张全向淮安兵的方向指了指。 淮安兵的行为较为怪异,一群人拥堵在那里,既不走,也不散,况且那乱糟糟的阵形,根本就不是要作战的样子,这不免让人有了些想法。 张全猜测道:“副司令,我倒是有个想法,淮安兵曾受过总司令大恩,又接连三败,就算是瞎子就看到大明朝奈何不得总司令了,如今聚着不走,难道是要投降?” 红娘子点点头道:“很有可能,淮安兵早就想降,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这样罢,你们几个带兵出城,咬住孙传庭的尾巴,尽量不要与他交手,拖到李公子过了河,谅他插翅难逃!” “得令!” 张全等几名将领施礼离去。 不片刻,七千革命军携带十门117出了城,尾随孙传庭部。 “简直是欺人太甚!” 孙传庭大怒,但好歹没冲动,一边着人密切打探李信的动向,一边继续南下,直到远离扬州有了十来里,才下令反扑。 他清楚,不把这支尾随的革命军打掉,想逃回南京几乎没有可能,可是李信带的兵随时就要渡河赶来,又是攻不下扬州败退而走,全军上下士气涣散,虽然革命军的117型火炮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以三万对七千,愣是攻不破革命军的防线。 天色越发的昏暗,孙传庭也愈发焦躁,时间每过一分,对于他都是一种折磨,如有可能,他会不顾一切的退走,可惜被咬住了尾巴,如强行退却的话,只能是全军溃退。 候方域、陈贞慧等复社成员也极度不安,不时翘首望向西边。 “制军,制军,快看!” 突然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孙传庭转头一看,顿时面如死灰,西北方向的地平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稳步向着自己推进。 “制军,制军,李信来了,李信来了!” 候方域最为惊慌,尖声叫了起来。 陈贞慧也急劝道:“制军,赶紧走罢!” “哎~~” 孙传庭重重叹了口气,虽然两军还未接触,可是连七千人都攻不下,又逞论李信亲自率领的两万人?一时之间,心如死灰,再想到崇祯横在他脑袋上的铡刀,即便逃回南京,又能如何? 铮的一下,孙传庭拨出佩剑,就要往脖子抹去! “制军,万万不可啊!” 左右连忙拉住孙传庭! 孙传庭就如失了魂般,怔怔站着不动! 革命军越发的逼近,明军的骚动也越来越明显,但孙传庭余威尚在,好歹没有一溃而散,只是全军都布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氛。 这时,革命军中一骑驰出,放声大喊:“孙制军,我家总司令欲与你一会,请将火炮拖往后阵!” “还有什么好谈的?” 陈贞慧眉头一皱。 “诶~~” 候方域可不是这么想,上回在南京城下与李信面对面,早已丧了胆,在他看来,能谈总比不能谈好。 “拖到后面!” 孙传庭也挥了挥手,虽然他知道李信找自己谈话不可能是好事,但他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全军溃败,有一丝希望,他都想带着完整的军队回南京。 依着孙传庭的吩咐,一门门火炮被拖到后面,甚至为表示诚意,炮口还向后,革命军也继续前压,燧发枪上装着明晃晃的刺刀,一排又一排,如排山倒海般,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因为双方的火炮都留在了后阵,革命军前推至一里左右才停下,李信带着四人驰出阵,孙传庭也会意的带了四个人到中线处与李信会回。 “本司令刚刚出门,制军就来攻我扬州,是否欺人太甚?” 李信草草拱了拱手,冷声道。 孙传庭眼里现出了怒色,是谁约法三章之后又兵逼南京?许你做怎么就不许我做?不过他也清楚,纠结于此毫无意义,于是不客气的哼了声:“本部院为朝庭剿匪,天经地义,李信,你废话少说,放马来攻便是!” 李信摆摆手道:“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孙制军,我还是那句老话,大明朝已至垂暮之年,非人力所能挽回,有志者当另作他谋,以制军之才,坐镇南京,当是南京民众之福,皇上虽有愤怒,但天下局势靡烂至此,保全局不如保一方,他日理应理解,制军以为如何?” “满口胡言!” 孙传庭心头扑通狂跳,今天李信第二次把话挑破,偏生自己战败了,回南京出没活路,很难不让人相信自己会有拼死一搏,干一票大的的心思,出于推托的本能,厉声喝斥。 周围人也面面相觑,尤其是候方域、陈贞慧等复社成员,先是满脸的不敢置信,随即目光闪烁起来。 李信呵呵一笑:“孙制军,我还是那句老话,来自于北面的朝庭旨意,我会替你拦截,而由两湖方面转来,就得制军自己想办法了。” “你究竟意欲何为?” 孙传庭深吸了口气,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我与制军一见如故,又为制军打抱不平,想制军十年剿匪,匪祸愈剿愈烈,而制军满腔热血,几经浮沉,眼见届知命之年,却落得个西市就斩的下场,本司令窃以为,制军决不甘心,故为制军指点明路,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女计。” 孙传庭心里翻江蹈海,割据自立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其实他明知李信不怀好意,无非是想让自己和南京的官僚内斗,将来李信坐稳了淮扬,必会取南京,可是崇祯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李信又当面挑明,只要不想死,割据自立是唯一的选择。 “哈哈~~” 李信突然哈哈笑道:“本司令知晓制军素来忠义,不过忠有大忠小忠,明忠愚忠之分,忠于民,忠于天下,是为大忠明忠,忠于一家之姓,忠于无道之君者,是为小忠愚忠,想制军亦为饱学之士,早晚会参透个中玄妙,学生言尽于此,望制军好自为之。 不过制军此去南京,京营必不愿追随,也罢,本司令好人做到底,制军将京营留下,可领南京兵离去。” “你……欺人太甚!” 孙传庭大怒。 京营中也鼓躁四起,想堂堂京营天子脚下,都是老爷兵,哪能受得了李信这种命令式的口吻。 “砰!” 二瓤朝空放了一枪! 现场稍微安静下来。 李信又放声唤道:“南京的乡亲们,本司令不愿与南京人为敌,今次前来,只为留下京营,为免误伤,还望南京各营退后两里,本司令保证,只要南京兵不与我革命军为敌,我军也不向南京兵放一枪一炮!” 第一六三章 不见可法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说孙传庭气的脸通红,京营中也是咒骂如潮,不过诡异的是,南京兵却几近于鸦雀无声,很多人看看革命军,再看看自己,完全没有战胜的信心,再加上李信有言在先,那残存的士气正在一寸寸的被消磨殆尽。 “司令爷说的也是,咱们南京人凭啥要替京营卖命?” “早听说司令爷仁义,嘿,果然不假,老子就没脸再与司令爷为敌啊!” “那京营平素嚣张惯了,刚好司令爷狠狠教训他,替咱们出口气!” “反正我是想回家了,制军如果强逼着我们作战,弟兄们,咱们得聚一起说话,可别软啊!” 隐隐约约,有南京兵的不满传了过来,孙传庭陡然一震,神色复杂的转头看去! 陈贞慧低低骂了句:“仅只言片语,便动摇我军心,好一个离间之计,这姓李的,也他娘的太狡诈了些!” 候方域则是提醒道:“眼见军中动荡将起,请制军速拿主意。” “若是换了你,当如何处置?” 孙传庭转头问道。 “这……” 候方域现出了为难之色,暗骂自己嘴贱,眼前的形势,确实是进退两难,别说孙传庭,哪怕孔明复生,孙武附体都束手无策,可是孙传庭问起了,又不能含糊,只能沉吟半晌,才道:“制军,请恕学生直言,当务之急,还是应退回南京,重整旗鼓,想南京钱粮丰足,人口众多,若是有了喘息之机,又何惧于他李信?” 孙传庭又问道:“你是劝本部院放弃京营喽?那皇上面前如何交待?本部院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候方域咬咬牙道:“放弃京营虽奇耻大辱,但韩信尚有胯下之辱,况京营素来骄横,驻扎短短数月,各类偷鸡摸狗、入室盗窃,甚至明抢、尖银妇女不胜枚举,南京士民对京营恨之入骨,这也是南京兵不愿攘助京营的重要原因,制军若能果断放弃京营,虽于名节有小污,实则却能尽收南京民心,从长远来看,有百利而无一弊啊!” 孙传庭面现挣扎之色。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迂腐的夫子,十年来,在与义军的作战中,什么不光彩的手段都用过,只是他顾忌的有两点,首先,放弃京营,就等同于叛乱,哪怕他不时的想到拥兵自立,但真要走上这一步,仍是难以下定决心。 其次,京营是他的根本,如果没了京营,他一个外人坐镇南京,只怕会沦为傀儡,被南京官绅挟制,这是他很不愿面对的局面。” 陈贞慧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劝道:“制军,眼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天下局势扑朔迷离,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放弃京营的不是制军,而是数万南京兵,制军以一人之力,如之奈何?不如走做决定,以保全实力。” 孙传庭举目四顾,革命军虎视耽耽,随时会发动进攻,南京兵军无斗志,哗变一触即发,京营虽气愤填膺,可那慌乱的气氛根本就掩饰不了。 陈贞慧说的对,自己就算强行下令,南京兵也不会听自己的命令,至于崇祯那里,只要真能隔绝消息往来,未曾不能以拖待变。 “哼!咱们走!” 孙传庭向李信哼了声,便勒马回返了南京兵阵营,刹那间,尤如脱了缰的野马,南京兵溃散而逃,京营也想跟着南京兵跑,但李信猛一挥手,革命军战士列队而上,当场放起了排枪。 一阵炸豆般的脆响之后,硝烟弥漫,实际上枪没对着人打,但京营明显懵了,有人趴在了地上,有人也开始放枪,可双方还隔着段距离,子弹打不了那么远,还有人转身就跑,一片混乱。 待得硝烟稍稍散去,何虎大喝道:“都他娘的站好,把枪放下,否则格杀勿论!” 亲卫连素来与前锋营不和,一看何虎开口了,二瓤也嚷道:“当司令爷的兵有什么不好,粮饷充足,吃饱喝饱,不想死的把枪放下,别以为你们这些人就能跑得掉,后面几千人你们都摆脱不了,现在总司令亲自带着两万弟兄过来,机会只有一次,惹恼了总司令,杀万把人又算得了什么?快点!” “不许投降,不许投降!” 监视内太监急的大叫。 嘉靖年间,京营尚由武将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而到了明朝后期,京师三大营增设监视内臣,营务尽领于中官。 “当锒!” 虽有领军太监厉声呼喝,却不知是谁,扔下了刀枪。 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刀枪武器被扔下地,近万京营士兵束手就擒。 京营共分南京京营与京师京营,南京京营不提,靖难之后再无战事,早已失去了战斗力,京师京营直接守卫首都,战斗力远较南京京营强悍,但土木堡之变是个转折点,主力损耗殆尽,景泰年间,于谦曾做过改革,不过京营的没落已经无从扭转,到正德年间,京营仅选出了六万零五百名战士,无奈之下,正德调数万边军填补京营空缺,至万历中后期,因营务整饬,稍有振作,可这也只是下跌过程中的反抽,因朝政腐败,营帅贪残无能,天启与崇祯两朝,京营的战斗力每况愈下。 李信就打量着京营士兵,比之卫所军,确实是强了点,却仍比不上从盐丁中征召的新兵,李信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流里流气,于是,他决定重拾旧招。 “来人,让他们交投名状,凡坐营官、把总、坐司官、内臣、把司、把牌等,格杀匆论!” 李信回头吩咐。 “得令!” 士兵们把刀剑扔到了兵营官兵脚下,周围遍布火枪兵,团团围住。 “杀!” 逼迫之下,一场屠杀开始,京营一千多名各级将官化作了刀下游魂,其余八千人,尽归革命军。 李信也不耽搁,着人留下掩埋尸体之后,领着全军回返扬州,当赶回城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了,淮安兵还没走,东倒西歪,或互相倚靠坐着,或睡在地上,不过让李信诧异的是,居然吃过晚饭了,还是红娘子派人送来的晚饭。 “嘿,司令爷来了,司令爷来了!” “司令爷又打了大胜仗!” “今天不管怎么说,俺非当司令爷的兵不可!” 一看李信,淮安兵纷纷起立,满脸的激动向往之色,从去年冬季开始,他们就盼着当李信的兵啊! “承厚弟兄们厚爱!” 李信笑容满脸的拱手,深入淮安军中,哪怕黄海等亲卫连战士要贴身保护他,也被他拒绝了,坚持一人走进去,这又让淮安军更加的感动。 仅凭这份信任,就生出了效死之死,甚至还有人因终于投入了李信的麾下,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来。 当然了,李信并不是莽夫,他能看出,淮安军对自己的投效是真诚的,丝毫不担心淮安军会对自己不利,这点眼力他是有的。 “各位,听我一言!” 李信双手一压,待得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便大声道:“这么多弟兄都愿意加入我们革命军,李某感激不尽,但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革命军的军纪极其森严,在训练中,难免会吃苦头,而我与淮安的弟兄们有着极深的渊源,不愿见到大家因吃不了苦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所以在加入革命军之前,大家先了解清楚,考虑周全,如确定与我同甘共苦,从此之后,就是我的兄弟,如对未来没有把握,没关系,我们依然是朋友,我会把大家安置好,总之,不说富贵,只要勤快点,小康会有的!” “司令爷说的好!” “我们会好好考虑的,不管当不当司令爷的兵,都会一辈子感激司令爷!” 淮安兵热烈回应,李信笑着拱手,向更深处走。 “司令爷~~” 许绍带着一群淮安的将领不安的凑了上来,要知道,李信杀将官不杀兵的恶名早已传了出去,他们害怕被李信杀啊!“ “许将军!” 李信拍了拍许绍的肩膀道:“我李信并非嗜杀之人,更何况我们之间也是老熟人了,请大家放心便是,有才能的,我会录用,不适合留在军中的,我也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出路,不过我必须讲清楚,以前的事我既往不究,可若是今后还有谁手脚不干净,那可怨不得我了!”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现出了尴尬之色,毕竟大明朝的将官,几乎就没有干净的,李信虽然说出既往不究,在场的众人也相信李信说话算数,可是贪拿惯了,能管得住自己的手么? 李信面色缓了缓,叹了口气:“大家可以好好考虑下,如对自己没信心的,凭着手上的钱财,我会给大家指些路子,做个富家翁也未必不是个出路,家里的子弟再争气些,将来通过考核,进入各级部门,依然可以光宗耀祖,好了,李某言尽于此!” 正说着,李信看到了史可法。 史可法也注意到李信把目光投了过来,哼了声,扭过脑袋,他本指望,李信过来与他说话的时候,自己摆出大义凛然的一面,好好痛斥一顿,却不料,李信掩着面,挥了挥手:“把漕抚带走,我不想见他!” “这……” 史可法如受了羞侮般,面孔瞬间涨的通红,还因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心里憋的慌,随即就被几名淮安兵带了下去, 第一六四章 自私的人 淮安军中,加入革命军的,只有近两千人,很多人担心自己吃不了苦,就指着李信安置了,将官更是更是担心自己管不住手被李信逮着法办,绝大多数都选择了做富家翁,但出乎李信意料的是,许绍愿意跟着自己。 许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总司令,我老许当总兵的时候,不敢说绝对干净,但心里是有数的,拿了点,贪了点,其实不拿也不行,别人不拿,就我不拿,那我这总兵也当不下去,不过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喝过兵血,这几日来,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能管住自己,不可能让总司令为难,我只求能跟在总司令身边,尽一份绵薄之力。” “哦?” 李信动容的看着许绍,许久,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我问你,史漕抚的家知不知道在哪里?” 许绍沉吟道:“漕抚家在开封府祥符县,总司令可是……” 李信道:“李闯即将二攻开封,胜负难料,把漕抚家人留在开封终是不妥,我打算拨些好手给你,去开封偷偷把漕抚全家给带回来,能否办到?” 许绍原先就有猜测,此时彻底明白了李信想做什么,分明是要把史可法的家人绑来扬州,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非常人当用非常手段,他对史可法还是挺敬重的,很希望与史可法共事,于是道:“总司令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那李自成就盯着开封了,确实是该把漕抚的家人趁早接走,请总司令放心,此事若是办不成,我提头来见。” “尽力而为吧!” 李信笑了笑,又道:“明天你就带人悄悄赶往开封,莫要着急,寻找机会,一击中的,实在不成,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人要安全回来!” “总司令放心便是!” 许绍心头感激,拱手施礼。 “去罢!” 李信挥了挥手。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信暂时放弃了攻打滁州,而是集中全力招降淮安府,淮安府领海州、邳州,及山阳、清河、盐城、安东、桃源与沐阳六县,对于淮安的官员,除了极个别民愤较大者一杀了之,其余与扬州城下被俘的官将一视同仁,愿意留下来当官的,先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管得住手,自认为管不住的,可以做富家翁,外省籍官员则可以携带家产离开淮安,但是婢妾杂役不能带走。 李信要把婢妾许配给军中将士,杂役则劳动力。 可纵是如此,外省籍官员也是千恩万谢。 天气渐趋炎热,李信为招降淮安各县,长期奔波在外,家里的女人们也各自繁忙,每当李信不在的时候,都是交由红娘子看家,作为一个女人,红娘子并不愿过于抛头露面,她向往的,还是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她只想李信尽快找个人来接手。 这让她想到了史可法,史可法的节操她是放心的,为人也很清正,如能劝得史可法投效李信,对李信的作用不仅仅是身边多了个能臣,还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有史可法率先投效,大明朝的有识之士都将陆续投入李信麾下。 依着她对李信的了解,把史可法关着,既不放也不讯问,就是存了消磨史可法锐气的打算,至今为止,已经软禁史可法有了将近半个月,她觉得,应该找史可法谈一谈。 其实作为李信的发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与史可法见面,但她总想为李信做些什么,而且长年跑江湖,对于礼教并不是太以为意,她只要对得住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 不过为免人说闲话,她还是邀请了周菡母女与自己同去,并让二瓤与邢武跟着。 很快的,几个来到了软禁史可法的小院,史可法正在树下溜着鸟,日子过得挺悠闲的,见着红娘子,有些错愕,他本以为会是李信来找自己,却没料到,竟是李信的妻子,拟好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没法摆了,他还不至于向个女人恶声相向。 “原来是李夫人,不知来此何事?” 史可法拱了拱手。 “史漕抚,我有话和你说!” 红娘子是直性子,直言道。 史可法面色一沉:“男女有别,李夫人不应与老夫见面,请回去,免得有闲言碎语流传开来,影响夫人清誉!” “哎,我说你这老头!” 孙逖不满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怕什么,难不成是你自己心存龌龊?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畏惧,你若是坦荡荡,与红姨说两句话又怎么了?” 被个小女孩子痛骂,史可法大怒,但他又不可能与孙荻计较,心里那是憋的难受,只得哼了声。 红娘子丢了个赞许的目光给孙荻,便道:“史漕抚,我没怎么读过书,也不会你们读书人那种弯弯线,所以我直说了,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家相公。” “呵~~” 史可法呵的一笑:“老夫再不济,又怎会与流贼为伍?” “老东西!” 孙荻毫不客气道:“李公子每到一处,安民保境,怎么就是流贼了?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李公子和李自成、张献忠那些人一人样,我还不想理会他呢!“ 周菡也从旁道:“史漕抚,你是在淮扬当的官,不管怎么说,淮扬老百姓很少有饿死的,可是北方的情况你清楚么?当年我和荻儿混在难民中流浪,从临清一路南下,当真是赤地千里,别说粮食,有树皮草根啃食都是上天的恩赐,如果大明朝真的气数尚在,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有可能你会辩解,老百姓的苦难,是天灾造成的,或者把责任推给东虏,是他们一次次的入寇,才让河北山东化为一片废墟,但妾身想说,如果一个朝庭连自己的老百姓都保护不了,那他存在还有何意义?” “一派胡言,皇上乃勤政之主,若非流贼四起,天下怎会崩坏?” 史可法不服气道。 周菡淡淡道:“史漕抚,妾身知道和你说不到一块去,妾身只想说两句心里话,你听着就好,天下没有不朽的王朝,妾身知你是大明朝的忠巨,但大明已经遍体生疮,治无可治,他走了不打紧,可是大明朝的百姓怎么办?他们有什么义务去给大明朝陪葬? 李公子现在做的,就是救万民于水火,妾身母女流注到杞倒时,被李公子收留,跟着他一路走来,见证了他一步步崛起的过程。 凭心而论,李公子的手段狠辣了些,但他杀的,都是贪官污吏,从来没有一个老百姓枉死在他手上,从洛阳出来,有一万多流民跟着李公子,除了十几人因病重身亡,剩下的人,李公子把他们平安的带回了高邮,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辅佐?与天下百姓的安危相比,愚忠就那么重要么?说到底,你是个自私的人,为了你心里的那道坎,而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 第一六五章 周菡的过去 出乎意料,史可法没有反驳,反而如老了十余岁般,现出了痛苦之色。 “自私,老夫自私,老夫自为官以来,兢兢业业,忠于皇上,自己怎么可能自私?可天下日渐崩坏,百姓流离失所,自己真的错了么?” 史可法喃喃着。 红娘子、周菡与孙荻相视一眼,都暗道有戏,同时也明白,史可法只是动摇了,不能逼的过紧,尤其是史可法这类人极好面子,不可能向女人低头,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已经出乎意料,应见好就收,于是红娘子叹了口气:“史漕抚,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妾身不打扰了,李公子这段时间在外面,等他回来了,我会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他,告辞!” 孙荻挥了挥小拳头,哼道:“老头,希望你不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胡说什么呢,快走!” 周菡不满的狠狠瞪了眼孙荻,拉着就向外走去。 史可法怔怔的看着几人离去。 “周姐,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义正严辞的痛斥史可法,这老家伙恐怕还顽固着呢。” 周菡笑道:“红娘你见外了,说到底,还是史漕抚心存正气,换了别人,再怎么说也未必有用。” 孙荻嘀咕道:“红姨,荻儿还骂了他几句呢,也是有功的!” 红娘子咯咯一笑,拉过孙荻的手,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随即就问道:“周姐,请恕我冒味,其实你和荻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非得要孤身离开北京,毕竟外面那么乱,我想,如果没有迫不得己的原因,也不会把你们逼到这个地步吧?“ 孙荻看向了周菡。 周菡也没料到红娘子会问出这个问题,怔了片刻,才苦笑道:“红娘,你待我情如姐妹,既然问起,那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姓周,乃松江府嘉定人氏,当朝皇后是我的堂姐,不过她是苏州府人氏。” “什么?” 红娘大吃一惊。 周菡摇摇头道:“我们周家在上两代就分宗了,我家和堂姐一家没多大联系的,呵呵,扯远了,还是说我自己罢,三年前,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夫家是前登菜巡抚孙元化之子孙和鼎,当时,孙和鼎的发妻病死已有了两年,荻儿正是亡夫前妻所出。” 说着,周菡爱怜的望向了孙荻。 “娘!” 孙荻也鼻子一酸,哽咽道:“红姨,虽然娘不是荻儿的亲生母亲,但是待荻儿比亲生母亲还要亲。” 红娘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周姐,以你的身家,为何会给人做续弦?还从嘉定嫁到北京那么远。” 周菡叹了口气:“父母之命,我有什么办法,因我公公早年对我家有恩,所以托了媒人上门,况且我公公被温体仁陷害,含冤而死,家世败落的厉害,父亲生怕担上嫌贫爱富的恶心,无从拒绝,我只能嫁过去了。” 孙荻嚷嚷道:“红姨,那一家人就不安心,爹爹那时已经得病了,他们孙家拿娘去给爹爹冲喜,结果爹爹还是走了,娘为爹爹守了两年多的活寡,本已是自由之身,可他们家老二老三又想把娘嫁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荻儿实在是看不过去啦,于是给娘出了主意,让娘假意应承,趁着老二老三放松戒备的时候,娘带着荻儿上街买脂粉,然后偷偷溜啦!” “什么老二老三?那是你二叔三叔!” 周菡不满的提醒。 “哼!” 孙荻哼道:“本来就是嘛,他们根本没拿娘当大嫂,荻儿也不认他们这个二叔三叔!” 这话挺合红娘子胃口的,笑着揉了揉孙荻的脑袋,又问道:“周姐,听说周皇后的父亲周国丈在京城挺有能耐的,你是他的侄女,你去求他也没用吗?再说那周后是你的堂姐啊,我听人说周后贤惠,难道周后也是这个意思?” “红姨,别提那个老不死!” 孙荻怒道:“就是他在背后捣鼓的事情,本来我不想说的,还想给他们孙家留个脸,可实在是太丢人了,田老丈的老婆死了,那姓周的老不死就想拿娘去给田国丈继弦,恰好孙家那老二老三也想通过田国丈当官,红姨,你说如果去求那姓周的老不死,那娘还不是羊入虎口?” 孙荻气的难以自抑,那瘦小的身子浑身发抖,眼圈红红的,蓄满了泪水。 “我那堂姐是皇后,出不得宫,我也没法进入去见她,恐怕她都不知道我嫁来了京城,行了,都过去了!” 周菡把孙荻抱入怀里,自己的泪水也滚滚而下。 红娘子也是气的不行,但还是安慰道:“是啊,过去就过去了,周姐也算是苦尽甘来,对了,周姐年纪也不大,有没有想过再找个男人过日子?” “嗯?” 孙荻抬起脑袋,不哭了! 周菡也是很不自在的模样,匆匆抹了抹眼角。 “周姐,你我情同姐妹,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红娘子催促道。 “我……” 周菡吞吞吐吐道:“我是个寡妇,谁还会娶我?再说家里我也不敢回,没有父母之亲,媒妁之言,哪能成亲,算啦,我年纪也不小了,就这样凑和着过吧,好在李公子让我主持财务公司,每天忙的都透不过去,也没心思去想那些事。” 孙菡破啼为笑道:“娘,小女要是听你说过梦话的,什么李公子,李公子,妾身好想你……” “闭嘴!” 周菡恼羞成怒,呆住了,泪水又滚滚滑落。 红娘子连忙拉着周菡道:“周姐,其实这没什么,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口,就象我,我喜欢李公子,听说他被构陷入狱,我急的不行,带着人去杞县救他,如果我当时稍微犹豫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说呀,你喜欢他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红娘,李公子可是你的相公。” 周菡不敢置信的望着红娘子。 红娘子不介意的笑道:“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家相公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呢,可这是不可能的,男人永远不会嫌身边的美人多,相对来说,李公子还算好的了,他只有我和桂英姐两个女人,我不介意多你一个姐妹,是真正的姐妹,周姐,其实你没必要压抑自己,李公子很会尊重人,你和他在一起,肯定会快乐的。” 周菡俏面绯红,低着头不吱声,甚至因内心的慌乱,不自觉的摆弄起了衣角。 “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你顾及面子,那错过的可是一辈子,再说了,荻儿也想有个爹爹,我就想李公子给我当爹。” 孙荻扯了扯周菡。 “出来有一会儿,还是赶紧回去吧!” 周菡的目光躲躲闪闪,拉起孙荻就往回走去。 红娘子则是幽幽叹了口气。 第一六六章 可法松口 这几日里,周菡时常魂不守舍,坐在办公室里,也是经常性的发呆,日盼夜盼,盼着李信回来,好在五日后,李信搞定了淮安府的事情,回扬州了。 许绍也平安的把史可法的家人带了回来,说起来,史可法当真是个清官,家里一座两进小院,有老父老母,一个老妻,没有子女,因此当许绍带人趁夜闯入史可法家的时候,史可法一家三口毫不费力的就被带了出来。 刚一回扬州,红娘子就把见史可法的经过如实道出,并有些不安。 李信拉着她的手,笑道:“红娘,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才是我的贤内助啊,我们是夫妻,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现在去史可法,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嗯!” 红娘子松了口气,憨憨笑道:“我还怕你会怪我呢,好了,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快去吧,说服了史漕抚,我也可以放松点了。” 李信笑道:“你也早点回去,洗洗干净,今晚我给你交公粮!” 刚开始李信提到交公粮的时候,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稍一解释,就懂了,这肯定是在另一世的说法,其实想想也挺形象的,向妻子交公粮,嘻嘻! “那……那你在外面有没有偷腥?” 红娘子咬了咬嘴蜃,羞涩的问题。 红娘子或者不是最美的,但这一刻,在李信眼里就是最美的,一瞬间,他都有了种把红娘子就地正法的冲动,只是看着周围的女兵,还是忍不住了,嘿嘿一笑:“今晚让你检查!” “砰!” 红娘子通红着脸颊,羞恼的在李信胸口轻轻捶了一下,但心里,满是甜蜜,她很喜欢与李信的这种夫妻关系,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嫁对人了。 李信把许绍带上,还有史可法一家三口,来到了小院。 “爹,娘?” 史可法看到自己的老父母,呆愣当场,随即就目中喷出怒火,瞪着李信,他也不傻,事实明摆着,李信把自己的父母和妻子给绑来了! “宪之!” 史可法老母连忙道:“你可别怨李司令,你在淮安当官,不明白我和你娘,还有你妻在开封过的什么日子啊,前一阵,李闯就来打过开封,当时人心惶惶,还好打退了李闯,可是现在又有传言,李闯又要来了,而且是和曹操合兵来攻,想李闯有十余万人马,曹操的人马也不下十万,二十多万大军围攻,万一城破了,兵慌马乱的,我们家都是老弱,哪里能幸免啊!” 史可法老父更厉害,劈头盖脸道:“这一路行来,李司令的人对我们照料有加,是李司令帮我们一家脱离苦海,又把我们送来扬州,而你呢,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吗?还不快跪下,给恩人磕头谢罪?” 史可法尴尬之极,面有不愤,他是真没想到,老父老母居然会站在李信一边,平日里,他是个孝子,再回想老父老母的指责,心里满是愧疚,可是让他向李信磕头,那是万万办不到啊。 许绍在一旁弊着笑,什么都不好说。 还是史可法妻子劝道:“相公,确实多亏了李司令,恐怕再迟个几日,开封就得封城了,你还是向李司令称个谢吧。” 史可法黑着张脸,讪讪着不说话。 李信笑了笑:“伯父伯母,能否先回里屋,我与漕抚有几句肺腑之言。” “李司令,你客气了,我们这就进去!” 史可法一家三口进了屋子。 小院里,只剩下李信、史可法与许绍。 李信也不说话,只是直视史可法,史可法望着大树,神色木然,许绍虽然想说什么,但看这架势,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院中的气氛异常沉闷,这其实就是摊牌之前的气势比较,李信前世是军火贩子,在地下世界据有一席之地,很多小国的总统都对他唯唯诺诺,而且他明面上的身份是纽约华商会主席,每当他以这个身份回国的时候,有关部门都要接见他的,大场面不知见过多少,倒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反倒是史可法,渐渐撑不住了,叹了口气,问道:“李公子,何为礼?” 李信道:“礼是秩序,孔子复周礼,因春秋各国礼乐废驰,国君道德沦丧,董仲舒独尊儒术,因百家争鸣,不利于大一统王朝,南宋有程朱礼学,是因半壁江山陷于胡虏,人心惶惶,至本朝,仍尊程朱,是因皇帝发现了程朱能助他江山永固。 可是世间哪有不朽的王朝?天时在变,人心不古,礼也应随天时人心而变迁,正德年间,心学兴起,说明程朱已不合时宜,可惜心学过于片面,万物唯心,唯道德,但人心难测,当今之世,又哪有什么道德?故而老僧呷伎,名伎礼佛,男人穿着女人衣服招摇过市,断袖之癖不以为耻,反认为荣,漕抚,我就想问一句,爹妈给了男人一根棍子,是用来搅屎的吗? 种种迹象都已表明,现世就是个礼乐崩坏的时代,不重建礼,天下就不得安宁,而你,抱残守缺,不与时俱进,是为愚忠,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崇祯,没有苦难深重的百姓么?” 史可法浑身都在颤抖,脸面狞狰扭曲,分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漕抚!” 许绍担心的唤道。 “呼~~” 史可法深深吁了口气,摆了摆手,便道:“李公子,那你所谓的的礼又是什么?” 李信道:“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哦?” 史可法不解道:“天下人之天下,那谁来当皇帝?若是有了皇帝,不又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李信解释道:“历史始终是向前发展的,原始人类,褥毛饮血,后有神农尝百草,黄帝立制度,再有历朝历代,一步步走来,但是自唐末天下大乱之后,历史迷失了方向,从此踏步不前,大宋两次亡于异族之手,大元是华夏的耻辱,大明虽立国之正,古来无出于其右,可如今的大明能看么?几百年来,没有任何前进,这是不正常的现象,所以今世礼已不合于时宜。 而我想做的,便是以共天下取代家天下,以代议制取代一言制,毕竟民众的智慧不可能永远被蒙弊,人民终将觉醒,自己给自己当家做主!” 史可法浑身剧震,但面色还是很迷惘。 许绍急唤道:“漕抚,李公子才是天下明主啊,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信也道:“我知道漕抚很多地方还不明白,不过实践出真知,漕抚若愿意留下,慢慢会明白的。” “哎~~” 史可法重重叹了口气:“总司令还是莫要叫老夫为漕抚,事已至此,老夫已无颜再称大明之臣了!” 许绍顿时现出了激动之色,很明显,史可法松口了。 第一六七章 起用候恂 李信并没有立刻给史可法授官职,毕竟史可法是个真正的腐儒,骤然让他主持的话,很可能会搞的一团糟,因此李信只让史可法先当自己的军师,先熟悉熟悉。 许绍也同样如此,任为赞画,跟身边学习。 搞定了史可法,李信也长吁了口气,他清楚,一场风暴即将在大明朝爆发,毕竟一方督抚投敌,在大明两百七十年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不过这和李信没太大关系,当天晚上,向红娘子交了满满的公粮! 红娘子也是久旱逢甘霖,哪怕天气已经很炎热了,浑身大汗淋漓,仍是满足的伏在李信胸前,星眸微眯,红唇微微开阖着,呼吸又短又促。 “我们先去洗一洗吧,我的公粮还没交完,洗过继续交!” 李信搂过红娘子,笑道。 “不行了,不行了,妾的身子要散架了,相公,让妾再靠一会儿,然后洗完你去桂英姐那里继续交吧。” 红娘子忙不迭的摇着脑袋。 李信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红娘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他所不知道的是,彩衣彩裳是为服侍男人而生,自小就接受如何取悦男人,怎么讨男人欢心的训练,论起风情,并不逊于秦淮河上的名倌儿,平日里,她们也教着红娘子如何取悦李信,展现出女人娇媚的一面。 今晚,红娘子现学现用。 撒过娇后,红娘子有些不安的偷偷打量着李信,她生怕自己在李信心目中的形象变得不堪,好在李信嘿嘿一笑:“在家你是大,她是小,今晚只能交给你,明天再说明天的事,好了,我们休息下就去洗。” “嗯!” 红娘子心头大定,欢喜的点了点头,便道:“相公,你觉得周夫人怎样?” “怎么?” 李信惊讶的看了过去。 红娘子咬咬牙道:“周夫人的身世很可怜,我也能看出,她一直倾心于你……” 随着红娘子的娓娓道出,李信明白了,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周夫人竟有这样的经历,但你也是女人,你把别的女人往我床上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吃醋。” 红娘子可不会和李信说用生不如用熟,只是笑道:“相公,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再说周夫人是我的好姐妹,我舍不得她嫁给别人,从此天涯两隔,她还年轻,不应该守活寡,对了,你该不会嫌弃她是寡妇吧?” 李信摇摇头道:“桂英姐还是李自成的妻子呢,我都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周夫人,红娘,你是不是试探我?” “说什么呢!” 红娘子不满的在李信肩头轻轻咬了一小口,才道:“我就是想着肥水不落外人田,周夫人这么好的女子,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你,好了,我话给你带到了,她也对你有意,你若是喜欢她,就好好待她,若是不喜欢,就和她说清楚,可别耽搁了人家。” “红娘,你真是我的贤妻,来,我服侍你洗!” 李信感动的抱起红娘子,大踏步向浴室走去。 …… 孙传庭战败,淮安失守,史可法投敌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回了北京。 “废物,废物!” 崇祯捶胸顿足,破口大骂,还突然失声痛哭。 首辅范复粹侍立于阶下,大气都不敢透。 在范复粹之前,首辅是薜国观,历武清候李国瑞事件引发了勋贵的不满,崇祯遂以薜国观为替罪羊,并不经审判,私下派人处死,这给范复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恰逢给事中黄云师上奏:宰相须才识度三者,复粹恚,因自陈三者无一,请罢,被崇祯温旨慰留。 崇祯在上面发火,范复粹在下面暗中叫苦不迭,就怕崇祯问话,果然,崇祯还是问道:“如今江淮连遭大变,孙传庭与史可法其罪甚大,卿看如何处置?” 作为首辅,哪怕再不愿意,也不能胡乱说话,范复粹沉吟道:“史可法有负皇恩,甘为败类,虽一时难以法办,但皇上应下旨申斥,剥夺其功名,再将其家人逮入京城处斩,以敬效尤!” 说着,范复粹偷偷抬眼看了看崇祯,见崇祯的神色没有变动,才又道:“至于孙传庭,臣以为当区别对待,好歹孙传庭是带兵打扬州的,战败是力有未逮,他仍是忠于皇上,故可褫职候代,使之戴罪立功。” “嗯~~” 崇祯捋着稀疏的胡须,不置可否道:“淮扬隔断江南,暂时朝庭无力对淮扬用兵,依你之见,日久,江南会否生变?” 范复粹心头猛的一震,崇祯问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江南会否借机拥兵自立,尤其是孙传庭,更不得不防,要知道,北方已经靡烂了,朝庭的赋税粮米多来自于江南,使得江南对朝庭的离心力越来越大,朝庭对江南的控制也越发艰难,恰好有李信隔绝往来,难保江南的官僚士绅不会动起心思。 正如晋代,长安的愍帝仍在,而江南就已经推出司马睿另立朝庭了,崇祯很怕历史重演。 崇祯又问道:“淮安与扬州已落入贼手,而凤阳乃祖陵所在,不容有失,朕欲设凤阳巡抚一职,再欲使人节制孙传庭,你可有人选向朕举荐?” 范复粹更加慎重了,按他的原意,是决不愿给孙传庭与南京的任何士绅打保票,可是崇祯逼他了,不说不行,在心里惦量了许久,才道:“皇上所言甚是,臣闻江南马士英颇具才干,举荐马士英任凤阳巡抚,再请皇上释放候恂,由候恂接替孙传庭督师南京。” “哦?为何是候恂?可是与左良玉有关?” 崇祯面色一沉。 范复粹战战兢兢道:“皇上,左良玉曾受侯恂提拔之恩,耿耿不忘,以候恂督师南京,可借左良玉之势,令孙传庭与南京士绅不敢妄动。” “哼!” 崇祯怒道:“左良玉骄横跋扈,若非他阴奉阳违,杨嗣昌又怎能病死于沙市?朕对他百般隐忍,却人却仍然不知俊改!” 范复粹小心道:“左良玉虽然辜负圣恩,然目前中原寇氛猖撅,尚无宁日,像良玉这样有阅历、韬略之将才亦不易得,望陛下从大处着眼,待其以功覆过,有良玉威名,不惟震慑南京,还令献贼胆慑,闯贼亦有所顾忌,信贼不能肆志江南。” 崇祯沉下心来,问道:“候恂果能以左良玉之名震慑南京?倘若南京有事,左良心会否真心相助?” 范复粹道:“臣不敢说他必会听从侯询之令,但知他至今仍然把侯恂当恩人看待。” 崇祯仍不能决定,沉吟道:“姑且试试?” 范复粹施礼说:“是否可以将侯询释放出狱,界以南直隶督师重任,请皇上圣衷裁决。” 第一六八章 美蚕娘 崇祯实在是别无善策,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多年剿匪不利,让他意识到朝庭越来越不可靠了,除了候恂,真没有旁人能代替孙传庭督师南京如今对别人很难指靠,不过他又怕言官群起而攻之,于是问道:“朕不惜将侯询释放出狱,命其带罪督师,将功赎罪,但是他下狱多年,怕一时朝臣不服,如之奈何?” 范复粹道:“这事不难,皇上不妨第一步先将侯恂释放出狱,给以适当官职,使朝中都知道皇上将要重用侯询,将来言官也不会攻击,稍过一些日子,再命侯恂出京督师,理当不会再有异议。” 崇祯觉得范复粹还是有些能力的,点点头道:“此事朕再考虑一下,倘确无更合适的人出京督师,言官又不妄议,就将侯恂释放。” 范复粹叩辞离去。 崇祯却是心急如焚,南直隶眼看就要生变,哪里能够等待?于是把司礼监王德化叫来,命代为拟稿,下旨将侯佝释放出狱。 王德化跪在地上还没有起来,崇祯忽然觉得这事不能拖,挥手让王德化退出,自己坐在御椅上考虑了一阵,便提笔书写:前户部尚书侯恂,因罪蒙谴,久系诏狱,近闻该臣颇知感恩悔悟,忠忱未泯,愿图再试,以功补愆,目今国家多事,更需旧臣宣力,共维时艰,着将侯恂即日特赦出狱,命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督师南京隶援剿兵饷。钦此! 随即崇祯又再次下旨,严厉斥责史可法,剥其功名,命开封府把史可法家人押解京城,又罢免孙传庭督师南直隶,仍保留着应天府尹与南京兵部尚书的职务,然后命御前答应将手诏送司礼监发出,然后靠在御椅上,略微松了口气。 …… 李自成也得知了李信大破孙传庭的消息,满心悔恨,他恨当初在邓州顾忌太多,没能下狠心,放跑了李信,如今李信已经势大难制,即使将来打进了北京,李信也是生死大敌,更何况李信给他戴上了第三顶绿帽子,他的女儿李兰芝,也在李信手上,有极大的可能被强纳为妾,他如何不恼恨? 但是让他挥军南下,攻打淮扬根本不现实,好歹李信也有了四万多人马,不说能否战胜,仅仅攻打开封就是李自成即定的目标,冒然移师南下,军中也会不服,他只能尽可能的壮大自己,与李信赛跑,他等不及了,立刻调兵遣将,攻打南阳。 李信则对周菡留上了心,事实上他对周菡也很有感觉,按现代说法,周菡是个知性的美人,因在乎红娘子的想法,才忍着没对周菡下手,虽然已经有了红娘子亲自出面,但李信觉得不必过于心急,因为女人在这方面,不管再大度,心里还是介意的,他觉得,还是待红娘子有了身孕,再把周菡收入门中,纵使红娘子也无话可说。 这也让李信意识到,红娘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重了。 不过李信并不是对周菡放手不管,而是时不时与之调笑两句,或者有些搂搂抱抱,摸手搀扶的小动作,既可拉近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可起到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效果,将来真走到了那一步,无论是周菡,还是红娘子,都不会觉得过于突兀。 红娘子也意识到了李信的良苦用心,心里很是欢喜,那一小点醋意,果然不翼而飞。 初夏的午后,人困乏欲睡,不过李信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反倒是趁着清闲,在院子里走走看看,那微风拂上身,阵阵清爽,李信暗暗点头,在转过一条回廊之后,景色陡然一变,迎面居然有一溜排桑树,树根处的泥土有新翻的痕迹,显然移栽过来没多久,桑树后方是一排屋舍,远远的,就能听到彩衣和彩裳那如银铃般的声音。 “蚕宝宝,赶紧吃,吃的多多才能长大!” “你们这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光知道吃,都过了季怎么还不结茧?” 李信有些愕然,又有些想笑,同时更好奇,这些日子以来,彩衣和彩裳在做什么,于是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探头一看,屋子里三面靠墙摆着四层木架,每层木架上码着整整齐齐的大圆匾,匾里全是蚕宝宝,沙沙声连续不断。 除了彩衣彩裳,李兰芝也在,因屋内闷热,三个女孩子的穿着都很清凉,一头秀发用丝带挽着搭在肩上,身穿薄纱对襟褙子,隐约透出了里面的抹胸,袖口半卷,藕臂微坦,赤着晶莹玉足,均是背对着自己,给匾里添加桑叶呢。 ‘蚕娘?’ 一个诗情画意的名称在李信的脑海中浮现,不禁轻咳两声。 “谁啊?” “哎呀不好,是男人,怎么会有男人进来?” 三女连忙转过身,一看是李信,彩衣彩裳均是又羞又喜,李兰芝则是如遇见了恐怖生物,惊慌失措,还双臂用力的向胸前一抱,生怕被李信看到什么。 李信摇了摇头,啥都没有啊! 反倒是彩衣彩裳,已颇具规模,虽然也有些羞涩,却只是一刹那,就坦荡荡的面对李信。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信不解的问道。 彩衣笑吟吟道:“李公子,奴家和彩裳闲着也是闲着,想找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做,于是就想到了养蚕,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养蚕,这已经是第二批啦。” 彩裳也道:“还是兰芝出的主意呢,既不用晒太阳,养蚕又不是太劳累,能适当活络筋骨,还别说,奴家的身子骨都壮实不少啦。” “哦?” 李信惊讶的握住彩衣彩裳的小手,一番揉捏,果然,手上有了些力气,皮肤也逐渐的有了恢复正常的趋势,却依然滑腻细嫩,莹白如玉。 二女均是粉面通红,眼角眉梢又有些幽怨,显然是觉得被李信冷落了。 “你们喜欢养蚕?” 李信可不愿现在就和彩衣彩裳发生些什么,平静的问道。 “嗯~~” 二女猛点头。随即就双双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一季养完,就不能再养了。” 李信突然心中一动,蚕并不只有春蚕,还有夏蚕和秋蚕,在历史上,黑船事件之后,日本就着手了夏蚕和秋蚕的研究配种,并获得了成功,他的丝绸成本大副降低,产量随之飚升,对大清的丝绸产业带来巨大的冲击,很多丝绸工厂倒闭,如果自己也能弄出夏蚕和秋蚕,将极大的冲击江南的丝绸业。 李信觉得,反正闲的无聊,可以交给彩衣彩裳和李兰芝试一试。 第一六九章 不守南阳 “不知你们听说过夏蚕和秋蚕没有?” 李信问道。 “不可能吧?” 彩衣彩裳和李兰芝相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养蚕最多只能到夏初,可能与季节气候有关,北方养蚕会稍有延迟,但奴家们也没听说过有夏蚕和秋蚕。” 李信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如果我教给你们方法,能否帮我培养出夏秋蚕种?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要几年,也许是十余年,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彩衣含情脉脉道:“李公子,我们都愿意为你做些事,不想被你白白养着,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哪怕用一辈子的光阴都没关系。” 彩裳也情意绵绵的点了点头:“是李公子把奴家和彩裳带了出来,给我们希望,我们愿意为李公子做任何事情。” “那你呢?” 李信扭头看向了李兰芝。 李兰芝畏畏缩缩道:“我……我回去问问娘。”说完,就要向屋外跑。 李信一把拽住李兰芝的胳膊,嘿嘿一笑:“兰芝,你那么怕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吃了你?来来来,你迟早是我的人,我们先亲近亲近。” “不要,不要!” 李兰芝勉强抵抗,那与高桂英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上,布满了惊惶不安,眼眶里也蓄上了豆大的泪珠。 “李公子,有机会我们再劝劝兰芝吧。” 彩衣和彩裳看不下去了,赶忙劝道。 “哎~~” 李信叹了口气:“李兰芝,我有那么可怕么?我和你娘的约定是在十八岁之前不碰你,罢了罢了,你对我的误会太深,慢慢来吧。” 李信无奈放开李兰芝,又道:“下面言归正传,要想培育出夏秋蚕,就涉及到了基因遗传学,我知道你们听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结合实践,慢慢摸索,就从豌豆研究开始。 其因学的两个基本规律是分离规律与自由组合规律,第一步,我们先验证基因具有显性与隐性两种性状,李兰芝,你明天去搞些高茎豌豆苗和低茎豌豆苗,以高茎作父本,矮茎做母本,人工授粉,结出豌豆之后重新种植,同时,再以红花豌豆和白花豌豆作杂交,注意观察记录,掌握规律,找出不同,我会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妇过来协助你们。 当然,豌豆研究不影响蚕种的筛选,你们可以挑选结茧迟,个头大,不挑食的蚕再繁殖一季试试,这段时间,我会经常过来。” “嗯!” 彩衣彩裳欢喜的点了点头。 李兰芝也是稍稍松了口气的模样。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信隔三差五,去给彩衣彩裳与李兰芝,恶补生物学知识,他所知的有限,但在那个时代,已经是超然于时代的知识了,三女如饥似渴,用心去学,与此同时,傅宗龙有崇祯的两月之限,又有崇祯皇不断催逼,只好离开陕西,往河南进兵。 新任陕西巡抚汪乔年给他送行,汪乔年是知兵的,清楚傅宗龙此去河南凶多吉少,是不得已被逼出关,傅宗龙心里更是明白,军队缺乏训练,将领骄横跋扈,军饷、粮草匮乏,如此兵力,如何能剿灭流贼?不但不能剿灭流贼,就是保全自己,也困难万分。 要知道,李自成自破了洛阳以后,虽然没逮着福王,却也获得了大量的金银财富,不仅人马众多,河南百姓望风归顺又有罗汝才相助,更是如虎生翼。 可是崇祯急于剿贼,性情暴躁,上谕和兵部檄文如雪片般飞来,催他速赴河南作战,完全不考虑各镇官军情况,不给他任何整顿兵马的时间,他明知出潼关凶多吉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其实他挺羡慕孙传庭的,至少有李信横在朝庭与南京之间,互通消息困难,而他与朝庭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当与汪乔年在灞上相别之时,傅宗龙流泪道:“我这次奉旨剿贼,仓促出关,好比以肉喂虎。” 汪乔年安慰道:“制军只管放心前去。万一作战不利,乔年也跟着出关。” 他们两人都明白话中之意,相顾摇头叹息。 傅宗龙担心被李自成截住去路,同时又必须同保定总督杨文岳在豫南会师,集中力量共同对付李自成。因此率领三四万人马,不走潼关,而走商州、内乡、邓州,沿着豫南和湖广交界处,迅速东进,在光州以北,新蔡与杨文岳会师。 新蔡知县受城中士绅挟迫,死活不愿开门迎朝庭官军,二人无奈,只得驻军于城外,次日,李自成率部赶来,与官军决战,总兵贺人龙与李国奇出工不出力,倾刻间,全军溃散,杨文岳被保定兵救走,傅宗龙被俘,勒令叫开项城城门,却于城下,向城上大呼:“我是陕西总督,不幸落入贼手,左右全都是贼,你们切勿上当!”遂被乱刀砍死。 闯曹二营受大胜鼓舞,明攻开封,实则主力西移,攻克叶县,守将刘国能被杀。 刘国能最早号称闯塌天,是与李自成、张献忠同一时期的人物,并和李自成、罗汝才桃园结义,因与张献忠有隙,又败于左良玉之手,遂受抚于能文灿。 取下叶县之后,李自成与罗汝才兵围南阳,突然传来丁睿来救的消息,李自成想将丁启睿吃掉,下令将主力撤离,往唐但丁启睿一味避战,李自成扑了个空,回师再围南阳,这时已经是秋季了,闯军很快破城,杀唐王全家,掠唐王府两百年积聚的财富,于秋末时节,离开南阳,去攻打开封。 回师的途中,慧梅回头望了眼那巍峨的南阳古城,叹了口气道:“我以为闯王会留兵驻守,可谁知道,又放弃了,哎,张鼐,你说我们要流窜到什么时候啊!” 张鼐连忙向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留意,才后怕般的责怪道:“慧梅,这话是你说的吗?闯王如何行事,自有主张,以后可千万别乱说了,传到别人那里不好。” 慧梅撇了撇嘴,明显不乐意。 张鼐又劝道:“开封是河南省城,我猜闯王可能是想以开封为都,好了好了,别问那么多了,待取下开封,我就禀明闯王与你成亲,然后再向闯王提议,去帮他镇守洛阳或者南阳,我们夫妻在一起,你看好不好?” “谁说要嫁给你了?” 慧梅俏面一红,横了眼过去。 第一七零章 张鼐求救 趁着李自成攻打开封的当口,革命军也取下了滁州与和州,自此打通了西进庐州与南下南京的通道,不过李信暂时没有进一步扩展的愿望,而是苦练兵,夯实内政,总兵力达到了五万。 这日,有几封信报摆上了李信的桌头,拿起看去,首先是有关南京的,崇祯任候恂督师南直隶,他不敢直接南下,而是绕道两湖,再往南京,孙传庭干脆的很,上了封表文给崇祯认罪,候恂成了名义上的江南之主。 暂时南京并没有什么变乱,毕竟孙传庭还是南京兵部尚书与应天府尹,虽然被剥夺了兵权,但行政权尚在,反倒是候方域的地位急速上窜,原本与陈贞慧、冒襄、方以智并列为复社领袖,但如今,已经隐为复社第一人,每日宴请不断,就连李香君也妾以夫贵,不过候恂不大喜欢候方域流连于青楼场所,候方域只得从媚香楼搬了出来,与他老子住在了一起。 李信莞尔一笑,对于候恂这个人,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历史上被释放后,又向崇祯上书放弃北京,迁都南京,结果被重新关入大狱,一直到明亡,大顺朝才被放了出来,之后降清,隐居避世。 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政治野心,绝不会是孙传庭的对手。 李信又拿起下一封信报,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 洪承畴战败了! 洪承畴领八大总兵,精锐十三万集结宁远,与清军会战,洪承畴主张徐徐逼近,步步立营,且战且守,勿轻浪战,但兵部尚书陈新甲促战,在崇祯也希望持重的情况下,采取了速战速决的战略。 皇台极则率大军从盛京赶来,驻扎在松杏之间,济尔哈朗攻锦州外城,截断松杏间明军联系,切断明军粮道,断洪承畴归路,洪承畴主张决一死战,各部总兵官主张南撤,集议背山突围,最终十余万人土崩瓦解,洪承畴仅率几千残卒被困于松山城内,被俘几成定局。 “哎~~” 李信不由叹了口气,心情复杂之极。 从感情上来讲,他很不耻于洪承畴背明降清,但洪承畴和范文程是不一样的,范文程就是汉代的中行说,晋代的张宾,自愿做了汉奸,洪承畴则是个悲剧人物,战败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崇祯、陈新甲、八大总兵、明军,把这四个方方面面单独拧出来,哪一个的责任都比洪承畴大。 洪承畴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领着错误的人打了一场败仗,也没有投降,而是松山副将夏承德叩请清军,愿拿儿子夏舒做人质约降,清军应邀夜攻,松山城破。 不过不管怎么说,洪承畴晚节不保是不争的事实。 李信看向了下一封,李自成二攻开封失败! 这几乎是历史重演,李自成掘洞攻城,埋设炸药,可是老天不助,开封城墙没有炸通,里面一层完好无损,外面被炸碎,砖石迸射,打死打伤了很多自己人,士气受挫,宋献策又观天象,进言天时不至,当于明年再攻开封,于是李自成和罗汝才引兵退向豫东南。 ‘袁时中!’ 李信喃喃着。 袁时中与李信同年起义,聚众数万,攻打开州,杀死州同知郗之,次年,同刘玉尺、朱成矩进入开封商丘地区,活跃于豫东南与皖北,号称小袁营,因被明军追打,在李自成二攻开封失败之后,与李自成合营。 “总司令,张鼐突然来了,高夫人请你赶紧过去!” 这时,二瓤在外唤道。 “哦?” 李信一怔,便道:“好,我和你过去看看!” 当与二瓤来到府衙的时候,高桂英与慧英都在,面色隐有愤怒,张鼐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张鼐,怎么了?” 李信向高桂英与慧英略一点头,便问道。 “诶!” 张鼐痛心的蹲了下来,照着地狠狠捶了一拳! 实际上李信心里有数了,历史上的惨剧终于发生,但他不能说破,于是看向了高桂英。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慧梅这孩子,命苦啊!袁时中与自成合营你已经知道了吧,可天不该,地不该,偏偏让他撞见了慧梅,顿时惊为天人,哎!” 又叹了口气,高桂英说不下去了。 慧英也是一脸的不忍之色,无从开口。 李信向张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没用,诶!” 张鼐又一拳狠狠打上了地面,拳头都通红! 李信又问道:“是不是袁时中抢了慧梅?张鼐,你是男人,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如果真是这样,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李公子!” 张鼐突然呜呜呜哭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恨恨道:“那姓袁的狗贼看中了慧梅,就去向闯王提亲,刚开始,闯王是不愿意的,可是有牛金星和宋献策那两个狗贼从旁煽风点火,大谈把慧梅嫁给袁时中的好处,从大局着想,闯王同意了,先让慧梅为义女,然后让人分别劝说我和慧梅,闯王待我恩重如山,我能怎么样?” “你也同意了?” 李信眼一瞪:“张鼐,不是我说你,连老婆都能让出去,你是不是男人?要早知道你守不住慧梅,当初我就应该把慧梅强行留下,与慧英结伴做个姐妹!” “李公子,你干嘛?” 高桂英赶紧拽住李信,不满道。 慧英也责怪道:“李公子,张鼐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张鼐却是大哭道:“李公子,我没用,没能守住慧梅,其实你说的对,我宁可慧梅跟了你,也不想让她便宜了那姓袁的狗贼!” “呃?” 李信愕然,自己人缘有这么好么?不过能这么说,还是让他挺舒心的,于是同情的问道:“那慧梅呢,是什么意思?” 张鼐惨笑道:“慧梅肯定不愿意,为此还闹过绝食,后来高一功、李过、袁宗第、刘宗敏等人纷纷劝她以大局为重,还说什么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闯王既然是她是父亲,自当为她的婚事做主,慧梅最终拗不过……同意了!” 高桂英与慧英也是一脸惨然,摇了摇头。 李信道:“从一开始,我就认为你和慧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哪怕慧梅论起容貌与才干,与慧英堪称一时翘楚,我也没想过从你手里把慧梅夺来,却是没料到,李闯竟灭绝人性至此,生生拆散了你和慧梅,真的,我他娘的听了这事,也是气的不行,现在我问你,想不想把慧梅夺回来?” “我……” 张鼐犹犹豫豫道:“恐怕慧梅已经和袁时中成亲了。” 李信恨其不争道:“成亲怎么了?难道你嫌她身子不干净?张鼐,如果你是这种想法,可别怨我瞧不起你,慧梅已经够可怜了,你作为男人,应该救她脱离苦海,现在她被别的男人蹂躏,你却犹犹豫豫,不管不顾,我不得不怀疑你对她的爱,说真的,我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慧梅交给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鼐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把慧梅交给自己?慧梅和自己青梅竹马,和你有什么关系?但他是个老实人,又觉得李信是为为自己着想,质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高桂英问道:“李公子,你打算怎么把慧梅救出?” 李信冷哼一声:“自然是出兵,攻打袁时中,直接把慧梅抢走!” 张鼐浑身一震,不敢置信道:“李公子,你真愿意为我把慧梅抢来?” 李信点点头道:“所以我要问你,如果慧梅失了身,你还要不要她?” “我……我要!” 张鼐猛一咬牙,就下跪道:“李公子,若是你能帮我救回慧梅,我张鼐愿为你做牛做马!” “张鼐,我看你对眼,拿你当兄弟,你不要这样,再说我对慧梅也很有好感,宁可成全你,也不会便宜袁时中那狗贼,你放心,倘若慧梅被玷污了,我用炮把他轰死,你来开炮!” 李信一把拉起了张鼐。 “好!自今日起,我张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张鼐也不矫情,猛点头,看的出来,他对袁时中恨之入骨,也对李自成彻底死了心。 第一七一章 去抢慧梅 高桂英和慧英相视一眼,明摆着,张鼐将归心于李信,而且张鼐归顺的意义,要远远大于自己与慧英转投李信,毕竟张鼐是闯王的心腹,是闯军的得力战将! 二女暗暗叹了口气,她们不怪张鼐背弃李闯,要怪,只怪李闯做的太绝,拿谁与袁时中和亲不好,非得拿慧梅去?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啊! “嗯?” 慧英突然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李公子,你前一阵子总是说张鼐和慧梅身上有事情要发生,现在果然是这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你当时为何不说清楚,你把话挑明,慧梅又怎会被迫嫁给袁时中?” 张鼐与高桂英也看向了李信,目光闪闪烁烁。 李信能承认自己早就知道慧梅的悲剧么? 显然不能! 于是分辩道:“慧英,你可别冤枉我,我要早知道会有这事,哪怕是绑,也要把张鼐和慧梅绑下来!” 慧英不是太相信的问道:“那你说说,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她俩要出事,难不成你还会算卦?” 李信淡淡一笑:“算卦倒不至于,不过天下事,逃不脱一个理字,何为理,就是规律,透过蛛丝马迹,把凌乱的线索理顺理清,自然可以大致推导出结论。 好了,不废话不多说,下面言归正传,要说张鼐和慧梅出这档子事,我还真没算出,要是能算出,早就讲清楚了,我只是隐约感觉到,慧梅不对劲。 怎么讲呢? 李闯是个色鬼,又是枭雄心性,而慧梅慧英年轻貌美,才干卓越,所以我不仅不看好慧梅和张鼐,也不看好慧英和双喜,慧英被我留了下来,到此为止,不提了,我再说说为什么慧梅和张鼐走不到一起。 如李闯这类人,所有人都是他的利用工具,既然是工具,自然要实现利益最大化,慧梅与张鼐都是李闯的心腹,如果他们俩成了亲,对李闯有没有额外的好处? 没有! 因此把他俩拆开,用慧梅去联姻,再给张鼐娶一房对他有利的媳妇,是不是能获得更多的好处?我不是中伤李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分析,在事情发生前,没有任何方法确证,所以不能明说,只能一再的隐晦提醒,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老实说,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一方面,是我疏忽了,另一方面,是我没想到李闯竟刻薄寡恩到了不下于崇祯的地步!” 这个解释,还是很能让人接受的,张鼐便讪讪道:“李公子,是我误会你了,哎,说起来还是我和慧梅大意了,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慧梅就拜托给你了。” 李信点了点头,问道:“张鼐,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面,如果慧梅怀了袁时中的孩子,你怎么办?” “我……” 张鼐面容猛的一滞,但再一想,男女在一起圆了房,确实有这种可能,李信并不是没事找事,一时心如刀绞,但还是猛一咬牙:“我当自己的孩子养!” “张鼐,你胡涂啊!” 李信厉声喝斥:“作为男人,心爱的女人受了伤害,应该义无反顾的支持她,包容她,但是帮别人养孽种万万不行,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包容她,不代表包容她的孽种!” “那……那我该怎么办?” 张鼐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喃喃道。 李信拍了拍张鼐的肩膀,同情的说道:“只要你不嫌弃慧梅,孩子的事情,我帮你弄掉,慧梅要恨,也是恨我,不会恨你,你暂时别想那么多,这只是最坏的情况,也许慧梅并没有身孕呢。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事情不要多想,今晚我陪你喝酒,就咱们两个,不醉无归,明日我们就去把慧梅抢回来!” “嗯~~” 张鼐心神不宁的点了点头。 …… 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不方便参与,慧英和高桂英叹了口气,双双离去,李信叫来酒菜,与张鼐喝起了酒,可能是真委屈,两杯酒下肚之后,张鼐喋喋不休的唠叨着,从小时候被李自成收留,到结识慧梅,再到数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一古脑儿的全掏了出来,其中不乏对袁时中的痛恨,对李自成的失望,以及对慧梅的思念。 虽然这并不是多有用的情报,却也让李信对闯军的情况,有了客观的了解,可以概括为,闯军越壮大,老八队的权势就越重,李闯也越来越信任老八队,同时对于宋献策和牛金星,有着近乎于无条件的信任。 直到天黑,张鼐烂醉如泥,李信安排人手把张鼐带下去休息,红娘子得和了情况之后,心下侧然,叹道:“张鼐和慧梅都是个可怜人,不过袁时中和李闯、罗汝才混在一直,合计有数十万人马,相公,你可得小心点。” 李信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况且罗汝才和李自成并非一条心,在二攻开封时,罗汝才就出工不出力,李自成颇为不满,两者结合在一起,不过是各怀鬼胎,你放心,我会寻找机会的。” “嗯~~” 红娘子点了点头,带着丝歉意道:“本来我是想安排这两天就让周姐过门,看来只能等你回来了。” “我可没那么急色!” 李信微微一笑,又道:“红娘,我和你说个事,待袁时中事了,我想暂时驻在海州,可能要一年半载。” “怎么了?” 红娘子瞪大眼睛望了过去。 李信解释道:“十三万明军在关外全军覆没,依建奴脾性,必然会入关寇掠作为报复,朝庭是不能指望了,各路义军私心太重,不可能去与建虏作战,我没法坐视建虏肆意攻击河北山东,我觉得,我应该尽自己的能力,为北方老百姓做些事。” 红娘子陷入了沉默当中,俏面隐现挣扎,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许久才问道:“你有把握吗?” 李信道:“建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强,之所以会给人战无不胜的印象,关键因素在于明军太烂,而我们革命军,各方面都严格训练,纵然人数少些,但自保没有问题,我不是那种蛮干的人,你完全可以放心。” 红娘子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多说了,后勤方面你也不用担心,对了,你出去那么久,就让桂英姐和慧英陪你过去吧。” “红娘!” 李信动容道。 红娘子笑道:“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慧英对你一片痴心,你也别耽搁人家了,还有啊,明天你就要出征,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今晚就辛苦点吧。” 李信向外唤道:“来人,把史军师和许赞画请来!” “得令!” 门外有亲卫施礼离去。 第一七二章妇慧梅 “见过总司令!” 不片刻,史可法与许绍双双赶来,拱手施礼。 史可法或许才能不是最佳,但品德,无人能出于其右,事实上各项制度规则李信已经拟定了框架,真正有才的,心思活络,未必合适,反是史可法这类人物,一旦接受了李信,就会绝对效忠。 “不用多礼,这么晚了把两位请来,是因我明日就要带兵远征,有些事情不得不临时安排……” 李信笑着摆了摆手,把事件经过简略介绍了一番。 “什么?” 听完之后,史可法与许绍大吃一惊。 许绍连忙道:“总司令,那袁时中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只是……您真要与建虏作战?我觉得还是要慎重啊,要不,再准备个几年?” 李信笑着摇了摇头:“天下人大多对建虏畏之如虎,我再等几年并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在壮大,建虏也在壮大,这一战,必须打破建虏不败的神话,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否则一旦九边明军成建制的倒向建虏,天下局势将更见恶劣,至少我要让人看到,建虏并非不可战胜。” “好!” 史可法猛叫了声好:“总司令有此决心,当为天下之福,建虏屡次入寇,如入无人之境,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不知老夫能为总司令做些什么?” 见许绍还要劝说,史可法面一沉道:“总司令是为天下大义而战,若心中无畏,建奴自然无须畏惧,老夫相信总司令定能战而胜之。” 李信看向了许绍。 许绍能当上总兵,自然不是一般人,今晚李信只约见他和史可法,明摆着是要重用了,于是猛一咬牙:“总司令既然不怕,那我许绍这条命就卖给总司令便是!” 李信点了点头:“政务方面,就拜托军师了,我想请军师担任临时总理,巡抚扬州、淮安两府及滁州和州,待大破建虏之后,再正式建制。” 明朝总理和现代总理是不一样的,是临时性的职务,职权相当于巡抚、总督之类,但因李信掌握军权,史可法只能掌握行政权力,同时财权由后勤部与财务总公司分担,所以史可法这个总理的权限又略有萎缩。 不过纵是如此,史可法也在李信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信任,当即动容施礼:“总司令尽管放心,带兵打仗,老夫不行,但料理后院,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有劳宪之先生了!” 李信笑了笑,便向许绍道:“我任你为海州知州,你先过去,准备钱粮武器弹药,待我解决了袁时中,再与你会合。” “卑职听令!” 许绍大喜,躬身施礼。 次日,李信点起三万人马,包括两个火炮团,高桂英的骑兵团,慧英和部分亲卫连与前锋营,出扬州北门而去。 就在袁时中迎娶慧梅不久,李自成、罗汝才与袁时中三方合兵,攻克了睢州,李信探到消息,向睢州赶去,可是到了地头,李自成等人刚离开不久,正向商丘行军,其中李自成与罗汝才先行一步,去商丘城下布置,袁时中后走,距离李罗二营约一日不到的距离。 这对于李信来说,是个天赐良机,连忙下令全军加速前进。 从睢州到商丘,大概一百五十里,正常要走两天,而当天傍晚,探马来报,距离小袁营只有二十里了。 “全军生火造饭,吃饱喝足,趁夜进攻!” 李信挥了挥手。 出门在外,战士们的食物是炒米和炒面,另有腊肉、香肠和熏肉等腌腊制品,食用方便,但口味没法恭维,好在行军作战,没那么多讲究。 张鼐一口口吃着,味同嚼腊,心神不宁,不时望向前方的稀疏树林。 慧英和高桂英心里不忍,但更不方便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别急,今晚就可大破袁时中!” 李信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张鼐点了点头。 …… 慧梅嫁过去的时候,李自成还算是有点良心,给慧梅配备了四百余人,服侍起居,守护安全。 “夫人,夫人!” 天时已经黑了,担任慧梅总管的邵时信在帐外唤道。 邵时信是明朝的降官,因李信自轻取淮安之后,对明朝的官员极少再以血腥手段杀戮,渐渐获得了人心,李自成也有样学样,不怎么杀官了,而邵时信为人机灵,被李自成留用。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健妇营中,陪嫁过来的慧剑问道。 邵时信道:“请转告夫人,姑爷刚刚把在睢州获得的财物收拾了下,给夫人送来了两百匹丝绸,五十两黄金和四百两银子,还有些珠宝首饰。” 这些日子以来,慧梅的心情极其烦躁,既思念张鼐,觉得对不起张鼐,又出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思想,告诫自己应该一心一意做袁时中的妻子,偏偏她对袁时中没有感情,每当深夜,张鼐总是会窜入她的梦中,甚至与袁时中圆房的时候,压在身上的那个人,她总会认为是张鼐,这又让她对袁时中心生愧疚。 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另一个是相公,慧梅夹在两个男人之间,感觉自己要疯了,这时便是不耐烦道:“不要,都拿回去。” 邵时信笑道:“姑爷将这么多礼物请夫人处分,是对夫人尊重,夫人,请恕我直言,丈夫是妻子的一层天,女子出嫁要从夫,要学会温顺忍让,才能使夫妻和睦,如果夫人退了回去,姑爷会怎么想?而且同姑爷和睦相处,使他忠心拥戴闯王,也是闯王嫁夫人来小袁营的苦衷,难道夫人不明白?” “是啊!” 老妈子吕二婶抹了把眼泪,劝道:“姑娘,老婆子知道你心里苦,可这就是命啊,姑娘,你还是认了吧,姑爷也是个实诚人,对你又足够好,处久了,你会慢慢把张……那个人忘掉的,再说你也得为闯王想想啊,要是闯王知道你不幸福,肯定会自责的,啊?” “呜呜呜~~” 慧梅掩面低啜起来,心里痛苦到了极点。 “嗯?” 陪着慧梅的慧剑却是耳朵一竖:“哪来的枪炮声?” 慧梅也注意到了,顾不得哭,仔细聆听片刻,确实有枪炮声传来,还有愈演愈烈的喊杀声与营中慌乱的惊叫。 “有敌袭!” 慧梅立刻站了起来,唤道:“慧剑,快,着战士们守好营垒,打探清楚发生了什么。” “是,姑娘!” 慧剑匆匆奔出了营帐。 第一七三章 夜袭袁营 小袁营有近三万人,立寨非常随意,慧梅自带的人马号称小闯营,位于全军的正中间,这既是保障安全,也是一种变相的软禁,袁时中并不相信慧梅真心跟了自己,他担心慧梅会跑掉。 他好歹也是一方首领,妻子跑了是怎么回事,这个绿帽子可戴不起。 其余各军就没什么讲究了,男女老幼按籍贯、宗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因条件简陋,很多人互相倚靠着,缩在寒风中和衣而眠,条件好点的,搭个破毡帐,十余人,数十人挤成一团。 冬季取暖,柴火必不可少,营中火光点点,给革命军的破防突袭创造了条件。 炮声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响起,为减少杀伤,也避免误伤慧梅,尽量往空地上打,主要目地还是以制造混乱为主,毕竟小袁营的战斗力比之李自成、明军都远有不及,一群乌合之从一旦乱了,再想组织起来难比登天。 果然,炮声刚响,小袁营便乱作一团,一阵炮击之后,喊杀声四起,革命军从三个方向朝小袁营发起冲击,袁时中除了几百名亲信,根本组织不起任何的防御手段。 “谁?是谁,趁夜来打老子?” 看着乱作一团的营寨,袁时中惊恐的大叫。 “大哥,搞不好是李闯的人马,这他娘的狗贼,把高慧梅嫁给大哥,让大哥放松戒备,然后派军偷袭,好狠毒的心肠!” 袁时中亲弟,袁时泰恨恨道。 军师刘玉尺却是眉头一皱:“两位袁爷,闯王当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真要他做了,天下英雄好汉会怎么看他,谁还敢再来投他?更何况攻打开封在即,那李自成好歹是知兵的,总不至于自乱了阵脚,因此很有可能是官军的人马,咱们给官军盯上了!” “娘的!” 袁时中狠狠大骂了句,问道:“怎么办?” 刘玉尺道:“此战已经无法挽回了,人打散了没关系,只要袁营主力仍在,还可以再招兵买马,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夫人,与夫人一起逃出去,向闯王求救。” 袁时泰迟疑道:“那李闯一直打着与大哥合营的心思,若是去找他,岂不是给了他名正言顺吞并大哥的机会?” 刘玉尺摇摇头道:“李闯是个要脸的人,我料他不敢,甚至还会奉上钱粮,助袁爷重建小袁营!” “嗯~~” 袁时中回头看了眼那黑暗中的影影绰绰身形,连忙道:“就按军师说的去做,娘的,速退!” 领着几百名亲信,袁时中赶去与慧梅会合,小闯营处处透出一股紧张的气氛,慧梅也全身披挂,袁时中正要过去,刘玉尺却暗中扯了扯他,提醒道:“袁爷,还是小心为妙。” 袁时中陡然警醒! 是的,自己的手头只有几百人,与慧梅不相不下,而慧梅对自己并没什么夫妻之情,甚至还心有怨恨,如轻易就过去的话,未必就没有被害的可能。 虽然概率极低,可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袁时中勒马停住。 “可是姑爷?” 邵时信放声唤道。 袁时中大声应道:“正是,夫人没事吧?” 邵时信看了眼慧梅,点点头道:“夫人没事,请问姑爷,发生了何事?” 袁时中连忙道:“营中突然遇袭,还不知到底是谁,请夫人速与我离去,重整兵马,再与来敌战过!” “哼!” 慧剑小声哼了声:“姑爷明明是防备着姑娘不敢进来,若是姑娘出去了啊,搞不好就被姑爷绑走喽!” “你这小妮子说什么呢?” 吕二婶不悦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姑爷再怎么着,也不会对姑娘不好,姑娘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和姑爷走吧,这兵慌马乱的,又是天黑,先稳下来再说。” 慧梅有些迟疑。 她与袁时中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夫妻之间没有半点信任与恩爱,有的只是义务与责任,不仅袁时中不信她,她也不信袁时中,离了小闯营,尤其是天黑混乱,她还真不敢和袁时中相处。 “轰!” 这时,一枚炮弹打入了袁时中的队伍当中,当场十余人身亡,随即喊杀大作! “袁时中,袁时中!” “那个骑马的就是,上,捉活的!” “小张爷要活剐了他!” 上千名革命军战士在黑暗中涌了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枪,小袁营猝不及待,上百人被摞倒! “袁爷,快走,快走啊!” 刘玉尺连忙拉住袁时中的马缰。 袁时中还有些迟疑,毕竟慧梅是他的妻子,他打算等慧梅出来,带着慧梅一起走。 “啊!” 突然,刘玉尺一声惨叫,大腿中枪,从马上栽了下来! 