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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东汉当军阀》


第三十九章 给你一个机会

众人身上麻绳被逐一解开,李青山捂着小腹,被柱子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钱飘谷则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俏脸苍白。好在鼻息尚存,料想并无大碍。

“来人,快令医师前来,立刻给李万骑诊治。”拓拔栞抚了抚胡须,自得一笑,命令道。

“遵命!”

“多谢大王提拔。在下愿全力辅佐大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李青山对拓拔栞作了一揖,话音颇为诚恳。

“呵呵呵…”拓拔栞轻轻一笑,大马金刀地受了李青山一个大礼。上下打量李青山一番,以一种颇为欣赏的口气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能,也不枉本王为得到你所花费的重金。”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收买人心。

李青山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又对拓拔栞作了一揖,以一种请命的语气道:“在下蒙受大王厚爱,纵然万死,亦难报万一。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大王可以成全。”

“但说无妨,无论什么请求,本王都准了!”拓拔栞大手一挥,颇为豪迈。

“无他,报仇而已…”

单于王城之外。

李窓眉头紧蹙,焦躁地来回踱步。

本以为匈奴对李青山恨之入骨,李青山此番必死无疑。谁知匈奴非但不杀李青山,反而似乎对他颇为欣赏。

起初,李青山不过一介饥民,朝不保夕。短短一月时日,竟能乾坤反转,成了风头最劲的旷世奇才。若李青山当真被匈奴重用,凭借他的手段,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李窓擒拿李青山,非但得到了大笔赏金,还被受封万户侯。日后,他恐怕要常年居住在草原。

若李青山大权在握,找他寻仇,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李青山不知害死了多少匈奴。匈奴早就对他恨之入骨,能保全一条小命便已是奇迹了,怎可能真的掌握实权?”李窓低声呢喃,希望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心安一些。

“匈奴之所以不杀李青山,无非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一旦李青山失去了价值,立刻就会被乱刀砍死以平民怨。或许…此时他已经死在乱刃之下…”

李窓想了很多,终于,他咧嘴一笑,双手环抱胸前,自己说服了自己。

在他看来,最坏的可能,便是匈奴不杀李青山,将之关进大牢,严刑拷打,让他交出霹雳车的图纸。尔后,李青山会被千刀万剐,惨死之后,尸体丢出去喂狗。

“等那王八蛋入狱了,我定要去探望一番…”李窓搓了搓下巴,脑补着各种凌辱李青山的画面。

“将他打入大牢,严刑拷问!”一道厉喝自王宫之中传来,打断了李窓的沉思。李窓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抬起头。

入眼处,只见李青山抱着钱飘谷,悠哉悠哉躺在一个太师椅上。太师椅两边横插着两根竹竿,五十名匈奴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其周围。柱子等人也都身着匈奴服饰,除了没有配备武器之外,与‘狼王军’再没有任何分别。

这特么…什么情况?

“遵命。”一众匈奴应命上前,拎小鸡般将李窓提起,尔后粗鲁地将麻绳往他身上捆。

“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我是万户侯,我擒拿了李青山,我有功!”李窓脸色煞白,疯狂地挣扎起来。

“且慢。”李青山抬起胳膊,饶有兴致望着李窓,戏谑道:“老子跟你素未谋面,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哼!”李窓冷哼一声,仰起头别过脸,似乎不屑与李青山讲话。

“他妈了个巴子,给我打!”李青山气急,手掌狠狠拍在钱飘谷那修长圆润的大腿根处。

“遵命。”

匈奴们应命上前,斗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李窓面门。只一拳,便将李窓打得头破血流。

“砰!”

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李窓小腹,李窓一个趔趄,瞬间被之踹翻在地。

李青山得到了拓拔栞的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匈奴们又不是傻子,怎看不出他的潜质。故此,为了讨好李青山,一个个都下手颇狠,再没有丝毫留手。

“砰!啪!”

闷哼声夹杂着清脆巴掌声,久久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李窓如皮球般在地上滚来滚去,衣服被扯破,狼狈的不成样子。

“好了,停。”

话音落下,匈奴们立刻应命退开。只见李窓浑身血污,几乎再没有一块好肉。脸颊高高肿起,配合大片淤青,再不见曾经的俊秀。两个门牙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看上去颇为凄惨。

“老子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乖乖跪下,给老子磕一百个响头,再喊一百声爹,老子便放了你。否则…打入大牢,用烙铁将你烫个半死,再用铁钩将你的肠子勾出来,一刀一刀地割!”李青山极尽恐吓之能,表情略显狰狞。

“你…”李窓怒视着李青山,明显被吓到了,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

“来人,将他拖下去,先把腿给老子打折!”

“我跪便是,我跪便是!”李窓眼角抖了抖,终是不敢逞强。

“哦…”李青山笑笑,对匈奴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下。

“咚!”李窓跪得笔直,额头狠狠叩在地上,发出一道脆响。他咬紧牙关,或许是因为门牙被打掉的缘故,发音不太标准地低声道:“爹…”

“咚!”

“爹…”

叩了一百个响头,又喊了一百声爹。李窓只觉头晕目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勉强对李青山作了一揖,恳求道:“爹…哦不,青山大哥。望您高抬贵手,放小弟一条生路…”

“没问题。”李青山轻轻颔首,手掌向前一挥。匈奴们会意,转而抬着李青山走向另一个方位。

李窓咬紧牙关,屈辱的泪水顺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淌落。他紧了紧拳头,怨毒瞪着李青山消失的背影,心中将之暗骂了千百遍。

王八蛋…你会因为放我离去而后悔一生!

“把李窓关进大牢,严刑拷打。”

一道淡漠的声音响彻,在李窓耳畔久久回荡。方才的怨毒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唯有无穷的恐惧。

李青山咧嘴一笑,歪躺在靠椅之上。李窓想要害死他,他又怎可能真的放虎归山?方才,不过是在作弄这家伙而已。

李青山紧了紧怀中少女,极小心地将少女小腹处的衣衫掀开。

钱飘谷的肌肤如玉脂一般,光滑无比。小腹处全没有半点赘肉,直看得人呼吸急促。李青山却没有欣赏这些的心思,只担忧地扫了一眼那被箭矢贯穿的伤口。

————

第四十章做我的良人

伤口并不大,已然结痂。令人最为头痛的是遗留在体内的半支箭矢,箭矢尖端有一个锋利的倒钩。若直接拔除,绝对会进一步扩大伤势。

李青山可以不顾这些,直接将箭拔出来。可钱飘谷只是个纤弱女子,又哪里受得了这等摧残。

“女人真是麻烦…”李青山苦涩一笑,将少女的衣衫合上,摇了摇头。

“李万骑,这里便是您的营帐了。”众人行至一个大帐前,椅子缓缓落地。一名匈奴小跑而来,恭敬对着李青山半跪于地,行了一套标准的汉国礼仪。

“嗯…”李青山扫了那营帐一眼,颇为满意地站起身。柱子等人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扶着李青山的手肘。

这营帐占地颇大,布料是那种比较高级的汉国丝绸,明显是匈奴贵族独有的居所。唯一的瑕疵便是那几十根光秃秃的门帘,上面的珍珠不翼而飞,极为惹眼。

李青山却是不知。这些珍珠,现在正静静躺在李小楼的闺房…

营帐旁边,耸立着一根木桩。两头健壮的奶牛被栓在这里,体大膘肥。

这东西,绝对算得上珍奇之物。新鲜的牛奶,唯有千骑及以上匈奴将领才有资格饮用。

“你们在外面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入内!”

李青山顾不得这些奶牛,留下这句话后,闪身钻进营帐,将钱飘谷轻轻放在床榻之上。

他取来一个毛巾,沾了些水,极为小心地将钱飘谷小腹处的血污清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李青山再也忍不住自己小腹处传来的剧痛,一屁股坐倒。

淡淡的晨曦透过帐篷的道道缝隙,披洒在少女那张苍白却精致的脸颊之上,将之衬映得颇为漂亮,宛若神话中的睡美人。

“柱子!”休息片刻,李青山艰难地撑起身子,大喊道:“你再去催一催,让那个狗屁医师赶紧滚过来!钱飘谷若有什么闪失,老子突突了他狗日的!”

“诺。”帐篷之外,传来柱子略显焦急的应命声。继而是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

拓拔栞为了笼络李青山,特令王族御用医师专程给钱飘谷诊治。李青山玩弄了李窓一番,这么长的时间,原以为那医师应该已经到了,结果却不见人家的影子。虽明知钱飘谷的伤势并无大碍,可李青山依旧有些担忧。

“嘶…”李青山嘴角抽了抽,强忍住小腹处传来的剧痛,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钱飘谷的白色靴子脱掉。甩开一条狼皮毛毯,轻轻披在少女娇躯之上。尔后坐在床榻旁,下令道:“来人,弄些牛奶。”

钱飘谷的红唇已然有些干裂,明显是重度缺水的缘故。

相较于淡水,牛奶显然更有营养。

“遵命。”

回答李青山的是一名匈奴,很明显,柱子这群家伙根本没见过奶牛。

不多时,一名匈奴恭敬地走进营帐,将两杯还在散发热气的牛奶呈送到李青山面前。李青山将两个杯子放在床榻之上,摆摆手赶走匈奴。尔后抱紧钱飘谷的香肩,令她坐起身子。掰开少女略显发紫的红唇,将牛奶灌进其中。

“咕噜…”

眼见少女没有咳嗽,反而本能地将牛奶咽下,李青山也是松了口气。再度掰开那略显发紫的红唇,将更多的牛奶灌进其中。这一次,李青山直接灌了三分之一杯。

“咳…咳咳咳…”钱飘谷幽幽醒转,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要蜷起身子,腹部那剧烈的刺痛,却又令得她娇喘一声,再不敢动弹。

“醒了?”李青山大喜,轻轻将钱飘谷平放在床榻之上。

“你是…青山?”钱飘谷红唇轻启,声音细弱蚊丝,虚弱至极。

“青山?”李青山闻言眉头一挑。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暧昧?

钱飘谷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有些惊惧地环顾四周:“匈奴呢?你没事吧?还有李窓…他是不是被抓走了?

李青山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发出声音。迟驻片刻,笑着安慰道:“呵呵…我无碍。放心吧,李窓也无碍。他也中箭了,不过现在已经苏醒。”

心中却想,这傻丫头啊…

“哦…”钱飘谷松了口气,静静躺在床榻之上。一眨不眨盯着李青山,眼睛亮亮的。

“咳…这里还有些牛奶,你渴么?”被少女这么看着,李青山竟是有些面红耳赤。当下干咳一声,将牛奶递到钱飘谷嘴边,问道。

“我…我渴…”钱飘谷扭捏道。

“给,多喝一些。”

这,便是李青山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钱飘谷一时语塞。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又不出所料地再度躺回床榻。她强忍着小腹处火辣辣的疼痛,始终保持浅笑。

“你…还喝么?”

“我让你喂我啊笨蛋!”钱飘谷猛的坐起,厉声呵斥,竟是变得龙精虎猛起来。

李青山一脸错愕,楞楞看着钱飘谷。

我…说错话了?

“呜…疼…我肚子好疼…”钱飘谷再一次躺回床榻,美眸之中,湿气酝酿。

“他妈了个巴子,那狗屁医师怎么还不来。”李青山暗骂一声,手掌狠狠拍在膝盖。他仰头,站起身来,作势便要走出帐篷去寻人。

“等等,你别走!”

“我不会治病,得去帮你寻医师啊。”李青山眉头微蹙,疑惑道。

“我的靴子,是不是你脱的?”钱飘谷心跳徒然加速,俏脸瞬间红到耳根。可她又变得颇为大胆,美眸始终直视着李青山。

“是我,怎么了?”李青山随口答道。继而,他心中咯噔一下。

“你看到了我的脚,你就要做我的良人!”钱飘谷脑袋嗡嗡乱响,这番话,连她自己都不知是怎么说出口的。

此话一出,李青山脸上表情却是变得颇为精彩起来。

ps:没有人投票支持,难受。

第四十一章 暗潮涌动

钱飘谷贝齿紧咬着红唇,玉指紧张的交叉在一起,美眸一眨不眨盯着李青山。

“不成。”李青山的回答颇为干脆。

“为什么?”钱飘谷闻言俏脸煞白,急道。她似是想要证明自己一般,艰难地撑起身子:“我这个人其实挺温柔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果…如果我们成亲的话,我肯定可以做一个贤妻良母。”

“那也不成。”李青山依旧摇头。

“我到底哪里不好?”钱飘谷话音之中多了些许哭腔。

“你很好,是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才十五,你呢?十四,年龄太小。”李青山沉吟片刻,颇为认真。他指了指钱飘谷的靴子,又开口补充道:“靴子是我脱的,可我没看到你的脚。”

这并不是在推脱责任,钱飘谷玉足之上的确还有一层裹脚布。

李青山是个老实人,在没有做好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准备之前,他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在庆幸,若没有穿越到这方天地的话,他恐怕摆脱不了接盘侠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年纪再大一些…”此话入耳,钱飘谷美眸之中瞬间多了些许希冀。

少女蜷缩着身子,两条圆润修长的玉腿暴露在李青山面前。挺翘的胸脯、不及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漂亮得不成样子。

“呃…飘谷,你真的是个好女孩,大家闺秀。可是…我们之间,或许真的没有那种可能…”李青山咽了口唾沫,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恨不能给自己来两个耳光。

还是渣男吃香,太特么吃香了!

“青山,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耿峣姐了?”钱飘谷面如死灰,话音多了些许自嘲的意味。

“不是,不是,万万不是!飘谷啊,我李青山出身卑贱,又不通礼法,不值得你如此喜欢。莫要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莫要耽搁了你的幸福。”李青山连连摆手,唯恐钱飘谷再胡思乱想。

“果然…”钱飘谷低垂着脑袋,娇躯微微颤抖。泪珠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在床榻之上。

李青山最见不得这种场景,有些手足无措。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憋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突然一拍脑门,大喝道:“我…我…我跟你说实话吧,老子特么喜欢男的!”

“???”

“大王,医师到了。”恰在此时,营帐的门帘被柱子掀开。只见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提着药箱,昂然站在门帘处。

老者神采奕奕,颇有些仙风道骨。单是那撇山羊胡,便能给人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老前辈,求您快快动手为我夫人诊治。”李青山再不理会钱飘谷,极为恭敬地对着老医师行了一礼,礼节做得无可挑剔。尔后将手探进衣襟,取出一个纯金制成的冠,悄无声息地塞进那老医师怀中。

冠中央横插的那根簪子,却是不翼而飞…

这里毕竟是匈奴的地盘,随时有可能血溅五步。李青山称钱飘谷是自己的夫人,如此一来,钱飘谷的处境自然更加安全。

“呵呵呵…李万骑尽管放心。”老医师眼见那冠纯金制成,瞬间变得慈祥万分。

“夫人??”钱飘谷将李青山的话尽数收入耳中,又变得惊喜雀跃起来。

“劳烦老前辈了。我夫人身体娇贵得紧,万望老前辈不要吝惜药材。若有什么贵重之物,小子即刻动身筹措。”李青山再度躬身作揖,低声陪笑道。

“李万骑放心,老夫也不是收了好处不办事的人。”老医师轻轻颔首,低声应道。

两人之间的对话话音颇低,可不知为何,钱飘谷竟是听得一清二楚。少女脸颊之上的苍白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既然如此…小子便不在这里妨碍老前辈了。”李青山微笑点头,踱步行出营帐。

就在李青山被封匈奴万骑的同时,上谷郡中,也是暗潮涌动。

此时,距离李青山失踪已经过去两日。所谓‘李青山被耿况暗中刺杀’的流言在郡中疯狂扩散,数万灾民蜂拥而起,将郡守府包围得水泄不通。

那一日,无数人亲眼看见钱飘谷邀请李青山去护城河。故此,他们将李青山的失踪与郡守府联想到一起,简直就是水到渠成。

这,便是李窓的高明之处!

李青山深得民心,灾民们甚至奉他为神明。若李青山骤然失踪,定会引得这些灾民为之疯狂。让钱飘谷出面邀请李青山去护城河,非但能让李青山放下戒备,还能令得疯狂的灾民们去找郡守府寻仇。

不得不说,李窓此人,的确堪称一代枭雄。

此时,李窓的脑袋正被两名匈奴按在地上摩擦。

“耿况老狗,你将我们大王如何了?”刘柄手持钢刀,昂首站在郡守府大门处,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还我们大王命来!”

“交出赵王,否则攻破城池,鸡犬不留!”

“跟他废这么多话做什么?兄弟们,李公于我等有活命大恩。如此圣贤,居然死在耿况那老狗手中!报仇…为李公报仇啊!”

灾民们疯狂地挥舞钢刀,愤怒的喝骂声久久回荡在这方天地之间,震耳欲聋。

郡守府内,耿况与钱之烽急得来回踱步。前者稍微好一些,毕竟只是被人唾骂而已。后者则白发苍苍,满脸愁苦,哀叹连连。

钱飘谷,也失踪了…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李青山定是被刘栍那厮杀害的。外面的灾民不知内情,错将我们当做了凶手。”耿况抚了抚胡须,眉头紧皱,沉声道。

“是又如何?如今木已成舟,纵然我们浑身都是嘴,又如何说得通?如何说得通呐?唉…”钱之烽气得捶胸顿足,哀叹道。

两人苦思良久,终是没能想出切实可行的对策。

李青山的灵位,正静静耸立在郡守府的一间偏房之中。

耿舒跪在灵位之前,将手中各种竹卷逐一丢进面前火盆之内,浓烟滚滚。这家伙屁股上的伤明显还没好利索,跪坐的姿势略显滑稽。他低垂着脑袋,边烧边低声道:“青山啊,《春秋》、《礼记》、《诗经》、《九章算术》我都烧给你了,在那边多看些书,对脑子有好处。若有看不懂的,便把我的教书先生带走,让他教你…”

第四十二章 大忽悠

这些竹卷,都是耿舒平日里学习的东西。若放在往常,他敢这么做,屁股早已开了花。可现在却是不同,数万灾民虎视眈眈,耿况根本没空理会这家伙。

略显急躁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循声望去,只见耿弇目光阴沉,小跑向郡守府主厅之中。

“弇儿,外面的形势如何了?”耿况忙是上前两步,问道。

“外面的灾民只给我们五日时间。五日之内,我们若交不出李青山,他们便要攻城。”耿弇苦涩一笑,如实道。

“唉…”耿况幽幽一叹,表情愈发愁苦。

按耿况所想,既然那些家伙能让李青山失踪,又怎会留着他的性命?

人死不能复生。正如钱之烽所说,此事,纵然浑身是嘴,也绝对解释不清…

“爹,相较于外面的灾民,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耿弇眉头微蹙,迟驻片刻,再度开口道:“我们军中有几匹战马突然病倒了,其症状,与疫病完全一致。”

疫病!

此话一出,如五雷轰顶。

上谷郡中的变故,李青山自是不知。这两日,李青山该吃吃该喝喝,混不将自己当外人。

一顶颇为豪华的营帐正中央,静静摆放着一个木桶。木桶颇大,容纳五个人都绰绰有余。桶内满是牛奶,还在散发热气。李青山脱得精光,悠哉悠哉躺在其中。这厮翘着二郎腿,嘴中哼着不着调的歌,好不快活。

“大王,那个叫拓拔栞的匈奴要找您。”柱子干咳一声,对着李青山躬身一揖,恭声道。

李青山咧嘴一笑,捏起毛巾慵懒地拭了拭胳膊,故意拔高声调,厉声呵斥道:“跟你说多少遍了,日后叫我万骑。还有,拓拔栞是我们的大王,再敢直呼大王的名讳,老子特么抽死你!”

“诺…”柱子自然不敢顶撞,只得躬身应命。

营帐之外,拓拔栞负手而立。身后簇拥着数百名匈奴将领,好不威风。他肉痛地扫了一眼营帐门口的十几头奶牛,心中有些愠怒。

这十几头奶牛面黄肌瘦,连站都站不稳,一副垂垂欲死的模样。

自从李青山受封万骑,整日在军中搜寻奶牛。这十几头健硕的奶牛惨遭荼毒,成吨的牛奶源源不断地运往李青山的营帐。连王族都舍不得多喝的牛奶,却被这群王八蛋拿去泡澡、洗头、刷皮鞋…

拓拔栞手掌缓缓紧握,刚想开口斥责,却猛然听见李青山喝骂柱子的声音。当下心中怒意稍稍释然,手掌也是再度松懈下来。

不多时,李青山穿戴整齐,匆匆行出营帐。见到拓拔栞,立刻对他躬身行了一礼:“末将不知大王前来,未曾出门相迎,万死万死。”

“呵呵…”拓拔栞轻抚胡须,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道:“无妨,你是本王的心腹爱将,无需太多礼节。”

“承蒙大王厚爱,末将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大王这番话说出来,竟有如之音。末将听了浑身舒坦,一时间,竟是神清气爽,龙精虎猛起来。”

这李青山,简直已经无耻到令人发指…

“咳咳…”拓拔栞干咳两声,强堆出笑容道:“青山呐,我军粮草告急,急需南下劫掠上谷郡中粮草,以维持军中消耗。这…霹雳车的图纸,你画得如何了?”

“已然绘制妥当。末将正准备呈送大王,不想大王竟亲自前来询问…”李青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自怀中取来一条丝绸,双手托起送到拓拔栞手中。

这上面所绘的,是一个疑似投石车的东西。只是各个部分的衔接略显粗糙,仅凭这一张图纸,想要锻造出霹雳车,绝对是痴心妄想。

拓拔栞眼眸微眯,看了好半晌,终是有些不大满意,沉声道:“李万骑,这图纸何以如此模糊啊?”

李青山上前两步,手指指向那图纸最大的部位,解释道:“启禀大王,锻造霹雳车并不难。我们随时可以动手,先将这些大零件锻造而出。这个大框架非常重要,只要框架成型,三日之内,末将便有把握将之改造成霹雳车。”

“可以立刻投放到战场吗?”拓拔栞闻言一喜,急道。

“自然可以,末将愿以人头担保。”李青山轻轻点头,拍了拍胸口,凝声答道。

“好!事不宜迟,本王立刻调拨人手,日夜赶工!”拓拔栞狠狠击节,目光望向李青山,赞叹道:“李万骑,不愧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此事若成,本王定要保你做右贤王!”

若真能将霹雳车建造而出,他拓拔栞在匈奴军中的威望绝对会大幅提升。届时,他与‘草原猛虎’呼衍提魉之间的政治斗争,便会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继而权倾朝野。大单于的宝座,也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多谢大王提拔。”李青山躬身作了一揖,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接连三个好字出口,拓拔栞连连点头,看了稍许,再难掩心中狂喜,仰头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李青山的肩膀,问道:“这个框架要锻造多大,以什么为材料啊?”

“材料自然是铁,精铁。至于框架的大小,则全凭大王所需。若想杀伤力大一些,框架也就需铸得大些,反之亦然。”李青山咧嘴一笑,答道。

“哦?”拓拔栞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图纸之上,眉头微蹙,表情略显迟疑。

精铁!

这个年代的铁矿本就极为稀有,匈奴军中的铁矿更加稀有。为了获得这些铁矿,匈奴们所付出的代价极为恐怖。

如果说十吨铁矿可以产出一吨精铁的话,打造一辆霹雳车,至少需要耗费二十吨铁矿。这个代价在匈奴看来,大到几乎无法承受。

要知道,就算是最为精锐的狼王军,所配备的武器也不过是次铁所铸。

拓拔栞犹豫了好半晌,良久,他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拓拔茗,立刻集结我们所有的铁矿,全部炼成精铁。再集结五万军所用的战甲,全部投入提炼!”

只要能得到霹雳车,再大的代价也值!

“诺。”

被称为拓拔茗的匈奴将领应命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自今日起,全军投入提炼精铁,日夜赶工。十日之内,定要将这些铁矿全部提炼完毕!”

第四十三章 虚张声势

拓拔栞的一句命令,令得数十万匈奴忙碌起来,成吨的铁矿被丢进火炉。提炼而出的精铁刚刚取出,便又被反复捶打,尔后再度回炉。锤子敲打铁器的声音从未中断,一时之间,整个单于王城都变得嘈杂不堪。

两名匈奴艰难地将一堆铁矿抬向熔炉,步履蹒跚。

其中一名匈奴胳膊不断颤抖,终于受不得这等超负荷的工作,与另一名匈奴商议妥当,缓缓将怀中铁矿丢在地上。沉重铁矿刚刚落地,两人直接瘫软,大口喘着粗气。

他们胳膊上的肌肉高高肿起,已然溢出道道殷红。剧烈的刺痛令得他们头皮发麻,却又不敢多做停歇。

相较于这两名匈奴的狼狈,李青山一行人的待遇,却是恨得人牙根痒痒。

只见一张象牙桌案摆在道路中央,各种肉食摆放得琳琅满目。一桶牛奶紧挨着桌腿,似乎还能闻到些许淡淡的奶香。

李青山慵懒地扫过这些肉食,只觉肥腻不能下咽。轻抿一口杯中牛奶,那股奶香,竟也令他想要呕吐。柱子等人也俱都是如此,只淡漠地扫过那些肥腻肉食,全没有半点食欲。

匈奴们紧盯着那一桌肉食,瞳孔发绿,不断吞咽口水。

此时,若能扯下一大块猪肉,塞进嘴中大口咀嚼,再喝一口牛奶,简直就是享受…

“呕…天天吃肉,我特么要吐了…”可李青山只觉恶心难忍,捂着胸口,再不去看那些肥腻的肉食。

匈奴们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中,一个个全都红了眼,愤恨瞪着李青山。

凭什么?凭什么这群王八蛋整日吃肉,他们却要没日没夜地打铁?

可转念一想,他们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又瞬间泯灭…

人家是万骑,差点被直接任命为右贤王。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人家一句话,就特么足以让你万劫不复!就算这个万骑没有掌握实权,可那又如何?一句话,照样特么让你死得渣都不剩!

李青山根本不理会这些匈奴,站起身,直接将那象牙桌掀翻在地。

“啪啪啪!”

木盘与成块的猪肉、鸭肉、羊肉、白罴肉、还有一些疑似牛肉的东西掉得满地都是。

做完这些,李青山再不停留,转身大咧咧走向自己营帐的方位。柱子等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微风刮过,带起肉香弥漫。无数匈奴吞咽着口水,想争抢满地的肉食,却又不敢真的出手。

肉食啊,此时正是非常时期,就算掉在地上,那也是千总以上的将领才有资格吃的。他们若是肆意动手,立刻就要被砍去双手!

“那些…莫不是奶牛肉?”一名匈奴百总指了指那疑似牛肉的东西,表情古怪。

这名匈奴百总有幸参与过大单于的登基仪式,新任大单于登基之时,曾切下一条奶牛的尾巴,丢进锅中烹调。煮熟之后,模样与地上那坨疑似牛肉的东西完全吻合。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大单于登基,那是何等重要的场合?这等场合尚且只能吃一条奶牛尾巴,他李青山,凭什么拿奶牛肉当饭吃??

他们却是不知,有十几头奶牛,已经被某人撸得气息奄奄,乃至精尽牛亡…

微风刮过,随着一阵颤抖,众人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是个什么感觉呢?就好像被人喂了满嘴的苍蝇。面前似乎浮现出李青山得意的样子,亲切问候道:“好吃吗?”

苍天呐,弄死李青山这个臭不要脸的畜生王八蛋吧…

“老子不干了!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再搬半块铁矿!”一名匈奴突然发飙,狠狠将手中一块硬得发黑、黑里透黄的麦饼甩到地上,厉声喝骂。

“啪!”

这名匈奴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一条长鞭狠狠甩在他的脊背。只听啪的一声炸响,匈奴的衣服应声破裂。脊背之上,瞬间多出一条狭长伤痕。

“我爱搬矿,搬矿使我开心,搬矿使我快乐…”

李青山营帐之中。

钱飘谷优雅地坐在床榻之上,两条修长圆润的玉腿互相叠放。少女端起一个木质杯子递到嘴边,红唇轻启喝下稍许,又将之放在地面。

她的伤势比之以前明显好了许多,俏脸之上,又多了许些健康的红润。钱飘谷低头,略微打理一下自己的妆容,再度向营帐之外探头探脑。

她略显紧张,却又有些期待。

身处匈奴贼巢的消息,她已尽知。刚开始,她吓得险些昏厥,整日的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可只要看到李青山,心中的恐惧又瞬间烟消云散。

那个毫无形象、粗鄙不堪的少年似乎无所不能。只要有他在,便再无需担忧任何事物。

营帐的帘子被轻轻掀开,李青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踏步走来,一屁股坐在钱飘谷身旁。

“呼…”李青山舒了口气,紧绷地身体缓缓松懈下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他故意在人前表现得嚣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以此来掩饰心虚罢了。拓拔栞调了五十名狼王军前来,名为保护他的安全,实则是在监视他。此时,若他表现得有稍许的畏首畏尾,便会令拓拔栞心生疑虑。

这个疑虑,有可能是致命的…

“青山,我…我给你捏捏腿吧?”钱飘谷脸颊微红,扭捏道。

“不必…”李青山眉头微蹙,紧闭着双眸。在少女失望的目光之中,轻摇了摇头。可还不待少女低下脑袋,他又开口道:“嘶…我肩膀酸得紧,你给我捏捏成么?”

“好…”钱飘谷心中窃喜,玉手探出,略显紧张地在李青山的肩膀之上揉捏起来。

“往左一些,再往左。对对对就是那里,捏!嘶…”李青山被捏得身体一颤,说不出的酸爽。

“青山,你…你当真要为匈奴效力吗?”钱飘谷迟驻片刻,低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有选择的话,还是想办法逃走…”

“嘘!”李青山忙是转身,将钱飘谷的樱桃小嘴捂住,警惕地扫视一圈。眼见没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趴到少女耳畔,低声道:“莫急,我心中已有对策。在匈奴军中这些时日,万万不要胡说,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嗯…”

第四十四章 准备行动

李青山这番话说的颇为认真,夹杂着些许叮嘱、训斥的语气。

钱飘谷眼见李青山如此关心她,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觉心中温暖。

“呼…来人,给本万骑打一盆牛奶,本万骑要洗脚。”李青山舒了口气,仰头大喊道。

“启禀万骑,我们的奶牛奄奄待毙,已经挤不出奶了…”一名匈奴应命入内,对着李青山半跪于地,无奈道。

“噗嗤…”钱飘谷一时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李青山心中怅然,却又故作愤恨道:“他妈了个巴子,哪个臭不要脸的王八蛋,竟敢虐待本万骑的奶牛?不知道奶牛何等珍贵吗?”

“噗…哈哈哈哈哈!”钱飘谷再也忍将不住,仰头大笑出声。那等笑容,倾国倾城。

“万骑…这…”那匈奴心中暗骂李青山厚颜无耻,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结结巴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止是这匈奴暗骂李青山,便连柱子一行人,脸上表情也俱都变得古怪起来。

那些奶牛之所以被人撸死,完全是托了李青山的福啊…

“滚吧,少在这里碍眼!”李青山却不以为意,烦躁地摆了摆手。

“遵命…”

“烦死了,睡觉!”李青山双手抱着后脑勺,连靴子也不脱,直接歪躺在床榻之上。不多时,嘹亮的呼噜声便在营帐之中响彻。

柱子等人惶恐不安,拓拔栞虽然给他们各自都安排了营帐,可他们却是不敢离去。一众人都站得笔直,警惕盯着营帐外那些战甲齐备的狼王军,不敢有分毫懈怠。

反观李青山那厮,呼噜震天响…

这里特么可是匈奴贼巢,数十万匈奴环伺在侧。弹指之间,便能令他们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这种情况之下,李青山居然还特么睡得着,这尼玛,简直没心没肺啊…

钱飘谷呆呆望着李青山,突然站起身,将李青山的靴子脱下。尔后将之抱起,轻轻放在自己玉腿之上。

李青山没有戴冠,身上衣着极为随意,完全是一副草民的打扮。可那张清秀的脸颊,却令钱飘谷看得痴了。

她脑海中,再度浮想起护城河那惊险的一幕…

钱飘谷嘴角微微上扬,笑吟吟看着怀中的李青山。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了他。

谁知李青山突然翻了个身。这厮全没有半点察觉,依旧鼾声如雷。

钱飘谷瞬间僵硬,微微颤抖起来。可她并没有阻止,只楞楞望着怀中少年。

时光匆匆。四日时间,眨眼便过…

这四日,单于王城中的锻铁进行的如火如荼。为了尽早打造出霹雳车劫掠汉国,无数匈奴女子也都投入到了搬运铁矿的工作之中,日夜赶工。

不得不说,匈奴的工作效率极高。四日时间,三百个大大小小的精铁框架已然成型,傲然耸立在大单于王宫门口正中央。有如三百个钢铁巨兽一般,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撼。

拓拔栞负手而立,昂首站在这三百个精铁框架之前,颇为自得地开口道:“如何?呼衍万骑,本王这霹雳车,雄壮否?”

“威力如何,还要在实战中见真章。”呼衍提魉眼角抖了抖,瓮声瓮气道。

“无妨,无妨。青山已然保证,三日之内,这些霹雳车都能直接投放到战场。”拓拔栞戏谑望着呼衍提魉,摆了摆手,以一种随意的口气道。

“末将拭目以待…”呼衍提魉脸色不大好看,勉强对拓拔栞行了一礼,敷衍道。

“哼哼哼哼…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此神器在,汉国那些城池再不足为虑,不足为虑。从此以后,我草原的儿郎们,再也不必为粮食发愁!”拓拔栞难掩心中狂喜,仰头大笑。

霹雳车的威力如何,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拓拔栞将霹雳车带到了草原,从今以后,草原的儿郎们只要再提起霹雳车,便会想起他拓拔栞的大名。如此功绩,足以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报~启禀自次王,李万骑奏请您送他一个漂亮女子。”一名匈奴小跑而来,对着拓拔栞半跪于地,朗声道。

“区区一个女子,准了!嘿嘿…哈哈哈哈哈哈…”拓拔栞正自得意,直将李青山视为未来的左膀右臂,又怎会吝惜区区一个女子?

“遵命。”匈奴应命,转身离去。

“等等!”

与此同时,李青山营帐之中。

李青山掀开帘子,眉头微蹙望向外面那如火如荼、疯狂提炼精铁的匈奴。额头之上,也是生出许些冷汗。

为了锻造出李青山所谓的霹雳车框架,匈奴所付出的代价极为恐怖。数万骑兵所用的兵器被回炉重铸,匈奴军中所囤积的铁矿,更是消耗的一干二净。

不敢再拖延了,若是拓拔栞知道他倾家荡产铸造而出的东西只是一堆废铁,肯定会将李青山扒皮抽筋,千刀万剐。

说实话,此时,连李青山自己都有些发虚。万一他的计策没有成功,他们的下场,绝对会凄惨到不忍直视…

五十余名虎背熊腰的狼王军手持弯刀,神色冷峻守在营帐两侧。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紧紧跟随李青山,李青山走到哪里,他们便要跟到哪里。想要逃出生天,必须先解决这些狼王军。

可…这其中的难度,简直堪称地狱级别。

且不说狼王军久经沙场,乃是匈奴军精锐中的精锐。单说李青山此时的处境,便几乎足以令人绝望。

柱子等人的兵器早已被匈奴收缴,偌大营帐之中,根本连一根针都寻不出。杯子是木质的、床榻是木质的、营帐更不必说…

匈奴对他看管极严,李青山费尽心机搜寻铁器,却一无所获,便连一块锋利些的碎石都没能寻出。

己方手无寸铁,敌方则战甲齐备。而且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一旦有人发现他们的动作,立刻便有数千人一拥而进,瞬间将之擒拿。

“呼…这次,可全看你了…”李青山吐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他轻拍了拍胸口,正如一个被逼上绝路的赌徒。

这里面,静躺着一根纯金簪子,正是自李小楼送他那冠上抽出的。

一根簪子…也要力挽狂澜!