危险就在身边,袁时中顾不得了,猛一拍马股,骏马飞窜而出,身后众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纷纷拍马而走。 “啊,大哥,大哥,带上我!” 跑出还没几步,身后又传来了袁时泰的惨叫,袁时中回头一看,袁时泰也不知是哪儿中了枪,从马上栽了下来,一阵阵抽搐,衣襟染红了鲜血,绝望的惨叫着。 “诶!” 袁时中可不敢逗留,痛心的大叫一声,拼了命的催着马,疾奔而去,他的耳边,隐约传来了革命军的名号。 “革命军?李信?李信狗贼,我袁时中与你不共戴天!” 袁时中惨呼着。 “革命军?” 慧梅也准备上马跑了,刹那间却是呆楞当场。 “姑娘,快走吧!” 邵时信急劝道。 慧梅没有动,泪水布满了脸庞,在火光映掩中,她似乎看到了张鼐,那个她一生的挚爱。 “小张爷,怎么可能?” 慧剑眼尖,也发现了张鼐。 “慧梅,慧梅!” 张鼐激动的挥手大叫。 慧梅却是猛然间头一低,转身就走,她已经是袁时中的妻子了,也失了身,哪里有脸去见张鼐啊,哪怕张鼐是她最深爱的人。 “慧梅,别走啊!” 张鼐急了,撒退飞奔过去。 小闯营的人都认得张鼐,不知道该怎么办,怔怔站着,慧梅则是越跑越快。 “哎~~” 高桂英和慧英双双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之色,随即慧英问道:“李公子,怎么会这样,你可有办法?” 李信点点头道:“慧梅失了身,没脸见张鼐,你和夫人先劝劝慧梅吧,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大碍,只要张鼐真是一心一意,慧梅早晚会转过弯子的。” 说着,就转头唤道:“先把小闯营缴了械!” “得令!” 身后李胜德拱手施礼。 第一七四章 杀内奸 李信和闯军的关系错综复杂,从表面上看,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敌,但是李自成的发妻高桂英跟了李信,健妇营首领慧英也跟了李信,高一功与李信保持着联系,李双喜虽被横刀夺爱,却说不出半个不是,张鼐慧梅与李信是好友,更何况高桂英和慧英亲自出面! 因此小闯营对革命军谈不上太大的敌意,在被强势兵力包围之后,纷纷放下了武器,甚至有健妇营的女兵,纷纷跑去向高桂英和慧英打招呼。 李信就看到好几个慧字辈的女兵,扑入高桂英怀里嚎啕大哭,也有拉着慧英的手,流着泪诉说思念。 “总司令,要不要叫弟兄们去追袁时中?” 二瓤从旁问道。 “不必了!” 李信收回目光,摆了摆手:“天黑看不清楚,让人跑吧,早晚取他狗命,走,我们进去看看,见识下小闯营的风采!” 一群男女站在一旁,见着李信大多尴尬的很,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李信目光一扫,对着个中年人问道:“你就是邵时信?” “见过司令爷!” 邵时信挣扎之色一现,就向李信施礼。 李信微微一笑:“李闯既让人跟在慧梅身边,想必是有些能力的,今后就跟着我罢,李闯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多谢司令爷!” 邵时信也是识时务之辈,再次施礼。 李信道:“本司令此次攻打袁时中,是为我的兄弟张鼐出头,这袁时中横刀夺爱,着实该死,张鼐现在已经去找慧梅了,我问你,慧梅能否回心转意?” 邵时信不慌不忙道:“姑娘对小张爷情根深种,但经此惨事,已有心结在身,故回心转意的关键只在于小张爷,旁人插不了手。” “嗯~~”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这小闯营中,有没有袁时中安插的奸细?” “这……” 邵时信的神色顿时不自然,但紧接着,就咬咬牙道:“回司令爷,袁时中确实收买了些人手,为他打探姑娘的动静,并且劝说姑娘对他一心一意,不过时日尚短,尚未有……什么。” 李信淡淡道:“你把人给我指认出来!” 邵时信心口一凉,他清楚,这是变相的投名状,只要把人指认出来,无论是袁时中,还是李自成,都不可能容他,况且他又是朝庭降官,落朝庭手上也是死,今生今世,断了退路,只能跟着李信了。 如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指认内奸,可是别无选择,只能伸出手,指道:“吕二婶,胡六,张四娘……” 共有六人被指认,均是满脸的慌乱之色,吕二婶还大骂道:“姓邵的,老娘五年前就跟了闯王,你别血口喷人!” “可有认错?” 李信直视邵时信,问道。 “没……据我所知,就这六人。” 邵时信胆战心惊的回答。 “老子这一生,最恨奸细,来人,拉下去毙了!” 李信眼里的杀机毫不掩饰,猛一挥手。 确实,前世他就是因奸细的出卖,才中了ia的埋伏,虽然他是因祸得福,来到了无法无天的明末,正适合他种人生存,可谁愿意平白无故的死一次呢? 所谓临死前的安宁详和,甚至幸福感,都是骗人的,死亡的痛苦,超过了任何一种酷刑! 战士们一拥而上,把那六人拉了出来,小闯营没人敢拦阻,那六人哭爹喊娘,吕二婶还叫道:“司令爷,司令爷,那邵时信也被袁时中收买了,老婆子落司令爷手上,不求活路,只求一视同仁,司令爷如毙了这邵的,老婆子死也瞑目,死也瞑目啊!” “扑通!” 邵时信猛跪了下来,大声分辨:“司令爷,您可别信这疯婆子,她就是一条疯狗,胡乱攀咬。”说着,就转头厉声道:“贱妇,我邵时信与你何怨何仇,竟要如此害我?我指认你,是因你确实收过袁时中的好处,那你说,我收过他什么?” “这……” 吕二婶语滞。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实际上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邵时信被袁时中收买了,但是对于男人来说,很多时候银子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前程,有了前程,可以自己捞银子,又何必巴巴的等着别人来打赏呢? 袁时中许给邵时信的,只能是前程! 李信不由对邵时信看低了几分,尼玛的,放着李自成这条金大腿不抱,反去抱袁时中的小胳膊,格局有限啊,这种人放手上,也就是跑跑腿,办办事的命。 不过邵时信还是有些用处的,李信转头一笑:“我相信你,这婆子确实是疯了,赶紧拖下去!” “司令爷饶命啊!” 刹那间,哭喊声大作。 战士们押着这六人,一脚踹跪下来,随即就把黑洞洞的枪口顶上后脑壳! “砰砰~~” 随着一阵枪响,子弹从后脑钻入,从前额爆出了大洞,面孔血肉模糊,倒在了血泊中,还有人没死透,挣扎抽搐,出于人道主义,又有战士对着心脏补了一枪。 枪声惊动了高桂英和慧英,两个女人正一左一右的架住慧梅劝说,张鼐讪讪跟在后面,这时,纷纷看来。 “李公子,干嘛杀人?” 慧英不满问道。 李信走了过去,炯炯的目光打量着慧梅。 不得不说,跨过了人生的门槛,从姑娘变成了妇人,慧梅居然美了几分,多了些动人的风韵。 慧梅被看的很不自在,低下了脑袋。 张鼐则是紧张的望着李信,他生怕李信对慧梅动心思啊! “李公子!” 慧英瞪大眼睛提醒。 与慧梅相比,虽然在容貌和身材上差不多,却多了些青涩,李信觉得,要趁早让慧英和慧梅看齐,于是道:“那几个都是被袁时中收买的奸细,杀了就杀了,来,张鼐你过来,别缩在后面!” “我……” 张鼐犹犹豫豫。 李信脸一沉道:“慧梅是个好姑娘,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那行,我不介意让慧梅与慧英作对姐妹!” 张鼐紧张了,连忙走上前来,脸都涨的通红。 慧梅却是隐秘的瞥了眼李信,李信从慧梅的眼中,看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李信略一皱眉,大概明白了慧海这个眼神的含义。 说起来,女人的心思还真奇特,她明明深爱着张鼐,因为失了身,觉得配不上张鼐了,又不想孤老一身,大概是把自己当作了备胎,因为自己荦素不忌,对贞操没有太高的要求,比如高桂英,嫁过两次,女儿都有了,她跟了自己,反正是做妾,不至于因失了身有负罪感。 或许对于慧梅来说,给自己做妾要好过给张鼐做妻子,毕竟嫁过袁时中,是两人心头的一根刺! 哎,女人啊!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他突然怀疑起了慧梅对张鼐的爱未必是那么纯粹。 “张鼐,今晚当着大家的面,你把你的心里话对慧梅说出来!” 李信还不至于去抢张鼐的女人,面色一肃,就向张鼐道。 第一七五章 爱情导师 “我……” 张鼐挠了挠后脑壳,满含爱意的看着慧梅,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李信嘴一咂道:“张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李闯逼迫,你当慧梅愿意嫁给袁时中?与不爱的人结为夫妻,对于女人是非常残忍的,现在慧梅正是伤心之时,需要一副肩膀作为依靠,可你倒好,犹犹豫豫,拉不下脸,如果脸面真那么重要的话,那我只能说,这一趟我来错了。 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虽然慧梅喜欢你,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如果今天我们不来,你信不信过上一年半载,你会被慧梅渐渐淡忘,毕竟袁时中才是慧梅明媒正嫁的相公,你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段回忆罢了,我希望你能想通想透,要爱,就深爱,不爱她,请你放手,慧梅这么好的姑娘,你不给她肩膀倚靠,会有无数人为她送上肩膀!” “唔!” 慧梅唔的一声,猛捂上脸,泪水沿着指缝滑落,那肿红的眼眸,又偷偷瞥了眼李信的肩膀。 “慧梅!” 张鼐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猛一颤之后,大叫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我没用,但我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保护你的下半生,我张鼐对天发誓,绝不会再这么软弱了,谁要是敢欺侮你,我和他拼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时我就该带你偷偷跑掉的,我不会有任何芥蒂,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慧梅也浑身剧烈颤抖着,泪水哭成了河。 慧英古怪的看了眼李信,就把慧梅往前一推。 张鼐趁势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身子不干净,我配不上你,快放开我……” “不放,就不放,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慧梅哭的撕心碎肺,猛烈挣扎,张鼐却是越抱越紧,随即一声惨叫,慧梅狠狠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 仿佛哭够了,闹够了,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慧梅猛推开张鼐,背过身子。 张鼐还要去纠缠,李信一把拉住他,摆手制止。 “李公子,怎么了?” 张鼐不解的问道。 李信淡淡道:“慧梅情绪不稳,适可而止吧,明日你再慢慢劝他,今晚让慧梅好好休息一下,总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噢!” 张鼐似懂非懂,憨憨应下。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这个傻小子,慧梅没跑,不就是释放出信号了么? 作为欢场老手,李信清楚不能逼的太紧,太紧了慧梅会反感,要给她自己思考、调整,以及接受的时间,毕竟今天的变故实在是太大了,又涉及到女人的脸面和贞洁问题,要慢慢来。 说话大实话,慧梅是袁时中的妻子,与张鼐没什么关系,慧梅要想接受张鼐,先决条件是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这与当初的高桂英类似,也是李自成的妻子,但是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高桂英年龄大了,被李自成冷落了近十年,李自成的刻薄寡恩让她寒心,才给了李信可趁之机,就这样,还是死缠烂打的结果。 而袁时中能够得上的罪名只有一个强娶,在那个时代,强娶不是罪过,况且慧梅还是大姑娘,羞耻心比较强,哪怕心里仍深爱着张鼐,也不会轻易转投入张鼐怀抱,需要长时间的感化和劝说。 ‘尼玛的,自己还得兼职爱情导师啊!’ 李信哭笑不得,暗骂了句,不过花些心思,就能让张鼐对自己死心塌地,值! “走罢,慧梅好好想想,张鼐你也好好想想,都散了吧,明日可能还有硬仗要打!” 李信拍了拍张鼐的肩膀。 “是不是自成会来?” 高桂英问道。 李信点点头道:“跑了袁时中,他必然会向李闯求援,无论愿不愿意,李闯都要为他出头,李闯离我们也就几十里路,我们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与他干一仗!” 高桂英担心道:“自成十余万人马,曹操又有近十万,加起来二十多万,而我们才三万,你可得想清楚了,其实连夜走还是来得及的。” 李信摆摆手道:“人多并非势众,李自成与罗汝才各怀鬼胎,二人都不会在我身上损耗过多实力,也不可能真为袁时中出头,无非作个样子罢了,所以必须要硬碰硬打一仗,让李自成知难而退。” “总司令!” 这时,二瓤带着几名亲卫连战士,押着个浑身血污的中年人过来,另有四名战士抬着具尸体,拱手道:“此人是袁时中军师刘玉尺,那个死尸是袁时中的亲弟袁时泰,已经找人辨认过了。” “哦?” 李信目光一扫袁时泰的尸身,就移向了刘玉尺。 刘玉尺四十出头的年纪,气色靡顿,修长的眼睛闪闪烁烁,见着李信望来,勉强拱了拱手:“玉尺见过司令爷,司令爷神兵天降,小袁营倾刻间土崩瓦解,玉尺心服口服。” 刘玉尺的示好之意,聋子都能听出,李信却是冷声道:“刘玉尺,叫袁时中娶高慧梅,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这……” 刘玉尺的脸面现出了一丝慌乱之色,矢口否认:“司令爷说笑了,鄙人在小袁营无足轻重,是袁爷无意中见着了慧梅姑娘,惊为天人,才向闯王提亲的。” “呵~~” 李信呵的一笑:“你当我傻了不是?你是袁时中的军师,娶了慧梅的好处瞎子都能看的见,难道袁时中就没询问过你,你没给他煽风点火?” “我……” 刘玉尺心知搪塞不过去了,身为军师,这么大的事,袁时中不可能不与他商量,只得长叹了口气,一躬到底:“各为其主罢了,还望司令爷见谅!” “狗贼,原来还有你一份!” 张鼐怒不可竭,一脚把刘玉尺踹翻。 刘玉尺不敢喊疼,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信。 李信道:“我此次出兵,是为我的兄弟张鼐而来,报袁时中横刀夺爱之仇,此事我不愿太过于干涉,张鼐,刘玉尺交给你了,是杀是剐,你开心就好!” “司令爷,司令爷,不关我的事啊!” “小张爷,饶命啊!” 刘玉尺吓的大叫,李信不看他,张鼐恨声冷笑,揪住刘玉尺的领子,往黑暗中拖去,一阵惨呼求饶之后,张鼐提着颗脑袋走了出来。 那面孔,布满恐惧,两颗眼珠子瞪的滚圆,分明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死不瞑目! 李信暗暗吸了口气,别看张鼐平时蔫蔫的,一副老实人模样,可是老实人发起狠来更加可怕,张鼐正是如此,他痛恨所有拆散他与慧梅的人,刘玉尺如是,将来袁时中落他手上,只会被折磨的更狠! 第一七六章 连夜求救 对于张鼐的狠劲,小闯营的人马习以为常,既便是慧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的望了望刘玉尺的头颅,随即叹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的性子有些软弱,当初被逼着嫁给袁时中时,没有据理力争,如今袁时中被赶走了,张鼐回来了,居然也没有为袁时中守节的想法。 想到这,慧梅不禁挽上了慧英的胳膊,她觉得慧英比自己坚强,至少慧英能够果断的离开闯军,和李信在一起,突然她有些羡慕慧英了。 清清白白的身子,哪怕做不了正妻,李信也会珍惜她的。 而自己呢,已经是残花败柳,张鼐真的能不介意么? 莫名其妙的,慧梅又偷偷瞥了眼李信。 “李公子,我们都是闯王的人,你是不是不打算把我们放走?”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向李信问道。 “你是……” 李信看了过去。 慧英从旁道:“这是慧剑,那是慧琼,那是……我们都是好姐妹。” “哦,原来是慧剑姑娘啊!” 李信换上了笑脸道:“有些事情恐怕你们自己都没留意,我必须讲清楚,李闯把你们四百来人跟着慧梅陪嫁给了袁时中,知道什么是陪嫁么?那是泼出去的水,被赶出了家门,算是小袁营的人,现在我赶走了袁时中,张鼐回来了,你们又成了张鼐的人,所以别跟我再谈什么李闯,那都是过去,革命军才是大家的归宿。” “凭什么呀!” 慧琼不满的嘀咕。 “好象有些道理!” 慧剑扯了扯她。 “我知道,你们还没适应身份上的转换,我理解,我也会尽量的给予帮助,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对我们革命军存有偏见,我与李闯之间的恩怨,是私人性质,不涉及其余,千万不要对号入座,我希望大家能够对我们革命军作个透彻的了解,与李闯充分对比,总之一句话,我李信代表革命军,欢迎各位的加入!” 没有预想中的欢呼和掌声,小闯营的人反倒是面面相觑,让李信有了种一拳打入空气的感觉。 慧英扑哧一笑,便道:“大家也别紧张,其实李公子说的对,闯军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不可被重用,不如安心留下来吧,实在不合适,再走也不迟,李公子不会为难大家的。” 李信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呆着试试吧!” 慧剑知道凭着高桂英和慧英的面子,李信不会拿他们如何,很是自来熟的哼了声。 实际上对于小闯营的人来说,作为陪嫁加入小袁营,就形同于弃子了,而小袁营又对小闯营保持着足够的戒备,让他们的地位非常尴尬,因此跟了李信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一路往回走着,慧剑慧琼完全没有改换门庭的失落感,围着高桂英、慧梅和慧英唧唧喳喳,兴奋异常,张鼐远远跟着,慧梅则表面的有些古怪,不敢去看张鼐,反而时不时偷偷瞥着李信,高桂英和慧英留意到了,相视一眼,一左一右夹上了李信。 慧英小声道:“李公子,你今天的话有些过了,我感觉到,慧梅好象注意到你了,张鼐再觉察到了,你说老实话,该不是对慧梅动心了吧?” “朋友妻,不可欺,我可不是那种荦素不忌的人!” 李信不满道。 高桂英轻掐了把李信腰间的软肉,显然不信。 “好了,好了!” 李信无奈道:“我这么做是有目地的,慧梅不管怎么说,失了身给袁时中,你们说张鼐真不在意么?” “这……” 高桂英苦涩道:“按理说张鼐不该在意,可男人这玩意儿……不好说,当年自成婚后对我冷漠,其实我能看出,与我嫁过一次人是有很大关系的,哎,你们男人呀,都想着娶个冰清玉洁的妻子!” 李信两手一摊:“桂英面,你的打击面太大了,我李信是不是这种人你应该知道,其实我更在意精神层面上的交流,行行,还是说张鼐吧!” 腰间又被高桂英掐了下,李信改口:“张鼐喜欢慧梅,又在意慧梅的身子被破,这是他的心结,将来与慧梅吵架,很可能会翻出来炒旧帐,这是非常伤人的,因此只有让张鼐感受到威胁,明了慧梅离了他还有更好的选择,才会把慧梅呵护在手心里。 慧梅则是因失了身有些自卑,我不想她变得唯唯诺诺,一辈子在张鼐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我给她暗示,离开了张鼐还可以选择我,算是给她撑腰吧,让她在面对张鼐不用低声下气,你们放心,我对慧梅没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同情她而己。” “算你有心了!” 高桂英和慧英隔着李信相视一眼,嘴角双双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 小袁营虽然有近三万人,但其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是老弱病残,没有战斗力,好在李信从洛阳把难民带往高邮,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碰上这种情况,倒也不慌不乱,每人先给点吃的,把肚皮填饱,一碗辣椒水,暖暖身子,再男女分营,其中同村同宗族,分开拆散,既便想闹事,身边的人都不认识,根本组织不起来。 就在革命军忙忙碌碌的时候,袁时中连夜逃入了闯军大营,浑身血污,惨不忍睹,求见闯王。 “什么?袁时中求见?” 李自成正抱着两个美人儿睡的呼噜噜呢,一听来报,连忙坐了起来。 帐外有亲兵道:“袁时中被趁夜偷袭,几乎全军覆没,特来向闯王求救!” “好!我马上过去!” 李自成大惊,连忙跳下床,两个美妾侍候着穿了衣,便草草离去。 袁时中被安排在中军大帐,一见李自成,立刻跪了下来痛哭。 “到底怎么回事?” 李自成扶起袁时中,急声问道。 “闯王!” 袁时中紧紧抓着李自成的手,恨声道:“是李信,李信那狗贼趁夜偷袭小袁营,全军猝不及防,被打散了,我只带了几十个弟兄逃了出来,请闯王为我做主啊!” “李信?” 李自成眉头一皱,在他想来,自己与李信井水不犯河水,李信怎么可能偷袭袁时中,当即追问道:“可看清了?” 袁时中抹了把眼泪道:“就是他,我听到有人大喊革命军来了,跪地投降不杀!” “那他为何要偷袭你?” 李自成又问道。 “这……” 袁时中满脸不解,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李信为何要偷袭自己。 李自成却是想到了什么,急问道:“慧梅呢,可曾被你带出来?” 袁时中悲愤的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慧梅恐已陷入那李信手上,只怕……诶!” 李自成心里猛然咯登一下,他突然想了起来,张鼐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了啊,难道是…… “闯王,曹操求见!” 正当李自成眉心紧拧的时候,帐外有亲兵来报。 第一七七章 集议出兵 罗汝才和军师吉珪立在帐外,等候李自成召见,寒风嗖嗖中,均是紧了紧衣领,缩了缩脖子,可那神色,古怪里带着些兴奋。 罗汝才向里面偷看一眼,压低声音道:“军师,李信在扬州过的好好的,为何不远千里偷袭袁时中?想那袁时中虽是个人物,但他那小袁营是个什么玩意儿,怎值得李信千里奔袭,或者是为扯李闯后腿而来?” “这……” 吉珪捋着山羊胡子,沉吟道:“李信没那么闲,他的眼睛盯着南京,况且李闯前两次攻打开封,他都不闻不问,为何要在第三次攻打开封之时,扯李闯的后腿?” 罗汝才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李信、李自成与张献忠三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还有一个在西,虽说早晚必有一战,但眼下还不是决战之时,平素井水不犯河水,那么李信为何要突袭袁时中呢? 吉珪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曹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李闯的心腹爱将张鼐不见了。” “你是说……” 罗汝才灵光一现,望向了吉珪。 吉珪用力点了点头:“张鼐与慧梅自小青梅竹马,李闯却利欲熏心,为笼络袁时中,生生把二人拆散,让慧梅嫁了过去,张鼐能愿意自己的女人被抢么?若我所料不差,必是张鼐向李信请来的救兵。” 罗汝才眉头一皱道:“那李信也是一方人物,为了个张鼐慧梅,甘冒奇险,千里奔袭,可值当?” 吉珪缓缓道:“值,当然值,李闯强嫁慧梅,军中已隐有不满,而李信不远千里,为慧梅张鼐出头,如此情义,岂能不叫人感怀?经此一事,张鼐必归心李信,而张鼐是什么人?是李闯的心腹,生生把心腹逼反投了别人,对闯营的影响不可小觑啊! 曹帅,当初李闻听了老宋的主意,将好端端一双姻缘拆散,硬将慧梅嫁给袁时中,说不定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不完的后悔药,想不到这么快,就被苦主打上门来了!” 罗汝才嘿的一笑:“李闯麻烦喽,嘿,我倒要看李闯怎么为袁时中出头!” 吉珪提醒道:“倘若李闯还未看出个中玄机,请曹帅千万不要打听,免得落个事前知道的嫌疑。” 罗汝才点头:“我不比别人缺一个心眼儿。” “曹帅,闯王有请!” 这时,一名亲卫匆匆从帐中奔出,大声施礼。 罗汝才与吉珪快步入帐,只见帐内,李自成面色阴沉,袁时中坐在椅子上,满脸的愤恨之色。 “曹帅!” 袁时中站起来,勉强拱了拱手。 李自成也向罗汝才略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发生了何事?我在营中,听说小袁营被袭,连忙赶来!” 罗汝才一脸关切的问道。 “是李信,趁夜偷袭于我,还望曹帅为我报仇啊!” 袁时中愤恨道。 罗汝才自然不会点破,向李自成拱手道:“闯王,李信为何会偷袭小袁营,是不是搞错了,又或是另有内情?” 李自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也猜出了是与慧梅有关,自己强行把慧梅下嫁给袁时中,逼迫张鼐叛变,向李信请来救兵抢走慧梅,这不是叫罗汝才看笑话么? 但眼下,仍须与罗汝才和衷共济,不宜翻脸,于是向外唤道:“请军师、捷轩、李过和一功前来!” “得令!” 帐外有亲兵施礼离去。 不片刻,宋献策、牛金星、刘宗敏、李过与高一功匆匆赶来,他们也听说了小袁营遇袭,明白事关重大,正要来找李自成呢。 “见过闯王!” “见过曹帅!” 五人分别向李自成和罗汝才施礼,罗汝才不敢托大,拱手回礼。 落座之后,五人的目光又陆续望向袁时中,询问了情况。 李过大大咧咧,斜睨了眼袁时中,不客气道:“此事已无须讳言,必然是张鼐因慧海被许给了袁时中,故而向李信求救,李信或为收买人心,为他强出头。 其实我说句掏心窝话,那袁时中刚投降就请求结亲着实不妥,结果由军师们出主意,把张鼐和慧梅的姻缘拆散,将慧梅作为闯王的养女嫁给他,闯王认慧梅作养女,我一百个赞成,这姑娘是在我的眼皮下长大的,自幼儿聪明伶俐,有忠有义,也练出一身武艺,出生入死,几次立了大功,却硬把她嫁给那个从野地飞来的姓袁的,下场如何?出事了吧,还硬生生的逼反了张鼐,这都是干的什么事儿啊!” 说着,还意犹未尽,恨恨叹了口气,又道:“我当时就不同意这桩婚事,摇旗也不同意,可是等大家知道时,木已成舟,生米已做成熟饭啦,哎,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光想着后悔药难吃没用,要赶快商量个对策,是为袁时中出头,抢回慧梅,还是就此作罢,以前婚事作废,向张鼐和慧梅陪个不是,好歹把人劝回来?” 袁时中脸色难看之极,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人马被打散了,在闯营诸将眼里,已经一文不值了,否则李过又何至于说出此等诛心之言? 不过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看向牛金星和宋献策,当初就是这二人极力赞成把慧梅嫁给自己,现在出了事,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 宋献策和牛金星也被李过说的哑口无言,满脸惭愧,除苦笑外无言以对,神情十分尴尬。 李自成低着头不吱声,他很不满意李过责备牛、宋的话说得太直,他也不认为把慧梅许给袁时中许错了,但是没法责备侄儿直言。 刘宗敏平时容易暴怒,此时倒是压着性子冷静的思考前因后果,对于牛李,他未尝没有怨言,只是李自成待牛金星以宾师之礼,拜宋献策为军师,不能因一时考虑不周多加责备,使得面子上过不去,引起文武不和。 他也是既恨张鼐为了个女人就叛变,又担心在攻打开封前夕节外生枝,趁着大家沉默,吁了口气道:“说到底,时中是闯王的女婿,现在女婿被人抢了媳妇,于情于理,都咽不下这口气,想那李信,千里奔袭,人手必然有限,闯王应立刻回师,绝不容他跑掉!” 这种事情,没法去追究是非对错,脸面是天大的事,李自成望向了高一功。 高一功点头道:“那李信太狂妄,咱们的家事,他凭什么插手,姐夫不要迟疑,他既然敢管闲事,那就拿他的命来填。” 李自成不置可否的望向了罗汝才。 罗汝才在心里看笑话,表面上,却气愤道:“已经过去的事不用再提啦,只赶快决定如何处置,兵贵神速,再不派兵追赶,那李信就逃走了,闯王,倘若你认为围攻开封要紧,别的人马分不出来,就命我的曹营去追剿如何?” “诶~~” 李自成挥了挥手:“你肯出面,我要谢你,但不能让你一人去面对李信,你我两家各带精兵,凑出十万人马,连夜追赶,如何?” “但凭闯王吩咐!” 罗汝才郑重施礼。 第一七八章 谈判破裂 天色渐渐亮了,经过一夜的整编,小袁营已大致清点完毕。 被俘和投降的小袁营人马将近两万,其中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这没办法,老弱病残跑不动,索性不跑,留下来是负担,但是李信不能丢掉,暂时交由高桂英、慧英和慧梅带着的小闯营安置,为了给张鼐创造与慧梅接触的机会,李信强行把张鼐发派过去,和一群娘们儿呆在一起。 张鼐乐得呵呵直笑。 这让李信极为无语,至少在恋爱技巧上,张鼐还是个愣头青,如果自己对慧梅有意思的话,与张鼐公平竞争,有八成把握能把慧梅夺来。 不过李信并没有这个意思。 而小袁营中,有近五千人是丁壮,李信对于小袁营的人,既没有交情,更没有半点信任,于是按老办法交投名状,强逼着普通士兵杀掉各级首领近千人,剩下四千人编入军中。 全军一片忙碌,布置着阵地,不知不觉中,已接近正午时分。 “总司令,有骑兵!” 突然,李胜德惊呼一声。 李信抬头一看,隔着几里的距离,从左右各驰过两列骑兵,各有上万之众,一打闯字号,一打曹操号,于队尾集结起来,明摆着,是来断归路的。 “哎呀不好,闯王来了!” 慧剑失声尖叫。 慧琼也跳脚道:“死定了,死定了,要是让闯王知道我们投了革命军,肯定死定了!” 慧梅慧英,乃至张鼐,以及小闯营的诸多人神色都是极度不自然,毕竟李自成在闯军中,地位等同于君父,敬畏并不因改换立场阵营而有所消减。 既便是高桂英,哪怕对李自成夫妻之情已尽,也是说不出的紧张。 “你这丫头嚷什么呢,乱我军心是吧,来来来,都到中间去,用不着你们去面对李闯,该干啥,还干啥去!” 李信回头,不满道。 慧琼如做错事般,吐了吐舌头。 一群人向阵中移动,李信留在原地。 不片刻,高一功带着李过和李双喜从骑兵中驰了出来,有恃无恐的唤道:“李司令可在?” 李信也领着何虎与黄海出阵,隔着十来丈,遥遥拱手:“原来是大舅哥,小舅哥,这位是……” 双喜介绍道:“这位是李过,闯王的侄子!” 李信正色看了过去,李过还是很值得敬重的,大顺政权覆灭后,一生都在与清军作战,最终病死于军中,而且据张鼐反映,李过是闯军中,为数不多的反对把慧梅嫁给袁时中的将领之一,可惜寡不敌众,李闯嫁的又快,还没采取行动,慧梅就成了袁时中的妻子了,只得作罢。 “原来是李过将军,失敬!” 李信单独拱手。 李过也回礼道:“李司令,慧梅可是在你手上?” “不错!” 李信点了点头。 李过沉声道:“慧梅是袁时中的妻子,你抢别人的妻子,是不是过份了?” 李信理直气壮道:“我是为我的兄弟张鼐出头,张鼐与慧梅青梅竹马,凭什么袁时中横刀夺爱,当张鼐来找我的时候,我气的不行,非得为张鼐报仇不可,可惜袁时中命大,被他跑了,否则落我手上,这种好色之徒,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 “哼!” 高一功冷哼一声:“李司令,纵然你舌绽莲花,也改变不了慧梅已经与袁时中成亲这一事实,袁时中明媒正娶,慧梅有父母之命,所以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抢了别人的妻子,传出去,对你李司令的名声也不好,不过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只要交出张鼐和慧梅,再真心向袁时中陪个不是,把话说清楚,该赔的多秒赔点,让袁时中消了气,闯王也不会与你计较,你看如何?” “哈哈~~” 李信哈哈一笑:“大舅哥,你少跟我扯犊子,慧梅嫁给袁时中是被逼的,我不承认他们的婚事,我此来,是为我的兄弟张鼐出头,你回去给袁时中带个话,此事没那么容易算了,若是他肯自己阉了自己,脱了裤子在两军阵前走一圈,我可以代表张鼐饶他一命,否则落我手上,必叫他后悔做人!” “李司令,你别过份!” 高一功大怒。 李信冷笑着。 李过问道:“能否把张鼐请出来,我们想见一见他?” 李信摆了摆手:“张鼐为李闯卖了一辈子命,结果未婚妻还被夺走拿去联姻,他的心已经死了,不想再见你们,请回罢!” “哎~~” 李过叹了口气,眼角一丝愧色闪过,便勒转马头,向己方驰去。 高一功与双喜也各自转身,只是双喜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李信心知,这一战已不可避免,回到阵中,紧急布置起来,如今的革命军中,弓箭手还保留着,但是不会再增加编制了,主力逐渐轮替为了火枪兵,炮兵的地位也急速拨高,这次出征,带了三个炮兵团。 炮兵的编制基本上参照解放军,却又根据时代特点,有所不同,大体是以班为最基础作战单元,每班十人,配一门117或者93野战炮,其中五人操纵火炮,另五人担当后勤传递、运输、弹药保护与替补,必要是参与作战。 而连作为战术战斗单元,配五门117与四门093,合计九门火炮,营21门,团63门,三个炮兵团,合计189门火炮,并引进了弹药基数的概念,炮兵一个基数是120枚炮弹及相应的定装发射药,每门炮配三个基数,火力非常强劲。 两个时辰之后,骑兵依然没动,堵着退路,渐渐地,闯军的步兵与炮兵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李闯与罗汝才凑了十万人马,其中两万多骑兵布在后阵,迎面而来的是七万多人,黑压压一片,气势极为磅礴。 “李公子,看来闯王动了真格!” 慧英心神不宁道。 李信没有答话,观察了好一阵子,才道:“敌军大致分为两部,左边的两万多人,应是罗汝才部,罗汝才与李自成之间相隔一里,乍一看是互相侧应,但是两军的主力精锐,包括骑兵和弓箭手,大多布在相接的那一侧,说明我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双方之间有很深的嫌隙,谁都不敢尽全力来打我,无非是走个过场,面子上过得去。” “嗯!” 高桂英点头道:“况且自成即将攻打开封,朝庭不可能视若无睹,听说除了保督杨文岳正在调集大军,左良玉也将避开张献忠,救援开封,所以在这种时候,他是不愿与你硬拼的,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万一被他找着了机会,他也绝不会手软。” 李信笑道:“桂英姐,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你的心已经完全在我身上了。” 高桂英俏面一红,横了眼过去。 这时,二瓤不识趣的问道:“总司令,我他娘的就搞不懂,李自成干嘛老盯着开封,他占了南阳洛阳,趁着关中兵力空虚,以之为根基去打关中不好吗?” 顿时,慧梅、张鼐、慧英、乃至慧剑慧琼,与小闯营一众人等的神色都不大自然,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考虑过,放弃了洛阳,又放弃南阳,搁着近在咫尺,兵力空虚的关中不去打,还就是和开封扛上了! 虽然开封有周王两百年的财富,但是再富有,一座城池总有个限度,而洛阳加南阳,再加关中,如此广袤的一片土地,数以千万计的人口,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还连成一片,如好好经营,绝不会是如今这种流窜的局面。 李信拍了拍二瓤的肩膀,丢了个你懂的神色! 二瓤挠了挠后脑壳,嘿嘿一笑,事实上他说这话,就是寒碜慧梅张鼐的,让他们认清李自成的流寇本质,跟着李自成是没有前途的。 同时,他也有意与张鼐等人搞好关系。 毕竟他的路子已经定下来了,将来是锦衣卫加御林军,属于内庭,而李信如此帮助张鼐,肯定是要重用的,现在搭个桥,总是没有坏处。 第一七九章 再次会谈 不片刻,战斗打响,闯军并不完全是花架子,有佯攻,有牵制,有主力突进,还有骑兵奔袭,各种手段并出,的确存有一棍子打死李信的心思。 但是李信布了个乌龟铁桶阵,不管李自成使什么招数,始终不为所动,毕竟李自成的战略目标是开封,没有可能在自己身上损耗过多的实力,更不会不顾一切的去为袁时中报仇。 而且李信也不怕被围攻,随军的粮草,足够食用半个月,前两天又下了场雪,把雪融化可以取水,在左良玉与杨文岳整装待发的情况下,罗汝才又出工不出力,他不相信李自成敢于和自己耗下去。 在最初的三板斧过后,闯军的战法趁于保守,与革命军隔空打炮,不再拿人命去填。 李信也不愿过于杀伤闯军的人马,他始终控制着火炮射程,不管是117还是093,最多打一里,毕竟与他有仇的只是李自成,或许还有起煽风点火作用的狗头军师宋献策和牛金星,其他人马他还是存了招揽的心思,没必要结下血海深仇,因此当闯军的攻势缓了下来之后,革命军的炮火也开始往空地上打了。 袁时中双眼血红,面孔狞狰,他幻想着十万大军踏破革命军,把李信、张鼐等人押来,自己百般凌辱,让他们后悔做人! 还有慧梅,也不能要了,被掳走了一整夜,肯定失了身,不过看在她是李自成养女的份上,还是暂且容忍一段时间,待得小袁营重新起来,再把这个肮脏的女人想办法搞死便是。 可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现实却极为残酷,攻势越来越弱,让他心急如焚,几次望向李自成,又不敢开口。 不远处,看着这糜烂的战场,罗汝才心里也渐生不耐,冷冷一笑:“李闻这人啊,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罢了,我都看不下去,我过去劝劝他吧!” 吉珪提醒道:“曹帅,莫要触怒了李闯!” “我有数的!” 罗汝才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眉头一皱道:“闯王,我们目前作战的着眼点是在开封,既要四面围困开封,还要准备杀败各路援兵,没必要再和李信耗着,我看……不如收兵吧。” 李自成默不作声,事实上他也清楚这仗没法打了,关键是还不到时候,没法作出与李信决一死战的决心,况且李信的人马虽少,但火力异常强劲,尤其是那成群结队的火枪兵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几百上千杆枪或许没有多大的威胁,可是数万杆枪一起发射,哪怕是李自成身经百战,也不敢孤注一掷,他早就有了退意,只是缺个台阶让他下。 “呼!” 高一功重重吐了口浊气出来:“姐夫,暂时再让那小子得瑟几日,待打下了开封,姐夫建了制,直接给他道檄文,让他归顺,他若肯,交了兵权,一切好说,如若不然,再发兵讨他!” 难得的是,刘宗敏居然也点了点头:“李信对火器的运用极为纯熟,大家看看他的兵,多数都是火枪兵,确实威力不凡,我觉得,我们既然有了从李信那里买来的燧发枪,应该加紧仿造,闯王的人多,李信有几万杆枪,到时咱们整出个几十万杆,看那小子怎么嚣张!” “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传来。 这确实是个美丽的画面,几十万枪兵,团团包围着李信的数万人马,就问他李信怕不怕? 只是没人留意,袁时中的脸色难看之极,那紧紧捏住的拳头都在颤抖! 高一功又道:“姐夫,虽然要退兵,但是也不能莫名其妙的退,免得这小子以为咱们怕了他,要不……再去和他谈谈,警告他一通?” “嗯?” 罗汝才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也想看看李信是什么人,于是附合道:“谈谈也好,至少给弟兄们一个交待!” “收兵!” 李自成猛一挥手。 如今的闯军,无论是军纪还是训练,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退兵的铜锣敲响,各部在各自将领的监督下,有条不紊的后撤,反之,罗汝才的兵就显得混乱,这让罗汝才的眼里,布上了一丝不安。 高一功仗着与李信的关系,再次出阵,放声唤道:“李司令,闯王念及旧情,要见一见你,慧梅张鼐可在,闯王也想见见他们!” 李信不解道:“这李闯是什么意思,我和他有什么话好说。” 二瓤嘿嘿一笑:“总司令,李闯多半是想走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想与你说两句话,显示出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样退了兵,也不会让人非议。” 李信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张丰鼐和慧梅道:“这李自成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俩去不去见他?” “这……” 慧梅和张鼐犹豫的很,面对李闯的召唤,不敢不见,但是又怕见。 “算了,还是别见了,你们也不欠他什么,反而是他拆散了你们,等他哪天醒悟过来,肯来赔罪,再见他罢,慧英和我出阵!” 李信挥了挥手,拉上慧英,随即给何虎打了个眼色。 何虎放声唤道:“为示诚意,双方火炮拖到后阵,总司令稍后出来!” 李自成爽快的很,实际上他也忌惮革命军的火炮,虽然没有在射程上太过于表现,但是精准度是没法掩饰的,于是吩咐了几句。 闯军和曹营的火炮纷纷拖到后面,还有人专门爬上高处,观察到革命军的火炮也拖到了后阵,才打出安全的信号。 李自成、罗汝才、袁时中、刘宗敏和高一功联袂而出,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甚至刘宗敏和高一功还大声说笑,策马前行。 ‘都是影帝!’ 李信冷冷一笑,就带着慧英、何虎、黄海和二瓤驰了出去。 双方每边五人,隔着中线停了下来。 “李信,我与你何怨何仇,竟然偷袭于我,夺我妻子?” 一见到李信,袁时中再也按耐不住,厉声喝斥。 李信哼了声:“袁时中,张鼐与慧梅青梅竹马,你却贪图慧梅美色,横刀夺爱,强娶慧梅,如此贪花好色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昨晚没要了你的命,是你走运,你不老老实实挖个洞呆着,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知我的大舅哥有没有给你带话,你只要自己阉了自己,脱裤子绕场跑一圈,我可以代表张鼐饶你一条狗命!” “你你你……我杀了你!” 袁时中仿如受了天大的羞辱,脸都涨的通红。 其实按当时的价值观,李信强行抢了袁时中的妻子,才是理亏的一方,因此他只能给袁进中扣上一顶贪花好色,横刀夺爱的帽子,死死扣住! 第一八零章 互相威胁 现场的气氛并不因袁时中的愤怒而有任何失控,这充分说明了袁时中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要说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苦主的身份出现,控诉李信抢了他的妻子,为李自己创造道德上的制高点! 李自成也深知此理,挥了挥手。 刘宗敏和高一功安慰了袁时中两句,袁时中恨恨瞪着李信,但还是老实下来,不再吱声。 不过李信可不会轻易放过袁时中,他还想着再挑拨下袁时中和李自成的关系,让袁时中变成一块烂泥,粘着李自成甩不掉,于是冷冷笑道:“袁时中你就是个畜生,搞大了慧梅的肚子,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什么?我有娃啦?” 袁时中现出了惊喜之色。 李信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那孽畜出世,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张鼐和慧梅的关系,张鼐也没傻到为你养娃。” “你……好歹毒的心肠,娃有啥罪?让慧梅生下来,那是俺的娃啊!” 袁时中咆哮道。 李信根本不理他,望向了罗汝才,迟疑道:“这位是……请恕李某眼拙。” 罗汝才拱了拱手:“李司令不必客气,鄙人罗汝才,道上的朋友抬举我,称我为曹操,不过是给我脸上贴金罢了,反倒是李司令年少英才,久仰了!” 在明末的各路义军中,罗汝才给人一种油滑的印象,但实际上,罗汝才在各家义军中起着润滑油的作用,多次调节李自成与张献忠的矛盾,张献忠破襄阳之后,不被张献忠所容,只得投奔李自成,李自成又有吞并罗汝才的心思,因此三攻开封失败之后,罗汝才与李自成分道扬镳,没过多久,于襄阳被杀,从此,各家义军与李自成划清了界限。 李信打量着罗汝才,约四十左右的年纪,面皮白净,与李自成、刘宗敏等人满身的草莽气息截然不同。 不过罗汝才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极为好色,随军的姬妾,高达数百人,他的兵比之闯军,纪律更差。 “原来是曹帅!” 李信也拱了拱手:“曹帅早于崇祯初年就举兵起义,德高望众,与老闯王并称,今见真人,果然不凡,李某失敬了!” 罗汝才的心里,就象被根针刺了一样,痛到难以呼吸! 也确实,他和高迎祥是一辈人,他独当一面的时候,李自成还只是不沾泥手下的一员首领,可混到后面,居然给李自成打起了下手,差距越拉越大,心里很不舒服。 “不敢,不敢!” 罗汝才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了句。 李自成也是面色一沉,李信言语中的挑拨让他暗中骂娘,顿时哼道:“慧英,你还有脸来见我!” “闯王……” 慧英心虚的很,低下了脑袋。 “别怕!” 李信握住慧英的手,淡淡道:“慧英被我用火药配方赎了回来,与闯王已经没关系了,闯王该不会是收了钱就不认帐罢?” 李自成的锐目,如刀子般盯着慧英,凭心而论,他真想不认帐,慧英为他带来了火药配方,是应该的,他认为慧英的价值远远不止一道配方,可以给他创造更大的利益,就如把慧梅嫁给了袁时中,笼络了袁时中数万人马。 可这种话不能当众说出,于是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威严的劝道:“慧英,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疼爱,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受了蛊惑,我不怪你,回来吧,健妇营需要你!” 李信哈哈一笑:“李自成,当成女儿就是拿出去卖的?慧梅认你为父,被你强嫁给袁时中,生生拆散了一对壁人,你祸害了慧梅,如今还想祸害慧英?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慧英早已识破了你的虚伪面目!” 李自成怒道:“自古以来,媒灼之命,父母之言,我给慧梅指婚有什么错?李信,你休要歪曲事实,反是你强抢别人的妻子,道德沦丧之极!” 李信不客气道:“李自成,你少扯犊子,你明知慧梅和张鼐青梅竹马,还要折散他们,就为笼络一个屁都不是的袁时中,他们在你眼里是什么?张鼐和慧梅多次为你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而你做了什么,有拿他们当人看过吗? 再说你早不认,晚不认,非得在认了慧梅为义女之后就把她强嫁给袁时中,你居心何在?我不信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 李自成强辩道:“不管你说什么,慧梅总是我的女儿,你让她出来见我,难道她连父亲都不认了?” 慧英面色一阵变幻,叹了口气道:“闯王,你伤透了慧梅的心,她不可能见你了,我这次过来,也是要与你说个明白的,其实我们都不欠你,虽然当初你和夫人收留了我们,但我们这么多年来,立下了多少功劳?我知道,跟你算功劳显得势利了些,可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就拿张鼐和慧梅来说,用的时候,你掏心窝子,礼贤下士,不用了,就一脚踢开,我们真的心寒了,闯王,请你原谅我的冒犯,也请你放慧梅一条生路!” 李自成的眼里绽出了寒芒,冷声道:“慧梅是我的女儿,我如何处置她,岂是你一个叛逆所能左右?我再给慧梅最后一次机会,你让她赶紧回来,时中不会嫌弃她,他们仍然是夫妻,否则,我会通告江湖,她高慧梅不守妇道,勾结张鼐谋害自己的丈夫,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她若执迷不悟,就怪不得我了!” “闯王你怎能如此?” 慧英急的失声惊叫。 李信挥手拦住,其实这件事说到底,无关是非对错,争的是个面子,慧梅认了李自成为养父,养父指亲,现在慧梅不认,非得抛弃丈夫与旧情人在一起,这不仅是给袁时中戴了顶绿帽子,对于李自成,也是难以忍受的,他的父权受到了挑战,他在闯军中一言九鼎的地位被挑恤,除非慧梅回来认错,否则难以调和。 刘宗敏也皱头一眉道:“慧英,叫慧梅回来吧,谁没个做错事的时候,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闯王不会怪她的!” 李信摆了摆手:“看来这事是没得谈了,算了算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李自成要是敢败坏慧梅的名声,就别怪我把李自成往死里黑!” “你威胁我?” 李自成冷冷一笑:“慧梅偷了野男人,江湖中人明辩是非,我还怕你不成?” 李信道:“我办了份报纸,叫中华日报,每日发行好几万份,除淮安扬州,南京、苏州、松江、嘉湖都有发行,我忘了介绍,慧英正是中华日报的总编,如果我让人在报纸上连载小说李自成情史》,你们说会怎样?” 第一八一章 群众心声 “李自成情史?” 众人面面相觑,不仅仅是刘宗敏、高一功、袁时中,还有李信带来的人与罗汝才,尤其是后者,眼珠子瞪的老大,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李自成的脸却是黑了! 李信点点头道:“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的第一任妻子叫做韩金儿,与盖虎通尖被你所杀,其中的故事很值得发掘,闯王,要不你给我讲讲你们的恩怨情仇,又是如何捉尖在床,提供些素材吧,否则别怪我找些文人参照武大郎杀潘金莲与西门庆,自行发挥啊。 你的第二任妻子邢氏,勇武聪明,负责管理军用物资,后与高杰私通降明,我就不明白了,堂堂七尺男儿,为何两个老婆都跟人跑掉,其中必有隐情,江南老百姓最喜欢打听名人的阴私闱事,连载成小说定然销量大增,至于桂英姐,我不打算写,因为桂英姐是我的女人,我有保护她名誉的必要……” “放肆!” 李自成打断李信,猛拨出了刀,刀尖寒光闪烁,掩映着面孔瓦绿瓦绿,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完全可以想象,那李自成情史是个什么玩意儿,李信必会极尽歪曲污蔑,甚至还有可能写成刘备文! 他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毕竟三个妻子都跟人跑了,头上戴了三顶油亮亮的绿帽子是不争的事实,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是他心头永远的痛,尤其最后一个尖夫就在眼前! 人只有失去才会珍惜,以往高桂英在身边时,李自成嫌这嫌那,视之如弃履,现在高桂英跟了李信,他却时常惦念起高桂英的好,每当夜深人静时,臆想着高桂英在李信的胯下辗转承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怎么,想动手?” 李信呵呵一笑:“我们这里五人,你也是五人,谁也不欺侮谁,李自成,我忍你好久了,当初我好心投你,你却要我的命,这笔帐我还没和你算,今天就在两军阵前,把你我的恩怨了结!” 李自成浑身颤抖,绿着脸不吱声。 刘宗敏也是隐有怒色,打量过去。 李信的实力不得而知,但敢说这种话,想来不是软柿子,慧英的功夫他是有数的,巾帼不下于须眉,既便是他,百十招内休想拿下,另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何虎,当初在朱连山顶,何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姿,时至今日仍是难以忘记,黄海和二瓤他没什么印象,不过能被李信带在身边,想来也是好手。 再反观自己一方,罗汝才年过四十,体力精力不复当年,而且罗汝才未必肯拼命,袁时中则是个儒生模样,手底功夫稀松平常,自己一方真正能战的,只有李自成、自己与高一功。 五人混战的话,罗汝才铁定避战,袁时中会很快被干掉,然后五对三,虽然刘宗敏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李自成也是一方好手,但李自成与他都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体力终究是比不上李信那边一溜排二十来岁的青壮,决战的结果很可能是把命交待下来。 只是李信下了战书,避而不战的话,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刘宗敏给罗汝才打了个眼色。 罗汝才本是存着看笑话的心思,不过刘宗敏的眼色打来,没法视而不见,只得哈哈一笑:“李司令说笑了,一点误会罢了,怎值当刀兵相向,也罢,今次既然谈不妥,那就各自回去吧!” 李信拱了拱手:“既然有曹帅出面,那我就给曹帅个面子,但是闯王,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凡有半点对慧梅不利的流言传出,中华日报上必然会出现有关于你的连载小说,甚至还会有李自成与刘宗敏不得不说的故事!” 刘宗敏的牙齿,咬的嘎嘣响,李自成的脸又青又绿,哼了声,就要勒转马头,袁时中却是威胁道:“李信,你若是敢做了慧梅肚里的娃,我袁时中对天发誓,必取你狗命!” “哦?” 李信莞尔一笑:“你怎么取我性命?难道求闯王为你做主,好,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内,你若不来找我,就别怪我把那孽种给做掉!” 李自成眉头皱了皱,他隐约感觉落入了陷阱,如果袁时中真为了孩子求他出兵,该怎么办?从他本心来说,是不愿多这事,可是如何拒绝事关他的面子,也是个麻烦,心里不由有些后悔与李信见面了。 “你敢!” 李自成硬纠纠的丢下一句话,又要走。 李信拦住道:“对了,闯王,我有一事相请,洪承畴在关外大败,根据我对建虏的了解,必然发兵报复,第六次入寇已近在眼前,前五次,东虏南犯,深入畿辅、山东,杀人如麻,盈尸遍野,其状惨不忍睹,请闯王念及河北山东的黎民百姓,暂时放下与明朝的芥蒂,缓攻开封,与我合兵赴河北,抵御建奴,如何?” 李自成有种骂娘的冲动,悔的肠子都青了,让他放弃开封,去与建虏作战,不仅捞不到丁点好处,还有可能碰个硬钉子,怎么可能? 洪畴承十三万大军在关外全军覆没,给闯军上下带来了极大的震动,毕竟在洪承畴手上,李自成从未讨得了好,而洪承畴又全军覆没于建虏之手,让闯军不得不正视起了建虏的战斗力。 凭着良心讲,在没把崇祯拉下马之前,他是不愿与建虏作战的,但李信扣了顶大帽子下来,满嘴大义苍生,让他不敢轻易拒绝。 “哼!” 高一功哼了声:“李公子何必危言耸听?难道你有耳目在关外?既便有,传回的消息安知是真是假,仅为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就想把我军诱往河北,与崇祯合力围剿,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刘宗敏眼前一亮,连忙点头:“不错,老子差点忘了,你他娘的还是朝庭的总兵呢!” 李自成很满意,给李信扣顶居心叵测的帽子,完全可以敲掉他满嘴的仁义道德。 “大舅哥这张嘴甚是了得,我倒是小瞧你了!” 李信向高一功伸了伸大拇指,突然视线跃过李自成,放声唤道:“闯军的弟兄们,建奴即将入关寇掠,视我汉人江山如无物,河北山东的老百姓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我们能坐视吗?” “决不!” “进军河北,为直隶老百姓而战!” 何虎、黄海和二瓤紧跟着李信振臂高呼。 这几人嗓门大,两军又隔着不远,闯军中居然有人附合着大叫:“愿与建奴而战!” 虽然只有了了数十人附合,这些人喊完之后也回过神,后怕般的捂上了嘴,可喊了就是喊了,李自成的脸色难看之极,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手下的军卒竟会被李信蛊惑! “呵呵,军心可用啊,李某奉劝一句,闯王还是多听听群众的心声,告辞!” 李信拱了拱手,与何虎等人勒过马缰,转身而去。 第一八二章 慧英的不安 李自成明白被李信摆了一道,心里羞愤不己,但他更担心的,还是军中会出现对东虏作战的呼声,那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刀柄,双目杀机弥漫,紧紧盯住李信的后背。 只是何虎与黄海不时回头看来,又让他下不定袭杀的决心,毕竟真能杀掉李信倒也罢了,死人没有申冤的权力,纵然一时声望会受影响,但时间久了,也会被慢慢淡忘,就怕一击不中,反惹来一身骚。 “大哥,来日方长,待攻破开封建了制,再收拾他也不为迟!” 刘宗敏看出李自成的犹豫,伸手握住了李自成的手腕。 李自成略一点头,沉声道:“传令全军,不得讨论有关东虏事宜,违令者,斩!” “得令!” 刘宗敏与高一功双双拱手。 李自成又瞥了眼罗汝才。 罗汝才点头道:“闯王说的是,值此关键时候,确实不宜分心他顾,那李信不过是借东虏之名收买人心罢了,我料他不敢驱主力与东虏作战!” “回去罢!” 听了罗汝才的分析,李自成心里好受了些,挥了挥手,领着众人策马往回,但每个人,仍是一副不愤之色。 刘宗敏突然问道:“一功,你常和李信来往,可曾见过那中华日报?” “不曾!” 高一功摇了摇头:“想必是弄出来不久,不过每日能发行几万份,影响力自是不容小觑,那姓李的有邸报在手,想污蔑谁还不是他一句话?姐夫,看来咱们也得发行一份邸报啊,日后那李信要是敢在报纸上骂姐夫,姐夫就骂回去,免得被他平白污蔑还不了口。” 罗汝才听的暗笑,忍不住道:“扬州、淮安、南京、苏州、松江与嘉湖一带俱为大邑,城内居住数十至上百万人,发行邸报自然有人看,可咱们发行给谁看?是随军的难民?难民中有几个识字的?” 李自成想想也是,别说难民不认字,就是军中认字的也不多,而发行报纸的先决条件是有识字的受众,于是道:“待破了开封,再发行邸报,将来发到北京去!” “大哥英明!” 刘宗敏与高一功双双称赞,李自成的脸色缓和了些。 对面,慧英责怪的瞪了李信一眼:“你那个李自成外传真是挺损的,一下子就把闯王吓住了,不敢再去败坏慧梅的名声,哦,对了,你口口声声要维护慧梅的名声,那你为何又要胡扯什么慧梅有孕在身?” 李信能说自己确实是胡扯,只为了逼袁时中给李自成施加压力么? 显然不能! 他神秘的笑了笑:“慧梅很可能真的有孕,我并不是胡言乱语。” 慧英不相信道:“慧梅和袁时中成亲一个月都没有,就算怀上了,你又怎么能看的出来?” 李信摇摇头道:“女子受孕,是新生命的诞生,堪称开天劈地,如此大的事件,不会全无征兆,在面相上有细微的改变,我现在和你说你也看不出,需要与慧梅对比着看,可这又是对慧梅的不敬,等你日后有孕,我再给你指出来,你对比着自己,就能明白了。” “谁要给你生孩子?” 慧英俏面微红,横了眼李信。 很快的,一行人回归队中,高桂英立刻问道:“都说了什么?好象气氛挺热烈的,谈崩了吧?” “闯王本来就没诚意,光想着让慧梅回去向他认错,这怎么可能……” 慧英如实道出,众人均是义愤填膺,尤其慧剑还失望的嚷嚷:“闯王怎么会是这种人,难道他对慧梅就没有一丁点的父女之情么?”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自成的军队越来越壮大,早已不是当初的自成了。” 慧英深有同感,联想到落魄时的李自成,与今日骄气四溢的李自成,心情复杂之极,不过她并未忘了观察慧梅的反应。 女人的心思是很细腻的,她能觉察出来,从昨日至今,慧梅好象故意避着张鼐,并且时不时的偷看李信,这让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慧梅满脸感激,美眸有些迷离,向李信施了一礼:“多谢李公子回护。” 李信摆了摆手:“不要客气,我也看不惯李自成那唯利是图的嘴脸,过去就过去了,谁的一生中没几道坎,关键是要往前看,你和张鼐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能让袁时中这狗贼影响到你们的人生,你们越幸福,他就越痛苦!” 张鼐猛一点头,目中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之色,再转头看向慧梅,满是爱怜。 慧梅却躲避张鼐的目光,低下了脑袋。 慧英一直在观察着慧梅,不由看了眼李信,心里隐有不安! …… 李自成先退军,当闯军完全消失于视线之时,天色也黑了,李信索性又在原地呆了一夜,次日向海州行去。 海州大致位于现今的连云港市赣榆区,距离革命军的驻地约八百里,全军带着大量老弱妇孺,行动缓慢,走了半个月才到达海州,许绍亲自出迎。 海州是个小城,主要是为两淮盐场下属的赣榆盐场服务,寒喧两句之后,李信把大部分军卒安排在城外,只带着亲卫连与前锋营入了城。 海州原属于古代的东海郡,一直以来,就是水晶的主产地,沿街的店铺,除了生活必需的米油布店,很多都在贩卖水晶,有直接挖出的天然水晶棱柱,也有经过打磨的水晶制品。 “等下!” 李信注意到一处门面,屋内摆设的水晶制品异常精美,合计有数十件之多,最大的雕件,高达三尺左右,是由多组棱柱天然构成的水晶山,通体呈淡紫色,华贵异常。 “我们进去看看!” 李信吩咐了句,迈入店中。 高桂英、慧英、慧梅张鼐、慧剑慧琼,还有邵时信和许绍也跟在了身后。 何虎、黄海等人守在店外。 经过近半个月的了解,李信发现邵时信是个管家型的人物,交待的事,能办的顺顺溜溜,独当一面则缺乏魄力与勇气,因此暂时带在身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安排的去处。 掌柜连忙上前施礼:“草民拜见司令爷!” 李信一把扶住:“用不着磕头,我们革命军不时兴磕头!” “噢!” 那掌柜畏畏缩缩,不敢去看李信,一副不安的模样,店里的伙计,早已躲进了后院。 李信打量过去,掌柜大概五十来岁,面色黑黄,一双手掌,满是刀痕,甚至左手的小拇指也缺了小半截。 “掌柜如何称呼?可是海州本地人氏?从事水晶业多少年了?” 李信问道。 掌柜恭声道:“回司令爷,草民姓胡,叫胡光,祖籍山东临清,自成祖爷起,世为船工,后嘉靖爷废除轮班制,临清船业又日渐衰落,草民祖上为糊口,带着全家南下海州,从事水晶业,算起来,至草民已是三代人,有八十多年啦!” 第一八三章 江山永固 “司令爷,您请坐!” 胡光简略交待了家世生平之后,突然福至心灵,搬了把椅子过来,还拿袖子来回扫了扫。 说实话,椅子都比他的袖子干净,不过李信也不介意,笑着点了点头,坐下问道:“胡老,店里的水晶都是你亲手雕刻的?” “回司令爷,草民祖传的手艺,不值一提!” 胡光恭恭敬敬道。 “别那么拘束,我就随便找你聊聊!” 李信笑着摆了摆手,便道:“这些水晶售价如何,收入还可以罢?” 胡光苦笑道:“不瞒司令爷,水晶乃稀世瑰宝,价格昂贵,就如这座最大的江山永固,拿到南京或北京,至少能卖五千两银子,遇上识货的,也有可能卖到万两,那些小的,也是几百两至千两不等,但是咱们水晶匠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哇。” “哦,为何?” 李信不解道。 “这……草民不敢说!” 胡光吞吞吐吐道。 “诶~~” 李信挥了挥手:“你不了解我,我从不以言论治人罪,我只想摸清楚最真实的情况,如盐业,在我把两淮盐场改组为两淮盐业总公司之前,盐丁的生活很苦,但现在,平均每人每月都能拿到二两银子的薪水,对于水晶业,我同样存有整合做强做大的心思,普通从业者,至少能温饱,皎皎者,应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以及与之匹配的财富,总之,你放心说,大胆说,说的越详细,我了解的越充分,对你们的好处也越大!” “那……草民放肆了!” 胡光咬咬牙道:“在司令爷起兵之前,朝庭有专门的矿税太监,于海州各地低价强收水晶制品,草民前几年也曾雕过一座万里河山,比这座稍小些,那太监只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这还是好说话的,遇上蛮横的主,直接打个白条,就把水晶拉走,找谁要钱去?” 慧剑插话道:“老伯,一百五十两银子不少了吧,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也只二十来两呢。” “哎~~” 胡光叹了口气:“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啊,雕刻水晶构件,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和体力,就如你看到的这座江山永固,足足花了老汉五年时间哩,五年里,我全伺候他了,除了吃喝,损耗的工具要不要钱?水晶毛料要不要钱?尤其这是我的心血,一百五十两银子,真不值啊,我倒不是贪财,而是不愿自己的心血被糟蹋呐!” “对……对不起,我不清楚情况就乱说,我向你道歉!” 慧剑小脸一红,讪讪道。 “姑娘言重了,老汉当不起呐!” 胡光面对慧剑这个小姑娘,倒是放松的很,摆了摆道:“以前咱们水晶匠户受朝庭和太监盘剥,而在司令爷的兵进驻了海州之后,虽然不再欺压老百姓,可是客商没有了,司令爷,草民并非有怨言,其实老百姓都很欢迎革命军,不仅废除了大部分的苛捐杂税,徭役也有规矩可循,不再如以前那般随意征发啦,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着,还紧张的看了眼李信。 “不要紧张!” 李信笑道:“这是可预见的情况,毕竟南京的富商与北京的贵人对我心存忌惮,不敢过来采买水晶,但困难只是暂时的,销路问题并不难解决,对了,咱们海州有没有水晶矿脉?” “好象没有!” 胡光摇了摇头:“水晶一般都是从野地里挖的,要说专门的矿脉,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敢想象。” 李信眉头一皱,搜肠刮肚的回忆着前世有关东海水晶的一切信息,渐渐地,搜罗出了些有用的资料。 海州在地质上,位于郯庐断裂带内,矿产资源极其丰富,经过无数年头的沉积,通常矿脉都深藏于地底,以当时的条件,是没法开采的,只能在地表捡取零星的水晶,但是发生于1668年七月的一场震中位于郯县的85级特大地震,把地底的矿脉翻了出来,从此东海成为了水晶之乡。 想到这,李信心里犯起了难,水晶矿的位置他大概有数,前世曾经来过,那时矿脉只位于地底十来米的深处,易于开采,而如今,鬼知道矿脉埋藏在地底下多少米,强行挖的话,不知要填多少人命进去! 暂时只能作罢。 胡光却是脸面挣扎之色一闪,就咬牙道:“司令爷上门便是缘,老汉斗胆,愿以这座江山永固赠予司令爷,愿司令爷早日平定天下,还老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 众人面面相觑。 竟然献上一座水晶雕件? 连太监都好歹给点钱或者是打张白条,这只能说明,胡光要么是感动的出于真心,要么是没有见识,纯粹的贿赂李信,不过即便想献,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献啊。 果然,李信在最初的一怔之后,便神色古怪道:“胡老,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快收回去吧!” “司令爷!” 胡光急的跪了下来,大声道:“老汉不是贿赂司令爷,而是宝物赠予有缘人,司令爷为咱们老百姓着想,老汉愿以亲手雕成的水晶雕件祝愿司令爷江山永固,是诚心实意,司令爷万勿推辞啊!” 李信顿觉心头沉甸甸,说句大实话,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参照现代,保障最低的生存权,后面就呵呵了,现代人对于李信这套,恐怕十个有八个都会在背后骂,可是搁在明末,就成了青天大老爷,这也让他心头有了些愧意。 李信叹了口气,扶着胡光道:“你的心意我理解,但革命军有规定,任何人不能收受任何财物,我是总司令,自然要以身作则,胡老难道想要让我破坏自己制定的规矩?” “绝无此意,老汉怎么敢啊!” 胡光慌乱的挥手,嘴里喃喃着这咋办,这咋办。 慧英忍不住道:“李公子,既然胡老一片诚意,那不如买下来吧。” “好!” 胡光立刻叫道:“老汉一百两银子卖给司令爷!” 一百两银子? 李信无奈道:“我们革命军虽然谈不上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但也尽量寻求公平交易,这样,如果胡老诚心想卖,我就以五千两银子买走,嫌少还可以再加。” “这……” 胡光结结巴巴,完全没想到李信会出如此公允的价。 李信有数了,笑道:“胡老,那就说好了,五千两银子,明日我让人把银子送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司令爷,您是真心为老百姓做主啊!” 胡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握住李信的手,老泪纵横,目中满是感激! 第一八四章 征文投稿 因着放松了警惕,胡光把一大家子全叫了出来,包括老妻,两儿带儿媳,三个孙子孙女,还有相熟的街坊邻居拜见李信,李信与之亲切交谈,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的殷切相送中告辞离去。 出了门,哪怕走到街头,仍有老百姓在频频挥手,还不停的喊着司令爷慢走,张鼐不由感慨道:”李公子,以往闯王每到一处,老百姓担酒挑食,我就以为够得民心了,但今日方知,这才是真民心啊!” “嗯!” 慧琼点点头道:“闯王对老百姓,无非是赈济,什么生计啦,收成啦,将来如何,一顿饭吃个半饱就不管了,然后带着难民流窜,路上缺食少药,都不知要死掉多少人,李公子,我不瞒你,我们健妇营每回掩埋尸体,看着那惨相,心里是真的难受啊,呜呜呜~~” 说着,慧琼竟然抹着眼泪哭了起来,还一边哭一边道:“以前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心里难过,心想闯王尽力了,是明朝的官儿太坏,逼的老百姓活不下去,但是在来海州的路上,一万多老弱妇孺几乎平平安安的到地头,谁好谁坏,一眼就看了出来,再从今天来看,李公子确实是在替老百姓解决难题,也不枉受到爱戴呢。”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李信心里也挺自豪的。 邵时信捋着胡须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也曾在李闯军中呆过,哎,全军上下,一派流寇作风,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呐,总司令所为,才是正道啊!” “好了,好了!” 李信笑着点了点头:“海州资源丰富,老百姓靠山却吃不了山,这是不应该的,我打算成立东海石英矿业总公司,时信可愿意当总经理?” “什么?” 邵时信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有意有意的打探革命军的情况,这个什么总公司,总经理虽然与大明朝的官员完全不同,但权力不差分毫,就如两淮盐业的总经理,听着不咋样,实际上却相当于两淮盐运衙门的署理太监,而担心此职务的,只是一个个小小的从九品盐场大使。 再如中华日报、财务总公司、纺织集团,总经理的权力都非常大,比之大明朝类似的官员不差分毫。 他没想到,这块大饼竟会砸到自己头上。 “承蒙总司令器重,卑职自当肝脑涂地,但卑职心里有个疑问,若是成立了石英矿业总公司,必然会影响到当地的水晶匠户,他们的生计本就不易,卑职担心,或会逼的匠户走投无路啊!” 邵时信眼角湿了,哽咽施礼。 李信笑道:“你能这样想,说明你是思考过的,不过我要告诉你,很长一段时间,水晶和石英被混淆了,水晶是名贵宝石,而石英不是,暂时我们的主业放在石英上面,以石英为原料,炼制琉璃,不存在与水晶匠户冲突的问题。” “石英不就是水晶么?” 慧剑嘀咕道。 石英和水晶的成分都是二氧化硅,区别在于一个结晶不完美,另一个结晶完美,显而易见,结晶不完美的石英在自然界中的分布更加广范,暂时开采不出水晶矿脉,李信只能把心思放在石英矿上。 不过这话在红娘子和周菡母女面前说说没关系,和别人作科学方面的解释要大废周折,李信也不想找麻烦,想了想,便道:“石英到处都有,河边的砂子,山上的岩石,包括燧发枪用的燧石,都是石英,来源远比水晶广泛,再把石英融化烧制琉璃,从外观上看大差不差,但价格能便宜数十倍,也不需要打磨,可以大量生产。” “哦?” 慧琼讶道:“李公子,真有这么好啊,如果是这样,人都用琉璃不用水晶,那水晶匠户不是更惨吗?” 李信摆摆手道:“南京大报恩寺的琉璃塔,通体都是琉璃构件,晴天的时候,闪闪发光,异常华贵,不过我所说的琉璃又有些不同,它没有颜色,是透明的,在工艺上更先进,成本也更低,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也能用得起琉璃制品,与水晶完全不冲突,毕竟水晶是宝石,当然了,不管怎么说,琉璃对水晶匠户还是有些影响,我相信,邵经理会有办法解决。” 邵时信忙点头道:“总司令,此事不难办,矿业总公司可以盐业总公司吸纳水晶匠户为公司职工,既招到了熟手,又解决了生计,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以当时冶炼水平,制造玻璃并不难,缺的是思路、配方和一整套程序,恰好李信前世因贩卖军火的原因,在机械和化学方面有着不俗的造诣。 “好,明天你就着手筹办!” 李信笑着拍了拍邵时信的肩膀。 …… 南京,媚香楼! 中华日报每三天一期,雷打不动,媚香楼的姑娘们,每三日必看,虽然候方域曾提议候恂禁了报纸,孙传庭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但候恂生性软弱,连孙传庭都不是李信的对手,他如何敢平白无故的招惹李信,于是推托他主管军务,民事上由孙传庭拿主意,最终不了了之,中华日报在江南的发行量越来越大。 “报纸来了,报纸来了!” 柳如是拿着一叠子报纸,兴奋的踏入小楼。 “快拿来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闻!” 寇白门迫不及待的抢过,分发下去。 “哎呀,李公子打胜仗了!” 卞玉京突然惊叫道。 中华革命军总司令亲领炮步骑数万,奔袭千里,攻打流贼袁时中,经一夜激战,袁时中全军溃败,仅带数十骑趁夜脱逃,近两万人投降…… “好啊,这些流贼就是该死!” 姑娘们纷纷拍手叫好,矜持一点,如柳如是,寇白门和卞玉京,也是嘴角带着笑容,实际上她们没觉察到的是,李信的地位随着中华日报的深入发行,已经逐渐被潜移默化为正统了。 毕竟报纸上刊载的都是正能量! “扬州劳动力交易市场经半年筹备,正式投入运营使用,开业当天,有近三百家用人单位进驻,过万名求职者云集,现场达成协议有三千多例,并于即日开始,正式在淮扬地界取缔人伢子……” “呀,这条好,我最恨人伢子了!” 也不知哪个姑娘叫了声好。 “继续往下看!” “试论杨嗣昌是吞金自尽还是病死,欢迎各位读者踊跃投稿,论述自己的观点,报刊将为期一月,择其优者发表,给作者署名,并给予每百字五两银子的稿酬……” 然后下面是一些有关杨嗣昌的生平以及与张献忠作战的经过。 “哎呀,居然还有登报的机会?要出名了,要出名了!” 顾横波尖叫道:“我得赶紧写,给报社投稿,嘻嘻,说不定呀,就能刊载呢!” “有如是姐在,你能比得过如是姐?” 寇白门横了一眼,哼道。 如今常来媚香楼的名倌儿中,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以李香君和顾横波为的挺复社派,另一派是以寇白门和卞玉京为首的挺李信派,柳如是稍微站在李信一边。 柳如是显然也很感兴趣,微微笑道:“阿湄,话可不能这么说,横波哪里比不上我了,其实谁都有机会的,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写吧,嗯,论述自己的观点,看来着重点并不在文采上,而是要详实,有说服力,这倒是奇特的很!” 一众姑娘们,纷纷回屋,各自闭门书写。 钱谦益也是中华日报的忠实读者,看着这篇文章,正准备写,突然哼了声:“老夫身为堂堂江南文坛领袖,凭什么给他投稿去成全他?可莫要上了当!” 刚刚沾了墨的笔放了下来,但是钱谦益的脑海中,又控制不住的转动起了念头,杨嗣昌到底是怎么死的?崇祯的口径是病死,但朝臣中,相当一部分认为是畏罪自尽,平时只能自己在私下里讲讲,并没有公开发表的渠道,如今中华日报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投稿的冲动很难忍住。 ‘也罢,老夫写一篇并不发现,与报纸对照看看便是!’ 钱谦益说服自己,提笔书写! 第一八五章 玻璃镜子 夜幕下的海州城,安宁而又详和,冬夜虽然寒风凛洌,屋子里却是盎然春意,高桂英满足的伏在李信怀里,面若桃花,呼吸时紧时促,星眸中满是爱恋。 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又不能生育,搁在别人家,早已失宠了,但是李信待她一如往昔,让她一次次的享受着女人所应有的乐趣。 高桂英感激的紧紧抱住了李信! “桂英姐?” 李信不解的问道。 高桂英仰起俏面,呢喃道:“李公子,我老了,不能生孩子,又什没什么女人味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就怕自己在是梦中,梦醒了,才发现我孤身一人。” 李信暗暗感慨,凭心而论,高桂英与自己,她付出的更多,起早摸黑帮自己训练骑兵,没有名份,甘心做小三,而自己付出的,无非是在床上卖力点,经常与高桂英睡在一起,对于男人来说,这不算付出啊。 在现代恋爱理论中,有一种越付出越珍惜的观点,在男女相处中,如果一方的付出大于另一方,那么,对彼此的爱也会更大,这就好比是投资,投资的越多,越没法收手,虽然感情要比单纯的投资复杂的多,但原理是相通的,更何况人的寿命有限,恋爱中付出的不仅是精力与金钱,还有再多钱也买不回来的青春! 这一点在女性身上尤为明显,因为女性的保质期要短于男性。 李信不知道高桂英有没有这种心理,不过回想起双方的付出,不禁心生愧疚,微微笑道:“桂英姐,我就喜欢你这种风风火火的味道,所以把你从李自成的手里抢了过来,他暴敛天物,那是他眼瞎,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李公子!” 高桂英的声音有了些哽咽。 “别哭,别哭,怎么动不动就哭呢,女人常哭会容易老的,来,给爷笑一个!” 李信贴心的替高桂英拭了拭眼角的泪光。 “讨厌!” 高桂英扑哧一笑,如撒娇般的轻捶了李信几下。 还别说,如高桂英这种轻熟的女人,做出小儿女的姿态,还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那强烈的反差对比,李信居然看呆了。 高桂英喜滋滋道:“李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慧英收入房中?来的时候,红娘已经和我说过了,老是让慧英没名没份的跟着你也不好,早点收了吧。” “你和慧英的关系怎么解决?” 李信问道。 高桂英咬咬牙道:“我又不是她娘,只是收养过她而己,以后慧英叫我姐姐就可以了。” “你不吃醋?” 李信又问道。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你们男人呀,明明心里想着,还假惺惺的,我如果说我在意,你会放过慧英么?” 李信嘿嘿一笑。 “你对我好点,我就不吃醋了!” 高桂英又捶了下李信。 “行,我继续交公粮!” 李信猿臂一展,把高桂英拉到了自己身上! “谁给谁交啊!” 高桂英不满的嘀咕了声,可那眼眸中,满是笑意! …… 第二天,李信就带人出去寻找规模较大的石英矿藏,作为水晶的原产地,石英矿并不难找,花了两天时间,李信找到了一大片石英岩,然后让人搜集石英,磨研成粉,搭起炉灶,拉起风箱,再叫人送来纯碱、石灰石和长石粉末,置入窑内锻烧。 长石是最常见的一种岩石,伴生于花岗岩、或山上的不知名岩石中,外表青色或粉红色,开采也较为方便。 石英的熔点是1750度,而煤炭最高只能提供1400度的高温,不足以融化石英,因此需要添加长石,富含钠和钾,易于融化,起助熔的作用。 另看长石微不足道,但是在烧制玻璃中加入长石,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应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玻璃多为紫色或青色,就是与烧制温度过低,杂质无法提纯,不懂得添加长石有关。 炉火喷吞出尺许高的火舌,风箱拉的呼拉拉直响,炉中的混和固体渐渐融化为了粘稠状透明液体,底部也渐渐地析出了薄薄一层杂质。 “出炉了!” 一名老师傅猛一招呼,几名年青人立刻上前,用厚的湿毛巾裹上把手,使之半倾,玻璃原液由炉嘴倾倒入陶制模具当中,随即又有人拿来碾子,直接一碾子平推过去,把原液碾平。 又随着温度降底,有工匠小心的敲碎陶模,一块两尺见方的平板玻璃呈现于眼前,表面如波纹般起伏,内部可见清晰的皱折,密密麻麻,分布着一道道细纹,显然是与拉制手法的生疏的有关。 不过玻璃是透明的,这是唯一的好,也从侧面显示出了东海石英矿的品质。 工匠们都知道烧制失败,低着头,不吱声。 “继续,熟能生巧取,掌握规律!” 李信也不多说,挥了挥手。 又过两日,经过了近百次的烧制,一块完全透光的平板玻璃终于现世,当然了,因工艺的原因,与现代流水线生产的玻璃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是手工打造,表面稍有点起伏,厚度也不绝对均匀,还需要进一步的打磨抛光。 不过总体来看,透光性极佳,没有偏色,映射人物不变形,李信还是很满意的。 “这就是琉璃板啊!” 慧剑和慧琼小心翼翼的捧着玻璃板,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其余众人是啧啧有声的赞叹。 李信也拿手上看了看,才满意道:“不错,但还需要进一步改进,把工艺程序记着,再多烧制几块,就可以大量招蓦人手了。” 邵时信拱手道:“总司令放心,小袁营那么多人,总有能用得上的,然后再从当地水晶匠户中招人。” “嗯~~” 李信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弄些水银和锡过来!” “得令!” 不片刻,就有工匠取来了水银和锡,按照李信的李信的要求加热融化,涂抹在琉璃的一面,一副镜子就做出来了。 “嗯,不错!” 李信看着镜中的自己,非常清晰,人物大体不变形,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打磨。 “慧英,你看看?” 李信又把镜子递了过去。 慧英对着镜子一照,惊呆了,这是自己么? 毕竟铜镜打磨的再光滑,透光度和亮度都不如玻璃镜,慧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儿弯弯,眼角含笑,樱桃小口,唇红齿白,肌肤洁净,双颊染着淡淡的腮红。 ‘慧英你真美!’ 慧英突然有些羞涩,对自己说了声,瞥了眼李信,随即就递给张鼐:“给你了!” “啊?” 张鼐接过,照着自己,左看右看,看不够。 慧英不由眉头微拧,这张鼐是怎么回事,没心没肺吧?于是轻咳两声。 请假 按编缉要求,文中的敏感字眼需要修改替换,如革命军,中华日报等等,今天没法更了,明天恢复更新,抱歉~~ 第一八六章 慧梅有了 “啊?慧英,你嗓子不好?冬季风大,注意点!” 张鼐无视慧英咳嗽中的内涵,居然咧开嘴,傻笑着。 慧英顿时俏面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她都快给张鼐气死了,给你个镜子,是让你借花献佛拿去给慧英啊,你自己照做什么,男人要照镜子么?你关心我做什么?再说我需要你关心么? 李信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现象的气氛很不对劲,张鼐无辜的左右四顾,一副茫然之色,突然留意到慧梅,总算是开窍了,讪讪一笑:“慧梅,这镜子送给你了。” 慧梅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失落,突然她对张鼐的感情产生了疑问。 这个憨憨的汉子真的适合自己么? 在嫁给袁时中之前,慧梅从未怀疑与与张鼐彼此间的爱,她也相信,张鼐会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决不会沾花惹草,可是与袁时中的婚事是她人生的一次巨大转折,她感觉自己被毁了,不再是以往那充满自信的慧梅,变得脆弱、多疑,时常自艾自怜,内以深处还有种说不出的恨! 而且凡事最怕攀比,慧英总是不自禁在她面前秀幸福,比如李信说了笑话,对自己又如何如何的关心,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这又对她的价值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她很羡慕慧英的幸福,同时一再的扪心自问,自己和张鼐在一起,是不是要永过背负着不贞的罪孽,这样的心态,会有幸福么? “慧梅?” 见慧梅怔着不动,张鼐唤了句。 “哎~~” 暗暗叹了口气,慧梅勉强笑了笑,接过镜子。 镜中的自己,显得憔悴了很多,眼角分布着血丝,面色也有种不健康的苍白。 这就是自己么? 慧梅莫名鼻子一酸,自从被迫嫁给袁时中以后,她就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再到浑浑噩噩的被李信劫走,将她重新推回了张鼐的怀抱,可是真能回到过去么? 不仅她自己有心结,张鼐对自己,也不如以往那般随意自然,变得生疏了些,却又偏偏如影随行,让她想一个人静一静都做不到,心理上的压力极大。 “呕!” 慧梅突然一阵恶心传来,干呕了几声,面色大变。 “慧梅,你怎么了?” 张鼐关心的问道。 “我……我没事,可能风大,受凉了!” 慧梅心里有些慌乱。 慧英也是很不安的看了李信一眼,李信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点点头道:“出来有一阵子了,我们回城吧,邵经理,这段日子你辛苦些,公司的筹建就交给你了,若有不足可找许刺史帮你,我希望三个月内,把公司建起来。” “请总司令放心,卑职愿立军令状!” 邵时信拱手施礼。 “尽力而为,不必强逼着自己!” 李信笑了笑,便翻身上马! …… 矿场距离海州城也就二十来里,很快的,一行人回了城,慧英把慧梅拉去了一边,问道:“慧梅,你没事吧?” “我……我也不知道,希望是没事!” “呕~~” 刚说完,慧梅又是一阵干呕。 “你不会真有了吧?要不……去找李公子看看?” 慧英心里格登一下,深深的看着慧梅。 “我也不清楚,不行,为何要去找李公子,难道城里就没有医师么?” 慧梅连忙摇脑袋,她很怕以这种状态去见李信。 慧英解释道:“如果去找医师,万一你怀孕的消息流传出去,张鼐会怎么想?你不用担心,李公子其实早就看出你怀孕了,他不会乱讲的,就连夫人……桂英姐都不会告诉,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那……好吧!” 慧梅一阵犹豫挣扎,勉强答应下来,随即又问道:“慧英,你怎么叫夫人桂英姐?” 慧英幸福的笑了笑:“再过两天就是吉日,我也该进李家的门啦,不叫桂英姐难道还叫娘?” 慧梅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挺不是滋味,叹了口气,就拉着慧英向外走去,很快找到李信,慧梅扭扭捏捏,低头脑袋,俏面满是不安。 还是慧英道:“李公子,慧梅好象真的有了,你再给看一下?” 李信哪里能看的出来,不过对于中医他还是颇有造诣的,毕竟练拳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如不懂调养,人到中年就会百病横生,甚至还会猝死,最典型的三个例子,陈龙,李杰莲与洪劲爆,这三人都是光练拳不注重调养,结果把身子练垮了,尤其是洪劲爆,半瘫,坐轮椅,好在他们有钱,能拿钱吊着命。 于是李信道:“慧梅姑娘,把手给你,我给你把把脉。” “李公子……” 慧梅俏面一红,很不自然,但还是犹犹豫豫的伸出了手。 李信把手指搭上,那手腕冰凉,还很明显的往后缩了缩,他也不管,感受着脉相,不片刻,叹了口气道:“慧梅,是喜脉。” 慧梅顿时眼前一黑,身形晃了两晃,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慧梅,你没事吧!” 慧英连忙扶住慧梅。 “我……我没事!” 慧梅眼角流出了泪水,就要撒腿跑开。 慧英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求救般的看着李信。 李信连忙道:“慧梅,你站住!” “李公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慧梅身子一僵,声音中满是茫然不安! 李信拦在慧梅身前,正色道:“慧梅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肯定是在心里一遍遍骂着孽种,可这又是你的孩子,矛盾而又痛苦,对不对?” “呜呜呜~~” 慧梅崩溃了,掩面痛哭! “李公子!” 慧英不满的跺脚。 “这事你别问,我自有主张!” 李信摆了摆手,又道:“慧梅,你不要怪我逼你,这孩子不能留,要立刻打掉,否则你一辈子都会被拖死,张鼐喜欢你,却未必能接受你肚子里孩子。” “李公子,可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哪能害他的命啊!” 慧梅呜咽着。 李信苦笑道:“慧梅,我知道你很难受,可这个孩子会毁了你一生,而且当初犯错的不是你,是李自成和袁时中,你没必因他们的恶行替他们承担罪孽,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你不能自己毁了自己。 我再和你说吧,你现在才一个月,肚里的孩子还没有长成,没有头脑,没有四肢,没有心脏,也没有五脏六腑,还不能算作人,赶紧打了吧。” “我……能不能考虑几日?” 慧梅哭了好久,在哭声渐渐止竭之后,有了些微的动心,抬头问道。 李信摇了摇头:“你听我的,越早打越容易,再说现在孩子还没成形,如果拖下去,你会渐渐地不舍得,所以你不要犹豫,立刻打掉。” 慧英从旁劝道:“慧梅,在这事上你真不能拖延,李公子是为你好,你千万别把自己给搭进去。” “嗯~~” 慧梅怔怔看着李信,勉强点了点头。 第一八七章 李信出手 既然慧梅同意了,李信趁热打铁,开了副打胎的方子,由慧英亲自去抓药,约一个时辰过后,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了慧梅跟前。 “慧梅,喝了吧,喝了就没烦恼了。” 慧英劝道。 “我……我总是有些舍不得!” 慧梅迟疑道。 慧英语重心长道:“这种事落谁头上都难过,我们是好姐妹,该说的李公子都说过了,我只希望,你能对自己狠一点,舍不得也得喝,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因一时心软,自己害了自己啊!” 慧梅的眼角湿润了,强忍着没哭,直直瞪着那汤碗,突然猛一咬牙,双手捧过,一口饮下! 黑色的汁液沿着嘴角流淌,泪珠也沿着脸颊滑落,终于呜呜呜哭了起来,还喃喃念叨着,孩子,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是娘害了你啊! “哎~~” 慧英叹了口气道:“慧梅,先躺下吧,到明天就什么都过去了。” “嗯~~” 慧梅含着泪点了点头,和衣躺倒在了床上。 慧英为她盖上被子,坐在床头,拉着慧梅的手,眼角也是泪光闪烁,回想着慧梅的遭遇,心里对李自成的恨也越来越深! 李自成为笼络袁时中,把慧梅强嫁过去,结果袁时中还没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就被李信打残,带着数十残兵败卒逃走,哪怕收拢了些人手,兵力也不超过千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却占着个女婿的名份,时不时请求李自成去把他的妻子解救出来,李自成又不能拿他如何,要给吃给喝供着,还要忍受着唠叨。 袁时中成了贴在李自成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揭不掉又踢不走,再加上张鼐与慧梅的背弃与此事的恶劣影响,不知李自成会不会后悔呢? 想到这,慧英嘴角带上了丝快意的笑容。 “嗯!” 慧梅突然闷哼一声,现出了痛苦之色。 “慧梅!” 慧英连忙唤道。 “我……肚子疼!” 慧梅皱着眉头道。 “忍忍,可能要出来了!” 慧英底气不是太足的劝道。 “嗯!” 慧梅勉强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过去,慧梅的肚子越来越疼,哪怕是寒冬腊月,汗水都浸湿了身子,床褥上,正有一滩鲜血渐渐渗出,慧英意识到不对劲了,急声道:“慧梅,你忍一下,我去叫李公子来!” 说着,就撒腿跑了出去。 李信担心慧梅的安全,就在不远,很快,跟着慧英入了屋子。 “李公子,你快看看,慧梅怎么会成这样?” 慧英焦急的把李信拉到床头。 慧梅的脸都涨的通红,因痛苦拧成了一团,嘴里一声声闷哼,身体扭曲着,双手紧紧抓住被褥,指节都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别担心,出血是正常的!” 李信安慰了句,替慧梅搭脉,从脉相上看,并没有什么大碍,因此很有可能是堵住了! 其实如果是现代,哪怕没有器械,只要和女患者说清楚,检查起来也非常方便,可这是明末,慧梅又是张鼐的女人,自己替她检查算什么? “怎么样了?” 慧英问道。 李信沉吟道:“应该堵住了,可能会有些冒犯,不过并不会有损于慧梅姑娘的清白,慧英,你把慧梅扶起来站好。” “噢,慧梅你忍一下!” 慧英把慧梅扶了起来,那裙子,沾满了鲜血。 “慧英,你这个位置仔细摸,看看有没有硬块,慧梅我来扶着。” 李信吩咐了句,就架起慧梅。 “噢!” 慧英依言照做,一阵摸索,皱着眉道:“没什么。” “伸衣服里。” 李信道。 慧英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李信,但还是把手伸了进去,不片刻,又道:“没啊,正常的很,要不李公子你来吧,我从没接触过医术。” “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信老老实实道。 慧英看了眼痛苦的慧梅道:“那总要试一试吧,叫别的医师来,慧梅还是要被人占便宜,我觉得与其被别人占,还不如被你占,而且万一散播出去了,谁知道张鼐会怎么想,慧梅,你说对吧?” 慧梅咬着牙,目光躲躲闪闪。 慧英急劝道:“哎呀,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的,慧梅,你不要不好意思,李公子是在救你,今天这事,天知地知,就我们三人知。” 或者是疼痛难忍,也可能是不为人所知的因素,慧梅勉强点了点头。 慧英扶住慧梅道:”李公子,你来吧。” 李信心里面怪怪的,尤其慧英还站一边看着。 “嗯嗯!” 李信轻咳两声,不是太硬气的说道:“慧梅姑娘,在医师眼里,只有病人,是不分男女的,此时此地,我不是荡寇军的总司令,我只是个医师,我……我来了啊!” 慧梅哪怕承受着痛苦,脸也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慧英更是不满道:“李公子,你去啊,嚷什么?” “慧梅姑娘,冒犯了!” 李信告了声罪,开始行动。 这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要说红娘子与高桂英都是江湖女侠,长期大运动量,都有一条马甲线,与慧梅没什么区别,可偏偏李信的心头就是有一种难言的激动,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住心情,一寸寸的搜索着异常。 “嗯?” 李信心中一动。 “怎样了?” 慧英立刻问道。 “好象摸到了,很小,毕竟才一个月,慧梅你忍一下,很快就好!” 李信点了点头,手上稍微加了些力道,按揉起来,却是突然之间,慧梅捂住了嘴,还闷声道:“慧英,快把我头发解开。” 慧英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替慧梅解开了发髻,慧梅连忙晃了晃脑袋,长可及腰的秀发瞬间遮住了脸庞! ‘哎,这女人啊!’ 李信暗暗摇头,这不就是掩耳盗铃么,虽然他心里同情慧梅,但他下手可不会软,没过多久,慧梅尖叫一声,脚步一个踉跄,两腿紧紧夹住,一大团血污从裙中坠了下来! “呜呜呜~~” 慧梅也知道落下来的是什么,就好象心头肉被挖掉了一块,忍不住失声痛哭。 李信劝道:“慧梅姑娘,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世上,要说作孽,那也赖不到你头上,是李自成与袁时中作的孽,早晚他们会受报应的,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轻装上阵,与张鼐好好过日子,等你身体恢复些,你去帮慧英办明报,张鼐是个稳重的男人,我也会重用他,别想太多了!” 慧梅不吱声,只是哭。 李信无奈,转头向慧英道:“好好顾照慧梅,我先出去了。”说完,就赶紧走,他知道慧梅没法面对自己,这段日子还要不要在慧梅跟前露面。 第一八八章 松山能守多久? 因着慧英要照顾慧梅,古人又认为人流晦气,李信纳慧英进门被迫推迟,这几日里,张鼐完全没有考虑过慧梅堕胎的可能性,每天都去看望慧梅,慧梅有心事,就借口身体不舒服不大理睬,慧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公子,慧梅好象与张鼐出了问题,你有没有办法?” 慧英找到李信,问道。 李信两手一摊:“慧梅有心结,慢慢来吧。” 慧英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怎么了?” 李信留意到慧英的异样,讶道。 “这……” 慧英咬了咬牙:“李公子,我发现慧梅对你的态度好象有些古怪,她该不是……移情别恋了吧?” 李信心里格登一下,原本他就有猜测,现在慧英这么说,更让他心头难安。 “李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慧梅心里有了你,你会怎么做?” 慧英又吞吞吐吐道。 李信摆了摆手:“这是不可能的,朋友妻,不可欺,我若是抢了张鼐的老婆,张鼐还不恨死我,而且我把慧梅抢来就是打着为张鼐报仇的名义,我要是和慧梅搞上了,别人怎么看我,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好色之徒,我有分寸的,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少和慧梅见面。 况且慧梅也未必就如你说的那般倾心于我,要照我看,她多半是因乍逢巨变,想要找个依靠而己,而张鼐又不懂她的心思,所以才会对我生出好感,这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将来她从悲痛中走出去,会明白是非好歹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李信作为欢场老手也清楚,只要自己稍微表现出对慧梅的爱意,慧梅必将投入自己的怀抱,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期,必须保持分寸,否则真要抢了张鼐的女人,那就麻烦了。 慧英现出了喜色,不自禁的挽上了李信的胳膊,她就担心李信和慧梅搞到一块,随即便问道:“那……张鼐和慧梅的事总不能不管吧?” 李信沉吟道:“张鼐是个实诚人,我拿他当兄弟看,当初既然为他出头,就绝无可能虎头蛇尾,不过眼下不能逼的太紧,一来慧梅刚刚堕了胎,心理上还没恢复过来,等过几日,她身子好了,你带她从事明报在海州以及附近州县的发行工作,这人啊,就怕闲着,一闲着就会胡思乱想,要找事给她做。 二来你要暗示慧梅,让她不要感情用事,也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到我,而是要夸赞张鼐的优点,当然,如何说非常重要,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你能做好,这样罢,过一阵子,我和慧每义结金兰,就算她还有念想,也给她断掉。 第三,我们的事情恐怕要推迟一段时间了,免得刺激到慧梅。” “嗯!” 慧英红着脸,点点头道:“李公子,你对慧梅真好,当然,我不是吃醋,我希望你对慧梅好,我们的事也别着急,反正……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我是不急,就怕你会急,那张鼐呢,你得和他好好说说。” 李信道:“这不难,张鼐只是没开窍而己,有空我会教教他如何撩妹。” “撩妹?李公子,还挺形象的呢,你该不会是撩妹的老手吧,好象我就是被你撩上的!” 慧英不满的轻捶了李信一下。 李信嘿嘿一笑:“这叫郎有情,妾有意,我们是两情相悦,说撩字多难听,好了,你去看看慧梅吧,对了,下一期的明报再发一篇征稿:松山堡能坚守多久?” 慧英不解道:“这有必要讨论么,松山早晚要失守的,无非是时间早晚而己。” 李信摇摇头道:“非常有必要,南方的士绅官员,对北方的恶劣形势漠不关心,总想着即便北方沦陷,不大了再做第二个南宋,一样享受荣华富贵,甚至还会有人认为北方是个包袱,巴不得早点甩掉呢,这是不可取的,因此需要交待松锦之战的详细背景与过程,突出其惨烈与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主题,让人关心关外的战局,并将东虏的兵力、政权结构、发家史及野心做详尽的介绍,我相信会有有识之士认识到东虏的危害,这几天我会帮你把大的背景给出来。” “嗯!” 慧英猛一点头。 …… 数日后,南京,媚香楼! “阿湄,阿湄,你的文章登报了!” 卞玉京拿着一叠报纸,用力晃着。 “什么?我的?” 寇白门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你快看看!” 卞玉京把报纸递给寇白门。 寇白门看去,她的观点是杨嗣昌回天无力,吞金自尽,哪怕是自己写的文章,也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里充满着成就感。 陈贞慧哼了声:“有什么好得瑟的,我看那李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寇白门俏面一沉,不悦道:“陈公子,你也是读书人,请莫要子虚乌有!” 顾横波夫唱妇随,泛着酸水,阴阳怪气的尖叫一声:“哟,阿湄,瞧你说的,我写的也不差啊,为何你能刊载,我却不能,哼,就算那李信不是无事献殷勤,也肯定是打探到我经常说他的坏事,怀恨在心,所以才不刊载我的文章。” 一名顾横波的好姐妹跟着哎唷一声:“阿湄,那李公子多半是看上你了,本来也没什么,只要他拿了银子来赎,你跟他走就是了,可他到底是个反贼,你要是跟了他啊,要小心哟,将来被捉了,赏赐到营里,那可真是千人骑,万人压呀,咯咯咯咯~~” 说着,还掩嘴发出一段清脆的笑声。 卞玉京怒道:“说什么呢,这期的明报一共刊载了三篇文章,除了阿湄,还有顾炎武与如是姐,人家李公子明明公平公正的筛选文章,到了你们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我看,是你们自己心思龌龊吧。” “别理她,我们往下看,阴暗的人,才会有阴暗的想法!” 寇白门扯了扯卞玉京,又向下面看去。 “松山堡能守多久?” 看到这个标题,院子里安静下来,毕竟洪承畴领军在关外作战,十三万人几近于全军覆没,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在这种时候如果还吵吵闹闹,很容易会被扣上一顶不识时务的帽子! 不管关不关心,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些沉凝之色。 “哎~~” 李香君叹了口气:“十三万精锐惨败关外,皇上必忧虑万分,可满朝文武,谁能替皇上分忧?大明朝,怕是……” 陈贞慧一看李香君都受明报的影响了,心里很不舒服,顿时哼道:“那姓李的就会哗众取宠,他不是有兵么,怎么不见他带兵出关,就会在报纸上发些糊弄人的玩意儿,姐妹们,莫要被他蒙骗啊!” “那是,那是!” “李信就是个小人,一时得志罢了!” 一些复社成员,纷纷附合。 第一八九章 关外靡烂 听着那些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寇白门与卞玉京的脸都气白了。 卞玉京拉着寇白门道:“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真不值得!” 寇白门气愤道:“明明没本事,还叫的欢,李公子能写出红楼梦,他们能写吗?李公子能写出那么多优美的诗词,他们除了夸夸其谈,攻击诋毁,还会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难怪大明朝越来越不行,就是被这些人弄的!” “你呀,什么时候那么嫉恶如仇了?” 卞玉京勉强笑了笑。 “寇白门姑娘可在,寇白门姑娘可在?” 这时,这时老鸨领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人来到了院中。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去。 “我就是,你是谁?” 寇白门带着丝警惕问道。 那青年人拱了拱手:“原来是寇姑娘,我是明报驻南京发行处副主任唐演,寇姑娘有篇稿子被我报采用,按规矩,今天是来给寇姑娘送稿费啦!” “哦?稿费?”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明报早已明言投稿一经采纳,就有稿费奉上,可谁都没太当回事,没想到,真有人送稿费来了。 李香君忍不住道:“阿湄的稿费是多少?” “每百字五两银子,寇姑娘的文章不连标题计有843字,按850字算,计有42两5钱银子,还请寇姑娘收好,再给再给签个名就可以啦!” 唐演取出一小包银子,和一本簿册,翻到第一页,一起递了过去。 寇白门头脑中乱哄哄的,接过银子和簿册,签下了寇湄两个娟秀的小字。 “寇姑娘,欢迎你继续投稿,告辞!” 唐演拿回簿册,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寇白门则是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银子,虽然少,可这是她不靠出卖色艺,而是靠自己的才能赚来的第一份银子,具备人生转折点式的意义,自己不用出卖色艺,也可以养活自己! “阿湄,你怎么哭了?” 卞玉京握上了寇白门的柔胰。 “没……没事!” 寇白门抹了抹眼角。 “哼,不就是四十来两银子么,就是矫情!” 也不知是谁哼了声。 “是啊,黄姑娘,今晚陪本公子去游船可好,本公子给你一百两银子!” “哎唷,王公子,奴家先谢过啦!” …… 松山能守多久,是个沉重的话题,引发了剧烈讨论,江南名士纷纷撰文,反思朝庭在北方的惨败,并呼吁洪承畴宁死不降,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 不知不觉中,已是年后,崇祯十五年,有关松锦战役的讨论并不因跨年热度减退,反而引爆了整个南方文坛,各路文章在明报上发表,力抒已见,驳斥对手,热闹异常。 到了二月份,南方的讨论通过大运河的客商和信使往来传到了北方,崇祯也隐有耳闻。 本来崇祯就在为关外战局操心,此时心烦意乱,六神无主,勉强看了一阵文书,忽然长嘘一口闷气,走出乾清宫,在丹墀上徘徊。 二月的北京,冬寒料峭,可那夜风吹拂上身,竟给了他一种清爽的感觉,只是听着那打更声,云板一下下的敲击,竟似有一种索命的节奏,让他更加焦急,回头问道:“陈新甲还未进宫?已经二更了!” 王承恩恰好走来,躬身道:“启奏皇爷,陈新甲在文华殿恭候召见。” 上午,崇祯帝已于乾清宫召见过陈新甲一次,询问应付中原和关外的作战方略,陈新甲虽颇为用心,无奈朝庭十多年来一直陷于内外两面作战的困境,兵力不足,粮饷枯竭,将不用命,士无斗志,纪律败坏,实是无力挽救危局,因此上午召见密议时久,毫无结果。 崇祯本就性情急躁,越是苦无救急良策,就越是坐立不安,动不动发脾气,晚膳刚过,毁有明报有关松山能守多久的征文消息传来,又得到了在山海关监军的高起潜密奏,说洪承畴在松山被围数月,弹尽粮绝,危在旦夕,并风闻清军一旦攻破松山,将再一次人关,围困京城。 其实崇祯已经不对松山抱有太大的希望了,但是仍没料到局势竟恶劣至此,整个一晚上,都是心潮起伏不定,几乎对国事心生绝望。 高起潜在密奏中曾说:“闻东虏仍有议和诚意,倘此事能成,或可救目前一时之急,国事如此,惟乞皇爷圣衷独断。” 凭心而论,崇祯不喜欢对东虏用议和一词,只许说议抚或款议,但他心里也明白,这就是议和,所以并未与高起潜的用词不当计较,关于同东虏秘密议和一事,他也认为是救急良策,正密谕陈新甲暗中火速进行,如今接到高起潜的密奏,暗忖起潜毕竟是朕的家奴,与外延臣工不同,明白朕的苦衷,肯替朕的困难着想! 为辽东事,崇祯心急如焚,等不到天亮,于是命太监传陈新甲赶快,在文华殿等候召对。 崇祯乘辇到了文华殿,陈新甲跪倒接驾。崇祯看着陈新甲,想起了杨嗣昌,心中凄然,暗道,只有他同新甲是个明白人呐,随即在御座上颓然坐下,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陈新甲跪在崇祯面前,行了常朝礼,等候问话。 崇祯使个眼色,太监宫女回避,沉默片刻,便忧心忡忡道:“朕今晚将卿叫来,是想专商议关外之事,闯、曹二贼猛攻开封不果,因左良玉大兵压境,暂时撤离,有左良玉在后追剿,汪乔年也出潼关往河南会剿,又传信贼与闯贼曾刀兵相见,想来或有内斗可期,中原局势眼下还无大碍,使朕最为放心不下的还是关外战局啊。” 陈新甲施礼道:“关外局势确实险恶,洪承畴等被围至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怕不会支持太久,祖大寿早有投降东虏之心,只是对皇上仍畏威怀德,不肯遽然背叛,尚在锦州死守,倘若松山失陷,祖大寿必降,松、锦一失,关外诸堡或随之瓦解,虏兵锐气方盛,或蚕食鲸吞,或长驱南下,或二策并行,操之在彼,我军新经溃败,实无应付良策,微臣身为本兵,不能代陛下分忧,罪不容诛。” 崇祯问道:“据卿看来,松山还能守多久?” “难说!” 陈新甲叹了口气:“洪承畴世受国恩,蒙陛下知遇,必将竭智尽力,苦撑时日,以待救援,且他久历戎行,老谋深算,而曹变蛟与王廷臣两总兵又是他的旧部,肯出死力,以微臣浅见,倘无内应,松山还可以再守一两个月。” 崇祯心头有了些希望,连声追问:“一两个月内,是否有办法救援?” 陈新甲心头苦涩,朝庭哪来的兵马钱粮啊,可是又不忍打击崇祯,只得低头无语。 第一九零章 洪承畴降清的七大理由 崇祯明白陈新甲的顾虑,倒没发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无兵驰往关外救援,只好对东虏加紧议抚,使局势暂得缓和,也可以救洪承畴不致陷没。” 陈新甲拱手道:“臣已安排妥当,将以马绍愉为首,前往沈阳议抚。” 崇祯点点头道“马绍愉原是主事,朕念他此行劳苦,责任又重,已擢升他为职方郎中,特赐二品冠服,望他不负此行才好。” 陈新甲道:“马绍愉此去需面见虏酋,议定而归,暂缓皇上东顾之忧,使朝廷得以专力剿灭流贼。” 崇祯苦笑道:“卿言甚是,安内攘外,势难兼顾,朕只得对东虏暂施羁縻之策,朕之苦衷,惟卿与嗣昌知之!” 陈新甲连忙磕头:“皇上乃我朝中兴英主,宏谋远虑,自非一班臣工所能洞悉,待事成之后,边境暂安,百姓得休养生息,关宁铁骑可以南调剿贼,到那时,陛下之宏谋远虑即可为臣民明白,必众心成服,四方称颂。” 崇祯明白陈新甲是讨好自己,至于能否真使众心成服,四方称颂,他不敢奢望,所以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马绍偷何时离京?” 陈新甲道:“皇上手诏一下,便即启程,不敢耽误。” “这手诏……” 崇祯有些犹豫,毕竟下了手诏,就有了证据,很容易落朝臣口实,被言官群起而攻之。 别看崇祯乾纲独断,但他最怕言官攻击,不管做什么事,总想着把自己开脱出去,错误由臣属承担,荣耀归于自身。 陈新甲可不愿为崇祯背祸,催促道:“倘无陛下手诏,去也无用,此次重去,必须有皇上改写一道敕书携往,方能使虏酋凭信。” 崇祯犹豫片刻,勉强道:“也罢,朕明日黎明,命内臣将手诏送到卿家,此事要万万缜密,不可泄露一字!” 陈新甲肃容道:“谨遵钦谕,绝不敢泄露一字。” “先生请起。” 崇祯略一抬手。 陈新甲叩了个头,站起来,等候崇祯问话。 好一会儿,崇祯却是道:“谢升身为大臣,竟将议抚事泄于朝房,引起言官攻讦,殊为可恨,朕念他平日尚无大过,将他削籍了事,当时卿将对东虏暗中议抚事同他谈过,也是有欠妥当,不过朕对卿恩遇如故,仍寄厚望,既往不咎,望卿务必慎之再慎。” 谢升本是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官居一品,就因泄露了崇祯有心议和,引发朝臣攻诘,崇祯大怒,将谢升革职罢官。 今听崇祯旧事重提,陈新甲慌的赶紧跪下,他对于崇祯的多疑善变与暴躁狠毒非常清楚,今天得到皇帝倚信,也许明日就祸生不测,这分明是警告他,顿觉脊背发凉,诚惶诚恐道:“谢升之事,臣实有罪,蒙皇上天恩高厚,未降严谴,仍使臣待罪中枢,俾效犬马之劳,微臣感恩之余,无时不懔凛畏惧,遇事倍加谨慎,派马绍愉出关议抚之事,何等重要,臣岂不知?臣绝不敢泄露一字,伏乞陛下放心。” 崇祯不放心的问道:“凡属议抚之事,朕每次给你下的手谕,可都遵旨立即烧毁了么?” 陈新甲其实都留着,他也不想当崇祯的替死鬼啊,于是瞒哄道:“臣每次跪读陛下手诏,凡是关于议抚的,都亲手暗中烧毁,连只字片语也不敢存留人间。” 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口不言温室树,方是古大臣风,卿其慎之,据卿看来,马绍愉到了沈阳,能否顺利?” 陈新甲沉吟道:“以微臣之见,虏兵力方盛,必有过多要求。” 崇祯道:“只要东虏甘愿效顺,诚心就抚,能使兵民暂安,救得承畴回来,朕本着怀柔远臣之意,不惜酌量以土地与金银赏赐,此意可密谕马绍愉知晓。” “谨遵钦谕。” 陈新甲应下。 崇祯又叮嘱:“要救得洪承畴回来才好!” 陈新甲磕头退去,出了文华门,心里忐忑难安,他也没法预料议和的结果,耳边只剩下了崇祯的叮嘱:“要救得洪承畴……” “难,难啊!” 陈新甲摇头叹气,大明与东虏作战,几乎每战皆北,偶尔有胜,也是小胜,反过来,东虏几乎每一战都是大捷,尤其是松锦之战的大胜,导致了东虏无论是士气还是心态,都达到了一个阶段性的顶峰,大明作为战败的一方,又有什么底气去谈判呢,马绍愉此行的目地,本质上是求和,放弃在关外的土地,请求东虏罢兵,仰人鼻息,能说上话就不错了,几无可能把洪承畴索回来。 偏偏崇祯拉不下面子,非把议和美化为款议,所谓款议,就是外番前来归服的谈判,这不是扯蛋么? 陈新甲不由暗暗责怪起了崇祯,如果三年前,崇祯的态度强硬些,由杨嗣昌秘密主持的款议真有可能谈成,那时明军精锐尚在,李自成又被打垮,隐匿在商洛山中,张献忠则受抚于谷城,正是局势最有利的时候,可是崇祯在朝臣的压力下退缩了,错过了最佳时机,而今已隐现亡国征兆,再去谈,能谈出什么? “哎~~” 陈新甲又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 松锦之战因明报的推动,举国关注,二月二十七日,吴三桂飞奏崇祯,说松山城干二月十九日失守,洪承畴生死不明,传闻死于巷战之中,又云自尽。 崇祯大哭,命陈新甲设法查清洪承畴的生死下落,并给吴三桂下了手谕,要求火速查清奏明。 与此同时,北京朝野也关心着洪承畴的下落,说法不一。 有说他在松山失守时骑马突围,死于乱军之中。 有说他率领曹变蛟和王廷臣诸将巷战,身中数矢,左右死伤殆尽,正要自尽时,敌人拥到,不幸被俘,下落不明。 又有消息说辽东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和王廷臣被杀,其余监军道员、大小将领数百人,或战死,或被俘遭杀,而洪承畴被俘后骂不绝口,但求速死,已被解往沈阳。 朝廷命宁远总兵吴三桂务将洪承畴到沈阳就义实情,探明驰奏,同时崇祯也命在山海关监军的高起潜探明洪承畴是否果真不屈,已经就义。 四月下旬,吴三桂和高起潜的奏报相继来到,据洪承畴老营的一个士兵提供消息,他曾被俘,又从沈阳逃了回来,临逃出沈阳时,确实在汉人中哄传洪承畴绝食身死,是个大大的忠臣。 随后高起潜密奏,洪承畴自缢未遂,继以绝食,死在沈阳。 吴三桂也在塘报中道,洪承畴到沈阳后,对劝降的满洲官员骂不绝口,每次提到皇上知遇之恩,便痛哭流涕,惟求速杀,并道:虏方关防甚严,不许消息外传,洪总督是否已死,传说不一,一俟细作续探真确,当再飞报。 京师士民连日来街谈巷议,都认为洪承畴必死无疑,甚至把他比做当世的张巡许远,一时之间,满朝都在称颂洪承畴的忠烈。 崇祯也对洪承畴赐溢忠烈,赠太子太保,赐祭九坛,在京城和洪的福建家乡建立词堂,京城的祠堂就建在正阳门月城中的东边。 要知道,建在该处的关帝庙在京城名气极大,如今在此为洪承畴建昭忠祠,分明有以洪氏配关羽的意思,这是把洪承畴封神啊。 五月初四,是昭忠词正厅上梁的日子,上午已时正,正阳门月城中,鞭炮炸响,鼓乐齐鸣,工部营缮司主持仪式,五城兵马司派兵弹压,却仍是没法驱赶围观的民众,很多人想着几个经营辽东的大臣,如王化贞、熊廷粥与袁崇焕,都落个被诛戮的下场,只有洪承畴是固守孤城,城破被擒,骂敌不屈,绝食而死,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声忠义! 也在这一日,李信于明报发表署名文章:论洪承畴降清的七大理由!》 第一九一章 轩然大波 李信在文章中开宗明义,孟子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首先,纵观崇祯登极十五年来,刻薄寡恩,稍有不合心意,即行诛戮之事,死于其屠刀下的忠臣,如王化贞、熊庭弼、袁崇焕、孙元化等数不数胜,余者悻悻,明哲保身,洪承畴虽有忠君之心,却难免胆寒,未必肯下效死之决心。 其次,洪承畴于经略西南期间,因畏困难,几次三番请求解任,由此可见,洪承畴本性软弱,若无磐石内心,安能为国守节乎? 其三,洪承畴文韬武略,国之栋梁,降清可为有力臂助,若洪承畴为大明尽节,必受朝廷褒扬,全国赞颂,大明文官纷纷仿效与满清为敌,而满清人口稀少,光靠兵力没法征服治理大明的土地百姓,故欲以洪承畴树立降清可受优养重用的榜样。 其四,自来临阵慷慨赴死易,安居从容就义难,满洲老憨王狡诈阴险,必使百般手段,恩威并施,诱降洪承畴。 其五,洪承畴好男风,若以美男侍之,可软化其意志,满洲必施美男计! 其六,老憨王妃布木布泰貌美有才,出身于蒙古,男女大防甚宽,常与满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眉来眼去,似有不可言说之事,为招揽洪承畴,以布木布泰之性情,或自告奋勇,降尊纡贵,以色诱之,老憨王为达目地,不择手段,或欣然允之。 其七,洪承畴爱洁,惜衣者,岂能不惜身? 随即,李信在文中质问崇祯,大肆褒赏不忠不义的洪承畴,独对邱民仰、曹变蛟、王庭臣及在关外死难的数万明军将士不闻不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质问松锦决战时,总兵王朴一率先脱逃,后吴三桂、王朴逃入杏山,马科、李辅明奔入塔山,五大总兵应领兵败失土之罪,另有兵部尚书陈新甲不明内情,一味催战,给予清军可趁之机,当领次罪,此七人有罪在身,却不责罚,崇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李信指出,松锦战败葬送了大明的最后一支劲旅,祖宗两百年来在关外开拓的江山一朝丧于崇祯之手,敢问崇祯可有惭愧?身为皇帝,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怎至昏庸如斯? 虽崇祯已于八年和十年两度罪己,却屡罪不改,国势日颓,今再下诏罪己,又有何用,昏主当朝,大明必亡,余诚心奉劝,崇祯应立刻逊位为太上皇,荣养南宫,由太子继位,或可气象一新,挽天倾于将颓,另为十余年来枉死于他手的忠臣义士昭雪正名,以示忏悔之诚意! 这篇文章一出,顿时惹来了轩然大波,责骂声如雷盖耳! 即便是史可法,都目瞪口呆,看着那报纸上的文章,一遍又一遍,许久才苦笑道:“总司令啊总司令,过了,过了啊,哎~~” “砰!” 钱谦益气的猛一拍桌子,大骂道:“这逆贼污蔑皇上与洪亨九,狂妄之极,当真以为无人能制他?不行,老夫要发文声讨于他!”说着,就提起笔,愤然书写! 孙传庭看着文章,却是眉头皱了皱,一幕幕往事如烟,于眼前飘过,不禁喃喃自语,洪承畴啊洪承畴,你要莫可真降了满洲老憨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媚香楼! “哎呀,这真是李公子写的?我不信,多半是有人冒他的名!” 卞玉京拿着报纸,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哼!” 候方域哼道:“那姓李的患了失心疯,不是他写的还能是谁?看他说的头头是道,实则狗屁不通,洪亨九那等人物,岂是他能妄议,再说他算什么东西,竟敢斥责皇上,还说什么逊位给太子,简直是衣寇败类!” 陈贞慧也一摞袖子,怒道:“若是洪亨九在天有灵,必会化作厉鬼,向他索还名誉!” “哎~~” 寇白门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眼卞玉京,她怎么都不敢相信,李信竟会写出这样的文章,到底是不是他写的?他的目地是什么?又或者是酒后写的疯话? 整个媚香楼,全是声讨李信的呼声,以往帮着李信讲话的卞玉京与寇白门也蔫了,反是柳如是道:“洪亨九是生是死,尚未有定论,所谓殉国,不过是洪家人自说自话,以及道听途说罢了,李公子也只是就事论事,即便说错了,又怎值当如此攻诘?试问谁这一生,没个看错的时候,既便是诸葛孔明,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吧?” “河东君,你怎么老是向着那个姓李的?” 候方域眼里闪烁起不善的光芒。 柳如是淡淡道:“我就事论事,谁做的对,我就帮谁说话!” “呵~~” 候方域呵的一笑:“那姓李的攻诘皇上,分明有谋反之意,你还帮着他?那你说,皇上是不是该逊位给太子?” 柳如是也笑了笑:“我一介妇人,怎敢妄议皇上,好了,洪享九究竟是生是死,还是弄清楚了再说罢!”随即便迈走莲步,婷婷向外走去。 苏州! 顾炎武在家为祖父守丧,好友归庄与吴其沆前来探视,三人面前摊着明报,均是各有所思。 好一会儿,归庄问道:“忠清兄,你对李司令所言,如何看待?” 顾炎武道:“分析透彻,字字珠矶!” “哦?怎值当忠清兄如此评价?” 吴其沆讶道。 “哎~~” 顾炎武叹了口气:“洪亨九其人,确如李司令评价,性情稍软,纵有死志,亦难以持续,况老憨王确是狡诈阴险之辈,为招降洪亨九,必会不择手段啊!” 吴其沆摆摆手道:“纵然忠清兄言之有理,可布木布泰被说的有鼻子有眼,实不相瞒,在今日见报之前,小弟还不知那老憨王有个叫布木布泰的蒙古妃子呢。莫非李司令不会杜撰出此女?” “理该不会,李司令既能有名有姓的指出,应是确有其人,不过我也不大清楚李司令为何能对这布木布泰如此了解,就象是接触过一般,罢了罢了,还是等确切消息出来再说罢。” 顾炎武摇了摇头,满脸的不理解。 “呵~~” 随即顾炎武又干笑一声:“我看呐,李司令是在拿洪亨九说皇上,若仔细品,这是下给皇上的檄文啊,这李司令,与张献忠、李自成等流贼果然不同。” “忠清兄,到底是秀才出身嘛,李司令还是有些本事的!” 归庄陪着笑了笑,却是突然之间,神色有些不大正常,喃喃念道:“忠清,忠清,忠于大清,这……” 第一九二章 叫李信出兵 刹那间,三人相会的小竹亭里布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吴其沆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顾炎武。 “嘿~~” 顾炎武自嘲般的笑道:“清乃清洁,清白之意,以前倒不觉得这表字有什么,可关外鞑子建号为清,再以忠清为字,想想确是不妥,看来是该改个表字啦!” 归庄道:“好好一个清字,被鞑子毁了,不如改为忠明,如何?” “忠明?” 顾炎武喃喃念着,摇了摇头:“此字号似有拍马阿谀之嫌,不妥,不妥,我看……诶,有了!” 略一沉吟,顾炎武眼前一亮,吟道:“予曷其不于前,宁人图功攸终,我取宁人为字,如何?” “妙!” 归庄双掌重重一击:“我何其不於前,文王安人之道,谋立其功所终乎?宁人者,安定民众也,正是宁人兄一生之抱负啊!” “见过宁人兄!” 吴其沆抱着扇子,毕恭毕敬的躬身为礼。 “哈哈哈哈~~” 三人相对,一阵长笑! “忠清兄有何喜事?” 这时,黄宗羲阔步走了过来。 “原来是太冲兄,来苏州怎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顾炎武连忙起身拱手。 黄宗羲呵呵笑道:“静极思动呐,听说淮扬出了个荡寇军,李司令治政之法别具一格,黄某心生好奇,欲往扬州一行,过路苏州,特来拜会忠清兄。” 顾炎武苦笑道:“不瞒太冲兄,小弟刚取了表字宁人,这忠清二字,不用也罢。” “宁人,忠清……” 黄宗羲喃喃着,似是明白了什么,点头道:“以忠清为字确实不妥,宁人倒是不错,咦,这期的明报出来了?”正说着,黄宗羲留意到了石桌上的报纸。 归庄呵呵笑道:“这一期,可谓精彩绝伦啊,太冲兄一看便知!” “嗯?” 黄宗羲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头版头条的论洪承畴降清的七大理由,不禁哈哈一笑:“当初努尔哈赤搞出个七大恨,今有李公子弄出七大理由,当真是针锋相对呐,哈,我得好好看。” 随即就把报纸拿了起来。 与此同时,崇祯正在平台召见群臣,虽高踞御座,却脸色忧愁,眉头紧皱,眼中满是血丝,双脚在御案下不住踩动,这是心情焦急的表现,群臣捏了一把汗,屏息无语,等候问话。 崇祯唤道:“陈新甲!” “臣在!” 陈新甲趋步至案前,跪下去叩了个头。 崇祯问道:“自从汪乔年在襄城兵败以后,两个月来闯贼连破豫中、豫东许多州、县,连归德府也破了,风闻就要去围攻开封,卿部有何援剿之策?” 李自成在和李信分开之后,并未闲着,先与罗汝才攻破了商丘,又逢新任三边总督汪乔年率卒三万来攻。 汪乔年还在傅宗龙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为讨好崇祯,带人去延安掘了李自成的祖坟,这还了得?李自成尽锐攻之,激战五昼夜,攻破汪乔年踞守的襄城,以非常残忍的手段将汪乔年活活折磨至死。 陈新甲叩头说:“臣已檄催丁启睿、杨文岳两总督统率左良玉等总兵,约有二十万之众,合力援剿,不使流贼窥汴得逞。” 崇祯对丁启睿、杨文岳的才干并不相信,奈何朝中无人,也不相信左良玉会实心作战,叹了口气道:“倘若援剿不利,还有兵可以调么?” 陈新甲道:“目前兵、饷两缺,实在无兵可调,倘若万不得已,只好调山西总兵刘超、宁武总兵周遇吉驰援河南,另臣斗胆请皇上将李仙风从狱中放出,李仙风为官清廉,于河南颇负名望,若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既可领军与闯曹二贼作战,又可安抚河南士绅之心,或可收奇效。” “嗯~~” 崇祯抓了李仙风,主因是传闻福王被李自成剁成肉泥,做成了福禄宴,但是李信托史可法呈上的福王家书,让他意识到福王尚在世,且多半在李信手上,如此一来,就失去了严惩李仙风的必要,于是点点头道:“着李仙风明日来武英殿见朕。” “臣代李仙风谢过皇上宏恩!” 陈新甲又磕了个头。 崇祯向户部尚书傅淑训问道:“筹饷事急,卿部有何善策?” 傅淑训战战兢兢道:“目前处处灾荒,处处战乱,处处残***处请赈、请饷,处处……” 崇祯几年来听多了这样的话,心头烦躁,向工部尚书刘遵宪问道:“为洪承畴设祭的地方可完全布置就绪?” 刘遵宪道:“前几天就已经完全就绪,因陛下将亲临赐祭,又将附近几家贫民破旧房屋拆除,加宽御道,铺了黄沙。” 崇祯转向礼部尚书林欲揖,问道:“明日开祭,烦卿代朕前去,数日之后,朕必亲临致祭,望卿与陪祭诸臣务须斋戒沐浴,克尽至诚,献飨致祭,感格忠魂,昨日朕看到承畴之子所刻承畴行状,对承畴殉国经过叙述较详,朕深为感动。” 说着,崇祯已是热泪盈眶,喉头壅塞,停了片刻,才道:“朕为一国之主,没有救得承畴,致有今日!” 皇帝突然泪奔,群臣都低下头,陪着皇帝落泪,突然,崇祯似是想到了什么,揩干眼泪,向陈新甲问道:“那李信曾说愿为朕剿灭闯贼,你下道兵部文书给他,命他速带兵,驰援开封,配合左良玉、丁启睿作战。” 陈新甲目瞪口呆! 李信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信的危害远远高过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毕竟后二者兵力虽众,却四处流窜,惹人怨恨,又不建立官府,一派流寇作风,而李信稳扎稳打,得一地,占一地,治一地,虽在明面上尚未建制,但所言所行,皆与建制没太多区别。 这才是危险的人物,有明确的目标与纲领,有行之有效的手段,注意收买人心,无非是李信较为低调,自占了扬州以来极少滥杀,不大惹人注目罢了。 崇祯见陈新甲没有回应自己,不悦道:“当初朕见他有悔过之心,破格擢为高邮总兵,也该他践行诺言了,你立刻下道兵部文书给他!” 陈新甲暗中叫苦,对于李信的所求,他是知晓的,人家明明要的是高邮知州,结果崇祯给了个高邮总兵,能乐意么,更何况明报已经通过秘密渠道开始在北京少量发行,那篇有关洪承畴的文章他也看到了,这几乎等同于向崇祯叫板,李信怎么可能再为朝庭去打李自成? 第一九三章 一意孤行 陈新甲哪敢答话,吭着头,眼睛乱瞄。 好在礼部尚书林欲揖上前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皇上,信贼反相毕现,只可使计驱之与闯献之流同归于尽,强行下令断不可为。” “为何?” 崇祯现出了不满之色,问道。 “这……” 林欲揖看向了陈新甲,他是礼部尚书,对礼之一字格外重视,皇上向贼借兵,是他没法容忍的,所以才出面,但随即就后悔了,李信的那篇文章在京城中已经开始流传,他不敢和崇祯明说,希望陈新甲能看在自己为之解围的份上,隐晦的告诉崇祯。 陈新甲好不容易把烫手山芋甩出去了,怎么可能再接回来,只是低头不语。 林欲揖再瞥向其他人,别人也不愿多这事,目光不与之接触。 “到底为何?” 崇祯耐心尽丧,厉声喝道。 “这……臣不敢说!” 林欲揖胆战心惊道。 “如实道来,朕赦你无罪!” 崇祯催促道。 “臣不敢,臣不敢啊!” 林欲揖吓的连连磕头大哭! 可越是这样,崇祯越是想看到报纸,怒道:“放肆,朕叫你说!” 林欲揖这才抹了把眼泪,期期艾艾道:“皇上,那信贼弄了份邸报,每三日发行一期,名为明报,公开污蔑皇上,狼子野心毕现,对于此贼,不应再施羁縻,而是应与献贼、闯贼等同视之。” “污蔑朕?那邸报呢?” 崇祯目中隐有厉芒闪现。 没人敢吱声,叫崇祯逊位南宫,由太子继位,这是万分敏感的话题,搞不好能把太子给绕进去,没人敢于多这事,林欲揖更是在心里恨死了自己! 自己咋就这么贱? 明明是陈新甲的锅,自己非得强拉了过来! “邸报呢,拿来给朕看!” 崇祯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林欲揖清楚崇祯性格暴躁,所谓事不过三,已经是第三次催促了,再到第四次,怕是要出大事,于是猛一咬牙:“微臣斗胆,请陛下稍待,微臣即刻安排人把邸报取来。” “速去!” 崇祯面色难看的挥了挥手。 林欲揖磕了个头,起身离去,临走时恨恨瞪了陈新甲一眼,满是怨毒! 陈新甲心头格登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心知把林欲揖得罪狠了,偏偏自己干的又是见不得光的议和一事,倘使泄露出去,林欲揖必揪住不放,报一箭之仇,但是他能怎么样呢? 殿内一片安静,却仿佛蕴酿着一场风暴,一溜排大臣噤若寒蝉。 不片刻,一名太监把明报呈了进来,转交给王承恩,王承恩一看头版头条的大黑字标题,脸都吓白了,双手不自禁的剧烈颤抖起来! “嗯?” 崇祯递了个威严的目光过去。 王承恩心一横,把报纸摊在了崇祯案前。 崇祯低头看去,两眼焦距骤然放大,那一列列触目惊心的黑字,竟让他的头脑有了暂时的空白,哪怕被言官攻诘了十来年,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但他也没想到,李信的文章竟然如此犀利,如此血淋淋! “放肆!” 崇祯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终究没控制住,狠狠一拳砸在了案上! “皇上!” “皇上息怒啊!” 群臣纷纷跪了下来。 崇祯锐目一一扫视,目光甚为恐怖,群臣每每被扫到,均是赶忙低下脑袋,可没人清楚,崇祯的内心还充满着恐惧,都说刀笔刀笔,刀即是笔,笔亦如刀,那一个个的黑字,如一把把的刀,直捅他的心窝,这就是李信对他发起的战斗檄文。 深深吁了口气,崇祯问道:“众卿可有办法剿除信贼?” “这……” 群臣不敢吱声。 崇祯冷声道:“朕欲调左良玉、丁启睿与杨文岳先剿信贼,众卿以为如何?” 陈新甲硬着头皮,施礼道:“皇上,闯贼两次攻打开封,虽败北退去,但闯贼主力未损,反开封伤亡惨重,人心不稳,倘使外无援军,恐怕开封撑不了几日,望皇上三思。” “难道就坐视信贼狂妄如斯?” 崇祯瞪着陈新甲道。 “皇上,开封地处中原腹心,一旦失守,影响甚大,现已隐有传言,贼闯若破开封,或将称王建号,献贼、信贼必不教闯贼专美于前,倘使纷纷效法僭晋,国家将更为混乱,故臣斗胆,请皇上稍作隐忍,一俟里应外合,破去闯贼,左良玉、丁启睿与杨宗岳大军南下,孙传庭与候洵大军北上,两面夹击,必教信贼首尾难固。” 陈新甲冷汗直流,战战兢兢道。 开封不仅仅是中原腹心,还因李自成执意攻打开封,成了闯军与大明角力的焦点,事态发展至此,谁都没法放弃开封了,这不仅是没法向因二攻开封而死难的十余万人交待,双方更是谁都没法后退半步,因为开封事关势的较量。 李自成若得开封,将声势大振,反之,大明若失开封,则是气数已尽的表现。 崇祯冷静下来,想明了其中关键,只觉心头愈发的焦躁,微微晃了晃脑袋,沉声道:“着南京候恂加紧练兵筹饷,朕给他半年时间,一俟丁启睿、杨文岳击溃闯贼,便前后夹击,剿灭信贼!” “谨遵钧谕!” 陈新甲其实是不抱太大希望的,他的赌注全押在了款议上面,国内的战局早就有心无力了,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林欲揖则是吞吞吐吐问道:“明日为洪承畴开祭,臣敢问皇上,是否要继续?” 崇祯有了些为难,他虽然怒火中伤,却未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从七大理由来看,洪承畴真有可能降了满清,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又不肯相信洪承畴真会背弃自己,毕竟洪承畴身上的干系太大,家族、名誉、举国上下的期望,哪一点都要高于苟存于世,他认为,洪承畴已经有了做文天祥的觉悟。 更何况他还存有李信危言耸听的侥幸,也许是胡编乱造出来挑拨离间呢? “明日祭礼不变!” 崇祯决定赌一把,也告诫自己不能被李信牵着鼻子走。 林欲揖又道:“臣代皇上所拟祭文,不知是否上合圣心?如不符圣心,如何改定,伏乞明谕。” 崇祯豁出去了,缓缓说:“朕心中悲伤,几乎将此事忘了,卿所拟祭文,用四言韵语,务求典雅,辞采亦美,然不能将朕心中欲说的话说得痛快,实为美中不足,朕今日亲自拟一祭文,交卿明日使用。” 林欲揖叩头说:“臣驽钝昏庸,所拟祭文未能仰副圣衷,殊觉有罪,陛下日理万机,吁食宵衣,焦劳天下,岂可使陛下为此祭文烦心?臣部不乏能文之士,请容臣部另拟一稿,进呈御览。” 崇祯道:“承畴感激朕知遇之恩,临难不苟,壮烈殉国,志节令名,光照史册。朕为他亲拟祭文,以示殊恩,也是应该的,今日就到此为止,散了罢。” 随即起驾回宫。 第一九四章 承畴剃头 李信坐镇海州,来自于各方的反馈源源不绝的递送过来,附合者寡,责骂者众。 高桂英看着那一封封的文书,叹了口气道:“李公子,你怎么就敢肯定洪承畴必降了满清?” “不是有那七大理由么?” 李信呵呵一笑。 高桂英没好气道:“少来,就算你说的头头是道,难道洪承畴就不能死在乱军中?” “是啊!” 慧梅点头道:“我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张鼐你说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又有慧英在一旁的暗示与帮腔,慧梅对张鼐的态度有了明显好转,相处时自然了许多,只是还在回避着与张鼐的婚事,不过张鼐已经很满足了,这时笑道:“李公子肯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相信洪承畴没死,已经投了满清老憨王。” “总司令,有李自成的消息了。” 黄海突然在外唤道。 “拿进来!” 李信招了招手。 黄海步入屋内,奉上了一封信函。 李信打开一看,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李自成与罗汝才合兵近三十五万,又去打开封了!” 高桂英、张鼐、慧梅与慧英面面相觑,都现出了一丝不自然之色。 慧梅便是道:“闯王是怎么回事啊,开封本就无险可守,又挨着黄河,一旦黄河溃堤,不堪设想,我横竖看不出开封有多重要,真要以开封为都,还不被围着打啊!” 张鼐附合道:“开封不如洛阳,早前洛阳被破,军中就有不少人劝闯王定都阳,只是闯王非要去开封。” 李信笑了笑:“李闯有执念,知道什么是执念不?就是心魔,李闯两攻开封不下,开封成了他的心魔,不过我看,这次他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 高桂英不解道:“开封早已兵疲粮尽,虽有丁启睿与杨文岳的二十万大军救援,可明朝的兵还能打么,就拿左良玉来说,他年事渐高,长年征战,大明却未有起色,难免心疲志消,手下的兵卒又以抢掠为生,造下了多少杀孽,我感觉这个人的锐气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哪还有奋勇力战之力,连左良玉都撑不住了,何况丁启睿、杨文岳之流,因此闯王此次必破开封。” “桂英姐,你太高看左良玉了,大明真正的栋梁是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这三人分别击破过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与罗汝才等,带来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官军士气为之一振,再反观左良玉,又打过什么决定性的胜仗? 一场都没有! 他所依恃者,无非是兵多将众,让人望而生畏,真要历数战功,我看还不如贺人龙、黄得功等总兵官,况且此人玛瑙山小胜张献忠一场,就骄横难制,不再听命于杨嗣昌,最终杨嗣昌落得个沙市自尽的下场,左良玉最少要担一半责任,其实他的名气,多半是恶名。” 慧英道:“李公子,你对左良玉的分析很透彻,但此人总是有些本事吧,要不然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兵做到平贼将军,闯王更不可能视他如大敌。” 李信摇摇头道:“左良玉是怎么起家的,这不是秘密,当年他担任候恂身边亲兵,是向靠候恂卖**才得以重用,我不否认此人有些才能,却多是见风使舵的歪才。 事实上经过十余年的战争淘汰,还能活跃于前线的不是老油条、就是真正有才能之人,其中前者占多数,一些不良习气,如杀良冒功、虚报战功迅速在官军中蔓延,导致一旦流贼势大,朝廷势弱,就会大范围的畏敌避战,各地督抚对于镇将的节制力骤降,而朝廷投鼠忌器,不得不放任、笼络,进而导致流贼越发势大。 但当洪、卢、孙连连胜利,各地镇将心存畏惧,往往会积极作战表现自己,朝廷面对的局势会相对有利,左良玉正是这类镇将中的皎皎者,可惜卢象升已死,洪承畴降了东虏,孙传庭因守南京,如龙入浅滩,再不会有任何作为,朝庭还有谁能节制左良玉? 故我猜测,左良玉多半是打着天下大乱,藩镇割据的心思,急于保存实力,不会与李闯硬碰硬,但狭路相逢,勇者胜,左良玉有此心思,实际上已经是败了。” 慧梅不解道:“李公子,既然照你这么说,左良玉必败,那闯王为何还攻不下开封呢?” “世事难料啊!” 李信叹了口气,便道:好了,“李闯的事暂时搁在一边,清军在未来几个月之内必将南下,我琢磨了一番,河北无险可守,朝庭在河北也具备一定的军事力量,咱们若去河北,只怕后路会被断去,因此我军可进驻临清,即便河北不保,至少能保山东老百姓!” “嗯?” 张鼐眼前一亮:“临清位于运河与黄河的交界处,选择临清,可以通过运河运送粮草弹药,不虞后路被断。” 在现代,临清位于黄河以北,但在当时,临清位于黄河南岸与运河的交汇口,也是北方除北京以外的最大城池,拥有人口八十到九十万之间,各地商贾运集,商业贸易在运河沿线,仅此于扬州,还排在淮安之上。 只是随着清末废漕改海的推行,临清不可避免的与扬州、淮安等沿运河重镇渐渐衰落下去,直至现代,沦落为了一个小县城。 …… 荡寇军早已做好了准备,次日,全军三万人先向西行,至运河与水军会合,再北上,沿途须经过徐州、台儿庄、济宁与聊城四大重镇,预计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 也在这一日,沈阳,范文程差一位秘书院官员来见洪承畴,告之明天上午皇台极要在大政殿召见他同祖大寿等人,请他剃头。 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仍不免心里震动,洪承畴神情呆滞,那官员则他作揖致贺。 洪承畴叹息回礼,神情似笑,又有点象哭,喃喃着不知说什么是好,那官员也不打扰,告辞离去,随即有人送来衣帽靴,还带来一个梳着金钱鼠尾的剃头匠。 剃头匠向洪承畴磕了个头道:“大学士范大人命小人来给大人剃头。” 洪承畴沉默片刻,将手一挥:“知道了,你先出去!” “喳!” 剃头匠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洪承畴眉头皱了皱,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如石化般,坐椅子上穆然不动,好一阵,仍然双眼直直地望着墙壁。 虽然他已经决意投降,但剃头仍是难以接受,心情矛盾而又痛苦,他是进士出身,熟读孝经》,上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如果草草为国殉节,又怎会如此矛盾,但如今已经降了满洲,剃头就是背叛古圣先王之制,背叛华夏习俗,背叛祖宗和父母,一旦剃头,生无颜回望故土,死亦无面目再见祖宗。 只是他心里明白,既然已经投降,不随满洲习俗是不可能的,在这事上稍有抗拒,就会被认为怀有二心,可能惹杀身之祸。 洪承畴的心里,犹豫挣扎,这时,皇台极给他安排的男宠,一个俊秀的小伶来到他的身边,几乎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劝道:“老爷,快剃头吧,听说范大人马上就到,与老爷商量明日进见皇上的事。” “嗯~~” 洪承畴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小伶掀开一半帘子,探头招了招手。 满洲剃头匠把盆架子等一应物什搬了进来,再用热水替洪承畴慢慢地洗湿要剃去的头发和两腮胡须,洪承畴如躺尸般被摆弄着,直到剃头匠取出刀子,才浑身微震。 剃头匠也不管他,在荡刀布上荡了几下,就刷刷两下,把洪承畴额上的头发去了一大片,露出青色的头皮。 那一蓬蓬的黑发跌落在洁白的围布上,洪承畴直直望着,眼里竟渐渐多了些漠然,从剃刀削落第一片头发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他也清楚,如皇台极这般狡诈阴险之人,自己只要对故国仍存有一丝眷恋,必将不得好死。 在被擒之初,洪承畴一心求死,曾经绝食过,第一天不饮不食,第二日,饮水数次,第三日饮水更多,到第四日,一名美丽瑞庄的女子突妯其来,那场景,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在接过女子递来的水,喝下之后,洪承畴道:“这里有人参滋味。我不要活。” 那女子嫣然一笑,庄重与妩媚兼有,洪承畴不愿堕入美人计,回避着那双明媚的皓目,等待她接住暖壶。 那女子并不接壶,反而退后半步,笑道:“这确是参汤,请先生多饮数口,好为南朝尽节,听说皇上明日要见你,倘若先生执意不降,必然被杀,你到了皇上面前,如果衰弱无力,别人不说你是绝食将死,反说你是胆小怕死,瘫软如泥,连话也不敢大声说。 倘若喝了参汤,有了精力,可以在皇上面前慷慨陈辞,劝两国罢兵修好,也是你替南朝做了好事,尽了忠心,听说南朝议和使者一行九十九人携带敕书,几天内会来到盛京,你家皇上如不万分焦急,岂肯这样郑重其事? 再说,倘若你不肯投降被杀,临死时没有一把精力,如何能步往刑场,从容就义?先生还是喝了吧,莫再迟疑!” 第一九五章 大清门受降 洪承畴摆出了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那女子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捧着暖壶,递到了他的嘴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不喝!” 这两个字刚刚出口,洪承畴的目光就接触到了那女子的盈盈妙目,既有轻视,嘲讽,又仿佛带着崇拜,还有一缕几不可察的情义。 莫名的,洪承畴心头一颤。 “来,南朝的大贵人,喝了吧,何必与一个小女子呕气呢,我喂你!” 在洪承畴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女子扶着暖壶,随着身体的缓缓贴近,手臂随之上抬,壶口一缕参汤倾入了口中。 洪承畴很想吐掉,却又不忍心推开那女子,他欺骗自己赞同女子的劝说,仿佛即将慷慨赴义般,任由参汤沽沽流入喉中,再吞咽下去,随即斩钉截铁道:“倘见老憨,惟求一死!” “那是先生的事,我该走啦!” 那女子突然俯下身子,如蜻蜓点水般,在洪承畴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羞红着脸,转身而去。 洪承畴怔怔看着那妙曼的背影,脑海中乱糟糟的,一个倩影已经无声无息的挤了进来! 接下来的数日,老憨王并未见他,洪承畴也逐渐地有了饮食,决死之心渐渐淡去,那女子,也时常会浮现在他的心里。 ‘罢了,罢了,既然头都剃了,就做个满洲人罢!’ 洪承畴苦笑着摇了摇头,暗暗下定了决心,蓦然间,浑身一松,往日困扰的烦恼已不翼而去,于是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脑门子油光滑亮,双鬓和两腮干干净净,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自头顶起,一缧细细的辫子垂在脑后,约有两尺之长,好像比原来年轻了十来岁,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之极,暗道:“从此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 …… 次日,沈阳城中,举行着隆重的受降仪式。 只见八门击鼓,然后从大清门内传来皇帝上朝的乐声,满、汉群臣,在沈阳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和大君兄弟二人以及世子陪臣,云集于大政殿前,向皇台极行礼。 在大政殿前,只有满、蒙王公和朝鲜世子、大君可以就座,其余都肃立两行,而大清门外,跪着以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为首的松、锦降臣,计有总兵祖大寿、董协、祖大乐,已经革职的总兵祖大弼,副将夏承德、高勋、祖泽远等,低头等候召见。 有一礼部汉官向降臣高声传宣:“洪承畴等诸文武降臣朝见!” 洪承畴叩头,高声奏道:“臣系明国主帅,将兵十三万来到松山,欲援锦州,曾经数战,冒犯军威,圣驾一至,众兵败没,臣坐困于松山城内,粮草断绝,人皆相食,城破被擒,自分当死,蒙皇上矜怜,不杀臣而思养之,今令朝见。臣自知罪重,不敢遽入,所以先陈罪状,许入与否,候旨定夺。” 礼部官员用满语转奏,皇台极用满语说了几句。 随即那位礼部官高声传谕:“皇上钦谕,彼时尔与我军交战,各为其主,朕岂介意?朕所以有尔者,是因朕一战打败明国十三万人马,又得了松、锦诸城,皆为天意。 天道好生,能够恩养人便合天道,所以朕依上天好生之心意行事,留你性命,尔但念朕养育之恩,尽心图报,从前冒犯之罪,一概宽释不问,从前在阵前捉到张春,也曾好生养他,惜乎既不能为明国死节,也不能效力事朕,一无所成,白白死去,尔千万莫像他那样才是!” 洪承畴伏地叩头道:“谨遵圣谕!” 祖大寿高声奏道:“罪臣祖大寿谨奏,臣的罪与洪承畴不同,臣有数罪当死,往年被皇上围困于大凌河,军粮吃尽,吃人,快要饿死,无计可施,不得已向皇上乞降,蒙皇上不杀,将臣恩养,命臣招妻子、兄弟、宗族来降,遣往锦州,臣到锦州之后,不惟背弃洪恩,屡次与大军对敌,今又在锦州被围,粮食已尽,困迫无奈,方才出城归顺,臣罪深重,理应万死!” 又有礼部官员传皇台极口谕:“祖大寿也算明白道理,尔之背我,一则是为尔主,一则是为尔的妻子、宗族,朕早怀有不杀你之意,朕时常对内院诸臣说:祖大寿必不能杀,后来再被围困时仍然会俯首来降,只要他肯降,朕就会始终待以不死,如今你已追悔莫及,朕不再计较了。” 副将祖泽远也跪在大清门外奏道:“罪臣祖泽远伏奏皇帝陛下,臣也是蒙皇上从大凌河放回去的,臣的罪与祖大寿同,也该万死!” 礼部官员传谕:“祖泽远目光短浅,蒙朕放走后之所以不来归降,是以祖大寿马首是瞻,往日朕巡视杏山,你不但不肯开门迎降,还特意向我打炮,岂不是背恩极大?尔打炮能够伤几人?且不论杏山城很小,士卒不多,就说洪承畴,带了十三万人马,屡次打炮,所伤究竟有几人? 朕因尔背恩太甚,才说起这事,朕平日见人有过,明言晓谕,不念其旧恶,事后再加追究,岂但待你一个人如此?就是地位尊于你的祖大寿,尚且留养,况尔是个小人,何用杀你,你正当少壮之年,自今往后,凡遇战阵,为朕奋发效力就好,以赎前罪。” 祖泽远和叔父祖大乐感激涕哭,同声道:“皇上所言极是,臣拜谢皇上不杀之恩,必肝胆图报!” 各文武新降诸臣一一陈奏,叩头谢恩,人大清门,于崇政殿前,行三跪九叩头的朝见大礼,皇台极召洪承畴、祖大寿、祖大乐、夏承德、祖大弼五人入殿,叩头毕,命坐于左侧赐茶。 皇台极向洪承畴问道:“我看你们明主,对宗室被俘,置若罔闻,将帅率兵死战,或阵前被擒,或势穷力竭,降服我朝,必定要杀妻子,可没入为奴。为何如此?” 洪承畴跪下道:“昔日并无此例,今因文臣众多,台谏纷争,各陈所见以闻于上,遂致如此。” 皇台极道:“明国的文臣虽多,遇事七嘴八舌议论,可是昔日,文臣难道少么?究其根源只在如今君暗臣蔽,所以枉杀多人,像卿这等死战被擒的人,还有迫不得已降了的人,岂可杀戮他们的妻儿?即令身在敌国,亦可拿银子赎回,这是朝廷应做的事,何至于以妻儿坐罪,杀戮充军?明国朝廷如此行事,无辜被枉杀者难以计数。” 洪承流着眼泪叩头道:“皇上此谕,真是至圣至仁之言!” 祖大寿等则贡献出了诸多珍宝,皇台极命洪承畴和祖大寿诸人坐在大清门外,将献的东西看了一遍。洪承畴因是仓猝间突围被俘,无物可献,不过心里明白,皇台极的目地是看一看祖大寿等降将的降顺诚心,意不在物。 果然,不片刻,有官员传出上谕:“祖大寿等所献各物,具见忠心,朕一概不纳,各自带回。” 祖大寿等降将跪地再三恳求:“皇上一物不受,臣等实切不安,伏望稍赐鉴纳!” 皇台极念其诚意,命内务府酌收一二,其余一概退还,随即道:“洪承畴和祖大寿等已经归降,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城归我国所有,感谢上天和佛祖保佑,又一次获得大捷,明国朝政败坏,百姓到处作乱,眼看江山难保,而我大清国势日强,如日东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上有上天和佛祖保佑,下有文武群臣实心做事,朕不难重建大金太宗伟业。” “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承畴等降官跪伏在地,三呼万岁! 皇台极看着诚心实意的洪承畴,心里连连点头,眼角也露出了一抹暗含着冷意的微笑,在万岁声中,大政殿前击鼓奏乐,皇台极衣袍一摆,起身还宫,受降仪式就此结束。 第一九六章 良玉心思 荡寇军水陆并进,沿运河一路北上,沿途城镇的明军,无一敢出城,均是龟缩在城里,紧张的向外望,待得荡寇军离去,才长吁了口气。 朱仙镇! 作为开封以南的门户,丁启睿、杨文岳与左良玉选择在了朱仙镇与李曹联军决战,方圆数十里内,大军云集,官军以水坡集为中心,面对朱仙镇,修筑营垒,外掘壕沟。 从整个战场形势来看,明军处在不利地位,闯曹联军在西北、正北和东北三个方面集结了三十多万人马,其中有精兵十万,以压倒的优势对官军形成了半包围圈。 而在地形上,联军所占地势较高,明军占的地势较低。 最开始,明军士气尚可,虽在之前的战斗中未能占领朱仙镇,失去了地利,但兵力损失不大,并未影响土气,但是从第二天起,水源被闯军截断,人心顿时不稳,各营士兵跑出来抢水,又有人就地掘井,出水的却不多,在抢水的过程中,互相斗殴残杀,乱作了一团。 李自成、罗汝才、刘宗敏、田见秀等十余人站在高处,观察着明军的乱象。 不片刻,牛金星笑道:“官军只有三条路可走,否则数日之内,必各自逃窜。” “哦?” 刘宗敏看了眼过去。 牛金星捋须道:“其一,是立即与我军决战,或能有两三分胜算,不过那杨文岳与丁启睿俱为胆小之辈,左良玉又有自保之心,怕是不大可能。 其二是竭力苦撑,深沟高垒,不与我军作战,伺隙而动,但恐怕还未寻到缝隙,官军已士气丧尽,人心瓦解,不可收拾。 其三是支撑数日,如不得已,官军徐徐向柏县、睢州引退,另寻一水源地固守。” 刘宗敏哈的一笑:“官军一旦退了,必苍促生乱,大哥,我觉得军师所拟三策中,官军取第三策的可能性较大,且三支队伍,必是往不同的方向退却,我们该追哪一支?” 李自成不假思索道:“杨文岳与丁启睿不足为虑,追左良玉,他娘的,被这孙子坏了不少次好事,今次,就和他新帐旧帐一起算,来人,从即刻起,捉到丁营杨营官军,统统割去耳朵鼻子放了,而左营官军倘落入我手,饱餐一顿再释放!” “闯王妙计!” 牛金星鼓掌道:“对了闯王,前次破南阳时,不是请回了左良玉的女儿么,倘若再捉到左营士兵,可带去见左小姐,让左小姐修一封家书带回去,不过不要放入左营,放回丁营或杨营,鄙人料其必生嫌隙!” “义父,有李信的消息了!” 就在这时,双喜匆匆赶来。 “快说!” 李自成仿似浑然忘了左良玉,急声催促。 李信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安定因素,荡寇军人数虽然不多,不象他和张献忠等义军,动辄几十万大军,人家走的是精兵路线,几万人的军队,足以抵得上寻常数十万大军,他生怕李信会与朝庭配合,坏他攻打开封的好事,因此安排密探,时刻关注着荡寇的动静。 李双喜道:“李信亲领荡寇军主力,赴运河与水军两百来条战舰及近五百条运输船只汇合,沿运河北上,在密探赶回时,已经过了济宁。” “这……” 十余人面面相觑,目中含着猜测之色。 “李信会去哪里?” 李自成问道。 牛金星摇了摇头:“北上攻打北京似乎丧心病狂了些,难不成……东虏真要入寇,他真是去打东虏了?” 这话一出,每个人都现出了古怪之色,若说攻打北京是丧心病狂,那么去与东虏作战更是丧心病狂啊,但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当时李信邀请李自成去河北,与东虏作战,绝大多数人只以为是说说而己,却没料到,李信真有这想法。 一时之间,土丘上的气氛诡异难测,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甚至李自成的心里,还隐隐的很不舒服,毕竟不论李信是胜是败,至少把大义拿到手了。 最终,李过叹了口气:“是条汉子!” …… 三日之后,左营,深夜! 左良玉不敢他解甲,矇眬睡去。忽然他的儿子左梦庚在外唤道:“父帅!” 左良玉骤然惊醒,问道:“有何紧急事儿?” “父帅,派往开封的小校回来了。” 左梦庚道。 左良玉霍地坐起道:“把他叫来!” 小校是左良玉在路上派往开封,告之巡抚高名衡,愿意把人马开到禹王台和繁塔寺一带扎营,以护省城,再分出二三万人马驻扎在开封与黄河南岸之间,打通粮道,可是开封官绅在高名衡面前竭力反对,说左良玉军纪败坏,万万不可让他的人马开到开封,于是高名衡给左良玉回了一封书信,交给小校带回。 小校被叫进帐中,向左良玉呈上高名衡的书信,左良玉展开一看,猛地把脚一跺,大骂道:“一群混帐!”随即挥手使小校退出。 左梦庚却没离去,反一副吞吞吐吐之色。 左良玉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左梦庚走前一步,小声说:“父帅,如今处境不妙,人心惶惶,众将都想知道父帅与丁、杨两位大人会有何决策。” 左良玉冷冷一笑说:“他们还能拿得出什么决策,你告诉众将,请大家努力苦撑数日,不要负朝廷厚望,数日后,我自有主张。” “是,孩儿明日去传谕众将,不过……孩儿就担心,倘若军心瓦解,或丁杨两军逃走,我军想苦撑几天,怕也很难。” “老子心中明白,你不用多言。” 左良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已经快四更天气了,父帅赶快休息一阵。” 左梦庚正要退出,左良玉却又忽然道:“梦庚,老子今日处在嫌疑之地,你可清楚?” 左梦庚吃惊的问道:“难道丁、杨两位大人会怀疑父帅对朝廷的赤胆忠心?” 良玉望一眼帐外,嘿嘿一笑:“两个蠢货中了瞎贼的奸计了!” 瞎贼专指李自成,一攻开封时,陈永福一箭射中了李自成左眼下方,战报上写,射瞎了李自成一只眼睛。 “父帅此话怎讲?” 左梦庾心头猛的一跳。 左良玉道:“我们左营的士兵被闯贼俘去之后,用酒肉款待,全都放还,连兵器也都发还了,而丁杨的士兵被俘,有的被杀,饶了性命的,也割去鼻子耳朵,或者剁去一只手再放回,纵然是三尺童子,也该知道这是瞎贼的离间之计,不会上当,可偏偏就有如此蠢笨之人。” “父帅,丁杨两位大人难道不知是计?” 左梦庚不敢置信道。 左良玉哼了声:“今晚老子与那两个老狗会面,谈起此事,表面上,他们也说这是闯贼的挑拨离间,可是又两次提到贼兵破商丘后对侯府派兵保护,百般照顾,分明故意试探老子。他娘的,老子为朝廷血战十年,升为大将,又因战功拜为平贼将军,再对老子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对我有猜疑之心么?” 左梦庚劝说:“父帅不要生气,也不必介意,只要我们一心报国,何惧猜疑?” 左良玉沉吟道:“回来的细作少了一个,使我放心不下。” 左梦庚随口道:“也许死在了外面,或许被暗中扣留,这常有的事儿。” “哼,没那么简单!” 左良玉冷冷一笑。 “父帅!” 左梦庚一惊。 左良玉失望的看着儿子:“你自幼随我作战,已经升为副将,竟然少一个心眼儿!” 左梦庚慌忙说:“儿子确实无知,料事不周。” 左良玉道:“你想,那瞎贼将你妹妹劫去,作为他自己义女,百般优待,哪有那么好心,倘若捉到我军细作,难道不会将他叫去,好言哄骗,然后命他带书给我,同时也会命他拜见你妹妹,你妹妹年幼无知,看见他后必伤心哭泣,再按照闯贼的意思修书一封,命他带回。 假若带着瞎贼和你妹妹给我的书信,说不定还有什么贵重礼物,回来时有意放去丁杨二营附近,再被游骑抓走,那我跳进黄河洗不清,岂不受冤枉的窝囊气?” 左梦庚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忽然怪叫一声:“父帅,不好!” “什么事?” 左良玉不动声色的问道。 左梦庚急道:“父帅所虑甚是,孩儿听说,有人好象看见,保定兵在昨日黄昏后抓到了一个人,往后就没消息了。” 左良玉问道:“果有此事?” 左梦庚道:“此事不假。” 左良玉沉默片刻,才道:“明日暗中打听,弄清是不是给保定兵抓去了。” “是,父帅。” 左梦庾不安的施了一礼。 左良玉吁了口气,低声说:“皇上多疑,又惯于偏听偏信,喜怒无常,我们同丁杨两军在水坡集决难取胜,将来丁杨二人为要推卸战败之责,必会诬奏我们左营同闯贼暗中勾结,不肯实心作战。” 左梦庚点头道:“这一手倒要提防。” “防?” 左良玉呵呵一笑,他心里明白,在这样朝纲不振的乱世,只要手握重兵,谁对他也奈何不得,或许,北京朝庭垮了,反而对他有利,汉末,唐末乱世不自禁的浮现在了脑际。 好一会儿,左良玉又道:“若我所料不差,丁杨二军,必会不告而别,留我左营当替死鬼,老子岂能如他意,明日传令下去,暗中准备,全军明夜向西南撤离,不得走露任何消息,违令者,斩!” “得令!” 左梦庾心头一凛,郑重应下。 他清楚,自这一刻起,为朝庭操劳了十年的父亲,正式与朝庭决裂了! 第一九七章 确切消息 荡寇军沿着运河一路上行,沿途明军均是如临大敌,却又不敢出城迎战,一群人挤在城头,噤若寒蝉,如今的大明,对于荡寇军来说,如入无人之境,中高层军官与官员虽持敌视态度,但是荡寇军对于下层兵士的优待早已传开,他们就怕底层的少壮派士兵当场哗变,开城出降。 好在荡寇军绕城而过,并不停留,这让他们如劫后余生般的吁了口气,又忙不迭的探听荡寇军的目地所在。 十日之后,北京! 崇祯原订于明日亲去东郊向洪承畴致祭,早朝刚一结束,就将曹化淳和吴孟明召进乾清宫,询问关于明日一应所需的法驾、卤簿以及扈驾的锦衣卫力士准备情况,待二人回奏之后,问道:“近日京师臣民对此事有何议论?” 曹化淳奏道:“近来京师臣民每日议论,都说洪承畴是千古忠臣,皇爷是千古圣君。” 崇祯叹了口气:“可惜承畴死得太早!” 吴孟明道:“虽然洪承畴殉国太早,不能为陛下继续效力,可是陛下厚赐荣典,旷世罕有,臣敢信必有更多如洪承畴这般的忠烈之臣闻风而起,不惜肝脑涂地,为陛下捍卫江山。” 曹化淳也道:“奴婢还有一个愚见,洪承畴忠魂必然长存,在阴间也一样不忘圣恩,必想法儿使东虏不得安宁。” 崇祯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含着泪说:“但愿承畴死而有灵!” 随即便心头沉闷,回想起了中原那縻烂的局势。 丁启睿、杨文岳与左良玉败了! 就在左良玉做下决定的第二天夜里,左营向许昌方向逃窜,路遇杨营的时候,还诈称受崇祯密诏,迂回救援开封,并与丁杨两营爆发冲突,抢夺了不少财货骡马,然后一边放枪射箭,一边撤退。 因为夜黑,丁杨二营不敢追击,丁启睿要找杨文岳商议,但杨文岳曾有从李自成手里逃生的经验,那次他全亏将士们把他强拥上马,撇下了傅宗龙,才保住一条老命,今见左良玉逃走,心知大势已去,也不管丁启睿生死,将自己的部队集合起来向南方奔逃。 丁启睿得知消息,连军队都丢下了,在亲兵的保护下向东南狂奔,二十万大军于倾刻间土崩瓦解。 