————

第四十五章金蝉脱壳

李青山缓缓将门帘合上,目光望向钱飘谷,极为认真地低声道:“稍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乱说话。万一露出马脚,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嗯嗯…”钱飘谷连连点头,亦是颇为严肃。

“柱子。”李青山不再理会钱飘谷,警惕扫视一圈。尔后踱步走到柱子面前,自怀中取出一根纯金簪子,低声道:“拿着,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

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轻轻披洒在数百顶匈奴军帐之上。目光所视,尽是刺目的橘红之色。无数匈奴挥汗如雨,锤子敲打铁矿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之上,一名匈奴千总躬着腰,略显谄媚地在前方引路。紧跟其后的,是一名容貌绝美的匈奴女子。女子衣着暴露,水蛇腰不断摇摆,直看得人面红耳赤。香肩之上,轻轻披着一条雪白貂毛。略显黝黑的皮肤,充满异域风情。

此女,正是匈奴自次王拓拔栞新纳的夫人、王昭君的孙女——卟阏居次!

李青山向拓拔栞请命,想要一个年轻女子。谁知拓拔栞为了笼络李青山这个大才,竟令自己的夫人往而侍寝!

“卟阏夫人,那个叫李青山的汉国人实在太重要了。自次王令您去侍寝,心中其实也是不好受的。只是…”

“别说了,我不怪他。”卟阏居次柳眉微蹙,有些不耐。

“是…是…”在前方引路的匈奴千总再不敢多言,连连应声。

卟阏居次浅浅一笑,伸出舌头轻舐了舐红唇,似乎…有些期待?

她早吃惯了这些匈奴男人,想尝尝汉国男人的滋味却不得其门。此番拓拔栞那老头让她去服侍李青山,其实正合她意。继而,她又有些疑虑,问道:“那个李青山今年多大,不会是个老家伙吧?”

“卟阏夫人您放心,那李青山只是个少年人,约莫十五六岁,随便糊弄一下便好。”千总摆了摆手,陪笑道。

“哦?”卟阏居次闻言咧嘴一笑,心中窃喜更甚。

少年人,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两人兜兜转转,直至天色逐渐昏沉,终于行至李青山那顶营帐之前。守在营帐之外的狼王军自是不敢阻拦,立刻让出一条路。狼王军们眼见卟阏居次五官俊秀,便不断往她娇躯之上偷瞄。

千总站在门帘外,略微整理一下衣衫。对着营帐行了一套标准的汉国礼仪,恭声道:“李万骑,自次王赐您草原美女一位!”

此话一出,狼王军们瞬间红了眼。

这么漂亮的女子,竟要献给李青山那畜生,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带她进来。”营帐之内,传来一道略显淡漠的声音。

“遵命。”

千总应命,对卟阏居次使了个眼色。两人掀开窗帘,一同进入营帐之内。

“噗!”

一根锋利的簪子突然自左侧刺来,极为刁钻地刺穿了那匈奴千总的喉管。匈奴千总只觉脖子一凉,不及发出声音,便又被人捂住嘴巴,死死按倒在地。

卟阏居次大惊,刚欲呼喊,另一只粗糙大手便又将她的红唇死死捂住。

李青山泰然自若,轻轻将手中杯子放到地面,故意拔高声调道:“愣着干什么,快把她衣服脱了。吊起来,挂在那里!”

谁都没有注意到,李青山的额头之上,早已布满细密汗珠…

这特么可是在搏命!要么逃出生天,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能做到这个样子,其实已经非常难得。

此话一出,守在外面的狼王军再不见半分军容。纷纷围拢到一起,低声道:“听见了吗,刚送到里面就脱衣服了。”

“那么漂亮的女子,可惜…可惜啊…你看见她的腰了吗?

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只见那‘匈奴千总’双手负背,大咧咧自帐篷之内行出。似乎有些不舍得离去,踱步走到那影子投射的位置,一屁股坐倒。

这‘千总’进入营帐之后,五官身材俱都有些变化。若仔细观察,很容易便能辨别出来。可惜,此时已是深夜,本就不可能看得太过清楚。再加之营帐内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恐怕换哪个男人来了,都不可能再保持镇定。

“硅施千总,里面什么情况啊?”一众狼王军纷纷围拢过来,在那千总周围围成一个小圈。

“还特么能是什么情况?”‘千总’不敢回头去看那些狼王军,直勾勾盯着营帐上的影子,赞叹道:“那女人真漂亮,轻轻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此时,所有狼王军都紧紧盯着那道影子。‘千总’不回头看他们,简直就是人之常情。水到渠成,没有任何破绽。

“哈哈哈哈…来人!”营帐之内,突然响起一道喝令。

“来了,来了!”

狼王军们瞬间乱成一团,争抢着往营帐中挤。有幸钻进营帐的,是一名身材最为魁梧的狼王军士兵。

不多时,那名狼王军士兵又从营帐之内钻了出来。只是那五官面孔,俱都有些不同。

“来人!”

“来了…来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守在营帐之外的狼王军有一大半都换了张脸。而帐篷之内,斜靠在角落的尸体则堆积得越来越多。

李青山也换了一身狼王军甲胄,搀着钱飘谷的皓腕,掀开营帐踱步走出。至此,营帐之内,只剩一丝不挂、被吊在半空不断呻吟的卟阏居次以及三十二具死尸。

李青山眼眸微眯,只等附近的巡夜士兵离去,便立刻给柱子使了个眼色。

“噗!”

十九把钢刀几乎同时举起,一晃而过。最后十九名狼王军尽皆毙命,迅速被拖进营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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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知恩图报

李青山脸色略显苍白,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方才在营帐之中,他亲手杀死了两名狼王军士兵。李青山永远不会忘记那簪子捅进喉管的感觉,就像他小时候用牙签刺穿了一个萝卜。

李青山抹了把额头冷汗,迅速冷静下来。他眼眸微眯扫视一圈,挺起胸膛。头也不回地对柱子等人摆了摆手,大咧咧走向匈奴最为稠密的方位。

无数匈奴来来往往,不时有成群的匈奴士兵四处察视。其腰间那明晃晃的弯刀,直看得人遍体生寒。

“青山,我怕…”钱飘谷不断颤抖,娇躯紧紧贴在李青山身上。

“站直了,现在我们是狼王军。越是嚣张,越不会令人生疑!”李青山眉头微蹙,低声呵斥道。

“嗯…”钱飘谷也知形势危急,乖巧点了点头,缓缓站直身子。

柱子扛着一捆麻绳,小跑到李青山身旁,低声道:“大王,看见那些巡夜匈奴了吗?他们是奉命驻守南城门的。我观察过,他们百人一组,每一个时辰换一轮班。我们可以干掉三十人,混进里面。上了城墙之后,将这条绳子拴在墙上,然后顺着绳子逃出去。”

柱子所提出的建议的确堪称上佳,可…李青山却知道一条更为稳妥的逃生路线。

“把麻绳扔掉,跟紧我便是。”李青山头也不回,胸有成竹道。

“诺。”

柱子躬身应命,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肩上麻绳丢弃。

“叮叮…咚咚铛咚!”

无数匈奴赤裸着上半身,不断用锤子敲打被烧得赤红的铁矿,挥汗如雨。亦有无数匈奴女子三两成群,步履蹒跚、极为艰难地将更多铁矿搬到火炉旁边。

李青山穿梭在人群之中,那等六亲不认的步伐,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偏偏的,匈奴们眼见李青山一行人身着狼王军甲胄,非但极为自觉地退到道路两旁,还不断对这群人最前方的李青山躬身行礼。

众人就这般大步流星走了半个时辰,却是越走越不对劲。

李青山所走的方位,正是单于王城最为繁华的区域——大单于寝宫!

寝宫颇为奢华宏伟,由青砖制成。那等模样,与汉国的皇宫倒是有着八分相似。寝宫周围,分别坐落着四座略小一些的宫殿。这些宫殿,则是匈奴王族的居所。无数狼王军手持火把,来回巡逻,将这里照得宛若白昼,守备极为森严。

“走。”李青山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思,大咧咧走向大单于寝宫。

“大王…大王…”柱子被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忙是小跑上前将李青山挡住,劝谏道:“大王,那边是匈奴的皇帝睡觉的地方,没有出口。我们去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是啊大王,我们还是立刻动身去南城门吧?”

更有一个脑洞大的,还当李青山想刺杀匈奴的皇帝,心中大急,劝谏道:“您若要行刺匈奴的皇帝,定会惨死在匈奴的刀兵之下。我们死了倒没什么,大王您万金之躯,怎能就这般枉送了性命?”

“闭嘴!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们跟来就是。”李青山直接将柱子绕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这胸有成竹的动作,看在柱子等人眼中,竟是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

柱子等人咬了咬牙,却是不再言语,悻悻跟上。

他们的命都是李青山救的,若李青山要拼死刺杀大单于,他们又怎能一走了之。

拼死刺杀大单于?不存在的。李青山何其惜命,怎可能牺牲自己。只是此时形势危急,他不愿多做解释罢了…

“站住,你们干什么的?”一个偏僻拐角处,一名手持火把、在附近巡夜的狼王军将众人拦下,上前盘问道。

“你好呀,我们是奉自次王军令来这里拉铁矿的。”李青山笑着上前打招呼道。

“你…你是?啊!”那狼王军将手中火把往前递去,只等看清李青山那张脸,居然慌忙跪倒在地。

“噗!”

不等那狼王军发出声响,柱子手中那把钢刀早已将其胸口洞穿。火把啪嗒一声跌落在地,鲜血激溅。

李青山吃了一惊,忙四下张望一圈,眼见没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疑惑道:“这家伙,认得我?”

不对啊,从李青山被抓算起,至多不过七日。短短七日,何故连一名普通的狼王军都能认出他的样貌?

“青山,你看…”钱飘谷怕黑,第一时间将跌落在地的火把捡了起来。借着火光,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简陋木牌。

木牌之上贴着一条粗布,上书‘新任万骑李青山,乃汉国贵宾。若得罪此人,即刻斩首’。这两行小字上方,则绘有一个图像,正是李青山。

“我靠,不是吧?”李青山挠了挠头,表情古怪,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匈奴都是猪脑子吗?就特么拓拔栞这智商,居然还特么能当大王?

做人,知恩图报是必须的。为了报答拓拔栞的知遇之恩,李青山决定逃走,回去拿霹雳车狂轰单于王城。

李青山随手将那破布扯下,苦笑一声。没有丝毫停留,又带着众人大咧咧走向大单于寝宫后方。

寝宫后方耸立着一个颇为奢华的帐篷,四周由石块修砌,只看上去便颇为坚固。帐篷之内还有烛火摇曳,隐约可以看见三道人影。

李青山蹲下身来,伸手抹了抹地上那两道极宽的车轮印记,突然低声轻笑不止:“哈哈哈哈…”

车轮印记极深,明显是重物碾压所遗留而下的,时间不会超过三日。

“青山,你在笑什么呀?”钱飘谷看得满头雾水,疑惑道。

“柱子,留一个舌头,将另外两人干掉。”李青山根本不理会钱飘谷,站起身来,眼眸微眯望向面前帐篷,从容不迫下令道。

“诺。”

柱子躬身应命,手掌向前一挥。十数人立刻抽身而出,紧跟其后。

恰巧,帐篷之内突然响起一道女人的妩媚呻吟声。

“快,用点力,别停!别停…再快!后面的,也快…唔…不…不要两个一起…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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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十万火急

钱飘谷听得面红耳赤,将脑袋狠狠埋下,玉指紧张地交叉在一起。那等娇羞模样,直令人心生怜爱。她偷瞄了一眼李青山伟岸的背影,红唇轻抿,似乎在脑补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画面。

柱子等人一拥而进,只听两道闷哼声响起,被烛火投影在帐帘之上的影子齐齐倒地。

“走。”李青山大手一挥,尔后握紧腰间弯刀,率先钻进帐篷。

帐篷内部颇为宽敞,地面铺满青砖。一堆华丽衣物丢的满地都是,角落处,还停靠着十几个崭新的木箱。

一个一丝不挂的漂亮女子被众人按倒在地,恐惧望着李青山,不断摇头。

李青山蹲下身,手指在弯刀刀锋之上摩挲两下,对着那女子威胁道:“你们走私铁矿用的密道在哪?说,否则杀了你。”

众人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听懂李青山这不着边际的话。

“呜呜…呜…”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忙是对身后地面仰了仰头。

那片位置并没有铺设青砖,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极大的木板。

“真有密道?”女子的动作被众人收入眼中,众人皆是一脸的诧异,瞠目结舌。再望向李青山的时候,简直多了些许崇拜的意味。

“去把那个盖子搬开。”李青山咧嘴一笑,似乎这些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诺。”

立刻有两名士兵应命上前,艰难地将木板移开。

这是一个极深的坑洞,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李青山将钱飘谷手中的火把抢过,大踏步上前。

果然,一条暗道赫然在目!

李青山心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面上却不露分毫。轻轻一笑,随手将火把丢给一名士兵,命令道:“这条密道直通上谷郡境内,兄弟们,我们安全了!柱子,把这个女人绑死,万不能让她泄露了消息。”

“诺。”

柱子对李青山佩服得五体投地,忙是躬身应命。眨眼间,那女子被捆得如螃蟹一般,嘴中还塞着那条绘有李青山画像的破布。

“这是什么?”李青山四下张望一圈,只见角落处那木箱之上,静躺着两个纹有精致雕花的木盒。

李青山走上前去,将之打开。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珍奇异宝,而是两个平平无奇的破旧木牌。

木牌之上,雕刻着两个名字。一个拓拔茗,一个拓拔涉。

“大王,我们走吧?”柱子对李青山躬身一揖,有些担忧地请命道。

“莫慌,来都来了,不带点土特产给我妹妹怎么成。你们,把这些箱子都打开。”李青山随手将那两块木牌收了,拍了拍手,笑眯眯道。

“诺。”

“咔咔…”

随着木箱被逐一打开,众人的呼吸迅速变得粗重起来。

木箱之中,全都是金银首饰!虽然以银饰居多,可这十几箱子加起来,也绝对是价值连城!

这条暗道,是世家门阀们与匈奴走私铁矿所用。匈奴收购铁矿,势必要花费大量钱财。故此,直接将钱财堆积到这里,也省了来回搬运的麻烦。

李青山瞥了瞥嘴,兴趣全无。轻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他妹妹有整整四箱玉石玛瑙,远比这些破首饰贵重得多。带这些东西走,除了多几个累赘,根本没任何用处。

“哇,好漂亮…”钱飘谷眼前一亮,自其中抽出一对银镯。在皓腕之上比照两下,爱不释手。

“走了走了,回去我送你一对儿金的。”李青山头也不回地对钱飘谷摆了摆手,话音慵懒。

“嗯…”钱飘谷闻言心中一喜,随手将镯子丢弃。莲步轻移跟在李青山身后,浅浅一笑。

这…算不算定情信物呢?

……

与此同时,上谷郡,郡守府门口。

深夜时分,无数饥民手持钢刀,将方圆数里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认为李青山被耿况害死了,故而拖家带口,已然在这里住了七日…

女人们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哭嚎之声,没有片刻的间断。她们的泪早已流尽,声音沙哑。却依旧轮班哭嚎,以此来抒发她们对一代伟人李青山的尊崇之情。

男人们则紧攥钢刀,没日没夜地在郡守府外谩骂。上至耿况、钱之烽的祖宗十八代,下至耿弇、钱飘谷的儿孙十八代,俱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骂累了便坐倒,痛哭一阵。尔后再度起身,继续谩骂。

“马上就到子时了,刘将军,我们攻城吧!”

“报仇,为大王报仇!”

“不要再等了,把耿况与钱之烽那两个王八蛋的脑袋砍下来!”

所谓的刘将军,自然就是刘柄。他是最早追随李青山的,屹然是灾民们的精神领袖。

刘柄手掌紧握成拳,臂膀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怒目圆睁,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砍人。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乌云翻滚,将皎洁月光尽数遮挡而下。有微风刮过,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十几只苍狼似乎嗅到了这里的火药味,纷纷围拢到郡守府附近。战事一旦打响,无数惨死荒野的尸体,将会是绝佳的食物。

子时…到了。可郡守府的大门,依旧紧闭…

“铛铛铛!”

刘柄不知从何处取来一面盾牌,疯狂地用钢刀的刀背敲击在盾牌之上。这清脆却又刺耳的声响,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刘柄将钢刀高举过顶,仰天长啸道:“子时已到,狗官耿况却仍旧没有交出李公。兄弟们,为李公报仇,杀啊!”

“杀!”

“攻破城池,鸡犬不留!”

如在费油中加了一滴火星一般,数万灾民瞬间沸腾。

灾民后方,刘栍身着华贵丝绸。在一众侍从的搀扶之下,伸手轻抚了抚胡须,笑眯眯望着郡守府的方位。

此番借刀杀人,非但拿到了匈奴所给的大量悬赏,还顺水推舟令得数万灾民将怒火发泄到耿况那老王八蛋身上。只等郡守府城破,他即刻率军冲杀进去。届时,彻底控制上谷郡简直易如反掌。耿况那个传闻中漂亮异常的女儿,也会沦为他的掌中玩物。

想及兴奋处,刘栍不由大笑出声,状极疯癫。

“哈哈哈哈哈!如何?本官没有死伤一兵一卒,却能将上谷郡收入囊中。如此功绩,定能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第四十八章 一死以平民怨

今夜,比之以往似乎多了些许苍凉。淡淡薄雾飘散在天地之间,气氛极度压抑,直令人胸口发闷。

一道惊雷炸响,狂风骤起。漂泊大雨倾盆而下,迅速将干涸的大地打湿。

上谷郡通往渔阳郡的官道之上,两万铁骑浩浩荡荡驰骋而过。当先一人身披银甲手持朔天银枪,正是耿弇。他眼眶微红,脸颊之上还残存有一道巴掌印。

“停!”

耿弇突然抬手,勒转马缰。

两万骑兵纷纷停下,静候耿弇将令。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军中有很多女眷、老者以及孩童。这些,都是耿况、钱之烽的族亲。

李青山之死已经引起民怨,必须有人挺身而出,以求取族人的安全。耿况与钱之烽决心赴死,特令耿弇率军护送族人投奔渔阳太守。

上谷骑兵,天下驰名。又有李青山所留的霹雳车相助,就凭区区三五万灾民,根本不是耿弇的对手。可,耿况却是不肯发起战争…

战端一开,无数人会妻离子散、血溅沙场。耿况犹豫了很久,决定留在郡守府,用自己的性命堵住灾民的嘴。钱之烽与耿况乃是生死之交,也不肯离去。

此时的郡守府已是一座空城,两个老家伙端坐在院中,冒着暴雨,苦涩地品尝人生中最后一杯酒…

“寇恂,你护送族人去渔阳郡。我自领三千人马,突袭刘栍。”耿弇眉头微蹙,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诺。”寇恂深知耿弇的脾气,也不多说。

“兄弟们,随我来!”耿弇不再理会寇恂,扬起长枪厉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

三千耿军波分浪裂,紧紧跟随。马蹄所过,泥泞的地面之上,多出一堆凌乱蹄印。

“耿舒,你护送族人去渔阳郡。我自领两千人马,策应你兄长。”待得耿弇离去,寇恂也是勒转马缰,淡然下令道。

两千人马迅速集结,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姐,你护送族人去渔阳郡,我自领一千人马,策应我哥与寇将军。”寇恂离去不久,耿舒亦是勒转马缰,淡然下令。

……

上谷郡,郡守府外。

“攻破城池,鸡犬不留!”刘柄怒喝一声,率先冲向郡守府大门。

“杀啊!”数万灾民如蝗虫一般,纷纷冲杀过去。

“咔咔咔…”

还不待刘柄攻城,便只见郡守府大门缓缓打开。耿况与钱之烽身着官服,双手负背齐齐行出。两人神色淡漠,对面前数万疯狂的灾民视若无睹。

“狗贼,还我们大王命来!”刘柄呆了一下,尔后再度失去理智。

“且慢!老夫…有话要说!”耿况突然大喝一声,话音之大,令得在场众人全都楞了一楞。继而,他又摇了摇头,无奈道:“本官再重申一遍。李青山之死,与我郡守府没有任何责任。害死李青山的,是刘栍!你们杀我可以,却要还我清白!”

“放你娘的屁!”刘柄破口大骂道:“王八蛋,害死我们大王,还想将脏水泼到刘大人身上吗?”

刘栍听闻李青山失踪,亲自率领三百士兵到处寻找。搜寻无果之后,立刻自掏腰包,为李青山修了一个颇为豪华的衣冠冢。他扬言与耿况不共戴天,若灾民攻不下郡守府,他便亲自带人攻城,誓要为李公报仇。

刘栍这种种作为,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对他颇为感激。

而李青山之所以失踪,皆因郡丞之女相邀。如此简单的事实,耿况到现在还要狡辩吗?

“我等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奈何老天无眼,老天无眼…”耿况眼眸微眯,心知多说无益,仰天大喝一声。

“杀了他,杀了他!”

“是极,用他的头祭奠李公!”

耿况与钱之烽齐齐拔出腰间佩剑,将之架在自己脖颈之上。两人相视一笑,笑容无奈而又无憾。

人生能有如此知己,夫复何求?

“刘柄,老夫一生从未求过人。但今日,老夫求你…”耿况望向灾民最前方的刘柄,以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千错万错,皆是老夫一人之过。今日,老夫愿死。我的宗族亲人,他们却是无辜的…”

“轰!”

空中响起一道惊雷,狠狠霹落在郡守府的城墙之上。那城墙瞬间多了一道醒目裂痕,火光迸溅,一闪而逝。

“我答应你。”刘柄轻轻颔首,竟是生出些许钦佩之情。

“多谢…”

暴雨浸润了大地,新鲜的新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两个老家伙的衣衫早已被打湿,给人一种悲凉之感。

“今日…我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先帝啊…臣等这便来…”耿况苦涩一笑,低声呢喃道。继而,他仰头,怒视着远处断崖之上的刘栍,大声怒喝道:“刘栍狗贼,祸国殃民!老夫便是死了,也绝不饶你!”

断崖处,刘栍双手负背,昂首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虽有侍女为他撑伞,却仍有些许雨水渗透而进。刘栍的衣襟有些湿润,却全没半点想要离去的意思。他轻抚了抚胡须,戏谑望着郡守府门前的一幕。

想用自己的性命堵住灾民的嘴吗?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刘栍已然打定主意,只等耿况一死,他便立刻带人入城控制上谷郡。尔后挑拨灾民,以为李青山报仇的名义,令他们往而攻伐渔阳郡。如此一来,灾民们肯效死力,偌大渔阳郡,也将是他囊中之物。

耿况那个小女儿,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哈哈哈哈…老东西,跟本官作对,这便是下场!”刘栍仰头大笑,竟是有些佩服自己。

更始帝令他招抚幽州,短短十数日,他便拿下了驰名天下的上谷郡。如果他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再攻破渔阳郡城。幽州诸郡皆会心生畏惧,不敢再抵抗天兵。只需一张诏令,幽州之地便弹指可定!

“回去之后,陛下会如何赏赐本官呢。本官已经位居三公,再往上…是否会封王呢?”刘栍一脸自得,低声喃喃道。

郡守府门前,耿况与钱之烽的眼眸缓缓闭合。手臂开始用力,锋利的剑锋不断向喉咙靠拢。

“住手!刘柄,你小子想干什么?”一道炸响突然在耳畔响起,循声望去,只见李青山身着匈奴甲胄,狂奔而来。

此时,剑锋距离耿况、钱之烽二人喉管之间的距离不及容纳一根发丝。

“抱歉,来晚了…”

第四十九章 王者归来

“哐当!”

刘柄瞳孔骤缩,再也握不住手中钢刀。只听一声脆响,钢刀落地。

“他娘的,反了你还!”李青山大怒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甩在刘柄脸上。

“啪!”

一道脆响传出,刘柄只觉脸颊之上火辣辣的痛。可他非但没有半点恼怒,眼中反而泛起点点泪花。迟驻片刻,这八尺高的汉子竟是扑通一声跪倒,死死抱着李青山的靴子,哀嚎起来。

“飘谷,你无恙…你无恙啊!”钱之烽一眼看见俏生生站在李青山身后的钱飘谷,如出弦的利箭般。一个箭步冲去,狠狠将钱飘谷的娇躯揽入怀中,老泪纵横。

“爹…”钱飘谷只觉鼻尖一酸,不知如何作答。

“李…李公?”

“赵王…您…您是赵王!”

“什么赵王,这是炎帝子,是天帝派到凡尘救济我等灾民的!”

场面瞬间沸腾,灾民们喜极而泣,士气猛然拔高。

“万岁!”

狂风暴雨中,不知谁第一个扬起钢刀,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却依旧嘹亮。

“万岁!万岁!”

“炎帝万岁!万岁!”

灾民们疯狂地挥舞手中钢刀。整齐嘹亮的呐喊声振寰宇,直冲九霄。

“郡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李青山眉头一挑,有些摸不着头脑。

耿况嘴角嚅嗫着,立刻冷静下来。他扬起手中佩剑,遥遥对准远处断崖之上的一群身影,怒喝道:“说来话长,青山,快快引兵攻杀刘栍!”

“好。”李青山轻轻颔首,尔后高举右臂。

灾民们的呼声哑然而止,静候李青山将令。

此时,连李青山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特么…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号召力了?

心中如此想,李青山自然不会说出口。他目光幽幽,锵的一声拔出腰间那把匈奴弯刀,遥遥对准断崖之上的刘栍,大喝道:“狗官刘栍,意欲谋害本王。兄弟们,本王令尔等速速攻杀刘栍!”

“杀死刘栍!”

“刘栍老狗,竟敢谋害大王,罪该万死!”

此话一出,灾民们纷纷转身。如蝗虫一般,对着断崖的方位掩杀过去。

与此同时,断崖之上。

刘栍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犹自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青山分明被匈奴擒获了,匈奴恨不能将李青山千刀万剐,李青山怎可能安然无恙?他…他他…是人是鬼,是人是鬼?”

“大人,灾民朝我们杀来了,快逃吧,再晚可就迟了!”谢躬也被李青山吓得不轻,他忙是上前,对着刘栍躬身一揖,劝谏道。

“撤…快撤…撤!”刘栍似是见鬼了一般,连滚带爬地转身向后。谁知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大司徒有令,撤军!”谢躬忙将刘栍扶住,下令道。

这断崖距离郡守府颇近,可正对郡守府的位置,偏偏又是陡峭绝壁。除去南面的三个下坡,再没有别的位置可以登上断崖。故此,短时间之内,郡守府前这些灾民根本不可能攻上来。而如此长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们安然撤退。

这个位置,是谢躬选定的。

不得不说,谢躬此人,的确堪称一代名将。排兵布阵的老辣程度,纵然孙武韩信,怕也要由衷赞叹一番。

“报~启禀大司徒、谢将军、马将军。下坡路上突然杀出一支兵马,截断了我军退路。”一名士兵匆匆小跑而来,对着刘栍半跪于地。

“刘栍狗贼,老子生劈了你!”还不待那士兵话音落下,便只听耳畔传来一道炸响。一员银甲小将手持朔天银枪直冲刘栍而来,正是耿弇。数千更始军精锐,竟无法阻他分毫!

“贼将休要张狂,吃某一斧!”马武勒转马缰,手持两个铁斧冲向耿弇。

只见两人手中武器狠狠劈砍在一起,令人牙酸的声音夹杂着火花迸溅。眨眼之间,便已你来我往战了十个回合。耿弇虽占了上风,可短时间之内,却也绝不可能将马武击败。

如此空隙,刘栍早已翻身越上马背,率领众人匆匆向南逃窜。刘栍肝胆俱裂,几乎是在拼了命的加速。

入目所及,尽是黑漆漆的一片。耳畔响起的,也唯有那淅沥雨水打在地面的声响。刘栍在雨中策马狂奔良久,直至将那兵器劈砍声远远甩到身后,这才敢稍作停歇。

“呼…”刘栍松了口气,依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斩杀刘栍!”

只见大将寇恂手持长矛直冲刘栍而来,身后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多少人马。

“啊…”刘栍惜命,被寇恂吓得面无血色。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杆长矛在眼前迅速放大。

“大司徒快走,某来挡他一阵!”危机时刻,谢躬策马赶至。一柄长剑狠狠劈砍在寇恂长矛之上,寇恂手掌一麻,长矛向左偏斜过去,只在刘栍脸颊之上留下一道醒目伤痕,却是没能取了他的性命。

“哈!”寇恂怒喝一声,拔马向前,与谢躬激战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亦是难分胜负。

刘栍没有丝毫犹豫,再度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逃去。此时,能跟在刘栍身后的,只剩寥寥十数骑。

“呼…呼…”刘栍大口喘着粗气,再回头,寇恂的人马也早已被他甩到身后。他松了口气,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杀死刘栍!”

又是一道炸响,只见一个长相与耿弇有八分相似的少年策马冲杀而来。其身后,至少有五百骑兵。

“天亡我也…”刘栍心知自己必死,仰头长啸一声,缓缓闭上双眸。

“唰~噗!”

长枪划过,刘栍胯下战马的四蹄尽数被之砍断。刘栍直挺挺自马背摔落在地,惹得地上泥浆四溅,狼狈至极。

耿舒将长枪对准刘栍的喉咙,急道:“快说,刘栍在哪?”

此时已是深夜,再加之大雨滂沱、耿舒心中充斥着报仇的怒火。刘栍被他刺翻在地,却是没有被他辨别而出。

刘栍心中大喜,强烈的求生欲令得他脑子异常清晰。他尽可能地将脸靠向地上泥泞,指了指远处一名千总道:“那人便是刘栍。”

第五十章 霸王之威

“刘栍休走,吃老子一枪!”耿舒闻言立刻弃了刘栍,转而冲向远处那千总。

刘栍扫了一眼耿舒身后的骑兵,急中生智。突然惨叫一声,躺倒在地装死。

“哒哒哒…”

一千耿军果真没能察觉出异样,纷纷策马冲向北方,紧紧跟随在耿舒身后。

马蹄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刘栍不敢多做停留,自淤泥中爬起,也顾不得狼狈。一边向南方狂奔,一边将头顶发簪以及身上那华丽官服脱下,冒雨狂奔。

……

断崖之上,耿弇与马武仍在激斗。两人弃了马,改为步战。

耿弇只当父亲身死,万念俱灰,只想拼死为父亲报仇。一身武艺施展得淋漓尽致,仅二十个回合,便将马武逼到绝境。

此时,马武已然被逼得站在断崖边缘。再后退一步,便会跌落进深渊之中。他如走投无路的野兽一般,拼尽全力一斧自耿弇头顶劈砍而下,希望以此将之逼退,获得喘息之机。

“哈!游龙十八式!”耿弇不退反进,右臂猛然用力,单手持枪狠狠刺向马武胸膛。空闲的左手,则颇为刁钻地将马武斧头的背部握紧,使之再也劈砍不下。

“什么?”马武瞳孔骤缩。

他的全力一击,竟被耿弇用一只手接下?!

“噗噗!”

两道闷哼声几乎同时响起,一道来自耿弇背部,一道来自马武腹部。

这是一名更始军百总,趁耿弇背后门户大开,将一杆长矛刺进了耿弇的脊背…

剧烈的疼痛,令得耿弇身体猛然颤抖一下。那刺向马武胸口的长枪,也是偏移到马武腹部。

耿弇咬紧牙关,强忍住背部传来的剧痛,手中长枪极为诡异地扫向身后。

“噗!”

枪尖所及,血光迸溅。刺鼻血腥味弥漫开来,又迅速被暴雨洗涮而去。

“呃…”与此同时,贯穿马武腹部的长枪被耿弇狠狠抽出,枪尖进一步扩大了其伤势。马武腹部的血液如喷泉一般喷涌,顺着衣服的褶皱淌落,与满地雨水掺杂在一起。

若不是夜幕已深,绝对看得见伤口处白花花的肠子…

马武颤抖两下,只觉浑身酸软。再也握不住手中斧头,噗通一声倒地,生死不知。

相较于马武的伤势,耿弇明显要好上许多。他身上的银色甲胄,直接卸掉了大部分力道。而且,那百总的力气,比之耿弇也是远远不如。故此,耿弇依旧站得笔直,在人群中来回冲杀。

“唰!”

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数十名更始军应声倒地。耿弇一步步向前,所过之处,无人敢撼其锋芒。一道雷霆自空中霹落,恰好照映在耿弇身后、照亮了他布满血污的半边脸颊。

此时此刻,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小将…宛若杀神!

尸体越堆越多,一盏茶的功夫,竟是堆积得如小山一般。围拢在附近的更始军再不敢上前,握紧长矛的手臂不断颤抖。再度望向耿弇的时候,眼眸之中,尽是恐惧。

耿弇一步步踏上尸山,眼眸微眯扫过面前那漫无边际的更始军,大口喘着粗气。

有时候,疲惫的猛虎,未必敌得过一群野狼…

此番前来,他率领了整整三千铁骑。可…刘栍账下,却是有着足足一万精锐!耿弇可以单枪匹马杀透敌军,直冲刘栍而来,却不代表普通的士兵也可以。

骑兵虽强,可放在这断崖之上,却反不如步兵机动灵活。刘栍之所以逃遁,不过是怕被灾民合围罢了。

仅凭区区三千骑兵,根本不可能杀上断崖。也就是说,耿弇已然落入了一万更始军的包围圈之中,而且没有战马…

“呵呵…”耿弇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略显狰狞。他仰头,望向漆黑深邃的星空,第一次流下泪水。

爹,儿无能,无法帮您报仇雪恨…您等着,儿…这便来!

“上,杀了他。”一名更始军将领惊惧望着耿弇,大喝道。

“诺…”

更始军们齐齐应命,却无人再敢上前。

“混账,谁敢后退,即刻军法处置!”那将领怒喝一声,尔后挥刀砍死身旁一名后退的更始军士兵。

“杀!”更始军们迟驻片刻,再度将手中长矛对准耿弇,一拥而上。

“哈啊啊啊啊!!!!”耿弇突然仰头怒喝,脖颈之上,青筋暴起。

这道咆哮似乎裹挟着狂风,直令人肝胆俱裂!

“哒哒…”

那更始军将领胯下战马变得焦躁不安,甩甩尾巴,打了个令人胸口发闷的响鼻。

“吁…不怕,不怕…”更始军将领伸手顺了顺战马脖颈之上的鬃毛,却依旧无法阻止战马向后退却。

耿弇提起朔天银枪,轻抚了抚那血迹斑驳的枪杆。迟驻片刻,猛的将长枪投掷而出。

“咻~噗!”

破风声响起,锋利枪尖迅速在那更始军将领瞳孔之中放大。更始军将领躲闪不及,瞬间被之贯穿。余力不减,活生生刺死了其身后四名倒霉蛋。五个人如蚂蚱一般被串在一起,不断抽搐。

“咴咴咴…”

更始军将领胯下战马竟也被这股惯性狠狠掼倒在地,四蹄齐齐断裂,口吐白沫倒在血泊之中。

“嘶…”在场所有更始军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敢与这疯子为敌,纷纷开始向后退却。

耿弇此番前来,本就报了必死的决心。眼见斩杀刘栍不成,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他苦涩一笑,自脚下尸堆之中抽出一把长剑,将之架在自己脖颈之上。

“儿不听父亲之令,擅自率领三千骑兵攻杀刘栍。如今,非但没有成功斩杀刘栍,反将三千上谷子弟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又让刘栍对我耿氏心生怨怼。儿无能…无能…”耿弇双眸缓缓闭合,低声呢喃道。

“伯昭莫慌,某来助你!”

耿弇刚欲自行了断,猛然听得一道炸响。

断崖之下,寇恂与谢躬相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恰逢耿舒赶至,两人夹击谢躬。只十合,便将谢躬生擒。两人心知耿弇单枪匹马杀入了断崖之上,不敢耽搁。立刻汇集兵马,率领三千军攻杀而来。

“哥,咱爹没死,你万万不要自寻短见!”耿舒眼见耿弇将长剑架在自己脖颈之上,也顾不得多想,急道。

他是最后率军赶赴断崖的,故此听见了灾民们的欢呼声。

炎帝子,不正是李青山么?