李自成则以刘芳亮截杀丁启睿残部,又以刘宗敏、高一功李过与袁宗第、赫摇旗等人率兵十万追击左良玉,于五十里外大破左军,左良玉仅带数千亲兵脱逃。 崇祯心知,中原已经不保了,开封被破只是早晚间事,但更让他忧心的是,李信率水陆三万余军沿运河北上,竟似有直捣京城的意思! 随着松锦与朱仙镇的陆续惨败,明军主力几乎损失殆尽,如果李信真有意攻打北京,京营能挡住么? 崇祯对明军的战斗力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近些年来,不战自溃,临阵脱逃的字眼一次次的出现在他的案上,他不明白,两年前还好好的,可这两年间,局势竟然恶化到了难以扼制的地步。 如今的他,已经不奢望再做个中兴明主,只要不是亡国之君,他就能含笑九泉了。 崇祯颓然坐着,曹化淳与吴孟明不止一次见识过崇祯突然变脸,倒也不慌,微微躬着身子,侍立在御座两侧。 “皇爷,有吴三桂飞奏!” 这时,王承恩在外小心唤道。 “拿进来!” 崇祯有气无力道。 王承恩把一封十万火急文书呈给崇祯。 崇祯那拆封的手竟有些颤抖,既然是吴三桂发来的急报,想必东虏因得了松锦,洪承畴也死了,将乘胜进兵,他原希望马绍愉此去会有所成,使他暂缓东顾之忧,专力救中原之危,看来已经不能再抱有期待了。 但他当看完密奏,惊惧的心情稍释,脸面却又罩上了一层恼恨与失望和,还有如受了愚弄的羞侮之色,忍无可忍之下,猛一捶桌子,恨声怒骂:“该死!该杀!” 曹化淳、王承恩与吴孟明均是惶恐屏息,静立于丹墀下边。 崇祯的眼里杀机闪烁,深吸了口气道:““王承恩!” 王承恩跪下道:“奴婢在!” 崇祯道:“你快去传旨,洪承畴停止祭祀,立刻停止!” “皇爷,今天上午已祭到五坛了,下午……” 王承恩不明就里,期期艾艾道。 “停!停!立即停祭!” 崇祯咆哮。 “是,奴婢遵旨!” 王承恩不敢多说,磕了个头,就要离去。 崇祯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唤道:“向礼部要回朕的御赐祭文,烧掉,洪承畴的祠堂停止修盖,立即拆毁!” “是,皇爷。” 王承恩从未见过崇祯发这么大的火,赶忙退了出去。 留下曹化淳与吴孟明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崇祯哼了声:“吴三桂密奏,说他差人去沈阳城中,探得洪承畴已经停止绝食,决意投敌,也剃了发,向老憨王三跪九叩,行君臣之礼!” “洪承畴糊涂啊!” 吴孟明痛心疾首道:“洪承畴既不能做张巡和文天祥,也无苏武之气节,竟然决意投敌,实在太负国恩,臣以为,非得将洪承畴的家人严加治罪不可,否则没法儆戒别人。” “好!” 崇祯点头道:“吴孟明,着将洪承畴之子及其在京家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捕入狱中,听候发落,并将其在京家产籍没,立即遵办,不得姑息迟误!” “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化淳却是施礼道。 “你是朕的家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崇祯现出了不悦之色。 曹化淳道:“如今东虏兵势甚强,随时可以南侵,倘若将洪氏家人严惩,洪承畴一则将痛恨朝廷,二则无所牵挂,必将竭力为敌出谋献策,唆使东虏大举内犯,酿成滔天巨祸,倒不如破格降恩,优容其家,利多害少。”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崇祯烦躁不己,从理智上来说,曹化淳的提议是对的,但是宽恕洪的家人,难以释放他的一腔恼恨,只不过,他又真怕东虏入寇。 自他登极以来,清军五次入关,明军次次溃败,每一次,都如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他对清军已经生出了恐惧之心! 突的,崇祯猛一拍桌子,呼的站起! 曹化淳浑身哆嗦,大惊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爷治罪。” 崇祯狠狠瞪着曹化淳,许久,无力的挥了挥手:“错不在你,是洪承畴有罪,去吧,暂时莫动洪承畴的家人!”随即就脚步有些踉跄,匆匆走出大殿。 第一九八章 轻取临清 又过两日,崇祯找来了曹化淳,问道:“京师舆情如何?” “回皇爷!” 曹化淳欠着腰道:“今日上午,京师又有了一些谈论开封军情的谣言,奴婢派人在茶馆、酒楼、各处闲杂人聚集地方,暗中严查,已经抓了好几百个传布流言蜚语的刁民,目前仍在继续追查。” 崇祯破罐子破摔道:“横竖开封被围,路人皆知,还有什么谣言?” “奴婢死罪,不敢奏闻。” 曹化淳跪了下来,低着头道。 崇祯心头一震,观察曹化淳神色,无奈道:“你是朕的家里人,也是朕的心腹耳目,不管是什么谣言,均可直说,朕不见罪。” 曹化淳小心翼翼道:“京师中盛传李自成将在攻占开封之后,建立国号,与皇爷争夺天下,又有人哄传,李信北上直逼京城,京师三大营人心惶惶,已经……已经……” 说着,曹化淳已是满头满脸的汗,说不下去了。 “已经什么?” 崇祯厉声催促。 曹化淳猛一咬牙:“已经有中下层士卒开始串连密谋,说什么一俟信贼入京,就先取了唐通,刘泽清、周遇吉与白广恩等诸总兵的头颅,献给信贼,以封官晋爵……” “放肆!” 崇祯只觉热血上涌,头脑嗡了一声,还又如不解气般,抓起案上的镇纸,砸向了跪在地上的曹化淳! 亏得崇祯准头不足,没有砸中,可那擦着耳边掠去的呼啸风声,仍是把曹化淳吓的冷汗浸背,赶忙磕起了头。 “皇爷息怒,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崇祯面色燥红,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却仍是难掩那深深的恐惧,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下心,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曹化淳战战兢兢道:“京师诸营,累受皇恩,怎么也不可能从贼,应当是谣言。” 崇祯心里稍有安定,点点道:“密切关注信贼、闯贼动向,着京师各营,严加戒备,不使信贼得逞,还有,凡是妄谈国事,传布谣言者,一律禁止,倘有替流贼散布消息,煽惑人心者,一律逮捕,严究治罪,东厂务须与锦衣卫通力合作,严密侦伺,不要有一个流贼细作混迹京师,剿贼大事,朕自有部署。” “奴婢领旨!” 曹化淳赶忙磕头应下。 崇祯也不愿继续这个揪心的话题,改口问道:“对洪承畴的事,臣民有何议论?” 前几日,崇祯想将洪承畴全家下狱,妇女和财产籍没的时候,是曹化淳求的情,洪家也会做事,暗中给他和吴孟明送了贿赂,这时,趁机替洪家说话:“洪承畴辜负圣恩,失节投敌,实出京师臣民意外,臣民因见皇爷对洪家并不究治,都说皇爷宽仁,实是千古尧舜之君,洪承畴猪狗不如。” 崇祯叹了口气:“洪承畴不能学文天祥杀身成仁,朕只能望他做个王猛。” 王猛深受苻坚宠信,曾劝苻坚不要图晋,由此可见,崇祯的下限已经很低了。 曹化淳附合道:“皇爷说得是,京城士民原本对洪承畴十分称赞景仰,如今都说他恐怕连王猛也不如,老百姓见洪家的人就唾骂,吓得他家主人奴仆不敢在街上露面,整天将大门紧闭,老百姓仍不饶过,公然在洪家大门上涂满大粪,还不断有人隔垣墙掷进狗屎。” 崇祯只觉心头大快,露出笑容,问道:“工部将祭棚拆除了么?” 曹化淳道:“启奏皇爷,不等工部衙门派人拆除,老百姓一夜之间就拆光了,那些挽联挽幛,礼部来不及收走的,也被老百姓抢光了。” “哦?没有兵丁看守?” 崇祯讶道。 曹化淳捡着崇祯的喜好道:“人一听说他辜负皇恩,降了鞑子,兵丁谁还看守?再说众怒难犯,兵丁乐得顺水推舟,表面做个样子,吆喝弹压,实际跟着看热闹呐,听说洪承畴的灵牌,被一个兵拿去撒了尿,掷进茅厕坑中。” “嗯~~” 崇祯心怀大慰,捋着胡须道:“国家三百年恩泽,京师民气毕竟可用,行了,你退下罢!” 曹化淳磕了个头,恭敬退下。 …… 临清,因荡寇军摆出了攻城的姿态,一片风声鹤唳,城头站满军卒,火炮的炮口对着城下,但城上的将官们,仍是汗流浃背,隐隐周围,传来士兵的小声议论。 “老刺史,该如何是好,速拿个主意啊!” 临清卫都指挥使李诚后怕般的向左右看了看,急声问道。 临清是州,知州徐文渊四十来岁,昨日,荡寇军在临清城下停了下来,并未如以往那般继续北上,他就意识到要完蛋了,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这时苦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罢了罢了,本州受皇上宏恩,大不了以身殉国便是,好歹留点清白在人间喽!” 说这话的时候,徐文渊的胳膊都在发抖,谁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可是又能怎样呢? 临清兵不过万,军心涣散,士兵缺乏训练,三年前,清军第五次入寇时,过路临清,有的士兵就在城头吓的大哭,好在那次清军主帅多尔衮的目标不是临清,而是济南,才让临清满城百姓避过了一劫,而今日,来了荡寇军,临清还能再幸免么? “老刺史,流贼来人了!” 李诚突然往下一指。 数骑从荡寇军阵中驰出,毫不顾忌城头的火炮和枪枝弓箭,一路直冲,张狂之极,直到距城头十来丈才停了下来。 “狂妄!” 徐文渊低骂了声,可是他不敢下令往城下开枪放炮,只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安慰自己。 来的是黄海,向上唤道:“荡寇军亲卫连连长黄海,徐刺史可在?我家总司令命我有言告之!” 李信原打算随便派两个人来喊话,但是前锋营和亲卫连抢活抢的太厉害了,亲卫连是可忍,孰不可忍,黄海不愿再被前锋营压着,请命亲来劝降。 李信料定城头不敢肆意开枪放炮,于是同意。 徐文渊探出脑袋,声嘶力竭的唤道:“本州便是,你荡寇军受皇上招抚,本该感皇上宏恩,实心为国,今来围我临清究竟是何意?” 徐文渊的本意是摆出官威,但心中惊惧,声音都打起了颤。 黄海正色道:“根据确切消息,清军即将第六次入寇,总司令为保山东老百姓的平安,引军北上,接管临清,请徐刺史立即开城出迎,否则,人头落地可别后悔!” “什么,鞑子要来了!” “娘的,才走了没多久,又要来啊!” “鞑子老凶残了,听说三年前破济南,那是杀的血流成河啊!” 城头顿时喧哗声大作,布满了慌乱的气氛。 “鞑子还在关外,怎会南下,休要危言耸听!” 徐文渊也是吓的差点站不稳,强撑着城垛向下唤道。 黄海冷冷一笑:“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今日这城,是不开也得开,当然,总司令菩萨心肠,早为你等留了退路,凡九品以上官员及小旗以上将官,不管你们以前贪了多少,拿了多少,既往不究,愿留的我们欢迎,不愿者,也可带着直系亲属和钱财离去,至于普通士兵和吏员,我不多说了,我们荡寇军的名声想必早已传了过来。 老刺史,望你莫要鬼迷心窍,及早开门,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文渊心头猛的一震,讲真话,他是怕了,没有与荡寇军作战的任何底气,再看左右的官将,很多人眼里现出了希翼之色,直直望着徐文渊。 不过大明有失土之罪,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于是道:“本州乃吏部指派,皇上钦命,岂能因你一言就走,当我大明国法是什么?” 黄海哈哈笑道:“老刺史,不就是怕担个失土之罪么?如今的大明,除了河北直隶,朝庭还能管到哪里,你若怕被追究,尽可举家迁往淮扬,总司令保你周全,好了,赶紧开门,再罗嗦下去,总司令就要下令开炮了!” “这……” 徐文渊看着城下那森严的军容,不禁叹了口气,勉强挥了挥手:“开门!” 第一九九章 自暴自弃 临清不战而降,对于满城士绅和商贾来说,长松了口气又由于听到清军即将南下的消息,于是纷纷离城而去,李信也不阻拦,人走了,反而落个清爽,也能节省粮食。 那些文官武将,大半选择了离开,家在本地的,则是解甲归田,反倒是基层士兵加入荡寇军的人数较多,经过三日整编,连同水军在内,驻临清荡寇军的人数达到了四万。 临清在最繁盛的时候有八九十万人口,后因清军第五次南下,过路临清,攻破了济南,临清的商业遭受了第一次打击,之后李信陆续攻占高邮、扬州和淮安,运河航运受到极大影响,商业遭受第二次打击,到荡寇军进驻临清时,实际人口仅为四十万左右,再有人陆陆续续逃离,不连驻军,只剩下二十来万了。 这都是最穷苦的老百姓和最基层的士兵吏员,没有地方跑,强行出逃的话,只能沦为难民,倒不如选择相信李信。 开封! 闯曹联军向开封发起了全面总攻,但任凭攻势有多激烈,守军也坚守在城墙上,不退半步,周王更是把王府里的银子一把把的撒出来,比福王大方多了。 到底是老牌王爷,目光深远,他清楚一旦开封被破,不仅仅是全家不得好死,大明也气数将尽,同时陈永福是不下于黄得功的名将,巡抚高名衡也非泛泛之辈,论起在开封的号召力,并不比李仙风差了多少。 激战间隙,李自成望着那残破的开封城池,眉头紧锁,肃清开封的外围,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左良玉、丁启睿与杨文岳的二十万大军,又不战自溃,在他想来,开封可传檄而定,可现实很残酷,他怎么也搞不明白,开封哪来那么大的韧性。 “姐夫,有李公子的消息了!” 高一功匆匆赶来,拱了拱手。 “哦?” 李自成回头看去。 高一功道:“李信于数日前,攻占了临清,并放出了风声,将坚守临清,力保山东老百姓不受建虏蹂躏。” “他打临清,死了多少人?” 李自成源于攀比心理,本能的问道。 高一功的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道:“临清被一通喊话之后,知州徐文渊率全城官兵,开城出降!” “他娘的!” 刘宗敏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怎么那兔相公所经之处,除了刚开始打高邮,就尽是不战而降,再看看咱们,哪一战不是血战,现在连个残破的开封都攻不下来,这他娘的也太轻松了吧。” 高一功凝重道:“我去过高邮,也去过扬州,李公子和咱们不同,他谋而后定,有一整套的治国方略,又注意培养文武各方面的人才,对百姓轻徭薄赋,对官吏择才录用,与明朝相比,李公子显然更得人心,自然是所经之处,望风而降,而咱们……” 说着,高一功顿了下,才道:“姐夫,今次攻下开封,一定得建制称王了,否则人心都李信那小子弄走啦!” 李自成心里烦躁的很,回想起十来年的作战经历,四处流窜,时至今日,除了手下的数十万人马,什么都没有,凭心而论,他还是挺佩服李信的,同时也有些后悔,李信的能力,是牛金星、宋献策之流没法望其项背的,如果当时真的以诚心待李信,把人留了下来,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呢? 北京!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崇祯难得过来一趟,周后见他面带忧容,自己的心头也很沉重,国势摇摇欲坠并不是秘密,作为发妻,总要设法使自家相公高兴,于是笑着道:“妾每天在佛前祈祷,但愿今年的局势会有所好转,早纾宸忧,古人常说否极泰来,确有至理,松锦之战与朱仙镇之战就是否极,再看闯贼如此都没能攻破开封,想必是佛主在保偌皇上,妾就想呀,过此不会再有凶险了,该是泰来啦。” 崇祯苦笑不语,那眼神分明布满了忧愁与无力。 是的,朝庭再也派不出一兵一将去救援开封了,开封成了一座孤城,被闯曹二军团团包围,纵然守得一时,又能守得了多久? 周后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劝道:“皇上不必过于为国事担忧,以致损伤御体,倘若不善保御体,如何能处分国事?妾倒是觉得,皇上在万机之暇,可以到各宫走走,散开胸怀,妾不是劝皇上像历朝皇帝那样一味在宫中寻欢作乐,而是劝皇上不要日夜只为着兵啊饷的操碎了心,我们这个家,虽然不似几十年前富裕强盛,可是在宫中供皇上赏心悦目的地方也不少,比如说……“ 崇祯摇头打断:“国事日非,你也知道,纵然御苑风景如故,那春花秋月,朕又有何心赏玩!” 周后笑道:“皇上纵然无心驾幸西苑,看一看湖光山色,也该到各处宫中走走。六宫妃嫔,都是妾陪着皇上亲眼挑选的,不乏清秀美貌的人儿,有的还擅长琴棋书画,皇上何必每日苦守在乾清宫中,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尽的文书,文书要省阅,生活乐趣也不应少,妾说的可是?” 崇祯叹了口气:“你一番好心,朕何尝不明白?只是在田妃患病之后,朕有时离开乾清宫,也只到你这里坐坐,袁妃那里就很少去,别处更不想去,朕是天下之主,挑这副担子不容易啊!” 周后抓住崇祯的手,眼里满是柔情的说道:“皇上,妾是六宫之主,又与皇上是客魏时的患难夫妻,近几年田妃特蒙皇上宠爱,皇上也不曾薄待妾身,六宫和睦相处,前朝少有,正因皇上不弃糟糠,待妾恩礼甚厚,所以妾今日才劝皇上到妃嫔们的宫中寻些快乐,免得愁坏了身体,皇上的妃嫔不多,冷宫却不少呢。” 崇祯凄然道:“这些年,我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不敢懈怠,为的是想做一个中兴之主,重振国运,所以冷落了你们啦,可是今年以来,先有松锦之败,我大明精锐丧于关外,再有朱仙镇不战自溃,怕是从今往后,流贼之势,将无人可挡了,呵,谁知道几年之后,大明的江山还在不在?” 正说着,崇祯喉头壅塞,流出了滚滚热泪。 “皇上!” 周后的眼圈红了,连忙拿出手绢,替崇祯拭去泪花,她本是打算使崇祯舒舒心的,可国势危坠,说什么都没法舒缓崇祯内心的惶恐与烦躁,尤其是想到了自己,一旦国家被破,恐怕挂起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就是唯一的结局了,突然之间,周后也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夫妻二人相对垂泪,执手无语,这时,一名宫女进来禀报:“禀皇上,娘娘,司礼监王公公求见皇上。” “皇上快去吧!” 周后抹了抹眼角,哽咽催促。 崇祯摇了摇头:“朕今日哪也不去,叫他进来!” “是!” 宫女施礼离去。 趁这当口,崇祯和周后赶忙擦去泪痕,刚弄好,王承恩就走入花园,磕了个头:“奴婢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什么事?” 崇祯沉声问道。 “这……” 王承恩是知道崇祯极为讨厌后宫干政,这时见着周后也在,讪讪不敢吱声。 周后会意道:“妾去给皇上盛一碗冰镇乌梅汤解解渴。” “朕不渴!” 崇祯摆了摆手,就催促道:“究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王承恩心中奇怪,想不明白崇祯的心思,实际上是崇祯觉得国势无望了,有种自暴自弃的心理,在临死前,多陪陪妻儿家人,尽享天伦之乐。 不过王承恩想不明白也不想,从怀里掏出封塘报,奉上道:“皇上,有信贼的消息了。” “哦?” 崇祯连忙接过。 哪怕是自暴自弃,也想着能苟一日是一日,他担心李信真的来兵来攻北京啊,待得拆开看过,目中的担忧渐渐散去,改为布上了一丝复杂难明之色,和几难觉察的愤恨! 第二零零章 理报 周后紧张的看着崇祯,她知道必然是不好的事情,但是又不敢多问,心儿忐忑着,王承恩更是肃手,一字都不多说。 好一会儿,崇祯吁了口气道:“信贼占据了临清,并放言,东虏即将入寇,他据临清以保山东老百姓!” “啊?” 周后掩嘴低呼。 即便是王承恩,眉头都跳了跳。 崇祯并不吱声,眉心紧锁。 周后忍不住问道:“皇上,东虏入寇是真是假?” 崇祯底气不是太足的摇了摇头:“还要看马绍愉此行谈的如何。” “那……” 周后忧心忡忡的看了过去。 搁在以往,对于周后再三盘问,崇祯必然会发火,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心理了,倒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老憨王狡诈阴险,又在北京城布有密探,对我朝动向一清二楚,马绍愉……哎!” 这一口叹息,让周后心凉了半载,连身为皇帝的相公都不乐观了,说明清军第六次南下的可能性非常大,她虽然出不得宫,但在宫外也不是没有耳目,对前几次清军南下造成的灾难略有耳闻,并且清楚,清军每一次南下,都要掠得大量财富和人口出关,此消彼涨之下,大明越发虚弱,而清国则越发强盛,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松锦战败,就是清军前五次南下累积的成果。 “皇上,李信既然有心为国分忧,那为何不调他来河北?” 周后小心翼翼问道。 “调他来河北,只怕他能把朕的北京城给吞了!” 崇祯闷哼一声。 虽然有多项证据表明,那所谓的河北官兵要杀唐通等总兵向李信交投名状的流言是几个地痦无赖为炫耀自己吹出来的牛比,但崇祯不敢含糊啊,李信和李自成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李自成多是强攻硬打,近两年来,官军士气涣散,也没听说有谁是主动投了李自成,多数是四散溃逃。 而李信不一样,一座座城池,一支支军队多是不战而降,甚至还有东厂番子从淮扬打探来的消息:淮安兵不止一次的说过,司令爷,俺们就盼着当您的兵呐! 这什么混帐话? 这种话就如一根根针,刺入崇祯的心窝!让他怎么敢把李信放到河北,说不定基层士兵听说李信来了,真能哗变,流言变成现实。 “他既然为民请命,那朕就看着他好了,看他到底有没这能耐!” 崇祯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看着自家相公那急匆匆的背影,周后的心里有了些不安,她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自然是希望李信能挡住东虏,但站在崇祯的立场,一旦李信胜了,朝庭的民心会失掉大半,恐怕李信真能被当作救世英主。 ‘哎,这样的人,为何要造反呢?’ 周后幽幽叹了口气。 …… 南京,媚香楼! “报纸来了,报纸来了!” 卞玉京晃着一叠报纸,跑了进来。 “快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闻!” 明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已经不局限于扬州新闻了,而是加入了本土化的元素,暂时有南京、苏州府和淮安府,在发行上,着重于当地新闻。 比如在南京发行的明报,有一部分是在南京印刷,以刊载南京新闻为主,花边柳巷,民生百态,包括一些官员的阴私闱事,应有尽有。 其中富豪的阴私是绝对不挖掘,毕竟李信是现代人,对富豪的能量他是清楚的,挖掘的风险太大,虽然他不怕,但底下人很可能会被报复,而官员不同,很多事情不能明目张胆的做,而且真对明报的人员下手,很容易酿成政治事件,后果谁都担待不起。 不过相对来说,有关时政方面的辩论和荡寇军动向还是最受欢迎,对于时政辩论,暂时明报不持立场,只挑选正反两方有代表性的文章发表,供读者自己评判,这是在现代最为粗浅的一种运营方式,但搁在明代,轻而易举的就能把话题炒作起来,几乎每天,都有知名文人在明报上抒发观点,给报纸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 “哈,洪承畴果然是投降了鞑子,连北京的祭坛和祠堂都被拆了,听说皇上还震怒呢!” 卞玉京突然哈的一笑! 寇白门奇怪的看了过去:“阿赛,什么叫果然,当初李公子的文章发出来,你好象没支持吧?” 卞玉京立时神色一滞,不愤道:“你也不是没帮着李公子吗?” 寇白门淡淡道:“所以我不会说果然!” “往下看!” 卞玉京哑口无言,暗中着恼,目光向下看去。 “呀,李公子带兵去临清了,抗击清军入侵,誓保山东老百姓!” 一听这话,媚香楼沸腾了,一群姑娘们纷纷尖叫起来。 她们生活在江南,从未经历过战乱之苦,但是从北方来的客商,不是带来一些惨痛的消息,其中除了义军如何如何的凶残,基本上就是清军对华北山东的扫荡和破坏。 尤其是清军五次入寇,朝庭束手无策,明军不作为,畏战避战,很容易给人带来一种潜移默化至强大不可战胜的印象,再加上松锦战役中,明军十三万精锐几近于全军覆没,更是让人对清军生出了难言的畏惧。 在这种大的背景下,李信带兵北上抗清,很容易让人生出北伐,岳飞等相关的联想。 “鞑子来去如风,李公子能挡得住么?” “既然敢去,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真希望李公子能打胜仗!” 听着那唧唧喳喳声,陈贞慧没来由的心烦,不禁哼道:“早就说他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就那几万兵马,拿什么去保护山东老百姓,我看啊,他就是叫的响,搏个名,真鞑子来了,还不吓的屁滚尿流!” 卞玉京不满道:“李公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呵~~” 陈贞慧不屑笑道:“明报是他办的,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娘的,改开我们自己也办份报纸,不能再让他胡作非为下去了!” “不错!” 候方域眼前一亮:“定生兄言之有理,银子不成问题,咱们再联络些有名望的大儒,加入我们的报社做编辑,他那区区明报,拿什么和我们争?” 复社成员纷纷附合,也确实,荡寇军能办报纸,他们为何不能办? 以前是没意识到报纸的重要性,但是明报的发行,居然渐渐掌握了舆论,这让不管东林还是复社,都心有不安,要知道,东林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壮大?靠的就是舆论的推动,如最著名的苏州抗税事件,沉重打击了阉党,也让万历有口难言。 陈贞慧向四周连连拱手:“诸位,诸位,那李信办出明报,咱们的报纸,就叫理报,天下万事万物,离不开一个理字,理报就是讲道理的地方,如何?” “好!” “就听陈公子的!” 复社成员高声叫好! 第二零一章 清主召见 接下来,陈贞慧、候方域等人商量了办理报的章程,其实有现成的模版,明报怎么来,他们就怎么来,甚至因明报总编是高慧英,女的,于是理报也推出了顾横波担当总编。 对于,顾横波自然是乐意之极,议定好之后,候方域拿着当期的明报回了府,找到老爹候恂,让其看了那篇荡寇军进驻临清,誓保山东老百姓的文章,便直言道:“爹,这可是千载良机啊!” “什么良机?” 候恂抬头看去。 候方域道:“那李信托大,带着主力去临清与鞑子作战,后方必然空虚,这难道不是千载良机?” 候恂虽然谈不上多清正,但总体上,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在大明的官僚中,属于节操较高的水准,这时,脸一沉:“你是让为父趁人之危?” 候方域不屑道:“爹,和流寇有什么好谈的,皇上前阵子下诏,让父亲招兵买马,征集钱粮,将来配合左良玉、丁启睿与杨文岳两面夹击信贼,虽然那三人败了,但父亲也要早做准备啊,难道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他来杀?” 候恂对一江之隔的李信忌惮的很,他清楚,荡寇军早晚会渡江南下,攻取南京,连孙传庭都不见得能奈何李信,换了他更没把握,一旦城破,自己虽未必会死,可是身为阶下囚,处处仰人鼻息极不好受,更何况他的商丘老家已经被李自成攻破了,听说城破当日,李自成与罗汝才搞过一次小范围的屠城,足足杀了半天才下令封刀,城池已经残破,他不可能再回商丘了,只能留在南京。 即便是被荡寇军按处理官员的方法释放,生活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又有什么乐趣呢? 不过候恂仍是迟疑道:“李司令好歹是去抗击东虏,有大义在手,为父若起兵攻他,岂不是被人指戳?” 候方域知道父亲迂腐,早已想好了说辞,倒是不慌不忙道:“爹,那姓李的就一沽名钓誉之徒,他若真有心抗击东虏,为何不直接去河北,而是龟缩于临清?他分明料定了东虏来去匆匆,入关是为掳掠而来,不可能长期与他耗在临清城下,只要能坚守个十天半个月,东虏必不战自退,届时他可向人吹嘘东虏败于他手,声望大涨,而且待东虏退去,他可由临清分兵,蚕食山东全境,里子面子全给他占了。 爹,你说那姓李的是不是卑鄙小人?天下哪有这般好事,不说皇上的交待,一俟那姓李的吞了山东,挟两淮之兵,再回过头来南下,南京拿什么抗衡?儿与他有仇,若落他手上,生死难料,难道爹就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那贼人砍去了脑袋?” 候恂捋须沉吟,想想好象也挺有道理的,但还是有些疑虑的问道:“南京兵是什么德性,谁都清楚,当年连孙百谷都败了,为父领兵过江,又哪能奈何得了荡寇军?” “父亲多虑了!” 候方域气定神闲的挥了挥手:“又不是现在就过江,建虏一般是秋高马肥之时南下,如今才值盛夏,还有好几个月,爹大可招兵买马,把兵先练着,待得李信与建虏激战正酣之时,突然过江北上,他即使有心调头也回不来,至少有个七八分把握能破去扬州。” “嗯~~” 候恂负手来回走动着,心里挣扎。 候方域清楚自家老爹的德行,急劝道:“爹,当断不断,反受其祸啊,咱们在商丘的家已经被闯贼毁了,如今好不容易在南京安定下来,难道还要再毁于信贼之手一次?孩儿知道爹的疑虑,爹可以找孙百谷,共同把此事担下来,想那孙百谷也是心高傲之人,却偏偏在信贼手里吃了大亏,他又怎么可能咽得上这口气?” “也罢,为父这就去与孙百谷商议!来人,更衣!” 候恂猛一咬牙,挥手唤道。 有下人给候恂更换了常服,乘上八抬大轿,径直去了应天府衙门。 孙传庭也对李信恨之入骨,同时他很想把兵权重新抓回来,意识到这是个千载良机,二人一拍即合。 明清两朝的巡抚知府,除了标营亲兵,并没有直接统兵权,但是可以统将,管着将领就可以了,孙传庭正是要通过征兵练兵,把兵权牢牢抓住,而且他身为应天府尹与南京兵部尚书,本就财权与粮饷两手一把抓,如果再把兵权抓来,就又将成为南京事实上的一把手。 再与上次相比,这次还有个候恂被推在了前台,等于是有功他领,有锅候恂背。 …… 沈阳! 洪承畴自投降以后,生活上备受优待,但没授正式官职,处于半软禁的状态,每日里有着俊俏的小伶与他如胶似漆,倒也尽享鱼鱼之欢。 这时,突蒙皇台极召见,洪畴承不敢殆慢,洗漱一新之后,匆匆入宫,于大政见觐见皇台极。 殿内,已有范文程、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洪承畴低着头,趋步入殿,跪下叩首。 “臣洪承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台极打量向战战兢兢,跪在下面的洪承畴,心里特别有成就感,这种人在大明朝,几乎就是满朝文武中的第一人了,降伏了洪承畴,让他对恢复大金国的版图充满了信心。 当时满清还没有席卷全中国的想法,目标定在以北京为都,重建大金国,把明朝赶回南京,两国划江而治。 “嗯!” 突然,皇台极闷哼一声,虽然有意压制住,但仍发出了细微的声时,范文程和洪承畴不敢看,不过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均是毫不掩饰的看了过去。 皇台极略微摇了摇头,示意无碍,随即就喉头一动,把一团腥甜咽了下去。 多尔衮现出了几不可察的若有所思之色,一闪即逝。 他恃才傲,却唯独忌惮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初作为四贝勒,被代善拥立上台,且于继位的第一年就在袁崇焕手上吃了大亏,第二次宁远之战失败,正是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但是皇台极独辟蹊径,借道蒙古入关,兵围北京,虽然没占到太大的便宜,却巧施离间,让崇祯把袁崇祯给剐了,从此声望大振,一举扭转了不利局面! 要知道,袁崇焕的五年平辽策虽然不切实际,但袁崇焕并不是夸夸其谈之辈,是有真本事的,上任之初,就稳定了辽东的不利局面,接连两次宁远大捷,使得女真兵不敢轻易再犯锦州宁远,而崇祯杀了袁崇焕,形同于自毁长城,女真内部就和打了胜仗一样的庆祝。 之后皇台极又择机废除了四贝勒面南并座,真正实现了女真内部的皇权一家独大,又主持了一次次的入关寇掠,大清国的国力如爆炸式的膨胀。 在皇台极面前,多尔衮不敢有任何闪失,不过……听说皇台极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心里不禁生出了期待。 第二零二章 满洲密谋 早有太监会意的给皇台极递上茶盅,皇台极轻松随意的接过,小啜两口,润了润嗓子,才把茶盅置于案头,和颜悦色的抬了抬手:“赐坐!” 那时清国,还没有完全承袭大明的礼乐制度,大臣在皇帝面前是有座位。 “谢皇上!” 洪承畴磕了个头,就坐于末席。 皇台极先关心的询问了洪承畴的生活起居,得到了感恩戴德的回答之后,就又问道:“卿久在南朝,不知对荡寇军和李信其人有多少了解?” 洪承畴拱手道:“臣在南朝,与流贼作战多年,对贼中实情,略有所知,贼惯用虚声恫吓,且利用朝廷与各省官军弱点,周旋于其中,迅速壮大,不断胜利,这李信起于河南杞县,后施巧计劫了福王府,得了福王的财货粮米,一步登天,后取下高邮,以高邮为根基,蚕食附近,在臣领军出山海关之前,曾大败孙传庭,占据了扬州府和淮安府,及和州滁州,算是流贼中较强的一股。” 多尔衮接过来道:“洪先生,李信已经带了三万多兵进驻临清,并放出风声,将与我大清力抗到底,誓死保山东老百姓平安,不知你怎么看?” “这……” 洪承畴心头大震!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异常丰富。 洪承畴在沈阳呆了有一段时间,对大清的政权结构也有所了解了,皇台极虽然称帝建国,但这个皇帝的含金量与大明皇帝是不能比的,至少各方面的掣肘比较多,做不到一言九鼎,很多事情要综合方方面面的利益考量,要商量着来。 在松锦之战刚刚结束的当口,恐怕大清内部都没能达成南下的共识,那李信又是怎么知道清军即将入关?如果不入关,难道只是做个姿态么? 洪承畴现在的心态较为复杂,既对故国怀有思念和愧疚,又身为降臣,时刻担惊受怕,他并不愿多理会大明的事情,只乐得被闲置,但从眼下来看,皇台极既然问起了李信,就有了发兵南下的定计,又找到自己来问,如果劝阻出兵,必会惹来满洲贵族的不悦,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但前程肯定是没了,但如果顺着皇台极,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扣上一顶引清军入关的大帽子,被大明百姓痛恨。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洪承畴暗暗叹了口气,既然投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要投就投的彻底,于是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道:“南下与否,当由皇上决断,臣不敢妄议,而那李信言之凿凿,誓守临清,其中不乏逼迫皇上南下之意。” “哦?” 济尔哈朗催促道:“他一个流贼,哪来的能耐逼迫皇上,说清楚。” 洪承畴先看了眼皇台极,见没有表示,就向济尔哈朗施了一礼:“回和硕郑亲王,李信善用人心,倘若皇上按兵不动,他会四处炫耀皇上是……是……” 说着,洪承畴吞吞吐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磕着头道:“臣不敢说!” “哈哈~~” 皇台极哈哈一笑:“可是朕怕了他?” “皇上英明,无须与那等小人计较!” 洪承略赞道。 “你们说,朕该不该出兵?” 皇台极向左右望去。 多尔衮道:“皇上,我大清威名如日中天,岂能被一小人赖上,况且松锦大捷,明军畏我如虎,正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皇台极又看向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道:“兵是要出,但是一来,不能与李信扯上关系,免得自降身份,二来,明国使臣马绍愉还在,若将之驱逐,不与之和议,怕是有损皇上声誉,还须寻一恰当理由。” 范文程拱了拱手:“皇上,臣有一策!” “范先生,请讲!” 皇台极微笑着示意。 范文程道:“崇祯遣马绍愉来沈阳,是瞒着朝臣,皇上不妨先暂时答应马绍愉的条件,再遣布于北京的密探,暗中将议和之事泄露,依崇祯禀性,必迁怒于陈新甲,轻则下狱,重则杀头,届时皇上以崇祯破坏和谈为由出兵,天下无人能说半个不是!” “洪先生有何补充?” 皇台极向洪承畴问道。 洪承畴暗道一声此计果然阴险,心下懔然,就提醒道:“李信崛起不过一年多,就占据了淮扬腹地,而朝庭拿之束缚电荷,虽有李自成、张献忠等牵制的因素在内,但其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望皇上莫要轻敌!” “嗯~~” 皇台极点了点头:“着人在出兵之前,速探得李信底细!” 多尔衮拱手道:“皇上,臣弟愿为皇上取回李信头颅。” “哦?” 皇台极瞥了眼多尔衮:“此事容后再议!” “是!” 多尔衮施礼应下,心头却暗凛,显然皇台极因身体不好,对他起了疑忌之心,实际上早在松锦之战的时候,就露出苗头了,身为清军主帅,皇台极却总是因一点鸡毛蒜皮的无故的责备他。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松锦战前,因包围锦州的人马过多,清兵攻不进去,明兵无力出击,成了相持拖延局面,多尔衮同诸王贝勒商议之后,由他做主,后移距城三十里处驻营,又令每旗派一将校率领,每牛录抽甲士五人回盛京探家并制备衣甲。 皇太极为此大怒,派济尔哈朗代他领兵,还传谕严厉责备,问道:“我原命你们将锦州死死围困。如今反而离城很远扎营,敌人必定会多运粮草入城,何时能得锦州?” 多尔衮回话:“原先驻扎的地方,草吃光了,是臣倡议向后移营,有草牧马,罪实在臣,请皇上治罪!” 于是皇台极将他降为郡王,罚了一万两银子,夺了两牛录的人马,当时多尔衮惊骇不己,现回想起来,应是存了夺自己兵权的心思,为儿子继位铺路。 …… 夜深了,崇祯虽然有了自暴自弃的心思,但仍是不甘心束手就死,从龙床上爬了起来,回到乾清宫处理政事。 果不出所料,案上堆着昨晚送来的诸多文书,其中有三封反对朝廷与满洲秘密议和。 这三封奏疏中,有一封是几个言官联名,措词激烈,况且不是徒说空话,而是连马绍愉同满洲方面议定的条款一条条的搬了出来。 尽管这奏章是攻汗陈新甲,但崇祯清楚每一件事都是出自他的主张,他的脸孔一阵一阵地发热,前胸和脊背不住冒汗。 不知不觉中,五更的钟声敲响,崇祯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常朝冠服,乘辇去左顺门上朝,关于言官讦奏陈新甲与满洲暗中议和一事,他决定在上朝时一字不提,下朝后再作理会,不过他已经断定是由陈新甲那里泄露机密,对陈新甲恼恨异常。 可是一来怒火难忍,二来他想让言官不认为他知道陈新甲与满洲议和的事,在常朝进行到一半,忽然脸色一变,严词责备陈新甲身为兵部尚书而对开封解围不力,朱仙镇丧师惨重,又责备他不能迅速调兵防备山海关和长城各口,特别是在洪承畴投降之后,对收复失土束手无策,一味因循敷衍,不能解朝廷东顾之忧。 陈新甲俯伏在地,不敢抬头,这都是陈年旧帐,而今崇祯旧事重提,让他意识到,一定是皇上变卦,要把与东虏议和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想到到,陈新甲浑身冒汗,四肢颤抖,暗道一声:我天天担心的大祸果然来了! 但陈新甲仍未不完全绝望,毕竟他是奉密旨行事,还对崇祯抱有期望。 崇祯余怒未息,忍耐不住,将严厉的目光转向几个御史和给事中,指着道:“你们这班人,专门听信谣言,然后写出奏本,危言耸听,哗众沽名,朝中大事,都败在你们这些言官身上,如果再像这样徒事攻汗,朝廷还有什么威望?还能办什么事情?” 崇祯是真的气愤,声色俱厉,不断地用拳头捶着御案,御史和给事中吓得跪在地上,面如土色,不敢抬头。 发了一阵脾气之后,崇祯无心听取奏事,起身退朝。 回到乾清宫,崇祯认为发了一顿脾气,对东虏议和的事应该没人敢提了,只要朝中无攻讦陈新甲,朝议缓和下去,对满洲议和可容后操作,不过他的心里总有不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中原糜烂,辽东糜烂,处处糜烂,倘若款事不成,虏兵重新人塞,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叫朕如何支撑啊!” 第二天,崇祯的担心成了事实,朝中仍有几个不怕死的言官,上疏痛讦陈新甲暗中与东虏议和,丧权辱国,罪大恶极,甚至还有一名以不怕死著称的言官,指明道姓的涉及到崇祯。 说外面纷纷议论,谣传陈新甲暗中与东虏议和是奉皇上密旨,但本人并不相信,盖深知皇上是千古英明之主,非昏主可比云云。 崇祯心里就和吃了颗苍蝇一样噎的难受,他明白这话是挖苦他,但是没有借口将上疏的言官下狱,眼看着事情已经闹大,想暗中平息已不可能,心里烦躁,焦急。 可是这事情是怎么泄露的呢?他不好差太监去问陈新甲,于是把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吴孟明叫了进宫。 第二零三章 替死鬼 曹化淳首先赶到乾清宫,崇祯责备道:“陈新甲辜负朕意,暗中派马绍偷同东虏议和,事情经过,朕全被蒙在鼓里,但言官如何知道?你的东厂和吴孟明的锦衣卫,职司侦伺臣民,养了许多番子,如此大事,你们竟如聋如瞽,白当了朕的心腹耳目,陈新甲之所为,何等机密,那些言官是怎样知道的?” “奴婢有罪,恳请皇爷息怒!” 曹化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罪,实则他心里是明白的,从秘密议和开始,主意出自上面这位,如何进行,曲曲折折,他完全清楚,但是他又知道,崇祯是要将责任全推给陈新甲,于是奏道:“对东虏议抚之事,原本很是机密,如今泄露出来,奴婢诚惶诚恐,叫番子们多方侦查……” 崇祯不耐的打断:“侦查结果如何?” “启禀皇爷,是这样的!” 曹化淳道:“马绍愉将密件的副本连夜呈给陈新甲,陈新甲可能是困倦了,一时疏忽,看过之后,忘在书案上便去睡了,他的一个亲信仆人,以为是发抄的公事,送下去作为邸报传抄,先落到兵部给事中方士亮的手中,虽然陈新甲在次日上朝时记起了这个抄件,知道被仆人误发下去,急快追回,不料已经被方士亮抄了一份留下,以此大做文章。” 崇祯强抑下恨不得剐了陈新甲的心思,问道:“京师臣民如何议论?” 曹化淳驾轻就熟道:“京师臣民闻知此事,舆论大哗,都说皇上是千古英明之主,必是被陈新甲蒙蔽,都指责陈新甲不该背着皇上做此丧权辱国之事。” 崇祯叹了口气:“朕之苦衷,臣民未必尽知!” 曹化淳道:“臣民尽知皇上是尧舜之君,忧国忧民,朝乾夕惕,是陈新甲欺瞒皇上。” 睁着眼说瞎话,崇祯的心里其实很不舒服,于是挥挥手道:“下去吧。” “是!” 曹化淳施礼告退,在乾清门外,遇到吴孟明,二人统一了口径之后,吴孟明入宫觐见,崇祯问了一阵子,吴孟明的回答和曹化淳差不多。 崇祯又小声问道:“马绍愉住在哪里?” 吴孟明道:“微臣知道,陛下可要密召马绍愉进宫询问?” 崇祯不置可否的问道:“去他家看他的人多不多?” 吴孟明道:“他原是秘密回京,去看他的人不多,自从谣言起来之后,微臣派了锦衣卫在他的住处周围巡逻,又派人装成小贩和市井细民暗中监视,他一家人闭户不敢出来。” 崇祯冷声道:“今夜,街上人静以后,你派人将马绍愉逮捕,家中的钱财什物不许翻动,另嘱咐他的家人,倘有别人问起,只说马绍愉有急事出京,不知何往,如敢胡说句,全家主仆祸将不测。” 吴孟明暗暗叹了口气,马绍愉带着和谈成果回来,立下盖世奇功,可转眼就被扔出去当替死鬼了,他的心还没黑透,很为马绍愉不值,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是问道:“皇上,可是将马绍愉下入镇抚司狱中?” 崇祯摇摇头道:“将他送往西山远处,找个僻静的孤庙看管起来。叫他隐姓埋名,改为道装,对任何人不许说出他是马绍愉,你们要好生照料,不要亏待了他。” 吴孟明心头拨凉,作为崇祯的身边人,他对崇祯太了解了,别看嘴上说的好听,等到真要杀马绍愉时,会毫不犹豫的下手,而且人不是关在镇抚司里,而是软禁在荒山野庙中,马绍愉死了,都没人知道死在哪里,是怎么死的!” “臣遵旨!” 吴孟明赶紧叩了个头,告退离去。 崇祯却仍是忧心忡忡,他断定这事已经没法强压下去,只能由陈新甲被锅,于是下了道手谕,责备陈新甲瞒着他派马绍愉出关与东虏款议,要求陈新甲好生回话。 虽然崇祯的原意是由陈新甲引罪自责,等事过境迁,再救他出狱,但耐不住崇祯恶名在外啊。 大明自洪武以来,历朝皇帝都对大臣寡恩,用时倚为股肱,翻脸则抄家灭门,崇祯更是动辄诛戮大臣。 陈新甲误解为崇祯要杀他的头,以推卸责任,没能理会到崇祯的心思,心里冤的很,同时他的性格又较为倔强,在绝望之际,写了一封不大得体的奏疏。 在奏疏中,他无认罪觉悟,为与满洲议和一事辩解。 首先陈述两年来国家内外交困的种种情形,直言是奉旨派马绍愉出关议和,虽然出发点是为了祖宗江山,但恐朝臣大肆张扬,崇祯命他秘密进行,原打算事成之后,再举朝宣布。如今既已经事泄,不妨就此说明原委:今日救国之计,不议和不能对外,也不能安内,舍此别无良策。 崇祯大怒,破口大骂:“该杀!” 其实他也知道陈新甲说的没错,但是奏疏中的奉旨议和四字,是他的大忌,于是又下一道手谕,责备陈新甲违旨议和,还试图让陈新甲领悟,引罪自责。 陈新甲却是更加相信崇祯要杀他,索性横下一条心,又上一封奏疏,不惟不引罪,还具体地指出了崇祯密喻的时间和内容,将崇祯给他的各次密诏披露无遗,他认为这封奏疏将使崇祯无言自解,为自己洗脱罪名。 崇祯也不是吃素的,意识到自己下的手诏,陈新甲在看过后分明没有遵旨烧毁,应该仍藏在陈新甲家中,他一方面下诏,将陈新甲逮捕下狱,交刑部从严议罪。 另一方面,命吴孟明率领锦衣卫将陈家包围,严密搜查,宫中的手谕,一概抄出,马上密封,倘有片纸留传在外,或有人胆敢偷看,从严治罪! 吴孟明害怕查抄不全,被崇祯疑心,惹祸上身,又担心曹化淳嫉妒,于是恳求崇祯命曹化淳一同前去,崇祯也有点不放心,同意了吴孟明的要求。 当夜二更,曹化淳和吴孟明带领人马闯入陈宅,将陈新甲的妻妾、儿子和重要奴仆全数拘捕,逼他们道出收藏重要文书的地方,果然,在一口雕花樟木箱子里找到了全部密诏。 二人严密封好,连夜送往宫中。 崇祯支开二人和宫女太监,一封封捡看,心里悔恨交加,这的确是他的手迹,没想到陈新甲竟然还留了一手,简直是用心险恶!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以首辅周延儒为首的诸多朝臣,上疏救陈新甲,毕竟局势已经烂到了极点,不仅对满洲无任何良策,中原又快速沦限,值此国难之际,中枢易人,已经很为失计,倘再杀掉陈新甲,会使知兵的大臣从此寒心,视兵部为危途。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对满洲和议是出自上意,陈新甲只是秉旨办事,随着局势的全面恶化,很多人认清了国家将亡的现实,连国都要没了,还谈何气节,已经不再认为和议是丧权辱国,倘若崇祯对陈新甲从轻发落,虽然仍会有言官上疏争论,却也左右不了大局。 只是崇祯痛恨陈新甲在疏奏中的奉旨行事,虽然奏疏被留中,可以销毁,可是让陈新甲活下去,就形同于默认了陈新甲确是遵照密旨行事,同时陈新甲还有可能道出事件的曲折经过,所以在朝议时,多数要救陈新甲时,崇祯反而决心杀陈新甲,此人留不得。 虽然刑部已经三次将定谳呈给崇祯,都没有定为死罪,按照《大明律》,不管如何加重处罪,陈新甲都没有可死之款,崇祯急了,将首辅周延儒、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召进乾清宫,地上跪了一片。 崇祯厉声问道:“朕原叫刑部议陈新甲之罪,因见议罪过轻,才叫三法司会审,不料你们仍旧量刑过轻,显然是互为朋比,共谋包庇陈新甲,置祖宗大法于不顾,三法司大臣如此姑息养奸,难道以为朕不能治尔等之罪?” 刑部尚书战栗说:“请陛下息怒,臣等谨按《大明律》,本兵亲自丢失重要城寨者可斩,而陈新甲无此罪,故臣等无法为陈新甲拟罪。” 崇祯大怒道:“胡说!陈新甲他罪姑且不论,他连失洛阳、襄阳,福王生死不明,襄王等亲藩六王被贼人杀害,难道不更甚于失陷城寨么?为何斩不得?” 左都御史辩说:“虽然宗室诸多连遭不测,但非本兵直接过错,还望皇上乞怜……” 崇祯没耐心听下去,将御案一拍,哼道:“不许尔等再为陈新甲乞饶,速下去按两次失陷藩封议罪,下去!” 首辅周延儒跪下道:“请陛下息怒,按律,敌兵不薄城,不至斩本兵……” 崇祯打断道:“连陷七亲藩,不甚于敌兵薄城?先生勿言!” 三法司大臣叩头退出,重新商议,虽然他们知崇祯决心要杀陈新甲,却仍希望有回心转意时侯,于是把陈新甲定为斩监”,呈报崇祯钦批,崇祯提起朱笔,批了立决二字。 京师臣民闻知此事,舆论哗然,但没有人敢将真正的舆论传进宫中,于次日午日三刻,陈新甲于西市就斩,三日后,陈新甲被斩的消息传到了临清。 第二零四章 清军入关 “李公子,你为何叹气?” 见李信怔怔望着信报,慧英忍不住问道。 李信摇了摇头:“陈新甲死的冤,凡是替崇祯实心办事的,都不得好死,大明的江山从即日起,其实已经亡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给崇祯卖命。” “嗯!” 慧英点点头道:“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如崇祯这般折腾,忠臣能臣一个接一个的杀,反是阿谀拍马,见风驶舵之辈活的好好的,大明朝又怎么能不亡,其实呀,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崇祯是个如万历、天启那样的昏君,不折腾,把朝政完全交给大臣处置,或许天下还不至于崩坏到这样的地步呢。” 李信感慨道:“说到底,是没文化的锅啊,光宗当太子的时候,被万历厌恶,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哪有心思来教导天启和崇祯,导致一个不识字,另一个粗通文墨,却自以为是,天启末年的形势不算糟,好歹局面能罩得住,但到了崇祯手上,一年不如一年,正如你说的,不折腾不死,忠臣能臣几乎被杀光,还有谁再肯替他做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陈新甲死了,老憨王就有了入关的借口,现在是七月,若我所料不错,下个月,清军就该进来了,我们要从上到下,做好备战准备。” “嗯!” 慧英正要离去,李信又道:“明报再发一篇时论,陈新甲之死,谁之过?” “好的,我立刻叫人安排!” 慧英匆匆而去。 有关陈新甲之死的文章,矛头多是指向崇祯,北京的官员或许还顾忌到崇祯,说话遮遮掩掩,但南京的官员因朝庭近乎于失去了对江南的控制,言辞就激烈多了,很多人直指崇祯是昏君、暴君。 这不出李信的意料,他更关心的,还是理报的筹备,很想看看一群东林和复社在一起,到底能弄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八月,草原上正是秋高马肥之时,沈阳城外,举行着浩大的誓师仪式,除满蒙贵族,朝鲜世子,明朝降臣,皇太极亲来送行。 此次出征,由奉命大将军阿巴泰为主将,内大臣图尔格为副将,率满汉蒙八旗精锐六万人,并有外蒙扈从四万,合计十万兵力。 那宽阔的校场上,飘扬着鲜艳的旗帜,满汉蒙八旗,服装整洁,有骑兵、弓箭兵、步卒多是汉军门门黑洞洞的红夷大炮。 自从孔有德降清之后,清军的火炮就不再逊于明军,甚至因国力蒸蒸日上,上下众志成城,并且对汉人工匠采以高压政策,火炮的质量还要优于明军。 耳边,突然万岁声大作,皇太极刚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三军齐呼万岁,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充满着凶戾与渴盼,每一次入关,对于清军都是一场饕餮盛宴,也正应了一句古话,磨刀霍霍向猪羊! 范文程回顾着往昔,想着自己辅佐努尔哈赤,再到皇太极,父子两代,深受荣宠,而自己也耽精竭虑,忠心耿耿,终于使大清有了今日盛况,心里满满的全是自豪! 不容易啊! 收拾起心情,范文程回头笑道:“今次奉命大将军出征,必马到功成,届时皇上计功,亦有亨九兄一份。” “还望宪斗兄美言!” 洪承畴笑着拱了拱手。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是看不起范文程的,范文程只是秀才功名,而他是含金量十足的二榜进士,如果在大明,范文程哪有资格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地要仰范文程眼色行事,让他心里颇不自在。 多尔衮暗暗观察着,目中隐现寒芒。 松锦之前他被皇太极降罪,经办人正是范文程,传皇太极口谕,将他逐出议政衙门的也是范文程,他不敢恨皇太恨,不免怨恨上了范文程,今日又见着洪承畴神色中颇有些不自然,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他觉得洪承畴倒是可以拉拢,逐渐取代范文程。 当然了,现在的他,无兵无权,只挂着个睿亲王的名号,而且他的身边,肯定有皇太极的眼线,妄动不得,甚至他还担心,在死之前,皇太极会先把自己给搞掉,要想活命,唯有破局! 同时他通过在北京的秘密渠道,对李信作了较为透彻的了解,并不认为荡寇军是软柿子,如果阿巴泰与图尔格此行吃了败仗,呵呵,那乐子就可大了! 多尔衮的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 …… 清军入关,一直是走蒙古入寇,这次也不例外,从黄崖关进入蓟州,虽然清庭方面有意淡化李信的挑恤,但其实不论是阿巴泰还是图尔格都明白,如果此战没能把李信打掉,那么在皇太极眼里,胜也等同于败,根本没有脸面讨赏。 黄崖关又称小雁门关。建于明代,是蓟州境内唯一的关城,建于群山缭绕当中,关城东西两侧崖壁如削,山势陡峭雄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关城上,明军的面孔大多带着畏惧,关城下,清军列成一排排,漫山遍野,刀枪林立。 阿巴泰扫了眼城头,淡淡道:“没必要和明军纠缠,先把李信活捉了,再攻打周边州府也不算迟。” 图尔格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兵力不能全部用来对付李信,否则是高看了他,要不这样,咱们兵分两路,大将军领军在河北,末将另领一部人马,直下临清,待捉来李信再与大将军会合。” 阿巴泰眉头微皱,图尔格摆明了是想争功,李信那三万多人马,在他眼里,并不比明军强了太多,之所以叫的凶,是没见过大清国的巴图鲁,包保那所谓的荡寇军必屁滚尿流。 他也完全想不到,会有人愚蠢的跳出来挑恤大清的威严,不过他能想象的是,当把李信绑到皇太极前面,皇太极会龙心大悦,哈哈大笑。 皇太极固然是千古难得一见的英主,但人老了,难免会昏庸,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太极近来在一系列大胜的影响下,有些飘飘然,也频频针对多尔衮、济尔哈朗等诸多兄弟,为儿子登基扫平障碍。 想到这,阿巴泰不禁自嘲般的嘴角微微一翘,他是努尔哈赤第七子,也是皇太极的兄弟,功劳太大,很容易落一多尔衮那般的下场,按明国人的话来说,不争就是争,既然如此,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也罢,这泼天奇功让与图尔格那个蠢货便是!’ 阿巴泰心底冷冷一笑,便转头道:“好,我给你五万人马,一个月内攻破临清,这黄崖关,也交给你来破,届时自当在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喳!” 图尔格大喜,打了个千! 第二零五章 水淹开封 “总司令,清军入关了!” 二瓤匆匆拿着一封信报进来,就要呈给李信。 李信却是拦住道:“念给我听!” “啊?” 二瓤后怕的挠了挠后脑壳,目光躲躲闪闪。 李信脸一沉道:“叫你读点书,怎么就那么难,寻我问你,如果在战场上,有敌人朝我开枪,刚好你在我身边,让你替我挡子弹,你挡不挡?” 二瓤想都不带想的道:“挡啊,总司令,这根本不用说,咱们亲卫连就是为了保护总司令的安全,不说我二瓤,换了别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挡!” 李信问道:“挡了会死知不知道?” 二瓤道:“俺不怕死,能为总司令去死,死的值!” 李信又道:“你连死都不怕,读点书,识点字怎么了,有死可怕么?樊二郎,我最后告诫你一次,读书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和你的子孙后代,如果你不甘上进,就想一辈子在我身边做个保镖,那当我没说,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将来看着别人升官发财眼红,是非好歹,你自己心里有数,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说了!” “那……那俺从今天开始读书识字,决不辜负总司令的好意!” 二瓤象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猛吸了口气道。 李信点了点头:“不要让我失望,暂时目标也别订太高,每天十个字,不难吧?” “不难!” 二瓤乐观的笑了起来。 “好了,你出去吧!” 李信拿过信报,挥了挥手。 “得令!” 二瓤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站一边的高桂英扑哧一笑:“这憨子,也就你能降得住他。” 李信摇了摇头:“二瓤可不憨,比寻常人都要精明,就是有点懒,这种人,得逼!”随即就打开了信报。 清军于九月兵抵蓟州,以火炮轰击黄崖关边墙,墙毁而入,蓟县总兵白腾蛟和马兰峪总兵白广恩率军拦载,击毙清军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参领五达纳、佐领绰克托、额贝、护军校浑达禅、骑都尉额尔济赫,其余士兵死伤千人,最终明军寡不敌从,全军败退,任清军长驱直入。 后清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主帅阿巴泰率领,滞留河北,攻城掠地,另一路由副将图尔格率领,直接南下,怕是不久就要到临清了。 朝庭则以内阁首辅周延儒为督师,统帅刘泽清、唐通、周遇吉、黄得功等八总兵,六抚巡,号称三十九万人马御敌。 高桂英接过信报,看了一通,递给慧梅,便叹了口气:”明朝修筑长城,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可是这火炮一出啊,又能顶什么用呢?” 李信道:“这是历史前进的标志,任何人都没法抵挡,清军以弓马见长,但弓马也落后于时代了,今次,就让东虏见识下我们火枪加大炮的威力。” 慧梅从旁道:“朝庭说有三十九万兵马,到底是真是假?” 慧英抢过来道:“肯定是吹出来的,崇祯要有这么多兵马,哪会把局面搞成这个样,去年李公子说,大明三五年内必亡国,我还不大信,但是随着松锦与朱仙镇接连两场战败,关键当口陈新甲又含冤而死,大明朝的人心彻底散了,恐怕都等不到这么久呢!” 张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蔫蔫道:“闯王朱仙镇一战打的漂亮,巧用人心,巧施离间,二十万官军啊,一夜之间就崩溃了。” 正说着,慧梅狠狠捅了下张鼐! 张鼐才回过神来,看着李信,讪讪笑道。 李信摆手笑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其实我和李闯根本谈不上不共戴天的死仇,只是对他的作风不大看的惯罢了,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将来李闯若是兵败,看在兰芝的份上,怎么也要送他份富贵,安渡余生。” “李公子仁义!” 张鼐感慨道。 “总司令,有开封消息!” 这时,黄海匆匆奔了进来。 “哦?开封攻破了?” 高桂英先一步,拿到信报,展开看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高桂英大致摸清了李信的秉性,并不忌讳当面谈论李自成,因此也没什么遮遮掩掩,实际上李信是真的不在意,作为一个现代人,李自成是高桂英的前夫,两人关系又不怎么好,完全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吃飞醋是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 张鼐、慧梅和慧英也把脑袋凑了过去。 渐渐地,四人面色变了!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道:“黄河大堤被掘开,开封被淹,数十万军民葬身鱼腹,周王、高名衡与陈永福仅带着万余王府扈从与兵马逃离,闯王与罗汝才也损失惨重,辎生粮草大多被大水冲走,无力再追击官军,现领军往襄阳方向退却。” 张鼐恨恨道:“肯定是朝庭干的好事,只能朝庭才能如此的丧心病狂!” “嗯!” 慧梅猛一点头:“开封被围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守不住了,所以才掘了黄河大堤,淹死了几十万人,这得是多大的孽啊,朝庭简直是不择手段!” “不行,我得把此事登报!” 慧英撒腿就要走。 “等等!” 李信拉住她。 “怎么了?” 慧英不解道。 李信道:“现在只是道听途说,黄河大堤到底是谁掘的,还没定论,你若是当真想发,就发一个水淹开封,谁之过!” 慧英急道:“这不明摆着是朝庭干的么?” 李信耐心解释道:“不管是不是朝庭掘的,明报的办报守是什么,客观,真实,你手上有没有证据是朝庭掘的?如果有,你就拿出来!” “我……” 慧英语滞! 李信又语重心长道:“其实不光是你们,连我都认为是朝庭干的,毕竟李自成完全没有掘黄河大堤的必要,但是办新闻,不能带有主观目地,也不能凭着个人喜好去报道新闻事件,我们只需要把事件列出,是非对错由读者评判,更何况现在又出了个理报,来势汹汹,我们更不能让人抓住辫子,明白吗?” 理报已经于一个月前发行,集中了东林和复社的精英人物,甚至请出了钱谦益当社长,从一面世,就具备了与明报分庭抗礼的资格。 不过理报的缺陷也很明显,在情报来源上,远远不如明报广泛,毕竟明报是政府办的报纸,在资源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又出现的早,是理报的前辈,在读者的心目中有先入为主的概念,但不管怎么说,理报在后面紧紧咬着明报,又因本土化的优势,在乡土新闻和发行上更加便利,丝毫都不能大意。 慧英便是眉头一皱道:“李公子,要不我和慧梅回扬州吧,不亲自坐镇,总是不安心。” 李信略一沉吟,便道:“暂时先别走,清军没几天就要来了,现在走,不安全,等打完这一仗,你和慧梅再走也不迟,我教你个法子,包保理报永世翻不了身。” “嗯?” 慧英期待的看向李信。 李信神秘兮兮,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就看到慧英面色一变,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嗔道:“李公子,你怎么能这么坏?” “慧英?” 慧梅好奇的看了过去。 慧英瞥了眼李信,咬咬牙道:“回了扬州再说吧,还得安排下,对了张鼐,你是和李公子留在临清,还是回扬州?” 张鼐为难的看向了李信。 李信道:“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男人不能总围在女人身边,要不这样,等这次打退了图尔格,我先和慧梅义结金兰,然后你俩择个好日子成婚,把正事办了,再各干各的也不为迟。” “李公子,多谢了!”张鼐陡然激动起来。 慧梅却是心情有些复杂,当初刚被抢回来的时候,曾一度有过自暴自弃的想法,特别是堕了胎之后,更是对李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并对张鼐有些厌烦,好在李信足够理智,与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再有慧英的劝说,张鼐的孜孜不倦追求,才让她又重新开始接纳起了张鼐。 ‘罢了,罢了!’ 慧梅暗暗叹了口气,也许张鼐不是最能走入她心里的男人,却绝对是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伴! 第二零六章 满洲兵至 清军南下的速度奇快无比,沿途明军不仅不敢阻载,反而远远避开,虽然有首辅周延儒担任督师,但周延儒本就是庸碌之辈,胆小怕事,而且自陈新甲被杀之后,朝庭人心浮动,没人愿意给崇祯卖命。 再加上之前朱仙镇不战而溃,崇祯并没有拿出严厉的处置手段,对丁启睿是褫职候代,杨文岳是褫职候勘,候勘是等候问罪的意思,而对引发溃败的左良玉,只下旨切责,希望固守襄阳,整兵再战,以补前愆。 左良玉明明是罪孽祸首,结果只是下旨切责,这让人看到了朝庭的虚弱,各地总兵有样学样,阳奉阴违,互相推娓,保存实力,朝庭几乎失去了对总兵的控制。 五日之后,清军已经兵临黄河北岸,五万人马,列队以待,一艘艘征集的船只在集中过来,隐约的,可以看到黄河南岸那影影绰绰的荡寇军营寨。 早在抵达临清之初,李信就把大部分的军队驻扎在了城外。 临清的地形比较特殊,受运河、马浃河与黄河限制,构成了一个向南开口的三角形,在它的北部是黄河,过了河便是河北。 图尔格领着部下,站在高处观察着对面的情形,沿着城池,已经挖掘出了一条长长的壕沟,把临清团团护住,壕沟后方,可见一处处的阵地,以炮兵为主,步卒护翼,士卒的神情看不到,但就他而言,完全没看出有任何章法。 闲散瑚通格从旁道:“大人,流贼不是有水军么,为何没见着?” 清代把未授官职,带在身边效力的满洲人称作闲散。 护军校务珠克图哈的一笑:“此事不难猜测,黄河浅窄,流贼若以水军阻我大军渡河,我军可以在河边架起大炮轰他娘的,他有几个胆子敢过来。” “嗯~~” 图尔格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黄河在中下游,只有里许不到的宽度,而清军此次南下,带了几百门红夷大炮,沿着河岸排开,来多少船,都轰的粉身碎骨。 荡寇军真要派水军阻止自己一方渡河,除了找死,没有第二个选择。 “传令,全军于天黑之前务必渡河!” 图尔格猛一挥手。 “喳!” 有亲兵快步而去。 临清城头,一众兵将也好奇的打量着渡河而来的清军。 “这鞑子怎么都戴着斗笠啊,好象关外不常下雨吧?” 慧梅仔细看着,不解道。 李信笑道:“这不叫斗笠,叫顶戴花翎,主要和满洲人剃头有关,我们汉人是蓄发的,男人头上有发髻,头的后面高出一截,包了头巾更高,所以官帽不管方圆,都是前低后高的形状,而满洲人除了一小根形似金钱鼠尾的辫子,头上是光的,所以帽子也是个倒扣的锅型。” 正说着,远处的几名满洲兵摘下了帽子,露出光突突的脑袋,好象是擦了把汗。 张鼐不由道:“李公子,你说这满洲人和尚不是和尚,道士不是道士,剃了光头,偏生又留根辫子,是啥意思啊。” 慧英咧嘴笑道:“好抓呗,张鼐你想啊,如果人在前面跑,你探手就抓住了他的辫子,不比抓衣领来的利索?” “扑哧~~” 慧梅捧腹大笑。 高桂英也哭笑不得道:“慧英,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慧英撇嘴道:“这难道不是事实,你看那辫子,多好抓啊,将来俘虏了鞑子,连绳子都不用,直接把辫子系着就可以了。” “嗯?” 张鼐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几个人辫子系一块儿,谁能跑得掉。” 慧梅嘀咕道:“俘虏鞑子有什么用啊,鞑子那么坏,早杀早干净。” 李信摆摆手道:“鞑子还是有用的,可以押回海州开矿,海州地底有水晶矿脉,就叫鞑子去挖,死多少人都不可惜,不过鞑子军纪极严,恐怕打死容易,俘虏难,行了,今日鞑子不会来攻,咱们也别去撩拨他,明日再收拾他。” …… 在火炮时代,内河航运没有任何的安全性可言,几百米宽的水面,完全是炮靶子,李信把水军后撤,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除非是如长江、珠江这类径流大,水面宽的大江大河。 清军在黄河北岸架上简易炮台,掩护着一船船的士兵往南岸渡送,一队队清军押着沿途征集的老百姓,把一堆堆物资甚至火炮推到岸上,岸边人嘶马鸣,乱嘈嘈一团,夜间,则黑灯瞎火,不给荡寇军以任何偷袭的机会,营寨秩序井然,或许是与明军交战的次数太多,清军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不知不觉中,天光放亮,两军的阵地上,相继升起了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炊烟,在饭后不久,清军战中,三声炮响,一队队人马拉出了营寨。 总体来说,清军各营的区别还是非常鲜明的,两万外蒙扈从,几乎都是草原骑兵的装束,也看不出什么队形,汉军八旗以刀盾兵和炮兵为主,蒙古八骑稍精锐些,以骑兵为主,最为精锐的,还是满洲八旗。 荡寇军将士的目光,也大多投向满洲八旗,约有万人,因图尔格是镶白旗固山额真,满洲兵也是以镶白旗为主,原先镶白旗旗主是多尔衮,正白旗旗主是多铎,皇太极使手段将正白和镶白旗混编,以多尔衮作正白旗主,多铎作镶白旗主。 虽然镶白旗名列下五旗,但在努尔哈赤时代,正白镶白两旗,分别是正黄与镶黄,哪怕皇太极多次削弱这两旗的实力,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的实力仍排第二,合计有98个牛录,仅次于拥有117个牛录的皇太极与豪格父子,位列第三的则是代善和济尔哈朗,拥有96个牛录,这次随图尔格出征的,约有三十个牛录。 清军的战术战法,承袭了明军的特点,有楯战车在前,起挡箭和挡子弹作用,绵甲兵是步兵,红摆牙喇与白摆牙喇以骑兵为主,其中后者是主力精锐,前者的等级稍高于披甲人。 同时,每牛录还配备各型火炮二十门,枪五十枝左右。 张鼐渐渐现出了凝重之色,转头道:“满洲兵光从列队与气势来看,就非同凡俗,当初李公子一再提醒闯王,满洲才是大敌,今日见之,才知果然没有夸大啊,可笑闯军上上下下,都不把满洲人当回事,如果真要遇见了,是要吃大亏的。” “嗯!” 慧梅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满洲人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劲,对了,李公子,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满洲人吧,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底细的?” 李信淡淡道:“如果是红娘和周夫人,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别分心,东虏不比明军,后退者皆斩,今日必然是一场苦战,对面有人来了!” 第二零七章 驱赶老百姓 一名汉官从阵中驰出,远远就挥着手道:“别开炮,别开炮,本官传大清国皇上口谕!” “娘的!” 张鼐气愤道:“好好的汉人,投了鞑子,认贼作父,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哪来的面目去见他的爹娘。” 李信摆了摆手,并不吱声。 那名汉官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在进入火炮射程之后,发现荡寇军并未开炮,胆子不禁大了起来,驾的一声,又把马速催快了少许,于阵前七十步左右勒马停下,放声唤道:“荡寇军首领李信可在?” 李信给黄海打了个眼色。 黄海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哼,本官不与你罗嗦!” 那汉官哼了声,便道:“传皇上口喻,朕知李信原杞县秀才,被县令构陷入狱,朕听说此时,也是气愤的紧,大明国皇帝昏馈,奸臣当道,逼民zaofan,而朕素以宽佑待人,唯才是用,李公子是个明白人……” 李信听着那喋喋不休,心头烦厌,向左右伸手道:“拿qiang来!” 二瓤递了把qiang。 李信瞪着那汉官片刻,抬手便射! “砰!” 那汉官脑门绽出一朵血花,从马上栽了下去。 “好,总司令威武!” “总司令qiang法如神!” 荡寇军中,顿时爆出了阵阵欢呼。 “找死!” 图尔格则是气的大骂:“既然顽冥不灵,就别怪老子了,上!” 身边有亲兵旗帜一挥。 按照预定计划,是全军压上,一举打垮荡寇军,其中又以waimeng扈从为先锋,直接冲阵,图尔格根本不信那壕沟能挡住蒙古铁蹄的冲击。 护军校务珠克图却是从旁道:“大人,荡寇军曾使用一种木箱雷炸沉过明军不少条战舰,故卑职以为,他也许会预先埋设地雷,不如让那些老百姓在前面趟雷,确定没有再以大军冲击也不为迟。” 明朝从戚继光开始,就逐渐把自古以来常用的铁蒺藜替换为了地雷,而清军对火器的运用不下于明军,对地雷自然不陌生。 图尔格迟疑道:“若真有雷,趟死了谁来了当先登,传令,先用火炮轰!” “喳!” 有亲兵向汉军八旗下了命令。 不片刻,隆隆炮声大作,一枚枚黝黑的炮弹,打向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 荡寇军的确埋了地雷,足足埋了上千颗,最外侧是几颗拉索雷,里面的雷引信朝下埋,每一颗的距离不超过三尺,经充分实验可确保被踩中或者炮击不爆,却能够被爆作传导的震动引爆。 三名战士蹲在挖出的深坑里,上面覆以厚木板,再往上,则是厚达两寸的完整草皮,不是特别注意很难发觉,战士仅靠着木板边侧的一丝丝缝隙艰难的呼吸,紧紧攒着手里长达五丈的结实引线,担负着引爆的重任。 另在稀疏的野树中,有一颗直径约一尺多粗的树很特别,它的根部被挖空,可以藏一个人,地面以上,两尺以下的树干也被从里面掏空,可以勉强塞进一颗头颅,这时,就有一对黑漆漆的眼睛透过树干的两个了望孔在观察着清军,等待大部队过来,拉响信号雷。 一阵密切的炮击之后,地面坑洼不平,但实心弹毕竟不是baopo弹,很难在地面留下明显的baopo坑,深埋于地底的雷并未受到影响。 “居然没埋雷?” 身边有惊讶声传来。 图尔格也很不理解,换了他,肯定会在两军阵前,及早埋设地雷,想了想,才挥手道:“叫老百姓先上,仔细把路探一探!”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被驱赶出阵,足足有数千人,哭叫声震天,以男性与老年人为主,还有些能走路的孩子,每人手上塞着根木棒,要求走一路,探一路,队伍的后面,紧跟着汉军八旗的长qiang兵与弓箭手,甚至有的红缨qiang,都顶着老百姓的后背。 “该死,竟然拿老百姓探路!” 高桂英气的破口大骂。 李信摆摆手道:“骂没用,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做好准备便是!” 慧梅急道:“李公子,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李信反问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该把清军放入阵,然后我军全军溃败?” 张鼐道:“不是有地雷么,等老百姓走过去,直接炸不就得了?” 李信沉声道:“地雷是给蒙古骑兵准备的,用在汉奸军身上,浪费了,其实大家的心情不好受,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战场上,存不得任何妇人之仁,更何况清军能肆虐于河北,河北老百姓就真的无辜么? 清军入关,通常不超过十万,而河北有多少人?有千万人,眼见家园被毁,妻女被辱,亲朋好友死于屠刀之下,竟无人奋起反抗,我不是说河北老百姓死的活该,毕竟军队和平民的区别很明显,叫平民去反抗军队很不现实,但是河北老百姓在清军蹂躏家园的时候都做了什么,闭眼等死,清军来了就跪地投降,还不止一次,他娘的,一点点反抗都没有啊!” 众人均是沉默,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老百姓,哪怕哭叫震天,很多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小孩子叫着我怕,可那探雷的木棍一根根的往下戳,半点都不含糊,逞论其中还有些被俘的明军,仗着身强力壮,更加卖力。 “哎~~” 也不知是谁,幽幽叹了口气。 李信也叹了口气道:“当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可北老百姓固然是受害者,但他们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大家放心,能救我尽量救,救不了,也莫要怨我。” “嗯!” 慧梅点头道:“李公子你尽力就好。” 老百姓越来越近,虽然李信早已打了招呼,但很多人仍是现出了不忍之色,毕竟眼前的,不是凶残的清军,而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李信也不如表面那样表现出的平静,前世的他,颠覆过小国zhengquan,制造过军事政变,通过他的手,无辜枉死的普通人足有上万之多,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血冷了,心黑了,但是穿越以来,或许是受到原主李信那急公好义的性格影响,他发现自己的心渐渐软了,不再那么冷酷无情。 “听我号令,不得胡乱开qiang!” 李信回头道。 “得令!” 黄海低呼一声,向左右传达。 李信又看向了何虎,微微一笑:“今天前锋营应该有用武之处了,怕不怕?” 何虎把胸脯拍的嘭嘭响:“总司令,弟兄们就等着这一天呢,总司令放心便是,攻坚执锐是咱们前锋营的使命,当初大伙儿加入进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软蛋蔫货早就给吓跑了,剩下的,都是真正的爷们儿!” “好!” 李信目光扫视过去。 前锋营战士,无不挺起胸膛,目光凌厉,接受着李信的检阅。 对面高地,图尔格等满洲高层也在观察着荡寇军的动向,见着老百姓越发接近,而qiang炮立林的荡寇军战地居然全无反应,珠克图不由轻蔑的笑道:“大人,南朝人就是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照卑职看,这次怕是又要不忍心开qiang啦!” 图尔格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的登州之战,当时就是驱赶老百姓攻城,守军犹豫不决,错失良机,结果城破,而今日,这一幕又即将重演,让他嘴角现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其实守军不对老百姓开qiang开炮,并不是图尔格想的那么简单,官军都能杀良冒攻,对老百姓开qiang开炮又算得了什么,关键是几年前,朝庭对军队还是拥有相当控制力的,各总兵武将担心被言官弹劾,抓入北京治罪,因此宁可兵败,也不愿落下把柄。 毕竟相对而言,兵败治的是督抚的罪,而一旦被言官弹劾,被治罪的则是自己,这种情况,也就是近一两年,朝庭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才有所改善,不过也同样是这个原因,如今再面对清军,各总兵都远远避开,连仗都不打了。 2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零八章 引弹自尽 图尔格正幻想着清军如以往那样,尾随着老百姓冲入荡寇阵地的时候,却是骤然眼珠子一缩,对面出现了混乱。 荡寇军中有嗓门大的士兵拿着喇叭放声大喊:“凡大明百姓,立即趴下,枪炮无眼,立即趴下,有违令者,后果自负!” 看着那密密集集的黑洞洞枪口,老百姓乱了,有的调头就跑,有的原地趴下,还有人加速往前冲,刹那间,哭喊声与求饶声大作。 现场大概有四五千老百姓,真正能做到叭下的,只有两千多人,虽然在这种时候不能存有任何妇人之仁,但荡寇军还是鸣枪示了警。 “砰砰砰~~” 一阵清亮的枪响之后,乱跑的老百姓本能的趴了下来,只剩下几百人在跑动,李信不可能再为这几百人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于是手臂高高举起,再重重向下一压! 顿时,阵地上枪炮声大作,以093野战炮和虎蹲炮为主,将一枚枚的炮弹和一蓬蓬的弹子打向了紧随老百姓的汉军八旗。 当时汉军八旗在清军中的地位是很低的,几乎都是包衣奴,除了炮兵,以传统的步兵和弓箭手为主,有机灵的,跟着趴下,但更多的还是倒在了血泊当中。 “废物!” 图尔格看着这一幕,破口大骂,随即转头低喝:“叫蒙古骑兵冲阵!” 蒙古骑兵不是指蒙军八旗,而是外蒙扈从,在现代,外蒙人眼高于顶,以成吉思汗的子孙自居,但在那时,外蒙是黄金家族的奴隶,不配居住在水草丰美的内蒙,外蒙扈从的地位和奴兵差不多。 “杀!” 两万外蒙骑兵旋风般冲向了荡寇军的阵地! 那马刀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烁出森森寒光,那蹄声隆隆,卷起了大片的尘土。 老百姓彻底乱了,发了疯般往荡寇军的阵地跑,还包括跟在后面,尚未被打死的汉军八旗,谁都知道,外蒙骑兵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一旦被追上,会被踏成肉泥。 “总司令!” 张全急唤道。 如今的他,已经是火枪三旅的旅长了。 李信道:“放开一道五十丈宽的豁口,所有进来的人,不许携带武器,必须配合安置,否则格杀勿论!” “得令!” 张全拱手离开,立刻安排。 有木板架上壕沟,也有军卒大声喊话,引导老百姓和汉军八旗从木板进入阵地,汉军八旗这时也顾不得,他们的地位比外蒙扈从还要低,毕竟外蒙扈从哪怕再是奴隶,好歹带个蒙字,在满蒙汉中,勉强挤身于二等人,而汉军八旗就是最低等的三等人。 听着喊话,汉军八旗纷纷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踏入了阵地。 