“什么?”此话一出,耿弇面露狂喜之色。

第五十一章 拨云见日

相较于刘栍的生死,李青山更担忧妹妹的安危。刚刚脱离险境,他便匆忙带领柱子等人寻找李小楼去了。

此时,郡守府西北两千米处。

这里坐落着一个颇为奢华的衣冠冢,外面雕有精致雕花,外行人也看得出造价不菲。一群妇女歪七八扭跪倒一片,纵然大雨滂沱,却也没有半点想要离去的意思。

跪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小女孩。她眼眶通红,目光呆滞,正是李小楼。

耿况本想让李小楼与自己的族人一同前往渔阳郡,却被灾民们误以为他想裹挟人质。为避免引起更大的民怨,这个想法只得作罢…

小楼跪在淤泥之中,娇躯不断颤抖,脸色略显苍白,有些打摆子的征兆。可她却强忍着脑中眩晕,尽可能让自己跪得笔直。

她的父母俱都被饿死,本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兄长相依为命,可如今,却是连这个兄长也没了。

那个一有危险便奋不顾身挡在她面前、为她披荆斩棘的哥哥,没了…

亲人逐一离去,李小楼已是心如死灰。只等将哥哥的后世安置妥当,她便要寻个没人的山坳,躺下等死。去九天之上,与她的亲人团聚…

“小楼,你傻了?这么大的雨还在这里跪着,不怕被淋病啊!”李青山几乎是狂奔来的,因为腹部有伤,故而速度慢了些许。

李小楼仰头,黑暗中,她似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继而是一件极为温暖厚重的狼毛大衣被披在她的身上,一个少年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挡住暴雨,佝偻着身子在暴雨中狂奔。

“哥…哥哥…”李小楼嘴唇发紫,声音细弱蚊丝。

“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在呢!”李青山轻拍了拍李小楼的脊背,柔声道。

“嗯…”李小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觉脑中昏沉。甜甜地应了一声,缓缓闭上双眸。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哥哥…竟连幻觉也是如此的美好…

“小妹,我靠…”李青山心急如焚,暗骂一声,头也不回地下令道:“快请医师,请医师来,快!骑马去,要快!”

“诺。”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应命狂奔离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自地平线之上冉冉升起。暴雨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万里晴空。

万余骑兵护送着耿况、钱之烽的宗室,折返回到上谷郡境内。所有人,俱都安然无恙。

此时,郡守府之内,却是热闹非凡。

“青山他果真被匈奴掳走了?”耿况跪坐在主位之上,不可置信道:“奇迹啊…匈奴声称要把他千刀万剐,他…他他…如何逃出生天的?”

“这件事得追溯到十几天前,匈奴的大单于舆让一块天降巨石砸死了。”钱飘谷俏生生站在一旁,屹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玉手紧攥在一起,一脸崇拜之色。

“嘶…”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天降巨石…

这特么,明摆着是李青山的霹雳车!

“匈奴有个贵族,叫拓拔栞。他想趁机谋取大单于的位置,自封自次王。另一个叫呼衍提魉的匈奴贵族也想争这个位置,两个人明争暗斗。他们两个都想收买青山,让他为自己效力…”钱飘谷滔滔不绝,一五一十将她们的遭遇讲了一遍。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时而惊叹,时而咂嘴摇头。

“在护城河的时候,有人朝我们放箭。青山他直接将我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挡箭呢!还有还有,我们被抓走之后,青山他亲自帮我脱靴子,对我特别好。你们知道吗,他为了给我疗伤,特意将匈奴王族的御用医师请了过来!这还不算,他为了保证那医师全力给我治疗,还把自己戴的冠送给了那个医师。”钱飘谷一脸自得,说到兴奋处,忍不住跺了跺小脚。

此话入耳,耿峣一脸艳羡。她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贝齿紧咬红唇,心中焦急万分。

“呵呵呵…这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青山和飘谷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飘谷啊,明日爹便带你上门提亲。找个良辰吉日,趁早把婚事办了吧。”钱之烽闻言虎躯一震,忙站出身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老钱,这是小辈之间的事,你这老家伙瞎掺和什么?依我看,还是任其自然,任其自然…”

“青山奋不顾身为我女儿挡箭,还亲自给我女儿脱靴子。这不是真心喜欢,又是什么?他脸皮薄不肯直说,自然需要老夫将这层窗户纸挑开。”钱之烽抚了抚胡须,义正言辞道。

“老钱,咱俩相识这么多年,你想跟我争这个女婿怎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家耿峣已然许下誓言,非青山不嫁!”耿况猛的站起身来,手掌狠狠拍在桌案,发出啪的脆响。

“那又如何?青山奋不顾身给飘谷挡箭,还亲自给飘谷脱靴子!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误了我女儿终身幸福吧?”钱之烽也是一掌拍在桌案之上,寸步不让。

这两个老家伙昨夜还要共同赴死,眨眼之间,竟是剑拔弩张…

“你…峣儿给青山束过发,还是青山求着峣儿让弄的!”

“挡箭,脱靴。”

“你…青山跟舒儿是结义兄弟,那就是我的半个儿子!”

“挡箭,脱靴。”

“青山的才能是弇儿发现的,弇儿对青山有知遇之恩!”

“挡箭,脱靴。”

“你…你…”耿况被钱之烽噎得哑口无言,转而望向耿舒,命令道:“舒儿,快带上你的书卷,去寻青山一同学习去!当然了,最好能再做一首诗出来。”

耿舒闻言吓得一个趔趄,险些直接瘫软。

《春秋》、《礼记》、《诗经》、《九章算术》,这特么,全都烧了啊…耿舒还幻想着让李青山把他的教书老儒带走,谁特么知道李青山在匈奴那边活的这么滋润啊?

完了…

“飘谷,你不妨也去与李青山一同学习。你自幼熟读《春秋》、《礼记》、《诗经》。特别是《九章算术》上的造诣,比之老夫也不遑多让…马上就要入冬了,最好,能让他给你暖暖脚。”钱之烽自得一笑,这番话,却是摆明了说给耿况听的。

钱飘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起学识,足以将耿舒的脑袋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耿况眼角抖了抖,目光再度望向耿舒的时候,似乎多了些许杀气。

第五十二章 责任

耿况目光幽幽,只静静望着耿舒,一言不发。

同是少年,人家李青山就能做出《侠客行》这等千古绝句,人家李青山就能将数十万匈奴视为掌上玩物。再看耿舒,整日的游手好闲、耍猫逗狗,是个什么东西啊?

为了让他好好学习,耿况不知请来多少名师。可耿舒非但没有半点上进的迹象,反而冲着纨绔败家子的方向一路狂奔。

耿舒的武艺堪称惊才绝艳,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耿况并不想让耿舒习武,原因无他,只因战场之上变数太多、太过危险。一个耿弇已然让他整日的提心吊胆,再多一个耿舒,他耿况怕是要整日地彻夜难眠。

故此,他努力想让耿舒弃武从文。可惜,他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成效…

耿况虽没有出言讲话,可那杀人的目光落在耿舒眼中,却令得他后颈发凉。

“爹,军俘已然安置妥当,约有六千余人。”耿弇大踏步走进郡守府内,对着耿况躬身作了一揖,朗声道。

“嗯…”耿况轻轻颔首,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到门外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将领身上。

这将领身着更始军甲胄,虽浑身泥泞,却依旧盛气凌人,正是大将谢躬。

“要杀便杀,莫要辱我!”谢躬冷哼一声,用鼻孔看着耿况,满脸不服。

昨日一战,他与寇恂相持不下。若不是耿舒中途插手,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谢将军,你也是当世名将,何故如此古板?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上谷郡兵强马壮,五败匈奴。将军何不与本官联手,共襄义举?”耿况上前两步,亲自将谢躬身上麻绳解开,劝道。

“更始陛下乃是汉皇后裔,如今,陛下已然攻破长安,重建汉室。尔等皆为汉臣,何故要抗拒天兵?”谢躬冷哼一声,反问道。

“何谓天兵,何谓汉室?”钱之烽踱步走来,眼眸微眯望向谢躬,淡然道。

论起撕逼…哦不,是口才,钱之烽远比耿况要厉害得多。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趁着郡守府内唇枪舌战的间隙,耿舒已是悄悄遁走…

不走不成啊,老爹若知道他将书卷全都烧了,他肯定能体会一下如山般巍峨的浓郁父爱。还是先去李青山那边躲几天,找人把那些被烧毁的书卷重新抄写一遍。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成功渡劫。

李青山家中。

得知李青山失踪的噩耗之后,李小楼几乎将这上谷郡方圆百里寻了个遍。小楼的鞋子被磨破,却仍旧光着脚丫满世界乱跑。几日下来,其玉足之上已然多了十几道疤痕。李青山在床边守了一夜,他紧抱着妹妹的小脚,静静看着床上那张略显苍白的俏脸。

“李公放心,王妹只是操劳过度罢了。只需三天,老夫这副药定能让王妹彻底康复。”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对着李青山躬身一揖,轻声道。

“嗯,多谢老医师。”李青山紧了紧小妹的玉足,在怀中掏出两枚大莽钱随手丢去。

“李公,万万使不得!”老者连连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若没有李青山划给他们家的几亩良田,他们一家四口早已饿死多时。李青山对他本就有救命大恩,他又怎敢去收李青山的钱?

“拿着钱回去吧,恕我不能相送。”李青山随手将钱拍在桌案之上,头也不回地道。

那老者再不多言,提起药箱便往外走。至于桌上那两枚大莽钱,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呜…”李小楼突然呻吟一声,玉指极为隐晦地抖动两下。

李青山大喜,忙松开小楼的玉足。自桌案之上取来一枚葫芦,拔掉塞子。

这里面,是李青山从匈奴那边带来的牛奶,本就是留给李小楼喝的。

李青山将小楼抱起,喂她喝下稍许。

李小楼眼眸缓缓睁开,入眼处,只见李青山正笑吟吟看着他。一脸的泥泞,竟也没来得及洗去。

“哥?你…呜呜呜!我…我怕…”李小楼惊叫一声,尔后鼻尖发酸。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头扎进李青山胸膛,嚎啕大哭起来。

“不怕,不怕,有哥在呢…”李青山拍了拍小楼的脊背,笑着安慰道。

这便是有亲人的感觉吗?

李青山紧了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生存多么艰难,他都要保证家人的绝对安全。而且还要衣着华贵有地位,顿顿吃山珍!

“呜呜呜呜…”李小楼不断抽泣,感知着自李青山胸膛传来的温暖,只觉无比安全、幸福。

……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

这三日,李青山一直守在妹妹身边,亲自下厨做菜。某个叫耿舒的家伙畏罪潜逃,厚颜无耻地在李青山家中蹭吃蹭喝。

那老医师开的药方的确堪称上佳,仅仅三日,李小楼俏脸之上又多了些许健康的红润。

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愈发变得寒冷。直至巳时、日上三竿,李青山兄妹二人仍旧赖在被窝。至于做饭的事,自然落到了寄居在这里的耿舒身上。

李小楼扯了扯李青山的衣袖,撒娇道:“哥,你智斗匈奴的故事再给我讲一遍嘛…”

“那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区区几十万匈奴,还不够你哥一只手砍的。哥护着钱飘谷他们,一直从单于王城杀到大单于寝宫,七进七出。直杀得血流成河,浮尸万里…”李青山双手抱着后脑勺,从他的表情便能看出,这家伙,定然没少吹牛。

说了一半,他又从怀中掏出两片木牌,凝声道:“匈奴军中有两个大将,一个叫拓拔茗,一个叫拓拔涉。这两人力大无穷,随便拉一个出来便能把耿弇按在地上蹂躏。哥一眼看出这二人的不凡,抄起弯刀就冲他们杀去。哥以一敌二,最重要的是,还要分神护住钱飘谷那个累赘。故此,我们斗了三百回合,居然不分胜负!”

“哇…”李小楼听得聚精会神,眼睛亮亮的。

“青山,看不出你的武艺这么厉害啊!你教教我,跟我过两招怎么样?”耿舒端着饭走进卧房,一听李青山这话,立刻变得龙精虎猛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还真不是李青山吹牛,真要交手,就凭耿舒这样的辣鸡,三十秒钟就会乖乖跪在李青山面前!

然后…掐着李青山的人中求他别死…

第五十三章 哥只是个传说

李青山老脸一绿,摆了摆手,推脱道:“跟你过招?别开玩笑了。真要把你打残,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李青山此话一出,耿舒脸色果真变得不大自然。他下意识抹了抹屁股,脑海中再度回想起被吊在空中疯狂抽打的场景。

他咽了口唾沫,以一种恳求的语气道:“青山呐…你…你快些作首诗出来。若我爹哪天想揍我,我也好拿你的诗去交差。”

“你又犯什么错事了?”李青山翘起二郎腿,疑惑道。

此时,只听卧房外传来一阵细微脚步声。耿况身着便服,手持一个帽子,笑吟吟踱步行来…

耿舒茫然不知,庆幸道:“我还当你死了,前几天在祠堂里把《春秋》、《礼记》、《诗经》、《九章算术》全给烧了。幸亏我爹没发现,否则我可惨了。”

耿况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咳咳…”李青山忙是坐的笔直,干咳两声,不断朝耿舒使眼色。

耿况怎么来了他的卧房?三天前那场激战,耿弇最少生擒了四千更始军。单是安置战俘,怎么着也能将耿况忙得焦头烂额吧?

而且耿况一副草民打扮,似乎生怕被人看见一般。莫说侍从,便连脚步声都是颇轻。

“唉…你说,我到底是不是我爹亲生的啊。整日的逼我读书,读不好就要挨板子。还是隔壁王叔平易近人些,隔三差五地来探望我。我爹那老家伙,烦死我了!”耿舒叹了口气,话说到后面,却是变得极为厌烦。

“舒儿…”一张充斥着慈爱的手掌轻轻搭在耿舒肩膀,柔声道:“稍后到我房里来,我们父子俩探讨一下人生…”

慈爱的大手落下,耿舒身体瞬间僵硬。他如凝固在琥珀中的化石,一动不动。

耿况仍旧一脸慈祥,可那张脸看在耿舒眼中,却仿佛在质问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参见郡守大人。”李青山投去一个同情而又无奈的目光,对着耿况躬身一揖,礼节做得无可挑剔。

“参见郡守…”李小楼也是赶忙起身,却被耿况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

“你身体尚未彻底康复,莫要行礼,快快躺下!”

“诺…”

“呵呵呵…青山呐。天气愈发寒冷,耿峣怕你冻着,熬夜给你缝制了一顶帽子。她脸皮薄,让我给你送来。”耿况抚了抚胡须,以一种看女婿般的目光望着李青山,似乎颇为满意。

“多谢郡守。”李青山眉头一挑,看了看那顶帽子,表情古怪。

帽子没问题,缝制得也是颇为精致。可…为什么是绿色的?

“是耿峣,耿峣送你的…这件事你万不要说出去,峣儿脸皮薄,她会害羞的。”耿况做贼心虚般四下张望一圈,确信没人听到,这才低声叮嘱道。

他跟钱之烽达成了一个协议,儿女情长的事,他们这两个老家伙谁都不许插手。能否招李青山做女婿,也全凭耿峣与钱飘谷自己。可…钱飘谷与李青山毕竟共患难过,耿况担忧耿峣比之不过,便悄悄来了一趟李青山的卧房。为的,自然是想让李青山对耿峣多一些好感。

这便是耿况,为人正直,却也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耿峣真是心灵手巧…怎奈我李青山手笨,不会缝制,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回敬…”李青山将帽子接过,表情愁苦。

耿况心道你以身相许便好,脸上却是一脸慈祥道:“呵呵,耿峣对你可是颇为欣赏啊。我这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能稳压老钱那个女儿一头…”

耿况滔滔不绝说了许久,从发梢到脚趾头将耿峣夸了个遍,直将之比作天仙红颜。李青山无奈,只得连连应是。

“呵呵呵…我郡守府还有些公务要做,便不再叨扰了。不用送,不用送…”某一刻,耿况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口告辞。

“既如此,小子便不强留了。郡守大人,您慢走。”李青山对耿况躬身作了一揖,陪笑道。

“舒儿,立刻去我书房跪好!”耿况轻轻颔首,留下这句冰冷至极的呵责之后,转身离去。

这句话瞬间令得耿舒的侥幸心理烟消云散,他咬紧牙关,转身离去的时候,竟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

这对儿父子冤家一走,卧房瞬间变得寂静起来。李青山随手将那绿色的帽子放在桌案,一头躺倒在床榻,表情古怪。

“哥,那个故事你给我讲完嘛…一个拓拔茗,一个拓拔涉。你以一敌二,打了三百回合,然后呢?”李小楼扯了扯李青山的衣襟,再度撒娇道。

李青山自得一笑,翘起二郎腿,一副浪荡子模样:“嘿嘿嘿…哥一时间斗不过他们两个,主要是需要分神护住钱飘谷那个累赘。否则,就凭这两个家伙,根本别想近哥的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拓拔茗锵的一声拔出弯刀,直冲哥的面门刺来…”

李青山智斗匈奴的故事,三日时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成了无数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灾民们在地里劳作一天,待得晚上闲暇,拖着满身疲惫也要围拢到一起,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先生们将这个故事讲述一遍又一遍。

《李青山智斗匈奴》先后出了四个版本,一说李青山被匈奴擒获是故意而为。所为的,是想直接从匈奴王城向外冲杀。李青山直将匈奴杀得尸横遍野,临阵砍死匈奴的皇帝。

一说李青山当天喝醉了,一个不慎才被匈奴擒获。匈奴们妄想让李青山为自己效力,为了笼络他,将自己的夫人都献了出来。这个说法,其实是最贴合实际的。

这两个说法虽然夸张,却至少还有些思维逻辑可寻。后两个说法,则是干脆将李青山给神话了。什么炎帝出世,横扫数十万匈奴如猪狗云云。

李青山的衣冠冢也被愤怒的灾民直接砍得稀巴烂,不知是谁,在郡守府门口雕了一个刘栍跪像。无数灾民闻讯而来,仅半日,便将之踹得坑坑洼洼。

比之李青山的春风得意,单于王城中的拓拔栞,却是恨得牙根痒痒…

“李青山!畜生!我日你娘!呃…噗!”

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匈奴军中的智囊拓拔栞,却也是被李青山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气得昏厥过去。

第五十四章 最好的礼物

两天前,三百二十二架霹雳车框架成型。拓拔栞亲自带人拜访李青山,却只看见歪躺在帐篷里的五十名狼王军尸体。他们被脱得只剩一条短裤,不知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穿了喉咙,一击毙命。卟阏居次也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根木桩之上。

拓拔栞瞬间便炸了,疯狂地令人搜寻单于王城。结果李青山没找到,却寻出了拓拔茗、拓拔涉的尸首。

拓拔茗、拓拔涉…此二人,既是拓拔栞的弟弟,也是拓拔栞的左膀右臂。他二人的暴毙,将会引得军心动荡。若消息传出,呼衍提魉定会借机滋事与之夺权。

此事,对拓拔栞的威望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为了打造霹雳车,匈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拓拔栞一手安排的。如今,李青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三百多架毫无用处的大铁陀静静耸立在单于王城门口。微风刮过,似乎在嘲笑讥讽他的愚蠢。

不止是匈奴数十年来好不容易积攒的铁矿,便连军中所用的五万副战甲,也都通通化作了精铁,成了这大铁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此时,拓拔栞寝宫之中已是乱作一团。一众匈奴将领焦躁望着床榻之上昏厥过去的拓拔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气氛极为压抑,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栞幽幽醒转。他癔症片刻,猛的又想起李青山那奸恶的嘴脸。第一件事,竟又是破口大骂李青山那个混账东西。

“狗杂碎…王八蛋!李青山,若落在本王手中,定要将你生擒活剥…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众将领噤若寒蝉,全都神色古怪,一言不发。

堂堂匈奴自次王,大权在握。竟被李青山区区一个少年、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臭虫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简直就是草原勇士的耻辱,奇耻大辱!

拓拔栞强忍住心中愤怒,手掌紧握出血。迟驻片刻,却突然仰头轻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此乃天意,此乃天意。李青山是恶鬼修罗,是地狱之下的恶鬼。本王被他耍弄,也实属正常…”

不得不说,拓拔栞此人,绝对是世间一流的政治高手。短短几个呼吸,他便想到了最为妥善的收场办法。

首先,派心腹四处夸赞吹嘘李青山,最好能将恶鬼修罗这个名号与李青山牢牢绑在一起。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拓拔栞被李青山耍得倾家荡产、颜面扫地。若李青山是个辣鸡、该死的渣渣,那他拓拔栞岂不成了比辣鸡还辣鸡的超级战五渣?

因此,只好不断的吹,将李青山吹的惊天动地。

其次,便是收买杀手,准备行刺呼衍提魉。纸包不住火,单于王城门口那些大铁陀百无一用的事实,迟早都会泄露出去。届时,他拓拔栞将成为整个草原的笑柄。凭借呼衍提魉在军中的威望,若趁势而起,极有可能一举将拓拔栞推翻。

而此时,呼衍提魉只当拓拔栞立下了不世之功,正是最为气馁懈怠的时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于是乎,李青山莫名其妙成了匈奴们谈之色变的恶鬼修罗,名声大噪…

白日,拓拔栞对李青山大加称赞,恨不能将之捧到天上去。到了晚上,他便拿剑疯狂劈砍绘有李青山画像的图纸,以为泄愤。

……

上谷郡,李小楼府。

李青山给妹妹起的新居已然竣工,各种家具也尽皆安置妥当。门匾乃是青丝楠木制成,府邸两旁各有一只雕刻得极为精致的石狮。阳光轻轻披洒在府邸顶部的琉璃瓦上,看上去颇为奢华。

为了取悦妹妹,李青山特地命人抓了只野狼,取名小浪浪,关在笼中观赏。结果,小浪浪却是将他妹妹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跌倒。李青山无奈,只好痛下杀手宰了小浪浪。从耿况那里求来两壶佳酿,含泪将小浪浪吃得精光。

李青山翘着二郎腿,惬意地躺在太师椅上。有侍女在身后给他捏肩,身旁桌案之上还放着一盘糕点,好不快活。

整合更始军降卒,少说也需一月时日。这段时间,李青山难得清闲。

李青山眉头微蹙,似乎在苦思着什么…

过几日便是李小楼的诞辰,李青山想送小妹一个生日礼物。可想了半天,却拿不定主意到底送她什么。

良久,李青山叹了口气,苦涩摇头道:“愁死了,妹妹过生日,我这当哥哥的,却连个蛋糕都不会做。想送些礼物,却发现穷的只剩钱。唉…”

李小楼不喜穿金戴玉,故此,送首饰的话,小楼是不会感到惊喜的。送她一只宠物?可…小楼似乎不太喜欢小浪浪。

“我可怜的小浪浪啊…”李青山摇了摇头,尔后又砸了咂嘴:“真香…”

李青山扶额,眉头皱成一团,似乎在做什么痛苦的抉择。猛的,他突然站起身来,狠狠击节道:“我特么怎么忘了,熊猫…大熊猫啊!”

这个年代的熊猫被称之为白罴,虽然稀少,却也并非寻不到。若能抓一只熊猫来,小楼定会极为开心吧?

少女骑着一只大熊猫,慢悠悠地穿梭在闹市山林之间。微风刮过,带起少女耳畔的秀发飘飞,那个场面,想想就觉得很是温馨。

“嘿嘿嘿…来人,快来人,随老子去郡守府借两匹马来!”李青山笑了两声,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冲向院外。

“诺。”

守在门口的士兵立刻应命,恭敬跟在李青山身后,亦步亦趋。

李青山走后不久,院中的一间卧房之内,突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李小楼。

李小楼轻咬下唇,呆呆看着李青山消失在视野之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中也是莫名的温暖。

她的诞辰,其实便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李青山心急,一盏茶功夫便到了郡守府。却只见郡守府守备异常森严,耿弇身披银甲,以手掩住口鼻,颇为凝重地望向被逐一抬出郡守府的几匹战马。

这些战马身上萦绕着一股颇为刺鼻的味道,无一不是口吐白沫。有几只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害了病。

“这是?”李青山眉头一挑,疑惑道。

“这些马染了瘟疫。”耿弇忙是抬手将李青山拦下,凝声道。

“瘟疫?”李青山下意识后退一步,也如耿弇一般,用手遮住口鼻。迟驻片刻,却是眼前一亮:“等等,患有瘟疫的马…嘿嘿嘿…哈哈哈哈!别扔,全都用木箱装起来,这可是最好的礼物啊!”

第五十五章 不速之客

“你说什么?礼物?”耿弇还当自己听错了,疑惑道。

这特么可是瘟疫啊,常人避之不及。什么样的傻子,居然想将患有瘟疫的马送人?

“嘿嘿嘿…尽管按我说的做便是。把患有瘟疫的马通通拉来,用木箱装好,我有大用。”李青山嘿嘿一笑,如捡了宝贝一般。

“你…”耿弇迟驻片刻,终是轻轻点头道:“好,那便按你说的做。”

李青山的大名,如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他的才能,耿弇还是颇为放心的。

瘟疫,这两个字足以让任何人谈之色变。一旦疫情扩散,将会有无数人为之丧命。好在耿弇察觉得早,并没有让疫情进一步恶化。此时,患有瘟疫的马共有四十余匹。

“我们手里现在有成型的霹雳车吗?”李青山搓了搓下巴,问道。

“没有,前几日郡守府被围,我爹将它们全都拉到军营焚了。”耿弇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继而他眼前一亮,惊道:“你要这些马是想…呵呵,妙…妙啊!”

“不愧是东汉战神,两句话就听懂了我的意思。嘿嘿…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手制造霹雳车吧。不需太过坚固,只要能将这东西抛出去便可。”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略显猥琐…

于是乎,找寻大熊猫的事被暂时搁置。李青山一头扎进军营之中,亲自监督匠人打造霹雳车。耿况的马车惨遭荼毒,被拆的仅剩一个底盘。四十余匹患有瘟疫的战马,也尽皆被耿弇装进木箱之中。

……

为了尽早造出霹雳车,李青山干脆住在军营。

“嘿!哈!呼…呼…”

军营正中央,李青山艰难地举起耿弇的朔天银枪,只舞动两下便被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倒。

耿弇双手环抱胸前,如一代宗师般,斜靠在一颗柳树旁边,悠哉望着李青山。

“不行了,不行了…我是帅才,跟你们这些疯子比不得。”李青山大口喘着粗气,连连摆手。

“这就是屠戮数十万匈奴如猪狗的炎帝子啊,连我的兵器都举不起来,唉…”耿弇心中好笑,摇了摇头,戏谑道。

李青山将朔天银枪移开,站起身拍了拍裤腿,问道:“这几天怎不见了耿舒,他怎么了?”

“耿舒在医馆躺着,料想再过三五日便能下地了,无妨。”耿弇踱步走上前去,弯腰提起朔天银枪,拭了拭枪杆,漫不经心道。

“惨绝人寰呐…”李青山砸了咂嘴,脑补着耿舒被吊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踢的场景。

“伯昭,吃我一枪!”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炸响,只见一员小将手持长枪策马疾驰而来。

这小将生得眉清目秀,身着文官服侍,看上去似乎是个文弱书生,年纪与耿弇相仿。可他手中那长枪拖在地上,却偏偏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深邃印痕。显然,这长枪颇具重量。

“哦?哈哈哈哈!”耿弇看清来人,突的仰头大笑,提起长枪便冲上前去。

“这谁啊?”李青山则是退后几步,远远躲开。

“嘿!”那小将自马背上站起,脚掌轻点马首,竟是腾空而起。一杆长枪自空中向下刺去,直攻耿弇面门。

“铛!”

耿弇提枪硬接,只听一道脆响传出,火花迸溅。两人俱都后退两步半,不多不少。

“我靠,这人居然能跟耿弇打平?!”李青山吃了一惊,一脸错愕。

耿弇这种级别的将领,纵然放在整个天下,那也是绝对的超一流。如今,怎么随便一个路人甲都能与他打平?

附近的耿军眼见这小将与耿弇交手,非但不加以阻拦,反而在附近围成一个小圈,争先观望两人的战斗。斗到惊险处,还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这人…难不成认识耿弇?”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李青山心中更加疑惑。

“叮叮…咚咚铛咚!”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是斗了三十回合。两杆长枪被两人舞得虎虎生风,全没有丝毫留手。

“哈!”那小将怒喝一声,疾步冲向耿弇,似是想要贴身近战。

耿弇所习的游龙十八式刚好克制近战,李青山原以为耿弇会趁势压制那小将,继而分出胜负。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令他大跌眼镜。

“游龙十八式!”

两道厉喝,几乎同时响起。一道来自耿弇,一道,则来自那小将。只见两杆长枪如游龙般诡异地蠕动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咻咻!”

两道尖锐破风声响起,两杆长枪同时停住。直至此时,众人终于看清了两人的动作。

耿弇的朔天银枪距离那小将的喉咙仅有不足一寸,而那小将手中的长枪,却也距离耿弇的喉咙不及一寸!

“好!”

围观的众人俱都欢呼起来,拍手叫好。

“哈哈哈哈…你这武艺,果然精进不少。”那小将收回长枪甩到身后,大笑道。

“两年了,还知道回来啊?”耿弇也收了长枪,上下打量那小将一番,一脸的惊喜。

“今日你我兄弟相逢,当痛饮一杯!”小将拍了拍耿弇的肩膀,朗声道。

“嘘…”耿弇忙是四下张望一圈,低声道:“你疯了?这话若让我爹听到,非把你吊起来打!”

前几日耿弇率军突袭刘栍,大获全胜。可即使如此,却因违逆耿况命令,被耿况罚去抄书。耿氏家训之严,由此便可看出端倪。叔寿这才出去游历了两年,竟将耿氏家训忘得一干二净。

叔寿!

不错,此人正是耿弇的同学,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兴汉五骁将’之一、破虏大将军叔寿!

叔寿的父亲与耿况乃是老战友,十几年前因病过世。耿况便将之接到自己家中收养,视为己出。与耿弇不同,叔寿生性放浪,喜好游山玩水。两年前拜别耿况游历天下,直至今日,终于又回了上谷郡。

“枪玩的不错,以后可以跟咱老李混了。”李青山拍了拍手,一脸欣赏望着叔寿。

“你是?”叔寿上下打量李青山一番,有些疑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李青山。”李青山挺起胸膛,自得一笑。

“你就是炎帝子?”叔寿吃了一惊,不可置信道。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号称屠戮数十万匈奴如猪狗的家伙,怎只是个少年?

第五十六章 招降

一般人被赞为炎帝子,无论心中怎么想,面上总要谦虚一番。可李青山却不玩那些虚的,自得一笑道:“不错,我就是传说中的炎帝子。”

“哦?青山,真乃性情中人呐!”眼见李青山如此厚颜无耻,叔寿反而眼前一亮,赞叹道。

叔寿此人最厌恶的,便是那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似李青山这般真性情,反倒是他最喜结交的江湖义士。

“如何,留下吗?”耿弇微微一笑,略显紧张道。

“嗯,留下。”叔寿轻轻点头道:“以后便住在郡守府了,不知义父大人身体可好?”

“哈哈哈哈!我爹好的很!走,我们这便去郡守府。这两年,我爹他可没少为你操心!”耿弇大喜,忙是扯住叔寿的胳膊,大踏步走向郡守府的方位。

“稍等,且待我将礼品取来。”叔寿摆了摆手,推脱道:“两年不曾回家,见了义父,岂能两手空空?”

“这…也好。你去取礼品,我与青山在郡守府等你。”耿弇迟驻片刻,也不再阻拦。

叔寿身为义子,两年没有拜访义父。好不容易回来,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两手空空。

“你们多年不见,好好叙旧,我就不打扰了…”李青山听闻耿弇要带他去郡守府,表情变得不大自然,转身便要离去。

耿峣对他的心意,李青山怎会感觉不出。人家如此热情,他也不好推脱。最好的办法便是避之不见,装傻充愣。时间一久,这件事自然会不了了之。

“不成,你是耿舒的义弟,也算我爹的半个儿子。这般算来,叔寿乃是你的兄长。兄长归来,你身为弟弟,岂能不来啊?”耿弇攥住李青山的手腕,不容置疑道。

“我靠,我跟耿舒只是拜个把子而已,怎么成了耿郡守的儿子了?这不是诈骗吗?”李青山闻言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你既是耿舒的结义兄弟,便要按我耿氏家法行事!”耿弇将李青山拉到身前,凝声道。

这个年代,结义兄弟可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似李青山这等,无父无母。与耿舒成了结义兄弟,耿况的确可以将之视为自己的儿子对待。按照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只要耿况愿意,纵然要李青山娶个寡妇做老婆,李青山也没有权利拒绝。好在耿况素来宽厚,并没有以此胁迫李青山的意思。

李青山眼角抖了抖,心知多说无益,只好无奈点头。

莫名其妙多了个爹,这尼玛…被坑了啊…

……

郡守府。

耿况与钱之烽四目相对,盘坐在一张桌案之前,面露愁容。耿峣与钱飘谷则跪坐在一旁,都穿针引线,不知在缝制着什么。

前几日耿军大败刘栍,生擒敌将谢躬。谢躬的才能,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绝对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耿况有意将之纳为己用,可任由钱之烽说破了嘴,谢躬却只是一心求死,不肯投降。

相较于谢躬,马武则干脆得多。被耿军救回郡守府之后,感念耿况的活命大恩,甘愿做耿况门下一小吏。

耿军在断崖之上发现马武的时候,马武的血几乎流干。医师们断定他活不过一晚,没有再救的必要。耿况力排众议,将之拉到郡守府好生诊治。万没料到短短两日,马武竟恢复了清醒。这等赫赫有名的悍将肯归降,耿况自然颇为欢喜。可那一心求死的谢躬,却是令他头痛不已。

“唉…谢躬有勇有谋,才华几乎可以比肩寇恂。若就这般杀了他,实在可惜。”耿况端起桌上茶水,放到嘴边轻抿一口,无奈道。

“谢躬油盐不进,一心求死。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否则日后在战场上相遇,此人将会是我们的劲敌。”钱之烽抚了抚胡须,话虽这般说,却也能看出他的惋惜与不舍。

“爹,叔寿回来了!”门外传来一道嘹亮声响,只见耿弇拉扯着李青山的衣袖,大踏步走向郡守府内。

耿峣与钱飘谷忙将手中活计放下,望向门外。一眼看见李青山,俱都变得脸颊通红…

“哦?寿儿他回来了?”耿况闻言赶忙起身冲向门外,一脸的惊喜。

“是,他去取礼品了,料想一个时辰后就会来。”耿弇如实道。

“还准备什么礼品呐,只要他安好,我便什么都不求了。如何,此次回来,他还准备走吗?”耿况急不可耐,似是在等待久去不归的儿孙。

“叔寿娶了妻,如今已有身孕。他准备定居在郡守府,以后哪里都不去了。”耿弇笑笑,如实道。

“有身孕了?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我耿家…”耿况闻言仰头大笑,话说了一半,却又僵在那里。

他本想说耿家有后了,可转念一想,叔寿的孩子,跟他耿家有什么关系?

叔寿是他的半个儿子,可无论如何说,却也只是半个儿子…

耿况叹息一声,转而怒视着耿弇:“叔寿只比你大半岁,如今人家已是娶妻生子。你呢?整日的研究那些兵法。爹给你寻了几门亲,你却一个都看不上。爹日渐老迈,若临死之时还抱不得孙子…你想让爹死不瞑目吗?”

耿弇只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你…唉!”耿况指了指耿弇,被气得发抖,却又无计可施。良久,长叹一口气。

“爹,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耿家枝繁叶茂,绝不可能断了香火,您尽管放心便是。”耿弇不敢直视耿况,低声劝解道。

“哼哼…”耿况冷笑两声,甩了甩袖袍,突然将目光放在李青山身上。

那等目光,如见了烤鱼的大花猫一般,直看得李青山不寒而栗。

李青山无父无母,若能将之招为赘婿,诞下儿子,身上总也流淌着耿家血脉…

爷爷做不成,姥爷…好像也不错?

那端坐在屋内的钱之烽也将目光落在李青山身上,色眯眯的…

“咳咳…”李青山干咳两声,扯开话题道:“郡守大人,方才何故如此愁苦啊?”

“无他,自然是招降谢躬的事…”

第五十七章 对症下药

“想招降谢躬吗?怕是没那么容易…”李青山搓了搓下巴,低声呢喃道。

谢躬乃是更始帝刘玄的心腹爱将,刘秀巡阅河北诸郡之时,奉更始帝令监督刘秀的,便是这个谢躬。按照真实的历史走向,刘秀控制河北之后,本想收服谢躬,却一再遭到谢躬拒绝。刘秀劝说无果,只好设计将之铲除。

“青山所料分毫不差,谢躬宁死不降。如此良将,真是可惜了…”耿况摇了摇头,无奈道:“同是袍泽,为何马武愿降,谢躬却非要一死呢?”