汉军八旗的人数不多,只有几千,又没有武器,面对荷枪实弹的荡寇军,翻不出浪花,李信很快就把目光移开。 二瓤从旁急道:“总司令,那几名战士怎么还不把地雷引爆?已经可以炸到两三千,差不多了,不会还在等吧,可别后路被断,自己回不来呢!” 李信无奈道:“人都是有些赌性的,赚了还想赚,也怪我,事先没特意叮嘱,这时已经没法传信了,唉~~” ‘一千,两千……’ 树洞里的那名战士正默默数着,在他的角度,自然是恨不能一次炸死个一两万,可是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再有任何犹豫,只怕自己难以脱身,于是猛一拉绳索! “嘭!嘭!” 大地连续发出了几声闷响,这是下达动手的信号。 霎时间,就像开花一样,地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爆炸,一片片分区炸开,凡是身处爆炸范围之内,无人能幸免,残肢断臂,马匹的大腿脖子,与碎石泥土交杂飞舞! “娘的!” 图尔格气的破口大骂,小心再小心,还是中了招,正如他不明白之前没有地雷爆炸一样,此时依然不明白为何地雷会突然炸开,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被炸翻的外蒙骑兵竟然多达近三千骑! 双方还未正式交锋,就死了将近三千骑兵,而荡寇军连脸都没露,他深深的感觉到了李信的可怕,就算在后面的交战中获胜,回去也不好向外蒙王公交待。 “好!” “炸的好!” 荡寇军中,欢声如雷,大声叫好! 爆炸也震惊了投降的汉军八旗与老百姓,满脸的心有余悸,原来脚底下真有地雷啊,就是不知道被荡寇军用什么手段控制住没炸开。 地雷只埋了一片区域,不可能炸遍所有的外蒙骑兵,而且清国正处于国力上升期,军纪严苛,虽然有近三千人死于非命,但是对整体的攻势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其余的骑兵仍是策马向前冲去。 这是李信,也是参与爆破的几名士兵没料到的。 一共有四名士兵引爆地雷阵,在爆炸停歇的一瞬间,纷纷推开挡板,从洞窟中钻了出来,地面的情况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原指望爆炸会阻挡住清军片刻,为逃生创造机会,可是外蒙骑兵仍是撒蹄奔来,从距离来看,已经来不及逃回自家的阵营了。 爆破本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是自愿的,早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其中有家小的两名战士,于战前向上级递交了遗书! 蹄声隆隆,四人刚刚迈出一步,就顿住了脚步,外蒙骑兵也发现了他们,嘴里发出听不懂的嗷呜怪叫,分出数百骑围了过来,甚至还有十余骑,亮出了套马索,在半空中绕着圈,嚣张之极。 “唉呀,不好!” 慧英猛叫一声:“这可怎么办?看来要被抓走了,唉,以后通过换俘还可以回来的,李公子,你可得多抓些活的鞑子。” 李信等人没有接腔,事到如今,即使被俘也没人会责怪他们。 这四名战士,成了两军的焦点,外蒙骑兵越逼越近,还有人嘴里叽叽呱呱不停,大概是让投降。 四个人站立不动,任凭包围圈越缩越小。 一名战士突然问道:“当了俘虏,被野蛮人拿绳子套住脖子牵着走,会不会是自己的耻辱,总司令的耻辱,荡寇军的耻辱?” 身边同伴接过来道:“当然是耻辱,刘光祖,你的名字是光宗耀祖,难道你要投敌?想给你祖宗蒙羞?” “你娘的比!” 这名叫做刘光祖的战士破口大骂:“老子本是淮安兵,就算不当兵,司令爷会也安排的好好的,能当司令爷的兵,就是不怕死,我们四个人干掉了将近三千敌人,一条命换几百条,早赚的盆满钵满,死了也值,弟兄们,老子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们!” 说完,从腰间皮袋里一下子拿出了两颗手榴弹,放嘴边猛的一咬,哧哧青烟直冒。 手榴弹的关键在于延迟引信,而延迟引信的基础是触发引信,靠磨擦点燃触发引信,继而点燃引线,达到引爆的作用。 手榴主要应用在单兵或小范围巷战,需要士兵拥有较强的战斗意识与战术素养,而眼下的荡寇军,除了前锋营与亲卫连,并没有列装手榴弹,再就目前而言,手榴弹在数万人的兵团作战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因此李信并未在全军推广手榴弹。 “哈哈哈哈~~” 另三人也齐声大笑道:“要走一起走!” “哧哧哧~~” 手榴弹高高举起,那向外喷吐的浓烟清晰可见,还伴随着嘹亮的军歌:“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外蒙骑兵中,传来了惊恐的大叫声,强勒马缰试图调头,可是疾驰中的奔马,那有那么容易调过头? “轰轰轰~~” 接连数声炸响,军歌戛然而止,四名战士的身体缓缓倾倒,以之为中心,周围的外蒙骑兵呈圆圈状炸翻,靠里面的血肉模糊,外侧的,连人带马,倒地哀嚎不止,侥幸没被炸着的,也止不住马匹的冲势,被地面的马匹绊飞,尖叫着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鲜血狂喷。 那些桀骜不驯的草原汉子,被惊呆了,那坚定的手臂,铿锵有力的歌声,目中射出的执着与狂热,将会一辈子印在他们的心底,当然,前提是能在这一战中活下来! 天地间陷入了沉默,没人能料到,四名战士会以如此壮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虽然在战场上,谁都有战死的可能,可是拼着与敌同归于尽也要拉爆手榴弹,这是何等勇气,何等血性?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蓦然间,荡寇军阵地爆出了激昂的歌声,面向那四名战士的牺牲地点,每个人都站的笔直,接着歌唱,上至李信,黄海、何虎、高桂英、慧梅慧英、张鼐,下至普通战士,人人目中含泪,声音悲壮,歌声由最初的零散迅速汇聚成一片,战士们要把战友,没有唱完的军歌……唱完! 歌声刺穿空间,传到黄河岸边,无论听不听得懂,清军士兵均是不由自主的心神震荡,因为歌声中透出了一股不怕牺牲,一心求胜的坚强意志! 但更让人震憾的,还是被俘的汉军八旗,嘹亮的军歌就在耳边回响,冲击着心灵,洗刷着灵魂,很多人惭愧的低下了脑袋,更有人嚎啕大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身为炎黄子孙,愧对祖宗,愧对英灵先烈,也愧对那鲜红的热血! 第二零九章 万枪齐鸣 “真是傻了,被活捉只要诚心投效我大清,未必不能活,可这倒好,连尸骨都找不到,图个啥?还有那些流贼居然集体在战场上唱歌,当儿戏吗?笑话!” 一名蒙古贵族突然哼了声。 图尔格不悦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作为身经百战的将领,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甚至一股寒意涌上了脊背,直到此时他才理解,荡寇军绝非徒有虚名,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占领淮扬,连战连捷并非没有原因。 也正是那个蒙古人嘴里的傻了,才赋予了荡寇军强悍的战斗力与凝聚力。 图尔格自努尔哈赤时代,就开始领军作战,他的敌人曾有海西女真,尤以叶赫部最为难缠、还有蒙古察哈尔诸部、林丹汗、明军,但没有一支军队,能拥有荡寇军这样的凝聚力。 “拿棒槌来!” 图尔格明显感觉到自己一方的士气受到了影响,向左右猛的喝道。 亲兵连忙递上棒槌。 图尔格亲手檑响了战鼓! “咚!” “咚!” “咚!” 那沉闷有力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士气授挫的外蒙骑兵重新鼓起斗志,策马向前疾冲,图尔格又是猛一挥手,蒙古八旗与满洲八旗跟着向前移动,还有汉军八旗掌握的炮队。 他也是战阵经验丰富,分明看出了与荡寇军这种士气旺盛的军队作战,一波波上的添油战术是没用的,只能一鼓作战的全线压上,以凌厉而又连绵不绝的攻势将敌人打垮,这样做固然风险很大,可是他渡过了黄河,背水一战,还有退路么? 更何况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战而退,他相信在大清国那严苛的军令下,没有人敢于后退半步,这场战役,就是一场意志的比拼,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既不会退却,也不会有俘虏! 战斗全面打响,外蒙骑兵从各个方向冲击荡寇军的阵地,蹄声震天,连临清城头都能感受到轻微震动,更别提环着城池的守军。 荡寇军战士不自禁的摒住了呼吸。 战马的急速冲刺速度是每秒十七米,燧发枪的有效射程是百米左右,也就是说,从进入射程开始,只要六秒就能冲过来,再利用射击间隙射箭,作出有力还击,完全可以把马匹驮着的泥沙包扔入壕沟,快速填平,最后冲入阵地。 火炮虽然在鸣响,117与093的射速平均是一分钟一发,但是在连续发射中,要考虑到炮管降温,以及药渣沉积,清除炮膛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射速会逐渐降低,而且外蒙骑兵有与明军神机营交战的经验,并不是蛮冲,而是根据半空中的呼啸声,预判炮弹落点,以眼花缭乱的骑术,尽量躲避着炮弹,这种战术是行之有效的,当前锋进入火枪射程的时候,只损失了约千余骑。 “出列!” 李信突然大喝一声。 燧发枪早已上弹,士兵分为两排,一排蹲着,一排站立,两万多的枪手分布在漫长的战线上,面对着疾冲而来的外蒙骑兵,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前方还横亘一条壕沟,那四名爆破手,也以生命诠释了荡寇军的军魂,而最关键的,还是总司令李信就和他们站在一起! 马蹄轰鸣,大声震动,前方烟尘滚滚,外蒙骑兵那狞狰凶厉的笑容已经清晰可见,那马刀高高举起,甚至有人已经摘下弓箭,将箭矢搭上。 时间在这一刻,已然失去了意义,每一名士兵的眼睛都瞪到了最大,恐惧也不存在了,大脑中只剩下木然。 “开火!” 在蒙古骑兵还有二十步的时候,李信猛喝一声! “砰砰砰砰!” 霎时间,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两万多条枪同时开火,又只有二十步,也就是在三十米的距离开火,弹幕交织成了一片,子弹如一堵墙,就听到轰隆轰隆声不断,成群结队的马匹倒在了地上,外蒙骑兵要么当场中弹身亡,要么被抛飞出去,还有人被倒下的马匹压住,凄厉惨叫! 战场上乱套了,凌厉的攻势嘎然而止,沿着壕沟,躺倒了一圈的尸体,侥幸逃得一命的外蒙骑兵,就象是迎头撞见了传说中的鬼怪,惊慌失措,忙不迭的转身就逃,图尔格也是头脑一片空白,竟忘了下令喝止! 是的,一轮火枪齐射,外蒙骑兵被足足打掉了近万骑! 再加上之前被地雷阵趟了一遍,冲锋过程中的零零散散损失,两万外蒙骑兵,只剩下了五千多骑,还是被吓破了胆子。 当然了,这短短一瞬间,荡寇军也有近千人中箭,其中的相当一部分,被射中面门,神仙难救,实际上,荡寇军的战士在开过枪之后,大多手脚发软,背后全部汗透了,二十步的距离啊,一个呼吸,马匹几个蹄印就能到达,可是自己居然硬生生的挺住,还开了枪! 他们把最大的信任交给了李信,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张鼐、慧梅慧英与原小闯营的男兵女兵更是震骇不已,直到今日,他们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以往李闯与明军作战看似你来我往,打的激烈,但与眼前相比,就如小儿科般的幼稚。 试问谁能在转瞬之间,一轮火枪齐射,打掉万名蒙古骑兵? 不玩虚的,一击定生死! 同时,这也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是近代军事工业对游牧文明的绞杀,为肆虐中国北方长达几千年的游牧文明敲响了丧钟,火枪加火炮,将在不远的未来把游牧民族打回原形。 地面被鲜血染红,幸存的骑兵发疯般的向回奔逃,蒙古人那悍不畏死的作风荡然无存,曾经纵横欧亚大陆的骑射也没有施展出半分。 “轰轰!” 炮声依然隆隆,禀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荡寇军的火炮向逃窜的外蒙骑兵开火,零零星星间,不断有人中弹毙命。 “大人,大人!” 见着图尔格有似懵了的模样,左右亲兵连声急唤,这不仅仅是张鼐等人震惊,清军也从未见过这种地狱般的场面。 “全军出击,注意掩护,天黑之前,务必要攻破壕沟!” 图尔格深吸了口气,凄厉大喝。 此时的他,就象一个赌徒,前面不断的输,输的他不甘心,他要把最后的筹码押上去,搏一把天胡!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就此撤退,回沈阳必然要被皇太极惩处,甚至还会拖累到旗主多铎,在皇太极急于铲除异已,为长子豪格扫清继位障碍的当口,多铎、阿济格和多尔衮绝对不能被牵连到。 虽然从开战至今,清军损失惨重,但他的手上,满洲八旗、蒙古八旗与汉军的炮队仍是完整的,精锐并没有受到损失,他觉得自己有一搏的能力。 第二一零章 四面包围 随着总攻命令下达,战斗进入了全面白热化阶段,清军不再如外蒙骑兵那般横冲蛮撞,而是借着车辆的掩护,步步为营,稳步进攻,几百门红夷大炮也将陆续抵达炮位,提供有效的火力支援。 “嘭!”的一声巨响! 一枚炮弹落在了一门红夷大炮的丈许附近,连人带马,当场掀翻好几个,跳弹又打中了炮车的轮子,火炮倾翻,压死了两个。 “娘的!” 图尔格看的清清楚楚,但没过片刻,在他的眼帘中,又爆出一团火光,并在边上炸出了一片,很明显引爆了弹药,随即有一门红夷大炮被打中! “咝~~” 身边的佐领哈敏倒吸了口凉气:“流贼的火炮怎能打的如此之准,还如此之远,大人,别火炮尚未推上阵地,就全被打光了。”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图尔格烦躁的很,转头问道。 “这……要不把火炮退回,再拿骑兵冲击?” 哈敏不是太自信的道。 图尔格冷冷一笑,这真是开玩笑了,组织骑兵冲锋,再来一次万枪齐射,这仗也不用再打,直到此时,那排枪齐鸣的场面与威力,仍令他的心潮难以平静,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他,今日在临清城下,感受到了害怕,反而是这样步步进逼式的进攻,似乎有点效果。 至于火炮被接连摧毁的问题,除了震惊,除了不理解荡寇军的火炮为何能打又准又远,他根本不敢下令火炮后撤,因为火炮是全军的后盾,是定海神针,如果炮位向后移动,等同于撤去了前方战士的依靠,会对军心士气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尤其是外蒙骑兵刚刚经历惨败,他不敢去赌,宁可火炮被陆续摧毁,也不敢后移半分,说到底,他仍对满洲兵抱有期待! 哪怕这份期待是血淋淋,不到最后绝望的时候,他都不会放弃。 战场上,惨烈无比,火炮强行展开,冒着荡寇军的炮火反击开炮,损失惨重,清军没有得到后退的命令,谁都不敢退后,硬是以人命填平了一处处的壕沟,冲入荡寇军阵中肉搏,他们曾以为,凭着天生的凶悍与与战无不胜的自信,在肉搏上足以压垮荡寇军,但是荡寇军拼起命来并不下于他们,更何况,还有专用于攻坚执锐的前锋营! 前锋营总算是回归了主业,几百条膀阔腰圆的战士,披着厚实的铠甲,挥斧搏杀,所过之处,带出了一片腥风血雨,也伤亡惨重。 一名断了双腿的前锋营战士,盘坐在地,紧紧握着滴血的斧头,直盯着前方的马蹄,对满洲骑兵挥起的马刀不闻不问,在脖子上一股凉意将将升起之时,突然猛一挥斧! “哧!” 一道血线飚出,一颗头颅飞上天空,却在同一时间,马匹暴出痛苦的嘶鸣,前小腿被斩下,整匹马骤失平衡,重重砸在这名战士没了脑袋的身体上,贴着地面冲出数丈,满洲骑士也被甩飞,脑袋撞地,颈椎折断! 不远处,一名两条膀子都鲜血淋漓的前锋营战士,瞅着一名摔下马正要跑开的白摆牙喇,和身一扑,双腿紧缠,二人双双摔倒! “放手,快放手,砰砰~~贱种!啊!” 白摆牙嗽是八旗中的精锐,骤然被抱住,反激发出了凶性,猛力捶打着缠住自己的战士,打的鲜血直喷,可就是挣不脱,随即被后面的马蹄踏上,惨叫声戛然而止! 李信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作为一名统帅,在战场上,心要冷酷如铁! 渐渐地,夕阳西斜,战斗仍在持续,图尔格自问在几十年的征战生涯中,从未遇过如荡寇军这般顽强的敌手,从清晨开始交战,一直到傍晚。 虽然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但是战场上的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李信从不迷信资历,资历固然可以渐渐积累经验,但历史上的名将有几个是靠熬资历上位,如卫青、霍去病、岳飞等民族英族,都是年纪青青就大放异彩。 说句反人类的话,人与人之间,智商、能力等各方面的因素,生来就不同,天赋不是后天可以弥补,也不是一句人人生而平等就可以忽视,只要做到知人善用,年青人也可以挑大梁,他的军中,以少壮派为主,荡寇军也是一支相当年轻的军队,通常年龄大的,作风保守的,都被弄去搞后勤了,一线作战需要有热血,有朝气的年轻人。 与荡寇军鲜有超过三十岁的战士不同,清军自努尔哈赤时代开始作战,很多人打了十几年的仗,年龄在三四十,失去了锐气,体力也不复从前,而且满洲自然环境恶劣,婴幼儿的死亡率极高,损失的人口难以得到有效补充,很多时候是由中年人顶在一线战场。 入关之前,满清的人口始终在几十万附近徘徊,历史上的清军能打,不是他有多强,而是明军太烂,李自成又急功好利,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后方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仅带着几万人马就冲进了北京城,并且不作长久打算,指着捞一票回西安当皇帝,能不败么? 魏晋南北朝,胡人几百年没能过长江半步,南宋抗蒙二十几年,因经济崩溃才被蒙古得手,而南明只坚持一年就土崩瓦解,一支失去了蓬勃朝气的军队,却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的最大军事神化。 如图尔格这样的满清高层,是从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一步步熬上来,已经年近五旬,这个阶段,正是人的体力精力下降比较厉害的一个阶段。 图尔格督战一整日,紧张、担心、不安等诸多负面情绪交织发酵,他觉得脑袋中有根筋在不停的跳,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渴望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蒙头睡一觉,可是从眼下的战局来看,已然是一种奢望。 “大人,喝碗参汤吧。” 一名亲兵端了碗热腾腾的参汤过来。 “嗯~~” 图尔格接过碗,端起就喝,人参精华入喉,仿佛给他带来了充沛的体力和精力,不由精神一振,可就在这时,突然留意到黄河上游,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帆影,不由看了过去。 那是一艘接一艘的战舰! “不好!” 图尔格失声尖叫,手里的碗当锒一下,掉落在了地上,这一刻,他的面色惨白,浑身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荡寇军的舰队! 这支舰队,并非从运河出现,而是来自于黄河上游,说明荡寇军把舰队开入黄河已经有些日子了,图尔格暗恨自己过于托大,没有往黄河上下游探明情况,以至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 同时,他有些明白李信为何要选在临清与自己做战,临清被运河、黄河与马浃河呈东西北三面围住,只有往南走才能突围出去,可是南边横亘着荡寇军的阵地与临清城池,等于是荡寇军利用三条河流与临清城池,布置了一个包围圈,插翅都难飞出。 图尔格似乎看到了绝路,但他仍不甘心,凄厉大呼:“把火炮调回来,火炮调回来!” 左右亲兵面面相觑! 经过一整天的激战,几百门红夷大炮不能说一点作用没有发挥,至少把上千枚炮弹打入了荡寇军阵地,但是荡寇军的火炮射程远,准头足,自己一方的火炮通常开完一炮不及时转移,就会被好几门火炮围攻。 从火炮数量上来说,荡寇军不如清军,却拥有射程远与准头足的优势,7完全放开了射程,能达到两里,而红夷只有一里的有效射程。 不要小看射程只相差一里,本身7就是脱胎于一百多年后的拿破仑时代,在技术上全面碾压,具体最初的速射火炮的雏形,以速射对慢射,几百米足以决定生死。 而且7和093是野战火炮,什么是野战? 移动方便。 而红夷大炮的本质是海军炮,是明朝从打捞的西班牙战舰上卸下的炮,为抵消后座力的影响,底座沉重结实,也没有设计相匹配的轮子,不讲究移动性,要求射程远,威力大,拿来就用了,没做任何改进,清军也是如此,因此笨重的缺点一直未能改善,开火之前,得展开炮架,要好几分钟的时间,这就成了活靶子! 拿破仑炮的炮架则轻便的多,在设计上,与车辕类似,拉起来就能走,那巨大而又结实的轮子,足以抵消相当的后座力,传导至炮架时已经不多了,足以承受的住。 图尔格也注意到自己一方的红夷大炮毁的毁,炸的炸,只剩下不足百门,在火力上,完全处于劣势,而且一旦把火炮后移,即使不考虑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事实上也没法顾及,荡寇军的火炮必然会跟着向前移动,不可能寻找到对黄河上战舰开火的机会。 突然的,图尔格眼前一黑,身形晃了两晃! “大人,大人!” 左右亲卫急忙扶住。 图尔格面如死灰,向左右望了望,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一一章 汉军八旗 荡寇军战舰开入黄河,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支留在黄河,又分出两支进入运河和马浃河,三面合围,舰炮轰鸣,向着岸上射击,清军的攻势嘎然而止,并被驱赶远离河岸,连沿着黄河堆放的辎重弹药和粮草都丢了。 而正南方向又有荡寇军的阵地与临清城,到天黑的时候,清军被包围在了方圆二十来里的狭小地域内,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哪怕是陷入了绝境,清军都没有投降。 九月份的夜晚,秋风带来了阵阵寒意,清军阵地黑灯瞎火,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气息,尽管每个人嘴上都不承认,但实际上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一战基本上是败了。 还是被困在绝地,全军覆没。 荡寇军阵地,则趁着战火中止,紧张的做着善后工作。 有投降的汉军八旗在修补着壕沟,有医护队给一名名伤员紧急救治,有专人把尸体集中在一起,也有工匠加班加点,维修替换着损坏的枪械和火炮,一片忙碌。 火光掩映中,那一张张面孔疲倦,却又隐现兴奋,还有些人趁着休息,兴高彩烈的向同伴吹嘘,自己打死了多少多少鞑子,又或者与鞑子肉搏,如何把鞑子活活捶死! 李信也饿了,围着火堆,拿着只羊腿,大口大口啃着,张鼐更是吃的前胸贴后背,慧英慧梅和高桂英则秀气的多,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细嚼慢咽。 “哈!” 一口黄酒下肚,张鼐擦了擦嘴道:“痛快啊,这样的仗,打起来才叫人兴奋,李公子,今天我杀了十几个鞑子呢!” 李信举杯,虚晃了晃,与张鼐干了一杯,才笑道:“鞑子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他们也是人,也有弱点,与我汉人相比,无非是更加凶残罢了,他凶,就杀到他心惊胆战,今天被围着的鞑子,一个都跑不掉。” “痛快!” 张鼐大呼了声。 慧梅有些恍惚,战役越早结束,自己与张鼐的婚期就越近了,她有些害怕,有些不安,这几天时常心神不宁,想着未来的日子,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总司令!” 这时,黄海匆匆赶来。 “哦?” 李信看了过去。 黄海掏出张纸道:“战损已经初步统计出来了,请总司令过目。” 李信拿过一看,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全军阵亡2813人,其中前锋营64人,亲卫连15人,重伤至残515人,另俘虏清军63人,战壕以内击毙清军7412人,战壕外暂未统计。 李信把战报递给了高桂英,就暗自盘算起来,清军来时有五万,战壕内损失了7500,战壕外虽然没法统计,但是可以推算,汉军八旗基本上被打残了,外蒙扈从生还者不会超过3000,蒙古八旗和满洲八旗战死的数量应该在6000到8000之间,也就是说,外面清军的上限在17000左右。 而自己一方不连水军,尚有32000名战士。 “鞑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但是困兽犹斗,今晚大家都辛苦点,打醒精神,千万莫让鞑子跑了,现在你去传令,一个时辰后,全军熄灯!” 李信略一沉吟,便转头吩咐。 “得令!” 黄海施了一礼,快步离去。 “走,我们去看看汉军八旗!” 李信啃着羊腿,招了招手。 老百姓经甄别,已经放进城了,而汉军八旗沿着城墙根看押,万一有异动,城上的火炮火枪能第一时间给予汉军八旗最致命的打击。 投降的汉军八旗有三千左右,除了偶尔会有小声交谈,一片宁静,一堆堆的人抄着袖子靠墙蹲着,忐忑而又不安,他们不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是作为汉奸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还是被愤恨的民众杀死?在沈阳的妻儿父母又该怎么办? “都站起来,总司令来了!” 突然有军卒大喝一声。 汉军八旗本能的站了过来,朝火光深处看去。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领着数十男女快步而来,目中都不禁纷纷现出了恐惧之色,就是这个人,打破了自袁崇焕之后清军纵横不败的神话,而且还让清军摔的如此之惨。 李信于十余步外顿住,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视,每一名与他对视的汉军八旗,都低下了脑袋,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与那一小缧细长的辫子。 还有那旗兵服装,马蹄袖,怎么看怎么恶心,满清比之前代的辽、金与蒙元的聪明之处,在于用文化和习俗阉割汉族,宋朝灭亡之前的汉族,崇尚素白、典雅、宁静,而宋朝之后,被蒙元的恶习的玷污,大红大绿和热闹渐渐成为主流,到了清朝,更是锣鼓齐鸣,梆子敲的梆梆响,噪音被当成了精华,汉族人民的习俗被替换,完成了一次文化上的偷梁换柱。 李信为什么不喜欢红娘子穿红衣? 明面上的原因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他排斥大红大绿等庸俗的颜色,他喜欢素雅、洁白。 正如现代人结婚喜欢穿洁白的婚纱,其实不完全是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在审美上,可以应用到哲学的概念,内核和外延。 几百年来,汉族的审美观受到歪曲,被人为的引导为以庸俗为美,但是受影响的只是外延,审美的内核却是烙印在了血脉深处,一旦外部条件宽松,内核会迅速纠正被歪曲的外延。 古代中国在先秦和魏晋时代,婚礼服饰以白衣为主,千年一个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去了,这充分说明,现代人穿婚纱,只是对传统审美的回归而己,没那么复杂,试问现代有几人结婚穿红衣? 再如某剧被誉为国粹,却衰落到再大力宣传也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步,这正是审美回归的必然结果。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眼里有厌恶之色闪过,汉军八旗,就是一群被污染的人,依着他的本心,汉奸比鬼子更可恨,他恨不得把汉军八旗斩尽杀绝,可是他不能。 清国的人口构成中,满洲人只有几十万,蒙古人也差不多在这个数,真正占据多数的,还是汉人,这些人背祖忘宗,屠杀同胞,确实该杀,但杀人固然是痛快,却也等同于把关外的汉人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逞论其中还有一些是被掠往关外的老百姓,并非真心投了满清。 作为执政者,应以利益当先,而不是凭着自己的喜好行事。 高桂英、张鼐等人也不吭声,看着李信如何处置。 许久,李信问道:“你们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 众人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二一二章 今夜突围 见着汉军八旗无人应声,李信又道:“人多口杂,这样罢,你们推举出三名代表出来和我说话!” 一阵喧哗之后,三人从阵中走出。 “啪啪!” 马蹄袖左右一拍,三人打千施礼:“罪将冯远、江辉、王六参见总司令!” 李信并不吱声,冷眼看着。 三人半跪在地上,有了些尴尬,更多的是不安,因不知道李信是什么意思,不敢站起来。 “哼!” 张鼐从旁哼了声:“明明是汉人,却行鞑子的狗爬礼,我看这些人是当奴才当上瘾了吧?”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赶忙爬起,按照明朝的礼节重新施礼:“罪将冯远、江辉、王六参见总司令。” “嗯~~起来罢!” 李信摆了摆手,待三人起身之后,就直言道:“倘若本司令杀了满洲人和蒙古人,把你等放回沈阳,会怎样?” 三人顿时一个激凌! 冯远苦笑着抱拳:“不瞒总司令,虽然清国有满蒙汉八旗,可咱们汉军八旗是一点地位都没有,您可能不清楚,汉军八旗几乎都是满洲贵族的包衣奴,搁在大明,就是家奴的意思,如果主人死,家奴却好好的活着回去,能有好果子吃么,只怕全家都要被治罪啊。” 王六也叹了口气:“总司令,我等原先都是沈阳当地的大明百姓,天命六年……噢,不,是天启元年,太……努尔哈赤攻占沈阳,满城百姓被逼无奈,投了女真,咱们也是没办法啊,如果不投降,就要全家被杀,如有一丝可能,谁不想做大明百姓呢。” 李信对此哧之以鼻,明朝对辽东百姓的压迫,更甚于关内,毕竟辽东苦寒,产出有限,而从关内运送物资的损耗大的惊人,各路兵痦不得不从老百姓身上下手。 不过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计较,望向了北方,目中现出了愤恨之色,沉声道:“你们的先辈在大明建立之初,背井离乡,于苦寒之地扎下根来,世世代代开拓辽东,立下大功,沈阳城破,也不能怪罪你们,是明朝的官员不作为,让你们承受了苦果,我不怨辽东的百姓,此事作罢,不过,如果把你们留我帐下听用,你们的家人会不会被鞑子报复?” 冯远苦涩道:“怕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司令,大伙儿也不怨您,两军交战被俘,没什么好说的,偏生您还好生对待,已经仁至义尽啦,不管您怎么处置咱们,是杀是剐,咱们决无怨言!” 李信问道:“也就是说,无论是杀是放,都会连累到你们的家人,对不对?” 三人均是沉默不语,不远处的汉军八旗俘虏也是面现凄色,想到远在沈阳的妻儿,甚至还有人失声痛哭。 “我明白了!” 李信点点头道:“那只能暂时委屈各位,隐姓埋名,担当监工,过一阵子押送满洲人和蒙古人去海州开矿,这个时间有可能是几年,对外则宣称被征为苦役,如此,或可保你们家人无恙,如有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战后可自行离去,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如何?“ “总司令!” 冯远、江辉和王六浑身剧震,虎目含泪道:“都说总司令仁义,今天弟兄们算是见识到了,总司令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做,他日反攻关外,弟兄们愿为前驱,以赎罪孽!” 李信又转头看向了那群汉军八旗。 “愿为总司令效命!” 众人齐声高呼。 “好!” 李信大声道:“承蒙各位不弃,今日起,就是我荡寇军一员,我军只要刻苦向上,英勇作战,人人都能得到公平的晋升机会,我相信大家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现在请把辫子割了!” 有亲卫递上腰刀。 冯江王三人,率先拉起辫子,横着一割,三条金钱鼠尾啪的落地,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割去辫子,夜风卷起了一蓬蓬乱发。 …… 夜渐渐深了,清军中军大帐中,摇曳着昏暗的烛火,图尔格、哈敏,珠克图、外蒙王爷乌达与昭哈通,林丹汗之子额哲、土默特部王爷逊库登与科尔沁王爷杜尔伯特等十余人齐集。 帐中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但谁都不说话。 好一会儿,图尔格道:“今晚是我们唯一的突围机会,本官要求,所有人须不计生死,包括本官在内,能走掉一个是一个。” 额哲略一迟疑,便道:“大人,请恕小王直言,荡寇军既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必会防着我军突围,临清城池两侧,距运河和马浃马不足一里,不仅炮火可以完全覆盖,他还可预先埋设地雷,再以李信的狡诈,必然防着我军趁夜突围,倒不如缓上几日,等他松懈了,再走也不迟。” 逊库登附合道:“大人,小王爷言之在理啊,今夜流贼的防备最为严密,何必急于一时,我军尚有两万战士,李信即便来攻,也要付出沉重代价,所以他必然以围困为主,咱们则以拖待变,或许大将军会来救援!” 图尔格苦涩的摇了摇头。 阿巴泰出身于正蓝旗,是上三旗之一,七年前,正蓝旗主莽古尔泰谋反遭诛,该旗由皇太极所得,属于皇太极的亲领三旗之一,也就是说,阿巴泰是皇太极的人。 虽然忌惮皇太极对兄弟下手,但在外人眼里,他就是皇太极的心腹,而图尔格是多尔衮、多铎与阿济格三兄弟的人,阿巴泰又怎么可能前来救援图尔格呢? 图尔格兵败,对皇太极有百利,可借机打击多尔衮三兄弟,所付出的代价,只是镶白旗三十个牛录的士兵而己,至于汉军八旗、外蒙扈从与蒙古八旗,是满洲人眼里的奴隶,死就死了,不仅不心疼,还能变相的削弱周边部族的实力。 因此图尔格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阿巴泰不可能来援,可这话不能当众说,于是摆摆手道:“不知你们注意没有,荡寇军的火炮可以打到两里,倘若架到黄河岸边,大将军有再多的船,也渡不过来,我们只能靠自己,虽然凶险,但总比一日日的消磨下去,士气散尽要好。” “哎~~” 众人纷纷叹了口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能打两里的火炮,足以打到黄河对岸。 “随本官出营,今夜务必要突围!” 图尔格冷眼一扫,率先离去。 不片刻,清军营中阵阵兵马调动,图尔格召集全体旗人和蒙古人紧急训话,其实不用多讲,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妙,稍一动员,就下了誓死突围的决心。 作了布置之后,图尔格回帐,叫来几名亲信,取出在战场捡到的燧发枪,郑重道:“今夜无论如何,你们几个必须要带着枪离去,呈给睿王爷,不得出半分差池!” “喳!” 亲信接过枪,打千应下。 第二一三章 趁火打劫 其实图尔格心里有数,突不突围,基本上都难以幸免,荡寇军在武器上全面碾压自己一方,己方两万不到的人马,又被压缩在了方圆二十来里的区域里面,动弹不得,以李信绵密的谋算,不可能出现疏漏,他的主要目地,还是要把在战场上捡到的几枝燧发枪送到多尔衮的手上。 他见证了燧发枪的威力,又亲手试射,确实要比火绳枪方便的多,也犀利的多,如果大清仿造出燧发枪,未必没有机会一雪前耻! 当夜,清军静悄悄,从左右两翼试图绕过临清南下,进入山东腹地,但不出意料,中了埋伏,战斗再一次打响,枪炮声响彻夜空,直到清晨,清军才丢了下数千具尸体无奈退却。 不过让图尔格意外的是,荡寇军居然没埋伏地雷,同时他派出去的几名心腹没有回来,也不知逃出去了没有。 初生的朝阳照耀在染血的大地上,平白罩上了一层血光,战士们忙碌的打扫战场,张鼐凑了过来,向李信问道:“李公子,昨晚我觉得,只要再加把劲,清军至少能多死个两三千,或者追击的话,说不定能一举而歼之呢。” 李信摆摆手道:“图尔格这个人对我有些用处,我担心打死了他。” “哦?” 张鼐、慧梅慧英与高桂英纷纷把不解的目光投来。 李信不吱声。 慧英忍不住掐了把李信腰间的软肉,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慢慢熬呗,熬到清军士气低迷,斗志丧尽,就是发起总攻的时候了。” 李信神秘的笑了笑。 …… 扬州! 候恂、孙传庭领着近三万大军齐集于扬州外围,史可法与红娘子则领着八千军与之对恃。 “无耻!” 史可法满面怒容。 红娘子从旁劝道:“宪之先生,相公早就预料到了候恂必趁虚来攻,你放心吧,别看咱们兵少,可朝庭的兵是什么德性您又不是不清楚,要是李公子在啊,说不定一通喊话就有人敢于执着候恂和孙传庭来请功!” “呵呵~~” 史可法想着那画面,不禁捋须笑了起来。 对面,候恂与孙传庭也在观察着荡寇军的阵地,候恂不大知兵,但孙传庭带兵打仗多年,本以为只李信是个棘手货色,但没想到,哪怕李信带着主力离去了,荡寇军中仍是杀气缭绕,如强行攻打的话,怕是未必能讨得了好,想到这,不由看了眼候恂。 如今的南京兵,都是候恂一手带出,而候恂本人是不知兵的,由得一些副将、总兵胡乱训练,中饱私囊,蒙混上官,这样的兵,别说和京营相比,即便是孙传庭早先在南京训练的兵,也是远远不如。 候恂也看出了不妙,转头道:“百谷兄,史宪之乃忠义之士,必是被那李信蒙混,才步入歧途,待老夫去劝一劝他。” “父亲,您可不能身犯险境啊!” 候方域目瞪口呆的看着老父。 “诶~~” 候恂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为父虽与史宪之没什么往来,但素知其人,既便不成,亦不会留难于我,你放心便是!” 孙传庭对史可法也是比较了解的,既然候恂想试,那就姑且一试,于是道:“怎能让大真兄孤身独仆险境,学生当与大真兄同进共退。” “请!” 候恂也不多说,策马上前,孙传庭紧紧跟上,身边只带着十来个亲兵。 “宪之兄,许久不见,别来可好?” 一群人奔至荡寇军阵前,候恂遥遥拱手。 史可法也出阵数步,回了一礼:“原来是大真兄与百谷兄,以身赴险,有何贵干?” 候恂捋着胡须,一脸痛心道:“宪之兄,你是崇祯元年进士,而愚兄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就托大称你声老弟了,想你世受皇恩,当忠心报国才是,怎能从了贼?如今回头,幡然未晚啊,皇上必会赦你之过,允你戴罪立功,以你之才,若入中枢,必能力挽狂澜!” 史可法的神色有些复杂,叹了口气:“谈什么力挽狂澜,大真兄抬举我了,当今天下,是什么形势,大真兄不是不知,并非我史可法不知报国,而是大明朝已不堪造就,行了,此事莫要再提,我意已决!” 说着,史可法话音一转,就冷笑道:“大真兄,百谷兄,总司令领军去临清与鞑子作战,同为汉人,你俩不摇旗呐喊倒也罢了,反趁火打劫,难道就不怕被人诋毁暗中与东虏勾结,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 候恂有些惭愧,讪讪低下了脑袋。 “哼!” 孙传庭哼了声:“候制军奉皇上之命讨贼,与东虏何干,宪之兄可莫要血口喷人,反倒是你,这从贼之名,怕是要背负上一辈子。” 候恂连忙劝道:“百谷兄,李司令带兵抗击东虏,所行乃是义举,他虽与朝庭为敌,但一是一,二是二,还是莫要混为一谈呐!” 孙传庭暗暗冷笑,他感觉到候恂有了退兵之意,这是他断然不允许的,他还指望候恂吃了败仗,名望大失,自己趁机再把兵权夺回来呢。 陈新甲被杀之后,孙传庭真切看清了当前的局面,被崇祯这样胡搞,没有谁再会替朝庭卖命,各地督抚总兵大多拥兵自重,汉末、唐末的局面即将重演,值天大将乱的当口,有兵有权才是保身之道,他需要候恂吃一场败仗,更不可能来到扬州了,再让候恂全身而退。 “大真兄,史宪之已经铁了心要背叛皇上,与之多说无益,还是早些回营,整兵待战罢。” 孙传庭又向候恂拱了拱手。 候恂打量着眼前的史可法,见着面容冷肃,没有丝毫动摇,无奈的摇了摇头:“同室操弋,何其悲也,既然宪之兄心意已决,就莫怪老夫了,告辞!” 史可法拱手道:“老夫候着诸位!” 候恂与孙传庭拍马回营,不片刻,明军全线压上,向荡寇军发起了进攻。 …… 建康街头,秦淮河畔,贡院一带是南京最为繁华的地方,原本卞玉京与寇白门是各自有些傲气的,但是在支持李信上面立场相同,同时联起手来与候方域、陈贞慧、李香君与顾横波做斗争,几回下来,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今日二女便手挽着手,逛起了街。 二个女人均是风华正茂,又艳美绝伦,淡淡的妆容,合体的衣饰,又自小在教坊司找长大,培养出了一种颠倒众生的气质,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瞩目的焦点。 很多女人暗哼一声:骚蹄子,狐媚子,满是不屑,充满着妒忌。 很多男人看的都移不开眼,脸上写满了贪婪,不过基本上都有自知之明,如这种女子,早就被一些权势人家的公子内定,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触碰的。 “阿媚,李公子在外面与鞑子作战,可偏偏有小人从背后捅刀子,你说,怎么有些人就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卞玉京挽着寇白门的胳膊,不愤道。 “是啊!” 寇白门点点头道:“我真想不到,候制军清名在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太让人心寒了。” “哼,有其子必有其父!” 卞玉京哼道:“看看候方域那德性,他老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寇白门叹了口气:“候制军……说到底是朝庭的官儿,放着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不用,只怕皇上面前不好交待,哎,这些都是男人的操心的事儿,咱们一介青楼女子管不了,只望李公子能于临清击败东虏,也望扬州莫要出了意外。” 卞玉京陪着叹了口气,俏丽的面容,写满了担忧。 二女默默沿着热闹的街头走着,仿佛没了兴趣,前面一间店铺的门前围满了人。 “走,我们过去看看!” 寇白门抓了把卞玉京,匆匆走去,入眼是一副硕大的牌匾:东海石英矿业第一连锁分店! 第二一四章 开业典礼 “东海石英矿业?” 卞玉京秀眉一蹙,喃喃着,这名字好象挺有某人的风格。 “哎呀,肯定是李公子的,东海不就是海州那一带么,现在海州是李公子的地盘,还是水晶的原产地,我的天,李公子不会是来南京卖水晶了吧?” 寇白门突然尖叫一声,道出了卞玉京的心里所想。 “让一让,让一让!” 卞玉京挥着手唤道。 围观着的老百姓被二女的美色与不凡气度所慑,纷纷让开。 今日,是东海石英矿业第一连锁分店的开业仪式,由邵时信亲自主持,以往在明朝当官时,他卑微谨慎,投降李自成之后,又提心吊胆,在作为陪嫁当了慧梅的管家,更是寝食难安,因为他看出了袁时中对李自成的提防,这样的人,不可能诚心归附于李自成,早晚要起冲突,那到时,小闯营几百条人命就是炮灰。 却是天无绝人之路,本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荡寇军居然奔袭千里,突袭袁时中,不仅把小袁营打残,还把小闯营纳入了麾下,邵时信也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担任水晶矿业的总经理,从无到有,白手起家,辛苦万分,但李信充分放权给他,在劳碌中,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尤其是第一件琉璃杯烧制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激荡而又感动,拿这个杯子喝酒,喝醉了! 今次南京连锁店开业,他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亲自前来,为的就是尽快打开南京市场的销路,为荡寇军提供充沛的军费。 早在一个月前,绍时信就来南京,在李信的兵威下,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何况他的身份不是官员,而是商人,南京方面拿不住他的痛脚。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专卖店终于开业。 邵时信除了为专卖店做筹备,也与明报合作,暗中搜集南京名人的信息资料,对于卞玉京与寇白门,他是有数的,还是重点关注人物,因为这两个女孩子不仅貌美,守身如玉,也时常帮李信说话,这就由不得他不拨起算盘,他觉得寇白二女已经把一颗芳心系在了李信身上,将来荡寇军进南京,早晚纳这二女过门,趁早结识也好,结下一份善缘,在适当的时候,他也可以起到牵线保媒的作用。 “哟,这不是白姑娘与寇姑娘么,我说怎么今早儿喜鹊绕着门梁喳喳直叫,来来来,这边请!” 邵时信殷勤的迎了过去。 “你是……” 寇白门和卞玉京疑惑的问道。 邵时信拱手笑道:“鄙人东海水晶矿业总经理邵时信,见过两位姑娘。” 二女总感觉邵时信的态度过于殷勤,不过暂时没多想,寇白门连忙问道:“原来是绍经理,可知北方战事如何?” 邵时信道:“暂时不知,但是总司令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清军要么不来,来了必讨不得好。” 卞玉京也问道:“那扬州呢?” “有些人趁火打劫,也不怕把牙给磕了,扬州虽只有几千人马,但也不是任人欺凌,来,开业典礼要开始了,二位姑娘请先往那里坐下。” 邵时信的眼里冷色一闪即逝,随即笑吟吟的伸出了手。 邵时信并没有特意邀请名流,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低调些好,不过他也作了充分准备,有身份有钱的人,会被邀请去贵宾席就坐。 卞玉京与寇白门正是被邀往贵宾席,在大门的左侧,路过大门时,卞玉京突然惊呼:“水晶,是水晶,绍经理,你竟然拿水晶做门?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邵时信呵呵笑着摆了摆手:“卞姑娘,你看清楚,这不是水晶,而是琉璃。” “透明的琉璃?” 卞玉京不自禁的望向了远处的大报恩寺琉璃塔,呈蓝紫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璀璨的光芒,但是怎么可能有透明无色的琉璃? 大报恩寺位于南京外城,是朱棣为怀念马皇后所建,历时十八年,耗资250万两白银,其中琉璃塔通体琉璃构件,高达近80米,夜间塔身外置的一百四十六盏长明灯点燃,闪闪发光,有如极乐佛界。 但琉璃塔是不透明的,据老一辈口口相传,世间也不可能有透明的琉璃构件,而眼前所见,却颠覆了认知。 邵时信颇有些得色,虽然琉璃门,并不是一整块的琉璃,而是由两到三尺见方的琉璃镶嵌上去,可是透明透光有如水晶,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几乎每一名来宾,都会对着琉璃大门啧啧称赞。 虽然琉璃的配方是由李信提供的,但具体到烧制,是由他与工匠一起设计完成的啊。 卞玉京与寇白门在贵宾席较偏僻的一角坐了下来,有丫鬟奉上两杯清茶。 “水晶杯!” 一看到那透明的杯子,里面根根嫩芽竖立,寇白门两眼亮晶晶。 卞玉京小声提醒道:“阿媚,这应该是琉璃杯。” “噢!” 寇白门俏面微红,讪讪道:“虽然是琉璃,但是看起来水晶一模一样,应该不便宜吧。” “寇姑娘,有礼了。”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踱了过来,持着把扇子,笑咪咪拱了拱手。 寇白门抬头一看:“原来是抚宁候,倒是妾两姐妹失礼了。”随即就与卞玉京盈盈施礼。 抚宁候朱国弼,是南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万历年间袭封抚宁侯,立场上倾向于东林,与钱谦益、黄道周等东林领袖份属知交好友,为人风流倜傥,出手阔绰,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欢场上很受姐儿的欢迎。 朱国弼倾心寇白门,本来以他的条件,纳寇白门为妾是寇白门的福份,寇白门最初也对朱国弼不反感,但是因李信和明报的出现,寇白门发现自己在思想上,与朱国弼南辕北辙,并且接触明报越多,就越是觉得朱国弼只是个秀花枕头,因此对朱国弼的热情,总是冷淡回应,并有意无意的躲着。 不想今日,居然在这里见着朱国弼。 “寇姑娘,我去你家找过你好几次,可惜无缘得见,心里很是愁怅,好在老天爷待我不薄,竟教我再见伊人,不知寇姑娘可曾想念过我?” 朱国弼情深意切,伸手去握寇白门的柔荑。 寇白门的手非常有特色,修长妙曼,肤若凝脂,被她视若珍宝,她可不愿被朱国弼摸上,顿时向后一缩。 朱国弼现出了不快之色,恰好被绍时信注意到,他早已把寇白门和卞玉京内定为了李信的妾氏,于是哈哈一笑:“各位,各位,开业大典现在开始,请容绍某先自吹自擂两句。” 朱国弼不方便纠缠了,却仍是厚着脸皮在寇白门的身边坐了下来,倾慕的目光流连着佳人,轻嗅着沁人的芬芳,耳中则传来绍时信的喋喋不休。 “想必大家初见琉璃时,会误作水晶,不瞒各位,绍某初见时亦是如此,琉璃是我们荡寇军的总司令李公子使用独门秘方烧制出来,几乎与水晶一模一样,我们总公司的工匠在李公子配方的基础上,研发出了各种款式,都陈列在店里,想必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我不耽搁各位的时间,剪彩仪式过后,正式开业,下面有请寇姑娘与卞姑娘上来,为我们这亮闪闪的琉璃制品剪彩!” “啊?” 卞玉京和寇白门惊呆了。 邵时信笑着招了招手。 二女并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对抛头露面不仅没有任何忌讳,相反,她们还为能亲手给李信的产业剪彩而自豪,虽然对于剪彩的含义不甚知之,但还是提起裙角,一溜烟跑了过去。 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几名漂亮的丫鬟托着红绸,当中一人捧着琉璃盘,上面盛着一个红绣球,绍时信拿了两把剪刀递过去,笑道:“把红绸靠着托盘的地方剪断就可以了。” “嗯!” 二女点了点头,分从左右剪开,随即鞭炮声大作! 第二一五章 候爷您请砸 硝烟散尽之后,众多宾客纷纷步入店里,为满目琳琅的琉璃制品而赞叹,数百丈方圆的硕大店铺,陈列有杯子、碗、壶、碟子、调羹,鱼缸等多种琉璃制品,甚至还提供琉璃窗户和门的定制服务。 在透亮的灯火中,一件件琉璃制品如水晶般,反射着光芒,让人没法相信这不是水晶,但是看到价格的时候,又相信了。 “一个杯子才一两银子?” “我没看错吧,一套餐具就卖二十两啊!” “这套茶具一个壶带六个杯子,才十两银子啊!” “哈,那么大的鱼缸,十五两,便宜!” “那个花瓶好漂亮啊,五两银子,伙计,过来,给本公子打包!” “镜子!这么清楚,八两银子不贵,买,赶紧买!” 这价格搁在现代,虽然属于宰人价,但是和水晶制品相比,便宜了几十倍,又具备水晶的特征,一时之间,来宾豪爽的掏出银子,购买如潮,伙计和婢女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好几个收银台前,坐堂的掌柜那算盘,拨的啪啪直响。 “我们也买点吧,真漂亮,价格也不贵!” 卞玉京笑道。 “嗯!” 寇白门点头道:“没想到价格如此亲民,我买一套餐具,你买一套茶具,嘻嘻,那个鱼缸我也想要,买回去养金鱼!” “哈,寇姑娘既然喜欢,我买下来送给你好了,当然,还有卞姑娘!” 朱国弼突然从边上出现,笑吟吟,并不经意的扫了眼卞玉京,论起姿色来,卞寇二女难分轩致,且情同姐妹,如果能把寇白门娶进门,再搭上卞玉京,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寇白门后退一步,淡淡道:“候爷客气了,妾身营生所得,倒也勉强温饱,这点小钱还是出得起的。” 这话落在朱国弼耳里,听成了琉璃制品便宜,想他朱国弼家财万贯,送这么便宜的东西确实拿不出手,于是豪爽的叫道:“老板,这里的货全包了,我都买下来,快,多少银子?都给我包走!” 所有人转头看向了朱国弼。 朱国弼还得意洋洋的向寇白门献殷勤:“既然寇姑娘喜欢,就都拿去好了,银子的事别担心,我朱国弼算不得大富大贵,可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 “这……” 寇白门和卞玉京震惊的无话可说,都没想到,堂堂候爷居然草包到了这个程度。 炫富? 南京城里富人多的是,真要在乎银子,又何必把清白之躯一直留到现在呢? 可这落在朱国弼眼里,分明是意动,于是不耐烦的挥手:“邵老板,没听见本候的话是不是?叫人赶紧包了,多少银子,一个铜板都不少你。” 邵时信也有片刻的愣神,说实话,碰上这种大金主他欢喜还来不及,仓库的琉璃制品,能值五万两,况且琉璃不象水晶那么稀缺,只要生产能力足够,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朱国弼是冲着寇白门来的,他怎么可能让朱国弼讨得美人欢心? “抱歉了候爷,本店的琉璃制品限量销量,每人每款,最多三件。” 邵时信快步上前,拱手笑道。 朱国弼脸一沉,不悦道:“难道是怕本候爷付不起银子?” 邵时信不亢不卑道:“候爷说笑了,李司令的意思,开发出琉璃制品是造福于南京老百姓,候爷一次性买走,别人怎么办?下一批货过来,也得扬州之战打完,具体的日子可说不准,还请候爷见谅!” 朱国弼带来的一名恶仆摞起袖子,怪叫一声:“呦嗬,给你脸不要脸是吧,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店?” 朱国弼的眼里,也射出警告之色,还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邵时信脸一沉,冷笑道:“好,今天你有种就把这店给砸了,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娘的敢在荡寇军的地盘上撒野!” “你……你当本候爷不敢!” 朱国弼大怒。 一群顾客纷纷拥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邵时信也不多说,挥了挥手:“给候爷准备家伙!” “候爷您请!” 一名伙计拿了把大铁锤,塞进朱国弼的手里。 朱国弼拎着锤子,真有冲动砸了这破店,可是想到李信那凌厉的行事风格与实力,又不敢,颇为窘迫。 周围人不免议论纷纷,目中流露出异色。 那一道道目光,就如一记记耳光,让他羞恨难当。 又一名仆人哼了声:“少拿那姓李的来吓唬候爷,他就几万人马,却自大狂妄到去与大清作战,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更何况还有候制军与孙太守领军攻打扬州,两面受敌,神仙也难救呐!” “嗯?” 朱国弼一听这话,有了些心动。 邵时信嘿嘿一笑:“既然如此,候爷您还犹豫什么,砸,候爷您请砸,一个店而己,总司令不是两面受敌么,您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是啊,嘿嘿,世事无常,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朱国弼的膀子在剧烈颤抖,邵时信一步步的逼他,是个汉子都难以承受,但问题是,朱国弼平安富贵了大半辈子,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他哪敢去赌? 这一间店,连货带铺装修,撑死十万两银子,砸了是图一时痛快,但万一李信回过气来,将来攻进南京,第一个要抄的就是他的候府,他的家产有多少? 至少百来万两银子! 是图一时痛快,还是把所有的家当押上,很容易选择。 “哼,本候爷与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是脏了自个儿的手,走!” 朱国弼恨恨的把铁锤扔在地上,猛一挥手,逃一般的向外走去。 他一刻都不能呆,那一双双嘲讽的目光,如一把把尖刀,深深刺入他的心窝,不过在临出门之前,他还是狠狠的瞪了眼寇玉京,他认为今天这一切都是寇白门搞出来的,不是寇白门不给他面子,又怎会闹到这地步? 他一定要让寇白门好看! 邵时信留意到朱国弼临走时的眼神,带着歉意拱了拱手:“鄙人图一时口快,竟使寇姑娘受了牵连,实在是罪过,那朱国弼是个小人,寇姑娘还须当心,若有麻烦,尽可遣人来寻,鄙人愿效犬马之劳。” 寇白门又有些奇怪,邵时信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很低,就好象自己是真正的大家小姐一样,在与卞玉京交换了个隐秘的眼神之后,就微微一笑:“邵经理客气了,今日之事是奴家惹出来的,应该是奴家给邵经理惹了麻烦。” 邵时信叮嘱道:“寇姑娘千万别见外,倘若出了差池,怕是鄙人一辈子难以心安,今日两位姑娘受了惊,鄙人身为地主,责无旁贷,就以这些小玩意儿,作为赔礼,还望两位姑娘莫要嫌弃才好。” 随即不待寇白门再说,转头吩咐:“来人,把两位姑娘包个全套,送去府上。” “好咧!” 有伙计应下,麻利的收拾起来。 寇白门连忙道:“邵经理,这不妥吧?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便是。” 邵时信摆手笑道:“两位姑娘可是嫌少?要不鄙人把此事告之总司令,看总司令如何处置。” 寇白门和卞玉京对上邵时信,还是嫩了些。 邵时信再不堪,也在大明官场上摸打滚爬了好几年,后来给慧梅当管家,正是李自成看中了他心思玲珑,办事利索的特点。 邵时信正是摸准了寇白门脸嫩的心思,如果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捅到李信那里,让她情何以堪? “哈哈~~两位姑娘随便逛逛,鄙人失陪了!” 邵时信哈哈一笑,就转身去了别处。 “这……” 看着为自己忙活的伙计,寇白门和卞玉京面面相觑,有心想找邵时信说清楚,可是几个奇形怪状的洋人已经先一步找到了邵时信,正比划着交流。 “姑娘,既然是邵经理的一片好心,看来是推辞不得了,还是先回去吧。” 寇白门带的丫鬟见着自家姑娘的为难模样,忍不住劝道。 寇白门看向了卞玉京。 卞玉京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今儿收了他的大礼,改日咱们再还他一份礼便是,走吧!” 说着,就搀上了寇白门的胳膊,婷婷向外走去。 第二一六章 有所猜测 (谢谢好友frb9898的月票~~) 卞玉京与寇白门在前面走,带着的丫鬟跟在后面,因朱国能的事,颇为扫兴,均是默不作声。 寇白门的丫鬟叫春香,似是想到了什么,追上两步,小声道:“姑娘,我总感觉那个绍经理是无事献殷勤,他该不会是打起了姑娘的主意吧?” “不可能!” 寇白门猛打了个哆嗦。 卞玉京蹙着眉,摇摇头道:“那绍经理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有点象是巴结讨好,我觉得也不大可能,如果他真对阿媚动心的话,不该是这个态度。” 卞玉京的丫鬟秋月猜测:“绍时信是李公子的人,难道……他想把寇姑娘献给李公子?作为晋身之阶,被李公子赏识重用。” “你这小蹄子嘴痒了是不是?胡说什么?” 卞京回头不满道。 秋月委屈的嘀咕道:“小婢就是猜猜嘛,前一阵子,南京风闻,北京的田娘娘快不行了,田国舅害怕失宠,打算派人来南京寻个漂亮的姑娘献给皇上,他们这些男人呀,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事做不出来?那邵时信是个机灵人,把主意打到寇姑娘的身上也不奇怪。” 寇白门的心肝砰砰直跳,从邵时信的殷勤来看,好象是有这方面的意图,她的心头,有了种难言的羞辱,她倾慕李信是不假,但是绝不想被人当作玩物献给李信,顿时哼道:“那是他一厢情愿,我虽然是娼门出身,却绝不会任由自己被献来献去!” 卞玉京劝道:“好啦,别苦着脸了,那姓绍的到底想怎么样,也只是猜测,更何况真给李公子做妾有什么不好,听说李公子洁身自好,只有一妻一妾,红娘子就不提了,他那个妾是李自成的老婆,都三十了,他图什么?如果别人象他这样年纪青青,身居高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阿媚,你若是跟了李公子呀,那可是你的福份呢。” “你怎么不去跟他?” 寇白门不愤道。 卞玉京嘻嘻一笑:“我一直在考虑呢,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害相思病了,等李公子回来,我就托封书信给他,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寇白门有些紧张的问道。 “保密,走吧,咱们早点回家!” 卞玉京拉起寇白门,加快了脚步。 寇白门暗自气结,狠狠瞪了眼过去。 …… 店内,邵时信却给几个洋人缠的烦不胜烦。 洋人自称来自于英格兰,是海外贸易商人,看中了玻璃器皿的制造工艺,愿意拿金币购买。 邵时信头疼,这几个洋人三男两女,男的浑身是毛,身体粗壮,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年龄最大的约四十来岁,其余两个二十多,两女看样子是母女,母亲体型臃肿,脸面长满了黄褐色的斑块,胳膊上满是肌肉。 女儿二十上下,一头大波浪金发,蓝色的眼珠子让人糁的心里发慌,身材火爆异常,胸前坦露出一大块,两个半球白的耀眼,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野蛮人!’ 邵时信暗道一声,便痛苦的,配合着手势道:“不卖!” 在之前的交流中,他发现惜字如金反而有利于交流,说的越多,越难以理解,因此圆滑如他,也不得不有棱有角。 “为什么?多少金币,你说!” 中年女人用蹩脚的中文道。 邵时信感觉没法用简单的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于是拿来一锭银子,给这五人看了看,推去一边后,才道:“明白?” “不要钱?” 年轻的女孩子现出了惊喜之色,很艰难的说道。 邵时信愣住了,他的原意是琉璃的配方不是用钱能买到的,却被理解为了不要钱,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纠正对方的认知,正焦急的时候,中年男子道:“你需要什么?价格好谈。” 总算遇见了明白人啊! 邵时信又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洋人理解,配方不是他说了算,是总司令李信创造出来的,中年男人又表达了代为引见李信的意思,邵时信推托说总司令在外作战,暂时见不到。 洋人现出了失望之色,说了等李信回来一定要代为引见,就离开了店铺。 当时的大明,洋人比大清还少见,面对满街的异样目光,这五人毫不在乎,尤其是女孩子,发现很多男人都在偷偷打量她的胸脯之后,还傲然挺了挺,才道:“父亲,净化玻璃的方法我们一定要得到,意大利人弄的玻璃是紫色的,卖那么高的价钱,藏的象个宝一样,如果我们得到了配方,我们家就发财啦,再也不用做海盗了!” “是啊,海盗不好当啊!” 母亲叹了口气:“国王陛下鼓励英国人民组建舰队,抢劫西班牙人的财产,我们开始做了几票,还算顺利,但是都怨我,海上抢了也就抢了,居然出主意去南美洲抢劫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你父亲又喝酒误事,被西班牙人发现,横穿整个太平洋一路追来,噢,我的上帝,不就是抢了些黄金么,至于么?” “法克!”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愤恨道:“我们十来条战舰,被追的只剩下一条,还好来了明国,西班牙人不敢放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一定要搞到制造琉璃的配方,我们有钱了,可以重新造战舰,招蓦人手,向西班人复仇!” 女孩子道:“听说明国的官架子特别大,象我们这样的人不一定能见到呢,先别想那么美好,还是等李司令回来再说吧!” “该死的西班牙佬!” 那青年狠狠的空击一拳! …… 不知不觉中,三天过去了,琉璃不出所料,卖断了货,门窗的预订也有近千户,可是战争还没结束,东海的琉璃没法运来南京,很多顾客就咒骂候恂和孙传庭,说他们暗中勾结鞑子,给祖宗蒙羞,不得好死。 还有人骂他们是无义之辈,不识好歹,将来必遭报应。 为此,理报开始为候恂和孙传庭歌功颂德,把以往的光辉历史吹了又吹,可惜的是,候恂当了一辈子官,除了提拨左良玉,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政绩,再严格算起来,惨死于左良玉手中的冤魂,恐怕候恂也脱不了关系。 孙传庭也不是好货色,打了一辈子仗,剿灭流寇无数,但他的粮饷从何而来? 与李自成一样,都是抢老百姓,不过李自成抢了老百姓,好歹把人带着,给一口饭吃,孙传庭则是劫了财还要杀人,人头可以冒功。 李信取消以人头计功的方法,除了火枪时代没法清点人头,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杜绝杀良冒功! 因此说来说去,都是老三样,没有一丁点的新意,但让人意外的是,明报并没有与理报唱反调,好象忽视了候恂与孙传庭。 扬州城下,战斗已经打了三天,明军没有任何进展,丢下了千余具尸体。 没错,打了三天,明军只战死千余人,史可法和红娘子也无奈的很,明军的攻势软绵绵,敷衍的成分居多,而荡寇军的兵力有限,堪堪守城,无力出击,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这实际上是孙传庭一手造成的,他既要让候恂吃败仗,又不能让兵力损失太多,巧妙的走着钢丝,好在他带兵打仗十余年,经验丰富,倒不怕玩出火来。 天色渐渐黑了,孙传庭望着夕阳下的扬州城头,叹了口气:“大真兄,激战三日,未能克敌,军心已经浮动,不如趁夜退回南京罢。” 候恂迟疑道:“无功而返,不好交待啊!” 孙传庭沉声道:“有兵总能卷土重来,李信狂妄自大,与东虏作战,若我所料不差,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甚至还有可能大败而还,故不如待得北边传来消息,再作打算也不为迟。” “也罢!” 候恂想想也是,如果李信吃了败仗,扬州必然人心浮动,再来打,当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第二一七章 反目 清军被围已经有了足足三天,最开始还有人叫嚣的着突围,但两三天一过,再也没人嚷嚷了,也有些人指着阿巴泰率军来援,可是左盼右盼,黄河北岸都没有动静。 士气一天天的消沉,心情一日日的绝望,黄河沿岸,九月份的夜间已经颇有些寒意,当时逃的仓促,辎重大多被丢弃,清军们夜间就抱成一团取暖,粮食也没有,靠杀马充饥,整片阵地,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正午时分,李信带着人,站在堆起的土丘上,观察着清军。 “总司令,鞑子士气消沉,最多再有一两日,就应该差不多了吧?” 黄海从旁道。 李信感受了下风向与温度,摆摆手道:“不急,再等几日!” 高桂英不解道:“鞑子的士气已经很低了,我觉得多拖几日没什么意思吧?” 李信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节?” “秋末,怎么了?” 高桂英更加迷糊。 李信呵呵一笑:“再过几日,会有寒潮南下,一场风雨过后,才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机。” “李公子,你怎么知道会有风雨?” 李信解释道:“寒潮到来之前,天气会回暖,尤如小阳春,风向也转为西南风,你们感受一下,今天是不是要比昨天热了些?” “好象是的!” 众人感受了下,慧梅跺脚道:“李公子,你就不能说明白点吗?” “我简单说一下吧。” 李信沉吟道:“寒潮来袭,会呈现出一个锋面,称之为冷锋,推动着暖气团南下,而且锋前是偏南气流,把南方的暖湿气团带来,所以会感觉暖一些,这其实不复杂,需要多观察,多总结,改天有时间,我整理下再给你们好好讲讲。” 张鼐不由赞道:“诸葛亮借东风,不外乎如此吧?” 李信笑道:“万事万物,皆有规律,天气变化没那么复杂,也罢,今日我就给你们普及一下,免得日后作战,吃了不识天文的亏,先从最简单的说,看云识天气……” 听着那一个个拗口的词汇,众人一头雾水,不过三天后,天气果然变了,阵阵阴云从西北方向席卷而来,西北风逐渐加大,带来了些许寒意,到了傍晚,开始飘起小雨,夜间雨势加大,北风裹挟着冷雨,冰寒刺骨。 荡寇军都有营寨,除了值夜的战士披着蓑衣,都缩在营帐中,而清军除了些将领,直接暴露在风雨中,怨声载道。 “大人,您看外面……” 哈克图奔入帐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图尔格走了出去,看着一团团的黑影瑟缩在风雨中,还不是有咳嗽声传来,这样的军队,哪里有半分纵横不败的大清军的影子? “我他娘的怎么浑身发寒打哆嗦,我一定是病了!” “病死了也被砍头好哇,好歹落个善终!” “俺的翠花啊,俺就喜欢吃翠花亲手腌出来的酸菜,可惜今年吃不到喽!” 听着那议论纷纷,图尔格一阵凄凉不禁涌上了心头。 白山黑水间,每到秋冬,酷寒难熬,可是大清国的勇士们,硬是在艰苦的环境下,煅炼出了不屈的意志,而今却是被一场小小的风雨压垮。 想到这,图尔格满心悔意。 他本以为李信是个软柿子,任由他拿捏,但现实很残酷,不仅没能吞下李信,反而被磕掉了满口牙,要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图功劳,而是应按步就班的寇掠河北,再与阿巴泰一同渡河南下,如此一来,就算败了,阿巴泰也当计首罪,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哎~~” 图尔格叹了口气,步入雨中。 “大人慢行!” 一名亲兵连忙替他撑起了油纸伞。 “诶~~” 图尔格把伞推去一边,不悦道:“将士们顶风冒雨,本官自当与全军上下同甘共苦!” 他还打算振作起士气,于是走入人群,对着一名缩在泥水里的士兵后背,砰的一脚踹上。 “哎唷!” 那人刚刚痛呼,图尔格就大怒道:“看看,看看,成什么样了,这就是我大清国的巴图鲁么?都站起来,给本官站起来,我大清的男儿,即便是死,也要与敌偕亡,而不是窝囊的被人杀死,快点!” “砰砰砰砰!” 图尔格官威大作,见人就踢,一阵泥水飞溅之后,士兵陆陆继继站了起来,却让他心寒的是,大多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目光无神,病歪歪的,拄着长枪,仿佛风一吹就倒,即便偶有些人的眼神还很亮,可透射出来的,是恨意,是因图尔格把他们带入绝境,对图尔格的恨!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图尔格突然浑身剧震! 是啊,什么时候能回家?恐怕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了! “大家熬过今夜,或许大将军就在路上了!” 图尔格底气不是太足的丢下句话,就匆匆而去。 他没脸再呆下来,更无论面对着诸多士兵的目光。 …… 清晨,雨势渐小,但西北大风一阵紧似一阵,清军阵地上,士兵冻的前胸贴后背,咳嗽声此起彼伏,甚至发高烧的也有不少人。 “哎~~” 图尔格巡视着阵地,重重叹了口气。 “大人,快看!” 哈克图突然发出了惊恐之极的声音。 图尔格向前一看,顿时心头拨凉,凛冽大风中,荡寇军一涌出营寨,分明是要发动总攻了。 “集合,集合!” 图尔格凄厉大叫。 梆子声、号角声与鼓声瞬间大作,可是满洲士兵依然东倒西歪,不情不愿的去集合,如不知外情的人遇上,再换一身行头,还以为这都是大明的痞子兵呢。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所谓盛极而衰,清军渡黄河之时,处于极盛状态,但首先,外蒙扈从被打残,汉军八旗近乎于全灭,最精锐的满洲八旗与蒙古八旗也是伤亡惨重,之后趁夜突围,无功而返,被围困在狭小的地域内,清军不败的神话从此打破,也把他们那满腔的自信撕开了一道凌厉的豁口。 接下来的围困,又如软刀子般剐去清军的士气,逃跑无望,缺衣少食都是消磨士气的良药,昨夜的一场风雨,则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清军垮了! “杀!” 四面八方,突然喊杀声大作,火炮隆隆鸣响,一枚枚炮弹打向清军阵地,以摧毁打击各种轻型火炮为主,为总攻前作着最后的洗地。 偏生自己的士兵全然没有半分抵挡的意思,只是躲避着炮火,还有各色小声议论纷起,图尔格只觉得很多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起了变化,哪怕他从不敢去设想会发生兵变,但脊椎尾骨,仍有一股寒意冉冉升起。 如果他有办法能带着全军渡黄河,那还有点底气,可现实是束手无策,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额角。 炮火洗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旗人下意识汇聚成一团,蒙古人中的喧哗声则是越来越大。 “上,今日纵然是死,也要死的光荣,为皇上尽忠!” 图尔格拨出刀,凄厉大叫。 林丹汗之子额哲却是道:“图大人,此战已经败了,又何必让战士们去送死,降了或有条生路。” “你说什么?” 图尔格如杀人般的目光瞪着额哲。 额哲道:“我说,死战不如投降!” “好,好!” 图尔格连连点着头,大怒道:“你的父亲与皇上作对,但皇上并未留难于你,反而让你继承你父余部,对你推心置腹,又把爱女女固伦温庄长公主许配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皇上的恩情?” “哼!” 额哲冷哼一声:“父王与清国皇帝无怨无仇,却无端被其攻打,兵败之后,老死他乡,含恨而终,我的母亲,又被迫许给了济尔哈朗,受其银辱,你当本王不知,那老憨王无时不刻想要取我的性命,若非我机灵,怕是去年就死了,我与老憨不共戴天。“ 说着,就转头唤道:“蒙古的勇士们,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替老憨卖命,重新与大明结盟!” “与大明结盟!” “与大明结盟!” 蒙古人,包括外蒙喀尔喀部的战士,纷纷拨刀怒吼! 第二一八章 不战而降 (谢谢好友5335yn的月票~~) 清军阵地的上的喧闹声传了过来,慧英不由哧笑一声:“李公子,蒙古人倒是打的好算盘,眼见着不行了,就想着向你投降,以前蒙古人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变得和墙头草一样?” 李信道:“蒙古人自从被逐出中原之后,就不复当年之勇,土木堡之变是蒙古人的最后一次复兴机会,但是也先在北京城下无功而回,就预示着蒙古的衰落已不可避免。 事实也正如此,蒙古分裂内乱不断,以林丹汗来说,表面上是蒙古的大汗,但喀尔喀蒙古不听号令,势力范围只局限在察哈尔一带,而察哈尔内部,又大小汗王林立,林丹汗没有绝对的权威,这样的蒙古,哪还有什么战斗力,有奶就是娘不奇怪,否则也不会被满洲人爬到头上。” “李公子,那我们要不要帮助蒙古人?” 张鼐问道。 李信摆了摆手:“顺其自然,蒙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拿来当枪使还是可以的。” 荡寇军暂时没再进攻,施加着压力,观望着局势发展。 蒙古人与满洲人已经自发的拉开了距离,互相戒备的看着对方,一股躁动的气息蔓延开来。 图尔格急的满头是汗,他虽然是多尔衮的人,但是绝无可能背叛大清,多尔衮与皇太极,只是满清政权内部的争权夺利,在对外方面,还是一致的。 额哲又冷声道:“图大人,咱们有家有小,也要活命,实在是对不住了,本王劝你老实点,投降未必不是一条活路,但是与我内讧的话,只怕一个都活不了。” 随即就猛一挥手。 蒙古人纷纷跨上战马,张弓搭箭。 满洲人是渔猎民族,在骑射方面,远远不如蒙古,之所以能征服蒙古,关键因素是满洲人团结,而蒙古四分五裂,并不是说满洲的武力要比蒙古强。 被那亮闪闪箭矢指着的滋味绝不好受,图尔格举目一看,并不止他自己,满洲人全部被箭指着,噤若寒蝉,空气中充满着紧张的气氛,在这时刻,只要有一人射箭,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内讧将演变成现实。 想到不是死在荡寇军的枪下,而是蒙古人以下克上,图尔格接受不了,与蒙古人内讧,只会亲者痛,仇者快,结果还是死,可是不与蒙古人内讧,就是被俘的下场。 他想到了自尽,铮的一下拨出佩剑,周围没人劝他,都看他有没有自杀的勇气。 他的手剧烈颤抖,几次想抹脖子,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怕死,打了一辈子仗,活到快五十岁,年轻时不怕死,到老来却怕死! “当锒!”一下,图尔格的佩剑失手落地。 这等于给全军传达了一个投降的信号,满洲士兵们纷纷扔下武器,接受着命运的裁决! “哎~~” 图尔格叹了口气,目中满是悲怆,他觉得,自己成了满洲的罪人! 战斗还未打响,就结束了,清军原有一万四千人,因病饿,有近千人失去战斗力,其中内外蒙古占八千,满洲兵有将近五千。 因蒙古属于阵前举义的性质,与满洲人甄别开来,放下武器,交出战马之后,暂时带往一边安置,满洲人则是每两个把辫子系在一起,打上死结,凡有私自解开者,皆杀,交给那三千汉军八旗看押。 汉军八旗受够了满洲人的奴役,有这机会,纷纷报复回来,比如走的好好的,突然伸脚下一绊,一人跌倒,另一个也跟着摔倒,还因头发系在一起,骤然施加的拉力,那头皮是麻辣麻辣的疼! 总之,把两个人系在一起,怎么都不方便。 一群满洲降将也被带到了李信面前。 “你就是图尔格?” 李信问道。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看老子可会皱一下眉头!” 图尔格反缚双手,闷哼一声,怒视李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李信摆摆手道:“图尔格,你是多尔衮的人,清国诸多文臣武将中,本司令独钦佩多尔衮,听说多尔衮与布木布泰暗中有一腿,哈,居然敢给皇太极戴绿帽子,当真是好胆识,本司令虽未与之谋面,却神交久矣,又怎么可能杀你,你多心了。” “放你娘的狗屁!” 图尔格咆哮如雷。 李信淡淡道:“掌嘴!” “居然嘴里不干不净,谁给你的胆子?活的不耐烦了吧!” 何虎狞笑着大步迈出,揪住图尔格的领子,啪啪啪啪左右开弓,一个接一个的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黄海后悔不迭,这明明是亲卫连的份内事啊,和他前锋营有什么关系,可是耳刮子已经扇上了,他总不能要求何虎退下来吧。 图尔格给扇的两颊通红,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够了!” 大概扇了百十下,李信挥手止住,何虎一把将图尔格推到了地上,还如不解气般的猛踹了两脚。 李信这才道:“我知道你不信,但多尔衮和布木布泰有一腿在大明早已不是秘密,无非是你们捂着盖着,怕说出来丢脸罢了,过一阵子,我们荡寇军办的明报,将会连载庄妃情史》,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布木布泰色诱洪承畴一一道出,其实你这人啊,也算条汉子,所以我奉劝一句,你骂我,也就算了,但是你骂我娘,就别老子把你嘴撕烂!“ “呸!” 图尔格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气恨道:“有种就杀了我,我绝不会降你!” 李信沉声道:“满洲五次入寇,杀害我大明百姓数以百万计,掠得人口资财无数,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即便你有心降我,我也不会容你,你太高看自己了,留你一命,是你暂时还对我有些用处。” 说着,就向佐领哈敏看了过去。 哈敏本能的摆出了一副不屑之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李信道:“我不杀你,你回沈阳,给老憨带个话,拿洪承畴来换图尔格,成与不成,给个准信。” “什么?” 哈敏大吃一惊。 李信不耐的挥了挥手:“带下去,把他头发剃了,扮成和尚,尽快送他过河!” 两名亲卫把哈敏推了出去。 李信又道:“图尔格单独关押,别弄死了!” “得令!” 众将抱拳施礼。 “走,我们去看看蒙古人!” 李信带着一群人,快步离去。 蒙古诸王,早已等的心焦,一见李信,连忙按蒙古礼节施礼:“参见总司令!”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各位不必多礼!” 