“马武?你说马武愿降?!”李青山闻言眼前一亮,惊道。

马武何人?那可是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十五位的悍将!擅使两个大铁斧,曾在昆阳之战中大败官军。

李青山本还想令人寻找马武的下落,却万没料到马武已然准备归降了。如此一来,上谷郡便有了耿弇、寇恂、叔寿、马武这四名悍将,可谓人才济济。

“是啊…”耿况全没料到李青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随口应道。

“嘿嘿嘿…马武…马武…”李青山咧嘴一笑,继而陷入了沉思。

马武出身草莽,因故乡爆发饥荒被迫加入绿林军,扯旗造反。而谢躬则是世家门阀出身,家境殷实。之所以投奔更始政权,却是为了博一条出路。

沉吟片刻,李青山突然狠狠击节,胸有成竹道:“我有办法让谢躬归降,不知他现在何处?”

“呵呵…青山呐。那谢躬油盐不进,我劝说数日无果。想让他归降,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钱之烽摇了摇头,根本不信李青山所说。

李青山才华横溢不假,可论起辩才,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家伙却还差得远。谢躬一心求死,莫说李青山。恐怕便是张仪重生,也不可能让他乖乖归降。

“爹,青山连几十万匈奴都给耍了。区区一个谢躬,又哪里难得住他?”钱飘谷不乐意了,跺了跺小脚,娇嗔道。

“咳…”耿况将袖袍甩到身后,干咳一声,其目光,却是极为隐晦地扫向耿峣。

“妾以为,李郎此等俊杰,的确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既然我们拿谢躬无计可施,让李郎试试又有何妨?”耿峣盈盈一拜,那张雍容华贵的脸颊,颇有些母仪天下的既视感。这番话,比之钱飘谷所说,也是周全高明得多。

李青山并没有见过谢躬,不清楚谢躬求死的决心,自然会将劝降这事想的太过简单。稍后李青山劝降不成,耿峣这番话,却是给他备好了台阶。

谁年少时不曾说过大话呢?莫要忘了,此时的李青山,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嘿嘿…”耿况抚了抚胡须,自得一笑。瞥了一眼那脸色不大好看的钱之烽,只觉心中怅然。

“既如此,那便让我试试吧。”李青山点了点头,直接应下了耿峣的话。

能否劝降谢躬,他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他的推断可以说无懈可击,但推断始终只是推断,存在有错判可能。

“谢躬在我卧房里住着,去吧。”耿况指了指远处的一间偏房,笑道。

“遵命。”李青山对耿况躬身作了一揖,尔后大踏步走向那卧房的方位。

耿况笑眯眯望着李青山的背影,直至他开门钻进那卧房之内,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他迟驻片刻,又探着脑袋往郡守府大门处张望:“寿儿怎么还不来?”

“爹,按辈分来算,叔寿的妻子也算您的半个儿媳。既然是半个儿媳,又岂有不拜见义父的道理。如我所料不错,叔寿是想将他的妻子带来一同见您。”耿弇双手环抱胸前,斜靠在墙角,却是将叔寿的想法分析得分毫不差。

“哦?呃呵呵…哈哈哈哈。为父真是老了,竟将这一茬给忘了。如今他妻子有了身孕,自然要行得慢些,可万不敢有任何闪失。”耿况笑笑,释然点头。继而他又有些忧虑,问道:“不如我们出去迎接一下?或者…为父直接去他那边算了。”

“这怎么成,你是长辈,岂有长辈迎接小辈的道理?去他那边就更不必说,那是要被人耻笑的。”钱之烽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出言提醒道。

“唉…”耿况也知自己太过心急,叹了口气,悻悻坐回。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焦躁:“寿儿马上就有孩子了,可…身上却没有我耿家的血脉。”

想及悲伤处,耿况不由哀叹连连,低声自责道:“祖宗啊…我耿况不孝,已年过五旬,却仍未能抱得孙儿…”

这显然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说给耿弇、耿峣听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不得不说,这招苦肉计的效果颇为不错。耿弇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觉心如刀绞,生出些许想要娶妻的冲动。

“唉…我儿若能先纳一房小妾,生个一儿半女,我也不必如此忧愁…”耿况趁热打铁,却是一边哀叹一边给耿弇出谋划策。

你不想娶妻没关系,先纳一房小妾再说。只要能诞下一个孙子,还管他嫡生庶生作甚?

耿况哀叹连连,这老戏精也是入戏太深。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到得后来,竟真有些鼻尖发酸。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怕儿子是个逆子,那也比没有孙子强啊。

耿弇羞愧难当,直恨不能裂地而入…

此时,只听得一道清脆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谢躬。

谢躬大踏步走进郡守府,见了耿况直接半跪于地,双手抱拳作揖道:“耿郡守,某愿归降。”

此话一出,郡守府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望向跪在地上的谢躬,一脸的难以置信。

耿况僵在那里,嘴角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与钱之烽苦劝多日,谢躬却一心求死。而李青山仅与谢躬交谈不足一炷香,这么短的时间,这…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他李青山,当真是炎帝转世?!

谢躬进屋不久,李青山也是大咧咧走进。他双手环抱胸前,如耿弇一般斜靠在墙角,笑吟吟望着屋内众人。

“青山…你…你是如何做到的?”耿况眼角抖了抖,指了指谢躬,犹自不可置信道。

李青山晒然一笑,答道:“只是对症下药罢了。”

第五十八章 症结所在

“对症下药?青山此话何解?”耿况听得满头雾水,忙是将谢躬搀扶而起,疑惑道。

“很简单,马将军是绿林军出身,孑然一身。而谢将军则是世家门阀出身,他要为整个家族考虑。”李青山笑笑,解释道。

耿况眉头微蹙,与钱之烽对视良久,却依旧没能听懂李青山这番解释。

“说白了吧,马将军的家人俱都死于灾荒。而谢将军的家人,则全都住在长安城内。马将军向我们投诚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谢将军若投降了我们,更始帝便会拿他的家人开刀。”

“缘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再度望向李青山的时候,目光中尽皆充斥着惊叹之色。

“谢躬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某便名谢肱。”谢躬对李青山作了一揖,感激道。

与李青山所说分毫不差,谢躬之所以宁死不降,皆因家人全都住在长安城内。更始帝对于叛将,那可是没有丝毫情面可讲的。

李青山会对外宣称谢躬战死,如此一来,消息传到更始帝耳中,谢躬的家人非但不会惨遭灭门之祸,反而会被当做烈士家属特殊对待。

这短短一席话语,便是轻易解开了耿况与钱之烽的心结…

“谢将军果然是个忠孝之人,义薄云天呐。来人,快带谢将军去沐浴更衣。将耿舒的卧房腾出来,日后,那里便是谢将军的居所了!”耿况对谢躬的行径赞叹不已,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道。

“诺。谢将军,请!”

立刻有士兵小跑进屋内,对着谢躬作了一揖,恭声道。

“多谢耿郡守、赵王,末将告辞…”谢躬对耿况行了一礼,转而直接跪倒在李青山面前,竟是行了一个师生大礼。

若不是李青山,他绝对会身首异处,以此来保全家人的安危。李青山对他有活命大恩,故此,谢躬对李青山钦佩的五体投地。

谢躬今年已然四十五岁,孙子都与李青山一般大了。可此时,他却恭恭敬敬跪在李青山这少年面前,场面略显滑稽。

“我靠,谢将军快快请起,我可当不得如此大礼啊…”李青山吃了一惊,忙是上前想要将谢躬搀扶住。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谢躬就如一块雕像般,纹丝不动。

这个动作保持了良久,谢躬终于缓缓起身,一步三回头,跟着那士兵沐浴去了。

“唉…”李青山双手掐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

“青山,你…还真是天资聪慧啊。”耿况心中怅然,本想大肆夸赞李青山一番。可转念一想,他又将这夸赞的话收了回去。

李青山这小子,自从做出《侠客行》,被钱之烽的恩师大加褒奖之后,便将尾巴翘到了天上去。耿况想让他多看些书,却都被他用这件事噎得哑口无言。

继而,他耳畔似乎响起了李青山得意的声音:什么破诗,全都是一堆辣鸡,简直不配用这么好的竹卷!

弹指之间劝降谢躬,这件事,李青山的确办的极为漂亮。可…不能夸,绝对不能夸!就算这小子再怎么妖孽天才,也必须敲打敲打。

这般一想,耿况的脸色又逐渐阴沉下来。他以一种斥责的口吻,问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可…却也不能因此而骄。我听说你将那些染了瘟疫的马全都拉走了,这件事,你今日必须要给我做个解释!”

“啊?”李青山本已挺直了胸膛,准备接受耿况的夸赞。可他等了半晌,却是得到这么个答复。

耿峣本也想称赞李青山几句,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父亲的用意,闭口不言。

钱飘谷却是有些幽怨地望着耿况,那等模样,似乎是想为李青山打抱不平。

“哼!你可知瘟疫是何物?这等脏病,一旦扩散开来,将会令得数万乃至数十百万人丧命!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截下这些患有脏病的马?我令你明日入夜之前将这些马通通掩埋,否则…按家法处置!”耿况冷哼一声,却是将李青山当做了儿子斥责。

“我…你…诺…”李青山张了张嘴,迟驻片刻,却是无奈的垂下脑袋,对耿况勉强作了一揖。

李青山只觉心中郁闷。

能怎么说?还特么能怎么说?耿舒那孙子赖着非要跟他结义,谁知道这三个头磕下去,就特么能平白多个爹啊?耿家家训那么严,稍微犯点错便要被吊在房梁疯狂抽打。

一想耿舒那孙子的惨状,李青山便觉得双腿发软…

“青山,你来,来…”钱飘谷对李青山招了招手,娇躯向耿峣那边挪去,腾出半个席位。

耿峣右边紧贴着墙壁,此时左边又紧邻着钱飘谷。如果李青山过来,便只能坐在最左侧、钱飘谷的身旁。

耿峣柳眉微蹙,却是没有开口讲话。默默地拿起桌案之上那缝制了一半的冬衣,低头继续做她的女红。

李青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并没有注意少女这些小动作,大咧咧走去,一屁股坐倒。如今木已成舟,叔寿已成了他半个兄长。他虽与这个兄长仅有一面之缘,可礼法使然,他必须在这里等候。

“嘻嘻…青山,这外面现在可都把你传神了。昨天我出门置办布匹,一路上见了十几名说书先生,都在说你呢!”钱飘谷笑眯眯看着身旁的少年,玉手轻轻叠放在玉腿之上,看上去乖巧至极。

“不就是从匈奴王城安然遁走吗?有什么可说的。这些家伙,还真是闲得蛋疼。不过…我骗拓拔栞熔了几千吨铁矿,将他的家底都掏光了……”李青山闻言只觉心中怅然,双手抱着后脑勺。再度恢复浪荡子的本性,自吹自擂起来。

钱之烽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端起桌上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那一双浑浊而又清亮的目光,始终落在李青山身上。眼见李青山坐在钱飘谷身旁,且与钱飘谷有说有笑,不由有些自得地扫了耿况一眼。

耿况眼角抖了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也不跟这个一朝得志的老家伙废话。

第五十九章 其乐融融

“义父,别来无恙!”某一刻,郡守府外终于传来一道爽朗声音。只见叔寿搀扶着一个漂亮女子,慢悠悠走向郡守府方位。

女子约莫十八岁,生得肤白貌美,体态丰韵。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有身孕。

“无恙…无恙…”耿况颇为激动,想要起身迎接,却又被钱之烽以眼神制止。他迅速打理了一下衣衫,端坐回郡守主坐之上。

“叔寿携爱妻严氏,拜见义父!”叔寿与那女子齐齐跪倒,对着耿况叩首作揖。

这番大礼做完,叔寿温柔地将那女子搀扶而起,拉到一旁。尔后再度跪倒,跪着一步步向前:“寿两年未曾回家,有负义父养育大恩!”

叔寿两年未归,这套礼法,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这就像古代的帝王,分明想做皇帝,却非要一再推辞。连续推辞三次,显示出自己的谦卑,方才可以加尊九五。

“寿儿无须多礼,快快回府!”耿况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眼见叔寿将这大礼做完,立刻开口道。

“诺。”

叔寿站起身来,再度对着耿况躬身作揖。尔后转身,搀扶着那女子走进郡守府内。

“寿儿,这两年,你过得可还好啊?咳…这严氏…身孕已有几个月了啊?”耿况满面红光,关切道。

“呵呵…儿媳的身孕,如今已有一百三十三天了。儿自离去之后,策马游历天下。从幽州到青州,又从青州到徐州。分别拜会齐王张步、梁王刘永之后,辗转奔赴京畿长安。一路上游山玩水,感触颇多,义父尽管放心。”

“哦?早听闻齐王张步是一代雄主。此番你游历青州,可曾切实观察过此人德行?”耿弇闻言一喜,忙是开口问道。

“张步出身卑微,能体察民间疾苦。先后收服了肆虐青州的几支起义军,于临淄大败赤眉,又收降卒不下六万。保守估计,张步已然拥兵不下二三十万。”叔寿浅浅一笑,他似乎早已料到耿弇会这么问。

叔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耿况本想与之好好畅谈一番。眼见耿弇将之拦住,净问些没用的东西,不由有些烦躁。

“梁王刘永呢?此人又当如何?”耿弇一提这些便止不住了,再度开口问道。

“刘永乃是汉皇宗亲,梁孝王八代嫡孙。此人生性凉薄,任人唯亲。虽雄踞徐州六郡并扬州北部千里沃土,却不堪人主。我认为,此人虽拥兵四十余万,却难成大事。”

“哦?关中之地呢?刘玄治下又当如何?”

“够了!弇儿,快快退下!寿儿刚刚回府,还没来得及休息,你便在这里滔滔不绝,净问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来人,快取两床被褥铺在地上!”耿况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之上,发出啪的脆响,训斥一声。尔后他以一种宠溺的目光望着严氏,下令道。

“诺…”

耿弇无奈,悻悻退回。纵然心中再怎么好奇,却也只能将这些疑问咽到肚子里。

“二三十万…四十余万?我靠,这么强吗?”李青山将叔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摇头诧异道。

原以为东汉开国史远不及三国精彩,可如今看来,这个略显透明的朝代,只是没有人书写讴歌罢了。

早有士兵奉命将被褥取来,铺在地面。叔寿立刻搀扶着严氏跪坐在被褥之上,生怕她累着。

耿况抚了抚胡须,笑眯眯打量严氏一番,赞叹道:“呵呵呵…我寿儿艳福不浅呐,竟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严氏啊,你…是何出身呐?”

此话入耳,严氏俏脸变得不大自然,答道:“回义父,妾身…是草民出身…”

这个年代,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叔寿的父亲乃是渔阳郡丞,按照常理来说,郡丞的儿子娶妻,妻子最次也要出身于书香门第。似严氏这等,是没有资格做叔寿的妻子的。

“无妨,无妨!”似是看出了严氏心中的不安,耿况连忙摆了摆手,笑道:“我耿况当年也做过篾匠,你放心,叔寿既然娶了你,他便是你的良人。若这小子敢欺你,随时告知与我,义父替你做主!”

“是…”严氏闻言大喜,幸福地望向叔寿。恰好叔寿也在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画面颇为温馨。

“呵呵…寿儿,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啊?”耿况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艳羡地看了一眼严氏微微隆起的小腹,疑惑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叔寿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严氏的香肩,解释道:“去年,我在青州游历的时候,途经琅琊郡,恰好碰上了被遗弃在密林中的严氏…”

严氏的父亲是琅琊郡中一个普通的猎户,某一日,严氏和他父亲外出打猎,碰到一只受伤的野狼。严氏因为保护父亲,被野狼划伤了脊背,身受重伤。他父亲舍不得出钱给严氏诊治,便干脆将之遗弃在林中。

“你爹是个什么东西,简直禽兽不如!”将这个故事听完,李青山气得脸色铁青,直恨不能把严氏她爹拉出来打个半死。

若不是恰巧遇到叔寿,恐怕此时,严氏早已化作森森白骨了。

当面骂别人父亲禽兽不如,这无疑是非常不礼貌的。可此时,众人非但不觉李青山这话有任何不妥,反而有些义愤填膺。

“虎毒不食子,你父亲还真是心狠手辣…”耿况眉头微蹙,望向严氏的目光愈发怜爱。

“我将严氏救回来之后,几番打听,找到了严氏的家。她家盖的是瓦房,比之普通人家,绝对算得上富户。可他父亲分明有钱,却不舍得拿来给严氏诊治。我一怒之下将她父亲揍了一顿,从此之后,干脆让严氏跟在我身边。时间一久,我二人便成婚了…”叔寿紧了紧严氏,如实道。

“呵呵…这些事都过去了,多想无益。却不知…孩子的姓名,取好了吗?”

“没有,还请义父赐名。”叔寿摇了摇头,恭声道。

“呃…取名可不敢随意而为。我们共同商议一下,最好取个大气英武的名字。”

“依我之见,单名一个叔最好。”李青山咧嘴一笑,朗声道。

“叔…叔叔?”

第六十章 不好意思

“这名不错,能占人便宜。或者叔邦、叔羽、叔元璋也可以。若是女孩的话,便取名叔则天、叔桂英、叔木兰。”李青山自以为自己起的名字挺好听,滔滔不绝起来。

“呵呵…既然我们都想不出好听的名字,那便先吃饭吧。现在还早,取名的事,放到以后再说。来人,上菜!”耿况假装没听见李青山的话,对着门外士兵下令道。

“诺。”

“弇儿,去把这两个桌子并起来。”耿况指了指屋内的两个桌子,命令道。

这郡守府还真是寒酸到了极点,远远一看便给人一种年久失修的破败之感。若不是有李青山送来的一张象牙桌撑场面,这郡守府简直比县衙还要不如。如今要招待客人,竟连一张大一些的桌子都寻不出。耿况衣袖内部有两块补丁,钱之烽干脆一身短打。发簪中央,横插着半截筷子。不知道的,还当这俩老家伙是郡中小吏。

耿弇立刻起身将两个桌子并到一起,众人纷纷入席。耿况紧握着叔寿的手,啰嗦个没完。钱之烽趁机跟李青山攀谈,气氛相当融洽。

不多时,士兵们将一盘盘散发着热气的肉食端进屋内。耿况这小气鬼破天荒地令人杀了头猪,一时之间,肉香弥漫。有香酥脆嫩的烧鹅,有肥而不腻的猪肘子。有十里飘香的狗肉,亦有略显膻气的烤全羊。大大小小,足足上了二十多盘。

“呵呵,弇儿,去将我卧房里那瓶酒取来。今日,我们定要不醉不归!”耿况捏起筷子,扯下一块肥腻猪肘肉塞进嘴中大口咀嚼,话音含糊不清。

此时,郡守府外,两名士兵抬着一个担架,小跑而来。而那躺在担架上将屁股高高撅起的家伙,正是耿舒。

“把我抬进去,快把我抬进去!”耿舒一眼看见郡守府内满桌的山珍,急不可耐地下令道。

“这个逆子!”耿况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只等耿舒进了府内,他立刻开口训斥道:“今日先生教你的东西可曾背会?你逃课便罢了,竟还敢跑来这里,这是在挑衅我吗?”

“《诗经》卷四,樛木篇: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耿舒却不解释那么多,爬到桌案旁边,扯下一只烧鹅塞进嘴中,随口敷衍道。

“这…”耿况闻言瞳孔骤缩,继而心中狂喜,激动盯着这个趴在担架上啃烧鹅的家伙。

今日授课的题目是《诗经》卷四,按耿况所料,没有三五日时间,这家伙是绝对读不通的。可如今…如今…这家伙不仅读的如此通顺,竟还将之通篇背诵了出来!

为了能吃肉,这个大沙包也是拼了…

“呵呵…哈哈哈哈!好…好…好啊!”耿况虎躯一震,接连三个好字出口,激动道:“舒儿,从今以后,只要你好好学习,可以将每日的课程通篇背诵下来,为父便奖励你烧鹅吃!”

耿舒闻言双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相较于耿舒的狼吞虎咽,李青山与钱飘谷却是没有半点食欲。那满屋的肉香,却是令得他们两个有些反胃。

他们俩在匈奴那边的时候,一日三餐全是肉食。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现在看见肉便只觉恶心。而且,郡守府的伙食,又怎及得上匈奴的王族御用厨师?

李青山别过脸去,扫了一眼耿舒那高高肿起、触目惊心的屁股,只觉背后一阵森寒。

这特么…真的是亲生的吗?

他李青山如今也算耿况的半个儿子,若时间久了,耿况不会也将他当成亲儿子,吊起来打吧?

“青山,飘谷,你俩怎么不吃啊?不要那么拘束,只将这儿当做自己的家便好。”恰在此时,耿况疑惑地望向李青山,一脸慈祥。

“好…”

李青山与钱飘谷俱都点了点头,尔后动作极为同步地捏起筷子,扯下一块肉塞进嘴中。

“呵呵…大家都尝尝我郡守府的手艺。掌勺的大厨跟随在我身边足有十余年,想当年,他可是在御膳房当过差的。”

“呕…”

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突然自李青山喉中传出。

“怎么了?”耿况眉头一挑,望向李青山。

“没…没事…”李青山忙是摆了摆手。

“呕…”

又是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这一次,却是从钱飘谷喉中传出的。

他们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是忍不住啊。这世上,还有比肉更恶心的东西吗?

微风刮过,屋内那融洽的气氛瞬间凝固。耿况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呃…很尴尬的样子。

耿况现在,大概就是那种吃了满嘴苍蝇的感觉。

“大家不要误会…”李青山顺了顺喉咙,解释道:“我二人被掳走之后,一日三餐吃的尽是肉食。并不是郡守府的菜不好吃,实在是吃肉吃吐了…”

“呵呵…呵呵呵呵…你二人还真是厉害,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顿顿吃肉。罢了,你二人不想吃,便不要硬撑了。”钱之烽干笑两声,趁机陪笑打圆场道。

怪不得钱飘谷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吃不下饭,再看李青山,也比刚刚回来的时候消瘦了许多…

可怜的匈奴…

“爹,酒来了。”恰在此时,耿弇提着两瓶酒跑来,略微缓解了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他将酒瓶顶端的塞子打开,尔后逐一将桌案之上的酒盅尽数斟满。

“寿儿,来。这可是我珍藏四年的佳酿。今日开心,一醉方休!”耿况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道。

“义父,儿这里也有件好东西。”叔寿轻轻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小陶瓶,小心翼翼地将之推到李青山面前,歉然道:“这是我花重金求来的稀罕物,今日开心,大家都需尝尝。青山,飘谷,你二人没胃口,且先尝尝这东西如何?”

“不好意思…”李青山与钱飘谷俱都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对着叔寿歉然一笑,拔开了那陶瓶的塞子。

只见两人呆滞片刻,尔后,猛的捂住肚子,侧脸到身后呕吐起来。

“呕…噗!”

一股呕吐的恶心气味,瞬间便是压过了肉香…

第六十一章 送礼

这陶瓶之内的东西,正是牛奶…

奶牛在汉国的确非常稀有,甚至连匈奴那种游牧民族,也唯有王族才有资格饮用。可…李青山是什么人,那特么可是一天要泡三次牛奶浴的家伙!短短七日,便将匈奴的十几头奶牛撸到死的家伙!

若平日看见牛奶,他二人或许不至于如此恶心。可若是再配合满屋的肉香,这特么,实在忍不住啊!

“呕…抱歉…抱歉…”李青山一边低头呕吐,一边向叔寿摆手以示歉意。坐在旁边的钱飘谷亦是如此,只不过,她的动作比李青山要端庄优雅得多。

两人干呕了好半晌,地面之上,食物残渣夹杂着胃酸,那种恶心的味道,却是令得众人食欲全无。唯有那趴在担架上的耿舒,依旧吃的不亦乐乎。

“呃…呵呵…这…我…呃呵呵…呵呵呵呵…”叔寿挠了挠头,干笑半晌,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物以稀为贵,这牛奶,是他从一个富商手中高价求来的。原本共有两瓶,几乎耗费了他半年才挣来的赏银。路上喝了一瓶,另一瓶,是他专程留着孝敬义父的。为此,他带着严氏,三日时间疾驰了一百里。本以为这东西会惊艳全场,却万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一幕。

“寿儿,你怕是不知。青山他虽是个少年,却能将数十万匈奴玩弄于股掌之间。被匈奴掳走的时候,他二人享受的待遇,那可是匈奴王族才有的…”耿况将那陶瓶捏起,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青山、飘谷,了不起啊。”叔寿双手抱拳,极为郑重地对李青山作了一揖。

“实在对不起,抱歉抱歉…飘谷,我们撤吧…”李青山连连开口致歉,尔后握紧钱飘谷的皓腕,询问道。

“嗯…”钱飘谷又哪里会拒绝,甜甜地应了一声。

“承蒙耿郡守款待…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李青山起身,双手抱拳对众人作了一揖,极为隐晦地给耿弇使了个眼色。尔后再不停留,领着钱飘谷大踏步走向府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耿弇终于起身拜别父亲,也给叔寿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

趁着这段时间,李青山已是在钱飘谷的服侍之下,换上一身银色战甲。这战甲由精铁所铸,虽不及耿弇的战甲坚硬,却胜在轻盈,更适合李青山这个战五渣。

一辆颇为粗糙的霹雳车静静停靠在军营门口,粗重的木头之上,紧裹着十几面被砸扁的盾牌。因为连夜赶工的缘故,其貌不扬。

二十辆马车整齐排列两排,每辆马车之内,俱都静躺着两个黑色木箱。一股颇为刺鼻的味道萦绕在周围,令人本能地想要远远避开。

李青山翘起二郎腿,慵懒地躺在霹雳车上。他仰头,看着空中白云朵朵,只觉心中怅然。夕阳的余晖静静披洒在钱飘谷的脸颊之上,少女俏生生坐在李青山身旁。一双修长圆润的玉腿,直令人看得呼吸急促。

战马甩甩尾巴,不时打几个响鼻,略显焦躁。

“耿弇怎么还不来?”李青山掏了掏耳朵,翻身趴在霹雳车上,有些不耐。

“青山,你就带我去嘛…”钱飘谷扯了扯李青山的衣袖,一脸恳求。那等模样,实在令人不忍拒绝。

“我要去单于王城,冒着生命危险送拓拔栞一份大礼。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去那里作甚?”李青山再度翻身,双手抱着后脑勺,敷衍道。

“我就想跟着你…”钱飘谷低垂着脑袋,嘟囔道。

“咳…”李青山干咳一声,猛的坐起身子。上下打量钱飘谷一番,色眯眯的。

钱飘谷贝齿轻咬着红唇,一副扭捏之态。眼见李青山如此放浪,她非但不心生恼怒,反而有些窃喜。

“小妮子,眼光果然毒辣,识货啊。”李青山咧嘴一笑,轻摇了摇头,颇为厚颜无耻地赞叹道。

“那…你就带上我嘛?”钱飘谷仰起俏脸,眼睛亮亮的。

“好吧,我准备明日顺道去一趟渔阳郡。听说渔阳郡非常繁华,你若想逛街,我便给你配几个侍从。”李青山轻轻点头,竟是应了下来。

马上就是小楼的诞辰了,让钱飘谷去渔阳郡置办些礼品也好。女人这种生物,在逛街上的天赋绝对堪称恐怖如斯。

而且,李青山此行,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的——收服吴汉!

自从耿弇说吴汉在渔阳郡贩马之后,李青山便一直想将其收入账下。此番前去单于王城送礼,回来路上,正好还能再添一员猛将。如此一来,云台二十八将的前五位,他李青山账下便占了三位!

“嗯嗯…”钱飘谷乖巧点头,一脸惊喜。继而,她脑补着与李青山手牵手穿过集市的场景。

“哒哒哒…”

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耿弇一身银甲,策马疾驰而来。身后寇恂、叔寿、谢躬、马武四将紧紧跟随,带起烟尘滚滚。

“这么多人?”李青山瞬间来了精神,右手轻轻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配合微风刮过,带起他身后披风飘舞,还真有几分古代将军的模样。

“吁…我将你的计划跟我爹说了,他怕有危险,特意将大家全都唤了过来。”耿弇勒住马缰,解释道。

“嘿嘿嘿…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吧。”

李青山轻轻点头,一个潇洒的转身,大踏步走向身旁一匹战马。想翻身上马,试了几次,却无论如何也上不去。

钱飘谷莲步轻移走到李青山身后,玉指交叉在一起。也不嫌脏,直接让李青山踩在上面。李青山这才借力上马,尴尬地挠了挠头。

钱飘谷浅浅一笑,玉足轻点地面,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李青山身后。也不待李青山开口,直接将马缰抢过,紧攥在手中。

六名高手,带着一个辣鸡朝北方疾驰而去。

刘柄与柱子迅速将五百士兵集结整齐,二十辆马车,亦是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烟尘滚滚,只在地面之上留下一堆凌乱马蹄印。

————

第六十二章歪打正着

上谷郡北方,单于王城。

乌云密布,将皎洁月光尽数遮挡而下。单于王城的城墙依旧千疮百孔,裂缝如蜘蛛网般向外蔓延,几乎囊括了整个城墙的三分之一。寒风刮过,给人一种荒凉破败之感。

一声狼嚎打破了夜的寂静,惊起两三只大雕纷飞。

王城内西南部,数百顶帐篷如朝拜君王一般,围绕在一顶最为奢华的帐篷周围。这顶帐篷,正是匈奴万骑呼衍提魉的军帐。

两名身材魁梧的狼王军如木桩般守在军帐两侧,其腰间那明晃晃的弯刀,纵然深夜也可见其森冷。

不远处的草丛内,一名刺客完美地隐匿在黑暗之中。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此时,李青山的大名早已在匈奴军中传的沸沸扬扬。在拓拔栞的大力吹捧下,李青山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恶鬼修罗。拓拔栞为彻底稳固自己的地位,特意派遣刺客,意欲将呼衍提魉刺死。而只要这个政敌倒下,拓拔栞便几乎拥有了大单于的权利…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撒泡尿。”终于,守在营帐前的一名狼王军来了尿意,极为随意地对身旁同伴打了声招呼。

“哦。”同伴随口应了一声,混不在意。

撒尿那名狼王军慢悠悠走到草丛之中,娴熟地解开裤带。

“噗!”

一把锋利匕首瞬间划过,极为精准地将其喉咙割裂。那狼王军瞳孔之内充斥着震惊与恐惧,不待发出声响,便被刺客死死按住,拖进草丛。

不多时,刺客换上了那狼王军的一身甲胄。略微打理一番,自草丛中行出,踱步走向呼衍提魉的军帐。

这一招,却是拓拔栞从李青山那王八蛋手中学来的。而且,拓拔栞做得更加高明。他派去的刺客,与方才被杀死的那名狼王军乃是亲兄弟、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

“唉,整日都要守夜,烦死了。你还有吃的吗?我有些饿。”守在营帐的另一名狼王军没有察觉出异样,弯腰拍了拍酸软的小腿,抱怨道。

“呵呵,马上便要换班了,急什么?”刺客和煦一笑,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块麦饼递去:“给,我还有块饼,拿去吃吧。”

“你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那狼王军惊喜地将面饼接过,可还不待他将之塞进嘴中,便只觉胸口一凉。

“噗!”

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来不及喊叫,嘴巴便被刺客死死捂住。双腿乱蹬几下,终是没了生机。

刺客将匕首拔出,轻轻将怀中尸体放到地上。尔后淡淡一笑,闪身钻进呼衍提魉营帐之内。

营帐之内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呼衍提魉躺在正中央的床榻上,鼾声如雷。

刺客动作极为小心,脚掌落地近乎无声。他攥紧手中匕首,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并不紧张。

很显然,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刺客,而且从未失手。

刺客这个行业,一旦失手,立刻便会身首异处…

呼衍提魉翻了个身,依旧鼾声如雷。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极薄的衣衫,胸口直接暴露在刺客的匕首面前。

只要将之刺穿,拓拔栞就会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取得完胜。虽然战事接连受挫,可草原勇士的根基并没有动摇。大量匈奴战死,反倒令得匈奴所必需的粮食急剧缩减。用不了几年,拓拔栞便有把握再度拉起一支虎狼之师。大匈奴帝国与汉国的较量,也并没有分出胜负。

刺客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只要将之刺穿,他就会被拓拔栞直接封做千骑。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啪!”

突然,一道炸响在军帐外响起。那是一个自空中抛落的木箱,狠狠砸在地上,木屑横飞…

“嗯?”呼衍提魉瞬间自梦中惊醒,入目所及,却是一个手持匕首的狼王军士兵。

“哈!”那刺客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驻。他怒喝一声,将手中匕首狠狠刺向呼衍提魉的胸膛。

“啊!来人,快来人,抓刺客!”呼衍提魉猝不及防,躲避不及,被那匕首刺穿了左肩胛骨。伤势虽恐怖,却并不致命。

刺客手臂猛然用力,意欲将匕首拔出,再度发起攻击。但很可惜,呼衍提魉是一员悍将,是草原猛虎。无论他如何用力,那匕首却如嵌宰了岩石中,岿然不动。

“啪啪啪!”

军帐之外传来一阵炸响,附近的匈奴将领也尽皆被之惊醒。有人听到了呼衍提魉的呼喊,迅速冲进其军帐之中。

“保护万骑,快保护万骑!”

“刺客!抓刺客!”

那刺客连呼衍提魉都打不过,又岂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只听一阵闷哼声响彻,几个呼吸间,他便被砸断双腿,按倒在地。

“呼…呼…”呼衍提魉大口喘着粗气,大量血液顺着他的左肩胛骨淌落。他愤怒瞪着地上的刺客,大怒道:“谁…谁让你来行刺本万骑的?!”

“哼!”

刺客冷哼一声,直接将藏在嘴中的毒药咬破。他的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眨眼间便没了呼吸。

“王八蛋…想跟本万骑玩死无对证吗?本万骑驰骋草原的时候,他拓拔栞还不知道在哪喂马!”呼衍提魉玩政治虽不及拓拔栞,却也绝不是傻子。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怒道。

“万骑,我们该如何是好?”一众匈奴将领纷纷围拢上前,面色俱都有些不善。

“传我将令,立刻让兄弟们集结起来!”呼衍提魉眼角抖了抖,下令道。

拓拔栞这是将他往死路上逼。既然走投无路,为何不拼死一搏?他呼衍提魉如今的权势虽不及拓拔栞,却也绝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遵命!”

一众匈奴立刻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马去了。而军营之外莫名其妙传出的炸响,却是被他们彻底忽略了去。

……

单于王城之外,李青山骑在马背,惬意望着那被逐一抛进城内的木箱,咧嘴一笑道:“嘿嘿嘿,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吧。走,随我去渔阳郡。”

第六十三章 真假李青山

众人不敢多做停留,将那早已涂满火油的霹雳车点燃,拔马便走。

一夜无话…

华夏北疆,渔阳郡。

渔阳郡城高七丈,郡内有骑兵不下两万五千。人口稠密,远比上谷郡要繁华得多。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上谷郡位于渔阳郡西北,若匈奴南下,上谷郡首当其冲。故此,上谷郡常年都有战事。而渔阳郡则不同,有上谷郡这个天然屏障在,渔阳郡得以安心发展。

许多黑心商人北上与匈奴走私铁矿,尽皆选择盘踞在渔阳郡中,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安全!

若匈奴攻破上谷郡,盘踞在渔阳郡的商贾们随时可以撤走。而渔阳郡距离单于王城仅有不足百里,简直就是专门为走私铁矿而准备的。

商贾们的到来,为渔阳郡增加了大量收入。可弊端也很明显,渔阳郡中的世家门阀非常多,盘根结错,牵一发而动全身,连渔阳郡守都不敢轻易招惹。

渔阳郡中共有四个世家最为庞大,为首的乃是钱氏。钱氏养募了食客不下八千,战甲齐备,实力不容小觑。而且,钱家的大长老与李青山很熟——上谷郡丞钱之烽!

除去这四个世家门阀之外,还有一个名叫吴汉的马贩子,养募了五百青壮。他的势力并不强,却因一身恐怖如斯的武艺,令得所有人不敢轻视于他。短短一年时间,吴汉便几乎垄断了整个渔阳郡的贩马市场,每个月都能从中获取极为丰厚的利润。

这个利润令得世家们红了眼,钱氏二长老曾派出三波刺客刺杀吴汉,想要将吴汉的基业夺走。然而,一夜之间,不仅是那三名刺客,便连那钱氏二长老,也都莫名失踪。半个月后,人们在城门口看到了他的尸体…

从此以后,吴汉名声大噪。传说他曾与渔阳郡第一大将盖延交过手,结果是…渔阳郡的守护神盖延战败!