李信摆了摆手。 “多谢总司令!” 蒙古诸王纷纷起身。 李信看向了额哲,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大饼脸,小眼睛,典型的蒙古人相貌,于是点点头道:“本司令素闻林丹汗英名,可惜未能与之驰骋疆场,甚为遗憾,今见你,方知虎父无犬子,你父的公道,早晚我必为你讨回,察哈尔大汗的位子,也是你的。” “自今日起,我额哲这条命,就卖给总司令啦!” 额哲虎目含泪,浑身颤抖,跪倒在了地上。 土默特部土王逊库登特单手捧胸,深礼一礼:“尊敬的总司令,感谢您的不杀之恩,我愿意派些人手回草原,为您献上一万只牛羊和一千名美女,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意,我们蒙古大草原上的牛羊肉质鲜嫩,我们蒙古族的美女能歌善舞,婀娜多姿,您一定会喜欢的。” 科尔沁土王杜尔伯特跟着施礼:“尊敬的总司令,满洲人明面上与我们蒙古结盟,实际上却是把我们当敌人对待,处处提防,我们最好的美女和牛羊要献给满洲贵族,他们的索取永无止境,但是他们凶狠,残忍,我们只能忍气吞声,寻找机会,现在佛祖赐下了您,让我们跟着您去反抗满洲人的暴政,我们相信,在您的带领下,一定会打败残暴的满洲人,把他们重新赶回深山老林。 为表达敬意,小王也愿意向总司令奉上一万只牛羊和一千名美女!” 第二一九章 临清大捷 李信满面笑容,但谁都没在意,他的眼角,隐约有一缕寒芒闪过。 对于蒙古人表达的忠心,他一个字都不信,满清发迹之前,蒙古没吃没喝,就来打劫大明,既便是林丹汗,丢掉了察哈尔之后,也从大同的方向进攻大明,因为他的辎重牛羊全部丢失了。 蒙古人就是一条恶犬,给他肉骨头,他朝你摇摇尾巴,转身离去,但如果断了他的粮,那对不起,是会咬人的,满蒙一家也不是空口说说,满洲人入关寇掠,蒙古人造下的孽不比满洲人少,只是眼下还未到清算的时候,毕竟从敌人内部瓦解,打拢一派,打击另一派,才是最正确的手段。 至于蒙古土王许诺的牛羊和美女,一看就是空头支票。 满清把蒙古划分为四十九旗,每一旗设有旗主,蒙古人的实力被切割的七零八落,一个土王,撑死下辖两三个旗,哪有那么大的财力和人口献上一万只牛羊和一千名美女? 即便有,也没法经过明朝的地盘送到自己手上。 更何况蒙古女人不符合李信的审美观,而且蒙古人不讲究,有客人上门,往往与全家睡一张帐篷,半夜里,家中的女儿或妻子会钻进客人的被窝干那事,用以招待客人,导致姓病泛滥成灾。 据统计,民国时期,蒙古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有姓病。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蒙古的衰落,有自身的因素,有满清的减丁政策,但姓病泛滥也是个不可忽视的重要推手。 李信不敢沾蒙古女人,也不敢让手下的将士去沾。 “好,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汉蒙一体,同心协力,让草原恢复昔日的宁静。” 李信呵呵笑道。 以额哲为首的蒙古诸王齐齐抚胸施礼:“愿唯荡寇军马首是瞻!” “好!” 李信却是脸一沉道:“今日,我就与蒙古诸部歃血为盟,不过一是一,二是二,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请把你们手下的人叫过来,交投名状!” 满洲人将被押往海洲挖矿,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开矿,一些生病的,李信没义务为他们治病,拿来祭旗最好不过,约有六七百人。 蒙古几个王爷面面相觑,除了额哲,没有谁是真心投靠李信,无非是战败,弯下腰求个活命而己,他日重回草原,自然不会再把荡寇军当回事,可是交了投名状又不一样啊,亲手沾上满洲人的鲜血,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一时之间,竟颇为犹豫。 额哲是林丹汗长子,对皇太极心怀怨恨,他倒是真心希望李信能把满洲人赶回深山老林,恢复自己察哈尔大汗的地位,于是带头道:“拿刀来,本王先杀一个,以示决心!” 一名亲随递上了蒙古弯刀。 额哲探手接过,向那群被押来的病歪歪满洲俘虏走去,探手抓起一个,弯刀从脖子刺入,再一旋,一颗头颅滚落地面。 “好,小王爷爽快!” 李信赞了声。 “总司令,应该的!” 额哲施了一礼,就看向了蒙古诸王。 这些王爷,心里把额哲骂的狗血淋头,尤其是科尔沁王爷杜尔伯特,科尔沁在蒙古各部中,是满洲人真正的同盟,部族中的漂亮女子大多许给了满洲权贵,打个比方,科尔沁就象辽国的萧家,是后族,他本是报着权宜之计,他也相信,皇太极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于他,但是杀了满洲人不一样啊。 只不过,连额哲都杀了人,他不杀,恐怕今天掉脑袋的就有他一份,他分明觉察到李信那投来目光中,隐约带着的杀机! 杜尔伯特勉强哈哈一笑:“小王爷都带了头,本王自是不甘人后,拿刀来!” 额哲把那柄血淋淋的弯刀递了过去,杜尔伯特猛吸了口气,走上前,弯刀一旋,割下了一名满洲士兵的脑袋。 接下来,其余诸王有样学样,一人杀了一人,然后是普通蒙古士兵一拥而上,把那几百个俘虏剁成了肉泥。 再接着,就是歃血为盟仪式,杀了匹马和鸡,把血混在一起,先各人在上下嘴唇抹了抹,再倒入酒中,一饮而尽,仪式就算完成了。 额哲是最高兴的,等于是把科尔沁部与土扈特部绑在了他的身上,向满清复仇的希望又大了几分,他倒没怀疑李信将来会控制蒙古,毕竟自古以来,草原就游离于中原王朝之外,中原王朝不是对草原没有想法,而是有心无力,往往是扶植起一个倾向于自己的部族,既便是满清手段多了些,但是也没有直接控制草原,且多以拉笼怀柔为主,他相信李信也不例外。 很明显,李信要想扶植草原势力,他额哲是首选的,这也是他冒着硕大风险,率先向李信效忠的主要原因。 收了群仆从军,李信也很满意,锐目一扫,便大声道:“蒙古的朋友们,从今往后,我们就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有些丑话我必须说在前头,我们荡寇军,军纪森严,不允许任何烧杀抢掠与尖银妇女的行为,触犯者,不分官阶大小,定斩不饶,所以我希望各位管好自己的手下,别犯到我手上,又怪我不留情面。 当然,蒙古人是我们荡寇军的友军,也是我李信的朋友,今后在战争所得的财货分配上,会有一定的倾斜,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好了,废话不多说,今晚我设宴,款待诸位!” …… 蒙古人抢掠惯了,虽然很不满李信的禁令,但形势比人强,打落牙齿也要吞下去,均是讪讪应下,当天晚外,李信摆开酒宴,招待蒙古降将,蒙古兵,也由战士们陪着,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 三日后,南京街头。 “号外,号外,临清大捷,临清大捷!” 大清早,报童挥舞着报纸,满街叫卖。 “什么,临清大捷?给我来一份!” 一名中年人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份报纸,只见头版头条,一列硕大的黑字! 荡寇军总司令李信率主力,于临清城下大破清军镶白旗都统图尔格所部五万,合计毙敌三万五千,林丹汗之子额哲、外蒙土爷乌达与昭哈通,土默特土王逊库登与科尔沁土王杜尔伯特阵前举义,反弋一击,全歼歼敌,俘获自图尔格、护军校尉珠克图以下满洲士兵四千人,汉军八旗三千……“ 那名中年人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啊啊大叫道:“胜了,胜了,荡寇击败了鞑子!” “我就说,李司令肯定行!” 满城民众,欢欣鼓舞,就象是自己的胜利一样。 “号外,号外!” 清早,姑娘们才刚刚起床,卞玉京就拿着报纸奔进了媚香楼,满脸的兴奋激动之色。 “什么号外?” 顾横波已经由陈贞慧梳了笼,这段日子以来,二人双宿双飞,居住在媚香楼里,当真是一对壁人。 这时,顾横波与陈贞慧结伴从屋中走出,不由问道。 卞玉京兴奋道:“李司令在临清城下全歼了鞑子五万大军,快看,今天刚出的!” “哦?” 顾横波连忙接了过来,细细看去,那秀眉越看拧的越紧。 李香君与候方域也奔了出来,凑头看去,候方域因自家老父在扬州城下无功而返,颇为心塞,再一看到荡寇军大捷,顿时不乐意的哼道:“谁知道是不是吹出来的。” “呵!” 卞玉京怒极而笑:“候公子,那你倒是吹一个给我看看啊,哦,对了,你爹不是去攻打扬州了么,你可以在理报上发表,候制军于扬州城下大破荡寇军,斩首多少多少,因贼以全城百姓相挟,制军菩萨心肠,不得不退军回返。” 说着,就咯咯咯的娇笑起来,那素白的玉京掩着檀口,胳膊倚着栏杆,那柔弱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搂入怀里,大加爱怜,但候方域却是大怒,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真有种把卞玉京扒光,当场叉叉的冲动。 第二二零章 宗敏密报 (谢谢好友书友20180423233809885的两张月票~~) 候方域气急败坏,陈贞慧隐有怒色,顾横波和李香君则是心神不宁。 一个女人的价值,归根结底由她所依附的男人来决定,从目前来看,荡寇军的大捷就是候方域与陈贞慧的噩梦,一旦李信挟大胜之威进了南京,不说被杀,最起码也要失势,顾横波与李香君心有不安也是正常的表现。 卞玉京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快意上涌,就好象她看中的男人走上了人生巅峰,连带着她也身价倍增一样。 要知道,秦淮河畔的名伎,彼此之间的争宠夺艳与明争暗斗是很激烈的,李香君傍上了候方域,而候方域的老子候恂督师南京,连带李香君的身份都迎风见涨,陈贞慧则是官宦世家,又与候方域是好友,使得顾横波的身价也抬高了好几个等级。 说白了,她俩相当于贵妇人,而自己与寇白门无依无靠,要不是与柳如是气味相投,只怕早就被暗算了。 至于董小宛与陈圆圆,为个冒襄争风吃醋,并不涉足政治理念,算是个局外人。 卞玉京难得有如此扬眉吐气的一天,于是哼了声:“我只是拿过来给你们看看,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无关,好了,我得去阿媚家里报喜了,噢,差点忘了告诉候公子,李公子对阿媚有意,阿媚也芳心暗许,恐怕不用多久,候公子就能接到阿媚的喜贴呢,嘻嘻,我得走了!” 伴着一声娇笑,卞玉京快步离去。 “这贱人,早晚要她好看!” 待得卞玉京的身形从眼前消失,候方域忍无可忍,狠狠一拳击在了墙上。 陈贞慧和李信没什么过节,要说有,也是立场上的不同,他不认为李信会冲这点小事报复自己,此时看着候方域的怒容,倒是有了种兴灾乐祸的感觉,关键就在于,以前他在复社的地位要比候方域高,但是在候恂督师南京之后,候方域一跃而为了复社第一人。 而且候方域总是明里暗里的暗示他拿顾横波交换李香君,从本心来说,陈贞慧是愿意的,他贪图的是顾横波的美色,从未真正想过把顾横波带回家,但是他觉得自己吃亏啊。 李香君与候方域处了好几年,早已没了激情,而他为顾横波梳笼没多久,他仍迷恋顾横波的身体和风情,所以一对一的交换他觉得吃亏,他指着候方域能在经济上有所补偿,可是候方域不仅一毛不拨,还隐隐仗着候恂的势威胁他! 这时,陈贞慧便是劝道:“朝宗兄,我看还是算了吧,寇媚傍上了李司令,那可是粗大腿啊,而寂媚与卞赛情同姐妹,说不定将来还会两女共侍一夫呢,咱们别招惹她们了,免得招来灭门之祸呐!” 李香君想起自己曾给对寇白门和卞玉京的态度,也是心里担心,叹了口气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顾横波心里堵的慌,她愿指望傍上陈贞慧,将来能吃香的喝辣的,可谁能料到,陈贞慧眼见就要不行了,自己真是有眼无珠啊,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个废物! 这简直不能想,越想越是懊丧,如果自己再自重一些,矜持一些,象寇白门和卞玉京那样,不轻易许人,把清白的身子留给李信,那该多好? 而如今,自己已是残花败柳,既便有心倒贴,人家也未必看的上眼。 媚香楼里,各怀心事,寇白门的家就在钞库街,秦淮河畔,与媚香楼隔着不远,此时欢呼阵阵,与其说是为荡寇军的大捷兴奋雀跃,倒不如说成是为寇白门高兴。 自从邵时信向寇白门献过殷勤之后,连面都没见过的两个人,居然开始传起了绯闻,还有声有色,什么鸿雁传书,诗词藏情,李信与寇白门朗情妾意,已私定了终生,等等诸如此类。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一院子的丫鬟仆人在春香的带领下,向寇白门道喜。 哪怕是再没有眼界的丫鬟妈子们,也知道只要搭上李信这条线,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寇白门无可奈何,幽幽叹了口气。 …… 北京! 崇祯看着塘报,目光呆滞,说不出是喜是怒。 王承恩于丹墀下伺候,不敢说话。 凭着他对崇祯的了解,清楚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如果换了大明的任何一个总兵取得这份大捷,崇祯都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可偏偏这人是李信! 崇祯又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但是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李信获得了自崇祯登极以来,对东虏的第一次彻头彻尾大胜。 乾清宫里的气氛仿如凝滞,王承恩只觉得背心满是汗水。 好一会儿,崇祯缓缓道:“连信贼都能大破东虏,周延儒率三十余万大军,却任由东虏在河北攻城掠地,是干什么吃的,告诉他,让他一个月内提着阿巴泰的头颅来见朕,否则,就提着自己的脑袋回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施了一礼,赶忙离去。 李自成在开封城下眼看没几日就要城破,达成他的夙愿,却是黄河破堤,大水漫灌,数十万百姓死于非命,他和罗汝才的军队陷于水中,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王与陈永福、高名衡带着万余兵卒落荒而逃。 虽然从名义上,他得到了开封,可是满城死尸,一个活人都没有,几乎大半个城都被泥沙掩埋,这样的开封有什么意义? 哪怕距离水淹开封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是一闭眼,李自成的眼前仍会出现开封被淹时的惨象。 他看到洪水淹没着开封附近的大小村庄,无数的房屋纷纷倒塌,草屋顶上坐着逃命的人,漂在水上,水里满是木料和家具,年轻人爬上树,但一颗接一颗的树木被洪水冲倒,水声中夹杂着哭声和呼救声。 没被水淹的地方,到处都是老百姓扶老携幼,牵着牲口,哭喊着逃离家门,向附近的高处奔逃,因为下了多天雨,泥泞很深,还有积水,老人和儿童不断跌倒。 在与罗汝才撤离开封之后,经议定,两军决定先攻打承天府,再去打襄阳。 承天府即湖北钟祥,因嘉靖的生父出生于此,又是陵寝所在,遂改州为府如凤阳故事,定府名承天,附郭县曰钟祥,以重陵寝。 这日,闯曹联军开到了距离承天府还有两百里,暂时安营扎寨。 李自成正在帐中独自看着地图,研究未来的走向,毕竟攻打开封等同于失败,而李信却节节壮大,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几次想与李信提前决战,把对手扼杀在萌芽中,却又几度犹豫,而每一次犹豫,李信的实力都膨胀一大截,让他越来越觉得错失了动手的良机。 “大哥!” 这时,刘宗敏匆匆步了进来。 “什么事?” 李自成转过身问道。 刘宗敏愤恨道:“娘的,咱们看走眼啦,那罗汝才暗地里和左良玉勾结!” “此事当真?” 李自成大吃一惊。 刘宗敏点点头道:“有弟兄看到贺一龙的心腹赵应元,秘密潜入曹营,不知谈了什么,然后次日夜晚,与罗汝才的外甥王龙偷偷出营,向襄阳的方向去啦。” 李自成沉吟道:“襄阳不正是左良玉苟延残喘的地方么?” “这不正是!” 刘宗敏附和道:“一个赵应元,一个王龙,偷偷往襄阳,除了去见左良玉,还能做什么,大哥,要小心啊,当初在开封城下,罗汝才就阳奉阴违,若是他勾结了贺一龙与左良玉,起兵突袭,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贼呸!” 李自成狠狠骂道:“张献忠不容他,他来投老子,老子给他吃给他喝,每破一城,都分他三到四成的收获,想不到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说着,还如不解气般,狠狠一拳擂在了桌子上! 第二二一章 山东巡抚 李自成这一拳,虎口都震出了血丝,由此可见心里的愤恨,刘宗敏连忙扯了块布,替李自成包扎上,才冷笑道:“这姓罗的和咱们不是一路人,正好借这机会铲除,大哥,要不立刻把他召来兴师问罪,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当场宰了他!” 李自成也有刹那的心动,但还是摇摇头道:“罗汝才不算什么,但他手下还有二十来万人马,杀他容易,夺他人马难,此事须长从计议,待拿到他与左良玉勾结的实证再动手也不为迟,你去把军师找来,咱们合计合计!” “姐夫!” 刘宗敏正要出去,高一功又匆匆奔了进来。 “什么事?” 李自成问道。 “姐夫,你的手……” 高一功留意到了李自成手腕上缠着的布条。 “没事,你快说!” 李自成挥了挥手。 高一功这才压低声音道:“李信在临清城下,全歼满清镶白旗都统图尔格率领的五万大军,其中蒙古人阵前倒弋,投了李信,并生俘自图尔格以下的满洲人近四千。” 刹那间,帐内的空气凝滞了! 李信一战全歼五万清军,对于闯军来说,绝对是个噩梦般的坏消息! “呵~~” 好一会儿,刘宗敏轻蔑的笑了笑:“鞑子也不怎么样嘛,也是那兔相公赶的巧,大哥在河南一带用兵,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诶~~” 李自成挥挥手道:“莫要轻视那小子,鞑子还是很厉害的,否则官军也不至于连战皆北,即便是洪承畴都被生擒了。” “不错!” 高一功附合道:“李信的人马不多,但他的兵都是精兵,敢于打硬仗,也不知他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事,姐夫可还记得,曾从李信手里买了一千把燧发枪,后来着工匠仿制,这枪造起来不难,就是太费时间,一条枪管要个把月才能完成,我就不明白了,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多条枪?” “咝~~” 李自成与刘宗敏双双倒吸了口凉气,想想也是这样,李信非常看重火枪兵,他的军中,除了炮兵,绝大部分都是火枪兵,传统的弓箭手,长矛手,刀牌手越来越少,只有骑兵还具有一定的地位,而火枪的威力他们是清楚的,从李信那买来的一千杆枪确实顶用,尤其是雨天,弓箭用不了,火绳枪也不能用,就靠着燧发枪了。 “那兔相公定然藏了私!” 刘宗敏不愤道。 高一功无奈道:“那又怎么样,当时讲好,是十万两银子,买他一千枝枪,钱货两讫,他总不至于,再把造枪的方法告诉我们吧?“ 李自成烦躁的摆了摆手,在大帐里来回走动几步,突然转身道:“一功,你再去找一下李信,带一百万两银子,再买他一万条枪!” “大哥,又给他送钱?” 刘宗敏不满的瞪着李自成。 李自成叹了口气:“谁让他的枪好使呢,接下来,咱们可得大战连连啊,先是承天府,然后攻打襄阳,郧阳,再入关中,攻破西安,有些枪在手上,弟兄们也能少些伤亡,反正咱们手头的银子花不出去,那就换些有用的家伙好了。” 高一功道:“姐夫说的也是,只是光买枪,我觉得总是便宜了那小子,诶,我倒是有个好主意,那黄河大堤明明是高名衡和陈永福扒的,但外面都赖在了我们头上,那小子不是办了份报纸吗,我们买他枪械的条件,就是让他在报纸上澄清事实,总哨你看如何?” “这主意好!” 刘宗敏猛一拍大腿,随即道:“大哥,我也有个主意了!” “哦?” 李自成诧异的看着刘宗敏。 刘宗敏狞笑道:“那袁时中不是总缠着大哥帮他把慧梅抢回来么,可这毕竟是家里事,也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闹到兵弋相见没必要,我看一功不如把袁时中带上,让他直接去找小鼐子索要慧梅,能不能要回来就看他的本事,大哥觉得怎样?” 李自成不由与高一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字,毒! …… 天色渐渐黑了,李信践行诺言,与慧梅义结金兰,简单的仪式过后,慧梅平静的看着李信,实则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如果仅仅从本心出发,她宁可把李信和张鼐对调一下,与张鼐义结金兰,再给李信作妾,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否则会害了李信。 毕竟李信是打着为张鼐出头的名义才把自己抢了回来,如果霸占了自己,张鼐会不会反目,别人又会怎么想?她觉得自己不能害了李信。 更何况张鼐对她一往情深,错过了张鼐,就不会再有对自己那么好的男人了,既然心爱的人不可得,那就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吧! “慧梅!” 慧英见着慧梅的神色,大概能猜出在想什么,于是轻声催促。 慧梅凝视向了李信,美眸中带着丝情义,也有着决别,咬了咬牙:“哥!” “慧梅,今后我拿你当亲妹看待!” 李信笑了笑。 “呜呜呜~~” 慧梅只觉心头酸涩难当,猛扑入李信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李信很想避嫌,但是慧梅抱的紧,不用力推不开,再一看张鼐,一脸的唏嘘同情,看不出有吃醋的样子,不由暗道一声傻小子,算了算了,抱就抱一会儿吧,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 慧英和高桂英相视一眼,暗感无奈。 好在慧梅没抱多少,就推开李信,擦了擦眼泪,也偷偷看了眼张鼐,才道:“哥,我失态了!” “没什么~~” 李信笑道:“呆会好好洗个脸,打扮一下,再换身衣服,今晚是你和张鼐的大喜日子,可别再哭哭泣泣了。” “嗯~~” 慧梅点了点头。 哭过一场,她的心情也好多了。 “慧梅,我们先下去吧!” 高桂英和慧英一左一右夹起慧梅,离开了屋子。 张鼐浑身都透出一股兴奋劲,就好象精力过度旺盛,无处发泄一样,李信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张鼐,过个两三日,慧梅和慧英先回扬州去,我打算让你负责山东这一块,不过你别担心,你们分开不了多久,明年我把慧梅调到你身边,主持明报在北方的发行工作,你看如何?” “山东巡抚?” 张鼐目瞪口呆道:“李公子,我怕担当不了,坏了你的大事!” 李信问道:“这大半年来,我把你带在身边,多少你总学了点东西吧?” 张鼐挠了挠后脑壳,不是太自信道:“是琢磨了些,可朝庭能当上巡抚的,哪个不是四五十岁,胡子一大把?” 李信摆了摆手:“胡子不代表资历,年龄也不是吹嘘的资本,人家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做,这段时间,我也在观察你,你这个人呢,优点还是有的,比如说刻苦勤恳,做事用心,精力充沛,善于学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再说慧梅将来的地位不会比慧英低,主管一方文化宣传,这可是我们荡寇军的重中之重啊,你做为一个男人,不能不如她吧,难道你愿意在她面前矮一截?” “那……那我试试?” 张鼐又挠了挠后脑壳。 李信脸一沉道:“张鼐,我希望你把挠后脑壳的毛病改掉,如果头痒痒了,就勤洗头洗澡,你要记住,你是大官,不要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让人以为你好欺侮!” “是!” 张鼐猛挺起胸膛。 李信点了点头:‘你也别太紧张,抚巡就那么回事,你以前在李闯手下,也管过不少人,你所欠缺的,无非是置地安民的经验罢了,这不能怪你,李闯流窜成风,根本就没想过到置地安民……“ “呵呵~~扯远了!” 李信笑了笑,便道:“过几日,我就带兵渡过黄河,看看能不能把阿巴泰也打掉,你暂时先留在临清,我会弄些人手来协助你,招降各州县,按我们的老办法来,并且多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组建国有相关企业,对于大户,不管之前做过什么孽,只要诚心悔过,可继往不究,对于王爷,也不要杀,废为庶人,剥夺财产,集中看管,具体的,这几日我给你列一份表格。” “得令!” 张鼐深吸了口气,仿佛肩膀担上了千钧重担! 第二二二章 洞房花烛 入了夜,简短的婚礼仪式过后,张鼐与慧梅入了洞房。 看着坐在床上,披着红盖头的心上人,张鼐既紧张,又激动,站在慧梅面前,几次想把红盖头掀开,却又不敢。 “张鼐,坐!” 还是慧梅先道。 “噢!” 张鼐挨着慧梅坐了下来。 慧梅不再吱声,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张鼐来揭开自己的盖头,实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还记得,上一次为自己揭开盖头的是袁时中。 虽然她是被逼迫嫁与袁时中,但无论怎么说,袁时中也是她的丈夫,所以在新婚之夜,哪怕她排斥,却没有太多抗拒,让袁时中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因为丈夫享用妻子的身体,是天经地义,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的心头,居然有袁时中那朦朦胧胧的身影淌过,原本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袁时中,但是在第二次新婚之夜,还是想起了第一次的前任。 当然,这不是说她对袁时中有感情,否则也不会同意打掉袁时中的孩子,只是觉得天意弄人。 “哎~~” 慧梅幽幽叹了口气,自己掀去了盖头,看向张鼐。 “慧梅?” 张鼐不解道。 慧梅肃容问道:“张鼐,我嫁过人,破过身,你会嫌弃我么?” 张鼐大叫道:“慧梅,你怎么会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是袁时中那狗贼玷污了你,你放心,我绝不会嫌弃你,反而会把你捧在手心,这一辈子,我也不纳妾!” “张鼐!” 慧梅动容的看了过去,心头悄然浮现出了一丝感动。 张鼐哪怕再憨,也知道是时候了,不禁抱住慧梅,呵呵笑道:“我张鼐说话算数,慧梅,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开始吧?” 慧梅顿时俏面绯红,不愤的轻捶了下张鼐。 偏偏张鼐被吓住了,不知道慧梅是什么意思,坐着一动不动。 慧梅暗暗摇了摇头,这傻相公啊,不过傻也有傻福,最起码能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想到这,心里倒是释然了,于是轻推了下张鼐,嗔道:“熄灯!” “噢噢噢!” 张鼐回过神来,大踏步走过去,鼓足腮帮子,猛的一吹! …… 隔着几间屋子,今晚也是李信与慧英的好事,慧英身着嫁衣,打扮的花枝招展,软软伏在李信怀里,叹了口气:“李公子,我有些不安。” “怎么了?” 李信抱紧了些。 慧英情绪低落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但你们男人呀,总是喜新厌旧,将来你若是当了皇帝,那我就是你的妃子,被锁在深宫里,不知多久才能见你一面,就算想见你吧,还得通报,通报过了,还得向你磕头,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成那样,可是我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有些后悔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 李信捏了把那滑嫩嫩的脸蛋,笑道:“所以你后悔了?” 慧英咬咬牙道:“我性子野,闲不住,让我以后和一群娘们儿争风吃醋,我可做不来。” 李信道:“那我给你个后悔的机会。” “呜呜呜~~” 慧英突然搂住李信的脖子,哭了起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家的心都被你骗走了,你现在倒说出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反正我不管,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我就……” “就怎样?” 李信追问道。 却是突然之间,脖子上一疼,就在他本能的要把慧英推开的时候,感觉又变了,酥酥麻麻,有一股吸力,不片刻,慧英直起身子,仔细看了看,红着脸拿起一面小镜子递给李信:“你自己看?” 李信一看,草,被种了颗草莓! 慧英则如做错了事般,低着脑袋不吱声。 李信实在想不出,如慧英这类女人,居然也能玩出这种花样,不过正因如此,也给他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刺激感,于是摇头笑道:“慧英,你不用担心,我们李家不养闲人,女人也要做事,所以哪怕你跟了我,报社主编依然是你,不会换人的。” 慧英就担心这点,她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女人,一听这话,顿时啊的一声,满脸惊喜,不过还是问道:“这样恐怕不好吧,女儿家抛头露面本就不妥,更何况成亲嫁了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免得有些人会跳出来说道。” 李信解释声:“时代在变,国家的政体也要跟着改变,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是家天下,但我敢肯定,在不久的将来,家天下行不通了,只能走共天下的道路,必须要分出一部分的权力给别人,皇帝不再是一言九鼎,凡事都要与人协商,乾纲独断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慧英问道:“为何会如此?如果你不愿意,难道还有谁能逼着你?” 李信摆了摆手:“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民众在渐渐觉醒,会为自己争取权益,事实上,从万历中后期开始,这个趋势已经出来了,因为读书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人读的书多,想法就多,不可能再如先辈那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因此一个王朝的统治者如果不顺应形势,就会被滚滚大潮碾的粉身碎骨。 但是共天下虽然是大势所趋,却绝不意味着我会任人摆布,就拿你主持的报社来说,引导舆论的风向,掌握发声的喉舌,这种强力部门,必须由我们自家人牢牢掌握,等你有了孩子,从小往这方面培养,成年之后,再从律法上放开对报社的限制,鼓励民间办报,并逐渐废掉明报的影响力,而我们家办报纸具有先天优势,如此一来,舆论不等于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吗?” “哎呀!” 慧英尖叫一声:“李公子,你想的可真远,虽然我现在不大理解,但我会配合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李信微微一笑:“其实共天下并不是没有好处,就如大明朝处处崩坏,而崇祯大权在握,自然人人甩锅给他,但是将来都共天下了,皇帝就没必要去承担最大的责任,我们的子孙后代不需要个个在朝堂据有一席之地,只要暗地里在各行各业中都能发挥作用,以隐形的方式施加影响,顺应时代的发展趋势。” 李信有这想法,倒不是没事找事,而是未雨绸缪,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经济的发展总有个上限,将来经济停滞了,社会生出动荡,因皇帝不是一言九鼎,自然不用承担最大的责任,完全可以甩锅给下面人,因此以隐形方式控制国家才是真正的千秋万代之道。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扯那些虚的了。” 李信又低笑着,把慧英扑在了床上。 “熄灯!” 慧英挣扎着。 “熄什么熄?熄了我怎么看你!” …… 第二二三章 圣旨到 三日后,慧梅、慧英带着三千枪手与三千名汉军八旗,押着四千满洲俘虏向海州行去,交给东海石英矿业作为奴隶开矿,水晶矿的地址李信早已标注过,至于能不能挖出来,就看天意了。 慧梅慧英则于运河附近与军队分开,直接南下扬州,主持李信交待的事项,把理报搞臭搞垮。 又过三日,李信留张鼐驻守临清,自带两万五千军与水军沿运河北上。 而阿巴泰分了五万人马给图尔格之后,他料定明军不敢与自己作战,又继续分兵,分别攻打霸州、河间、永清、衡水等河北诸府县。 事实亦如他料定,图尔格攻临清,明军远远移师到威县,清军攻河间,明军远走山西,刘泽清、唐通、周遇吉、黄得功等劲兵猛将则打着护翼京师的名久,集中通州,根本不敢尾随清军南下。 这日,阿巴泰亲领万余兵卒攻陷了乐陵,城中遍地伏尸,硝烟弥漫,沿城墙一带的屋舍燃着熊熊大火,明军在将官的带领下跪伏在地,一队队老百姓被驱赶到指定地点,一车车粮食财宝被搜刮出来,阿巴泰连连点头。 “大将军,明国乐陵郡王朱宏治被带过来了!” 这时,一名亲兵侧耳提醒。 阿巴泰抬眼看去,一个大胖子在清军的押送下,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白净的脸庞有着被殴打过的痕迹,身后跟着几个小胖子和一些漂亮的女人,走一路哭一路。 “还不拜见大将军!” 一名士兵厉喝一声。 “小王……小王朱宏治拜见清国奉命大将军,求大将军饶命,饶命啊!” 朱宏治扑通跪下,磕头大叫。 身后众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哼!” 阿巴泰哼道:“朱宏治,你渔肉百姓,还有脸向老子求饶,你说说,你的几万顷田地是从哪儿来的?你的万贯家财是从哪儿来的,你的美貌姬妾又是从何而来,你恶贯满盈! 本大将军奉我大清皇帝之命,替天行道,杀的就是尔等贪官污吏,还明国老百姓一个公道,来人,把朱宏治父子和王府恶奴拉下去斩了!”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 刹那间,底下哭喊震天。 一群士兵把以朱宏治为首的数十人拉了下去,手起刀落,砍下了脑袋。 阿巴泰又看向了那群女人,都是朱宏治的妃嫔和漂亮的宫女,其中有两个,让他的目光留连难返,好一会儿才道:“带下去,赏赐给有功将士!” “喳!” 早有亲信注意到阿巴泰的目光,虽然阿巴泰说的好听,可实际上,他已经给自己预留了两个下来,如果这点眼力没有,也不配做阿巴泰的亲信了。 果然,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乐滋滋的冲上前,一人一个美女,抱起就走,独留了两个下来,由几个婢女牵去了一旁。 “嗯~~” 阿巴泰满意的抽出了旱烟袋,扑哧扑哧的吸了起来。 “大将军,大将军!”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急速驰来,满脸的惊惶之色。 “什么事?” 阿巴泰沉声问道。 骑士滚落下马,连礼也顾不得失,就急声道:“大将军,图……图大人全军覆没了!” “什么?” 阿巴泰大吃一惊,还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也确实,图尔格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领军五万去攻打临清,哪怕久战不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啊! “说清楚点!” 正蓝旗佐领土尤克厉声道。 “大将军,是这样的!” 这名骑士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出。 顿时,喧哗声大作,多少年了,大清从没有损失过成建制的牛录,又逞论是五万大军,虽然五万军中,满洲人只有三十个牛录,其余人死了不心疼,但问题是,阿巴泰手里也只有三十多个牛录啊! 阿巴泰也是面色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虽然他是皇太极的人,与图尔格天生不对付,可那只是内部矛盾,在对外方面是一致的,图尔格全军覆没,意味着他这一支人马已经陷入了险境。 毕竟清军在河北山东肆无忌惮扫荡的前提是明军畏战避战,真正论起在河北的军事力量,明军数倍于清军,如今荡寇军取得了大捷,未必不会刺激到明军,乃至于崇祯,如果崇祯下了死命令,从后方堵截自己,搞不好自己这一支也回不了沈阳。 “大将军,大将军!”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又一骑飞奔而至,禀报道:“北京密探传来消息,崇祯已下旨斥责周延儒,说他拖延战机,避而不战,命他将功赎罪,并给了一个月的限期!” 如果没有图尔格的大败在先,崇祯的这道旨意就是个笑话,没人会当回事,可是此时不同了,图尔格被歼,让阿巴泰陷入了险境。 ‘废物!’ 阿巴泰暗中大骂,随即问道:“大家看应该如何?” “怕他娘个比!” 一名长相粗豪的满洲人蛮不在乎的猛一挥手:“明军见了咱们,就象孙子见了爷爷,怕他个鸟,更何况图尔格如何,全是那姓李的小相公的一面之辞,南人多诈,要依老子看,大将军不必理他,大家伙儿该干啥还干啥!” 这完全是废话,却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满洲人的心态,短短数十年间,满洲从努尔哈赤时代的十三幅破旧铠甲起兵,到如今成了席卷关外的庞然巨兽,要说不为之自豪骄傲是不可能的,一个国家壮大发展的过程,也是一种无形的凝聚力,所有的即得利益者,都会自发的维护并效忠这个国家,但是也有一些人,自信演变为了自大,自豪褪化成了盲目,因连战连捷,在满洲人中,自大盲目者越来越多。 阿巴泰眉头微拧,现出了不悦之色。 土尤克连忙道:“大将军,眼下情形不明,但求无功,不求有过,还是应谨慎一点为好,卑职以为,不妨再派人打探消息,同时传令各军,急速往乐陵集中,如此一来,即使生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若是证明是谣言,再散去也不迟,不过是耽搁些时间而己,卑职想就算皇上知晓了,也要赞大将军一句。” “嗯~~” 在阿巴泰内心深处,实则已经相信了图尔格全军覆没的消息,于是点了点头。 …… 通州,督师周延儒坐镇于此,每日里,信报如雪片般飞来,但他料定清军南下劫掠一番之后,还是要回去的,因此稳坐钓鱼台,与幕僚饮酒作乐,对军务不闻不问。 他当这个督师,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虽然崇祯没逼他,但是满朝文武,洪承畴变节投敌,孙传庭陷在南京,其余各人明哲保身,要知道,东虏可不是流贼,纵横大明,从无一败,谁会凑上去找死,因此身为首辅的他,只得主动请缨。 看着满堂欢宴,刘泽清、黄得功、唐通、白广恩等总兵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周延儒却是心事重重,通州聚集了十余万大军,他倒不担心鞑子会发了神经猛攻通州,主要还是縻烂的战事让他胆战心惊,他就怕崇祯什么时候忍无可忍了,派出几名缇骑把他逮捕回京,下狱治罪! “圣旨到!” 突外,堂外一声断喝。 周延儒猛打了个哆嗦,只见阔步闯来几名锦衣卫,为首者是锦衣卫左都督骆养性,护着司礼监太监王德化,站门外的亲兵想拦又不敢拦。 一见这阵仗,周延儒脸都白了,骆养性在锦衣卫中,仅次于都指挥使吴孟明,连骆养性都来了,这分明是宣旨逮捕自己入京啊! 骆养性冷眼一扫,哼道:“周制军好闲暇,骆某羡慕的很呐!” 周延儒带着一群总兵连忙起身,拱手笑道:“太如言重了,大伙儿连夜操办军务,一宿未眠,是以喝点小酒提提神,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这群人,个个喝的红光满面,不过骆养性也不揭,只是看向了王德化。 “宣旨!” 王德化轻咳一声。 呼啦啦,以周延儒为首,一群人跪了下来。 第二二四章 过路德州 崇祯在圣旨中,自然不好意思说荡寇军全歼了图尔格五万人,只是严厉斥责周延儒,把他骂的罪大恶极,狗血淋头,然后话音一转,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限时一月,务必全歼阿巴泰部。 周延儒与几个总兵一头雾水,又战战兢兢,纷纷磕头谢恩。 周延儒原想留骆养性和王德化喝口水,顺道使些银子疏通下关系,打听京城的动向,可这二人如避瘟神般,板起脸来公事公办,告之了崇祯下旨的来龙去脉,随即转身就走,这也从侧面表面了崇祯的态度。 分明是一个月之内拿不下阿巴泰的脑袋就要动真格了,而骆养性和王德化并不看好周延儒,根本不愿再与周延儒有任何牵扯。 周延儒领会到了这层意思,送走二人之后,脸面立时布上了忧色。 刘泽清问道:“使相,难道那李信真灭了鞑子五万人马?” “哎~~” 周延儒叹了口气道:“既是朝庭来的消息,理当不会有假。” 黄得功也道:“不瞒使相,黄某曾在高邮吃过李信的大亏,此人确是不凡,那时他还未成气候,后来他连下扬州、淮安,无论兵力财力都已非高邮时所能相比,若说他击败了鞑子,也并非没可能。” “哦?此事怎讲?” 周延儒问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向黄得功看来。 黄得功在高邮城下轼羽而归并不是秘密,但很多人不明内情。 “也罢,既使使相问起,那末将就以实情告之……” 黄得功咬了咬牙,把作战经过和盘托出,只隐瞒了收了李信粮草那一段。 席间有了小声议论,黄得功在外界名声不显,但在大明总兵圈子里,是被看作和左良玉一样的人物,而且他的兵都是精兵,也不骚扰老百姓,名声比左良玉更好。 既然黄得功都在李信手上吃了亏,倒是让人对李信生出了几分重视。 “那皇上的旨意,该当如何?” 周延儒客气的询问。 自天下大乱以来,尤其是近两三年,官军在各线战场上节节败退,武将的地位急速拨高,哪怕贵为朝庭首辅,都不敢对麾下的武将呼来喝去了。 白广恩道:“朝庭既然得知了消息,那阿巴泰多半也已得知,我若是阿巴泰,必然于军心不稳之际集中兵力,打探清楚再作定夺,故末将以为,使相不必妄动,待东虏动,我再动亦不为迟。” “不错!” 刘泽清点头道:“白镇台言之有理,免得被鞑子牵着鼻子走。” 周延儒皱了皱眉,很明显,这两人有避战的意思,按他的本意,也不愿与满洲作战,但问题是,崇祯不敢拿总兵问罪,却绝对敢砍了他的脑袋。 而他对总兵也几乎没有节制,如今朝庭的威仪百不存一,倘若他以克扣粮饷作为挟制的手段,信不信当天夜天就会兵变,到时候责任还是由他承担。 周延儒不禁看向了黄得功,相对而方,黄得功还是比较正直的。 不料,黄得功也道:“黄某觉得,还是打探清楚为好,咱们的军队是什么样,谁心里都有数,如果把握不好时机,只怕被鞑子一冲,当场就乱掉,所以不能轻易出兵。” 周延儒急了,大声道:“黄镇名,那得等多久?” 黄得功道:“使相莫要着急,关键是打探清楚荡寇军有没有北上的意图,倘若李信带兵北上,那一切好办,咱们可与之前后夹后,鞑子必败,至于战后如何,到时再说。” 唐通附和道:“黄镇台说的是,那咱们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在通州等待!” “好,好,即刻打探!” 周延儒颇有些气急败坏,挥了挥手。 …… 图尔格全军覆没,在清军中造成了极大的动荡,各支队伍立刻放弃目标,向乐陵集中,大运河过了临清,便是德州,而临泉位于德州西偏北方向约两百里 德州是通往北京的水陆要冲,大江南北进京的水路、旱路均需经由德州,德州也是沿运河的四大漕运码头之一,素有车舟所会,食货集散,漕粮船挤、游人如织的美誉。 或许大破清军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当荡寇军水路并进,沿运河抵达德州西关码头的时候,老百姓不仅不慌乱,反而蜂涌如潮,前来观看。 “这就是荡寇军啊,果然威风赫赫,难怪能打鞑子呢!” “是啊,鞑子这次入关,朝庭四十万人马躲的远远的,也就李司令敢于和鞑子硬碰硬,当初岳爷爷打金兵,那是一打一个准,今日又有李司令,诶,你们说,李司令会不会是岳爷爷转世?” “我看司令爷比岳爷爷还厉害!” 络绎不绝的议论声传了过来,高桂英不由笑道:“李公子,德州老百姓都把你当作救星呢,你看城头官军,一个个探头看着,如临大敌,却又不敢出城,真是好笑。” “明朝的民心已经失的差不多了,其实老百姓要的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惜朝庭连最基本的保障都给不了,他不亡,谁亡?” 李信摇了摇头,便向四周拱了拱手,大声道:“乡亲们,我是荡寇军总司令李信,今日过路德州,如有叨扰,还请见谅!” 刹那间,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站后面看不到的,纷纷爬到树上或屋顶,就想看清楚李信到底是什么人。 按理说,明朝官员的架子还是挺大的,老百姓望见,都不能正眼去看,军队更是恶名在外,哪个人见了军队不跑,甚至傅宗龙领军欲进新察休整时,连县令都不敢给他开门,傅宗龙只得在城外驻军,不片刻,几里外的村庄火光冲天,还有妇人的求饶者与惨叫声,傅宗龙大怒,但老仆却劝他:“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傅宗龙无奈叹了口气。 由此可见明军的军纪败坏到了什么程度,傅宗龙就在眼前,依然烧杀抢掠,尖银妇女,根本不把堂堂三边总督放在眼里。 但是得益于运河这条经济大动脉的传播,以及明报的着力宣传,李信与荡寇军在淮扬一带的所作所为在运河沿岸已是公开的秘密,不仅不扰民,还废除了很多苛捐杂税,老百姓的安全有了保障,生活水平也逐渐提高,李信本人也亲民爱民,几乎没有架子。 李信治下的淮扬,就如一盏明灯,在黑夜里尤为耀眼。 一名老者殷勤的挥着手,唤道:“司令爷,是来接管德州的吧,咱们德州老百姓,日盼夜盼,都盼着司令爷呐!” 又有人从旁道:“是啊,鞑子就在两百里外的乐临,骑兵一日一夜就能兵临德州城下,说实话,咱们可是觉都睡不安稳啊,就怕早晨睁眼醒来,鞑子已经来了,现在有司令爷亲临,咱们可就放心啦!” “是啊,司令爷,官军听着鞑子的名头就落荒而逃,大明就指着您呐!” 德州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请求李信留下。 “乡亲们,乡亲们!” 李信连连挥动手臂,大声唤道:“蒙承诸位的心意,李某感慨万分,事实上,老百姓安居乐业,是一个王朝的本份,但大明已历两百七十年,垂垂老矣,再也无力护住他的百姓,甚至反过来,还向他的百姓伸手,故李某趁势而起,不敢说还天地间一个朗朗乾坤,但也立志尽绵薄之力,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贪官污吏盘剥。” “好,司令爷说的好!” 李信话未说完,底下已是一片叫好声。 好一会儿,叫好声渐止,李信才又道:“当前我大明的敌人,一是流寇,二是东虏,相较之下,东虏为祸更甚,本司令此次北上,正是前往乐临,寻东虏决战,因时间紧迫,就不在德州多留了,待得回师之时,再与父老们一醉方休,告辞!” 第二二五章 各怀鬼胎 在老百姓的挽留声与祝福声中,李信把水军留在了德州码头,自领步骑与炮兵向乐陵赶去,当三日后,兵抵乐陵城下之时,阿巴泰也已经把人马集结完毕,列阵以待,抢掠来的老百姓则关在乐陵城里。 因图尔格被全歼,阿巴泰不敢对荡寇军有任何轻视之心,仔细打量向了数里之外的军阵。 与传统的排兵布阵载然不同,足以两万计的枪兵呈三行线性排列,后方是一门门带有硕大轮子的火炮,这火炮与自己的红夷大炮不尽相同,炮管较细,但更长,如果非要说有熟悉之处,那就是分布在两翼的骑兵,还是以蒙古骑兵居多。 “蒙古人果然投了贼!” 一名佐领禁不住的骂道。 “诶~~” 阿巴泰摆了摆手,看了眼身边的蒙古王爷,隐现不悦之色。 那佐领也心知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巴。 蒙古王爷则是尴尬无比,一名叫做帖木儿的外蒙王爷更是怒道:“投了敌的蒙古人,还能是蒙古人么,大将军,本王愿为前锋,为大将军破阵杀敌!” 阿巴泰微微一笑:“暂时不着急,那李信倒非浪得虚名之辈,长枪火炮配合使用,不是那么容易冲的动的,咱们且按兵不动,看他如何。” 对面,荡寇军也在观察着清军军阵,刀牌手,车兵、炮兵、弓兵、骑兵井井有条,仅仅从气势和军容来看,就比明军强多了,难怪三十来万明军不敢靠近清军半步。 高桂英从旁道:“李公子,不如先把火炮拉上去轰他,把他军阵轰散,再让蒙古骑兵冲击他的军阵,怕是满洲兵坚持不了多久。” 李信并不吱声,现出沉吟之色。 费三道:“蒙古人到底什么心思,谁都搞不清,从目前的场面来看,清军占有优势,能不用蒙古人还是尽量不用,咱们也不必急于拿将士们去拼命,其实阿巴泰不主动进攻,咱们也没必要去攻他,如今阿巴泰被牵制住,动弹不得,我不信周延儒抓不住机会,可能最多两三日,明军会由通州的方向从后面包抄,让他们狗咬狗,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高桂英问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明军如果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也给吃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费三摇摇头道:“高夫人,明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我觉得啊,咱们现在没必要和阿巴泰硬拼,他已民是瓮中之鳖,跑不了。” 高桂英想了想,才道:“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我总觉得明军靠不住,算了,由李公子决定吧。” 众人纷纷看向了李信。 李信道:“不论是桂英姐,还是费三,说的都有道理,无非是立足点不同,桂英姐不信任明军,主张速战速决,而费三觉得既然明军十来万大军就在不远处的通州,我军应待明军到来再作决定,以免为明军做了嫁衣裳,这两种观点,各有所长,也各有不足,却没法互补,完全处在了对立面,只能选取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看看明军到底会带来什么变故。” “得令!” 众将齐齐施礼。 荡寇军按兵不动,阿巴泰也不敢主动发起进攻,更不敢后撤逃走,两军相持了下来,彼此保持着高度戒备,并各自打探着明军的动向,谁都知道,明军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事实上明军在得到了荡寇军北上的消息之后,经再三商议,决定弃通州南下,唐通、周遇吉、白广恩、刘泽清、黄得功等总兵于四日率挥抵达了阿巴泰的背后。 相较于荡寇军,清军更见紧张。 素来胆小怕事的周延儒居然也有了底气,指着清军阵营,呵呵笑道:“今次一战,或可全歼鞑子,老夫必为诸位向皇上请功。” “多谢使相!” 众将向周延儒草草拱手,但都带着些敷衍的意味,只有唐通,恭恭敬敬的施礼:“有劳使相了。” 周延儒挥了挥手:“各自归队,听老夫号令行事!” 众将纷纷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大将军,明军围上来了,速作定夺啊!” 清军阵中,一众将领纷纷向阿巴泰急道。 “急什么,本贝勒爷就等着这一刻!” 阿巴泰冷冷一笑。 “哦?大将军有何妙策?” 土尤克连忙问道。 阿巴泰马鞭一指:“在明军到来之前,我军若退却,荡寇军必然追赶,或许只有骑兵能跑掉,若果是如此,回了沈阳又怎么向皇上交待?故我按兵不动,等着明军。 从表面上看,敌众我寡,形势于我不利,但是一则,荡寇军是流贼,明军是官军,双方互不信任,互相提防,绝无可能精诚合作,二则,明军畏我如虎,我们可择其较弱一部突破,溃退的明军,反能为我们挡住追兵。” “不错,还是大将军想的周全,那我们该寻哪一部突围?” 土尤克眼前一亮道。 阿巴泰向明军阵中观察。 明军的各支部队,泾渭分明,显然彼此之间也不信任,其中以黄得功与周遇吉的队形最为齐整,其余白广恩、唐通、刘泽清等总兵都差不多。” 不片刻,阿巴泰缓缓道:“周延儒乃一无胆之辈,主帅大帐夹在黄得功与周遇吉之间,显然他也清楚,这二人的战斗力最强,以之保护自己,故周黄二军轻易不会出战,可不予考虑。 白广恩曾有与我军有过交战,且作风顽强,不宜硬拼,刘泽清长期在江淮一带活动,与咱们没有接触过,短时间内无从了解此人的战法风格,而唐通乃密云总兵,多疑善变,与我大清有过数次交手,回回败北,已心生畏惧,故我军应全力攻打唐通部,不过不应直接攻打,先向刘泽清部佯动,他就在我们的对面,待其改采守势之后,再移师唐通!” 清军立刻作起了准备,战场上霎时间,充满着紧张的气氛。 “清军要动了,我们要不要追击?” 高桂英也兴奋的问道。 李信点点头道:“从清军的布置判断,突然的方向不外乎唐通与刘泽清,已经没有可能再调过头来反咬我们一口,传令,全军压上,先拿117轰他,逼他动起来!” “得令!” 有亲卫打出旗号。 各军纷纷前移,火炮部队稍稍突前。 “大将军,荡寇军过来了!” 有将领急的叫唤。 阿巴泰只回头看了眼,并不为所动。 其实他心里也紧张,毕竟被前后近二十万大军夹击,任谁都没法无动于衰,只是身为主将,不能流露出分毫不安的情绪。 不远处,几乎正对着清的军刘泽清部风声鹤唳,刘泽清已经可以确认,清军要冲着自己来了,心里不由暗骂倒霉,同时他还不敢寄期望于别的总兵。 如今的大明,一团乱麻,因左良玉带了个坏头,还有张献忠、李自成,包括李信,明明是反贼,却都相继被招安,而招了安之后还不老实,照样攻城掠地,朝庭对此束手无策,因此凡有兵有将者,都不大再听朝庭的号令,他就怕万一和清兵打起来,别人袖手旁观倒也罢了,甚至还会混水摸鱼,落井下石。 所以他防的,不仅仅是清军,还有距离相隔不远的唐通部与白广恩部,乃至黄得功与周遇吉也在他的警惕名单之内。 刘泽清挥手大叫,指挥着部下以车阵构筑防御工事,却是突然之间,有炮声鸣响,原来,荡寇的117野战炮逼近了清军射程,开始开炮。 “好!” 刘泽清大叫了声好,他巴不得李信和阿巴泰干起来,他则可择机渔翁得利。 但荡寇军只打清军的队尾,摆明着是在逼迫清军立刻向明军发起进攻。 “娘的!” 阿巴泰大骂,被打还不能还手,别提多憋屈了,否则就有可能被拖住,陷入明军的围攻当中,他忍下怒火,看了看战场形势,心知拖延不得了,于是猛一挥手:“全军进击!” 第二二六章 一触即溃 清军阵中,号角吹响,鼓声齐鸣,外蒙扈从与蒙古骑兵从两翼撒开马蹄,向着刘泽清部猛冲而去,中间是满洲八旗与汉军八旗,带着炮兵与车阵,攻防兼备,只是完全放弃了对后部的防护,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因刘泽清长期在江淮一带活动,敌手仅有张献忠,别说清军,连与李自成都没交上手,因此乍遇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势,阵中充满着紧张的气氛。 其余各军果然没有援助的意图,纷纷作壁上观。 周延儒意识到了不妙,连忙下令:“着白广恩与唐通速从左右两翼合击!” “这……” 标营的亲兵略一迟疑,还是策马奔了过去。 事实上这道命令谁都知道没太大用处,如果朝庭说话管用的话,给左良玉十个胆子,都不敢在朱仙镇不战而逃。 “娘的,中计了!” 荡寇军依然不紧不慢的追着清军放炮,却是突然之间,李信猛叫一声不好! 就看到清军的左右两翼蒙古骑兵,全无征兆的斜着掠过刘泽清的阵头,改为向唐通部猛冲。 唐通部措手不及,两万多人马瞬间混乱起来,唐通更是急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吼叫。 刘泽清与麾下的将士则如死里逃生般,无不长吁了口气,随即改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纷纷看着清军杀向了唐通的阵地。 “李公子,那阿巴泰倒是奸诈,唐通明显准备不足,我们要不要救援唐通?” 高桂英转头问道。 李信脸面挣扎之色一闪,便道:“我军万万不可与明军接触,否则谁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保持着现有的节奏即可,但是不要再放炮了,免得满洲人狗急跳墙,发疯般的进攻,只望唐通能多支撑片刻,周延儒知晓轻重,指挥明军各部上前围攻。” 身边有亲卫向炮队下达了命令。 炮火渐渐止竭。 刘泽清的一名部将也问道:“钧座,鞑子倒是玩的一手好花样,这一变个向,唐通就要崩溃了,咱们离唐通最近,要不要救援唐通!” “救他娘!” 一名同伴大怒道:“刚刚鞑子向我们冲来的时候,也没见唐通来救我们,我们凭什么拿自家兄弟的命去救他?要照老子看呐,这是活该,姓唐的狗贼,报应临头啦,哈哈哈哈~~” “诶~~” 刘泽清面色一肃,摆了摆手:“同为大明的官兵,怎能幸灾乐祸,你们看,那鞑子气势汹汹,唐总兵哪能挡得住,一旦被鞑子冲过去,就会逃走,但是形势固然险恶,咱们也要防止鞑子再杀个回马枪,传令,全军不得妄动,依旧保持阵形,听我号令,择机出击!” “得令!” 两名亲卫跑出去传令。 一群副将游击相互看了看,都暗道一声服字。 很明显,刘泽清根本就没有救援唐通的意思,可是人家话说的多漂亮,难怪能当总兵呢。 满场的明军,都发现了阿巴泰改变目标,向唐通部猛冲,周延儒气急败坏的大叫:“快,着左右协防!” 左右的亲兵,面面相觑,前面的命令还没传过去,后面又传,谁都知道来不及,但还是分出几人,装模作样的散了开去。 黄得功也关注着战局,叹了口气,那布满苍桑的脸面,满是气愤之色,距离唐通部最近的刘泽清部,没有动静,稍远一点的白广恩部更不可能饶过刘泽清来援,而自己与周遇吉因周延儒怕死,被安排在了身边,过去更来不及,李信率领的荡寇军则是不能指望,从一开始,荡寇军就避免与明军接触,完全没有可能冲上前去。 “诶!” 黄得功无奈的一拳打上了旗杆,他清楚,唐通部根本挡不住满洲人的冲击! 果然,那数以万计的蒙古骑兵还未冲到阵前,唐通的士兵就开始撒腿往后跑,哪怕炮兵在唐通的严厉弹压之下开了炮,可是只开一炮,人就四散而逃。 混乱如瘟疫般的扩散蔓延,唐通也撑不住了,向边上逃开,他这一动,中军大旗跟着移动,还未被波及到的士兵一看连主将都跑,也纷纷跑,还有人嫌跑的不够快,边跑边解掉身上的铠甲扔掉,什么兵器、枪枝,跑一路扔一路,全军转眼间溃散。 因败的过于突然,人挤人,马挤马,相互踩踏,很多人跌倒了就爬不起来,被踩的又骂又叫,很快的,叫骂声越来越小,直至一命呜呼。 唐通的营地,乱套了! 清军如一把锥子,从后往前,把唐通的营地凿穿,不时有人抢到马匹,而唐通的士兵,没有一丁点的抵抗,但诡异的是,包括周延儒亲领的标营在内,周围合计五支明军没有一丁点援手的意思,各自勒马收枪,眼睁睁看着唐通军的士兵被杀死,乃至溃散而逃。 “李公子,我们失算了,没料到唐通这么不经打,一点点的抵抗都没有呢,要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前几日就和阿巴泰硬碰硬的打一仗,虽然没法全歼,但是打败他应该不成问题。” 高桂英见着前方的战局,抱怨道。 李信点了点头:“是我失算了,高估了明军,不过虽然跑了阿巴泰,但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我们眼前的明军,是朝庭的最后一支军队,最起码我们弄清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推测出,朝庭对于军队已经失去了控制力,说句不中听的话,就凭着我们手上的三万多人马,足以一路畅通无阻的打进北京城,活捉崇祯。” “总司令,那我们……” 身周诸人纷纷现出了意动之色。 李信摆摆手道:“北京是个旋涡,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容易成为全国上下的焦点,况且打下来容易,治理难,北京老百姓自诩为皇城根人,眼高于顶,就凭着我们这几万人马,很难控制局面,进北京,暂时不着急,这次回师,就尽快把南京吞下来,只要我们的后方安稳了,北方怎么闹腾都没关系。” 张全附合道:“总司令说的是,那我们现在要不要退军?” “再等等!” 李信冷冷一笑:“现在就走,周延儒和唐通铁定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更何况乐陵城里,关押着清军劫掠来的老百姓,如果我们走了,官兵不会放过他们,怕是要杀良冒功……” 正说着,李信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道:“小王爷,能否突入明军阵中,把唐通给我抓过来?若是左右明军赶来,就不必了。” “总司令放心便是!” 额哲正愁没有立功的机会啊,以蒙古礼节施了一礼,便匆匆而去,不片刻,数千蒙古骑兵,向着已经溃散的唐通部疾冲而去。 第二二七章 判处死刑 清军如一阵风般凿穿了唐通部的阵地,扬长而去,当然了,火炮等辎重是没法带了,所有的俘虏出丢了下来,劫掠来的金银则是士兵随身携带,能带多少是多少。 没有人去追击清军,眼睁睁的任其逃遁,说实话,李信后悔把明军引过来了,明军的行为,完美诠释了三个和尚没水吃的真谛,互相之间提防戒备,谁都担心被友军拿去当枪使,导致都选择了按兵不动,连带李信也不敢去追击。 不过总的来说,清军六次入寇,这一次损失最为惨重,不仅无功无返,还有图尔格部全军覆没,算是战果最为显赫的一次了。 一名亲兵将领,便是凑头,向周延儒谀笑道:“使相今次迫得鞑子苍皇而逃,也算是立下了盖世奇功,皇上必然会大加封赏,卑职提前给使相贺喜了。” 周延儒老脸红了红,他再是老脸皮厚,也是燥的慌啊,但他在大明官场也是老将,曾与温体仁结为同盟,第一次当上首辅之后,就急切地安插亲信,如孙元华、张廷拱都是他的亲属,他又为哥哥周素儒,办理了冒牌锦衣卫身份,加封为千户,他的亲戚周文郁也被任命为副总兵,林林总总,多不胜数,总之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是后面不小心栽在了温体仁的手里。 因此对于周延儒来说,官场几经浮沉,早已不把脸面当回事了,他寻思起了能否把清军苍皇而逃算作自己的功劳,甚至他还看向了荡寇军,比较着双方的实力对比。 如能击溃荡寇军,乃至于生擒李信,献俘阙下,这可是万世不移的奇功啊! 周延儒眯着眼睛,暗暗打量,很快的,目光移到了唐通营,不由眉心拧起。 唐通也是心急火撩,自己的阵上,发生了这种事情,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了,而是很可能被砍头。 虽然崇祯忌惮总兵手里有兵,通常不敢拿总兵问题,但唐通的性质非常恶劣,活生生的被清军凿穿,然后逃之夭夭,而他自己一点作为都没有,这是被捏住了痛脚,谁都救不了他,甚至还会被人落井下石。 “钧座,快看!” 突然身边有亲兵惊恐的大叫。 唐通转头一看,面如死灰! 数以千计的蒙古骑兵从荡寇军的阵中驰出,向自己直扑而来。 “该死的,必是趁火打劫,传令全军,拦住,给老子拦住!” 唐通随即回过神,厉声呼喝。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脱罪的好主意,只要截住这一批蒙古骑兵,周延儒再返过来攻打荡寇军,未必不能将功赎罪,毕竟在崇祯眼里,满洲人入关无非是为抢劫,祸患远远不及李信。 而他虽忌惮满洲,却不忌惮李信。 但是他手下的兵卒或许还未从大败中回过味来,一看又有骑兵冲了过来,再次拨腿就跑,把唐通直接暴露在了蒙古骑兵的面前。 这不仅是唐通营措手不及,就连白广恩、刘泽清、黄得功、周遇吉四大总兵与周延儒也没反应过来,谁都猜不出荡寇军突袭唐通残部的动机,要说为点丢弃下来的火炮兵器,又不值当。 几人光顾着猜测,没有一人发兵,或许也想看看荡寇军的真正实力,拿唐通做个试刀石倒也不错,况且荡寇军并不是骑兵直接冲阵,而是炮步兵联动,一涌上前,以接应骑兵,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与荡寇军发生冲突。 唐通又急又怒,可是全军已经溃散了,他没法组织起任何防御,只能撒腿逃跑,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仅有的一些忠心耿耿的标营也相继倒于屠刀之下,他跑的更快。 却是突然之间,脖子一紧,一根套马索准准套上了脖子,然后被拖倒在地,当场摔了个七晕八素,紧接着,后领被人抓住,一把提上了马,倒按在了马鞍上。 他还想挣扎,可是趴在马背上,那剧烈的颠簸让他的内脏痉挛抽搐,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不片刻,蒙古骑兵又旋风般回返,把唐通扔在了李信马前。 “总司令,幸不辱命!” 额哲带着几分傲色向李信拱了拱手。 也确实,论起枪炮的犀利,蒙古兵远不如荡寇军,但是论起个人勇武与骑射,蒙古人有话讲,他们认为枪炮是身外物,是花架子,只有武艺与骑射者属于自己的,因此对于荡寇军的枪炮,既有着羡慕与害怕,又明里暗示,时刻表示出浓浓的不屑。 “辛苦了!” 李信点了点头,就望向了唐通。 唐通勉强爬起来,色厉内茬道:“姓李的,本镇乃朝庭命官,还不快放了本镇?” 李信脸一沉道:“本司令废了好大工夫,才布置起天罗地网,却被你坏了好事,本司令怀疑,你纵阿巴泰归山,犯有通鞑之罪,当判处死刑!”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大明总兵,怎会通鞑,你他娘的又有什么资格来审判老子?” 唐通又惊又怒,破口大骂! 李信淡淡道:“掌嘴!” 何虎刚准备哈哈一笑,说两句场面话,可这次黄海早有准备,一个电步窜出,揪起唐通的衣领,啪啪啪啪先抽了再说,然后骂道:“你娘的,嘴巴放干净点,谁给你的胆子嘴里不干不净,今天老子非得抽掉你满嘴大牙不可!” 唐通被扇的脑袋左右摇晃,嘴角溢出丝丝缕缕鲜血,偶有牙齿掉落,何虎轻蔑的笑了笑。 约百来下之后,李信挥了挥手:“好了,去告诉周延儒,唐通通鞑,判处死刑,将于半个时辰后执行枪决,望他前来观礼。” “得令!” 一骑飞驰而去。 这名亲卫毫无顾忌,直奔周延儒的标营,在数十步外大声唤道:“唐通通鞑,罪证确凿,已被我家总司令逮捕,将执行枪决,特邀使相观礼。” “放肆,把此人给老夫打下来!” 周延儒大怒。 一名叫做玉衡先生的幕僚连忙劝道:“使相,那人不过是传个令,你和他计较什么,反倒是那李信不怀好意啊。” 玉衡先生姓何,名何仲道,四十来岁,类似于宋献策那等人物,神神叨叨,在北京的权贵圈子里面,小有名气,也颇受周延儒重用。 “哦,此话怎讲?” 周延儒问道。 玉衡先生拱手道:“使相若是不去,他可四处宣扬使相怕了他,不敢去,皇上得知必然震怒,倘若使相冒险去了,试问那姓李的乃一流贼,有何权力给大明官将定罪?难道使相还能把唐通给夺回来?要照卑职看,多半是眼睁睁看着唐通被杀,不管唐通有罪没罪,都应由皇上或三法司定罪,他姓李又算哪根葱,皇上若是得知唐通当着使相的面被杀掉,又怎能不怪罪使相无能?” “这……” 周延儒倒是没在意玉衡先生言语中的冒犯,而是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不管去不去,都是陷阱,除非能一战击溃李信。 “先生可有妙法?” 周延儒又问道。 玉衡沉吟道:“李信如此做,必有其动机,首先我们要搞清他的目地是什么,为何会多管闲事,毕竟从表面上看,他出动蒙古骑兵逮捕唐通,纯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周延儒眨巴眨巴眼睛,向荡寇军打量片刻,点点头道:“确是如此,也确实出乎了老夫的意料,从如今看来,李信似乎是在立威,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才不咬人,他的兵马少,不得不考虑我军向他进攻的可能性,纵然他火炮犀利,可咱们哪怕少了唐通,也仍有十来万人马,待他弹药打完了,他还剩什么?所以才要杀唐通,借唐通立威,恐吓老夫不得轻举妄动。” 玉衡没有答话,而是眉头微皱,似是不赞同周延儒的分析。 周延儒问道:“玉衡可是另有想法?不妨直言便是。” 第二二八章 交还唐通 玉衡道:“使相,学生确有些不同愚见,以学生看来,那李信分明是在挑恤!” “哦?此话怎讲?” 周延儒讶道。 玉衡道:“请恕学生直言,使相虽手握十余万兵马,可是真正能指挥动的,只是麾下的数千标营,其余各总兵各有心思,那李信乃一精明之人,怕是从阿巴泰成功脱逃已经窥出了端倪,所以他冒险以蒙古骑兵逮捕唐通,成了,是对他判断的确认,即便不成,左右各军出兵来援,损失的也只是蒙古仆从军,于他本身并无关系。 很明显,捉拿到唐通之后,证实了他的猜测,故得寸进尺,放言要斩了唐通,还邀使相观礼,这正是挖个坑让使相往里面跳啊! 倘若使相不出兵,皇上必会怪罪,而出了兵,各总兵未必肯实心效命,或有可能被他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学生说句不中听的话,李信善于收买人心,他在淮扬的作为不提,学生打探到,荡寇军在过路德州时,德州老百姓居然夹道相迎,还邀请他留下来治理德州,不知使相可联想到什么?” “这……” 周延儒眉心紧紧拧起,渐渐地,现出了惊骇欲绝之色,怔怔看着玉衡,不敢说话。 玉衡压低声音道:“想必使相也猜出来了,那李信或有一举击溃我军,趁势北上北京的意思。” “这……这该如何是好?” 周延儒失声问道。 玉衡略一迟疑,便道:“使相不可由他牵着鼻子走,若想两全,还须行险一搏,不过……” “不过什么?” 见着玉衡的吞吞吐吐模样,周延儒不耐烦的催促。 玉衡咬咬牙道:“请使相约束各军,不得军令不许出阵,再由使相亲去荡寇军前,以朝庭首辅身份斥责李信,声音越大越好,学生料李信不至于扣留使相,倘若学生料错,对于使相反是好事,皇上不仅不会追责,反会嘉奖,他日使相若能脱身出来,必为我大明的肱股栋梁!” 周延儒明白了,崇祯严令他拿阿巴泰的脑袋来见,如今阿巴泰跑了,崇祯绝不会饶他,虽然他曾有过用李信代替阿巴泰顶罪的想法,但是各总兵各有心思,未必肯齐心协力去攻,拿下李信的机会不大,甚至还有可能大败,因此怎么看他都是死路一条,反倒是玉衡的提议成了唯一死里求活之计。 “也罢!” 周延儒把心一横。 派出亲兵给各军传令之后,周延儒为示坦荡,仅带着十余骑奔向了荡寇军阵,只见阵前,唐通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被按跪在地,身后有几名持枪的荡寇军士兵。 “住手!” 周延儒挥手大叫。 李信看了过去,周延儒方面大耳,相貌堂堂,怎么看都不是奸佞之臣,难怪当年中了状元,光这卖相,确实能让人生出好感,不过人不可貌相,指的正是这类人。 “可是使相?” 李信拱手笑道。 “正是老夫,来者何人?” 周延儒傲然道。 李信淡淡道:“荡寇军总司令李信,使相敢于单骑来会,倒是让本司令钦佩。” “哼!” 周延儒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身为高邮总兵,竟敢私下揖拿朝庭命官,还不速速给老夫放了?” 李信点点头道:“唐通通鞑,任由阿巴泰长驱直入,落荒而逃,我把他捕来,本要明正典刑,但既然使相亲自出面,那此贼就交给使相了,相信朝庭必会秉公执法。” “呃?” 周延儒愕然,回头与玉衡相互看了看,都没料到李信这么好说话,原本酝酿着的一肚子骂辞,也说不出来了。 李信又微微一笑:“不过李某尚有一事相托,后方乐陵城里,是东虏劫掠而来的各地百姓,还望使相亲自过问,好生安置,不教一人冤死。” 玉衡怔怔看着李信,他突然意识到,李信邀周延儒前来,是为了乐陵城里的老百姓不被官军杀良冒功,自己完全是想多了,不由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也真正认识到,李信能快速崛起,绝非浪得虚名,是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的。 “使相,李司令也是一番好意啊!” 玉衡从旁劝道。 周延儒也意识到,如果利用的好的话,哪怕跑了阿巴泰,灭不掉李信,自己仍有脱罪的可能,因为所有的罪名,都可以推到唐通头上,正是他通鞑,才使得清军扬长而去,相信别的总兵为了脱罪,也会把屎盆子把唐通头上推。 更何况自己还有安抚疏导乐陵老百姓的功劳,崇祯无论如何也不会赐自己死罪。 只是他又不明白,难道李信真是为了乐陵的几十万老百姓?又或者是故意示好于自己? 想到自己身为堂堂首辅,位高权重,不禁了有些底气,于是哼道:“老夫身为大明首辅,自会安置好当地百姓,此事不劳李公子费心,且李公子既能为老百姓着想,理当心存善念,如今国家正处于多事之秋,何不彻底为朝庭效命,也免得于青史留下污名。” 李信淡淡一笑:“使相多虑了,李某所为,正是为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与朝庭的分歧只在于由谁当家罢了,最终还是要做过一场,方知谁是真龙,谁是假龙,但此时尚非良机,使相不必多说,把人带走罢,乐陵满城百姓,也交托给使相了。” “你……简直是顽冥不灵!” 周延儒鼓足勇气,放下句狠话,就猛一挥手:“走!” 有亲兵架起唐通,策马离去。 …… 当日,李信领军西返,而周延儒虽然工于心计,精擅权谋斗争,但好歹是文官,没有杀良冒功的必要,又是首辅,还是很爱惜羽毛的,生怕对乐陵百姓安置不利,被言官弹劾,因此着各军散去之后,带着标营亲自进城,安抚老百姓,并给崇祯上了表文请罪。 他虽给自己列举了多项罪名,但主要目地还是把罪责安到了唐通头上,表示自己率十余万大军断去阿巴泰归路,可谁能料到,唐通通鞑,私放阿巴泰带着清军逃走,以致功亏一篑,并又表示,清军此次入关,未能带走一人一货,自己正在乐陵安置百姓,等候裁处。 这份表文,是摸着崇祯性子写的,他知道,在崇祯面前不能硬顶,要通于承担责任,承认错误,要让崇祯有面子,才能免于责罚。 黄得功、刘泽清、白广恩、周遇吉等总兵也向崇祯上表,内容与周延儒的表文大同小异,都把唐通当作了替死鬼,事实上就凭清军凿穿了唐通的阵地,唐通也是必死无疑,不过众人都非常有默契的忽略了李信的存在,闭口不提。 第二二九章 兄弟密议 沈阳,睿亲王府。 多尔衮把玩着荡寇军的燧发枪,眉心紧锁。 这把枪早于数日之前就被图尔格派出的死士带了回来,经过现场试射,确实犀利,远远超过仿制大明的火绳枪,难怪荡寇军能战无不胜,但是更让他忧心的,还是图尔格的处境。 根据传回的消息,外蒙扈从与汉军八旗几乎损失殆尽,仅剩下多铎的镶白旗与蒙古骑兵也被团团围困,几乎是难以逃出生天。 “二哥,这枪你都摸了好几日,短时间内又没法仿造,还是快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把图尔格救回来吧。” 在阿巴亥所生三子中,多铎的年龄最小,城府也最浅,这时,猛站了起来,瞪着多尔衮。 “呵~~” 阿济格冷冷一笑:“哪来的法子,难道你还指望阿巴泰去救图尔格,或者再派兵入关?别说时间来不及,就是老憨也决不会同意。” “图尔格这废物!” 多铎大骂了句,便急道:“想我大清视明军九边如无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曾吃过如此败仗?这下好了,老憨决不会放过向我发难的良机,难道老子就任由他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他娘的,这两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活不了多久,他自己也有数,我们三兄弟,个个才能不俗,就成了他的眼中钉,为了能让豪格继位,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多尔衮放下枪,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我和你大哥都明白,但图尔格败了就是败了,现在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触老憨的霉头,待确切消息传来,我和你一起进宫,向老憨请罪!” “他娘的!” 多铎气不过道:“父皇殡天之后,大家推举老憨为满洲之主,就因他势单力孤,象个憨子一样,可谁能料到,一转眼,羊就变成了狼,当年的贝勒们全都看走眼啦!” “诶,三弟慎言!” 多尔衮摆摆手道:“咱们这些年来,顺风顺水,国势蒸蒸日上,不都是老憨的功劳?他还是有大功于我大清的,莫要在背后骂他!” 多铎不愤道:“他有屁的功劳,开疆拓土,充实人口,全是贝勒们在外领军征战,疏理内政,劝课农桑,也是汉臣们做的事,怎么都算到了他的头上?他只沉迷于争权夺利,清除异己,从登极到现在,一刻没消停过,现在快死了,又盯上了咱们兄弟,大哥二哥,这人啊,越老越疯狂,就如汉人给我们讲的汉武帝巫蛊之祸,那是杀的六亲不认呐,咱们可不能束手待毙!” “哦?你是想先下手为强?” 多尔衮幽幽道。 多铎猛一点头:“二哥素有智谋,此事还须二哥主持……”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多尔衮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兄弟三人纷纷向外看去。 一名老太监鬼鬼祟祟的靠了过来,压低声音,施了一礼:“三位爷,图尔格又派人来啦,是佐领哈敏,装扮成了个和尚,先找到了豫亲王府上,得知豫王爷在睿王爷府上,于是偷偷摸摸赶了过来,不敢以面目示人,不知爷现在要不要见一见?” 多尔衮看了眼阿济格与多铎,便点头道:“带上来!” “喳!” 老太监又施一礼,转身离去。 不片刻,哈敏被带了上来,身着僧袍,头戴毡帽,见着座上的这三人,连忙磕头:“奴才哈敏叩见英王爷、睿王爷与豫王爷!” 多铎抬手道:“起来说话,可是图尔格叫你来的,那边情况怎样了?” 哈敏不敢起,依然跪着道:“回豫王爷,额哲、杜尔伯特等蒙古人临阵叛变,与流贼里应外合,我满洲八旗健儿虽浴血奋战,奈何寡不敌众,且弹尽粮绝,全军……覆没……” 说着,哈敏抹起了眼泪。 阶上的兄弟三人也相互看了看,目中既有悲愤,也有凝重。 多尔衮问道:“那图尔格呢?你是怎么回来的?” “回睿王爷!” 哈敏哽咽道:“图大人与奴才,及近千兄弟力竭被擒,图大人破口大骂,一心求死,被流贼连扇数百耳光,口不能言,然后流贼首领李信命人剃光了奴才的头,命奴才带话回来,愿以图大人交换洪承畴!” “嗯?” 三兄弟又交换了个眼色。 阿济格转头问道:“二弟,三弟,流贼为何要以洪承畴换回图尔格,你怎么看?” “哈!” 多铎哈的一笑:“那李信倒也识货,洪承畴算是南朝难得的人物,以之交换图尔格,并无不可,我这就进军,去和老憨说,想必能以卑贱的汉人换回我们高贵的满洲人,老憨也是愿意的。” “慢着!” 多尔衮立刻喝止。 “怎么了?” 多铎不满的看去。 多尔衮神色凝重道:“不得轻举妄动,那李信包藏祸心!” “不错!” 阿济格也点了点头:“老憨提倡满汉一家,又刚刚嘉奖过洪承畴,今只因南朝一流贼提要求,就拿洪承畴去交换,老憨的脸面何在,满朝汉官又会怎么想?今日是图尔格,下回若再有满洲高官被俘,又该换谁?此举必令汉官人人自危,但若不换,满洲人素来看不起汉人,肯定议论纷纷,暗怀不满,那姓李的倒是好一招离间计呐。” 况且图尔格是你的部下,你若去求老憨换人,老憨可不是好糊弄的,多半会顺水推舟把汉官的怨恨引到你身上,还会给你扣上一顶惘顾大局的帽子,再加上这次兵败,你的镶白旗还想不想要了?“ 多铎顿时出了一声冷汗,骂道:“好狠毒的贼子,有种真刀真枪的来啊,耍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 阿济格与多尔衮也不知多铎是在骂谁,均是暗暗摇了摇头,皇太极要不是靠阴谋诡计,能坐稳江山么? 多铎骂过之后,又问道:“大哥,二哥,那该如何是好?” 多尔衮略一沉吟,就向哈敏问道:“你进城时,可曾被人认出?” 哈敏摇了摇头:“理该没有,奴才心知事关重大,不敢让人认出。” “你做的好!” 多尔衮站了起来,走到哈敏面前,居高临下问道:“在图尔格被围期间,阿巴泰可有动向?” 哈敏气恨道:“奴才未见阿巴泰一兵一卒来援,这狗贼,肯定是兴灾乐祸呢!” 多尔衮眼里一抹杀机闪过,随即冷声道:“你立刻出城,在外面对付一夜,明日你再回城,求见老憨,告之实情,勿要有半字隐瞒,但记住,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你来找过我们,也莫要让人知道你今日曾进过城,快去。” “奴才晓得!” 哈敏磕了个头,转身而去。 多尔衮又道:“三弟,明日老憨必召集诸王公贝勒议事,你参阿巴泰一本!” 多铎猛点头道:“这老狗见死不救,自然不能让他好受,不过大哥二哥,咱们总是见招拆招也不是个事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有把柄落在了老憨手里,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多尔衮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这……” 多铎现出了难色,吞吞吐吐道:“怕是要冒犯母妃的在天之灵,还得委屈下二哥。” “哦?” 阿济格与多尔衮双双意动,催促道:“先说来听听。” 多铎道:“要想对老憨下手,非他的身边人不可,小弟思来想去,只有布木布泰合适……” 说着,抬头看了眼多尔衮的面色。 阿济格也有些惊愕。 “讲!” 多尔衮神色不变道。 多铎继续道:“老憨曾让布木布泰去劝降洪承畴,此事虽机密,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弟还是打探到了些内情,想老憨能让布木布泰施美人计,可见布木布泰必然施了宠,她自己也应该明白,咱们在适当时机,以母妃阿布亥被迫殉葬一事来吓唬她,二哥再施加劝说,或许能说得布木布泰对老憨下手啊!” 第二三零章 苦肉计 多尔衮与阿济格交换了个惊骇的眼神,这不倒是震惊于多铎敢对皇太极下毒手,而是多铎平时表现的有勇无谋,可谁能料到,憨货也能想出这种毒计呢? 多铎生怕多尔衮不高兴,紧张的看着。 事实上多尔衮与庄妃之间的故事,并不完全是后世影视剧的胡编乱造,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暂时还没过火,两个人尚处在眉来眼去,偶尔有机会,最多说说两句体己话的阶段。 可这也是不得了,亲王和皇帝的妃子避嫌还来不及,只要有一丁点的风言风语,两个人都吃不消,虽然二人极力掩饰,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作为亲兄弟的阿济格与多铎,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多尔衮并未表现出不高兴,呵呵一笑道:“老三,长进了啊,不过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稍有不慎,就是灭门之祸,老憨也未到最后时刻,看他那身体,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料来不至于迫不急待的向我兄弟三人下毒手,咱们可以慢慢谋划,眼下还是先把明日的难关渡过去再说。” “他娘的!” 多铎怒道:“阿巴泰见死不救,反而责任要由我来担承,这什么世道,大哥二哥,他日若有机会,我当领我八旗精锐出关,看看那李信到底有何能耐!” “嗯~~” 阿济格与多尔衮双双点了点头,眼角布上了一丝凝重。 从传来的消息判断,图尔格并非战斗力低下,而是骄狂自大,中了埋伏,被李信利用临清特殊的地形困住,乃至弹尽粮绝,士气尽丧,如果稍微有点警惕心,都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不过不管怎么说,是李信让清军尝到了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的第一次大败,仅此就让人不得不正视起了这个敌手。 …… 次日清晨,南京! 报童与以往一样,在明报发行处领了报纸之后,沿街叫卖,每五份报纸一文钱的报酬,虽然看上去不多,但以每天卖五百份计算,就是五十文钱,而当时一个熟练的手工业者一年的收入才也二十来两银子,卖报纸又不需要专业技能,报酬已经不低了,很多穷苦人家的小男孩,一大早去领报纸,通常上午就能卖完。 这几个月来,虽然理报的发行分流了一部分读者,但是明报在信息来源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很多第一手的时效新闻都是由明报首发,又因北方战事吃紧,江南老百姓对北方局势表示出了充分的关心,在销量上,明报渐渐地把理报甩开了。 毕竟理报的信息来源仅限于江南,对于江北多是道听途说或者转载明报,谁又愿意花钱去看旧闻呢?而理报的侧重点风花雪月,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很容易腻味。 “阿良,可别忘了昨晚交待的事情,一定要装象一点啊!” “当然,我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呵呵,五十两银子呢,反正他们也说了,只是鼻青脸肿,皮肉受苦,不会伤到筋骨的,养两天就好了。”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到!” 几个报童,每人背着个布兜,装满了报纸,结伴出了发行处,发行处就在贡院边上,他们将沿三山街叫卖,一直到三山门为止,然后在附近分开,卖完回报社交钱,再领走属于自己的报酬。 从贡院去往三山街,要过路西花园,也即后世的瞻园,该园始建于嘉靖年间的徐达七世孙徐鹏,较为僻静,过往行人不算太多,当报童即将路过西花园门口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不由分说,上来就打,扯开报囊,把报纸撕碎,踩踏。 “干什么,干什么?” “住手,住手!” 报童似乎被吓呆了,挨了几记拳脚之后,纷纷回过神来,去抢夺报纸。 “小兔崽子,不想死就给爷爷滚一边去!” “几个小兔崽子,爷爷警告你们,从今往后,不许再替明报卖报纸,知道吗,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今天只是个警告,下一次就动真格了!” 几个汉子又一人对着报童的屁没踹了一脚,便扬长而去。 报童们一看,遍地狼籍,报纸要么被撕碎,要么被踩的污七八糟,纷纷抹着眼泪嚎啕大哭。 “什么人啊,怎么连小孩都打?” “这不明摆着嘛,肯定是理报使手段了呗,要不然谁会为难小孩子?” “是啊,肯定是理报干的,他们的销量比不上明报,就开始动歪脑筋了,刚刚不是声称,说什么不许再替明报卖报纸吗?” 有路人经过,指指点点,言语中颇为不愤。 西花园中,一名老门房走了过来,叹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朗朗乾坤之下,竟会发生这种事,几位小哥,可要进来擦点药水?” “呜呜呜~~” 那名叫阿良的报童抹着眼泪道:“老丈,报纸都没了,要赔钱给报社呢,俺娘卧病在床,俺妹妹年纪还小,全家都指着我卖报的钱过日子呢,没想到,竟然遭了无妄之灾,我都不知道我得罪了谁。” “还用问吗?就是理报干的,理报争不过明报,孙府台又不敢得罪李司令封了明报,所以就使手段喽!” “那理报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总编是顾横波,居然是个窑姐儿,一个伎子能干出什么好事?” “是啊,原本钱谦益当社长还有些盼头呢,看起来挺德高望重的吧,没想到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理报办不过明报那就别办呗,我就不信这事和他没关系!” “小哥儿,你放心,李司令是真正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想必他办的报社也不会差,我们陪你回报社,把事情说清楚,报社肯定不会扣你们钱,说不定还给医药费呢!” “走,现在就走!” 一群热心市民架起几个报童,浩浩荡荡的向明报发行处涌去,沿途遇上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揭露理报的恶行,很有些正直的人,加入了声讨队伍,报童们都有些羞臊,红着脸不说话,队伍中,还又有几个人相视一眼,鬼鬼祟祟的溜走了。 …… 第二三一章 崇政朝议 沈阳故宫,崇政殿! 皇太极高踞龙椅,朝臣肃立左右,哈敏跪伏于座前,恭恭敬敬。 昨日,哈敏听从多尔衮的吩咐,偷偷溜出了沈阳,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了一夜,大清早,就亮出身份公然进城,直奔皇宫求见皇太极,哭诉了事件经过,皇太极听的怒火中烧,鼻子又流了血,好不容易止了血之后,立刻召见满汉群臣与蒙古王宫,齐集崇政殿议事。 崇政殿在当时,就是沈阳皇宫的金銮殿,是皇太极陛见臣下的地方。 洪承畴没被授予任何官职,只是录入了镶皇旗包衣牛录,但因涉及到他,皇太极把他叫了过来,此时汗流浃背,浑身微微颤抖。 他显然清楚,李信交换他的目地不是为了重用他,而是拿他游街,打上汉奸的标签,被老百姓唾骂,扔屎尿,极尽羞辱,最后押往刑场正法。 虽然他认为皇太极是清醒的,不大可能牺牲自己,但是就怕群情汹涌啊。 果然,贝勒瓦达克叫嚣道:“皇上,虽然拿洪承畴把图尔格换回来有些丢脸,可是人命关天,也不必在乎脸面,日后总有报仇的机会,奴才觉得,他洪承畴自投降以来,寸功未立,还得花钱养着,想必他自己也心里有愧,今次就让他为我大清国作贡献,把图尔格换回来,也不枉皇上对他的活命之恩,大伙儿说,是不是?洪大人,你可愿意?” 大殿里,居然有不少附合声。 汉官则是隐有怒容,却是敢怒不敢言,洪承畴更是心头忐忑,于是本能的望向了皇太极,皇太极也在看着他,顿时扑通一声跪下,悲声道:“皇上,臣自归顺大清以来,受皇上供养,却未立寸功,确实心中有愧,今次既然有为皇上效力的机会,臣愿赴南朝,为皇上换回图尔格图大人!” 皇太极不动声色,瞥了眼洪承畴,就往左右看去,一贯以来,很少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今日也是如此,没人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这时,多尔衮出列,施礼道:“皇上,臣弟有话要说!” 皇太极看向了多尔衮。 多尔衮拱手道:“皇上,臣弟以为,不可拿洪承畴交换图尔格。” “哦?为何?” 皇太极问道。 多尔衮道:“图尔格兵败被擒,本是死罪,而洪承畴既归顺我大清,就是我大清子民,当一视同仁,岂可拿去交换一名罪人,更何况洪承畴有功于我大清,拿功臣去换罪人,岂不令人齿冷?” 济尔哈朗也道:“皇上,此例万不可开,否则汉臣人人自危!” 皇太极向下问道:“洪承畴,你的意思呢?” 洪承畴拜伏在地,颤声道:“听凭皇上安排!” 说这话的时候,洪承畴心里充满着悲凉,自打投降以来,他原以为会得到皇太极的重用,与范文程一较短长,可是事与愿违,皇太极除了偶尔会召见他询问些南朝的情况,不仅对他不闻不问,还派人严密监视他,今日又如猪羊般,生死操于人手,怎一声叹息了得? 甚至为担心被皇太极觉察出内心想法,他连头都不敢抬。 “哈哈~~” 皇太极哈哈一笑:“图尔格丧师失节,即便回来了,朕也要亲手杀了他,而洪承畴乃朕之肱股奴才,朕怎能拿心腹奴才去换回一个没用的奴才?洪承畴你不必担心,此不过是那李信小儿的离间诡计罢了,朕怎能中他的计。” “臣洪承畴多谢皇上!” 洪承畴赶忙谢恩。 皇太极不吱声。 洪承畴又吓的浑身一僵,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 “咳咳~~” 豪格提醒道:“洪承畴,你既入籍镶黄旗包衣,怎还能对父皇自称为臣,念你初犯,不予计较,再有下次,家法处置!” 洪承畴明白了,改口道:“奴才洪承畴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 皇太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起来罢!” “谢皇上!” 洪承畴爬了起来,归队,心情也沮丧到极点,奴才两字是多么的刺耳啊,想他原在大明,身负众望,手握大权,即便是刻薄寡恩如崇祯,也不敢对他恶语向相,而如今,竟成了别人家的家奴,不仅大清的国法能治他,爱新觉罗家的家法也能要他命,凡是姓家新觉罗的,都是他的主子。 换了别的满洲人,能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自是祖上积福,脸面有光,欢喜万分,可洪承畴好歹还有些礼义廉耻,这一声奴才,让他心里充满着羞耻。 多铎起身上前,跪在了皇太极面前道:“图尔格身为镶白旗都统,兵败被擒,臣弟用人不当,致我大清自父皇起兵以来,遭受从未有过之惨败,臣弟死罪,恳求皇上责罚。” 皇太极盯着多铎看了半晌,眼神闪烁,隐有几不可察的杀机闪现,对豪格威胁最大的,正是多尔衮三兄弟,他真恨不能把这三兄弟赐死,免除后患,可这只能放心里想想罢了。 群臣均是噤声,不敢说话。 好一会和,皇太极才淡淡道:“你虽用人失察,但罪不致死,朕就罚你十个牛录,归入正蓝旗下,另降亲王为郡王!” “皇上!” 多铎顿时一脸愤慨,连忙道:“皇上降臣弟的爵位,又罚臣弟十个牛录,臣弟认罚,但那阿巴泰,是正蓝旗贝勒,图尔格被围时,阿巴泰不发一兵一卒救援,至我满蒙汉五万将士死于非命,臣弟以为,阿巴泰亦有见死不救之罪,让臣弟割十个牛录给有罪之人,臣弟不服!” “哼!” 豪格哼道:“阿巴泰与图尔格分兵南下,本是互为倚角,但是图尔格突然兵败,明军必然士气大振,留下阿巴泰孤军在河北,自保尚难,哪有余力去救图尔格,更何况阿巴泰消息尚未传来,谁知道是不是受了图尔格的拖累,豫王爷又怎能轻易给阿巴泰定罪。” “嗯~~” 皇太极对豪格的对答非常满意,点头道:“待得阿巴泰有确切消息传来,再计功过,不过多铎的陈述有他的道理,朕也理解他的心理,既然如此,那十个牛录就归入正黄旗,还有谁不服?” 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皇太极的圈套,皇太极从一开始,就有罚多铎牛录入正黄旗的意思,只是不好直接开口,所以拿正蓝旗绕了下,他知道多铎绝不会同意把十个牛录归入正蓝旗,因此待多铎开口反对,就顺水推舟把那十个牛录纳入正黄旗。 多铎反对纳入正蓝旗是因为阿巴泰,可正黄旗是皇太极亲领,他还能反对皇太极? “愿凭皇上裁处!” 多铎无奈的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多尔衮又把目光移向了一众蒙古王公,因额哲、杜尔伯特等蒙古诸王的背叛,王公们均是大气都不敢透。 皇太极沉声道:“额哲、杜尔伯特等蒙古王公是否投敌,还须再作探查,此事暂且不议,退朝!” 说完,便一提裙摆,转身而去。 第二三二章 钱谦益 近两三日,南京不时发生明报报童被殴的恶性事件,引发了南京老百姓的极大愤慨,而钱谦益虽然挂了个理报社长的名头,但从来不问事,理报的一切事务都是由顾横波、陈贞慧与候方域等人操办,因此他还不知道事情闹大了呢。 这日,钱谦益正在南京的住所里赏玩着根雕。 钱谦益是个风雅之人,又爱好广泛,虽已年至六旬,却仍是筋骨强健,花园里陈列的十余座根雕,都是他一凿一斧自己雕刻出来的。 “啪啪!” 拍了两下巴掌,钱谦益站了起来,满意的看着经自己修剪过的根雕,更加的苍虬古朴了。 “老爷,老爷,河东君来了!” 这时,一名老仆在外唤道。 “哦?快请!” 钱谦益大喜,连忙转回身。 钱谦益与柳如是的关系,介于知己和情人之间,要说心心相印吧,差了临门一脚,并没有发生过超友谊的关系,用现代话来说,柳如是追求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有强烈的主见,寻求心灵上的交融。 柳如是曾因仰慕陈子龙,不顾陈子龙已有妻室的情况,搬去了陈子龙家隔壁,却仍是难耐相思之苦,索性住了陈宅,陈妻醋性大发,把柳如是赶了出去,这段恋情无疾而终。 后来到崇祯十一年,柳如是结识了钱谦益,一见如故,两年后再遇,钱谦益以如是我闻之名拉近了二人距离,并结伴游山玩水,但是出乎钱谦益意料的是,又有一年,当他有把握柳如是已倾心于自己的时候,暗示婚嫁,并以娶为正妻为饵,却被柳如是婉言相拒了。 为这事,钱谦益心里有了别扭,也暗中派人调查跟踪过柳如是,并未发现柳如是与某些男子走的过于亲近,这让他讷闷的很,于是从常熟老家搬来了南京,购置房产,在柳如是身边住了下来,寻找机会,再进一步。 今日柳如是登门拜访,真是让他惊喜不己,连忙正了正衣冠,又就着湖面照了照。 嗯! 虽己届六旬,可胡须头发仍是黑的,脸上也没多少皱纹,比之寻常四十来岁的人还显得年轻。 不片刻,一袭男装打扮的柳如是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柳儒士,别来无恙?” 钱谦益拱手呵呵笑道。 柳儒士是专属于他的昵和。 柳如是却是寒着脸道:“牧斋兄,外面闹的沸沸扬扬了,你怎么还有闲心把弄花草?” “什么沸沸扬扬?” 钱谦益不解道。 “哼!” 柳如是哼了声:“街坊都在传,理报因销量不好,派人威胁殴打明报的报童,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这两天,理报几乎无人问津了,怎么你一点都不知道?” 钱谦益现出了震惊之色! 好一会儿,钱谦益才不敢置信道:“怎会如此?候方域和陈贞慧是干什么的,怎么会使出这般卑劣的手段?” 柳如是质问道:“牧斋兄,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什么明不明白?” 钱谦益茫然道。 柳如是的心头,突然冒出了徒有虚名四个字,凭着良心说,柳如是对钱谦益是有好感的,去年也差点也动了嫁给钱谦益的念头,但是明报的出现让她迟疑了,因为她是个思想独立的女性,而明报带来了新思维,新眼界,让她的精神受到了庄严的洗礼,再回过头来看,钱谦益的思想显得落后,守旧,不合时谊,她担心自己在婚后与钱谦益在精神上是否还能有共鸣,所以一直犹豫。 要知道,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思想上的分歧,精神上的决裂才是最为痛苦的,她可以不在意钱谦益年老,却在乎两个人的心灵能否共鸣。 如今看来,她与钱谦益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思想上出现裂痕了,而是钱谦益碌碌无为,甘于享乐,麻木平庸,外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这让她对钱谦益生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同时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嫁给了钱谦益。 柳如是表面不动声色,淡淡道:“我已问陈公子与候公子,都说不是他们找人干的,我也相信他们不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这样看来,必然是李司令容不下理报,借着临清大捷的势,开始下手清理了。” “哼!” 钱谦益哼道:“我就知道那姓李的不是什么好货色,没事,老夫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柳如是急道:“你拿什么揭穿?陈公子与候公子已经不止一次的辟过谣了,可越抹越黑,现在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你以为你这个士林领袖的名头管用?你可别忘了,看报纸的还是以小市民居多,他们可不管什么东林复社呢,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是理报报社的社长,哪怕你不管事,这把火最终也会烧到你的头上,怕是你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要不……我们也找人把自己的报童捧一顿,然后栽脏给明报?” 想了想,钱谦益道。 柳如是顿时心里对钱谦益失望透顶,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么幼稚的主意,难怪钱谦益明明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却一直在仕途上无所建树,最高也只做到礼部侍郎,然后被温体仁排挤下台,纵情山水,流连虚名至今。 ‘看来,自己是高看他对!’ 柳如是暗暗摇了摇头,便道:“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那李司令虽然手段卑劣,但是必须承认,此人在把握人心上极为老道,而且明明让你吃了亏,你心里也明白,却无处申冤,心里别提多憋屈了,我听香君和横波说起,候公子和陈公子气的整整骂了一夜呢,最后两个喝的仃伶大醉,就这样,嘴里还在骂着李司令,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能打天下的人,什么手段使出不来,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当个空头社长,平白沾了一身腥。” “这……” 钱谦益正紧紧拧着眉头,柳如是的丫鬟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挥手大叫道:“姑娘,姑娘,刚刚明报南京发行处的代办唐演带着手下人的去府衙堵孙百谷,要求他为报童被袭一事给个说法,我亲眼看到的,门口有上百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什么公平竞争,严惩凶手等字样,还不时喊着口号,后来通判出来安抚,说孙百谷不在府衙,此事必会严查,明报的人才渐渐散去,很多人都看到呢。 可是姑娘你恐怕没想到吧,人刚刚散去没多久,唐演就又被人打了,小婢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下,哎呀,满地都是血,听说唐演被几个壮汉围殴,脑门还挨了一板砖!” “简直是张狂!” 钱谦益气的大骂。 “是啊!” 丫鬟附和道:“理报简直是疯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打人,看来是破罐子破摔,报纸不想办了吧?” “你先出去!” 柳如是神色不大自然,嘟囔了句。 丫鬟却侍宠生骄,还嘀嘀咕咕道:“姑娘,小婢真是想不出来,那候公子和李公子看上去仪表堂堂,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出去!” 柳如是忍无可忍,厉声喝斥。 “姑娘……呜呜呜~~” 丫鬟委屈的很,脚一跺,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柳如是摇了摇头,看向了钱谦益,果然,钱谦益的面色难看之极,那一句张狂的骂辞,分明是在骂明报啊,可是丫鬟偏偏不懂看人脸色,一个劲的火上浇油。 “牧斋兄,那李司令的手段确实高明,理报应该是完了,我看你也得尽早脱身出来,要不……你先在理报上发文,澄清此事与你无关,然后过阵子李司令回了扬州,你去见见面,淮扬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而大明朝已经是一堆烂摊子了,你与他和解,至少对你钱家大有益处,说到底,理报只是小事罢了,没必要盯着不放。” 柳如是又劝道。 钱谦益不悦道:“不是我做的事,我为何要澄清,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别人如何看我?更何况那李信满嘴歪理,不敬圣贤,我耻于与他为伍,柳儒士莫要再说。” 柳如是怔怔看着钱谦益,哪怕只是作为好友,她也希望钱谦益能有个好的结果,可是显然,钱谦益对李信充满着成见这是根本性的理念冲突,没有半点调和的可能。 钱谦益留意到了柳如是的神色,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如是啊,我知你是一片好意,可那姓李的实乃一离经叛道之徒啊,我隐有耳闻,他打算写一本大义觉迷录》,批驳朱子,这如何能忍?这是要与天下士子为敌啊,我若与他同流合污,难道我这么多年圣贤书白读了?我的良心何在?我在士林中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此事休要再提,而且我还得劝你一句,这一年来,你恐怕已于不知不觉间受了明报的影响,你要警惕,要反省啊,切不可污了自身的名节啊!” 柳如是突如发现,她与钱谦益之间的裂痕已经没法弥补,不由回忆起了往昔的那一幕幕美好时光,美眸中现出了惘然之色。 “多谢牧斋兄相劝,小弟告辞!” 柳如是苦笑着,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如是!” 钱谦益就象要失去了什么一样,急声呼唤。 柳如是只身形一顿,就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 第二三三章 商议报复 理报溃败了,唐演被打事件彻底点燃了南京老百姓的愤怒,自发走上街头,声讨理报,还有人去围孙传庭的官邸,指责他不作为,纵容凶手作恶,孙传庭也是胸闷的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明报是贼喊捉喊,理报就吃亏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得反应过来,已经大势滚滚,回天无力了。 他很想找出幕后真凶,为理报正名,因此把胸脯拍的梆梆响,调集全南京的衙役与锦衣卫及东厂番子,力誓捉拿凶手。 可是凶手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呢,就如从来没出现过,从人间失踪了。 于是,锦衣卫和番子又把目光投注到了被打报童身上,力图撕开突破口,但报童陈述皆为事实,连家庭背景也是真实的,家里更没有多出来路不明的钱财,本来按锦衣卫和番子的手段,可以把报童捕入大狱,好生伺候,但这件事情已经闹开,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官府盘问可怜兮兮的报童本就让人不满,又哪敢逮捕? 两天过去,案情没有任何进展,又因查案的方向不是理报,而是明报报童,再加上一群老母与兄弟姐妹见人就哭,南京老百姓再次被激怒,拥堵在御史台前,要求言官弹劾孙传庭胡乱办案,还有与理报勾结等诸多恶名,孙传庭被搞的焦头烂额。 当然了,理报也讨不得好,从清晨到日落,每天不停的有人往里面泼屎泼尿,整个院子,臭不可闻,外面则围着一群热心老大娘,见人出来就骂。 要知道,这群老娘们儿整天闲着没事做,闲的慌呢,现在有了渲泻的地方,战斗力不要太爆表! 理报的发行从事实上,已经停止了,江南又恢复到了明报一家独大的局面。 “娘的!” 候方域撑着个黑眼圈,怒不可竭,砰的一下,把一个空酒壶狠狠摔到了墙角,然后招呼:“拿酒来!” “候公子,你少喝点吧!” 李香君无奈劝道。 “废什么话,叫你拿你不拿,难道本公子还付不起你家酒钱么?” 候方域咆哮道。 这话就伤人了,李香君俏面一沉,转身就往外走。 “呵~~” 好一会儿,陈贞慧晃了晃空酒杯,苦笑道:“当真是凌厉一击啊,说实话,贼喊捉贼的勾当并不稀奇,可这姓李的弄起来如炉火纯青,我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理报就被弄臭了,本来是不打紧的,理报臭就臭了,大不了关了就是,反正又不赚钱,可是他娘的,连咱们都沾了一身屎,洗都洗不掉,好手段,好手段哪!” “是啊!” 顾横波也不愤道:“妾现在都不敢出门呢,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哎呀,那滋味,真是有冤没处申,说起来,孙百谷也有责任,不就是几个行凶的人么,到现在都没抓到。” 陈贞慧摆了摆手:“我怀疑啊,那几个人是荡寇军的士兵,甚至是李司令身边的亲卫,否则哪能把手脚收拾的如此干净,今次是栽了,罢了,罢了,我陈贞慧认载,人家是打天下的人,咱们拿什么和人家斗,今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过小日子呐!” “娘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候方域愤恨道:“当年我是在杞县街头看中了红娘子,才惹下了这段孽缘,其实想起来,我也没做什么,红娘子要是真给我做了妾,凭我堂堂商丘候家,哪点辱没了她?还是她攀了高枝呢,可这事不成也就罢了,那姓李的倒死死揪着不放,非得赶尽杀绝啊!” 李香君提着酒壶进了屋,给各人斟满,候方域又是狠狠一口喝干,便道:“我爹还要我去给那姓李的陪礼道歉,你们说,凭什么,是他算计了我,怎么错在我头上?我不服,我这口气咽不下,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 陈贞慧与顾横波相视一眼,也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憋屈。 这倒是让陈贞慧计上心头,不经意道:“朝宗兄想出口气,倒也不难。” “哦?定生兄快讲!” 候方域眼前一亮,催促道。 陈贞慧道:“抚宁候朱国弼倾心于寇媚,原本寇媚还对他有些意思,奈何移情别恋,转抱上了粗大腿,你没听坊间传闻,寇媚与那姓李的如何如何,想他朱国弼也是一方候爷,如何能咽得下气,只要稍微挑拨,朱国弼必不甘心……” 李香君连忙打断道:“陈公子,你可别惹事啊,寇媚究竟是与李司令花好月圆,还是下嫁给朱国弼,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贞慧摆手呵呵笑道:“阿香姑娘多虑了,寇媚与李司令连面都没见过,怎可能两情相悦,想必是以讹传讹,以朱国弼之家世,六世候爷,家资百万,她嫁入候府,是她的福份啊!” 候方域也与陈贞慧交换了个会心的笑容,便笑道:“更何况这事不需要我们出面,只须稍作引导,从头到尾,都是朱国弼迎娶寇媚,与你我何干,最多是大婚之日,上门贺喜罢了,呵呵呵呵~~” “可这到底不好吧?阿媚要想嫁给朱国弼,早就嫁了,哪轮到你来说媒,还是别多事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李司令应该不会再寻你的麻烦,他日若是李司令过了江,废除了乐籍,那我就可以去你家了,老爷子应该不会再嫌弃我了吧。” 李香君不安的劝道。 候方域有些愕然! 去我家? 草! 你配么? 顾横波也古怪的瞥了眼李香君,哼了声:“阿香,从良的事日后再说,咱们先说眼前,那寇媚不是眼高于顶么,这段日子以来,你看她在咱们面前摆的什么嘴脸,你能受得了,我可受不了,就让她嫁给朱国弼,让她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寇家世代娼门,男人当龟公,女人当伎子,一代代传下去,比咱们还不如呢!” “横波说的好,我就看不惯寇媚和卞赛的那副嘴脸,今次是寇媚,下次就轮到卞赛了,朝宗兄,干!” 陈贞慧心情愉悦,举起了杯! 候方域虚晃一下,与陈贞慧心照不宣的一饮而尽,随即相对而笑。 很明显,两个人又打上了寇白门的主意,指望朱国弼婚后,能拿寇白门出来交换呢。 陈贞慧原本对与候方域交换很不甘心,但是有了寇白门又不一样,因为寇白门更加新鲜,能换到寇白门,最占便宜的虽然是候方域,但最亏的还是朱国弼啊,他中不溜秋,不算吃亏。 “哎~~” 李香君暗暗叹了口气,很是无奈,不过她的性子有些软弱,不会强行逆拂候方域的心意,只得作罢,不再劝说。 第二三四章 为张鼐正名 周延儒上了表之后没几日,崇祯的旨意很快下达,龙心甚欢,对周延儒大加褒奖,加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周延儒推辞太师之位,崇祯更加欢喜,要求把唐通解送来京。 但是唐通已经先一步被杀,主要是周延儒担心唐通到了京城乱讲,于是谎报为畏罪自尽,崇祯说实话,对于国势不抱太大希望了,他只关心自己的面子与绝对不做亡国之君,因此也没过于关切,只着周延儒把唐通尸体押送进京,于西市戮尸,以泄其恨。 而荡寇军从乐陵城下撤离,就直接退往德州,沿运河回返临清,虽有德州老百姓殷切挽留,奈何荡寇军兵力有限,还要招降山东,实在是无力驻扎河北,李信只得婉言谢绝,并再三保证,只要清兵入关,将立刻北上,誓保德州老百姓不受清军蹂躏。 当李信回到临清的时候,张鼐正在着手招降事宜,正准备亲赴济南府,此时见着李信回来,他又多留了一两天,高一功也好巧不巧的赶了过来。 随行人员有李双喜和袁时中,另有三千军卒安排在城外。 李信于临清府衙接见了高一功等人。 一番寒喧之后,李信明显觉察到双喜的神色不大自然,心知多半还是放不下慧英,作为男人,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作为一个有城府的男人,自然不会点破此事,他觉得,应该给双喜说一门亲事,既能断了对慧英的心思,又能与双喜拉近些关系。 李信暗暗盘算着,他的目标是小闯营那些跟随慧梅陪嫁的健妇营成员,尤以慧剑与慧琼出类拨粹,如合适的话,他不介意给双喜保个媒。 突然他转头看向了袁时中! 袁时中怒视着张鼐,恨声道:“张鼐,你把我的妻子藏哪儿去了?” “放你娘的屁!” 张鼐破口大骂:“你污了慧梅的清白,老子还没找你算帐呢,也好,今天你既然送上门来,就别走了!” 李信眉头皱了皱。 高一功带袁时中的意思不难猜,一方面是袁时中纠缠李自成,搞的烦不胜烦,借自己的手解决掉袁时中这个麻烦,另一方面,如果自己杀了袁时中,李自成可以给自己扣屎盆子,编造出谣言败坏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李信哼道:“袁时中,冤有头,债有主,当初是老子为张鼐强出头,也是老子带兵千里奔袭,破去了你的小袁营,你不找我算帐反而找上了张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 袁时中脸胀的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高一功强行把他带在身边,他就清楚李自成有借刀杀人之心,让他悔恨交加,他还年轻,还不想死,所以在进来时,强行掩饰住对李信的仇恨,只是在面对张鼐时,实在忍无可忍,才说出那样的话,但他没想到,李信会接过茬,再一次为张鼐出头。 李信得势不饶人,又道:“袁时中,瞧你那熊样,我以为你投奔李自成,是找到了多么了不得的靠山,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还是没有起色,李自成不是你的岳父么,赞助你些钱粮人马天经地义,本来我是要杀你的,但看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杀了有辱我的英名,今次我不为难你,你回去找李自成,弄些兵马来,咱们真刀真枪的再干一场。” 高一功越听越不对味,他的本意是想让李信或张鼐杀了袁时中,但是李信绕啊绕,又绕回了李自成身上,根本就没有杀袁时中的意思啊。 ‘不行,不能再让他绕了!’ 高一功突然哈哈一笑,打断道:“李公子,闯王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次让时中过来,就是把话说清楚,化解这段恩怨,你瞧你?想哪儿去了,时中你也别着急,天下好女子多的是,改日啊,让闯王再给你说门亲事,你还是闯王的女婿!” “哼!” 袁时中怒哼一声。 高一功急于岔开话题,又望向了张鼐,玩味的点了点头:“小鼐子,混的不错啊,听说李公子让你当了山东抚巡,比在闯王手下有出息多了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张鼐很不自在,正要辩解什么,李信却挥手拦住,正色道:“大舅哥,你今次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而来?” “呃?” 高一功一怔,便道:“当然是公事,私底下我也想探望下大姐。” “好!” 李信点了点头:“既然是公事,我希望你能对张鼐尊重些,私底下你怎么称呼他,只要他不反对,我不管,但是在公开场合,张鼐相当于山东巡抚,位高权重,在场面上,我希望你能称一声张大人或张抚台,实在开不了口,叫张公子也勉强接受,我不希望在正式场合,再听到小鼐子三个字。” 顿时,高一功脸胀的通红,他突然意识到,张鼐已经不是当初老八队里的那个跟屁虫了,而是一方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这让他的心里极度不平衡! 因为高桂英跟了李信,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在李自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不如原来那么高了,虽然议事不避着他,但是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很少再让他参与,首次攻开封,他没赶上,二攻三攻开封,都把他做了边缘化处理,今次眼见着就要攻打承天,承天之后又是襄阳,而李自成有在襄阳建制称王的意思,却把他打发出来找李信买枪,这不就是个跑腿的么? 事实上高一功对李自成还是很忠心的,当年李自成在米脂蹲大狱的时候,是高一功亲弟高成功把李自成捞了出来,又带回自家山寨,把大姐高桂英许了给李自成,十几年的交情,就因高桂英被李信勾搭走了,就对自己冷淡下来。 真要严格算起来的话,李自成也有很大的责任,他身边的美女太多,对高桂英完全处于利用的性质,借助高家发迹之后,就对高桂英爱理不理了,甚至在潼关,还让高桂英带着老弱病残当诱饵,引诱孙传庭和洪承畴派军追击,这是个丈夫的样子么? 相较而言,李信反而有信有义,一点都不嫌弃高桂英年龄大,据他所知,目前李信只有红娘子、慧英和高桂英三个女人,红娘子要当家,慧英婚后没两天就回了扬州,反是高桂英始终陪伴在李信身边,如果李信没有情义的话,又怎会如此宠爱高桂英呢? 要知道,李信本就年少英俊,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迷恋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而且李信对张鼐的维护,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突兀的,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对李自成的怨气! 想老子为你卖了半辈子命,你他娘的就因为我姐跟人跑了心里生了嫌隙,如此窄量,又能成什么大事? 作为李自成的身边人,他清楚李自成所拥有的一切,就如水中花,镜中月,虚幻的难以把握,再看李信,一步一个脚印,根基踏实,这才是打天下的样子。 见着高一功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高桂英扑哧笑道:“一功,李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张鼐不是寻常人了,你总是叫他的小名,让他以后怎么树立起自己的威严?” 张鼐感激的看了眼李信,便挥挥手道:“没事,一功叔叫我小鼐子,正是不见外的表现呢,我相信一功叔没有恶意的。” 李信灼灼盯着高一功,仿佛此事不拿个说法,绝不罢休! 高一功只得无奈道:“李司令说的有道理,张公子,是高某唐突了。” 张鼐明显不适应高一功的态度转变,李信接过来道:“大舅哥,今次前来,是为了何事?” 李自成让他买枪,原本高一功有和李信讨价还价的想法,毕竟是一百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可是李自成的猜忌让他索然无味,不想再去费心了,于是道:“闯王让我带了一百万两银子来,向李司令再买一万条燧发枪。” 第二三五章 交换条件 “哦?” 李信心中一喜,一百万两银子对于他也不是个小数目了,这李自成,真是大老板啊,他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再卖些火炮给李自成。 当然了,要卖只能卖093型,毕竟李自成是他将来的对手。 李信点点头道:“既然是大舅哥亲来,自然好说,不过我手头也没那么多闲置的枪枝,还得大舅哥随我跑一趟扬州,或者留在临清,我回扬州后让人把枪送来。 高一功觉得,自己既便回了承天,李自成也不大可能让自己参与襄阳之战,与其跑过去受气,还不如留在李信的地盘上呢,至少不操心,而且淮扬的富庶也让他留连忘返,于是道:“那我们就随李公子跑一趟好了。” 说着,就又现出了迟疑之色,吞吞吐吐道:“李公子,闯王还有一事相托。” “大舅哥请讲。” 李信问道。 高一功恨声道:“开封黄河大堤被掘你应该是知道的,外间都在传,是闯王掘的大堤,致使数十万民众葬身鱼腹,但我敢拿人头保证,肯定是陈永福与高名衡派人掘的,闯王希望你能在明报上,为他澄清此事。” 李信点点头道:“我也不相信李闯会干出这种事来,毕竟开封里外断绝,就算一时攻不下,也撑不了多久,李闯没必要多此一举,再从结果来看,开封城化为一片瓦砾,李闯据开封建制立国的希望破灭,我不信他料不到水淹开封的恶果,大舅哥放心好了,回到扬州,我亲自为李闯澄清。” “哦?多谢了!” 高一功没想到李信如此爽快,拱了拱手。 李信却摆摆手道:“大舅哥先别谢我,我也有一事相求,如今三边总督是李仙风,此人于河南风评颇佳,与我又有一面之缘,我希望将来李闯能放李仙风一马,至少留他一命。” 高一功不解道:“李公子怎知闯王会对李仙风用兵?” 李信解释道:“李闯从开封撤离后,向西行军,明显是攻打承天,承天必然守不住,接下来,李闯将先攻襄阳,再攻勋阳,由武关道入关中,而李仙风兵饷两缺,绝无可能是李闯的对手,事实上,当今天下形势,泾渭分明,李闯除了回关中老家也没别处可去,他的动向不难猜。” 高一功沉吟半晌,才道:“虽然我做不了闯王的主,但我毕竟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我尽力就是!” “好,有大舅哥这话,我就放心了,桂英姐,先带大舅哥和双喜下去歇息吧,今晚再摆宴招待。” “嗯!” 高桂英点了点头。 当晚,李信设宴招待高一功和李双喜,还有袁时中,张鼐也想明白了,其实他并不吃亏,慧梅是袁时中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与慧梅只是青梅竹马,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严格算起来,是他抢了袁时中的老婆,李信又打残了袁时中的小袁营,真正的苦主是袁时中啊,自己没必要搞的一副苦大仇深样。 两日之后,李信带着兵与高一功、李双喜回返扬州,张鼐也离了临清去济南招降,至于袁时中,李信叫他滚。 他不可能把袁时中带回扬州,杀了又嫌沾了一身腥,打发走才是最好的选择,让袁时中继续去磨李自成。 阿巴泰也带着残兵败将回到了沈阳,向皇太极禀明了实情,虽然此次南寇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但皇太极并未怪罪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图尔格身上,判处图尔图腰斩,家属发配宁古塔,并借势在镶白旗里搞了一波清洗。 原本镶白旗约有四十来个牛录,在图尔格手上损失了三十牛录,又被罚了十个牛录,多铎的手上只剩下了几个牛录,亲信又大半被皇太极清洗,他的实力几乎被废,这也让多尔衮感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在阿巴亥三子中,长子阿济格虽战功赫赫,但素来受皇太极猜忌,虽然给了爵位,但始终不是旗主,没法挤身于,只有多尔衮仍保持着完整的实力,为避免再被皇太极暗算,他称病了。 …… 当李信回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了,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安置好高一功、李双喜与那三千兵马,李信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家。 夕阳西斜,阵阵西北风卷起满地的枯枝落叶,家里,以红娘子以首,带着慧英、周菡母女,李兰芝与彩衣彩裳向李信贺喜。 “好了,好了,自家人别搞这套。” 李信摆了摆手。 彩衣彩裳盈盈上前,替李信更换衣服。 这两个女孩子,经过了一年多的调养,不仅身子骨长开了些,更加的妩媚动人,皮肤的色泽也在逐渐向常人靠拢,李信不由心中一动,捏了把彩衣的手腕。 彩衣顿时俏面一红,却没有挣扎,反是吞吞吐吐问道:“李公子,都这么久了,只要太阳不是太烈,我们也可以在外面随便行走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彩裳也把期待的目光投了过来,含着盈盈情义。 二女本就是绝色,李信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是年轻人的外壳,中年人的心性,倒不至于见着美色就猴急的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又拉来彩裳的手腕,捏了捏,才道:“最好再观察一阵子,等你们能完全适应阳光……要不,就明年夏天吧,我想应该是可以了。” “嗯~~” 彩衣彩裳双双应了声,替李信更换了外面的衣服。 李信又望向了李兰芝,问道:“夏蚕弄怎么样了?” 李兰芝似乎对李信少了几分畏惧,但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前一阵子正在搞,现在天冷了没法弄,前前后后一共试验了两批,从中挑了些种蚕出来配种,结茧期平均推迟了十到十五天。” 李信沉吟道:“这还不算夏蚕,需要继续试验,同时桑叶的问题也要关注,因为春蚕只是嫩叶,而夏秋季的桑叶已经长成形了,又老又韧,要逐渐给蚕喂食一些老桑叶,免得种蚕培育出来了,却无叶可吃,这不是闹笑话么?” 孙荻嘀咕道:“李公子,不用你提醒,咱们早就想到啦!” “哦?” 李信看向了孙荻,孙荻已经十二岁了,身材高挑了些,脸颊也瘦了少许,远远站着,竟有几分冰肌玉骨的风韵,一切都在朝着美人的方向发展。 “哈哈~~” 李信突然哈哈一笑,伸出手道:“来来来,给我抱抱!” “才不呢!” 孙荻缩到红娘子后面,正告道:“人家已经不小啦,可不能再让李公子你占便宜了,否则传了出去,你叫荻儿将来怎么嫁人呀!” 李信快步走了过去,不满道:“你这丫头,人小心思大是吧?我说过,等你身形长开了就不再抱你,你低头看看,和墙一样的平,我占你这种便宜有意思吗?过来,抱一下就好!” 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把孙荻抱了起来。 “人家的清白全毁在你手上了!” 孙荻哼了声,气呼呼的转过了脑袋。 李信可不管,拿带着胡碴的面庞蹭了蹭孙荻那嫩嫩的脸颊,又把鼻子伸到发髻间深深一嗅! 嗯! 香! 李信就如吃了人参果般,浑身四万八千毛孔无比舒爽,精神也为之一振。 “够了,够了!” “李公子,快把荻儿放下!” 孙荻如真受了轻薄般,推开李信的脑袋,大声嚷嚷着。 众女面面相觑,她们搞不明白李信的心理,为何对轻薄孙荻乐此不彼,但是从李信的神色来看,又看不出多少猥琐的样子。 还是红娘子忍不住道:“相公,快把阿荻放下来吧,许久不见,亲近一下就好了,总抱着也不象话。” 李信嘿嘿笑着放下了孙获。 孙获立刻跑回了周菡身边,向李信瞪起了眼睛。 红娘子又无奈道:“这次回来,就把你和周姐的事情安排一下吧,我看也不必择什么吉日了,就三日以后,明天开始,就给你们安排!” 周菡俏面通红,偷偷瞥了眼李信,低下了脑袋。 第二三六章 可法执念 当晚,李信再度摆开酒宴,招待高一功和李双喜,除了高桂英、红娘子和慧英慧梅,他还把慧琼和慧剑叫了过来,暗中观察着。 毕竟李双喜是李自成名正言顺的义子,论起品行和才干,不比张鼐差,他认为在健妇营的女兵中,应该有李双喜的倾慕者,以前碍着慧英,不敢有所表达,如今慧英已经嫁人,再也没有阻碍了。 果然,无论是慧琼还是慧剑,都对双喜的到来欣喜不己,不时就莫名其妙的红了红脸,李信有数了! 第二天,李信早早起床,去府衙向史可法了解近段时间的情况,总的来说,一切有条不紊,扬州城建按步就班,新扬州已经圈定了范围,较原来扩大了近四倍,拆迁工作也从扬州城西开始,那时盖房子不象现代这样麻烦,一幢大楼要花上年把两年,当时的房屋以土木结构为主,最多两到三层,一个月就能盖好一栋。 因淮扬一带木材欠缺,新屋将以水泥砖石为主,水泥的配方不复杂,李信早已交待下去,组建了淮扬建材集团,扬州城郊,宛如一个大型工地,每天都产出大量的砖瓦水泥,也吸收了大量的劳动力就业。 纺织公司的布也在市面上销售,暂时李信还没做好打垮地主经济的准备,价格并未压到很低,与寻常售价基本持平,如此一来,纺织品就成了暴利,虽然销量不大,但卖一匹是一匹,赚的是真金白银。 李信对史可法的工作非常满意,也越发觉得自己选对人了,他不需要史可法有多么才华惊人,只要忠心,肯干。 在交待过后,史可法吞吞吐吐道:“淮扬民众都在猜测总司令会于何时建制称王,不知总司令有没有安排?” “哦?” 李信悠悠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呢?” 史可法沉吟道:“本来我是不该多说,但既蒙总司令信任,那就恕老夫冒犯了,老夫以为,此时不宜建制立国,以免成为出头鸟,更何况总司令还背着大明高邮总兵的任命,若是自行建制,与反叛有何异?” 李信点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但我们也不能总是无名无份,听说李闯将于襄阳建国,想必张献忠也不甘落于其后,那先生认为,我当于何时建国?” 史可法叹了口气道:“如今的朝庭,越发窘困,能直接掌握的地盘、人口与兵源越来越少,原本老夫还判断,这天下会如汉末与唐末那样,藩镇割据数十年,朝庭无所作为,越发虚弱,再决出谁是真龙,以前总司令曾表态大明朝撑不了多久,那时老夫还不大相信,但根据这几年的形势来看,很可能三两年内就要亡了,总司令还是等到明亡之后建国,方名正言顺。” “哦?” 李信大为动容,正视向史可法,灼灼打量着。 按西历计算,今年是1642年,一个现代人判断大明将于1644年亡国不是难事,可在当时,谁有这份眼力,谁又敢下这份判断? 史可法敢!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一个肯做实事的能吏,就真的没有统筹大局的才能么?无非是被他经声的杂事掩盖了,正如老生常谈,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史可法或许天资平平,但是勤能补拙,他的才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先生言之有理!” 李信赞了句,便道:“我现在有个难题摆在面前,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不敢当,总司令直言便是!” 史可法谦虚的推让。 李信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茶,抿了抿,才道:“根据我的推断,李闯将于襄阳称王,然后进军关中,李仙风不会是李闯的对手,不出几月,李闯将于西安正式建制,以其一贯的流寇作风与好大喜功脾性,必于称王之后立刻出关,攻打山西河南,直逼北京。 大明已经没有希望了,李闯所经之处,必望风而降,甚至北京也会开门迎他,大明将亡于李闯之后,但李闯十余年来四处流窜,根本没有治地理民的经验,他的手下,也就牛金星与宋献策算是有点文化,其余多是文盲,我猜他在北京必然搞的怨声载道,而清国,素有恢复金国的宏图壮志,必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或有可能勾结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兵发北京,我不认为李闯会是清军的对手,多半落荒而逃,清国将于北京建都,这是我对未来时局的判断。” 史可法满脸凝重之色,站了起来,负着手来回走动,好一会儿才道:“总司令的推断倒有个六七分的可能,届时北方必生灵涂炭,难道总司令是打算坐守南方,不管北方如何縻烂,甚至越烂越好,将来再出兵北伐,一举克定天下?” 李信清楚史可法爱憎分明,脸面已经隐现出了不豫之色,于是不置可否道:“所以是两难,如果于李自成兵逼北京之际,赶走李自成,进据北京,那么,李自成面临的困境将落到我身上,甚至我还不如李自成,因为李自成不在乎名声,实在不行,他抢一把就跑,而我必须收拾北京这个烂摊子,深陷泥潭,到时清军一样会南下,荡寇军的兵力有限,只怕会非常艰苦,或许守不住北京也有可能。 而另一条道路,就如先生所说,坐守南方,励精图治,不管北方如何乱,待我们积聚了一定的实力之后再北伐。” 史可法也不是食泥不化的人,并没有从道德的层面去指责李信,而是道:“我明白总司令的意思,从稳妥上来讲,自然是坐视北方乱起来,况且李闯若于北京吃了败仗,必军心散乱,有益于总司令收拢他的精兵强将,但是自十余年前,东虏入寇以来,北方饱经蹂躏,百姓苦不堪言,唯一的乐土,也就是个北京城,难道总司令甘愿坐视北京城先入贼手,再入虏手?因此我有个两全之策。” “哦?” 李信诧异的看了过去。 史可法道:“总司令应尽快取下南京,无论清军会否南下,增加实力总是没错,一旦北方有变,应即刻北上,驱逐李自成,挟天子以令诸候,只要崇祯仍在,料来局势再烂也烂不到哪里。” 李信震惊的看着史可法,他搞不明白史可法提出这个建议的居心何在,对于他来说,崇祯就是个烫手山芋,明朝的环境也不适合搞挟天子以令诸候了,难道史可法最终还是要恢复大明? 史可法的目光一阵闪烁,随即就跪了下来,深吸了口气道:“无论总司令如何看待老夫,还望总司令留皇上性命,保全朱家祭祀不绝,毕竟太祖驱逐蒙鞑有功,哪怕历二百七十载,国势颓败,子孙后代也不应被斩尽杀绝,还望总司令三思。” 李信明白,别看史可法说的委婉,留崇祯性命,留下来做什么,不言而喻啊! 但如果自己不同意,恐怕就是与史可法绝裂的下场,以史可法的刚烈,说不定会自尽,这让他有些后悔与史可法谈论起这个话题,其实他的原意是入主北京与放任北京被打烂,两者之间拿不定主意,毕竟两个方案各有利憋,因此想听取史可法的意见,却没料到,史可法竟然从中发现了拯救大明的机会,他觉得自己过于自信了,低估了史可法对朱家的忠心与执念。 史可法先前投自己,是对大明彻底失望,而今主张自己择机进京,是看到了辅政救国的希望,再说以大明的体制,就算自己权倾一世,子孙后代还能再掌权吗?说不定会落个张居正的下场。 想到这,李信的眼里隐有怒容泛出。 史可法仿佛豁出去了,毫不犹豫的与李信对视。 不过退一步说,今日不谈,早晚也会面对这个问题,日后李自成进军北京,史可法多半会要求自己北上阻拦,与其来的突然,倒不如预留个缓冲期,慢慢把问题解决。 李信问道:“朱家什么德性,先生不会不知,难道还对朱家抱有希望?” 第二三七章 撮合 史可法低着头,不敢说话。 “哎~~” 李信有些理解了史可法的执着,虽然迂腐,但敢于向自己直言,也是可敬的,更何况史可法一把年纪,却跪在自己的面前,让李信很不是个滋味,于是扶起史可法,叹道:“先生起来再说。” 史可法这才站了起来。 李信问道:“朱家皇帝,素来刻薄寡恩,难道先生不担心我将来落到张居正的下场?想先生饱阅经史,应该知道,有的路一旦走上,就不会有退路了,除非身死族灭。” 史可法愧道:“老夫如何不知,只是……未必每位皇帝都是如此,还是有仁厚之主的……” 说着,史可法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先生啊,天下没有不朽的王朝,朱明已行将就木,又何必执着?不过也可看出,先生确实天下为公,也罢,若是北京有事,我立刻起兵北上,不过以崇祯好面子的秉性,或早一步自尽,到那时,先生还会强保大明么?” 李信突然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不禁笑呵呵的问道。 “这……” 史可法迟疑着,看着李信的眼神也有些怀疑。 李信顿时脸一沉:“怎么?先生难道以为我会故意让崇祯去送死?怕是太小瞧了我,这样罢,只要崇祯不死,我就保朱明不灭,先生以为如何?” 史可法满头雾水,苦笑道:“总司令,我知是强人所难,可这不是害了你么?罢了罢了,总司令就当老夫没说,该怎样还怎么样罢。” “诶~~” 李信摆了摆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当然,现在我不会和你多说,你只要知道,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史可法心中有愧,也恨自己的直脾气,心里藏不得事,麻木的拱了拱手,但他也想弄清楚,李信真那么大公无私,愿意放朱家一条生路么? 那他自己又怎么办? “好了,我不打扰先生了。” 李信正准备出去,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帮我上一道表文,辞去高邮总兵一职。”说完,转身而去。 史可法不解的盯着李信的后背,辞去高邮总兵,就相当于与朱家决裂,不再承认自己是大明朝的臣子,可是李信刚刚才答应自己保朱明不灭啊,他没法理解,不为大明臣,又怎么保朱明不灭,虽然有崇祯不死的前提,但史可法相信李信还不至于故意去害死崇祯。 …… 小闯营自从跟了李信,就被分割开了,男兵择其优加入荡寇军,女兵则从事医护方面的工作,李信从史可法处离去之后,就装作不经意的绕到了医护队所在的营地,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来迟了。 原本医护队是由红娘子率领的,但红娘子要当家,高桂英又跟着李信征战,慧英则被弄去了文职,因此医护队不出意外的落到了慧剑和慧琼手上。 就看到几百名女子身着劲装,一招一式的打着军体拳,不时清叱有声,汗水浸湿了秀发,贴在额上,构成了秋末的一道独特的靓丽风景线。 在营地周围的栅栏上,趴满了男人,各军都有,全都眼里闪出绿油油的光芒,品头论足,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磕着瓜子。 李信有些愕然,不过他也没多事,对自己的军纪,他还是有信心的,这些男人多半是轮空,不用训练,所以跑过来看美女了。 有人注意到了李信,正要施礼,李信摆了摆手制止,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见李信,慧剑就抱怨道:“总司令,怎么这么多人围观啊,赶都赶不走,你看看,一个个趴的和饿狼似的,象什么样子啊!” “是啊!” 慧琼也不满道:“快把他们赶走吧,以前在闯军中,可没谁敢于窥视健妇营呢。” 李信呵呵一笑:“看看怎么了,又不掉块肉,其实你们应该摆正心态,将士们愿意看,说明你们英姿爽飒,仪容不呐。” “总司令说的好,要是丑女,给钱俺都不看呐!” “姑娘们,别抱怨了,要不是俺们在一旁看着啊,你们哪来那么大的劲头,弟兄们,可是?” “哈哈!” “喔喔!” 周围传来一阵怪叫声,很多女兵虽然气愤,却是俏面绯红,细细看去,分明是心事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啊! “什么人啊,真是少见多怪!” 慧剑嘀咕了声。 李信不经意的问道:“双喜没来么?” “他……他来做什么?” 慧剑不大自然的反问了句,那脸却渐渐红了。 慧琼嘻嘻一笑:“谁知道他来做什么呀,咦,他怎么还没来呢?” “说什么呀,死丫头!” 慧剑不愤的作势欲踢。 慧琼连忙躲到了一边。 李信大概明白了,叹了口气道:“双喜怕是呆不了几日,回去后将跟随李闯攻打襄阳,关中,李闯一旦于关中建国,凭着双喜的身份,至少也要封候,想关中那么多富户大族,还不抢着把自家女儿献上,哎,想必双喜归心似箭喽,除非……” 慧剑听着李信的侃侃道来,脸色都变了,却是没了下文,不由问道:“除非什么?” 李信淡淡道:“除非扬州有人能拴住他的心。” “谁知道会是谁啊!” 慧剑不自然的摆弄起了衣角。 慧琼不禁推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妮子,就会装傻,马上情哥哥就要跑掉啦,再也不回来了,你装给谁看?难道你看不出来,李司令是想帮你吗?你喜欢双喜哥,就大胆说,李司令会帮你想办法的。” 慧剑偷偷看了眼李信,又把脑袋低下。 李信正色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你们抒慧英叫姐,那我就是你们的姐夫,作为姐夫,自然有必要关心你们的终生大事,现在慧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双喜?” “我……” 慧剑通红着脸。 李信催促道:“到底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操这份心了,我忙着呢。” 慧琼连忙扯了扯慧剑。 “以前双喜哥喜欢慧英,现在他和慧英成了兄弟,我喜欢他,我觉得,应该要把握住机会!” 慧剑猛一咬牙。 “哈哈~~” 李信哈的一笑:“行,这事交给我了,但是双喜这小子脸嫩,你也要主动点,我会给你们安排的。” 说完,便扬长而去。 慧剑红着脸,看了眼慧琼,问道:“李司令为什么会这么热心啊?” 慧琼如过来人般,点点头道:“肯定是李司令抢了慧英,觉得愧对双喜哥,所以就把你赔过去呗,好啦,你要相信李司令,你就等着做新娘子吧!” “要做你做,我才不做呢!” 慧剑跺了跺脚,芳心却是又羞又喜,还带着丝焦急。 第二三八章 心照不宣 从次日开始,李信出门巡查,都带着慧剑和慧琼,顺道把李双喜也带上,给他们创造机会,慧剑大概十六七岁,生的娇俏可爱,性格活泼,或许是真怕双喜没几日就要走了,因此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双喜的爱意。 双喜也不是傻子,只是以前他的心思放在慧英身上,现在慧英没了指望,他还不至于痴情到为慧英守活寡的地步,更何况他已与慧英义结金兰,彻底断了任何可能,对慧剑的追求,倒也不是不近人情,渐渐地,两个人出现了苗头。 李信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第三日傍晚,家里为李信与周菡举办了简单的仪式,算是周菡过了门,虽然周菡的年纪要比李信大上两三岁,又是个寡妇,但肌肤白腻,容颜端庄秀美,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度,李信再也按耐不住,仪式过后,就把周菡抱进了屋,孙荻还在后面跟着呢,当即一脚反踢,把门关上。 一番折腾过后,李信意外的发现,床单上竟有一朵小小的梅花,不禁张口结舌道:“菡姐,你……你……” 周菡裹着被子,烛光掩映中,容颜娇艳欲滴,虽羞不可耐,神色中却透着股自豪与欣喜,美眸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情义,大胆的看着李信。 “相公,妾虽然入了孙家的门,可先夫早已卧床不起了,吃饭喝药都得人伺候,哪有精力折腾妾,后来先夫病故,妾又地了两年多的活寡,直到遇上了相公。” 李信一把搂住周菡,动容道:“菡姐,以你之家世才貌,又是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个书香世家做正妻都绰绰有余,跟着我……真是太委屈你了!” 周菡轻捶了把李信,嗔道:“都给你了你才说这种话,不嫌太晚了么,哼,你们男人呀,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非得要妾感动的眼泪汪汪你才满意?” “那不是不知道么?” 李信讪讪道。 周菡追问道:“知道了是不是不要妾了?” 李信连忙道:“那可不行,把你交到别人手上,只怕我整三年都睡不好,总之你放心,我照料你一辈子,还有孙荻那小丫头也会好好照料的。” “嗯~~” 周菡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模糊。 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前半生饱受坎坷的女人,还有什么能比一副宽厚的肩膀更让她心安呢。 李信拿手背轻轻替周菡拭了拭泪痕,柔声道:“过一阵子,我陪你回趟家罢,你的父母还健在,总是不见面也不好。” “相公,呜呜呜~~” 周菡再也忍不住,伏在李信怀里大哭起来。 是的,她不敢回家,是怕回到家被家里胡乱嫁了,还连累到孙荻,却不代表她不想念自己的父母亲人! …… 接下来的几天,李信开始了一三五,二四六的生活,连周日都不得闲,毕竟他现在有了一妻三妾,谁都要喂饱,还亏得他坚持练功,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这也是他前世保留下来的好习惯,除非有迫不得己的原因,每天清晨的练功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政事基本上委托给史可法,李信主要操办军务,他也不怕史可法大权独揽,因为史可法没有财权,财政权力握在周菡手上,财务总公司不仅掌握国企的财务,各衙门的财政也牢牢被财务总司令把握着,府县长官做不了帐,金钱往来全部由财务总公司的派驻人员经手。 不要小看只是记个帐,一本本的帐簿,就是一本本的阎王册,谁都怕留下把柄,由外人给自己记帐,可以有效的避免阴阳帐册,损公肥私的情况发生。 阴阳帐册是吏员挟制主官的法宝,有阴阳帐册在手,主官只能受吏员挟制,否则连自己的帐都做不平,出了漏子,轻则罢官革职,重则砍头! 当然了,在币制改革之前,火耗是没法避免的,这也是衙门官员捞钱的一个重要途径,想当年,雍正搞火耗归公费了老大的劲,骂声一片,暂时李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动这摊子。 不过军队的财政不归财务总公司,而是由后勤部掌握,一方面是李信担心财务总公司的权力过大,以至尾大不掉,另一方面,军队的情况很特殊,纯粹的文职部门未必能镇得住军队。 这日,李信来到了后勤部,因为军队的财务虽然不由周菡管,但他是要亲自掌握的,邢三捧来了一本本的帐册给李信看,站在一边,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荡寇军的记帐法是李信一手交下,看起来不费力,让他意外的是,居然有猫腻,粗略一合计,大概四五万两银子,相对于全军的规模与各种装备武器,这点银子连根毫毛都算不上,可这明显是个不好的兆头,如果不加以扼止的话,胆子会越来越大,早晚走上明朝喝兵血的老路。 要说区别,只是大明喝兵血的是军官,而荡寇军喝兵血的是后勤部,这事要传了开去,对于李信也是个打击,毕竟后勤部掌握着全军的财政,相当于端掉了别人的饭碗,有些原明军出身的,恶习不是那么容易改掉,心里面不舒服,如果后勤部出了问题,怕是会借机闹事,要求取缔后勤部,所以李信无论如何都要把后勤部竖立为清廉的标杆。 而且邢三是红娘子的远房叔叔,就冲着红娘子的脸面,李信也不愿把事情闹大。 再说以当时人的观点,李信的命都是红娘子救的,置下的家业,也有红娘子的一半,红娘子家里人吃点拿点,又怎么了? 事实上在前世,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个事,毕竟有财大家一起发,事事计较,断了手下的财源,只会逼着人造反,但是治理国家与治理组织不是一回事,小窟窿不补,早晚会酿成无法堵住的大洞。 李信一页页的翻着帐簿,看的非常仔细,邢三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冷汗都流了出来,他知道李信不好糊弄,也清楚荡寇军的军法异常森严,犯到李信手上,就算没什么惩处,他的老脸又往那儿搁? 把手伸到李信的口袋里,只怕后勤部也呆不下去了,红娘子更不会饶了他。 就在邢三腿一软,准备跪下来向李信磕头认错的时候,李信却抬起了头,他不可能让邢三向自己磕头认错,否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由亲戚间的私事变成了公事,既然是公事,那就要公事公办,会让红娘子很难堪,而且当初在杞县的时候,邢三与邢家班也是出了大力的,他不想给人留下绝情的印象,于是抢先问道:“三叔,二舅哥现在都干些什么?” 邢三有两子,长子邢武,给李信做亲卫,老二叫邢文,邢三不明白李信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道:“邢文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本事,还亏得总司令让他在两淮盐业里混口饭吃呐。” 李信微微一笑:“过一阵子,我打算兵发南京,南京的钟表业是个很不错的行当,目前市场规模没起来,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我准备找到当地的钟表匠人,与其合资,成立钟表公司,你邢家就以二舅哥的名义,出五万两银子,在钟表公司里占一定的股份,参与公司的经营管理,你看如何?” 邢三浑身剧震,李信已经点的很清楚了,五万两银子,不就是他中饱私囊的数目吗?现在隐晦的让他拿那五万两银子作投资,既是警告,也是指出一条明路。 一时之间,邢三羞愧万分,事实早已证明,李信指出的明路,必然是一条由银子砌成的康庄大道,这是给自己家送钱啊,再回想起自己的作为,不禁哽咽道:“总司令,老汉……” 李信绝不会让邢三说出贪污五万两的事实,只要彼此心照不宣就行,当即打断道:“三叔,不用多说,你是红娘的三叔,也是我李信的三叔,你们邢家是我的娘家,是自家亲戚,哪有我吃肉不带亲戚喝汤的道理,以前我忙于军务,对家里人关心较少,这是我的不对,今后三叔有事可直接来找我,或者找红娘也行,她要是公事公办,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邢三感动的五体投地,如果面前摆块豆腐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头撞上去,或者给他把刀,他也会剁一根小手指。 “老汉……” 邢三抹着浑浊的眼泪,却不知说什么,他是老江湖,看出李信不愿把贪污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讲。 李信扶着邢三的手,笑道:“好了,我该回去了,后勤部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说完,就要转身而去,却是红娘子的一名女兵匆匆奔了过来,神色古怪的唤道:“总司令,有位从南京来的姑娘找您,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哦?她叫什么?” 李信眉头皱了皱,他连南京城都没进过,又哪认识南京的姑娘? 女兵道:“叫春香。” “春香?” 李信喃喃着,这一听就是丫鬟的名字,更让他不解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算了,先回去看看。”随即就与女兵离去。 第二三九章 兵发南京 回到府里,李信吓了一跳,活脱脱一副三娘教子模样,红娘子、高桂英与慧英早已等候在座,眼里射出不善之色,屋角还有个俏丽的女孩子,揣着肘子缩坐成一团,不敢吱声。 “嗯嗯~~” 李信清咳两声,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回事?这位姑娘是……” 三女都不答话,努了努嘴。 春香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道:“李公子,小婢知道不该来,可实在没办法了,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别急别急,你家姑娘是谁?先起来说话。” 李信连给红娘子打眼色。 在场的三个女人中,红娘子是最温顺的,虽然李信知道,红娘子的醋劲很大,但是红娘子立誓做个好大妇,好大妇的标准之一就是不妒忌,也算是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果然,红娘子不愤的瞪了李信一眼,就把春香扶了起来。 “我家姑娘叫寇媚,人称寇白门,李公子的好多文章她都看过,尤其是红楼梦,看的一字不落,还哭着呢,虽然没有与李公子你见过面,但是对李公子神交已久了……” 在春香的哭哭泣泣中,李信弄明白了状况。 历史上,抚宁候朱国弼倾慕寇白门的美色,寇白门也被朱国弼的财力打动,二人情投意合,朱国弼为寇白门举办了一场南京历史上最为浩大的婚礼,狠狠满足了寇白门的自尊心。 但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朱国弼依然觊觎寇白门,或许是受明报的影响,寇白门却对朱国弼不冷不热了,所以朱国弼使了个毒计,叫人引诱寇白门的弟弟赌钱,输了二十万两银子,寇弟没钱还钱,只能签下借据,朱国弼则拿着借据登门,逼着寇家用寇白门以身抵债。 这其实是非常老的套路,很多姐姐就是这样毁在了弟弟手里。 李信突然问道:“我和你家姑娘素不相识,你为何会来找我?你家姑娘也不会想到找我出头吧?” 这正是红娘子、高桂英与慧英的疑问,她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李信怎么和秦淮河畔的名伎扯上了关系,还亏得她们是出身于穷苦人家,没什么阔太太的架子,否则就凭着春香冒然登门求救,乱棒打出去都是轻的。 事实上,出了朱国弼强娶这事,寇白门非常的措手不及,虽向卞玉京和柳如是求救,可这二女短时间内,哪能凑出二十万两银子,朱国弼、候方域等人又提前向南京城的权贵打了招呼,没人愿意借钱给她们,既然是钱谦益,因与柳如是的关系濒临破裂,也不愿意掏钱,只是看在与柳如是的旧情份上,勉为其难的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 相对于二十万两,一万两银子能抵什么,加上柳如是、卞玉京与寇家的积蓄,以及董小婉与陈圆圆出于道义,赞助了些银子,只筹集到八万两左右,远远填补不了缺口。 绝望之下,春香想到了邵时信,当日邵时信夸下海口,有事去找他,邵时信知道这件事,心中暗喜,但他不可能挪用公款去当冤大头,于是指点春香向李信求救。 他知道荡寇军即将攻打南京,救下寇白门只是顺手之劳,当然,关键不在于李信,而在于红娘子,只要红娘子动了侧隐之心,冠白门多半可以救出来。 同时,他再三叮嘱,甚至不惜恐吓,要求春香守口如瓶,决不能说出他是事后主谋。 “李公子,夫人,呜呜呜~~” 春香又跪了下来,大哭道:“姑娘虽出身娼门,但素来守身如玉,如果被朱国弼那狗贼玷污,怕是不得活了,小婢实在是走投无路,因常听姑娘与卞姑娘提起公子,又知道李公子自主政淮扬以来,亲民爱民,才大着胆子来求李公子,倘若连李公子也救不得姑娘,小婢……小婢只能随姑娘一起去了,免得姑娘黄泉路上孤单……“ 说着,春香已是泣不成声,一边哭着,一边把头磕的砰砰响,脑门都青了。 “哎~~这可怜的姑娘!” 红娘子心生不忍,把春香扶了起来。 春香悲呼一声夫人,又扑入红娘子怀里大哭。 高桂英与慧英纷纷摇头叹息,李信却是不为所动,问道:“你家姑娘遇上难题,你来向我求救,但是南京城并不归我管,我怎么救?” “这……” 春香抬起泪眸,可怜巴巴的望向李信。 “一江之隔,如同天堑呐!” 李信悠悠道。 春香也觉得自己强人所难,再一想到寇白门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稍有止竭的泪水再次哗哗流了出来,只是这次压抑住了哭声,单薄的肩膀抽搐着,显得更是无助。 红娘子再也忍无可忍了,没好气道:“李公子,你不是正准备进攻南京么,那就早点发兵吧。” 高桂英也问道:“春香,朱国弼定在哪一天迎娶你家姑娘?” 春香就如看到了希望,忙不迭道:“小婢算过了,是在三日之后,傍晚接姑娘过门。” 红娘子立刻道:“明日出兵,如何?” “也好,我去安排下!” 李信摇了摇头,就要往外走。 春香连忙跪下来,大声道:“多谢李公子,小婢先带我家姑娘谢过了。” 李信淡淡道:“本司令发兵南京,和你家姑娘没关系,你可莫要乱说话。” 春香明白李信的意思,是生怕被人扣上好色的帽子,一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居然也有怕的时候,再加上李信已经答应去救寇白门了,心情大好,不禁破啼为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信深深的看了眼春香,转身就走,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总感觉这事透着邪门,不会是寇白门真要钦慕自己的名声,要倒贴自己吧? 讲真话,这些秦淮名伎长期在男人堆里打转,哪怕身子是干净的,但心灵绝不纯粹,无一不是看人下刀子的主,李信本来对秦淮八艳是有些兴趣的,如今却有扬州瘦马在身边,秦淮名伎会的,彩衣和彩裳都会,还因长期锁在家里,出不得门,更加干净,也更加纯洁。 他可不想弄两个不安份的女人过来,把家里搅得一团糟,因为他把这次的行为定义为举手之劳。 出了府,李信立刻布置起了发兵南京事宜,第二天一早,连同蒙古骑兵在内,领步骑四万,水军战船三百艘及各类运输船五百条,沿运河浩浩荡荡南下。 随行的,还有高一功李双喜率领的三千闯军,以慧剑慧琼,李信充分为他们创造一切相处的机会。 第二四零章 奔走杭州 荡寇军渡江南下,沿江警讯大作,南京城里,也是炸开了锅。 但是与上一次不同,得益于明军的宣传与临清大捷的影响,南京普通士民与富户淡定的很,他们料定荡寇军进城不会影响到自己。 即便是官员,除了长叹一声,向北方给崇祯磕几个头,流下两行清泪,也没太大的动静,摆出一副认命的样子,因为荡寇军在淮扬奉行既往不究政策,允许官员留保财产,这等同于一颗定心丸,虽然地位没了,但命和钱都在啊,两相其害取其轻,别不识相,被抄家灭族,哭都来不及。 当然了,顶层官员又有不同,个个心急如焚,候洵召集督理太监刘元斌,内守备张云汉,内守备太监孙象贤、外守备陈光裕、协同守备方一元、参赞机务仇维桢和余瑊,以及孙传庭召开会议。 候洵身为督师,坐在首席,孙传庭除了应天府尹的身份,还兼任南京兵部尚书,坐于次席。 很多人认为南京兵部尚书是个闲职,这显然是想当然,南京兵部虽然不象北京兵部那样,掌天下武卫官军选授、简练之政令,却兼领参赞机务,同内外守备一起,操定兵马,维护南京城治安及军事安全,具体可归为军事、行政与后勤保障三大类,在南京六部中,兵部为六部之首。 说句现实话,候恂虽贵为督师,但很多职权都与孙传庭重叠,如果没有孙传庭的配合,他什么都干不成。 孙传庭也是措手不及,没想到李信这么快就过江了,他还没把候恂拱下台呢,按他的预计,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他可以把南京彻底掌控,励兵秣马,整军待战,而且他已经通过福建的郑芝龙,联系到了荷兰人,将从荷兰人手里购买燧发枪和更加先进的火炮,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这倒好,事还没成,李信就来了。 孙传庭认为是攻打扬州惹来了李信报复,脸色不大好看,问道:“如今我们手上,有多少兵马?” 候恂也持有类似的判断,连忙道:“南京兵尚有四万,加锦衣卫、番子,及孝陵守卫,合计四万五千,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孙传庭沉声问道:“李信自起兵以来,从无一败,前阵子,就连鞑子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制军以为,南京能否守住?” “这……” 不仅仅是候恂,每个人的面色都很不自然。 面对荡寇军的军锋,没谁敢说自己有把握,甚至候恂又想起了在扬州城下,几万人马围攻扬州八千守军的窘相。 刘元斌和孙象贤是最慌的,因为李信对官员或许是手下留情,但对于太监绝不手软,淮安张太监几乎被他扒皮抽筋,就因家产提前被崇祯抄掉,三十万银子的赎金没到位,结果被一刀杀死。 扬州杨显明也是被抄家后杀掉。 但是太监的权力来自于皇权,就是俗称的狐假虎威,如今谁都知道,大朝早晚要完,连皇帝这只老虎都撑不住了,狐狸还拿什么去摆威风呢? 因此这二人虽然心里焦急,却不敢说放,滴溜溜的眼珠子不时望望候恂,再望望孙传庭。 内守备就是守备南京内城,张云汉便是问道:“百谷兄有可提议,不妨道来,咱们合计合计。” “好!” 孙传庭点了点头,肃容道:“孙某,南京民心不可用,军心不可恃,已不可守,应及早放弃,退守杭州。” “什么?” 席中诸人均是大吃一惊,没人想到,孙传庭会有如此提议,要知道,在大明,失土是死罪啊,放弃南京,退守杭州,这比失土还要恶劣。 孙传庭冷眼一扫,又道:“诸位,并非是孙某愿意退走,而是不退不行,难道各位想学史可法那样当降臣?可是别忘了,即便我们想降,李信也未必会用我们,你别看他现在说的好听,什么既往不究,保留财产,那是他天下还未到手,将来若被他得了天下,谁敢说他不会清算?” “不错,孙太守言之有理!” 刘元斌鼓起勇气道:“诸位大人均是手握重权,既便那李信不清算,谁又甘心做个田舍翁,性命操于人手?只怕来一县吏,都能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啊!” 外守备陈光裕迟疑道:“南京距离杭州并不远,倘若李信一路追击又该如何?难道再退往福州或广州?请恕本官直言,那郑芝龙占据福建沿海,有战船千艘,兵卒数万,堪称当地土霸王,又怎会容我们进入福建?” “呵呵~~” 孙传庭摆手呵呵笑道:“不瞒诸位,孙某与那郑芝龙倒有些交情,李信若敢攻杭州,郑芝龙必率军来援,况且荷兰人也已答应,将卖给我一批枪枝和火炮,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早晚有一日,会打回南京。” 众人纷纷看向了候恂,神色有些复杂,很明显,去了杭州,就是以孙传庭为主了,虽然不清楚孙传庭是不是在扯郑芝龙与荷兰人的虎皮,但候恂的能力确实有限,在政绩履历上也不足以服众,以前有崇祯为他撑腰,如今的崇祯则是日薄西山,自顾不暇,皇权出了北京城,已经严重贬值了。 而且面对着荡寇军这个大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核心,在座的众人里,还有谁能比孙传庭更加合适呢? “哎~~” 候恂也明白形势比人强,叹了口气道:“就依百谷兄,那我等何时撤出南京?” 孙传庭缓缓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并且未避免横生枝节,还须保守秘密,根据最新消息,荡寇军已经在镇江登岸,距南京仅一百来里,须两日到达,要不这样,孙某以东进拒敌为由,今日下午带精锐与府库中的钱粮离开,入夜向南,向杭州进军,各位抓紧时间收拾细软,匆要声张,至于朝庭官员,有真才实干者,且非本省籍可以带走,自愿最好,不愿者绑也要绑走,夜里再从聚宝门离去,孙某会事先安排人手配合,南京城,就留些老弱兵残送给那李信好了。” 孙象贤目中厉色一闪,便道:“那走前,要不要通知那几个大户?” 孙庭传有些迟疑,南京有好几个大户,家产都有数百万两银子,如魏国公徐家,抚宁候朱国弼,还有些自嘉靖年前起土生土长的富豪,而今日在坐的,都是朝庭官员,依照异地为官的原则,都是外地人,在南京没什么产业牵绊,说走就能走,那些人要走,则耗日长久,除非能狠下心,放弃产业,只带金银细软,可谁能甘心呢? 南京因明初大移民与地方打压豪强的原因,士绅阶层中的望族和世家极少,但是自嘉靖年前起,因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王朝积弊日深的原因,土地兼并与财富集中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遂产生了掌握某个行业经济命脉的豪门巨富。 