并不是吴汉吹嘘,这幽州十郡一属国,除了那个四败匈奴的耿弇之外,再无人是他敌手!

可偏偏的,一个名叫子密的家伙却吃了熊心豹子胆,冒充李青山,天天来吴汉这里讹诈。

七日时间,李青山的传说已然流传到了渔阳郡境内。很多见过李青山的灾民将他的模样画了出来,拿回家中,当做神灵供奉。

五天前,这子密也听说了李青山的故事。他惊愕的发现,自己与那画像上的李青山一模一样。于是,他便干脆冒充李青山,跑到吴汉这里讹诈。

不止是吴汉,渔阳郡的四个世家,他都曾登门造访。短短几天时间,他竟讹诈了数以万计的小莽钱!

李青山何人?上谷郡北一战大败匈奴、杀敌十数万的小人屠!被匈奴掳走,却反将匈奴耍得团团转,安然遁走的家伙!传说,那匈奴的皇帝便是死在了这家伙手中!

吴汉虽强,却也知李青山的厉害。故而,这个冒充李青山的家伙每次来他这里索取好处,他都会多多少少应付一些。然而今日,这个家伙却是触怒了吴汉的底线。

“啧啧,我看这两匹马挺不错。如何?吴兄,将它赠与我?”子密双手环抱胸前,一脸嚣张望着吴汉。

这两匹马,俱都是吴汉花大代价求来的世间名驹。一者名曰苍炎,一者名曰血羽。苍炎者,鬃毛呈暗红之色。远远观摩,如燃烧的火焰一般。体态健硕,可日行千里。血羽者,鬃毛呈白色。可偏偏,它出的汗却如人的血液一般。此马短跑堪称一绝,却只能日行八百,故而称之为血羽。

论起短程奔袭,血羽的速度可以碾压苍炎。而论起长途行军,苍炎比之那吕布的赤兔马,亦是不遑多让。

战马,相当于将军的第二条性命。吴汉可以舍弃金钱,却绝不可能将这两匹战马送人。

吴汉冷哼一声,道:“这两匹骏马,是我拼了命才求来的,乃是我心爱之物。阁下…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少废话!知道老子是谁吗?从今日开始,这两匹马便是老子的了!敢说半个不字,信不信我让上谷太守发兵攻你?”子密怒喝一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吴汉眼角抖了抖,目光之中充斥着浓郁杀机。可当子密提及上谷郡守的时候,他眼眸深处的杀机,却又化作了忌惮。

传说李青山与上谷郡守关系非常要好,而那个叫做耿弇的银甲小将,便是上谷郡守的儿子。若他真将李青山给得罪了,凭耿弇的厉害,他吴汉,怕是别想继续在渔阳郡混下去。

他只有五百人,还没嚣张到自以为足以挑衅一个郡…

“好马,好马,呵呵…哈哈哈哈!”子密顺了顺苍炎的鬃毛,一脸嘚瑟。那等模样,与纨绔浪荡子全无半分差别。

“我赠你小莽钱一千,你…将马还给我。”吴汉强忍住心中怒意,低声道。

“最少三千。”子密摇了摇头,奸商嘴脸显露无疑。

他又不是将军,再好的战马也不及金钱来的重要。之所以开口索取苍炎、血羽,无非是想多讹诈些钱财罢了。

“哼哼…阁下虽然厉害,可我吴汉,却也不是吃素的。你若将我逼急了…”吴汉冷哼一声,锵的一声掏出腰间佩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剑锋,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拔剑砍人。

子密心中胆怯,却强撑着一脸嚣张。他双手环抱胸前,用鼻孔看着吴汉,笑道:“你比之三十万匈奴骑兵如何?老子弹指间便杀得他们灰飞烟灭!前朝朝廷都不愿轻易招惹他们,这才有了昭君出塞。可如今,他们却成了一群丧家之犬!阁下,想跟我过过招吗?”

吴汉手掌紧握成拳,愤怒瞪着面前这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年。可他又不敢真的动手伤人,满脸犹豫之色。

这外面都快将李青山传神了,什么炎帝子,屠戮数十万匈奴如猪狗云云,早让吴汉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凭心而论,若将他吴汉放在单于王城、数十万匈奴之中。他再怎么骁勇无敌,此时怕也早成了一堆枯骨…

“两千。”吴汉咬牙出血,怒道。

“如此,那我们便不要废话了。”子密缓缓将手负在背后,踱步向前。凶名赫赫的吴汉,似乎并没有被他放在眼中。

“李青山,你莫要欺人太甚!”吴汉下意识后退两步,双眸充斥着忌惮之色。

恰在此时,一名壮汉匆匆小跑入内,恭声道:“启禀大当家,外面有个自称李青山的人找您。还有,上谷郡那个耿弇,也跟在他身边。”

第六十四章 不义侯

“李青山?”吴汉闻言眉头一挑。

“什么人,竟敢冒充我?”子密心中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故作愤恨道

“你说耿弇也来了?”吴汉不再理会子密,转而望向那壮汉,疑惑道。

“是。”壮汉如实应声。

“哦?”吴汉眼眸微眯,上下打量子密一番,下令道:“立刻请他进来!”

“诺。”壮汉应命离去。

子密双腿微微颤抖,却依旧强撑着一副嚣张姿态。他慢悠悠跪坐在地,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似乎没有听见方才那壮汉说的话一般。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的确非常聪明。他清楚此时不能露出破绽,反而要故作镇定。如此一来,吴汉更不敢轻易动他。

正如子密所想,吴汉看了子密片刻,亦是悻悻盘坐在地。

“阁下便是吴汉?久仰久仰!”李青山大踏步走进屋内,身后耿弇、叔寿俱都持枪紧紧跟随。

“你是李青山?”吴汉上下打量李青山一番,却是愕然发现,这李青山与方才讹诈他那子密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大胆,什么人竟敢冒充本王?你可知本王是谁?”子密眼神躲闪,猛地站起身,怒斥道。

“我靠,你谁啊?”李青山也懵了,面前这家伙,五官面貌与他没有丝毫差别。两人站在一起,有如照镜子一般,连李青山自己都分辨不出。

撞脸怪?这尼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哪里跑!”耿弇脚掌轻点地面,瞬间闪身挡在门口。只听一道破风声响起,朔天银枪的枪锋已然紧贴在子密脖颈。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冒充我?”李青山挠了挠头,却是看懂了面前这一幕。

很显然,自己的身份,竟被人冒名顶替了去。

“你叫什么?”李青山戏谑望着这个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上前两步,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小人…小人叫子密…炎帝饶命,炎帝饶命啊!小人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刚满三岁的弟弟。一家人嗷嗷待哺,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啊…”子密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抱着李青山的靴子哭嚎起来。

“子密?!”李青山闻言眉头一挑。

子密何人?不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不义侯吗?

历史上,渔阳太守彭宠曾与耿况一同出兵驰援刘秀。也正是得到了上谷、渔阳二郡的骑兵,刘秀得以迅速在幽州站稳脚跟。彭宠与幽州牧朱浮有旧怨,而朱浮却又深受刘秀信任。如此一来,朱浮自然会在刘秀耳边说彭宠的坏话。此时,耿弇与盖延正在远征割据汉中的武安王延岑,朝中无人为彭宠辩解。彭宠逐渐失去刘秀信任,迫于无奈,于公元26年3月起兵反汉。

历时数月,彭宠一举攻破幽州州府蓟县。朱浮惨败,遭人弹劾,幽州牧一职被刘秀罢免。

朱浮很有文采,为此专门写下《为幽州牧致彭宠书》。此书言辞犀利,脍炙人口,广为世人传颂。‘亲者恨,仇者快’这一典故,便是来源于此。

大仇得报,彭宠欲降刘秀,却莫名其妙死在家奴手中。

这个家奴趁夜绑了彭宠,尔后又将彭宠的夫人擒拿,令彭宠与其夫人缝织了两个布袋。只等天亮,这个家奴残忍杀害了彭宠夫妻二人,并将他们的脑袋装进这两个布袋之内,投奔刘秀。彭宠的宗族家小共计二百余人,也俱都死在这个家奴手中。

彭宠欲降刘秀不假,却并没有来得及派遣使者。故而,这个家奴也算立下了大功,顺理成章被刘秀封为万户侯。但奴仆戕害自己的主子于理不容,刘秀便封他为‘不义侯’。

这个‘不义侯’的受封者,正是子密。

原本,刘秀对彭宠还是心怀愧疚的。这一点,从他派遣耿弇率军平叛便可看出端倪。(耿况与彭宠是故交。)可惜,还不待彭宠率军投降,便惨死在子密手中。刘秀本想册封彭宠的儿子为侯,以示歉意。可彭宠全家老小,却也俱都亡故。无奈,刘秀便封彭宠的堂弟为‘定北侯’。

‘不义侯’子密在受封后的第二个月惨死在家中,动手杀他的,正是耿舒。为此,耿舒还被刘秀厉声苛责了一番,当着众臣的面打了三十大板。而这一打,却又令得耿舒登上了政治舞台…

据民间野史记载,三十大板打完之后,耿舒‘神态自若,落地便可行。光武奇之,令其与侍卫相战。只一合,侍卫三十人皆败阵。’

云台二十八将中,除去耿弇之外,耿弇的表叔耿纯也位列第十三位。为避嫌,耿舒不得入列。他的境遇,与李广倒是有些相似…

当然,子密此人是否卑鄙龌龊并无伤大雅。仅是长得与李青山一模一样,这便够了。

日后,让子密换上自己的衣衫在田间劳作,岂不省了自己辛劳?

有这么一个替身在,益处多多啊…

李青山搓了搓下巴,望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子密,突然咧嘴一笑道:“伯昭,将此人打包带走,我留有大用。”

“嗯。”耿弇轻轻点头,拎小鸡般将子密提起。叔寿也忙是向前,将一条粗重麻绳捆在子密身上。

“你…你是李青山?”吴汉站起身,迟驻片刻,对李青山作了一揖,问道。

“自然便是了。”李青山轻轻点头。

吴汉生得魁梧异常,身高足有九尺,比耿弇高出一截。这厮虽身着宽松的斜襟衣衫,那高高隆起的肌肉,却仍可看得一清二楚。与他讲话,李青山不得不仰起头。

“这个混账,竟敢冒充炎帝子来讹诈于我!”吴汉大怒,死死瞪着那被捆得如螃蟹般的子密,作势便要将之大卸八块。

“啊…”子密已是原形毕露,哪里还敢直视吴汉。这一声厉喝,却是将他吓得面无血色。

“罢了,罢了。这子密日后便是我的人,吴兄,给在下个面子?”李青山摆了摆手,将吴汉拦下,陪笑道。

“哼!”吴汉冷哼一声,尔后再度躬身对李青山作了一揖,无奈道:“既然炎帝子发话,吴某自是不敢多言…”

第六十五章 匈奴内斗

“子密,从今尔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乖乖听我命令,我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李青山蹲下身,再度伸手捏了捏那张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笑道。

“是!炎帝,赵王!从今尔后我子密便是您的人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子密大喜,忙是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嘿嘿嘿…”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一脸得色。继而他转身,对吴汉道:“吴将军,你一身武艺惊才绝艳,我已尽知。似阁下这等豪杰,若不做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岂不惜哉?我李青山不才,却能弹指间令数十万匈奴灰飞烟灭。阁下何不来上谷郡,与我等共襄义举?”

“呵呵…能入赵王法眼,在下三生有幸。可…我吴汉不过一粗鄙莽夫,不堪大用。欲做大事,阁下怕是寻错了人。”吴汉对李青山躬身作了一揖,婉言相拒道。

他的根基在渔阳郡,若往而投奔李青山,他好不容易垄断的贩马市场,恐怕瞬间便会被瓜分一空。

守在渔阳郡,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却能锦衣玉食一生。而去了上谷郡,那便等同于抛弃偌大家业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知道该怎么抉择。

而且,李青山的名头虽然响亮,却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原因无他:上谷郡地势特殊,紧邻草原。匈奴虽接连惨败,却并未伤及根本。用不了几年,他们还会起兵南下。李青山自顾不暇,又哪有功夫与各路群雄逐鹿天下?

就算他李青山成功拿下幽州,又当如何?盘踞在冀州的更始军又岂会任由李青山坐大?只等匈奴缓过气来起兵南征,更始帝再遣一大将北伐,李青山便会处于腹背受敌之境。若战败,则死无葬身之地。若胜之,也会元气大伤,三五年内再没有逐鹿天下的资本。而这么长的时间,匈奴又会南下…

草原幅员辽阔,根本不可能将匈奴赶尽杀绝。他们便如跗骨之蛆一般,令人无计可施。

不得不说,吴汉此人虽未学过兵法,这眼光却也是极为毒辣。在他看来,李青山并非成大事者。

似是知道吴汉心中所想,李青山咧嘴一笑,胸有成竹道:“阁下认为我李青山成不了事吗?呵呵…既如此,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十日之内,匈奴必然向北远遁。百年之内,再不敢犯我大汉边疆!”

“哦?”吴汉闻言眉头一挑。

“若我所说当真,阁下便加入我军阵营。若我所说不成,我便不再强人所难,另送小莽钱五千,如何?”李青山笑笑,手掌摊开在吴汉面前扬了扬,问道。

“好。”吴汉迟驻片刻,终是轻轻点头。

若李青山所说当真,便说明李青山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投效。若李青山所说不成,他也能白拿五千小莽钱,横竖不亏。

“吴将军果然爽快。如此,在下便不再叨扰了,告辞。”李青山笑眯眯看着吴汉,躬身作揖道。

“呵呵…粗鄙之人,怎敢受炎帝如此大礼?”吴汉忙是陪笑两声,回礼道。

李青山再不废话,摆了摆手,转身大踏步离去。耿弇叔寿紧紧跟随,众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吴汉眉头微蹙,只等李青山离得远了,立刻下令道:“来人!”

“大当家,什么吩咐?”有壮汉小跑入内,对着吴汉半跪于地,请命道。

“派遣三十名弟兄盯着他们。我倒要看看,这李青山究竟是蛇还是龙。”

“诺。”

……

单于王城。

刺骨寒风裹挟着漫天霜雪,已是铺满了整个城墙。

此时,单于王城之内已是暗潮涌动。拓拔栞行刺呼衍提魉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令得呼衍提魉被迫起兵。短短一夜时间,呼衍提魉便凭借自己在军中的威望,集结了三万三千余草原勇士。拓拔栞亦是匆匆下令调集兵马,双方彻底撕破脸皮,陷入内战。

公元23年9月,匈奴自次王拓拔栞亲自率军五千突袭呼衍提魉帅营。呼衍提魉惨败一阵,伤亡两千余,被夺牛羊马匹无算。次日,呼衍提魉向拓拔栞营帐泼洒火油,尔后攒射火箭。拓拔栞军中燃起冲天大火,绵延数里,伤亡四千余。怎奈拓拔栞的兵力是呼衍提魉的一倍之多,双方虽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最终的结果,却是呼衍提魉被迫率军一万九千余撤出单于王城,驻扎在王城西北方。

同日,拓拔栞废大单于乌达鞮,自立为大单于。次日,呼衍提魉亦是在帅营中自称大单于。

单于王城西北,密密麻麻的军帐中央。

呼衍提魉端坐在王座之上,一脸的不甘与愤恨。他捧起一条羊腿,塞进嘴中大口咀嚼。又解下腰间酒葫芦,自斟自饮。

前线战事接连失利,时至今日,他呼衍提魉竟如丧家之犬般被拓拔栞驱逐出单于王城!他自称大单于,其实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唉…”呼衍提魉幽幽一叹,咬牙切齿道:“拓拔栞那混账被李青山骗得倾家荡产,却反而大肆吹捧李青山天纵奇才。可恨…可恨…真乃千年未有之巨奸!”

李青山已经是恶鬼修罗了,败在一个神灵手中,并不丢人。被李青山戏耍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已是被拓拔栞巧妙地压到了最低。

“罢了…罢了…”呼衍提魉疲惫地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有一万九千人,而拓拔栞却有整整六万兵马。若再与之鏖战下去,我堂堂草原猛虎可就成了光杆大王了。还是按兵不动,保存实力…”

“报~大单于,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一名匈奴斥候狂奔而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呼衍提魉面前,惊喜道:“大单于,拓拔栞他…拓拔栞他…”

“看你那副慌张的样子!怎么了?是天塌下来了,还是草原爆发了瘟疫啊?”呼衍提魉训斥道。

“瘟疫…瘟疫…”那斥候缓了一会,惊喜道:“大单于,单于王城内真的爆发了瘟疫!拓拔栞账下贼军十不存三,天赐良机啊!”

“什么?!”

第六十六章 狩猎

“启禀大单于,贼子拓拔栞的两个儿子也俱都染上了疫病,料想,应当活不过两日。”

呼衍提魉呆滞片刻,猛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苍天有眼!拓拔狗贼,罪有应得!你速去集结兵马,半个时辰后总攻单于王城!”

“遵命!”

……

与这斥候所报分毫不差,单于王城内,此时早已尸横遍野。入目所及,到处都是被冻僵的尸体。纵然有大雪纷飞,亦难掩其刺鼻的腐臭味。不时有手持弯刀的匈奴士兵穿梭在尸堆之中,他们大都衣着破烂,身材佝偻。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称之为灾民更加妥当。三百多架大铁陀仍旧耸立在大单于王宫门口,表面覆盖有一层极厚的寒霜。

拓拔栞歪躺在大单于的王座之上,他面如死灰,手中把玩着一张丝绸。这上面,绘有一个极为模糊的、好似投石车的东西。

拓拔栞永远忘不了李青山那张谄媚而又无耻的嘴脸…

派遣刺客刺杀呼衍提魉的当晚,拓拔栞几乎彻夜未眠。他清楚听到了自王城西南处传来的炸响,也寻到了遗留在城外没有焚尽的霹雳车残骸。

又是李青山,又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账王八蛋!若不是这个该死的活畜生,呼衍提魉早已身死,大匈奴帝国何以会互相攻伐?

起先,拓拔栞并不清楚李青山将死马抛到城内是何意。直至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李青山的险恶用心。

瘟疫!

区区四十几匹死马,竟害得数以十万计的草原儿郎为之丧命!

这一下,足以令得大匈奴帝国伤筋动骨。如果拓拔栞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疫情,或许,五十年之内,大匈奴帝国还有能力与汉国一较高下。

可…五十年?

就算他拓拔栞想要休养生息,呼衍提魉又岂会答应?

“哼哼…李青山…”拓拔栞苦涩一笑,他的声音异常沙哑,正如一个弥留之际的老者。

拓拔栞已无力再去痛骂那个王八蛋,一股极为烦躁的感觉笼上心头,令他想要沉沉睡去,再不去过问世间喧嚣。

“报~启禀大单于,呼衍提魉那贼子率军攻城了!”一名匈奴将领小跑进王宫之内,对着拓拔栞半跪于地,一脸惊慌道。

“呼衍提魉…”拓拔栞镇定异常,他低声呢喃一句,眼眸微眯,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攻破城池,斩杀狗贼拓拔栞!”

“草原猛虎才是天命所归,呼衍提魉万岁!”

“草原的儿郎们,凡能砍下拓拔栞首级者,即刻封为万骑!”

王宫之外,呼衍提魉所率领的万余匈奴已是大军压境。由弯刀组成的刀林,齐齐对准了单于王城的城门。嘈杂却又嘹亮的呐喊声,久久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马上调集兵马,本王与那呼衍提魉不共戴天!”拓拔栞猛地站起身,将手中丝绸狠狠摔到地上,怒道。

老子斗不过李青山,难不成还斗不过你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吗?!

“遵命!”

……

单于王城内战的同时,李青山却也没闲着。这几日,李青山与耿弇、叔寿等人几乎将渔阳郡寻了个遍,却没寻出半点大熊猫的踪迹。

渔阳郡东南,钱家后山猎场。

李青山身着银色甲胄,弯弓搭箭,箭矢遥遥对准远处一只梅花鹿。

“咻!”

手指松开,箭矢瞬间攒射而出。只听一道破风声响起,那梅花鹿…向左五百米的木桩之上,多出半截箭尾。梅花鹿受惊,几个跳跃间,已是消失地无影无踪。

“咳…各位看我这箭术如何啊?”李青山缓缓坐直身子,将弓弦斜挂在肩上,笑道。

“咻!”

又是一道破风声响起,循声望去,却是耿弇一箭同时射中两只留鸟。耿弇脚掌轻点马首,纵身一跃,稳稳将箭矢接在手中。耿弇挠了挠头,无奈道:“最近疏于骑射,一支箭矢,最多只能中两只,惭愧惭愧…”

“无妨,只要你肯努力,总有一天会和我一样出色。”李青山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道。

“呵呵…呵呵呵呵…”

“青山,我虽没寻到熊猫,却擒获鸳鸯一对。你看,拿它送你妹妹如何?”叔寿策马上前,提着一个笼子,问道。

“两只鸟?不成,太寒酸。”李青山瞥了瞥嘴,不屑道。

“可…明日便是你妹妹的诞辰。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去何处寻熊猫啊?”叔寿眉头微蹙,疑惑道。

“熊猫怕是找不到了,不过,这渔阳郡中,却有个比熊猫更好的礼物。”李青山搓了搓下巴,坏笑道:“让飘谷直接买辆马车来,寻常的什么锦盒,根本装不下。”

“你说的不会是…”耿弇眉头一挑,忽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嘿嘿嘿…”李青山轻轻点头,尔后左右张望一圈,疑惑道:“怎不见了飘谷?她方才还在这里。”

“不知道,那妮子不是整日粘着你吗?”耿弇与叔寿俱都摇了摇头,茫然道。

“罢了,想是逛街去了,不理她。趁天色还早,我再教你们一些打猎的技巧。”李青山自身后箭壶内抽出一支箭矢,再度弯弓搭箭,遥遥对准了远处一只野兔,一脸严肃讲解道:“手腕要用力,闭一只眼。注意看我的动作,之所以闭眼,是为了避免视觉竞争…”

“嗯。”耿弇轻轻点头,对李青山所说颇为信服。这家伙,似乎什么都懂。

“咻!”

手指再度松开,箭矢瞬间攒射而出。只见远处那野兔应声而逃,距离它五百米左右的地面之上,又多出半截箭尾。

李青山这家伙,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会…

“作为一个武将,只会射箭是万万不行的,为人还需心存善念。”李青山轻抚了抚弓弦,解释道:“那只野兔也是一条生命,我箭术虽然高超,却不能因此枉害了它。这便是善念,是圣人所推崇的儒道。你们两个,还需多向我学习才是。”

“缘来如此…”

第六十七章 仇恨

钱家乃是渔阳郡中底蕴最为强大的世家门阀,他们的后山猎场,几乎等同于一个大型野生动物园。狩猎整整一日,众人收获颇丰。唯有李青山,去时两手空空,来时清风两袖…

钱家大院,一间卧房之内。

钱飘谷娇躯蜷缩在床榻之上,不断抽泣。美眸之中,湿气酝酿。

一个金丝楠木制成的牌位静静摆放在卧房角落,上书‘钱氏二长老钱之幽之灵位’。

钱家族长名曰钱之玮,大长老名曰钱之烽,二长老,便是这灵位之上所写的钱之幽。

钱飘谷幼年一直住在钱家,是钱之幽一手将她拉扯长大。可如今…这个至亲却已然与世长辞。

“呜呜呜…”钱飘谷低声抽泣着,伤心欲绝。

十几年前,王莽称帝,下旨令钱之烽连夜赶赴长安。钱之烽不敢怠慢,这一去便是整整四个月。钱飘谷每日都守在渔阳郡的南城门,自清晨站到黄昏,等候父亲归来。是钱之幽砸锅卖铁买来一辆马车,拉着钱飘谷,千里迢迢奔赴长安找寻父亲。钱飘谷喜欢小动物,钱之幽便买下一座山,专门当做猎场。时至今日,这座山依旧耸立在钱家后院。

所谓世家门阀,大都非常自私。他们以家族利益为重,根本不知法律为何物。钱之幽便是这么一个人,他利欲熏心,想要夺走吴汉的贩马市场。但他有血有肉,对自己的宗族亲人可谓仁至义尽。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却绝对是一个称职的钱家长老。

“吴汉…”良久,钱飘谷终于止住了哭泣。她玉手紧握成拳,心中悲戚逐渐被愤怒所取代。

就在十几日前,这个该死的马贩子,杀死了她的亲叔叔!

钱飘谷站起身,娇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自枕边取来钱之幽的佩剑,戴在腰间,颤颤巍巍走向卧房之外。

门外,钱之玮负手而立,眉头紧锁。眼见钱飘谷行出卧房,立刻上前两步,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飘谷,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了。”

钱之玮心脏本就不太好,得知钱之幽遇害的噩耗之后,这个钱家族长愈发变得萎靡不振。

“伯伯,我要报仇…”钱飘谷低声道。

声音不大,却莫名森冷。

“报仇…”钱之玮摇了摇头,厉声道:“你放心,大伯绝不会让之幽枉死。那个叫吴汉的马贩子,必须付出代价!”

“大伯,您准备怎么报仇?”钱飘谷仰起俏脸,突然变得异常冷静。

“自然是刺杀!”钱之玮不假思索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大伯您便不要插手了。”钱飘谷也摇了摇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万无一失…”

……

与此同时,李青山居住的卧房之内。

“嗷!”

两名八尺大汉将子密死死按在地上,一把刚刚自火炉内取出的烙铁狠狠按在他的脊背。只听嗤啦一声,青烟袅袅升腾。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子密脊背之上,已是多出一块疤痕。

“最后一个字了,再坚持一下。”马武提起烙铁,放在嘴边吹了两下,漫不经心道。

“我错了,别…别烧了!赵王…炎帝!我…我不要钱了,我一枚铜板都不要了,您饶了我,饶了我吧!”子密早已是大汗淋漓,疯狂挣扎。可就凭他的力气,又怎挣脱得了马武与谢肱的束缚。

“烧好了吗?”李青山推门而入,手中捏着半块绿豆糕,大咧咧走到太师椅旁,一屁股坐倒。

“已经差不多了,痊愈之后肯定可以留下疤痕。不过…这疤痕太浅。”马武迟驻片刻,如实道。

其实子密身上的疤痕已经非常醒目了,一眼便能看得清楚。可这疤痕放在马武眼中,却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伤。

马武被耿弇一枪刺穿小腹,短短数日时间,竟能痊愈大半。其抗打击能力,又岂是常人可比?

“别…别烧了!已经很大了,很大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呐!”子密疯狂哀嚎,双腿乱蹬,在地面之上留下道道印痕。

“哦?”李青山翘起二郎腿,扫了子密的脊背一眼,笑道:“你不是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吗?”

“我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日月可鉴呐!”

“好了,放开他。你们去收拾一下细软,我们这便动身回上谷郡。”李青山摆了摆手,歪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哼着歌。

“诺。”

谢肱马武齐齐应声,转身离去。

“哎呦…哎呦…”子密如蒙大赦,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良久,他爬起身,小跑到李青山身旁,一脸谄媚道:“大王…不知…您日后准备让小人担任何职啊?”

“让你当大王。”李青山双眸紧闭,依旧悠哉悠哉哼着歌。

“啊!小人万不敢冒犯大王天威,大王明鉴,大王明鉴呐!”子密还当李青山在说反话,被吓得脸色煞白。忙是跪倒在地,抱着李青山的靴子哭嚎起来。

“我说认真的,以后你便是大王。起来,给我捏捏腿。”李青山慵懒答道。

“诺…”子密偷瞄了李青山一眼,眼见李青山没有动怒,这才小心翼翼将李青山的小腿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敲打起来。

“你跟渔阳太守彭宠,是个什么关系啊?”李青山只觉心中怅然,随口问道。

“渔阳太守彭大人是小人的恩公。”子密闻言虎躯一震,似是炫耀一般,答道:“两年前,家父战死。彭大人将自己的官俸拿了出来,慰问死者家属。彭大人说,若小人哪天吃不上饭,随时可以去郡守府做事。若大王有事要求彭大人,小人或许还插得上话。”

“也就是说,彭宠待你不薄啊…”李青山手指轻轻敲打扶手,话音轻柔。

“是极,是极!”子密连连点头应是。

“来人,把子密拉过去,拿烙铁,给我烧!”李青山手掌猛的拍在扶手之上,发出啪的脆响。

“诺。”

立刻有士兵入内,拎小鸡般将子密提起,死死按倒在地。

“大王,大王,何故又要烧我,何故又要烧我啊?小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呐!”子密瞬间便软了,疯狂求饶道。

“嗤啦!”

回答他的,是一把被烧的通红的烙铁,死死按在他的脊背。

————

第六十八章大乌龙

“嗷!”

子密拼命呼喊,冷汗密布,表情极度狰狞。

李青山双眸紧闭哼着歌,任由子密如何求饶,却也不为所动。

“启禀大王,东西都收拾整齐,可以出发了。”不多时,马武推门而入,对李青山躬身作揖道。

“飘谷呢?她来了没有?”李青山轻轻点头,话音略显慵懒。

“夫人说她马上就到。”

马武投诚不久,并不知李青山与钱飘谷之间的关系。钱飘谷生得亭亭玉立,年龄又与李青山相仿,马武便自然而然将钱飘谷当做了李青山的夫人。

“什么夫人,不要乱说!”李青山坐直身子,厉声呵斥道。

“诺。”

“等她来了一起走吧,那妮子怕黑…”李青山再度躺回太师椅,话说一半,扫了子密一眼,笑道:“子密身上的字还没烙好,不急。”

……

钱家大院。

一轮明月倒挂在空中,皎洁月光轻轻披洒在钱家屋顶的琉璃瓦上。一道倩影在房檐之上跳跃几下,稳稳落地。

倩影解开脸颊之上的面纱,露出一张绝美容颜,正是钱飘谷。她面无表情,莲步轻移钻进一间卧房之内。

“你去做什么了?”钱之玮正在屋内守灵,眼见钱飘谷全副武装、一身黒衫,不由疑惑道。

“下毒。”钱飘谷跪倒在钱之幽的灵位之前,叩首道:“我将毒针藏在了苍炎战马的马鞍上,三日之内,吴汉必死。”

苍炎战马,那可是举世罕见的世间名驹。这匹马在吴汉心中分量极重,每日清晨都需带着它出去啃食最新鲜的野草。为了照顾这匹马,吴汉专门募集了数十名马夫。

钱飘谷的毒针含有剧毒,任何人只要沾染到血液,三个时辰之内便会病发身亡。

“吴汉非常珍爱这匹战马,寻常人根本没有触碰的资格。而只要吴汉敢骑这匹马,便会被毒针刺穿…”钱飘谷再度对着灵位叩首,话音不喜不悲。

“嗯…”钱之玮轻轻点头,对着那灵位自语道:“之幽啊,飘谷已经给你报仇。你在那边…也可以瞑目了…”

“伯伯,李青山他们还在等我。我需去解释一下,让他们先行回去…”钱飘谷跪得笔直,低声道。

“去吧,记得让他们给之烽带话…”钱之玮疲惫地摆了摆手,话音凄凉。

“诺…”

钱飘谷起身,再度对那灵位躬身作揖。尔后转身,步履蹒跚走向院外。她的娇躯略显颤抖,光洁额头早已布满汗珠。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那种感觉,依旧令得钱飘谷紧张万分。她玉手紧握,神色复杂。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吴汉对苍炎看管极严,单是负责守护它的,便有整整二十名精锐士兵。此马名头虽然响亮,可放眼整个渔阳郡,有幸能亲手抚摸它的,绝不会超过三人。

吴汉在渔阳郡虽然没有根基,却凶名赫赫。任何胆敢得罪他的人,下场都颇为凄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活腻了,否则谁敢染指苍炎?

“呼…”钱飘谷深吸一口气,尔后尽数吐出。拍了拍胸口,缓缓冷静下来。她自嘲一笑,低声呢喃道:“这件事我做的天衣无缝,吴汉必死无疑。这混蛋害死我叔叔,落得这般下场,咎由自取!”

“哒哒哒…”

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员银甲小将策马疾驰而来,正是李青山。

李青山在卧房内等了好半晌,有些焦躁,便想骑马出来吹吹风。可他绕着街道来回跑了两圈,钱飘谷却仍然没有准备好行李。百般无聊,李青山便骑马来寻钱飘谷。

“飘谷,东西收拾好了吗?时间不早了,趁黑我们快回去吧。”李青山对钱飘谷招了招手,笑道。

钱飘谷眼神躲闪,随口问道:“你…为何要趁黑回去啊”

“明日便是小楼的诞辰,我要将礼物第一时间送给她。而且…若是等到天亮,我们再想走可就晚了。”李青山笑笑,伸手托住钱飘谷的雪白皓腕。

“你们找到熊猫了吗?”钱飘谷眉头一挑,突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没有,但我有更好的礼物。”李青山咧嘴一笑,拍了拍胯下战马的鬃毛:“此马名曰苍炎,体态健硕,行若雷霆,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如何?”

苍炎…战马?!

此话入耳,钱飘谷如五雷轰顶般,僵在那里。

“匈奴肯定会远遁,可想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恐怕至少也需三五天。我等不及了,直接将苍炎拉回去,不愁吴汉不来寻我。”

“青山,你快下来!”钱飘谷呆滞片刻,如炸了毛的猫一般,粗鲁地将李青山扯下马背。

“你做什么?”李青山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钱飘谷来不及解释那么多,闪身到那苍炎战马身旁。玉手迅速将马鞍摸了个遍,却没能将毒针寻出。

“嘿嘿嘿,这马不错吧?”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自得道:“还有一匹千里马,名曰血羽。苍炎送给我妹妹,血羽我留着当坐骑。”

“青山,你快脱裤子!”钱飘谷哪有功夫管什么战马,急道。

“脱…脱什么?”此话入耳,李青山一脸错愕。

“你中毒了,快脱裤子!”钱飘谷直接弯腰去解李青山的裤带。

“我靠,光天化月之下,你想作甚?”李青山死死护住裤带,暴退几步,训斥道。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轻飘飘的手刀。李青山只觉脖颈一凉,身体再也动弹不得,直挺挺倒地。尔后,他眼睁睁看着钱飘谷解开他的裤带,将整个裤子拽下来。

“钱飘谷,你这禽兽,禽兽!你敢碰我一根手指,我跟你没完!没完!”李青山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也无法动弹分毫。

钱飘谷脸颊通红,可此时,她又哪里敢再耽搁。

毒针的位置,寻到了!

可…这里荒郊野外,没有工具,如何将之取出呢?

钱飘谷贝齿紧咬,迟驻片刻,竟是一狠心,将那毒针…吸了出来!

第六十九章 剧毒

“钱飘谷,你敢!”李青山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放开我,快放开我!钱飘谷,我绝饶不了你!饶不了你!臭婊子…全无半分廉耻之心!”

话到后面,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竟是多了些许哭腔。

钱飘谷柳眉紧蹙,将毒针吸出之后,再度趴伏下去。不多时,她起身,将一摊发黑的血液啐到一旁。如此反复良久,钱飘谷终于起身,扛着李青山狂奔回钱家大院。

剧毒已经掺杂进李青山的血液之中,钱飘谷虽吸出大半,可剩下的小部分,却也仍旧是致命的!

“你…你…”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青山脸色愈发变得苍白。他的嘴唇发紫,身体开始抽搐。

“大伯,青山中毒了,快来救他!”一盏茶功夫,钱飘谷直接冲进自己闺房之内。她野蛮地将李青山甩在床榻之上,冲着门外大喊道。

“青山?他就是炎帝子?”钱之玮立刻小跑而来,扫了床榻之上的李青山一眼,疑惑道。

“他中了我的毒针,快给他解毒,快!”钱飘谷玉手不断在李青山伤口处挤压,头也不抬地道。

“好…”钱之玮眼见钱飘谷如此焦急,也来不及多想,匆匆出门取解毒药去了。

“我…我中毒了吗…头晕…晕的厉害…”李青山只觉头脑昏沉,有气无力道。

“是。”钱飘谷应了一声,再度趴伏下去。樱桃小嘴贴在李青山伤口处,拼命吮吸。

“你…马上派人去吴汉那里…告诉他…”李青山挣扎着嘱咐道。可话说了一半,一丝毒液涌向脑部。他只觉脖颈一痛,直接昏厥过去。

此时,李青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由紫色变成黑色,面目可憎。虽已昏厥,身体却依旧在本能地抽搐。

“青山,青山!”钱飘谷心中大急,抱紧李青山,使劲摇了两摇。眼见李青山不省人事,再也止不住眸中泪水,哽咽道:“青山…呜呜呜…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我…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啪啪啪!”

玉手狠狠甩在俏脸之上,钱飘谷疯狂地自抽耳光。眨眼间,一张精致绝伦的脸颊已是高高肿起,实在看得人于心不忍。

“解毒药来了,他如何了?”钱之玮捏着一个陶瓶,急匆匆小跑而来,问道。

“大伯…他已经昏过去了。应该…应该还有救吧?”钱飘谷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焦急地问道。

钱之玮闪身走到床边,掰开李青山的嘴看了几眼,无奈摇头道:“毒液已经漫及头部,此人…怕是必死无疑了…”

“什么?!”

“飘谷,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先出去吧。”钱之玮将手中陶瓶的塞子拔出,往李青山嘴中倒了些绿色液体。

“不…不会的…不会的…青山他是炎帝子,是神灵,他不会有事的…”钱飘谷魔怔了一般,呆立在那里,不断摇头。

“飘谷,李青山中毒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知道吗?”钱之玮浑浊的眼眸突然变得无比清亮,低声询问道。

李青山的传说,钱之玮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如果李青山死在他们钱家,那些疯狂拥戴李青山的人绝对会令得钱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相较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生死,钱之玮更关心家族的未来。

“没有…”钱飘谷心乱如麻,随口答道。

“锵!”

钱飘谷话音刚刚落下,钱之玮便直接将腰间佩剑抽出,作势便要自李青山头顶斩落。

“不要!”钱飘谷大惊,一个箭步闪到李青山面前,连连摇头道:“伯伯,此人对飘谷有救命大恩,求您千万不要杀他!”

“让开!”钱之玮厉喝一声,猛的将钱飘谷推倒在地。

若李青山死在他们钱家的消息传出,恐怕他们整个家族都会惨遭池鱼。李青山中毒的事,只有钱飘谷一人知晓。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李青山大卸八块,毁尸灭迹。如此,才能保全整个家族。

“大伯,你若杀了他,飘谷即刻自杀!”钱飘谷杏眼圆睁,大喝道。

佩剑划过,僵在半空。钱之玮手臂不断颤抖,无论如何也劈砍不下。他指了指钱飘谷,恨铁不成钢道:“你…若消息传出,你可知后果是什么?我们整个钱家,都会遭受无妄之灾啊!你…你…咳咳…咳咳咳咳…”

钱之玮心脏本就不大好,此时更是被气的不断颤抖。他捂住胸口,咳嗽连连,身材愈发显得佝偻。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您给我三日时间,青山他…或许还有救的!”钱飘谷心如刀绞,说出的话,却是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特么可是剧毒,仅一滴便能杀死三五个成年人,更何况掺杂在血液之中?

“你…你…唉…”钱之玮大口喘着粗气,良久,终于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立刻带着他进密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密室半步!”

“是…”钱飘谷狂喜,赶忙点头应是。

“记住,今日之事,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我们钱氏将会有灭族大祸…”钱之玮缓缓平复下来,极为认真地嘱咐道。

“知道…飘谷知道…”钱飘谷将李青山背起,一边说,一边小跑向钱之玮卧房的方位。钱之玮所说的密室,就在那间卧房之内。

入夜已深,钱飘谷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钱之玮眉头紧锁,将佩剑收回刀鞘。他不敢提灯笼,更不敢呼唤下人。就这么疾步走向院外,借着月色清除证据。

被钱飘谷吸出、吐在地上的黑色血液被钱之玮塞进鞋内,地面之上所遗留而下的各种印痕,也都被钱之玮逐一打理整齐。忙碌了整整一个时辰,钱之玮终于起身拭了拭额头汗珠,长出一口气。

十月初,天气愈发寒冷。渔阳郡地处北疆,更加寒风刺骨。钱之玮只穿着一件宽松袖袍,却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

“嚏。”

苍炎战马依旧停在原地,它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钱之玮疲惫地扫了那战马一眼,走上前去,拉着它的缰绳,缓缓回到院内。

第七十章 不死不休

钱之玮并不懂得相马,故而并没有察觉出苍炎战马的非凡之处。他随意将苍炎拴在院中,步履蹒跚走向钱之幽的灵堂之内。

“唉…”钱之玮长叹口气,一屁股坐倒。取了一沓黄纸,逐一抛入面前火盆之中。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自地平线冉冉升起。吴汉一如既往地早起洗漱,准备亲自带着苍炎、血羽啃食新鲜野草。

“今日便是第十日了,匈奴那边却仍未传来消息。看来,这李青山也不过一介夸夸其谈之辈…”吴汉将衣衫打理整齐,刚准备出门,却见一个壮汉急匆匆小跑而来。

壮汉神色慌张,刚进门便直接半跪于地,急道:“大当家,不好了,苍炎和血羽不见了!”

“你说什么?!”

壮汉不敢耽搁,忙是开口解释道:“大当家,昨夜负责看管苍炎、血羽的兄弟被人砸晕,丢在草垛里。小人已经用水将他们泼醒,他们说他们是被钱家那个小姐砸晕的。”

不得不说,钱飘谷的心还是太软。若换成如吕后一般的角色,是绝不可能留下活口的…

“钱家?”吴汉闻言眉头一挑,怒道:“这厮欲夺我基业,竟无故派人行刺于我。我反手杀他二长老,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他们…当真要与我不死不休吗?马上点齐一百弟兄,随我去钱家!”

“是!”

不多时,一百名壮汉集结整齐。他们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身上基本都有疤痕,一副地痞打扮。吴汉手持一柄大铁戟,杀气腾腾率众奔赴钱家。

吴汉的府宅距离钱家并不远,众人只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抵达。众人乱哄哄堵在钱家大门口,引得无数路人围观。

“你们想做什么?这里可是钱家,休得放肆!”守在门口的两名钱家食客齐齐握紧长矛,厉声训斥道。

“滚开!”

吴汉怒喝一声,拎小鸡般将两个食客甩到两旁。只听两道闷哼声同时响起,两个食客被摔得七荤八素,再也站不起身。

“咚!”

吴汉心中暴怒,一脚将钱家大门踹开。入目所及,只见苍炎被拴在右侧的一根木桩之上。

“王八蛋,连老子的马都敢碰,找死!”吴汉手掌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

“大胆吴汉,为何无故伤我钱家食客?”钱之玮自灵堂之内行出,指着吴汉怒斥道。

吴汉大踏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揪起钱之玮的衣领:“老东西,打我的人,抢我的马,真当我吴汉好欺负不成?”

“你这莽夫,休要血口喷人!我钱家何时打过你的人?又何时抢过你的马?”钱之玮被勒得喘不过气,却又不肯服软。

“老家伙,老子的苍炎战马就在你们院中,证据确凿,还想抵赖不成?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垂垂老朽,竟如此厚颜无耻,行那鸡鸣狗盗龌龊之事!一条断脊之犬,有何面目立足世间?”吴汉哪里会听钱之玮的解释,唾沫横飞,破口大骂道。

“你…你…”钱之玮怒极,嘴角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东西,似你这等鼠辈,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我若杀你,反倒脏了我的铁戟!”吴汉狠狠将钱之玮甩开。

吴汉臂力惊人,比之耿弇亦是不遑多让。钱之玮一介文人,又怎可能受得住。只见他一个踉跄,直接跌回灵堂,摔倒在屋内火盆旁边。火盆瞬间被之打翻,正在燃烧的黄纸落得满地都是。

“你…你…呃…”钱之玮紧捂胸口,终是头一歪,昏死过去。

“哼!今日天黑之前,若不将血羽还我,我绝不饶你!”吴汉冷哼一声,留下这句冰冷至极的话语之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

司隶、洛阳城。

十月初,洛阳已是大雪纷飞。作为更始政权的国都,自更始帝刘玄登基伊始,洛阳城的重新修砌便从未间断。洛阳城足有上谷郡城三倍之大,人口更是高达二百万,富庶繁华。

洛阳城外,一个步履蹒跚、背着巨大包袱的人,显得格外渺小。

此人的身体早被霜雪所覆盖,衣衫粗秽不堪,满是泥泞,如抹布一般。他的牙齿不断打颤,却不敢停滞分毫。只能迎着寒风,艰难前行,在雪地中留下两排脚印。

终于,他停下脚步抬起头,一双木讷的眼眸望向城墙正中央悬挂的匾额。

洛阳城…

他回来了,看到了洛阳城。

此刻…

他哭了。

他艰难地向前挪动身子,一个踉跄栽倒在雪中。巨大的破包袱落地,各种锅碗瓢盆、咬了一半的麦饼、一堆烂菜叶散落得满地都是。

他是刘栍。

那个想驱虎吞狼,一举拿下上谷郡的刘栍。

那个采纳李窓计策,成功将李青山送到单于王城的刘栍。

那个被李青山绝地反击,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徘徊在生死边缘,侥幸生还,不敢穿官服,脱得只剩襜褕(汉朝单衣)、在雨中狂奔一整夜、任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乱拍的刘栍。

那个沿途偷人食物、衣物,被人拿着耙子、带着恶犬追杀十里路,凭借超强的求生欲,逃出生天的刘栍。

那个沿途乞讨、蓬头垢面、装瘸子博同情、抱着别人大腿求施舍的刘栍。

那个因吃霸王餐,被人打得皮开肉绽,出劳力还债的刘栍。

他…曾经是位高权重的大司徒。他…要活着回到洛阳!

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二十余天,他终于…回来了!

刘栍激动望着洛阳城,心中说不出的亲切。他低头,低声抽泣起来。

大司徒刘栍…回来了!

他收了泪,站起身,逐一将地上的半块麦饼、破碗、瓷碟、烂白菜捡起。娴熟地将破包袱平摊在地上,装填完毕,再度扛上肩头。蓬头垢面的他努力止住抽泣,将眼角的泪拭去,略微打理一下黏糊糊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锅灰的脸。

刘栍挺起胸膛,似乎多了些许大司徒应有的气魄,一瘸一拐走进城内。不多时,他彻底消失在城内嘈杂的人流之中,只在雪地之上留下两排凌乱脚印。

李青山…咱们不死不休!

第七十一章 刘秀的抉择

洛阳城,破虏将军府。

一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静静站在院中,轻抚着胡须,眉头紧锁。男子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长相英武不凡。

此人,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光武皇帝刘秀。

“唉…”刘秀长叹口气,眉宇间透露着无穷忧愁。

自大哥刘縯被害之后,刘秀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整日在家中种地,逐渐令得更始帝对他放松警惕。刘秀买通了更始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在光禄勋刘赐的帮助下,更始帝刘玄正式下诏,令破虏将军刘秀代行大司马事,于明日启程奔赴河北,招抚幽州诸郡。

刘玄的加封,不过一纸空文。此时,刘秀账下只有区区百余军士。之所以令他代行大司马事,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好听些的身份。

这对刘秀来说,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抵达幽州之后,他可以代表更始政权,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想要在那个龙蛇混杂且毫无根基的地方站稳脚跟,难如登天。

四天前,自幽州来的斥候传来一个消息:大司徒刘栍与尚书令谢躬率军一万北上,在上谷郡城外被一个叫李青山的家伙全歼。大司徒刘栍失踪,至今渺无音讯。尚书令谢躬则身中十余箭,战死沙场。

此事震惊朝野,为抚慰谢躬家属,刘玄封谢躬的儿子为当阳侯。且再度下诏,凡愿去幽州招抚者,立刻赏金五百。可即使如此,满朝文武,却仍旧无人肯去。恰巧刘秀自告奋勇,这才有了如今的局势。

此去幽州,前途未卜。刘秀内心极为复杂,一方面,他想在幽州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另一方面,他又不舍得离别阴丽华。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刘秀幼年许下的誓言,时至今日,阴丽华仍旧是他一生挚爱。

此去幽州,可能是蛟龙入海、放虎归山。更可能是一去不返、客死他乡。而如果留在洛阳,他虽失去了大展心中抱负的机会,却能锦衣玉食一生,与阴丽华长相厮守。

这个抉择,非常艰难。

“主公,莫要犹豫。”一名黑甲将领大踏步走进院中,对着刘秀躬身一揖,低声道:“此去幽州,主公定能大展宏图,万不能因儿女情长枉废大事!”

此人年龄与刘秀相仿,两撇胡须微微上扬,正是大将冯异。

“此去幽州,前途渺茫…”刘秀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自王莽乱政,人心思汉久矣。刘玄虽趁势称帝,却横征暴敛,沉迷酒色,已然失去天下人心,绝非成大事者。主公此去河北,可广施恩德,令万民归心。人过度饥饿,很容易便能饱腹。正是有了夏桀商纣的暴行,才成就了商汤周武的功绩。”冯异目光如炬,话说了一半,却是闭口不言。

这番话的意思,已然相当明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名身着长衫的男子自府内大踏步行出,低声笑道:“愿主公威德加于四海,我等略效锦薄之力,便可垂功名于竹簿…”

此人相貌堂堂,一身白衫,正是刘秀的老同学邓禹。

“呵呵…借两位吉言。”刘秀轻轻一笑,脸色愁苦依旧。

“凭贾复、朱祐、铫期、王霸之勇,又有冯异、主公与在下之智,天下都不够我们定的。”邓禹拍了拍刘秀的肩膀,低声宽慰道。

这话绝非嚣张,贾复者,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中武艺最强之人。使一杆方天戟,天下无双。朱祐者,亦是兴汉五骁将之一。铫期、王霸之勇,也堪称当世一流。冯异、邓禹俱为当世顶尖政才,才华比之萧何、张良也不遑多让。刘秀更不必说,昆阳大战,他率领的义军区区两万众,竟能大败王莽四十三万大军。其才能,可见一斑。

刘秀虽无兵权,却人才济济。一旦有了翻身之机,瞬间便会腾云直上。

刘秀闻言眼眸微眯,轻轻颔首。

生逢乱世,各路豪杰都认为城池、人口、粮食最为宝贵。可刘秀却很清楚,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远比这些重要的多!得一名将相助,远胜十万雄兵!

“抵达幽州后,主公当不计代价拉拢河北三王。倘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弹指间便可得六郡之地。”冯异躬身一揖,劝谏道。

“不错,能否拿下幽州,河北三王的态度至关重要。刘大人对信都太守任光有救命之恩,和成太守邳彤是我的故交。主公可以此为基,徐徐图之。”邓禹赞同点了点头,开口补充道。

冯异、邓禹的战略眼光的确极为毒辣,历史上,刘秀便是完全按照他们的谏言,这才得以在幽州翻盘,君临天下。

“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清晨我们便出发。刘大人会将我们的家室全部接到宛城,绝对安全。”刘秀闻言晒然一笑,只觉柳暗花明。

“诺。”

冯异邓禹齐齐应声,转身离去。

刘秀摊开手掌,眼眸微眯看着掌心。良久,猛然握紧。他的表情异常严肃,双眸逐渐变得决然。

“报~”两人离去不久,一名亲兵神色慌张小跑而来,对着刘秀半跪于地,朗声道:“启禀主公,陛下使臣到了。”

“嗯?”刘秀闻言眉头一挑,下意识蹲下身,挖了块泥涂在脸上。不及深思,便只见两名太监手持圣旨行来。刘秀迅速打理一下衣衫,对着那太监作了一揖,问道:“不知二位公公造访,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那两名太监用鼻孔看着刘秀,一脸嚣张。刘秀踱步上前,极为隐晦地掏出一个钱袋塞进一名太监手中。两名太监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笑道:“破虏将军言重了,区区在下,哪里能让将军相迎?”

更始政权,早已腐败不堪。若得罪了这些太监,再怎么廉洁忠厚,也能被寻出毛病,送入大牢。相反,若将他们喂饱,纵然当街杀人,也能逍遥法外。

“呵呵…刘秀才疏学浅,天资愚笨,还望二位公公在陛下耳边多多美言…”刘秀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塞进那太监怀中,陪笑道。

“那是当然!将军是自家人,谁若敢在陛下面前说将军的坏话,爷们第一个饶不了他!”两名太监双眼放光,立刻拍胸脯保证道。

“不知二位公公前来,所为何事啊?”刘秀再度对二人作了一揖,疑惑道。

“陛下旨意有变,此次北上招抚幽州,便不用将军辛劳了…”

第七十二章 天下第一杀手

“哦?却不知…这是何故啊?”此话入耳,刘秀心中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

“司徒刘大人回来了,刘司徒主动向陛下请缨招抚河北,陛下已然应允。恭喜破虏将军,贺喜破虏将军呐…”两个太监笑吟吟答道。

在他们看来,刘秀毛遂自荐招抚幽州,不过是贪图陛下赏赐的五百金。如今,五百金已然到手,刘秀却不必再舟车劳顿奔赴那边塞寒苦之地,简直占了大便宜。

“哦?司徒刘大人回来了?万幸万幸!却不知刘司徒现在何处,秀当亲自拜会。”刘秀故作惊喜之色,急道。

“刘司徒拜会钱三刀去了。”

这钱三刀本是济南郡丞,此人在济南郡势力相当之大,麾下有亡命之徒不下两万,擅使一把鬼头大刀,号称天下第一杀手。刘玄称帝后,钱三刀率众五千奔赴洛阳,被封为京兆伊。

刘栍拜访钱三刀,自然是想让他刺杀李青山…

“呵呵…既如此,秀这便动身拜会,二位公公…告辞。”刘秀对两名太监躬身一揖,却是下了逐客令。

“告辞。”两名太监得了好处,也不在这里自讨没趣。客套一句,转身便走。

“来人,去将陛下赏赐的五百金全部带来,随我拜访刘司徒!”两名太监刚刚离去,刘秀立刻打理一下衣衫,匆忙下令道。

“诺。”

……

与此同时,京兆伊府中。

府邸不大,三张桌案分立在府内三个角落。三个人分别跪坐在席位之前,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一只被抽打致死的山羊挂在中央,府内萦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刘栍一身华丽官服,大咧咧跪坐在首位,对着钱三刀凝声道:“钱将军,帮我行刺一个人,我给你大莽钱五千。”

钱三刀一张国字脸,小眼睛,大嘴唇,给人一种老实憨厚之感。这副模样,完全无法与第一杀手联系起来。

“没问题,不过…刘司徒,按照规矩,您要先给我两千大莽钱作定金。”钱三刀轻轻颔首,笑容愈发憨厚。

“自然没问题。”刘栍大手一挥,立刻有士兵抱着一个木箱走进府内。木箱打开,两千大莽钱映入眼帘。

“这是画像,务必帮我除掉他!”刘栍起身,亲自将一条绘有李青山画像的丝绸送到钱三刀手中,叮嘱道。

“一个黄口孺子,包在某身上。”钱三刀将丝绸折叠整齐,随手塞进袖袍。

“呵呵…钱将军,这李青山可不是易与之辈,你若行刺不成…”刘栍干笑两声,质疑道。

钱三刀这厮,若换上粗布衣衫,完全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模样。刘栍怀疑他的能力,实在是人之常情。

“嘿嘿嘿…”钱三刀挠了挠头,憨笑几声。小眼睛扫视一圈,猛地站起身来,将门合上。他转身,走向屋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一名老者,笑道:“叔,我这几天手头有些紧,您能不能借我些钱啊”

“嗯”那老者本在假寐,闻言缓缓睁开双眸,笑骂道:“臭小子,我上个月不是给了你五十枚大莽钱吗?怎么,这么快便花完了”

“叔,若我记得不错,再有几日,便是您的诞辰了吧?”

“哦呵呵…难得你还有这片孝心…”老者抚了抚胡须,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既如此,我便再给你五十枚大莽钱。你去买些酒肉,今晚,你我叔侄二人定要不醉不归!”

“叔,您身体不好,我怎可让您忍受颠簸回府取钱?您只需交代一下钱放在哪,我去取。”钱三刀拍了拍胸膛,义不容辞道。

“得子如此,钱之玮那老家伙还真是个有福之人。”老者轻轻颔首,他站起身,趴在钱三刀耳畔低声道:“我卧房西北角,有一块墙是空心的。钱都在那里,且速去…”

“噗!”

一道白影瞬间闪过,闷哼声响起。那老者的喉管被划出一道狭长伤痕,应声倒地。浑浊的双眸之中并没有恐惧,仍旧是一脸欣慰、艳羡的表情。

“嘿嘿嘿…”钱三刀始终保持着憨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慢悠悠跪坐回自己的席位。

刘栍瞳孔骤缩,呆滞片刻,问道:“这老头…是你叔叔?”

“嗯,跟我爹有十几年的交情。小时,便是他一手将我带大的。”钱三刀轻轻颔首,端起桌案之上的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随口答道。

“嘶…”刘栍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三年前的八月十五,他骂了我一句不学无术,早就该死。”钱三刀将茶杯放回桌案,拭了拭嘴角,似乎再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果然是天下第一杀手…”刘栍双腿有些颤抖,好在他身上官服极为宽松,这才令他没有出丑。他缓缓坐回首位,再不见半分嚣张。

方才奉命将两千大莽钱抱进屋内的士兵始终站在刘栍身旁,这士兵显然也被吓到了,双腿不断打颤。

钱三刀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这厮长相憨厚,却偏偏令得府内气氛极度压抑。良久,钱三刀扫了他叔叔的尸体一眼,对那士兵抱拳作揖道:“烦劳阁下将他的尸体拖到你身后,多谢。”

“诺!”

那士兵早被吓得肝胆俱裂,闻言立刻站的笔直,恭敬行了一礼。大踏步冲到那尸体旁边,按照钱三刀的吩咐,迅速将之拖到指定位置。

“那块地板是活的,烦劳阁下打开它。”钱三刀这话满是商量、恳求的语气,可听在那士兵耳中,却如圣旨一般,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诺!”

士兵应命将地板掀开,一个深达三十米的坑洞映入眼帘。十几具尸体外躺其中,已有腐烂的迹象。这些尸体俱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娇俏宫女,一丝不挂,死状颇惨。

皇宫内的宫女接连失踪,幕后凶手,终于寻到了!

刘栍眼角抖了抖,瞬间明白了钱三刀在府内挂一只死山羊的用意。

“阁下,请将我叔叔丢进去,在下感激不尽。”钱三刀诡异一笑,藏在袖袍中的两根手指捏起一根银针。

士兵怎敢怠慢,强忍住恶心,将尸体丢进坑洞之内。

“咻~噗…噗通!”

一根细弱发丝的银针划过天际,瞬间将那士兵的喉管洞穿。士兵一个趔趄,抱着钱三刀叔叔的尸体,一头扎进尸堆之中。

“刘司徒…这件事…还请阁下莫要说出去…”钱三刀起身,慢悠悠行至坑洞旁边,将那块被移开的地板铺回地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刘栍早已是满头冷汗,点头如捣蒜道:“钱将军果然威猛,天下无双…天下无双…”

刘栍从始至终都没能看清钱三刀是如何杀人的,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斥着震撼、恐惧与狂喜交融的复杂情绪。

李青山…此番必死无疑!

“报!启禀大司徒,破虏将军刘秀求见。”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敲打两下,继而传来一道请命声。

“刘秀?一介无能之辈,不在家种地,跑来寻我作甚?让他回去,就说本官有要事在身。”

“可…大司徒,刘秀送来金五百!”门外的士兵迟驻片刻,又道。

他也收了刘秀的好处,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金五百?!快,快让刘将军进来!”

第七十三章 刘秀赴河北

“秀…拜见司徒刘大人。自刘大人北上幽州,秀惶惶不可终日。今日得见司徒无恙,终于可以放心…”刘秀匆匆入内,对着刘栍半跪于地,以一种庆幸的口气道。

“刘将军快快请起…”刘栍忙是上前,亲切地将刘秀搀扶而起。

“秀仰慕刘司徒久矣,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有人雄之姿。”刘秀起身,再度对刘栍躬身作揖,诚恳到了极致。

“呵呵…谬赞…谬赞。”刘栍笑笑,上下打量刘秀一番,赞叹道:“凭将军之才,只做区区破虏将军,实在可惜…”

“秀不敢妄求,做刘司徒账下一军司马足矣!”刘秀一脸惶恐,连连摆手道。

这番话,却是说的极度高明。

所谓军司马,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平日没有任何兵权,官俸极低。可若放在战时,这军司马却拥有绝对的指挥权,甚至可以不受主帅节制。

之所以可以不受主帅节制,却是因其麾下兵马太少,根本不被主帅放在眼中…

汉时,一个营有军两千。最基础的单位为伍,每五个人有一个伍长。两个伍为什,每十个人有一个什长。五什为队,每五十个人有一个队率。两个队为一屯,每一百人有一个屯长。两个屯为一个曲,每两百人有一个军侯。两个曲成一部,每四百人有一个军司马。刘秀只求做一军司马,仅能统帅四百军士。这个要求,刘栍一句话便能安排。

“区区军司马…岂不辱没了将军才能?”刘栍眉头一挑,疑惑道。

花五百金求一个小小军司马,这刘秀,莫不是脑子坏了?

“万望刘司徒成全!”刘秀半跪于地,恳求道。

开什么玩笑?若不是有刘赐相助,刘玄早已杀他以绝后患。在刘玄眼皮底下发展自己的势力,找死不成?

这军司马官职不大,不会令刘玄心生警惕。但这个官职可以号令四百军,刘秀完全能以此为基,徐图大事。

“好…既如此,刘将军请速去收拾行装,明日随本官一同奔赴幽州…”

“秀…拜谢刘司徒!”

……

公元23年10月初,大司徒刘栍率军五万北渡。战略目的很简单——恩威并施,拿下幽州十郡一属国!

这一日,军司马刘秀率军五百随行。冯异、邓禹、贾复、朱祐、铫期、王霸等将,俱都开拔北上,奔赴幽州…

同日,单于王城爆发瘟疫。匈奴大单于拓拔栞染病死于军中,其子拓拔粑继任,率军二百余人仓皇北遁。大单于呼衍提魉惨胜,率军一千一百屯兵单于王城。上谷太守耿况突然率军偷袭,呼衍提魉大败,死伤八百余人,率军三百余人向西北远遁。

至此,匈奴三十万主力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强大的匈奴帝国瞬间支离破碎,乌桓、鲜卑等部趁势而起,整个草原,彻底陷入内战。‘恶鬼修罗’成了草原谈之色变的噩梦,李青山三字,竟能起到夜止小儿啼哭的效果。侵略汉国,也成了草原永远避之不谈的话题…

吴汉在渔阳郡贩马,几乎第一时间得知了单于王城的确切消息。

渔阳郡,此时已是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吴汉身披一条狼皮,跪坐在温暖的壁炉面前,满脸震撼握着一卷竹卷。

做到了…十日前,李青山夸下的海口,竟真成了现实!

“这…这…这…”吴汉手掌不断颤抖,嘴巴张了张,却如结巴一般,说不出话来。

一年前,匈奴三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南下。所有人都认为上谷、渔阳必然沦陷,带着妻儿老小准备逃亡。熟料耿弇先后四败匈奴,临阵击杀匈奴大将硅施阆。

吴汉认为耿弇有匡扶宇宙之才,便不惜代价与之结识。这,也是耿弇认得吴汉的原因。

按吴汉所想,匈奴虽接连惨败,却并未伤及根本。上谷、渔阳二郡自保有余,想要再图发展,却是难如登天。有二十六万匈奴铁骑环伺在侧,纵然控制整个幽州,亦难成大事。

正如吴汉所想,刘秀控制幽州后,内忧外患。若不是刘玄错招频出、贪图享受迁都长安,刘秀几乎不可能将幽州局势稳固下来。

可如今…如今…

李青山弹指之间,竟令得二十余万匈奴铁骑灰飞烟灭!!

自此,上谷郡再无后顾之忧。凭耿况在幽州的影响,再加之耿弇、寇恂这等当世名将相助,李青山…极有可能成为割据幽州十郡的又一路军阀!

吴汉将手中竹卷投入壁炉,呆滞片刻,猛然起身穿戴战甲。

李青山…绝非池中之鱼!若能辅佐此人完成千秋霸业,他日定能封侯拜相、名垂青史、做得开国元勋!

吴汉动作异常之快,眨眼间便穿戴整齐,提起大铁戟,冲向院外。

“咻!”

一道破风声突然自耳畔响起,吴汉吃了一惊,忙闪身躲避。刺向他的,是一杆银色长枪。枪尖贴着他身上甲胄划过,火花迸溅,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耿弇?”只这一招,吴汉瞬间便察觉出来人是谁。

普天之下,除去耿弇之外,再无人能将长枪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少废话,看枪!”耿弇怒喝一声,手中朔天银枪被舞出道道枪影,密不透风。

吴汉不敢怠慢,忙是提戟硬接。

“锵!”

长枪与大铁戟狠狠撞在一起,火花迸溅。耿弇手掌一麻,向后暴退四步方才稳住。反观吴汉,仅只后退区区两步。显然,吴汉在力气上更胜一筹。

耿弇眼眸微眯,脚掌轻点地面,跃起五米。长枪极为刁钻地自吴汉背后扫过,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叮…噗!”

吴汉躲闪不及,背部瞬间被耿弇划出一道狭长伤痕。吴汉紧咬牙关,大铁戟狠狠甩向耿弇即将落地的方位。

耿弇手中长枪轻飘飘甩在地面,借力向右,虽躲开了吴汉这一击,其腿部,却也被铁戟的锋芒所划伤。

“耿伯昭,你这是何故?!”吴汉暴退十数步,急道。

“何故?你害死钱家族长,还有脸问我何故?”耿弇厉喝一声,再度提枪上前,攻杀吴汉。

不错,钱家族长钱之玮因惊吓过度,心脏病复发,死了。钱飘谷伤心欲绝,为给她一个交代,李青山不得不令耿弇擒拿吴汉。

第七十四章 娶你好了

“叮!”

朔天银枪直刺吴汉面门而来,吴汉心中大骇,忙提起铁戟硬接。一道脆响传出,耿弇手中长枪顺着铁戟侧面划过,锋利枪尖迅速在吴汉瞳孔之中放大。

危机时刻,吴汉忙是侧脸躲避。枪锋几乎紧贴着其脸颊,吴汉甚至可以感觉到兵器的凉意。

“哈!”

吴汉怒喝一声,再没有丝毫留手。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间,竟已相战五十回合,难分胜负。

“大当家莫慌,某来助你!”

“保护大当家,快来人,保护大当家!”

吴汉的手下们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纷纷亮出长矛,围拢上前,意欲群起攻之。

“闪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吴汉怒目圆睁,厉声训斥道。

还不待吴汉话音落下,便只见耿弇手中长枪极为诡异地扫向身后。十几道闷哼声响起,围拢在耿弇身后的壮汉们应声被击飞出去,擦着地面擦飞十数米远,再站不起身,都捂着胸口哀嚎。

眼见耿弇没有下杀手,吴汉也是松了口气。再不去理会他们,全神贯注与耿弇交战。

高手过招,稍有差池,便会落得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此二人,俱都是天下一流名将。兵器劈砍在一起所发出的金铁交鸣声从未间断,直震得人耳朵刺痛。又斗五十回合,仍然不分胜负。

“哗啦!”

耿弇突然将朔天银枪插在地面,尔后掌心用力,长枪如钻子般旋转起来,瞬间将枪尖处的泥土绞成一堆细碎黄沙。尔后长枪停住,猛的向前一挑,黄沙四溅。

吴汉猝不及防,双眸俱都沾染了沙尘,再看不清面前事物。只这片刻的迟驻,一道破风声响起,朔天银枪已是架在吴汉脖颈之上。

“你败了…”耿弇大口喘着粗气,沉声道。

这招,是李青山教他的。虽有些投机取巧,却总归棋高一着。

“你待如何?”吴汉亦是大口喘着粗气,双眸紧闭问道。

“且随我来便是。”耿弇随手将吴汉手中大铁戟挑飞,上前两步,贴在他耳畔低声道:“将军莫要多言,只需吃些皮肉之苦…”

吴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你们几个,速去寻根麻绳来,将你们大当家绑死。”耿弇头也不回地冲身后一群壮汉下令道。

“你…休想!”

“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定能救回大当家!”

吴汉突然厉喝一声,下令道:“成王败寇,速取麻绳来!”

“可…这…”

“你们想我死吗?”

此时,吴汉手无寸铁。耿弇若想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诺…”

不多时,吴汉被众人绑死。耿弇再度低声与吴汉耳语几句,尔后拽着麻绳,如押送牢犯般走向钱家府宅的方位。

……

钱家府宅门口,此时已是挂满白布。钱家宗族们俱都披麻戴孝,跪倒在地哭嚎。

今日,原本是钱之幽下葬的日子。一桩丧事尚未收尾,钱家族长钱之玮竟也一命呜呼,是可谓祸不单行。

钱飘谷俏生生跪在钱之玮灵位之前,美眸已然哭得红肿,配合乱糟糟的长发,憔悴万分。

李青山静躺在钱飘谷闺房内的床榻上,他虽仍旧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却终归恢复了清醒。

李青山所中之毒,用医学术语来说,称之为黄病毒科虫媒病毒,即乙脑病毒,乃是一种侵害中枢神经系统的急性传染病毒。一般而言,患有这种毒素,死亡率仅有10%~20%。很显然,钱飘谷那毒针的毒性比之寻常,绝对要顽劣数倍不止。

这种毒素,近乎无解。正如钱之玮所说,只要毒液漫及脑部,纵然崔文子重生,也是无力回天。但,李青山却是个例外。原因很简单——乙脑疫苗。

穿越到这方天地之前,李青山曾注射过乙脑疫苗。正是幼年挨那一针,李青山大难不死,终能保住性命。

李青山住在钱家,早已知晓钱家发生之事。

“人若倒霉,喝水都塞牙。我特么只想提前回去,送妹妹一匹马,怎特么能引出这么一堆事?麻烦…真是麻烦…”李青山低声自语,表情苦涩。

与钱飘谷相处这么久,李青山深知这妮子与大伯、叔叔之间的血肉亲情。两位至亲过世,无异于晴天霹雳,足以令得钱飘谷与吴汉不共戴天。

李青山艰难地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双眸,静候耿弇归来。

这里毕竟是钱飘谷的闺房,平日,便连钱之烽都不得擅自入内。故此,这屋内只有李青山一人。钱飘谷的贴身肚兜、亵衣丢的满屋都是,角落处的木架上,甚至搭着一些长长的布条。这些布条,便是钱飘谷平日所用的卫生巾。

时间缓缓流逝,李青山百无聊赖,竟在心中回想钱飘谷的俏脸。

那一夜,他身中剧毒。钱飘谷的反应,李青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钱飘谷如此关心他,李青山心生感动。他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突然咧嘴一笑。

钱飘谷生性善良,是个极度孝顺的女孩。而且钱飘谷生得亭亭玉立,一双圆润修长的玉腿,足以令得无数自诩漂亮的少女自惭形秽。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唉…真是个可怜的妮子…”李青山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挂在角落的白布条,笑道:“看你这么可怜,我干脆娶你好了…”

好半晌,两名娇俏侍女莲步轻移走进闺房之内。其中一名侍女偷瞄了李青山一眼,俏脸羞红,盈盈下拜道:“李公子,耿公子回来了…”

“嗯?快将我抬出去!”李青山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急不可耐下令道。

“诺…”

侍女应命,立刻将李青山搀扶而起,放在一个两端衔接着竹竿的椅子之上。尔后将之抬起,行出闺房。

李青山搓了搓脸,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院内,吴汉被捆得结结实实,蓬头垢面。屁股上还有几个鞋印,好不狼狈。他一眼看见钱之玮的灵位,二话不说大踏步上前,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心服口服。

死者为大,钱之玮毕竟是因他吴汉而死。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钱飘谷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把菜刀,如疯子般冲向吴汉。若不是众人死死将之拦住,她恐怕会在第一时间斩下吴汉的头颅。

第七十五章 偷梁换柱

“吴汉,你可知罪?”李青山怒斥道。

“某知罪…”吴汉低垂着脑袋,也不多说。

“来人,将他上衣脱去,杖责一百!”李青山手掌狠狠拍在扶手之上,似乎非常愤怒。

寻常人,至多只能抗下五十大板。杖责一百,那可是足以将人打成残废乃至毙命当场的。

“诺!”

士兵应命上前,娴熟地将吴汉衣衫解开,按倒在地。

“砰!”

“砰!”

两根手腕粗细的木板交替甩在吴汉脊背,只四板下去,吴汉背部已是血肉模糊,不忍直视。吴汉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打死他,打死他!”