而且孙传庭清楚孙象贤的意思,那些巨富就是肥羊,带在身边随时可以宰一刀,即便是魏国公那又如何,魏国公的权力同样来自于皇权,离了南京城,除了巨富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这些人……” 孙传庭摇摇头道:“带着太麻烦,时间也来不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们去杭州,未必事事顺利,还是少得罪些人为好,诸位还有什么别的提议?” 众人相互看了看,纷纷表示赞同孙传庭的意见,这在事实上也确立了孙传庭的核心地位,孙传庭不由一阵心潮澎湃。 自从受李信挑拨起来,他一直就有藩镇割据的心思,没想到,竟然会借着李信的势,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身为一个手握重权的男人,谁没点野心呢? 哪怕将来成不了大业,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好,诸位速去准备,记住,切勿泄密!” 孙传庭挥了挥手,起身离开。 第二四一章 南京不设防 秦淮河畔,钞库街,寇白门的家是一处独门小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晚,寇白门将嫁入抚宁候府,成为朱国弼近百小妾的其中之一。 寇白门坐在凳子上,身着喜气洋洋的红袄,神情既有愤恨,又有不甘,身后两名健妇,强按着她,还有一名妇人给她梳妆打扮。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象是一个陌生女子,寇白门流下了眼泪。 她没想到,朱国弼竟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还步步紧逼,让她完全措手不及,其实朱国弼有钱有势,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擅于讨女人欢心,对于她们这类女子来说,是个非常优秀的选择,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李信,不可再与朱国弼有任何关系。 其实在感情方面,古人比现代人更加直白大胆,因为现代人有各种通讯方式联系,可以反复了解,而对于古人,错过了也许就是错过一辈子。 比如柳如是,暗恋陈子龙,直接住进了人家家,董小婉和陈圆圆争冒襄,卞玉京在历史上,因几首诗倾心于吴梅村,寇白门与她们是同类人,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可是此时,她想不放弃都不可能。 “唉呀,新娘子,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呀?” 那名负责打扮的健妇笑着劝道:“被候爷看中,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今后你得享大福喽!” 寇白门俏面森寒,眸中隐含恨意。 另一名妇女面色一沉,冷声道:“今天是候爷大喜的日子,寇姑娘可别扫了候爷的兴致啊,到时候有的是苦头吃,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与其为娼,给候爷做妾有什么不好?” 寇白门的弟弟寇松也在门口探着脑袋唤道:“姐,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但是那几位妈妈说的也有道理啊,嫁入候府做妾,怎么着也被倡门好吧,也亏得候爷不嫌弃你,你看看象陈贞慧、候方域那些人,虽说替顾横波和李香君梳了笼,可有谁敢领回家的,住在媚香楼,不死不活的吊着,算个什么玩意儿?” “滚!” 寇白门抓起一只胭脂盒,就向外面砸去。 “哎唷!” 这一下,正中寇松面门,惨叫着滚了开去。 “你看看你,脸又哭花了吧,不许多,要不要老娘扇你一巴掌啊,算了算了,谁叫姑奶奶我心善呢,再替你补一次妆,时间差不多了。” 一名健妇对着镜子看了看,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吉时已到,请新人上轿!”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催促声。 那健妇连忙抓起手绢在寇白门的脸上擦了擦,又拿粉饼胡乱扑了两下,就大声唤道:“好了好了,进来吧!” 又有几名健妇二话不说,把寇白门架起,离开了屋子。 门口停着一挺花红轿子,寇白门被以近乎硬塞的方式塞了进去,随即喜气洋洋的锣鼓声炸响,轿子随之抬走! 卞玉京站在街角,目中含泪,呆呆的望着,当寇白门被塞进轿子的一瞬间,那目中透出的绝望,几乎让她要冲上去把寇白门抢走。 如今她只能寄期望于春香能及时请来李信,虽然到现在都有动静,而且即便李信来了,总不能一转眼就攻破南京城吧,但她仍抱着丝希望,哪怕不切实际。 “姑娘!” 秋月哽咽着,拿出手绢递给卞玉京。 “哎~~” 卞玉京接过手绢,拭了拭眼角,望向了城外,幽幽叹了口气。 …… 过了江,荡寇军水陆并进,行军迅捷无比,但出人意料的是,一路都没碰到明军,哪怕南京的东大门,麒麟门就在眼前,可城头上,只站着稀稀落落的老弱病残,尤其是城门还洞开,守将带着些士兵,跪在道旁,一副恭迎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高桂英不解道。 “是啊!” 二瓤也挠了挠后脑壳道:“孙传庭呢,候方域呢,不会是放弃外城,固守内城了吧?而外城守军见我军威,索性投降算了。” “上前问问!” 李信挥了挥手。 二瓤带着数骑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那守将道:“末将恭候多时,特迎荡寇军入城!” 二瓤又问道:“候恂和孙传庭在哪儿?” 守将道:“昨日孙太守带领三万多精锐及大量辎重粮草出麒麟门,说是要迎击贵军,但自此不见踪影,后来夜里,又有一批人偷偷出了聚宝门向南奔去,如今南京城里,只有几千老弱病残,和一些锦衣卫及番子,都愿意归随荡寇军,贵军可放心入城,绝不会有任何抵抗。” “呃?” 二瓤回头,遥遥望向了李信。 “不好,孙传庭带兵跑了,这狗娘养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李信突然神色一变。 春香可不是这样想的,连忙道:“李公子,那赶紧入城吧,天还没黑,姑娘可能还未嫁过去呢。” 从扬州赶来南洋,一路急行军的强度有目共睹,可春香愣是没叫一声苦,没喊一声累,让人又心疼,又钦佩! “走!” 李信挥了挥手。 全军快马加鞭,进了麒麟门。 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全军上下充满着浓浓的兴趣,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振奋,好奇的打量着周边的一边,可惜麒麟门只是南京的外门,距离主要的居住区又相当远,城门里除了卫所和营房,就是一条土路和连绵起伏的丘陵。 全军留下部分人手收编降卒,其余向西疾行,渐渐地,人烟多了起来,道旁有老百姓,从家里搬出香案,供上果食,还贴上顺民两字,全家都跪在门口。 虽然荡寇军的名声不错,可这种马蹄轰隆隆,战士们挎着枪夸夸直跑的场面,仍是让人心惊不己。 李信吩咐道:“来人,叫乡亲们都收起来,也别跪着,咱们荡寇军不搞这套,只要呆在家里,别乱跑就可以了。” “得令!” 有战士散向四面八方,向老百姓申明政策,各家纷纷撤去香案,却仍是拥堵在门口,好奇的看着一队队战士,在自家门前快速穿过。 其实南京外城,守的不是城门,毕竟周长128里,如果各门兼顾的话,再多的兵力都守不过来,主要还是守内城到外城之间的制高点。 如紫金山,如孙权墓,也即梅花山。 过路这两处的时候,李信异常小心,先派人探明情况,再大部队通过,在天黑之前,进了朝阳门。 “李公子,天快要黑了,再快点吧!” 春香不会骑马,由高桂英带着,尽管在马背上颠的七晕八素,却仍是催促道。 “好,你们,你们,还有你的队伍,对,暂时驻扎城外,分守南京各门,未得命令,不许入城,凡侵袭百姓者,斩……” 李信下了一系列的命令,就带着亲卫连、前锋营与张全率领的一个火枪旅,入朝阳门而去。 第二四二章 上门抄家 抚宁候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宾客们带着羡慕和妒忌,向朱国弼频频敬酒,想想也是,这家伙除了有钱和会讨女人欢心,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寇白门这颗好白菜,就这样被拱了啊! 陈贞慧与候方域也在,这两人的神色都不大自然,通过候方域,陈贞慧已经知道了南京官兵撤走的事情,本来他和候方域也准备跑路的,但是孙传庭不让他们走,留在南京打探消息,并列举了李信不会拿他们如何的种种论据,最后要求,不许向任何人声张此事。 “这朱国弼,就是孙百谷送给李信的大礼啊!” 陈贞慧轻笑一声。 候方域不解道:“孙百谷既然跑了,为何要把满城的富户留给李信?” “这……” 陈贞慧沉吟道:“也许是不愿太过于得罪李信吧,毕竟真把李信惹毛了,追到杭州去,他能如何,杭州是浙江布政使司的省城,那一堆摊子哪是他一个外人轻易能收拾的,虽然他有几万兵马,但强来的话,就不怕把自己名声搞臭了?所以他需要时间。 而且啊,郑芝龙是海盗,孙百谷则是朝庭大员,我真不信两人能有什么交情,汪直知道么,难道郑芝龙不怕成为第二个汪直?我敢肯定,李信攻打杭州,郑芝龙多半不会来救,即便是救,也是双方精疲力尽之时,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孙百谷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要做的,是稳住李信,为当他的越王扫平障碍,而那李信也不是寻常人,哪能看不破孙百谷打的算盘,所以孙百谷只能给钱,你看着吧,李信在一两年之内,绝不会向杭州用兵。” “李百谷当真是好算计!” 候方域不愤的哼了声,这不仅仅是他被孙传庭强留在了南京,更多的还在于,他的父亲候恂在与孙传庭的斗争中失败了。 可是候方域就是个花花公子,纵然对孙传庭有怨恨也无法可想,于是看向了喝的脸颊红通通的朱国弼,突然嘿的一声:“今次朱国弼算是踢到铁板了,定生兄,你说那姓李的会以什么名义把寇白门抢回来?” 陈贞慧摇了摇头:“除了强抢,我还真搞不清,也是朱国弼倒霉,谁能想到李信真会为个美人儿出兵,好在此事你我涉入不深,诱使寇仲赌钱也是朱国弼想出来的主意,否则,这南京城是铁定不能留啊!” “娘的,便宜了那姓李的!” 候方域不愤的骂了句。 是的,寇白门若是落到了李信手上,还能有他们的份吗?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再去打寇白门的主意? 陈贞慧的眼神也是阴沉下来,好在朱国弼即将大祸临头,这让他们的手里平衡了许多。 “老爷,老爷!” 这时,一名老仆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挥手大叫道:“荡寇军,荡寇军来啦!” “什么?候恂和孙传庭不是有好几万兵马么?怎么可能让荡寇军进城?难道他们是吃屎的?” 朱国弼本能的骂道。 老仆解释道:“老爷,荡寇军攻进了南京城,没遇到任何抵抗,已经有一队人马向老爷的候府开来啦,好象还是荡寇军李司令亲自来!” “叭!”的一声! 朱国弼手上的酒杯落地。 满城宾客,也齐刷刷的望向了他。 作为一名富家翁,还是和大明朝庭关系密切的富家翁,最怕的就是外来的强横势力啊,往往这类势力进来,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们这类肥羊! 更何况朱家六代封候,要说没点阴暗事那是不可能的,李信随便打听一下,都能抓住他的小辫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国弼也顾不得去思考南京城为何会陷落的如此之快,而是抹着冷汗,大声道:“快,快,铺起红地毯,随本候去迎接司令爷!” 仆人们抱出红地毯,一溜排铺到外面,朱国弼也带着满场宾客站在门口,迎接李信的到来,那忐忑不安的心中,该送给李信怎样的礼物才能渡过此劫。 “来了,来了!” 也不是谁喊了声。 就看到一阵奔马疾驰而来,领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与身后的战士都披着甲不同,一袭儒衫,全身上下简简单单,可那气度,就是让人不敢直视。 “那肯定是司令爷!” “是啊,没想到司令爷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之间,赞声四起。 “鄙人朱国弼,拜见司令爷!” 朱国弼把姿态放的很低,李信才刚下马,就迎上前,满脸笑容,一躬到底。 “你就是抚宁候朱国弼?” 李信的话语,让朱国弼心里格登一下,但朱国弼还是强笑道:“正是鄙人,司令爷来的正好,请入府,容鄙人向司令爷敬酒。” 李信摆摆手道:“你家的祖上朱谦,在土木堡之役中,也先挟持英宗到宣府城下,令宣府开门,你祖不应,也先遂去,后于景泰元年,你祖镇守关子口,令也先不得寸进半步,因功进抚宁伯,又于天顺元年,追封抚宁候,本司令可有记错?” 朱国弼大松了口气,李信数落他家祖宗的功劳,摆明了是来要打点的,这不就表示自己没事了吗? 打点他不怕,银子放在库房里,会生锈变色,只有把银子变成关系,才是落到实处,有了关系,还怕赚不到银子? 朱国弼呵呵笑着伸出手道:“祖宗余荫罢了,司令爷竟然还记得,实是叫鄙人受宠若惊,来,司令爷请!” 李信却是不为所动,又道:“你家自朱谦起已历六国,与国同祚,大明在,你家在,大明亡,你家亡,如今大明就要亡了,你家享了大明一百多年的好处,也该到头了,今日本司令宣布,抚宁候朱国弼,废为庶人,来人,把他家抄了!” “什么?” 朱国弼大惊失色,随即就扑通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司令爷,饶命饶命啊,我家六世传下来,代代行善,这南京城里人人皆知,求司令爷手下留情啊!” “闭嘴!” 何虎踏前一步,凶神恶煞道:“你家代代行善,是善人,今日总司令抄你的家,就是恶人了,是不是?” “这……” 朱国弼不敢说话了。 “抄了!” 李信又一挥手。 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冲入了候府,虽然抄家所得归公,自己落不到,但是在心理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快乐,这不是金钱所能买到的。 而且荡寇军自攻下扬州以来,抄家的机会不多,这还不人人珍惜? “哼!” 春香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朱国弼,无比解恨,随即被高桂英拉着,带着些女兵冲了进去。 候方域和陈贞慧也混在人群中,半侧着身子,不敢和李信照面,候方域压低声音道:“这姓李的真狠,上来就抄了朱国弼的家,用的是大明王候,与国同祚的理由,连国都不在了,家还有必要留么?呵呵,好借口,好借口啊!” “是啊!” 陈贞慧感慨道:“这人看上去相貌俊秀,没想到下手一点都不含糊,朱国弼各种产业加起来,几百万银子是有的,这是一口吃个饱啊,而且南京城里还有魏国公,看来徐家也难逃一劫喽,这人还真是惹不得,我也不想那么多了,还是安安份份过小日子吧。” 正说着,陈贞慧突然注意到一个中年人,神色慌张的向外挤,不由轻笑一声:“那不是小公爷徐子胤么?” 黄海也注意到,一把揪住徐子胤的衣领,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 刘子胤吓的面色如土,说不出话来。 边上不知是谁,讨好般的出卖道:“军门,这位是魏国公家的小公爷。” 黄海不由狞笑道:“哈哈,原来是徐家,想回家通风报信是不是?晚了,你家有专人招待!” 顿时,徐子胤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二四三章 顾横波的怨气 新房在后院,近似于与世隔绝,因外面还在办着酒席,寇白门并未披上红盖头,那浑身鲜红的衣服,与惨白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李香君、顾横波与卞玉京与她坐在一起。 “唉,这候府,果然了得,不愧是六世候爷啊,就说这院子吧,候爷有近百个小妾,一人一间独门小院,这得要多少院子才能住得下?这还仅仅是内宅,外宅一路走来,更加恢宏气派,阿媚啊,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只要候爷对你好,你这辈子也值了。” 顾横波颇有些羡慕的劝道。 寇白门板着脸不说话。 李香君心生不忍,叹道:“阿媚,这都是命啊,其实真要算起来,你比我们都还好些呢,至少你能住进候府,好歹有个身份,而我和横波,到现在都在媚香楼住着,那陈家、候家,根本想都别想,什么时候把我们玩腻了,就一脚蹬了,或者送给什么权势人物为他谋取利益。 我不瞒你,我和候公子也处了好几年,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身子没多大兴趣了,在我这留宿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我愁的夜里都睡不着觉,就怕他把我给卖了。” 不得不说,李香君的劝说还是很有水平,通过卖惨,让寇白门觉得自己不是世上最惨的,心里无疑平衡了些。 顾横波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这男人呀,没得到你的时候,甜言蜜语,什么好听说什么,得到了你,就使着劲折腾,仿佛不把花出去的银子折腾回来誓不罢休,等折腾的久了,就索然无味,哎,我算是看透了,到现在,陈公子都不肯带我回家,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是把银子攒自己手心才实在。 阿媚,不管怎么说,过了今夜,你就是候爷的人了,姐姐说句不中听的话,候爷有近百个女人,比你漂亮的,身段比你好的也不是没有,你凭着的就是个新鲜,所以你要趁着这股新鲜劲还在,得多从候爷的兜里掏些银子回来,男人会变心,银子可不会变心。” “都说什么呢!” 卞玉京脸一沉道:“阿媚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她要是想要银子,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排着队送上门,人与人是不同的,阿媚根本不是那种人!” “哧!” 顾横波不屑的笑道:“阿赛,你也别太高看自己,咱们是做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这身子呀,生下来就是卖给银子的,阿媚要是想明白了这点,又怎会被那区区二十万两银子难倒?看看那朱国弼什么玩意儿,四十来岁的人了,胡子一大把,我看呀,没两年就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所以我叫阿媚尽量从朱国弼兜里掏些钱出来,别到时被赶出门,身无分文,我也是为了她好。” “这……” 卞玉京立时哑口无言,心里一股难言的悲哀涌出。 她还有个妹妹,名叫卞敏,人称卞赛妹,肤色白皙,犹如脂玉,风姿绰约,抚得一手好琴,也是干的这一行,青楼曲坊常因为卞敏的到来,宾客盈门,卞敏的名头不比卞玉京小,可是再大的名头又怎样呢,伎子始终是伎子,自己一家两姐妹都是伎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李公子攻打南京了,孙传庭早晚守不住,我希望李公子能端了教坊司这害人的地方!” 卞玉京突然现出了愤恨之色,咬牙切齿道! “是啊!” 李香君附合道:“官员犯了罪,关家里的女眷什么事,更何况多少代过去了,八杆子都打不着!” “哎~~” 寇白门幽幽叹了口气,纵然李信攻打南京那又如何,远水不解近渴啊! “姑娘,姑娘!” 可就在这个时候,春香大叫着跑了进来,满脸惊喜之色,后面还跟着一袭戎装的高桂英和十来个女兵。 “春香!” 卞玉京猛站了起来。 寇白门也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 “姑娘,幸好没来晚,呜呜呜~~” 春香猛扑入寇白门怀里,大哭起来。 寇白门抱着春香,看向了陪着自己将近十的小丫鬟,那满脸的风尘之色,发髻上满是灰尖,衣角沾满了泥土,不由心里一酸,但还是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南京城破了吗?” “嗯!” 春香含着泪猛点头:“李公子已经带兵进了候府,孙传庭和候恂早就跑啦,现在南京就是一座空城,已经被荡寇军控制了,从此之后,南京就是荡寇军的地盘了!” “那……那个姓朱的呢?” 卞玉京急忙问道。 “哼!” 春香小鼻子一拧:“李公子要抄他的家呢,说他家与大明同祚,现在大明都要亡了,得拿他朱家去给大明陪葬,这理由谁都没法反驳,哎呀,你们没看到啊,朱国弼跪在地上磕头,求李公子饶他,那脑门都磕青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真解气!” “啊!” 卞玉京一声尖叫,猛抱住了寇白门和春香主婢。 寇白门也如否极泰来般,泪流满面。 李香君与顾横波站一边看着,李各君不自禁的拭着泪水,顾横波则是明眸闪烁不定,她越发的恨自己没能守住清白,也越发的为自己不值。 被陈贞慧梳笼,银子落到了老鸨口袋,自己又落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梳笼前与梳笼后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如果非要说有,就是身边多了个男人,可这男人真的属于自己么? 顾横波最愤愤不平的,是连陈贞慧家的大门都没进过! 李信就在外面,寇白门与卞玉京可以轻易的接近李信,可是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去接近呢? 高桂英也留意着屋子里的四个女人,那是越看越心惊,这四女,个个花容月貌,冰肌玉骨,让她自惭形愧,尤其是寇白门,一身鲜红的嫁衣,在她眼里,简直是美不胜收,突然她对自己没信心了。 “噢,对了,小婢给姑娘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公子……身边的桂英姐。” 春香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寇白门怀里钻出来,介绍道。 众女纷纷抬头看去,包括高桂英在内,每一名女兵的肩上都背着枪,那明晃晃的刺刀尤为耀眼,除了英姿爽飒,没法用别的词来形容。 实际上女人对枪械的喜爱要超过男性,因为任你武功再高,一枪照样摞倒,枪械可以最大限度的抚平男女之间体力上差距,随着枪械的面世,女权才真正的得到了伸张。 荡寇军的女兵也不例外,人人对枪爱不释手,高桂英也摒弃了长矛马刀,改为使用起了枪械。 高桂英微微笑道:“现在外面很乱,天又黑,你们还是别出去了,就在屋里呆着吧,明天天亮了再说,有什么事可以让春香来找我。” “嗯!” 春香骄傲的点了点头。 “谢谢桂英姐!” 四女也纷纷称谢。 高桂英带着女兵转身而去。 顾横波还特意向外看了看,见着左右再无人踪,才关上门,哼道:“这个高桂英也不怎么样嘛,年纪还大,听说是李自成的老婆,还给生了个孩子,李公子怎么会相中这种女人。 哎,阿媚,你可是比她要漂亮多了,你得努力呀,把手段都使出来,紧紧抓住李公子的心,到时候,咱们姐妹还得靠你来抬举呢。” 春香接过来,不满道:“顾姑娘,少在背后嚼人舌头根,你知道桂英姐的出身吗?她的叔父是高迎祥,最先起兵造反,她自己在十几年前,就是山寨的马贼头子,手下一票马贼,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跟了李公子后,帮着李公子训练骑兵,你可得小心点,万一被桂英姐听去了,搞不好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顾横波心肝猛的一抽,勉强笑道:“这不都是自家姐妹么,谁会向外乱讲,春秋你说是不是?好了好了,我也不操这份心了,明明一片好心,还被人说三道四,这好人啊,真是做不得!” 寇白门看了眼顾横波,没说话,可是她的心已经乱了,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李信,是他找上门来,还是自己主动放下身段? 第二四四章 李信拷饷 虽然李信一再表示,围观群众速速离去,但几乎没人离开。 一方面是在李信面前露个脸,将来好说话,另一方面,人都有看热情的心理,很多人都在朱国弼的家产充满着好奇,哪怕不是自己的,看看也好,至于能做为吹嘘的资本。 “快看,紫色珊瑚,足有五尺高啊,想不到朱国弼这老儿还有这等宝贝啊!” “那一盒盒,都是明珠,这老儿到底藏了多少宝贝?” “那车上都是金子,足足十几车啊,嘿,朱国弼跌倒,李司令吃饱!” 围观人群中,不时发出赞叹声,满满的羡慕妒忌,朱国弼带着嫡妻和几个儿女,先一步被赶出府了,瑟缩在巷角的寒风中,看着一箱箱的财宝金银被装车运走,眼里既绝望,又射出澈骨的仇恨! “都是你招来的祸!” 朱妻破口大骂:“我听人说了,李司令是为了寇白门那小蹄子来讨公道的,你管不住裤带,现在家业都被人抄人,我的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才会嫁到你朱家!” “闭嘴!” 朱国弼烦躁道:“什么寇白门?李信堂堂荡寇军总司令,会为个表子来抄老子的家么?分明是早就看中了老子的家业,他娘的,那孙百谷和候恂也不是个玩意儿,居然早就跑了,你说跑就跑吧,好歹打个招呼是不是,可他不声不响的跑,否则老子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相公,那你有何打算?李司令就给我们留了一百两银子,眼见天要冷了,这日子怎么过啊,而且妾还害怕,没准儿哪天咱们全家就被害了,呜呜呜~~” 朱妻捧脸哭了起来。 朱国弼深吸了口气道:“去杭州,娘的,是孙百谷害的老子被抄了家,老子没饭吃了,就缠着他,难道他还敢把老子杀了不成?” “那赶快走!” 朱妻真的怕了,连忙催促。 “不忙!” 朱国弼摆了摆手:“魏国公家怕是也被抄了,咱们去找徐老爷子,一起上路,至少有个伴,面对孙百谷时也好说上话。” “嗯!” 朱妻点了点头,与朱国弼带着孩了,往徐府走去。 此时的徐府,哭声震天,魏国公可不是朱国弼这种抚宁候能比,足足传了十三代,在南京盘踞了两百多年,家业与朝朝的南京历史盘根错节,互相纠缠,无论哪任官员,如果和徐家搞不好关系,这个官也当到头了,可谁能料到,一夜之间被抄了家。 借口还是非常扯蛋的与国同祚! 国在,家在,国亡,家灭! 但同样因家业过于庞大,抄起来也额外麻烦,就如现代人,把财产分散开来以规避风险,只要有一份没被抄着,就是赚的,将来还没凭着东山再起,徐家也是如此,相当一部分的产业,并不在徐家自己的名下。 有的是亲戚,有的是下人,有的更是八杆子也打不着。 为此,在抚宁候府得到初步控制之后,李信亲自移步徐家,拷问财产。 一卷卷簿册堆积如山,财务公司专业人员秉烛查看,屋子里,满是满脸横肉的亲卫连战士,个个凶神恶煞,如二瓤这种一副奸坏样的人,都不让进。 高桂英也被拦在门外,不许进来。 因为李信知道高桂英心软,事关小钱钱,能不下死手么? 更何况他还有充足的理由抄魏国公府,他怕什么? 为人处事的一个基本道理,就是话不能说绝,但事情一定要做绝,历史上的李自成,在北京拷饷,就是没拷干净,才惹来了报复。 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张老虎凳,徐弘基年纪大了,自然不可能做老虎凳,但他的长子徐子胤,幼子徐文爵、侄子徐仁爵等十余人,以及管事、管家、帐房先生,林林总总数十人都被绑在老虎凳上。 “老人家,你祖徐达,为大明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来本司令是不愿如此的,但是明太祖立国时就有言在先,你徐家与国同祚,如今大明将亡,我荡寇军进驻南京,你徐家已经没资格再享受荣华富贵了,这是天意,也是明太祖的旨意,你徐家老老实实把财产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你家,否则,你的儿孙辈可得吃苦了。” 李信阴恻恻的看着徐弘基道。 徐弘基已经六十多了,老泪纵横道:“司令爷,老朽不怨你,这是天意呐,我徐家享了两百多年的富贵,也知足了,可是家产都被您抄了,哪还有隐藏的啊,司令爷,您行行好吧,老朽给您磕头啦!” 徐弘基也是人老成精,他知道,在即成事实的情况下,说狠话除了招来李信的怒火与更加凌厉的报复,还能有什么用呢? 只有装可怜,尽量卑微,才有可能躲过一劫。 不过李信可不是好糊弄的,因为他是现代人,什么手段没见过? 很多人为古人正名,说古人如何如何聪明,不比现代人差,这话是不对的,智力的构成因素,一个是思维方式,还有一个就是判断力。 现代人都学过代数几何,有最基本的逻辑思维和空间想象力,而古人在这方面,是非常欠缺的,同时,判断与决策的基础是信息采集,现代人可以很轻易的得到所需的诸多信息,古代却没有这个条件,很多决策过于想当然,信息来源片面而又偏颇,难免会出现决策失误。 所以古代社会不能折腾,一折腾就会乱,从这个角度来看,理学的存在是符合时代要求的,因为存天理,灭人欲所塑造出来的,就是一个相对静态的社会。 静态的社会,可以凭着经验和有限的信息做决策。 但李信是要建立起一个初步工业化的社会形态,理学又成了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枷锁,必须要废掉。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冷声道:“有没有隐藏的财产,还须查了再说,徐老莫再多言。” 满屋子,算盘拨弄的噼哩啪啦直响,几十只算盘一起拨,那声音既嘈杂,又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很多被绑在老虎凳上的帐房管事吓的面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 “总司令,找到了!” 突然,一名财务兴奋的大叫。 “哦?” 李信看了过去。 财务道:“总司令,三山街上,福来当铺有问题,帐目约有一百三十万两对不上,属下怀疑,这笔帐被隐匿了起来。 “谁负责的?说!” 李信问道。 一群帐房管事没人说话。 李信冷声道:“不说是吧?好,所有人都上刑,本司令最后劝一句,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两条腿,来人!” “司令爷,我说我说!” “是他,黄帐房,这间当铺由他负责!” 不待亲卫们垫上砖块,旁人就纷纷指向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帐房。 “说,银子上哪儿去了?” 李信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讯问黄帐房,邢武大步上前,厉声喝问。 那日李信去查帐的事,邢三虽然没敢声张,也不敢明着说,但还是暗示了邢武,邢武在李信身边跟久了,多少学了些东西,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可是让他惶恐万分,也感激李信手下留情,他迫切需要在李信面前表现表现,以抬高邢家的地位。 “我……” 黄帐房还眼珠子滴溜溜转呢。 “加砖!” 邢武已回头挥手。 有亲卫上产,连垫三块砖头,顿时,黄帐房鬼哭狼嚎。 邢武提醒道:“再垫一块砖头,你的膝盖将会啪的一下,向上面折断,疼不疼,你可以想象,而且你的下半辈子也废了,徐家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甘愿付出两条腿?嗯?魏国公已经成为了过去,他徐家连自己都养不活了,你再依附他家还有什么意义?不为你也得为你的家小着想吧? 我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只要你如实交待,你可以为总司令效劳,总司令没时间和你耗,是要个忠仆的名声,还是要两条腿和你家人的前程,快说!” 第二四五章 再诱高一功 “老爷,对不住了……” 黄帐房一五一十的交待了那笔银子的下落,大概有三十万两被藏了起来,剩下的百万两作为投资,分散投到了别人家的产业里面。 实际上这种手段也不是为了搪塞荡寇军的,徐家作为老牌国公家族,具有很深的危机意识,从嘉靖年前,南京的手工业经济勃勃大发展开时起,就有意识的把银子以隐秘的渠道,投资到别人家里。 本来徐家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所恃者,无非是阴阳帐册,这是一种非常原始落后的造假手段,而李信带来的,是借贷记帐法、资产负债表、损益表等多种现代会计记帐方法,正如现代社会搞审计,本质上就是用各种会计方法查帐。 不过李信暂时没有推出审计的想法,毕竟大明的经济形态,还不是近现代意义上的商品经济,而是小农经济与地主经济相互结合,搞审计既没有必要,又有可能引发剧烈的反弹。 “诶!” 徐弘基面色灰败。 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他的心头肉啊。 “总司令,又查出一处,吉祥绸缎庄有五十万银子对不上……” “平安米店亏空二十万两……” “桑田收益少算八十五万两!” “铺面租金有二十八万两不知去向……” “我交待,我交待……” 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被掀了开来,徐家人面如死灰,心里充满着无边的恐惧,这种查帐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什么秘密都兜不住啊,徐家真要被查个底朝天了! 帐房管事们也纷纷自首,很多还没查到的帐,也自动报了出来。 高一功和双喜站一边看着,他们是不懂的,但是看结果,极其触目惊心。 双喜小声道:“一功叔,这真是了不得啊,李司令在那候府,我找人盘问了下,房宅、田地、铺面、珠宝金银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百多万两,这魏国公更肥,光明面上的财产,就有不下于六百万两,暗中藏着的,又被李司令挖出了出来,足足有五百万两! 李司令这趟来南京,什么都没做,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到手了!” “是啊!” 高一功心情复杂,以前看李信发财,他是妒忌,但是因李自成对他渐渐疏远,他对李自成的忠心也打了折扣,现在再看李信发财,那是羡慕,也为自己不值。 想他以前,是个山寨的二寨主,高桂英毕竟是女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处理,实际上他就是当家的,有自己的财产,但是自打跟了李自成以来,流窜十余年,军中的财产名义归公,真正的支配者却是李自成和刘宗敏,除这两人,谁用钱都要事先通报,这等同于花的是别人的钱。 尽管李自成对手下的兄弟不算苛刻,可是一天到晚花别人的钱,心里能踏实么? 高一功的神色阴晴不定,李信在暗中观察着,突然呵呵一笑:“大舅哥,小舅哥,我看别回去了,跟着我干,不想呆在军队里,我给你们安排个肥差,我打算在南京成立烟草总公司,禁止市面上私人卖烟,初犯重罚,再犯劳教,所有的烟草,必须通过烟草总公司才能出售,怎么样?” “这……” 二人相视一眼,哪怕是李自成的义子,双喜都是心里一动,更别提高一功,心脏猛的抽搐起来! 对李自成的不满是一方面,反观李信,蒸蒸日上,他还是高桂英的亲弟,真跟了李信,这个大舅哥就坐实了,难道还能亏待自己? 另一方面,则是今日查抄魏国公府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根本不敢想象,一个家族拥有的私产,居然能超过千万两银子! 不过现在就让他背叛李自成,还是有着强烈的心理障碍,于是讪笑道:“李公子说笑了,对了,这烟草总公司是个什么意思,光卖烟能赚钱吗?” 李信呵呵一笑:“大舅哥怕是有所不知,吸烟能上瘾,一旦上了瘾,几个时辰不吸,就心里难受,这就和吃饭一样,是刚需,什么是刚需,是刚硬的需求。 但两者又有不同,老百姓吃不上饭,会饿死,会造反,所以官府不能赚吃饭的钱,而吸烟不同,不吸不会死,就是心里难受,这个钱,要往死里赚,我打算除对烟草施行专卖制度,还将课以一倍以上的重税,你说赚不赚钱?大舅哥,只要你点个头,你就是烟草总公司的总经理,小舅哥是副总经理,我给你们银子,拨给人手,把框架先搭起来!” 高一功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挣扎之色。 他与荡寇军,也算是老相好了,对荡寇军多少有些了解,那一个个总经理,位高权重,执掌一方经济命脉,对他构成了强烈的吸引力。 更何况他戎马半生,也想安定下来成家立业,还有什么比做这个烟草总公司的总经理更合适呢? 高一功连吸吸都急促了! 李信又回首一指徐家:“大舅哥,看看他们,今天被我扒皮所筋,是不是很惨?但是别忘了他们家之前两百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想他徐达,最初也是土里刨食的农家子弟,就因跟对了人,享了十三代的荣华富贵,这难道还不够?” 屋里,除了拷问声,徐家人的哭声,就是拨弄算盘珠子的噼啪声,高一功都觉得额头冒出了汗,李信给他开的条件太好了,更何况他的根是高桂英,严格说起来,应该在李信这里,如果全无顾忌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投了李信,但是又怎么可能没半点顾忌呢。 投效一个人,很可能只是刹那的感动,但是背叛一个人,需要诺大的勇气! “李公子,你莫要引诱我了!” 高一功苦笑道。 李信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向李双喜问道:“小舅哥,与慧剑处的如何?要不要在南京替你们把婚礼办了?” 高一功本着拉人下水的心思,无比希望双喜娶了慧剑,于是附合道:“双喜呐,慧剑这女娃模样周正,性格又好,与你倒是挺配的,叔也觉得就在南京把好事办了吧。” “一功叔,那……慧剑肯不肯跟我回去?你留下来,我会和闯王解释,可我得回闯王那儿啊。” 双喜看了眼李信,便问道。 “这……” 高一功没法做主,也看向了李信。 李信哈哈一笑:“这事我找机会问问慧剑,小舅哥,总之你放心,无论是留下来帮我,还是把慧剑带走,只要你们俩合计好,我都没意见。” “那……多谢李公子成全!” 双喜拱了拱手。 …… 经过一夜忙碌,徐家的资产大致清算完毕,约折合为一千两百零五万两白银,这部分财产,全部充公,管事执事和帐房,则留用部分,毕竟一些铺面还需要继续打理,荡寇军派人接手也需要些时间。 清晨时分,徐家十余口被发了两百两银子,从家里赶了出来,与早已等候在外的朱国弼家会合,一阵咬牙切齿的咒骂之后,两家人合为一股,逃离南京,去杭州投奔孙传庭。 实际上李信并没有杀人的意思,首先是他有与国同祚的理由,谁都没法说他半个不是,其次是抄家涉及的面很小,对大多数人没有影响,别看徐家在南京根基深厚,可病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这个时候,谁都唯恐与徐家沾上边,不说落井下石,躲还来不及,哪敢去为徐家说公道话? 第三点,任何一支新兴势力进入繁华都市,当地民众的本能反应是观望,根据荡寇军的执政风格决定接下来的行止,在这当口中,没有谁会多事。 荡寇军占领南京已经全城皆知了,全城都在观望,无论是普通百姓,贩夫走卒,还是巨室豪商,东林复社,以及原明朝的官员,都在等待着局势明朗的那一日到来,至少徐家和朱家,已经顾不得了。 第二四六章 受降 事实证明,寇白门想多了,直到被放走,都没见着李信的影子,让她的心里忐忑不己。 以前是邵时信想把她献给李信,她拉不下脸面,但今日是李信带兵来救了她,有救命之恩在先,她再委身相许,顺理成章,她渴望见到李信,当面称谢,再以自己学来的种种本事勾住李信的魂,嫁入李家,将来李信当了皇帝,一个贵妃总是跑不掉吧? 可惜的是,李信没来。 春香还专门出去打听,才知道李信已经去了魏国公府上拷饷了。 “姑娘,怎么办啊,要不去徐家找李公子?” 春香急道。 “别,千万别!” 顾横波连忙道:“李公子是个好面子的人,这时千万别去找他,等局势平缓下来,咱们再合计合计,反正李公子是你的跑不了,你还欠他一个救命之恩呢,总得上门道谢吧,阿媚,你先把衣服换了,咱们一起回媚香楼。” 顾横波赖上寇白门了,她也希望通过寇白门搭上李信这条线,既便李信嫌她不干净,看不上她,她也可以扯着李信的虎皮逼陈贞慧把自己领回家,真正入他陈家的门。 卞玉京很不齿顾横波的势利眼,开口银子,闭口银子,成什么了?于是拉住寇白门道:“顾姑娘,不用麻烦了,我送阿媚回家就行了。” 说完,便与春香一左一右挽住寇白门,婷婷出了朱府。 “呵,还看不上老娘了,呸!什么玩意儿,不也是指着寇媚想给李公子做小么?” 顾横波气的狠狠一口浓痰吐到墙角。 李香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想她当年被候方域梳笼,确实风光,可风光过后,一切如常,梳笼的银子也没落到,全被教坊司和老鸨分了,如今几年过去,枕边人对自己越来越没耐心,她心里也越来越焦虑,她觉得,自己贪图一时虚荣,虚渡了几年光阴。 “卞姑娘素来性急,倒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走吧。” 李香君叹了口气,拉着顾横波也向外走去。 如今的寇白门,成了家里的香馍馍,还没进门,全家就一起迎了出来,谁都知道,李信是为了寇白门才攻打南京,寇白门早晚要跟李信,这寇家,还能不吃香喝辣么? 当初哪个能料到,人人看不起的倡门也有今日! “哎唷,姑娘回来啦,快快快,先进屋,见到司令爷了没?” “姐,这是坏事变好事啊,啥时给姐夫引见一下我?我也想帮姐夫做点事。” 寇白门的母亲和弟弟热情的迎上前,谀笑着,还带着讨好。 寇白门心里烦厌,什么都没说,进了家门,又淡淡交待两句自己累了,就回了小屋,春香耐不住寂寞,自告奋勇,出去打探消息,留下卞玉京陪着,还没到正午,春香探着手跑回来,兴高彩烈道:“姑娘,姑娘,教坊司被端啦,教坊司被端啦!” “端的好!” 寇白门和卞玉京纷纷现出了解气之色。 春香大声道:“李公子派了人,直接闯入教坊司,宣布自即日起,取缔教坊司,名下产业和卷册暂时封存,乐籍全部转为民籍,改天会有人上门为我们办理,也就是说,我们再也不是伎子啦! 对了,姑娘,小婢回来时还特意从媚香楼那里绕了一圈,你猜小婢看到了什么?” “难道媚香楼也被抄了?” 卞玉京问道。 “嗯!” 春香猛点头:“小婢正瞅着荡寇军的女兵去抄媚香楼,那老鸨满地打滚,鬼哭狼嚎的求饶,后来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才老实了,卞姑娘你恐怕不知道吧,那老鸨足足被抄起了近三十万银子呢。” “真看不出来,那妈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攒了这么多银子。” 卞玉京摇摇头道。 “是啊!” 寇白门也道:“妈妈还得把大半都拿给教坊局呢,由此可见,教坊司到底从咱们身上赚了多少银子,噢,对了,那媚香楼呢,怎么处理?” 春香道:“好象听那些女兵说,媚香楼在南京很有名气,媚香楼的姑娘也很出色,李公子的意思是,大家暂时别散掉,等他抽出手来,会来媚香楼和姑娘们谈谈将来的打算。” “哦?” 卞玉京和寇白门相视一眼,满脸不解。 在她们眼里,李信既便不是皇帝,也和个王候差不多了,居然会亲临媚香楼,该不会是去选花魁吧?这让她俩的心里都有些焦急,在她们看来,李信肯定是不了解情况,以为寇白门也是媚香楼的人呢。 …… 李信确实忙的马不停蹄,毕竟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哪怕扬州都远远不能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处于风暴眼中。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南京并不是他攻下来的,不能象扬州、淮安那样作为战利品处置,而是候恂和孙传庭主动放弃让给他的,南京城的利益格局不因他的占领而有大的改变,到底是快刀斩乱麻,还是抽丝剥茧,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如果他在南京干的不好,那对于将来入主北京会产生非常消极的影响,除非他想学历史上的李自成,进了北京迷失在花花世界当中。 总之,占领南京,对于他只是个开始,也是一项考验,对此,他下达了严厉的军令,几乎就达到解放军那种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的地步了,同时还郑重警告高一功和李双喜,要求他们约束手下,不许出现任何抢劫和侮辱妇女行为。 其实李信也曾考虑过不带闯军,但是他又让想闯军见见世面,认识到大城市的繁华,开拓眼界,这对于分化闯军的人心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因此他还是带了闯军来南京。 三千人马,不算多,还是能约束的住。 离了魏国公府,李信就奔向明皇宫,留守南京,没能跑掉的百官将于皇宫受降。 南京皇宫始建于元至正26年,明洪武25年完工,历时26年,总面积超过一百万平方米,比北京皇宫的七十二万平方米要大了许多,目前南京皇宫已经全部由荡寇军控制。 “喀啦啦~~” 正阳门那朱红色的大门徐徐打开,门内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凭添了一份威严的气息。 “走!” 李信猛一挥手,策马前行。 进了正阳门,是府军卫、留守左卫与金吾前卫的营房,早于永乐迁都后不久,就人去房空,正阳门后面是洪武门,于洪武门至外五龙桥的御道两侧,是中央官署区,御道西侧是军事指挥机构,包括五军都督府,太常寺、通政司、锦衣卫、旗手卫、钦天监等,御道东侧是高级官署,包括宗人府、史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及翰书院、詹事府、太医院等等。 刑部与都察院、大理寺并称三法司,设于太平门外。 御道两旁,跪满了明朝官员与锦衣卫士兵,每个人都头手覆地,看不到脸,或许心里,有着对孙传庭与候恂不打招呼就跑的怨恨。 高一功与双喜勒马于李信身后,看着这一幕,心里既热血澎湃,也震骇异常,上千人跪地投降,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场面,尤其是打下南京,就相当于掌握了大明的东南财赋重地,打下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二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投向了李信的后背,那瘦削的背影,被初升的朝阳照耀,竟似散发出了金黄色的微微毫光。 这是天子之气啊。 不过高一功又额外看了眼陪在李信身边的高桂英,突然涌出了一种留在李信身边的想法,这种想法非常强烈,毕竟这一两年来,高桂英陪着李信的时间最多,可见李信对高桂英是发自真心的喜爱,既便不考虑到利益的因素,就凭这一点,也让他对李信的好感大增。 李信缓缓打量着跪了一地的大明将官,许久,才向后招了招手。 第二四七章 具实以闻 这一刻,黄海的心情是激动的,作为亲卫连的连长,是最接近李信的身边人,哪怕何虎不停的与他争,可是宣布李信的喻令怎么可能交给前锋营呢? 前锋营就是送死的,能和亲卫连比吗?这个大黑憨也不知能活多久! 黄海暗暗瞥了眼何虎,便策马,从侧面绕出,出队列五步,大声道:“宣总司令喻令,人之一生,跪天跪地,跪父母恩师,孟子亦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由先秦、两汉,魏晋至盛唐,除礼乐大典,百官见皇帝不跪,今废除跪礼,官见皇帝不跪,百姓见官不跪,作揖施礼,诸位站起来说话。” 顿时,底下起了小声议论,这些大明朝的官,跪了一辈子,甚至跪,还演变成了和皇帝抗争的一种手段,文官经常成群结队的跪在午门前,你不按我说的做,我就跪死给你看! 几百人在午门前跪的东倒西歪,你还能坐得住? 今日乍一听李信说不用跪,第一反应是不习惯,不让跪了,以后还怎么以死抗争?难道站一边,如贩夫走卒般对着皇宫指指点点么,气势不同啊,也没了那种悲壮凛冽的气氛。 不过退一步说,又有哪个天生喜欢给别人下跪呢?不愿意跪的,是真正的官,喜欢跪的,多是通过跪达成某种目地,跪只是一种工于心计的手段。 有人毫不犹豫的起身,有人看看左右,不情不愿的站起来,突然,一个义正严辞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圣人云:天地君亲师,总司令独跪天地亲师,置君于何处?难道总司令是要教人目无君上?且忠君即是尽孝,不敬君上,又怎能敬父母?今南京户部都给事中袁珂冒死谏言!” 就看到一名言官,以非常标准的方式跪着,昂起脑袋,不服的瞪着李信,眼里满是正义! 黄海正要喝骂,李信挥手拦住,他知道言官骂了一辈子,一朵花能在言官的嘴里,被骂成一陀屎,黄海未必能骂得过这个袁珂,再退一步说,不管能不能骂过,与言官对骂,就是自降身份,丢的是他李信的脸。 李信打量向袁珂,沉声道:“新朝自有新朝之制,我订下的规矩,你只能服从,来人,把袁给事中送回家,禁足反省。” “得令!” 两名亲卫旋风般冲入人群,一左一右,提起了袁珂。 袁珂怒骂道:“李信,你目无君上,不当人子,本官绝不与你姑息,宁洒一腔碧血,也休想向你低头……” 李信不理会袁珂的咒骂,望向了镇守南京皇宫的太监,问道:“谁是领头的?” 一名白白胖胖的太监,颤颤巍巍的上前,跪下道:“奴婢李小二,任南京宫监,叩见司令爷。” 如今的太监,见了李信如老鼠见了猫,生怕被剥皮抽筋之后被一脚踹死。 “嗯~~” 李信点点头道:“李小二,找几个口齿伶俐的小太监,每天十二时辰,去袁家大门前,隔着门与他讲道理,什么时候袁珂心服口服,痛改前非,来向本司令认错,再什么时候收口。” 李小二闻言一喜,这不就是骂人么?骂人是太监的拿手活啊,当太监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嘴皮子溜,懂得察言观色,太监本是奴婢,又被割了一刀,地位是最低的,叫太监去堵着自诩为清流的袁家大门骂,这是袁家的羞辱,而且太监是奉了李信的命令去骂,是奉旨骂人,你有几个胆子敢回嘴? “奴婢领旨!” 李小二激动的浑身颤抖,他就怕自己对李信没用处。 “你……你,好狠毒!” 袁珂又急又怒。 “总司令让你回家去反省,老实点!” 两名亲卫一夹,把袁珂半拖拽着向外走去。 御道旁,一众官员噤若寒蝉,暗道一声狠,明朝的官员不怕皮肉吃苦,怕的是丢脸,李信就从脸面上来践踏他们的尊严。 其实这一招还是和大清学的,清朝废除了廷杖,因为明朝的历史早已表明,廷杖治不了官员,被打的,反而越打越兴奋,因此大清改为用太监去骂,还别说,效果比打板子好多了。 袁珂被越拖越远,渐渐消失,高一功和李双喜相视一眼,也暗道一声服,这手段,比李自成高明多了,以往李自成对明朝官员是一杀了之,后来可能是受了李信的影响,很少杀官,但是当官的个个眼高于顶,压根就看不起李自成,哪怕是投效了他,可那眼神都是闪动着不屑与轻蔑,这也是让李自成极为头疼的事。 但是李信提供了一条压服明朝官员的捷径,那就是践踏,狠狠的从尊严上践踏! 李信又给黄海施了个眼色。 黄海朗声道:“明太祖授予言官风闻奏事之权,初衷是好的,让官员在随时被举报弹劾的警示下严于律己,在一定程度上对肃贪反渎起了促进推动作用,但翻开史书,那诬告陷害的嘴脸与血淋淋的现实让人不寒而栗。 风闻奏事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不乏因不可告人的目地对无罪者诬告陷害,真正干净做事,担当负责的官员难免因坚持原则得罪人,若因此被心怀叵测之人诬告,能干事者如何不胆战心惊?想干事者如何能放心干事? 再就大明而言,言官已成了党争工具,互相指责,互相托后腿,以致一事无成,崇祯便是深受言官之苦,曾于陈新甲案中,大骂言官误事。 故总司令有令,风闻奏事还须具实以闻,无实闻者不予采纳,胡搅蛮缠者,勒令回府,反省思过。” 顿时,一群言官激动起来,这是要砸他们的饭碗啊,不过很多官员冷眼以待,讲真话,现在的言官,已经不是当初的言官了,就是一陀屎,专门恶心人的,试问在场的官员,谁没被言官恶心过,其关键,就在风闻二字上。 明太祖赋予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力,初衷是好的,但是言官胡言乱语的权力,谁来监督? 有言语就要发作,但是旁边立刻有人扯了扯他,向太监努努嘴。 一群太监,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呢。 太监只能依附于皇权,现在李信进了南京城,除了讨好李信,做一个对李信有用的太监,别无他法。 黄海又道:“总司令说了,大明官场,风气縻烂,出淤泥而不染,实属强人所难,故对以往一切,既往不究,但是荡寇军主政,不允许再有贪渎之事发生,各位还是先回家好好想一想,是做个富家翁还是继续做官,三日后再做决定,现在除锦衣卫留下,都散了罢。” 很多人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倒也不急不忙,在施礼离去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议论。 南京的锦衣卫不象北京那样规模庞大,但也有上千人,李信不可能原封不动的保留锦衣卫,这样会与亲卫将来的职能有所重叠。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好处不给自己人,难道还给外人? 但是解散的话,锦衣卫龙蛇亢杂,社会关系复杂,等于是对不安定因素放任不管,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崇祯就是吃了这方面的大亏,对于公职人员,不到万不得己,最好不要开除。 正如日伪时期的庞大警察部队,几乎都被收编了,要说这些人手上没有血债,那是不可能的,收编是为了消弥不安定因素。 李信把吏员留下来加以任用,很难说不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因此李信决定把南京的锦衣卫改组为警察部队,建立起派出所、警察分署与警察总署的分级机构,掌刑侦权,并逐渐把刑部废掉,把审判权从应天府拿走,让官府从效率低下,又不得口碑的断案中解脱出来,做官府该做的事,再把都察院改组为检察院,把大理寺改组为法院,以现代政府构架改组南京的政治结构。 以南京为试点,为将来治理北京做准备。 第二四八章 金融手段 在事权的划分上,李信暂时把长江以南归于自己的治下,暂时兼任应天府尹,江北依然由史可法统筹治理,在南京老百姓的观望中,五天过去了。 其实南京老百姓对荡寇军的好感,大多是属于叶公好龙的性质,当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时候,那朦朦胧胧的面纱,可以变成道听途说,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时通过对比,骂着明朝的官,发泄着对大明的不满。 但是荡寇军真来了,就如龙降临到了叶公的家里,彼此之间再也没有缓冲,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庞然大物,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还能再以一个超然的心态去看待荡寇军么? 显然不能! 德州老百姓殷切挽留荡寇军,是因为时刻面临着清军的威胁,可是南京地处江南,连流寇都不过来,更别提清军,又能有什么威胁到他? 因此南京老百姓对于荡寇军,是非常复杂的一种心态,唯恐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 偏偏南京作为大明的陪都,早在嘉靖年间就跨入了小市民社会,常用的减税降赋等手段,对市民的效果不明显,李信要想获得南京的民心,就要增加就业机会,把财政支出适当向民生倾斜。 这日,李信找来了南京较有名的钟表匠十三家,与之签署协议,十三家钟表匠以技术及部分资金入股,合作成立钟山钟表集团,占5%的股份,邢文以个人名义,出资五万两白银,占0%的股份,荡寇军军部以20万两白银占39%的股份。 目前李信还未成立国资委,国企的代持人是荡寇军军部,由财务总公司监督,利润充作军费。 十三家代表拿着协议,兴高彩烈的离去,按照协议规定,集团成立董事局,董事长由十三家推举,总经理由荡寇军指派,副总经理由邢文担任,主管人事,在一个月内,完成选址,半年内完成厂房建设,一年内,产出第一批钟表,在此期间,十三家钟表行不得私自生产任何钟表。 李信征用了魏国公府,刚刚踏出府门,南京最大的钟表匠齐家掌柜齐涛就看向众人道:“李司令肯让我们执掌五成一的股权,绝非心甘情愿,若我所料不错,是做给别人看的,也许日后就会从我们内部下手,瓦解我们,他拿到控股权,所以我们要紧密团结在一起,老朽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将来集团被人夺走了,恐怕我们的家业也没了。” 排行第二的李家长子李敏问道:“叔,那为何要答应他,咱们各做各的,不是一样能过得下去么?” “你懂什么?” 李父不悦道:“难道大明除了我们几家,就没有做钟表的了?苏州、松江都有几家做的不错,如果我们不和李司令合作,他派人去把苏州松江的那些人弄来南京,我们还有活路吗?所以与李司令合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齐大哥说的对,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才能牢牢把持住这个董事长的位子。” 齐涛也拱手道:“诸位请放心,我齐家绝对没有把钟表集团据为己有的心思,这董事长,我只做一届,下一届,我看还是由李老担当最为适合。” “过誉了,过誉了,撇的事,还是到时再说罢!” 李父笑呵呵的摆了摆手。 要说这些做钟表的匠人,也是见过世面的,毕竟钟表在那时属于奢侈品,一般的平民百姓用不起,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在堂上供一只大钟,怀表更是王候级别或者巨富才有资格使用,长期与富人接触,他们的眼界也得到了拓展,稍一合计,就分析出了其中的利弊。 与李信合资等于是与虎谋皮,但是不合资,又有可能被挤兑到破产,好在经过艰苦的谈判之后,拿到了五成一的控股权。 十三家只要团结起来,不从内部出问题,就能把集团掌握在手里。 徐府,参与谈判的有李信、邢武和周菡。 红娘子、周菡母女、李兰芝和彩衣彩裳是昨天到了南京,红娘子依然和李信开夫妻店,慧英慧梅暂时留在扬州,操办把明报总社移向南京事宜。 十三家的人前脚刚走,在外面偷听的孙荻就奔了进来,不满道:“凭什么呀,这些人只出了一万两银子,就拿走五成一的股份,集团公司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而我们这边出了二十五万两呢,越想越不值。” 周菡也道:“李公子,他们的技术再好,也不值那么多钱吧?妾就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再坚持一下,那十三家明显快撑不住了,一半对一半也好吧。” 李信摆摆手道:“现在全南京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不能太过份,否则很容易被人解读为以势压人,你放心,早晚我会把集团公司的控制权拿回来。” 邢文也是走江湖的,习惯以江湖人的视角来看待问题,这时从旁道:“总司令,其实不难办,我就不信十三家始终一条心,我们可以使些手段收买离间,早晚能找到机会,把控制权夺回来。” “这手段太下作了,很容易落人把柄,况且他们肯定也防着我们这一手。” 李信摇了摇头。 孙荻问道:“李公子,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信微微一笑:“想听?” “嗯!” 孙荻猛一点头。 李信伸手笑道:“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凭什么呀,不行!” 孙荻哼了声。 “警察部队需要我亲自组建,其他人没经验,我得走了。” 李信回头看了眼大钟,就要向外走。 “慢着!” 孙荻连忙唤住。 “哦?” 李信抬起的脚放了回去。 孙荻先向周菡看去,满脸的求救之色。 周菡暗暗摇了摇头,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以相夫教子为己任,又怎么可能在这事上为孙荻出头呢? 孙荻又瞥了眼邢文。 邢文会意的转过了身。 李信也会意的把孙荻抱了起来。 嗯! 照例老一套,先蹭后闻,李信满足的吁了一大口气。 “李公子,不许再轻薄荻儿了,你到底说不说呀?” 孙荻不满的挣扎着。 “好,我说我说!” 李信笑容满面道:“其实不用着急,明年钟表出产了,先让他们打理一阵子,我们的人跟在后面好好学,什么时候把技术学到手,再以集团需要扩大规模,更好的发展为理由引进外部股东,这是谁都没法拒绝的正当理由,通过这次操作,可以把那十三家的股份释稀到五成以下。 再过一阵子,召开股东大会配股,每个股东要拿出真金实银,十三家肯定不愿意,但不愿意也没办法,他们已经失去了绝对控股地位,股东大会可以强行表决通过,而且这个钱,会让十三家拿不出来,如果不参与配股的话,他们的股份比例会降低,失去对集团的话语权,将来再多配几次,他们的股份比例会越来越低,直至聊等于无。 我认为十三家不会甘心,必然会四处借钱,我们则可以提前布置,以第三方的身份设立钱铺,想办法借钱给他,他以股份作为抵押,他一旦用了我们的钱,可操作余地就大了,到期他还不上贷款,他的股份就属于钱铺所有,彻底被踢出局。” “咝~~” 每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邢文,都转过身,以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李信。 孙荻更是后怕的把脑袋扭去一边,尖叫道:“李公子,你好狠,你这是杀人不见血啊,就你这手段,谁还能玩得过你?你盯上哪家,哪家倒霉。” 现代金融业,就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各种金融衍生品让人眼花缭乱,如一把把软刀子,不停的割你的肉。 李信呵呵笑道:“这是我的独门秘诀,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我才提点一下,千万不要传出去。” “噢!” 周菡和孙荻隔着李信相视一眼,她们明白了,这肯定是李信在梦中世界学来的手段,于是连连点头,邢文也神色一肃,通过分享秘密,他感受到了李信对自己的器重! 第二四九章 崇祯梦鬼 “皇爷,信贼攻下了南京,候恂与孙传庭不敌,败逃杭州……” 北京,乾清宫,王承恩细声细气的向崇祯汇报。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崇祯软软靠在龙椅上,全然没有愤怒的神色,眼里隐约流淌出一抹悲哀。 自陈新甲被冤杀之后,满朝文武都在混日子,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崇祯交待下去的事情,能拖则拖,再也找不到一个肯实心干事的人了。 塘报上的消息是官面文章,不过崇祯自有耳目,他已经得知孙传庭和候洵在李信攻打南京之前,就带着主力跑路了,连一点点的抵抗都没有。 如果搁在以往,他会愤怒,大骂,下旨严办候恂和孙传庭,但是此时他心知肚明,已经控制不了手下的将官了,从左良玉不战而逃开始,如今孙传庭和候恂也不战而逃,什么意思? 病来如山倒,大明已经奄奄一息了,再也没人对大明抱有期望,纷纷拥兵自重,保存实力,为将来割据一方做准备。 甚至崇祯还知道,李信以与国同祚为由,抄了抚宁候和魏国公的家,足足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当时他接到东厂番子的密报,整个人都呆愣了,想他为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逼死了武清候李国瑞,不仅钱没拿到,还沾上一身腥,全北京的勋贵都进宫向他哭诉喊穷,田妃皇后都为李家人说话,和尚也自焚,甚至九莲菩萨也降下怒火,夺去了他的第六字朱慈灿的性命。 简直是众叛亲离。 九莲菩萨是万历生母李太后,本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宫女,因母凭子贵,于万历继位之后,被封慈圣皇太后,但是隆庆的正宫是陈皇后,也是正太后,李太后的地位很尴尬,于是借宫廷莲花错时开放的异事,自导自演了一场菩萨入梦故事,又有宫女传言菩萨就是太后。 张居正则抓住机会,于京西建造慈寿寺,供奉九莲菩萨,形象就是以李太后本人,万历又于李太后死后,命人伪造佛说大慈至圣九莲菩萨化身度世尊经》,与太上老君说自在天仙九莲至圣应化度世真经》,并结合伪道经,传言九莲菩萨拜碧霞元君为师,名正言顺的把神像安放到了泰山碧霞元君殿,配享飨食,最后历下令,佛道二教都要虔诚供奉九莲菩萨,而九莲菩萨出自于皇家,自然在皇宫里的香火最为鼎盛。 “嘿,好一个与国同祚!” 崇祯不愤的骂道:“这些勋臣贵威,朕叫他们出些银子,共济国难,一个个如丧考妣,可这倒好,被信贼一个与国同祚的借口就把家业给抄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哪,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王承恩立于丹墀之下,不敢说话,实则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崇祯问道:“那信贼可住进了宫中?” 王承恩道:“回皇爷,信贼以魏国公府作邸,暂未入宫。” 崇祯脸色缓和了些,李信不入宫住,说明还是给他些面子的,如今大明的里子已经烂掉了,他只能要面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信不入宫,并不是不想入宫住,而是南京皇宫已经不能住了,土木结构的房子,两百年没人住,还能再住人么? 李信担心别住着住着大殿塌了,而且两百年没住人的皇宫,滋生积聚的阴气连李信这种心黑手辣的军火贩子都浑身不自在,冒然住进去,不说百病丛生,至少也是心神不宁。 崇祯又问道:“南京舆论如何?信贼有何举措?” 王承恩小心翼翼道:“南京士民心怀大明,对信贼敢怒不敢言,渴盼王师渡江南下,与孙传庭南北夹击……” “呵,南北夹击,南北夹击!” 崇祯打断了王承恩的话头,对于这类场面话,他不仅不信,还越发的听不下去,随即又问道:“信贼在南京做了什么?” 王承恩道:“好象没太多的动静,就是解散了教坊司,抄出了几百万两银子,把乐籍释放为平民,又下令取缔言官闻风奏事之权,今后须具实以闻。” 崇祯突然瘫着不动了,嘴里喃喃着具实以闻这四个字。 他无比羡慕李信,李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既想做,又不敢,或者没能力做到的事,比如打鞑子,从他继位之初,就被鞑子一次次的按在地板上摩擦,他不想报仇吗? 只是没能力而己,李信却帮他做到了。 再如言官,言官的那张破嘴,让他一次次的愤怒发狂,被他活活打灭的言官不知几许,后来者却前赴后继,悍不畏死,渐渐地,他失去了和言官抗争的勇气,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凡事遮遮掩掩,生怕被言官知道,国事在他手里,变成了见不人的阴私事。 但人家李信是怎么做的?叫太监十二个时辰堵着门骂! 据最新情报,几个小太监轮换着骂,袁珂被骂的躲家里不敢出门,崇祯也很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用这招,但是现在再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在这时,忽然坤宁宫一名年轻太监急急忙忙奔来,在殿外跪下,喘着气说:“启奏皇爷,奴婢奉皇后懿旨……” 崇祯猛的想到了田妃的病,色变问:“是承乾宫……” “皇爷,恕奴婢死罪,承乾宫田娘娘不好了,皇后请皇爷速去见田娘娘最后一面。” 太监磕着头道。 崇祯满心悲痛,几乎忍不住大哭,他扶住王承恩的肩膀,流着泪赶往承乾宫,遇见该宫正要奔往乾清宫的太监,心知田妃已死,不禁以袖掩面,悲痛呜咽。 田妃的尸体被移到寝宫正间,用素净的锦被覆盖,脸孔蒙着纯素白绸,田妃所生的皇子皇女,阖宫太监和宫女,来不及穿孝,临时用白绸条缠在发上,跪地痛哭。 承乾宫掌事太监吴忠率部分太监在承乾门内接驾,崇祯哭着下辇,踉跄地向里走,到了停尸的地方,嚎陶大哭。 为着皇贵妃之丧,崇祯辍朝五日,从此以后,他照旧上朝,省阅文书,早起晚睡,论起辛勤,在永乐以后的历代皇帝中罕有。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今的上朝有什么意义,整日精神恍惚,时而对空自语,时而默默垂泪,每到静夜,坐在御案前省阅文书,实在困倦,不免打盹,迷迷糊糊间,又仿佛看见田妃就在面前,走动时仍然像平日体态轻盈,似乎还听见那环佩丁冬的清脆鸣响。 他猛然睁开眼睛,伤心四顾,只见御案上烛影摇晃,盘龙柱边宫灯昏黄,香炉中青烟袅袅,却不见田妃的影子消失于何方。 他似乎听见环佩声消失在窗外,但仔细一听,只有乾清宫高檐下的铁马不住地响动,还有似哭泣的呜咽风声。 “哎~~” 崇祯暗暗叹了口气,回到御座,随手拿起封奏章,是讲李自成已经破了承天,正倾力攻打襄国,他无心再看,摇摇晃晃的回了后殿,也不洗漱,径直躺在了床上,渐渐地,眼皮沉重起来,却是突然之间,场景一换,竟见到杨嗣昌跪在床前,面色铁青,胡须和双鬓斑白。 崇祯隐约明白了什么,心里难过,问道:“卿离京时,胡须是黑的,鬓边无白发,今日见卿,何以老得如此?” 杨嗣昌神情愁惨,答道:“臣两年军中日月,皇上何能尽悉,将骄兵情,人各为己,全不以国家安危为重,臣以督师辅臣之尊,指挥不灵,欲战不能,欲守不可,身在军中,心驰朝廷,日日忧谗畏忌……” 崇祯打断道:“朕全知道,卿不用说,朕要问卿,目前局势更加猖撅,如火燎原,卿有何善策,速速说出!” “襄阳要紧,不可丢失。” 杨嗣昌木然道。 崇祯道:“襄阳有左良玉驻守,可以无忧,目前河南糜烂,开封被淹,李闯转攻承天,信贼轻取南京,闯贼似有入川之意,卿有何善策?” 杨嗣昌面无表情,不停的重复:“襄阳要紧,襄阳要紧。” 崇祯脸一沉,不悦道:“卿不必再提襄阳的事,襄阳失守,罪不在卿,卿在四川,几次驰檄襄阳道张克俭与知府王述曾,一再嘱咐襄阳要紧,不可疏忽。无奈他们……” 正说着,突然头脑中一声炸响,崇祯猛的从床上坐起,一头一脸的冷汗,再一看,哪有杨嗣昌?偏偏梦中的情形犹能记忆,他想了一阵,叹了口气道:“近来仍有一二朝臣攻击嗣昌失守襄阳之罪,嗣昌是来向朕辩冤的!” 想着,不禁哭了起来。 乾清宫的管家婆魏清慧正于崇祯就寝的养德斋外间值夜,于睡意矇眬中被崇祯的哭声惊醒,赶快进来,跪在御榻前劝道:“皇爷,请不要这样悲苦,陛下悲苦,伤了御体,田娘娘在九泉下也难安眠啊。” 崇祯哽咽片刻,问道;“眼下什么时候?” 魏清慧道:“还没交四更。” 崇祯又问道:“夜间有没有新到的紧急军情文书?” 魏清慧略一迟疑,便道:“皇爷三更时刚刚睡下,有从襄阳来的一封十万火急军情文书,司礼监王公公为着皇爷御体要紧,不要奴婢叫醒皇爷,已经放在乾清宫西暖阁的御案上了。” 崇祯挥手道““去,给我取来!” 魏清慧咬牙道:“皇爷,请不必急着看那种军情文书,休息御体要紧。皇后一再面谕奴婢……” 崇祯截住说:“取来。” “是!” 魏清慧无奈,施礼离去。 第二五零章 街边巧遇 襄阳失守! 崇祯看到这几个字,头脑中顿时嗡的一声! 其实襄阳失陷也不是头一回,张献忠攻陷过,李自成也攻陷过,但那时,崇祯并没有太过于担心,因为朝庭仍有收复襄阳的实力,而今时不比往昔,左良玉弃守襄阳,逃往武昌,把襄阳拱手让给了李自成,这才是最让崇祯恐惧的。 南京是不战而逃,襄阳也是不战而逃,这让他联想到了兵败如山倒,已经没人再愿意为大明效死力了,兵将官员各找爹妈,为将来作着打算,但没人再去为崇祯打算。 “哎~~” 崇祯叹了口气。 如今他的政令,只能传达在北京城,出了北京,各地督抚疆臣就如放出去的风筝,再也收不回来了,他的手头无兵、无粮、无钱,连年征战,不仅掏空了国库,也掏空了他的内帑,内帑只剩下几千两银子了。 什么中兴明主,再造大明,十几年来的努力,尤如一场梦。 孙传庭和候恂不战而逃,崇祯难得的没有下旨斥责,他累了,下了也没用,懒得再下了。 南京城里,老百姓最大的感受就是,似乎一切都没改变,荡寇军主要是驻扎在外城和城门,城里的驻军很少,老百姓日常出行,想见到一个荡寇军的士兵并不容易,街面上晃荡的衙役,还是那些人,但是偷鸡摸狗的少了,对老百姓也客气了些,原来眼高于顶的锦衣卫,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警察。 除了锦衣卫,李信还亲自抓起了菜篮子。 一个现代政府称不称职,其中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菜篮子,要保证市民有足够的鲜菜食用,肉蛋奶李信暂时是没办法的,因为在抗生素面世之前,大规模集中养殖的风险巨大,稍不注意,就会暴发流行性传染疫病,李信也不敢着手于大规模的家禽集中养殖。 不过他可以在果蔬方面想办法。 从魏国公与抚宁候府征收来的土地,足足有十余万顷,还有佃出去的地,也有数万顷,李信以这些土地为基础,成立了南京副食品总公司,在这一季的粮食收完之后,改为种植葡萄、桃子、柿子、西瓜、枣子和黄瓜等水果,蔬菜则以辣椒、大豆、花生、土豆、萝卜和部分叶菜,尽可能地降低果蔬价格,满足南京百民市民对果蔬的需求。 一个政府成功与否,取决于治安、饮食与就业。 在治安方面,由锦衣卫带着原衙役,李信相信,锦衣卫都是老油子,只要荡寇军自己不驿扰老百姓,在这节骨眼上,没有谁会往枪口上撞。 在饮食方面,本身南京就地处于鱼米之乡,本身的粮米产量是足够的,未来再有大量的果蔬上市,这根本不是问题。 改善就业则是个长期的过程,急不来。 至于市容市貌、污水处理、地下管网建设,那都是后话,属于锦上添花性质。 “总司令,有几个英格兰人找到了店里,想要拜访您。” 李信正在田间地头视察的时候,邵时信匆匆赶了过来。 原本邵时信是打算回海州的,但李信觉得,作为国企的总部,不应该设在海州那等穷乡僻壤,海州作为一个生产基地就可以了,于是把邵时信留在南京,授权筹建石英矿业南京总部,把琉璃制品销往苏州、松江及杭州等经济发达地区,邵时信自然也愿意留在大城市,欣喜的领下了命令。 “哦?英格兰人?” 李信眉头一皱,问道:“可是说了什么事?” 那时的英国,还未崛起,国王军与议会军正打的不可开交,克伦威尔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当时的大海上,是西班牙与荷兰两雄争霸。 邵时信吞吞吐吐道:“他们想要得到琉璃的烧制方法,我说了好多次不可能,但他们就是不放弃,非要见您。” “好,我和你回去看看!” 李信点了点头,带上几名亲卫,与邵时信策马回城。 外城还好些,但一回到内城,就拥堵不堪,当时南京的中心城区就在沿秦淮河的贡院一带,越靠近,越是人挤人,李信无奈,又不愿骚扰民众,只得把马留下,与邵时信带着几名亲卫步行。 秦淮河边,画舫如织,虽还未入夜,但已有隐约的歌唱传来,还有的姑娘就坐在船头,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客商。 虽然李信废除了乐籍,但是相当一部分姑娘并不会因此金盆洗手,对于她们来说,现在赚的钱归自己了,比以往更加有热情。 “总司令,那就是媚香楼。” 李信难得闲下来逛街,正流连忘返着,邵时信从旁介绍道。 李信转头看了眼,倒也没什么想法,正待移开目光,却见两个女孩子结伴而出,一个身着粉衣,端庄中透妖媚,青丝披落,凤眸潋滟,唇若点樱。 另一个身着玫瑰紫色留仙裙,朱唇皓齿,流光溢彩,眉目清秀,画着淡淡的妆容。 二女并排走出,仿如仙女踏入凡间,立时吸引了街人的目光。 邵时信喜色一现,压低声音笑道:“总司令,真是巧了,那个着粉色衣裙的叫卞赛,人称卞玉京,着紫色衣裙的叫寇媚,人称寇白门,虽然是贱籍,却守身如玉,出淤泥而不染呢。 “哦?” 李信也暗道一声巧了,这二女论起姿容,比之红娘子和慧英还要胜了一筹,与彩衣彩裳处于同一水平,都可称得上国色天香,不由多看了两眼。 其实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遇,媚香楼有二层,卞玉京站楼上望风景,虽然她不认识李信,却认识邵时信,话说这么多日以来,她和寇白门连李信的影子都没摸着,又不敢冒然登门,这下见着邵时信,哪能放过,于是赶紧拉着寇白门出来,想从邵时信口中,打探李信的消息。 “寇姑娘,卞姑娘。” 邵时信拱手笑道,并未点破李信的身份。 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暂时他摸不透李信对寇白门和卞玉京的心思,冒然点破不合适,还是观察下为好,而且他也担心被李信看出来自己有献女邀宠之嫌,好事反成了坏事。 “原来是邵经理,不知要去哪里?” 二女双双施礼,并各自瞥了眼李信。 李信的衣着较为普通,人虽然高大秀气,但是这两个女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邵时信又没刻意介绍,因此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多问。 邵时信笑道:“正要回店,不知二位姑娘……” 卞玉京赶忙道:“我们正要去贵店买些东西呢,真是巧呢。” “哈,那邵某唐突,请两位姑娘同行,如何?” 邵时信哈的一笑。 “嗯,有劳了。” 卞玉京看了眼寇白门,点头应下。 第二五一章 毛骨耸然 李信和邵时信并排走,边走边说着什么,浑如微服私访,邵时信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除了保持必要的恭敬,倒也没什么拘束感,甚至他还隐隐激动。 毕竟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也就是碰到了寇白门和卞玉京才有。 二女跟在后面,嘀嘀咕咕,再往后是亲卫,都身着便服,混在人群里,不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人,很难认出他们的身份。 “哎,阿媚,我们呆会儿该怎么和邵经理打听啊?” “打听谁呀?” “李公子呗,你还欠人家一个救命之恩呢,李公子说好了来媚香楼的,姐妹们都翘首以待呢,可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阿媚你等急了吧?” “谁急了,到底是谁整日念叨着李公子,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身后的嘻笑传入耳中,邵时信不经意道:“公子,这两个姑娘还是挺不错的,秦淮河畔有六大花魅,李香君与顾横波子已名花有主,陈圆圆与董小宛为个冒襄斗的不可开交,虽然不知道身子破没破,可是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争风吃醋,格局未免太低了些,倒是她们,不象别的姑娘那样整日在男人堆里周旋,也素来有主见,算是难得的清流。” 李信笑了笑,并未说话。 邵时信也识趣的闭了嘴。 很快的,几人步入店里,宾客熙熙攘攘,几个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柳是姐!” 寇白门突然惊喜的叫唤,正见柳如是,也在一排排货架前,挑选着琉璃制品。 “邵经理,如是姐来了,我们先过去一下。” 卞玉京向邵时信告了个罪,便与寇白门匆匆而去,。 “公子,那几个英格兰人被安置在了角落里。” 邵时信向边上一指。 只见三男二女,五个金毛大咧咧坐在一边,眼里凶光闪烁,不时交谈着。 “不忙,我先看看。” 李信摆了摆手,自顾自的闲逛起来。 “如是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我随便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两件回去,你们呢,怎么也会过来?” “我们打算出门逛逛,谁知道碰见了邵经理,于是也过来看看了,如是姐,你挑中了什么?” “这琉璃器皿真的不错,就和水晶打磨出来的一样,每一件我都想买呢。” ““阿媚,你说和邵经理在一起的那人是谁?看似是好友,但是你有没有留意,邵经理好象对他挺恭敬的呢。”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看起来那么年轻,又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 “嘻嘻,阿媚,你快去问清楚,可别错过了,又是好久见不到。” “说什么呢,谁要见他啊,我只是想当面道个谢而己,再说又不知道是不是。” 或许美女存在着天然的吸引力,又是三大美人儿站在一起,李信逛着逛着,就不自禁的绕了过去,柳如是就是感觉有一道目光投来,不禁看了过去,正见一气宇轩昂,身着普通的年轻人。 李信微微一笑,目光中,似是带着某种穿透力,直指人心,偏偏又含着一丝亲近,柳如是俏面微红,连忙移开俏面。 “如是姐?” 寇白门留意到柳如是的异常,轻唤一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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