围观的钱家族人们愤恨地挥舞拳头,钱飘谷眼见吴汉被打得如此凄惨,心中怒意也是稍稍释然。

“不够,太轻…太轻!这狗贼胆敢害死飘谷的亲人,罪无可恕…罪无可恕!伯昭,你亲自执刑!”李青山故作愤怒,指着耿弇大喝道。

“诺。”

耿弇躬身应命,将木板接过,狠狠甩在吴汉脊背。只听咔嚓一声,木板应声断成两截。吴汉咬牙出血,脖颈之上,青筋暴起。

“妈了个巴子…取铁棍来,给老子打!”李青山目光极为隐晦地扫了钱飘谷一眼,再度下令道。

耿弇随手将半截木板丢弃,换上一根铁棍,紧攥在手中。迟驻片刻,将之对准吴汉血肉模糊的脊背,狠狠甩下。

“咻~噗!”

刺耳破风声被所有人听的清楚,手腕粗细的铁棍狠狠甩下。一道血肉碎烂的声音响起,吴汉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却是头一歪,双眸紧闭,生死不知。

“杀得好!”

“将他的头割下来,祭奠族长!”

钱家族人们纷纷欢呼起来,认定吴汉已死,竟无人上前查探其鼻息。

不怪他们大意,耿弇这一下,绝对足以瞬间打杀一头公牛。人,又怎可能抗得住?

“立刻将尸体拖走,莫让秽物沾染了灵堂。伯昭,将他大卸八块,剁成肉泥!”

“诺。”

耿弇将吴汉提起,大踏步走向院外。几个钱家族人本想用吴汉的尸体祭奠亡灵,却猛然听得一道痛彻心扉的哀嚎之声。

“呜呼长(钱之玮表字),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李青山捶胸顿足,仰天大哭。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其灵位之前。

这一哭,情绪却是会传染的。钱家族人们纷纷跪倒,跟着哀嚎。钱飘谷双眼通红,再也握不住手中菜刀,直挺挺跪倒。

“呜呼长,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钱公!呜呼痛哉,伏惟尚飨!”李青山跪着一步步向前,抱着钱之玮的棺材干嚎,不见半滴眼泪。

……

耿弇离去钱家之后,先是以最快的速度奔赴钱家后山猎场,将吴汉脱得精光。尔后给他换上另一身衣衫,塞进麻袋,扛着他骑马奔赴南方。

在暴雪中策马疾驰良久,耿弇终于看见一个被废弃多年的砖窑。耿弇翻身下马,扛起麻袋大踏步冲进砖窑之内。

砖窑内有两名胡子花白的医师、一张床榻。角落处的火炉内燃有木柴,萦绕着一股刺鼻药味。

值得注意的是,那火炉后方不远处,静静屯放着一堆锅碗瓢盆…

耿弇将吴汉平摊在床榻,头也不回地下令道:“快给他疗伤!”

“诺。”

两名医师不敢怠慢,将早已备好的药酒涂抹在吴汉伤口。动作异常娴熟,行云流水。

耿弇长叹口气,跺了跺脚,将覆盖全身的雪抖落在地,闪身到炉火旁烤火。

与此同时,钱家后山猎场。

寇恂、叔寿、马武、谢肱、子密俱都手持杀猪刀,将一头可爱的小猪宝宝剁得血肉模糊。吴汉的衣服被丢得满地都是,早已被猪血染红。

“哈啊啊啊!”

这几日,子密被李青山拿烙铁烧得苦不堪言。想及李青山那张丑陋猥琐的脸,子密便只觉火大。他怒喝一声,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疯狂劈砍那只可爱的小猪。

“呼…呼…”

良久,子密大口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倒。他看着地上那一堆碎肉,低声疑惑道:“大王并不认得吴汉,何故要帮他啊?”

“很简单,这件事,错不在吴汉…”寇恂也坐倒在雪地中,摇了摇头,无奈道。

钱之幽派刺客刺杀吴汉,吴汉出于自保,杀死钱之幽。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解释得通。钱之玮则是死于心脏病,并非吴汉所能掌控。苍炎战马,乃是吴汉的逆鳞。这苍炎突然失踪,又恰巧出现在钱家。恐怕换做任何人,都会错怪于钱家。吴汉只是上门恐吓,没有直接动手杀死钱之玮,其实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而且,从某种层面来说,人家吴汉才是受害者…

钱飘谷是自己人,李青山不想让她伤心,便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出。可如此一来,钱飘谷的确释怀了,那吴汉,绝无法再用…

这种情况,最高明的做法,自然是直接杀死吴汉。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这等当世名将存于世间又无法纳为己用,对自己而言,始终是个威胁。可…李青山却是于心不忍。

吴汉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若骤然离世,他的家庭瞬间便会支离破碎。老母会失去儿子,妻子会失去丈夫,三个无辜的孩子,也会骤然失去父亲。

这或许是妇人之仁,可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他李青山宁愿吴汉与他为敌,也绝不愿他枉死于此。因为人家不能为自己效力,便直接将人家害死。这等事,李青山是万万做不出的。

“这便是赵王…起先,我一直非常疑惑。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何以会被百姓如此爱戴,乃至于奉为神明。直到此刻,我终于懂了…”寇恂眉头微蹙,一脸钦佩之色。

这个被光武帝称为再世萧何的千古名臣,此刻,竟也对李青山心生钦佩之感。

“大王威武,弹指间便令钱家与吴汉都欠下人情,佩服…佩服!”子密眼睛转了转,一脸谄媚道。

“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寇恂训斥一声,一巴掌甩在子密头发上,叮嘱道:“记住,赵王此人,光明磊落,绝不是那等心机缜密之人!”

“是…是是是…大王光明磊落,光明磊落…”

————

第七十六章钢铁直男

渔阳郡位于上谷郡东南,相距不过百多里。有苍炎战马在手,往返一趟,只需两个时辰。

刘柄奉李青山之令,奔赴上谷郡通知钱之烽。

钱家族长及二长老相继过世,钱之烽身为钱家大长老,自然而然要回到钱家,料理后事,尔后接任族长一职。

钱之烽得知钱家发生的噩耗之后,不及更衣便翻身上马,冲渔阳郡疾驰而来。

“驾!”

钱之烽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吃痛,速度再度暴涨。大雪纷飞,刺骨寒风迎面而来,冻得他面红耳赤,牙齿不断打颤。他只穿有一件极为单薄的黑色衣衫,出门不及半柱香,其表面便被霜雪彻底覆盖,远远观摩,如一个雪人一般。

“老钱,接着!”

一道炸响自耳畔响起,钱之烽侧脸望去,只见耿况与刘柄不知何时尾随而至。

耿况裹着厚实棉袄,随手将一件狼毛衣衫甩在钱之烽背后。刘柄则将一个大木箱紧抱在怀中,一脸警惕。

“驾!”耿况勒紧马缰,胯下马匹虽略显老态,速度却分毫不慢。他赶至钱之烽身旁,劝道:“生老病死,俱都是人之常情。老钱,你也莫要太过悲伤。”

钱之烽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眼见钱之烽听不进去,耿况只能幽幽一叹,再不多言。三人在雪中策马疾驰,耳畔响起的,唯有那萧瑟寒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钱之烽被冻僵的脸颊突然露出一抹苦笑:“老耿,珍惜这段时日吧。或许…日后…我二人…再难以相见!”

……

钱家大院,钱飘谷闺房之内。

李青山将钱飘谷紧抱在怀中,伸手顺了顺她耳畔的发丝,劝道:“飘谷,别哭了,我会心疼的。你看看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丑死了。”

“呜…呜呜…”钱飘谷仍旧止不住抽泣,哭得梨花带雨。她将脑袋埋在李青山怀中,泣不成声道:“我…我叔叔从小就…就对我特别好…我…我大伯他…呜呜…呜呜呜呜…”

话说一半,小妮子眸中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唉…”李青山拍了拍钱飘谷的脊背,眼眸缓缓闭合,也不再言语。

“呜呜呜…青山…我…我怕…”钱飘谷娇躯不断颤抖,玉手紧攥着李青山的衣衫,哽咽道。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日后谁若敢惹我们家的小公主不开心,老子拿意大利炮轰他狗日的!”李青山揉了揉钱飘谷的小脑袋,笑着安慰道。

“小…小公主?”钱飘谷仰起俏脸,一双通红的美眸迷茫望着李青山。

“你就是我的小公主呀…”李青山捏了捏钱飘谷的脸蛋,替她将眼角的泪拭去,宠溺道。

“你…你会娶我吗?”钱飘谷脸颊羞红,变得无比紧张。

“会。”李青山回答的颇为干脆。

“什么时候?!你要用八抬大轿来娶我,而且…人家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你得给我下跪求婚…”钱飘谷贝齿轻咬着红唇,心中悲戚彻底转化为惊喜。

“好,好,没问题。八抬大轿算个屁啊,老子特么专门给你弄三百…不,一千台花轿来。从今尔后,你便是我李青山明媒正娶的夫人,李夫人!”李青山勾了钱飘谷翘鼻一下,信誓旦旦。

“嗯嗯…”钱飘谷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再度依偎在李青山怀中。既悲伤,却又幸福。

“咳咳,飘谷…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为夫,可否先验验货啊?”李青山干咳两声,咧嘴一笑,笑容略显猥琐。

“验…验货?”

钱飘谷柳眉微蹙,可还不待他多说,李青山便直接低头对着她的樱桃小嘴吻下。钱飘谷娇躯触电般颤抖起来,却不反抗,只是脸颊羞红。

李青山的手掌紧搂着少女的小蛮腰,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向下滑落。

“青山…不…不要…”钱飘谷呼吸变得粗重,只觉脑袋嗡嗡乱响。

“啊?好吧…”李青山眉头一挑,只好悻悻后退一步,将手撤回。

我李青山钢铁直男十几年,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又岂是浪得虚名?

遥想数年前的愚人节,女神特意跑来李青山班里,喂李青山吃奥利奥饼干。李青山微笑着咬下一口,里面是牙膏。女神惊讶的说那是牙膏,不能吃。李青山回之一笑,答道:“牙膏又如何,这是你给的。”

夕阳透过窗户,轻轻披洒在女神脸颊之上,她的脸颊红到耳根。

那一巴掌,李青山打的。

钱飘谷一脸愕然。

这特么…就完了?

人家只是挣扎一下,你特么怎么这么听话?闹呢?怕不是脑子让驴踢了???

“呃,我回去准备一下聘礼,你也回去准备一下嫁妆。至于正式成婚的日期…你回去与你爹商议一下,我随时都行。”李青山挠了挠头,坐回床榻,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

“哦…”钱飘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有些失望,随口应了一声。

“呼…我已经派刘柄奔赴上谷郡,料想再稍等片刻,你爹就该到了。这件事,你尽早跟他讲。”李青山舒了口气,缓缓压下小腹处的邪火,叮嘱道。

“可…不成…”钱飘谷抿了抿红唇,摇头道:“我大伯和叔叔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在此之前,我暂时不能考虑我们的婚事。不过青山你放心,等这里的事安置妥当,你随时来提亲,我肯定嫁给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拉钩。”

“拉钩?”

“拉钩之后,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反悔,就跟发誓一样。”李青山扬起小拇指,一脸严肃道。

“好。”钱飘谷也伸出玉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李青山笑吟吟说完这句,尔后将大拇指印在钱飘谷的大拇指上,笑道:“记住我们的约定,丧事办完,你可就是我李青山的夫人了。到时你若敢反悔,老子绑也要将你绑来!”

“嘻嘻…好呀。你若不来寻我,我也绝饶不了你!”钱飘谷回之一笑,扬了扬小拳头,可爱至极。

第七十八章 补偿

“大哥!三弟!”一道无比悲戚的声音自院内响起,钱之烽一身霜雪,颤颤巍巍走进院内,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瘫软在地。

“我爹来了…”钱飘谷听得真切,忙是小跑向院中。

李青山眉头微蹙,迟驻片刻,也是踱步走向屋外。

“大哥啊…呜呜呜…三弟…三弟呐…”院中,钱之烽捶胸顿足,鼻涕混杂着泪水,无比凄凉。

“老钱,节哀…”耿况上前两步,轻轻拍打着钱之烽的脊背,劝解道。

“大长老…”一众钱家宗族纷纷围拢过来,齐齐跪倒在钱之烽面前,叩首作揖道:“族长大人驾鹤西归,二长老他也长眠不起…偌大家族,不可没有领袖。万望大长老节哀,珍重身体,接任族长之位,主持丧事!”

“好…”钱之烽轻轻颔首,哭道:“我兄长…可曾留下遗言?”

“有…”一名老者自怀中取出一卷竹卷,双手托起,递到钱之烽面前。

‘二弟如晤,兄长体弱多病,料想必不久于人世。所虑者,无非家族、子嗣。家族不可无主,兄长离世之后,你当接任族长,万不可令家族衰弱。侄儿三刀不学无术,常与山林草莽结交,不服管教。弟需有所照应,护其成长。常言道故土不可离,兄长本欲举族南迁,将之幽合葬于祖坟。熟料天意难测,兄长大限已至。弟需立刻收拾行装,变卖渔阳家产,南迁济南故土。’

钱之玮举族南迁,也并非出于一己之私。钱家之所以北上渔阳,所为的,却是与匈奴走私铁矿谋求暴利。如今匈奴灰飞烟灭,偌大单于王城,残骸遍地。早在半年前,钱之玮已然将家族在渔阳郡的所有田产、庄铺全部变卖,换为矿铁,退路已经断绝。

走私铁矿已经不能获得利益,那还留在渔阳郡作甚?带着这些年积攒的积蓄回到济南老家,当然是最合乎情理的抉择。

钱之烽握着那竹卷的双手不断颤抖,他跪着一步步向前,以首叩地,低声抽泣道:“弟…绝不负兄长、三弟之托!”

“爹…”钱飘谷眼见父亲如此伤心,不由又是鼻尖一酸。红肿的美眸之中,湿气酝酿。

刘柄抱着木箱站在门口,李青山给他使了个眼色,刘柄立刻会意,小跑到院外人迹罕至的密林处。

木箱之内,自然是黄金。这些,都是早先从匈奴那边骗来的。之所以让刘柄搬一箱黄金来,却是想要用它补偿吴汉。

从今尔后,吴汉绝不能再出现在渔阳郡中。他在渔阳郡经营一年所得,也俱都会化作泡影。对此,李青山还是颇感愧疚的。

不能让人家白白挨打,需给些补偿…

将箱子打开,李青山自其中抽出一堆金饰。

镯子、项链、玉坠、玛瑙,应有尽有,足足百多斤重。这些金饰,价值大莽钱两万,相当于上谷郡守耿况四百年的官俸!

李青山准备迎娶钱飘谷,聘礼自然需下得重些。这么一堆金饰,将钱家在渔阳郡中所有的产业尽数买下还能剩余大半,可谓丰厚至极。

如此贵重的聘礼,纵然皇亲贵胄、帝王之女,亦是难以企及。

据《前汉书》记载,汉平帝迎娶王莽之女王氏之时,所下聘礼,也不过区区钱6300贯,约等于大莽钱5300而已。

公元四年二月,13岁的王氏登上凤辇,入主未央宫,成为大汉王朝地位显赫的皇后,母仪天下。

“先送这么些吧,若再多,恐会惹人垂涎。”李青山摇了摇头,无奈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汉为什么跟钱家结怨?还不是因为他所垄断的市场收益惹人垂涎?

“只好先委屈她一下,日后再做补偿…”李青山自言自语,苦涩一笑。

这话若让别人听了去,定会破口大骂李青山臭不要脸,仇富情绪激增。

搓了搓下巴,李青山轻轻一笑,下令道:“刘柄,带上这些金块,让大家立刻奔赴这里。还有,让子密换上我的衣服。”

“诺。”

刘柄躬身应命,将半箱金块尽数取出,放进战马两侧的包袱内。尔后翻身上马,策马奔钱家后山猎场去了。

李青山将剩下的半箱金饰抱起,步履蹒跚走向钱家大院。

钱飘谷仍在哭泣,许是被钱之烽的悲戚所感染,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李青山突然自身后将钱飘谷抱住,取来两个金镯,温柔地戴在少女皓腕之上。

“呜呜…青山…”钱飘谷一头扎进李青山胸膛,低声抽泣。

“好啦好啦,快别哭了,我会心疼的…”李青山顺了顺少女的三千青丝,宠溺道。

“嗯…”钱飘谷撒娇般地应了一声,虽仍旧在本能地抽泣,却总归止住泪水。

“记得当初在单于王城的时候吗?”李青山自怀中取出一根簪子,庆幸道:“若不是小楼送了我这根簪子,此时,你我怕还在拓拔栞账下效力呢…”

“嘻嘻…人家拓拔栞可是待你不薄呢…”钱飘谷破涕为笑道。

“是啊,待我不薄…”李青山晒然一笑,掰开钱飘谷的玉手,郑重其事将那簪子塞进少女手中:“日后,这簪子便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定要将之保管妥当!”

“定情…信物…”钱飘谷低声呢喃,呆呆望着那簪子。迟驻片刻,亦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妥善保管!”

说罢,少女自怀中取出一条折叠整齐的手帕。小心翼翼将手帕打开,只见其中静躺着一个玉蝉。

玉蝉碎裂一角,裂口很大,非常刺眼。但钱飘谷却异常小心,似是生怕将之弄脏了一般。

“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玉蝉,虽迸裂一角,却是我最为珍贵之物。你…将它留在身上,它能护佑你身体安康。”少女双手捧起玉蝉,笑吟吟道。

“嗯…”李青山将那残存有体温的玉蝉接过,自责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唉…夫君无能,只能给你一点金饰做聘礼,委屈你了…”李青山轻叹口气,捏了捏少女的俏脸道。

“没事儿,我要的,是你的人呀。”钱飘谷晒然一笑。

“你这么漂亮的小公主,我却只出一百斤金饰做聘礼,惭愧…惭愧…”

————

“一百斤?!”

“是啊…我们的婚事还需低调一些,飘谷,委屈你了…”李青山满脸愧疚之色,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为夫定然不会让你失望。咱们家里,还有十好几箱金子呢…”

咱们家里…

这四个字,让钱飘谷感触颇大。

相较于所谓的金子,这四个字,更加令得少女心中温暖。

院门外探出半个脑袋,却是子密奉命赶至。他又不敢打扰李青山,只好在外面探头探脑。

钱飘谷面对着李青山,恰好背对着院门,故而并不知身后之事。李青山忙是拉着钱飘谷的玉手,温柔地将之牵引到她的闺房内。

“这里是半箱金饰,你稍微打扮一下。待这边丧事办完,你可就是我李青山的夫人了。”李青山将箱子打开,殷勤地将各种饰品塞进钱飘谷怀中。

“嗯嗯…”钱飘谷低垂着脑袋,乖巧点头。

“你先在这里收拾着,为夫还有些事要做,便不陪你了。”李青山手指轻点在少女胸口,一时没忍住,突然揉了一下。

钱飘谷娇躯猛的一颤,却并未惊呼亦或是反抗。

“咳…这两天,为夫的事情有些多,恐怕不能来寻你。为夫就住在你们家后山猎场那间卧房里,你大可放心。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要来打扰我。”李青山干咳一声,叮嘱道。

“很重要吗?”钱飘谷闻言不由心生不舍。

“很重要!非常重要!”李青山一脸严肃。

“哦…”

“收拾整齐,过几日洞房花烛,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李青山转身走向闺房之外,边走边调侃道。

“嘻嘻…”李青山离去之后,少女突然掩嘴偷笑起来。那等娇羞模样,直令人忍不住想要揉捏。

李青山大踏步走向院外,左右张望一圈。确信没人看到,这才扯着子密的衣袖下令道:“子密,这两日你便顶替我,老老实实住在钱家后山猎场那间卧房里。”

李青山已经与钱飘谷订下婚约,这段时日,自是不能突然失踪了去。可他又需安抚吴汉,只能先让子密冒充自己,住在钱家。

在李青山看来,钱家就在渔阳郡中,就算闹出什么误会,也完全可以解释清楚。

他却是不知,这一决定,为日后埋下了祸端…

“诺!”子密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叩头如捣蒜:“小人谨遵大王之令,刀山火海,义不容辞!大王雄姿勃发,仪表堂堂,话音真有如,听得小人心旷神怡,竟变得龙精虎猛起来…”

“呵呵…既如此,我便动身了。”李青山冷笑两声,站起身走向远处密林。

密林内,寇恂、叔寿、谢肱、马武四将早已等候多时。刘柄牵着苍炎战马,一见李青山便直接趴伏在地。

“你这是作甚?”李青山眉头微蹙,盯着刘柄疑惑道。

“大王,请踩末将上马。”刘柄头也不抬,恭声道。

“踩你妹啊,给老子站起来!”李青山一脚踢在刘柄屁股,笑骂道。

“诺。”刘柄应命起身,再度对着李青山一揖。

“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想当年,你我都是朝不保夕的小小灾民,谁还没要过饭呐。”李青山拍了拍刘柄的肩膀,宽慰道。

自从所谓‘炎帝子降兮北渚’的传说普及,所有人都对李青山产生出一种敬畏之感。似刘柄这大老粗,如今竟也变得诚惶诚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刘柄一脸惶恐,不知所措。

“抱我上去。”

“末将万万不敢冒犯大王天威!”此话入耳,刘柄忙是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作揖道。

“天威你妹啊…”李青山挠了挠头,表情古怪。

刘柄都特么快四十的人了,儿子的年龄都比李青山大。可偏偏,这货在李青山面前跟个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喘。

“请大王踩末将上马!”刘柄满头冷汗,再度恭声请命道。

“唉…罢了。”李青山叹了口气,只好踩在刘柄背上,翻身上马。

这里平日虽人迹罕至,却总归离钱家不远。若被人看见,难免会有麻烦。

“走!”

李青山勒紧马缰,双腿猛夹马腹。苍炎迈开四蹄,如飓风般冲向南方。众人亦是勒转马缰,紧紧尾随其后,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雪地之上留下一排凌乱蹄印。

……

渔阳郡南,一处废弃砖窑之内。

吴汉趴伏在床,血肉模糊的脊背涂满各种药粉。他蓬头垢面,却是已然恢复了清醒。

“子颜(吴汉表字),我下手太重,抱歉抱歉…”耿弇站在床边,对着吴汉躬身一揖,歉然道。

“无妨。钱家族长毕竟因我而死,冤有头债有主,挨一顿打,也是应当。”吴汉笑笑,倒是颇为爽朗。

“你的伤势,料想再有十日便可大体痊愈。不要顾及太多,安心养病。”耿弇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卷竹卷,跪坐在火炉旁边,翻阅起来。

“伯昭,吴汉伤势如何了?”一道炸响突然自砖窑外响起,只见李青山一跃跳下马背,匆忙小跑而来。

“青山放心,已经大体痊愈,绝无性命之忧。”耿弇忙是起身,随手将竹卷丢到一旁,答道。

“吴汉,真是委屈你了。”李青山闪身到床榻旁边,攥着吴汉的双手,歉然道。

“无妨,无妨,皮外伤而已。”吴汉摆了摆手,似乎并没有记仇。

“唉…我令伯昭打你,实属无奈之举。”李青山轻叹口气,对着砖窑之外招了招手,命令道:“来人,将东西抬来!”

“诺。”

马武应命将一袋金块抱来,放到吴汉面前。

“这是?”吴汉眉头一挑。

“自此之后,阁下便不要出现在渔阳郡境内了。这是一百三十斤金块,足够你在别处安身立命,算是我对阁下做得些许补偿。”李青山依旧紧攥着吴汉的双手,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

一百三十斤黄金!

这何止是安身立命?如此巨额的数目,甚至足以让他去更始政权那边买下一个卫尉官衔!

所谓卫尉,乃九卿之一,统帅精锐卫士,专责守卫宫禁之官。

“这…这…”吴汉一脸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吴汉咬紧牙关,竟是直接撑起身子。奇迹般下床,对着李青山半跪于地,感激道:“多谢赵王美意…然,黄金百斤,太过贵重,某万不敢受。某已知大王圣恩,还望大王收回成命!”

“吴将军快快请起!”李青山吃了一惊,忙是上前搀扶。可就凭他的力气,又怎可能拉得动吴汉。

第七十九章 来源非凡

“万望大王收回成命!”吴汉叩首作揖,重复道。

“此事,是我有愧于你。”李青山拍了拍吴汉的肩膀,一屁股坐倒在地:“将军若不收,我便一直坐在这里。”

“这…”吴汉咬了咬牙,面露难色。

“吴汉呐,这对儿玉镯,你拿去送给嫂嫂。你们离去渔阳,一路舟车劳顿,我实在难以心安。”李青山自怀中取出一对玉镯,郑重其事塞进吴汉手中,叮嘱道:“这玉镯,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意义重大。你定要好生保管,万不可使之碎烂。”

此话入耳,站在旁边的耿弇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这玉镯雕撰得异常精致,价值连城。特别是玉镯正中央的雕纹,一头对月嚎啼的狼王,意境深远。

狼王…

这特么分明是从匈奴那边骗来的!

像这样的玉镯,李青山手中,少说也有数百上千对儿。随便拿一个镯子,说得意义重大拿来忽悠人…这种缺德事儿,似乎只有李青山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才做得出。

“大王…”吴汉毫不知情,一听这镯子意义如此重大,竟是感激得热泪盈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我虽萍水相逢,却惺惺相惜。怎奈有缘无分,怕是无法做得兄弟…”李青山掰开吴汉的手掌,‘恋恋不舍’地将镯子塞进吴汉手中。这厮轻拍了拍吴汉的肩膀,苦笑道:“千山万水,你我日后若有缘再见,定要对月痛饮,不醉不归!”

吴汉行走江湖多年,为人极讲义气。眼见李青山如此‘诚恳’,心中温暖。他对着李青山叩首拜倒,感激道:“大王厚爱,某…万死难报!”

李青山极为隐晦地咧嘴一笑,对耿弇投去一个猥琐眼神。尔后迅速换上严肃的表情,起身将吴汉搀扶而起。

吴汉热泪盈眶,嘴角嚅嗫望着李青山稚嫩的面孔,却是将这天高地厚之恩牢记心中。

砖窑内的气氛颇为感人,唯有耿弇蹲在火炉旁边,掩嘴偷笑。

“吴将军无故挨打,皆因我之过也。为补偿吴将军,也为犒劳诸位将军,今日,由我亲自下厨做菜!”李青山举起胳膊,大笑道。

“噗嗤!”

李青山话音刚刚落下,耿弇却是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起先,耿弇百思不得其解。这砖窑内,何故会有事先备好的锅碗瓢盆?

此时,耿弇眼见李青山这表情,几乎瞬间看穿了这家伙的用意。

臭不要脸,臭不要脸呐…

马武将斜挂在肩膀上的包袱打开,一块肥瘦掺半的肉静躺其中。李青山大踏步向前,将那块肉抄起,随手甩到火炉旁早已备好的铁锅中。尔后他伸手在怀中翻找起来,摸出一个白色锦囊。

这里面,是李青山好不容易寻到的各种调料。有茴香、桂皮、花椒、肉蔻、白芷。

这些东西,却是从药铺中寻出的。世人都将这些东西当中药用,殊不知这东西更适合用来烹调美食。

李青山将锅架在火炉,取来一把菜刀,将肉割裂,塞进盐巴、葱、以及些许茴香。尔后合上锅盖,静候肉被蒸熟。

众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李青山。

用中药做菜,这李青山,莫不是脑子坏了??

唯有那再度趴回床榻的吴汉一声不吭,心中感动莫名。在他看来,李青山往肉里塞中药,却是想让他尽早康复…

不多时,那肉已被蒸熟。李青山将肉取出,放进早已备好的盆内。

火候把控得恰到好处,肉的表皮相当酥脆。里面的肉因为蒸过,故而变得绵软。李青山将调料在那肉上洋洋洒洒,尔后用刀分割,装在碗中。

“来,各位将军,尝尝我的手艺。”李青山蹲在火炉旁边,自顾自取出筷子大口啃食,吃得不亦乐乎。

众将本不想碰李青山的黑暗料理,谁知锅盖刚刚掀开,这窑洞内便香味四溢,闻得人口水直流。

“我来尝尝。”

叔寿一个箭步冲去,端起碗筷轻轻咬下一口。只见他略微愣神片刻,竟是将那筷子直接丢弃,徒手捏起肉块,塞进嘴中疯狂咀嚼起来。

“好吃…好吃!”

耿弇眉头一挑,大踏步走到叔寿身旁。端起一碗肉,用手指抹了点荤腥,塞进嘴中轻吮一口。突然眼前一亮,也如叔寿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某也尝尝…”谢肱马武俱都咽了口唾沫,上前端起碗筷。

……

不多时,众将俱都吃得满嘴油光。李青山斜靠在火炉旁,慵懒地翘起二郎腿,打了个饱嗝。

“真香。”叔寿似乎还在回味那肉的味道,意犹未尽。他紧盯着最后三碗肉,双眼直冒绿光。

“伯昭,快把这碗肉拿去让吴将军尝尝。”李青山剔了剔牙,指着其中一碗肉下令道。

可怜吴汉身负重伤,根本无法下床。故此,他从始至终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肉,自己趴在床上咽口水。此时一听李青山这话,竟是变得龙精虎猛起来。

“好…”

耿弇强憋着笑意,将那碗肉递到吴汉面前,一言不发。

“嘿嘿嘿…”吴汉笑笑,忙是将碗筷接过,放到嘴边大口啃食起来。

酥脆的表皮,继而是绵软的肉。一股特殊的香味,瞬间侵占了他的味蕾。

在此之前,吴汉已是整整一日没有进食…

“好吃…好吃!再来一碗,再来一碗!”吴汉将碗里的肉吃完,又冲着耿弇嚷嚷道。

“这…好吧,吴将军身上有伤,自当多吃一些。”李青山故作为难,极为勉强地道。

第二碗吃完,吴汉仍旧是意犹未尽。李青山大手一挥,最后一碗,再度奉上。

吴汉也不客气,在众将羡慕的目光中,大口吃肉。直至将第三碗肉吃完,这才满意地揉了揉肚皮,打了个极为响亮的饱嗝。

“大王还真是个多面手,连厨艺都如此的惊才绝艳,吴某佩服,佩服!却不知…这肉取自何处啊?”吴汉对李青山抱拳一揖,赞叹道。

香酥脆嫩,世间妙品,天上难求!如此美味,想来,定然极为罕见吧?

“谬赞谬赞,我厨艺一般,全是仰仗这肉来源非凡。”李青山摆了摆手,谦虚道。

“大王,这肉…究竟源自何处啊?”一听李青山这话,吴汉有如百爪挠心。

“是…你苍炎战马身上的肉。”

第八十章 反目的开端

“噗!”此话入耳,吴汉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吴将军,你无碍吧?要不…吃块血羽的肉压压惊?”

吴汉僵在那里,如凝固在琥珀中的化石。片刻后,神色变得阴晴不定,最终化作悲痛,捂着胸口:“我…我的苍炎…血羽…我的血羽呐…呜呜…呜呜呜呜…某发誓,此生再不碰荤腥!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碰荤腥!呜呜…呜呜呜呜…”

……

渔阳郡,钱家大院。

夕阳的余晖笼罩大地,入目所及,尽是皑皑白雪。空中仍旧雪花飘飞,全没有半点减小的趋势。

整个钱家都在忙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张张地契被售卖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箱的小莽钱。

早在钱之幽遇害之时,钱之玮便已然开始售卖家族在渔阳郡的田产。故此,钱之烽接任族长之后,渔阳郡内的各大世家纷纷登门造访,履行约定。仅一日,钱家在渔阳郡境内的田产兜售一空。钱家所养募的食客也俱都整合完毕,除去家在渔阳、不愿抛弃故土的,仍有战甲齐备的食客不下四千。

钱之烽跪在灵堂,神情麻木地将一沓黄纸放进面前火盆之内,任其焚尽。他心乱如麻,变卖家产的事,几乎全部落在耿况身上。

“爹!”钱飘谷小跑进灵堂之内,急道:“我们要去济南郡的事,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唉…”钱之烽只是幽幽一叹,连看都不看钱飘谷一眼。

奔赴济南郡,几乎是刻不容缓。此时虽是深冬,天气寒冷。可运送两具尸体千里迢迢南下,想要不让尸体腐烂,却也绝对是痴人说梦。

与钱飘谷所料分毫不差,钱之烽已经决定。明日凌晨时分,不等太阳升起,他们便要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南下济南郡。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钱飘谷焦急万分,她低声呢喃一句,转身小跑向后山猎场的方位。

她已经答应嫁给李青山,熟料横生波折,令她手足无措。

“青山肯定有办法,几十万匈奴都被他耍了,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反正他无父无母,不如直接入赘到钱家。或者…我留在渔阳郡。什么时候想回家,与他一同去济南,似乎也挺不错…”少女在雪中狂奔,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起先她有些忧虑,可转念一想,却又变得信心满满。

钱飘谷已认定李青山,此生,非他不嫁!

后山猎场距离钱家大院并不远,片刻功夫,钱飘谷便已抵达。顺着熟悉的道路,少女很快便寻到了位于半山腰的一座简易卧房。

这里,自然是李青山的居所。

少女呼出一口热气,跺了跺小脚,将身上的霜雪抖落在地。尔后略微打理一下妆容,抿了抿红唇,这才上前准备敲门。

然而,就在此时,令得钱飘谷五脏俱焚的声音,突然自屋内传出。

“唔…唔…青山,你好厉害…”

“青山,你娶我好不好?”

那是两道女人的声音,前者妩媚异常,似在娇喘,后者则是在撒娇。

“呼…呼…没问题。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李青山的妻子。我给你起个大宅子,怎么样?”男人的粗重喘息声自门内响起,伴随有床榻吱呀摇摆的声音。

钱飘谷呆住了。

有如五雷轰顶,她想象中美好的未来,瞬间崩塌。

大雪突然下得紧了,眨眼间,竟在钱飘谷头顶铺上厚厚一层。钱飘谷红唇张了张,娇躯微微颤抖。她杏眼圆睁,犹自不可置信。

“不…不会的…”

好半晌,钱飘谷终于回过神来,低声呢喃。她鼓足勇气,轻轻推开房门。入目所及,只见两个美丽女子依偎在‘李青山’怀中。‘李青山’一丝不挂,大咧咧躺在床榻之上。

钱飘谷眼前划过几道黑线,颤抖地后退几步。一个踉跄,瘫软在雪地中。她红唇嚅嗫着,眸中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你脑残吧?下大雪还往外跑,蠢货!快给小爷滚来,把门关上!”‘李青山’见房门被打开,不由心生怒意,冲着钱飘谷喝骂道。

“你…你…”

钱飘谷伸出玉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猛的爬起身,冒着大雪向山下狂奔。

少女万念俱灰,不断擦拭眼角泪水。她被石头绊倒,再度爬起,继续狂奔。她显得如此无助,就这么漫无边际地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钱飘谷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她坐起身,全缩成团,在寒风中打颤。片刻后,如孩子般趴倒在地,打滚哭嚎,悲伤欲死。

卧房内的人,当然不是李青山,而是那长相与李青山一模一样的子密。

李青山三字,如雷贯耳,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渔阳郡中,不知有多少妙龄女子对他芳心暗许。子密谎称自己是李青山,骗来两个女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李青山是人,而不是神。他不可能知晓过去未来,千算万算,也根本无法预料钱家会举族南迁。

如果钱家不举族南迁,这件事,随时都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不可能变成现实。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李青山,你这个骗子…骗子!”钱飘谷哭的梨花带雨,芝焚蕙叹。

宣泄半晌,钱飘谷起身。不再哭泣,冷静异常。

她颤颤巍巍回到钱家大院,回到自己的卧房。扫了一眼李青山送来的半箱金饰,自嘲一笑。弯腰将之搬起,行至山下的河畔。没有丝毫犹豫地抛入河中,带起道道涟漪。

“李青山…李青山…”钱飘谷冷笑连连,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她仰头,望着空中那鹅毛大雪,心中莫名的空虚。

月上梢头,天地莫名的安静。皎洁月光披洒而下,照亮了钱飘谷颇为精致的半边脸颊。

“李青山,我恨你!!!”呆滞片刻,钱飘谷突然仰天大喊。声振寰宇,惊起林中一群鸟雀纷飞,回声经久不散。

自此,一颗怨恨的种子在少女内心深处扎根,萌芽…

……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从地平线上升起,数百辆马车便已然浩浩荡荡开往南方。钱之烽老泪纵横,守在两具金丝楠木棺材旁边。

钱飘谷则端坐在一辆轿子内,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愁。唯有左臂在微微颤抖,玉手之中,紧攥有一根纯金制成的簪子。

第八十一章 赵缪王

上谷郡,城南,一间茶楼内。

一名说书先生手持折扇,躺在一张李青山同款太师椅上,滔滔不绝。

茶楼内拥挤不堪,人头蹿腾。却又异常安静,致使那说书先生所讲的每句话,都能清楚地被众人收入耳中。

说到高潮处,那说书先生猛的站起身来,将折扇甩开,激动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匈奴皇帝手持丈八鬼头刀,怒喝一声,策马朝炎帝冲杀而来。炎帝轻轻一笑,昂首挺胸,任由那大刀在眼前迅速放大,却也纹丝不动!直至那刀锋紧贴在炎帝面颊,炎帝终于稍稍侧脸,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尔后翻身越上马背,双手搭在那匈奴皇帝肩膀上。咔嚓一声,匈奴皇帝瞬间被扯成两半,鲜血淋漓啊!”

“好!”

茶楼内的听客们纷纷鼓掌叫好,一个个都听得红光满面,十月的大冷天,手中竟也能渗出冷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手臂一甩,将折扇合住,鞠躬道。

“把这故事讲完,我赏你五百小莽钱!”门外传出一道炸响,只见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挤出人群,抛来一个钱袋。

“好!”

眼见有人出钱打赏,屋内众人纷纷抚掌叫好,露出一脸期待的神色。

“好嘞,多谢这位爷的打赏!”说书先生一喜,忙是将钱袋接过,对着那男子连连鞠躬。他手臂一甩,又将那扇子甩开,滔滔不绝地讲说起来:“路边的茶楼,人影错落。街上传来,两三声吆喝。人前摇扇,醒木拍桌。各位看官,你细听分说。这江山风雨,岁月山河。刀光剑影,美了世间多少传说…”

“挤什么挤,老子他娘的排了四个时辰了!”讲说一半,茶楼内突然有人冲身旁那人喝骂道。

“四个时辰在这嚷嚷个屁啊,老子一夜没睡,就等着这场呢!妈了个巴子,想打架怎地?”

这是李青山的骂人经典语录,上谷郡中,不少人都学来用以骂人。似乎…这么骂人,显得自己很有学问一样。

“来啊!王八蛋,咱出去较量,莫要在此辱了炎帝!”声称自己等了四个时辰的壮汉直接扯住旁边那人的衣领,毫不退让。

“你们要打就赶紧滚出去,莫要耽搁大家听书!”本在听书的众人有些烦躁,冲着那对骂的两人催促道。

“哼!”

两人冷哼一声,挤开人群,大踏步走向门外,扭打在一起。

若放在平常,路边有人打架,总有好事者要上前围观。可此时,所有人都拼了命要往屋里挤,听说书先生讲炎帝的故事,又哪里有人会理会他们。

说书先生也是见怪不怪,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书:“数十万匈奴之中,炎帝单枪匹马,手撕匈奴皇帝于马上,是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纵然霸王,亦是难以企及…”

“不对吧…炎帝杀匈奴皇帝的时候,不是还带着一群累赘么?那个叫钱飘谷的呢?”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

“这位听客问得好,大家…想是许多人都没听过在下上一讲。不妨事,在下免费给大家讲解一遍。那钱飘谷可不是凡人,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而来,本是一块天地孕育的灵石。灵石汲天地之精华,日久,遂有灵通之意…”

说书先生把书讲完,已是正五十分。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离散,奔赴李青山分发给他们的田间,开始耕作。而那出钱打赏说书先生的中年男子也是咧嘴一笑,略微整理衣衫,在众人簇拥之下,钻进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之内,奔赴渔阳郡。

此人名曰刘林,正是赫赫有名的河北三王之一,拥兵不下五万的赵缪王!

赵缪王此行,却是专为寻找李青山而来。

刘林有一老友,名曰王郎,本名王昌。王郎城府极深,通晓天文、历法,精通相面算命之术,深得刘林信任。

恰好刘林好奇术,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王郎便长此以往地向刘林灌输一种观念,说河北有天子气。

古人对天子气一说深信不疑,例如秦朝之时,有人启奏始皇帝,扬言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按始皇帝所想,大秦的江山,势必要传承二世三世乃至千世万世,怎可五百年就被顶替。于是乎,始皇帝令人在金陵开掘沟渠,耗费诸多人力物力,终于移山填海,将那所谓天子气彻底断绝,硬挖出一条河流。这条河,便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

与始皇帝一般,刘林对河北有天子气一说深信不疑。刘林还是挺谦虚的,自诩自己并非成大事者,并没有君临天下的魄力。但他一心要将这未来的皇帝寻出,辅佐这未来的皇帝登上大位。如此一来,他便是开国元勋,可以名垂青史、光耀门楣。

谁会是那应验天子气的人?炎帝子降兮北渚!自然而然,刘林第一时间想到李青山。

按照真实的历史走向,那个叫王郎的算命先生后来自称是汉成帝的儿子,名曰刘子舆。隐姓埋名数十年,正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刘林对此深信不疑,当即联络广阳王刘接,与之合兵一处,立王郎为帝。

王郎所建之国,史称赵汉,后为刘秀所败。

如今,有了李青山这个小蝴蝶,历史的轨迹正在缓缓偏移。李青山对东汉开国史了如指掌,若得知刘林想要拥立自己为帝,又怎可能放过这块天降厚礼?

刘林坐在马车内,焦急地抚着胡须,不断催促马夫加速。

王郎骑马紧紧跟随,神色复杂至极。他在邯郸苦心经营数十年,终于令得刘林认定河北有天子气。本欲借此一飞冲天,加尊九五。熟料半路杀出个李青山,直接威胁到他的地位。

赵缪王麾下足有五万大军,且素来与广阳王刘接交好。二者相加,弹指间可得十万雄兵。历史上,王郎正是有这十万雄兵在手,这才敢在邯郸称帝,欲图一统江山。

十万雄兵,这是个什么概念?上谷郡紧邻匈奴,是为边塞要地,也只区区两万骑兵。

十万兵马,相当于五个上谷郡并在一起,相当于半个幽州!

一块肥肉,正冒着霜雪,马不停蹄地送往李青山盘中。

王郎紧了紧拳头,心中满是不甘…

第八十二章 检疫合格

刘林端坐在马车内,轻抚着胡须,一脸得色:“手撕匈奴皇帝,屠戮数十万匈奴如猪狗。此人…定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无疑!”

“大王,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马车外传来王郎请命的声音。

“且说便是。”刘林心情大好,随意摆了摆手。

“据在下所知,那李青山麾下,少说也有军不下五万,可谓兵强马壮。特别是耿况那支边军,可谓百战精锐。区区两万人马,竟能四败匈奴,斩杀匈奴大将硅施阆…”王郎对马车抱拳一揖,话说一半,却是被刘林打断了去。

“绕什么弯,有话直说!”刘林正在幻想李青山的长相,一听王郎在这里滔滔不绝,不由有些厌烦。

“呵呵…在下的意思是,我军当适当展现军威,如此,方才不会被人小觑啊…”王郎面皮抖了抖,干笑道。

“嗯…”刘林轻轻颔首,沉吟片刻,深以为然道:“是极,是极…传本王令,所有军士,俱都披戴战甲、持戈矛、行一字长蛇阵!”

“诺。”

王郎大喜,忙是策马号令三军。

王郎不过区区一市井小民,能白手起家,做得皇帝,又岂是易与之辈?这番对话虽然简单,可其中玄机,却是极为高明。

要知道,刘林此番前来,可是带了三千步军。

三千人马,无际无边。自上而下俯瞰,绝对是黑压压一片。城外突然出现如此数目的、战甲齐备的军士,渔阳郡守见了,岂会轻易放行?

一切正如王郎所料,众人抵达渔阳郡,不及入城,便见渔阳郡城门紧闭,守备森严。

刘林兴冲冲下了马车,大踏步走到城前,大喊道:“快开城门,本王乃赵缪王!”

城墙上的守将对刘林躬身一揖,歉然道:“赵缪王,请速速后撤五里。否则,休要怪末将不客气!”

“你…”

“大王,想是那渔阳郡守误解了我们的来意。在下愿为使臣,道明原委。”王郎眼见刘林面色愁苦,忙是上前主动请缨。

“善,公且速去。”

……

渔阳郡南,废弃窑洞外。

二十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这马车说不上豪华,却异常之大。车轮直径足有两米,远比普通的车轮大得多。马车内坐着一众老幼妇孺,五百名壮汉则步行守在外面。

这些老幼,自然是他们的家小。

吴汉趴在最前方的马车内,神色复杂望着李青山,幽幽一叹。

凭心而论,吴汉是极想在李青山账下效力的。如此人雄,日后成就必然不凡。可他已得罪了钱家,与钱家势同水火,李青山不能用他。

此时,钱家举族南迁的事,李青山一无所知…

“此去山高水远,怕是难以再见,将军珍重!”李青山紧攥着吴汉的双手,凝声道。

“大王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吴汉亦是颇为严肃地对李青山作揖。

两人四目相对,基情满满。

“就此告辞。”

“就此告辞!”

两人相互作揖,二十辆马车缓缓驶向南方。李青山负手而立,惆怅地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唉…走吧。”良久,李青山轻叹口气。

李青山刚欲转身,吴汉方才消失的方位突然行来一群士兵。这些士兵步伐严整,手持长矛,似乎随时可以上阵杀敌。

本欲离去的李青山眉头一挑,扯住一名士兵,陪笑道:“这位兄弟,你们这是…”

“赵缪王带人来攻城了,快让开!”那士兵训斥一声,绕开李青山,小跑向西北方。

“赵缪王?”李青山眉头微蹙,搓了搓下巴,沉思起来。

“有人攻城?”站在旁边的耿弇闻言大喜,提起朔天银枪,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青山,我们快去看看。”

“青山?!”这番话被方才训斥李青山那士兵听的清楚,他猛的一惊,转身上下打量李青山一番,表情变得极为精彩起来。再不犹豫,直接跪倒在雪地中,对李青山连连叩首道:“在下不知炎帝亲临,多有冒犯,万望炎帝莫要计较!”

“赵缪王…”李青山没有理会这士兵,仍旧在沉思。

辅佐王郎建立赵汉的,似乎就是这个赵缪王刘林。史书记载刘林好奇术,对河北有天子气一说深信不疑。

天子气…

炎帝子降兮北渚…

“哈哈哈哈哈!这赵缪王,定是不远万里前来投效我的!伯昭,我们快快去城外!若能得刘林相助,大事可成,大事可成!”李青山狠狠击节,仰天大笑道。

众人再不停留,直奔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渔阳郡,郡守府内。

王朗对渔阳郡守彭宠微微躬身,厉声道:“贼子李青山,不学无术,其人卑鄙、无耻、下流、猥琐、走狗、汉奸、卖国贼!公然挑衅我家大王不算,还扬言要我家大王亲自登门,负荆请罪,永世为奴,这若能忍,屎都能吃了!”

王郎常年以算命为业,编造瞎话简直信手拈来。这外面几乎被人奉为神明的李青山,到他嘴中,却成了一个奸佞小人、欺男霸女之流。

彭宠起身,在郡守府内来回踱步,犹豫难决。

“郡守大人不必为难,只需将那李青山上衣脱去,杖责三下,我家大王必然退兵。否则…我家大王定会踏破城池,鸡犬不留!”王郎似是知道彭宠心中犹豫,忙是躬身作揖道。

“好,便依你。”良久,彭宠驻足,轻轻颔首。

据王郎所说,那李青山的确欺人太甚,简直恶事做绝。杖责三下,似乎并无不妥。

王郎与李青山素不相识,若无仇怨,何故要千里迢迢奔赴渔阳找寻李青山?城外刘林那三千军士战甲齐备,显是要攻城。恐怕任谁站在他渔阳郡守的角度来看,都会认为城外的兵马是李青山引来的。

这杖责,是刘林要求的,他渔阳郡守为保境安民,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担责任。比之与城外三千军交战,能兵不血刃化解此事,自然最好。

王郎心中窃喜,面上却不露分毫。此番只要成功杖责李青山,那李青山定会对刘林心生怨怼。离去这里之后,他再往刘林那边说些李青山的坏话,刘林与李青山定不能相容。如此一来,那所谓应验天子气的人,便是他王郎无疑…

这番算计,不可谓不深。

不多时,老将盖延‘护送’子密抵达郡守府。子密趾高气昂,直接以李青山身份自居。

彭宠不愿得罪李青山,自然一言不发。王郎也乐见于此,故意拔高声调,怒斥道:“奉赵缪王刘林之令,杖责李青山三下!”

“诺。”

早有士兵上前,将子密按倒在地。娴熟地将其衣衫扒开,露出四个被烙在脊背的小字。

检疫合格。

第八十三章 我只是替身

“妈了个巴子,老子是李青山,是炎帝子!尔等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松开!”子密吃了一惊,怒喝道。

“李青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自称炎帝子?我主赵缪王刘林早就看你不爽了,小畜生!”王郎上前两步,直接一巴掌甩在子密脸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子密左半边脸颊整个高高肿起。

这一下,没有丝毫留手。打得越狠,越能让李青山对刘林心生怨怼,也就对他王郎越有利。提及赵缪王刘林的时候,王郎特意加重了语气。

彭宠恨不能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一听王郎这话,心中也是欢喜。他上前两步,打圆场道:“两位,冤家宜解不宜…”

话说一半,王郎直接开口打断道:“我家赵缪王已经下令,若郡守大人要护李青山这贼子,城外三千军…随时攻城!望郡守大人莫要插手,多谢。”

这番话,威胁之意甚浓。

彭宠借坡下驴,故作为难之色。良久,终于后退一步,不再多言。

“赵缪王?”子密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往常,他冒充李青山,谁都需卖他些面子。何故这次,他自称李青山,人家反而要打他?

“不错,正是赵缪王刘林!”王郎对南方作了一揖,尔后怒视着李青山,从士兵手中取来一个大板,攥在手中:“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李青山,觉悟吧!”

“啪!”

大板结结实实砸在子密脊背,子密身体一颤,嘴角溢出一道殷红。他惨叫一声,忙开口求饶道:“等等,等等!我不是李青山,我叫子密!彭郡守,您见过我,我爹去年应征与匈奴交战,战死沙场。您说过,我若有难,随时可以寻您的!”

“子密?”彭宠眉头微蹙,上下打量子密一番。苦思良久,却是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

说来倒也可以理解,渔阳郡人口七十余万,与匈奴交兵战死的烈士不计其数,彭宠又怎可能将每个人的模样都记在心中?

“哼哼,怕挨打,竟连自己的姓都能摒弃,果然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王郎冷哼两声,手中大板在空中扬了扬,再度划过一道半弧,狠狠甩在子密脊背。

“啪!”

“噗!”

子密年不过十七,整日混吃骗喝,身体孱弱,哪里受得了如此摧残。大板落下,他喉中一甜,噗的一声喷出大片鲜血。

“赵缪王有令,杖责李青山三下,不得纵容。”王郎咧嘴一笑,全无半点想要停下的意思。

“别打…别打…求你,我求你别打了…我…我真的不是李青山,我叫子密,我叫子密呐…李青山让我做他的替身,我只是他的替身呐!”子密颤抖地抱住王郎的靴子,求饶道。

王郎眼见‘李青山’趴伏在他脚下,只觉心中怅然,讥讽道:“算你小子识时务,也罢。看你可怜,我便冒个险,饶过你。”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子密如蒙大赦。

“然…大王之令不可违,若我私自减刑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我也不好交代。这样吧,你给我扣三个响头,如何?”王郎心中冷笑,故作为难之色。

“好…好…”子密怎会拒绝,直挺挺跪倒在王郎面前,恭敬叩首。

“嗯…”见‘李青山’如此胆怯,王郎轻轻颔首。他右脚前踏一步,抵在子密胸口,笑道:“我的靴子脏了,你…帮我擦擦?”

“诺。”子密应命,扯着自己的衣角,仔仔细细地将王郎靴子上的泥泞拭去。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彭郡守,告辞。城外三千军,马上便会后撤。”王郎仰头大笑,对着彭宠躬身作揖道。

“嗯。”彭宠轻轻点头,表情古怪望着趴伏在地的子密。

彭宠原以为李青山是当世俊杰,可如今看来,此人,却是个欺名盗世的奸佞小人无疑。

想来,那匈奴数十万人马,当是被耿弇击溃的。只是这贪天之功,被李青山夺了去。

耿况那老家伙,怎会欣赏这等没有骨气的小人?莫不是老糊涂?

王郎亦是如此,起先,他对李青山颇为忌惮。一个少年人,弹指间令匈奴数十万骑兵灰飞烟灭,这是何等气魄?然今日一见,这李青山根本就是一坨烂泥,毫无威胁。

王郎转身大踏步离去,走在郡守府外的官道上。想是因心情愉悦,连步伐都显得稳健有力。

看来,他的计划必须早日进行。万一日后再出现类似炎帝的传说,自己还怎么利用天子气的说法加尊九五、一步登天?

“我还当李青山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搞半天,竟孱弱无能至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王郎连连摇头,自言自语。

不多时,王郎行至城门口。他驻足,沉吟片刻,弯腰捡起地上一枚石块。咬了咬牙,狠狠砸在自己脑门。

闷哼声响起,王郎额头应声被砸烂一大片。殷红鲜血顺着脸颊淌落,很快凝固成痂。他故意将自己的上衣扯烂、打乱头发,看上去狼狈至极。他又自抽一个耳光,令得自己脸上多出一个巴掌印。

将这一切做完,王郎笑笑,一瘸一拐走向城门。

稍后他要向刘林进献谗言,说那李青山根本不把刘林放在眼中,无故殴打于他。如此一来,刘林必然大怒。

不得不说,这王郎也是个手段很辣、行事果决之人,当的起枭雄二字。

“开城门,快开城门!”王郎仰头,冲着城墙上的守将呵斥道。

“知道了。”守将冷冰冰地应声,手掌向前一挥。城墙上的弓箭手们纷纷弯弓搭箭,做好战斗准备。城门这才缓缓打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王郎一瘸一拐走向城门,故意抽着嘴角。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猛的僵在那里。

城门口的马车旁,李青山与刘林手拉手,亲切地如同兄弟。

“老刘,莫要这么拘谨,咱俩谁跟谁啊。”李青山锤了刘林胸口一下,笑道。

“青山…哦不,老李,真乃性情中人。今日开心,你我不妨喝一杯?”刘林红光满面,直接抱住李青山的肩膀,爽朗道。

“好啊,咱老李的酒量,那可不是吹的!”

两人踱步走向身后那豪华马车,亲密至极。

“这…这…”王郎愣住了,呆呆望着这一幕。

这特么不是方才对他跪拜叩首擦靴子的李青山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继而,他回想起子密方才说的话。

我只是李青山的替身…

“遭了!”王郎心下大骇,转身狂奔向郡守府的方位。

子密若将自己挨打之时说的话传出去,刘林得知他对自己阳奉阴违耍手段,他王郎可就凉透了!

想及自己方才对子密做的事,王郎恨不能将自己打成猪头。

“青山,李爷…我错了,我错了!”王郎满头冷汗,一边狂奔一边自语。

第八十四章 变色龙

“那人,怕不是个傻子吧?”站在城墙的守将表情古怪望着王郎远去的背影,疑惑道。

这厮莫名其妙自抽耳光,故意将衣服扯烂、装瘸子。怎么在门口呆滞片刻,又变得龙精虎猛起来,如脱缰的野狗般。狂奔的速度,简直堪比马拉松运动员。

郡守府内,彭宠脸色非常难看。

身为一郡之守,被人找上门来威胁挑衅。这种感觉,当然不会好受。

要知道,刘林这赵缪王的名号是自封的。早在几十年前,刘林的父亲遭人弹劾,王位已然被废。刘林根本无权接任赵缪王,其身份,与草民无异。

奈何如今天下大乱,谁的拳头大,便有资格称王称霸、割据一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林的家族势力,远比寻常世家门阀庞大得多。他麾下足有五万兵马,数目是渔阳郡守军一倍之多。故此,人家这赵缪王的身份虽然是自封的,却还真就没人敢否认。

“来人,快送李公子去我卧房。请医师来,好生诊治,费用由我郡守府支付。”彭宠将子密搀扶而起,头也不回地冲身后侍从下令。

“诺。”

“多谢彭郡守,多谢彭郡守!哎呦…哎呦…”子密感激涕零,嘴角抽搐着。任由侍从搀扶,一瘸一拐行出郡守府。

彭宠轻抚了抚胡须,眼眸微眯望着子密远去的背影,轻蔑一笑。他踱步走回郡守主坐,屈膝盘坐而下,对盖延沉声道:“老将军,上月新募义勇,有多少人啊?”

“启禀郡守,共计一千一百三十二人。”盖延对彭宠躬身作了一揖,答道。

“这么少?”彭宠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满。

“启禀郡守,募集义勇并不难,难只难在长矛甲胄。我郡中已经没有多余的战甲了,只有兵勇而没有武器,难不成让他们赤手空拳与人打仗吗?”盖延为难道。

渔阳郡中的铁矿早已被商贾们垄断,源源不断地运往单于王城。虽然换取了大量金银财宝,却也令得渔阳郡铁器价格暴涨,根本无力打造长矛甲胄。

操练士兵,也是需要耗费钱粮的。若募集的义勇太多,每个月都会白白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只募集一千人,其实是最为明智的做法。若换做耿弇,恐怕也会这么做。

与渔阳郡截然相反,自从耿况攻破单于王城,上谷郡内铁矿堆积如山。三百多架大铁陀静静耸立在郡守府门口,源源不断地被铁匠投入熔炉,打造兵戈甲胄。

耿况粗略预估过,将这些大铁陀全部熔炼,可得精铁八千吨。

八千吨精铁,这是个什么概念?

曹操的虎豹骑,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魏武帝冒天下之大不韪,设立摸金校尉一职。仅二十年,便得精铁两千吨。魏武帝他老人家将这两千吨精铁全部打造为兵器战甲,将五十军所用的军需物资溶于一人,得虎豹骑五万众。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是为曹魏政权最为精锐的军队。

虎豹骑战绩显赫,曹操凭借这支兵马,先后控制了青、冀、幽、并四大州,直接奠定北方一统大势。连马腾、韩遂所率领的西凉铁骑,也曾被虎豹骑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八千吨,完全足以支持二十万虎豹骑所需…

不得不说,匈奴帝国大单于舆的确雄才大略。猥琐发育数十年,竟能悄无声息地囤积如此数目的铁矿,简直匪夷所思。

可不知为何,李青山每每想及这位雄才大略的匈奴大单于,总是忍不住想笑。

彭宠不是耿况,三年前他一意孤行,将十吨次铁投入熔炉,提炼出一吨精铁。整整三年,他彭宠都没能将这个大窟窿填上。

“那王郎欺我太甚!怎奈我郡中无铁…唉!”彭宠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之上,发出啪的脆响。继而他幽幽一叹,无奈至极。

盖延一声不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铁矿,纵然孙武重生,如之奈何?

“盖延呐,令你支取大莽钱三百,不择手段,定要筹集出一吨次铁来。”彭宠以手抵额,一脸的肉痛。

今日被王郎骑在脖子上耀武扬威,彭宠非常不爽。此刻,他只想不择手段增强自己的势力。不为争霸,只求自保。

“诺。”

盖延躬身一揖,转身想要离去,却见一名士兵小跑入内。

“报~启禀郡守。那赵缪王使者疯了,非要立刻见您,否则一头撞死在外面的亭柱上。他已经往上面撞了十几下,拦都拦不住啊!”

开特么什么国际玩笑?他王郎本是一算命先生,千难万难,终于抱上赵缪王这条大粗腿。若刘林得知他阳奉阴违,意欲激怒李青山,使之与自己敌对,他王郎能有什么好下场?

“疯了?快,快唤他入内讲话!”彭宠闻言眉头一挑,急道。

赵缪王的使者突然在他的地盘发疯,他彭宠又怎可能撇的清干系?

“诺。”

士兵小跑着离去,彭宠也是从郡守主坐之上站起身,眉头紧蹙。

不多时,王郎入内。一眼看到彭宠,顿时哭得泪流满面。他噗通一声跪倒,苦苦哀求道:“小人一时糊涂,口不择言,无意冒犯了郡守大人。小人区区一介卜卦算命之徒,不足以入郡守大人法眼。小人已知自己万死之罪,万望郡守大人海涵,万望郡守大人海涵呐!您就当小人是个屁,把小人放了…放了吧!呜呜…呜呜呜呜…”

“这…”

彭宠呆住了。

方才,这家伙不是挺嚣张的么?

方才,这家伙不是说赵缪王麾下大军枕戈待旦,随时攻城么?

可现在…这家伙却特么跟个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喘。

彭宠上下打量王郎一番。只见王郎一头血污,衣衫凌乱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方才被人暴打了一顿。

刘林派使者与彭宠谈判,结果使者满脸血污地回来。

刘林会怎么想?

这…这可如何是好?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郡守大人,却不知…炎帝在何处啊?小人叩首百拜,万望郡守大人恩准,让小人再见炎帝一面。炎帝一表人才,想来定也是个大度之人,不会与小人这恶犬计较…”王郎跪着一步步向前,抱紧彭宠的靴子。鼻涕掺杂着泪水、血污,弄得彭宠满裤子都是。蓬头垢面,好不可怜。

“炎帝?”

方才…不是还欺世盗名,骂得挺嗨么?

这家伙的行为,根本毫无章法可言,莫名其妙。

“万望郡守大人成全,否则…否则小人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呜呜…呜呜呜呜…”

第八十五章 待朕加尊九五

“这…”彭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沉吟片刻,突然扯开话题道:“今日你所说之言,本官一概没有听见。李青山在本官卧房里躺着,你去吧。”

彭宠本不过一篾匠,久经世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略微思忖片刻,他便知道王郎方才是假传赵缪王令。

彭宠并不想把事闹大,如果逼得王郎走投无路,一口咬死身上的伤是他彭宠令人打的,他势必会与刘林交恶。

这王郎拿脑袋撞亭柱,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看似是在自罚求饶,实则却是在以此威胁彭宠。

这个王郎,城府至深!

“多谢彭郡守,多谢彭郡守!”王郎连连叩首,再不理会彭宠,转而狂奔向彭宠的卧房,寻子密去了。

彭宠缓缓坐回席位,干枯手掌轻抚了抚胡须,眼眸微眯,一言不发。

“此人…不简单。”老将盖延站在下首,很显然,他也看穿了王郎的用意。

“是极…”彭宠轻轻颔首,连连咂嘴摇头道:“此人算计虽然高明,比之那炎帝子李青山,却还是差了太多。事先安排替身…妙…妙…妙啊!”

“李青山…”盖延亦是摇了摇头,满脸惊叹。

随手而为,竟能将王郎搞得如此狼狈。在彭宠与盖延看来,李青山已是世间一流政才。

他们却不知,李青山压根没见过王郎,也根本不知道子密挨打的事…

与此同时,彭宠卧房内。

子密趴伏在床,嘴角抽搐着。

床边一名娇俏侍女递来一条丝巾,俏脸羞红道:“炎帝…您…”

这侍女不敢正视子密,低垂着脑袋,显是错将子密当做了李青山。

“这位小姐,今年芳龄几何啊?”子密突然来了精神,坐起身摆好姿势,问道。

“奴婢…奴婢今岁十六…”那侍女俏脸红到耳根,受宠若惊道。

“本王今年也才十七,我们还真是有缘。”子密拭了拭鼻尖,赤脚下床,手掌轻轻搭在那侍女香肩上,笑道。

“嗯嗯…”侍女美眸躲闪,突然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手足无措。

“嘿嘿嘿…”子密坏笑几声,刚欲有所动作,卧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子密大爷,子密大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之事,求您万万不要告知李公青山呐!”王郎推门而入,直挺挺跪倒在子密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嚎起来。

“你不是李青山?!”那侍女将王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吃了一惊。忙是将子密的手推开,后退十数步。

“咳…我…你…”好事被打断,子密的脸色堪比猪肝。他干咳一声,指了指趴伏在地的王郎,也是一脸错愕。

这个人…好面熟呀。

“你好呀…”子密下意识向王郎打了个招呼,方才无故被打,的确令他对王郎心生畏惧。

“子密大爷,方才发生之事,万望您不要说出去!您一声令下,小人即刻自抽耳光,把自己打成猪头!若您还觉得不解气…小人任由大爷发落!”王郎紧抱着子密的大腿,哀求道。

“哦?”子密闻言虎躯一震,瞬间来了底气。

这小子,分明是在跪舔自己啊…

我子密别的不在行,这仗势欺人的能耐,却堪称一绝。

“子密大爷…今日之事,您万不要传扬出去啊!小人知罪…小人万死!”王郎叩头如捣蒜。

“咳…把屁股撅起来。”子密干咳一声,下令道。

“诺!”

王郎噤若寒蝉,忙是将屁股高高撅起。

“我去你妈的!臭沙壁,吃屎去吧!”子密一脚踹在王郎屁股上。

送上门的大沙包,不打白不打。今日,连带着对李青山的不满,他俱都要狠狠发泄在王郎身上!

……

另一边,李青山与刘林相谈甚欢。

马车内,李青山端起酒盅,与刘林对饮一杯,笑道:“我李青山交的朋友,那可都是世间俊杰。例如耿舒,他是耿弇的弟弟。年纪虽小,一身武艺却已惊才绝艳。不瞒你说,我用一只手,都未必敌得过他。”

“哦?这么厉害?却不知,你是因何与他结识的啊?”刘林眉头一挑,饶有兴趣道。

“他姐姐长得好看。”

“噗!”此话入耳,刘林刚入口的酒水喷得满地都是。

“自从见了他姐姐我就想,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李青山笑笑,自斟自饮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刘林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刘兄,你附耳过来…”李青山四下张望一圈,故作神秘地对刘林勾了勾手指。

刘林依言将头探去,只听李青山低声道:“这河北可不简单…我夜观天象,见帝星旺于北。料想不出三月,这河北便会诞出帝王!如今我也算兵强马壮,欲图以幽州为基,奠定大业。刘兄,不如与我结盟?”

刘林本就对河北有天子气一说深信不疑,一听李青山这话,更是喜不自胜,忙开口道:“哈哈哈哈!河北有天子气,我早已知之。青山,这天子不是别人,正是你啊!”

李青山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诧异。

“本王有一计,弹指间可破赤眉军、尽得中原兖州之地。”刘林缓缓起身,一手负背,一手轻抚胡须,故作高深。

“不必说了,阁下定是想让我掘开河堤,水淹赤眉军。此计的确非常高明,然…有伤天和,会牵扯太多无辜之人,不可行。”还不待刘林卖弄,李青山摆了摆手,直接开口否决道。

历史上,刘林曾找寻过刘秀,想看看刘秀是否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所献之策,便是这‘掘河水以淹赤眉’之计。刘秀不予采纳,刘林认为刘秀妇人之仁,非成大事者,便放弃了拥立刘秀的念头。

妇人之仁,也是李青山的一大软肋。放水淹赤眉,动辄会令得数十万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等毒计,李青山不可能采纳。

然而,刘林眼见李青山不采纳自己的计策,反而一脸震惊对着李青山躬身作揖道:“李公,您是如何得知我心中所想的?”

刘林三十有四,这年纪,做李青山他爹都绰绰有余了。可此时,他却毕恭毕敬,用上了李公这等敬语。

这条计策,刘林一直埋藏在心底,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李青山…莫非能通晓别人心中所想不成?

“刘林,好眼光!”李青山咧嘴一笑,也缓缓站起身,双手负背挺起胸膛,凝声道:“不瞒你说,朕正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你如此诚恳,不远万里来投,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待朕加尊九五,定要封你为王,令你流芳千古!”

第八十六章 形势大好

“小王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刘林半跪于地,抱拳作揖道。

“赵王快快请起。”李青山晒然一笑,双手托住刘林的手腕。刘林趁势起身,两人目光中都充斥着惊喜之色。

李青山想借刘林的势力控制幽州,刘林想辅佐李青山成就大事,名垂千古。

两人干柴烈火,天作之合。

刘林已认定李青山非凡人,微微躬身,义正言辞道:“自王莽篡汉伊始,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思定久矣。陛下降兮北渚,当肩负大任,兴于河北。小王不才,愿与表兄刘接一同投效陛下,辅佐陛下奠定大业!”

“善。”李青山颔首点头。

广阳王刘接,控制着辽西、右北平一代。其势力虽不及真定王刘杨强大,却也绝不容小觑。

思忖片刻,李青山问道:“刘兄啊。那真定王刘杨…你是否认得?若能得他相助,这幽州简直弹指可定啊。”

“刘杨是我的族亲,然…关系并不如何亲密。待我修书一封,请他投效陛下,或可成事。”刘林有些迟疑,明显把握不大。

说实话,刘杨要比刘林、刘接这俩兄弟聪明得多。历史上,王郎诈称自己是刘子舆,刘林与刘接竟只凭借一个故事,直接拥立王郎称帝。尔后尊奉王郎号令,满幽州围剿刘秀。结果王郎兵败身亡,这兄弟俩带着几千水师逃亡海外,到死都不敢返回故土。

反观刘杨,他虽名义上投效王郎,却一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王郎得势时,他便向王郎进献贡礼。刘秀得势时,他干脆把自己外甥女郭圣通嫁过去,与刘秀结为姻亲,并且立刻与王郎翻脸。这么做,虽有些见风使舵之嫌,却也的确令得他这一支刘氏宗族走向昌盛。

“郭圣通…”李青山低声呢喃。

郭圣通,真定藁城人。历史上,这郭圣通对刘秀一见钟情。早在刘秀一无所有之时,郭圣通便曾多次出手相救。只可惜刘秀早已深爱着阴丽华,称帝后,刘秀虽封郭圣通为后,可最终,却又将郭圣通废掉,立阴丽华为后。

郭圣通的后半生非常凄凉,她虽身份高贵、锦衣玉食,却独守空房,与守寡无异。于公元52年郁郁而终,葬于邙原。

看来,想得到真定王的支持,必须从郭圣通这里下手。

古话说,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真定富庶繁华,乃兵家必争之地。三国蜀汉猛将赵云,便是这真定常山人。

真定王麾下有步军十万、弓兵两万、骑兵两万,比赵缪王、广阳王加起来还要强大。这股势力,李青山是无论如何都要争取的。

李青山如今已深爱着钱飘谷,自然不能再沾花惹草。可…耿弇不还是个单身狗么?

耿况一直想让耿弇寻一门亲,诞下子嗣。若他能撮合耿弇与郭圣通成婚,这…一举两得啊。

“郭圣通?”李青山这话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刘林听得清楚。刘林看了李青山片刻,笑道:“青山…莫不是爱上圣通了?圣通她待字闺中,年芳十九,生得貌美动人。你若有意,我倒是能帮上忙…”

郭圣通是刘杨的外甥女,同时也是他刘林的外甥女。能与李青山结成姻亲,对他而言,绝对有利无害。

“不是朕,朕已有妻子。”李青山连连摆手,笑道:“是耿弇,他早就听说郭圣通是真定第一才女,对她爱慕有加。怎奈没有门路,这都二十的人了,竟也没有婚配。刘兄…帮帮忙啊。”

刘林起先有些失望,话到后面,却又点了点头,豪迈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李青山与耿弇的弟弟是结义兄弟,若郭圣通嫁给耿弇,按辈分来说,他刘林可就是李青山的舅舅了。

李青山哪里会管这些,心中狂喜。耿弇长相俊秀英武,跟在钱之烽身边,练得一手好字,又有万夫莫敌之勇。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高富帅一枚。拿下郭圣通,问题不大。

幽州啊…

天下十三州,只要能拿下幽州,他李青山便有了与群雄逐鹿天下的资本!

想及不久之前,他还带着妹妹四处逃荒要饭。如今却形势大好,实在令他有种不真实感。

刘林笑笑,亲切地攥住李青山的手:“陛下,我不仅有五万兵马,还有良将三十名。他们俱都是天下一流勇士,力大无穷,都可独当一面。”

“哦?他们在哪,快带朕去看看。”李青山眉头一挑,也是有些期待。

刘林盘踞在幽州多年,料想定然结识了许多豪杰。若能从中寻出几员良将,日后与各路军阀交战,也能多些底气。

“呵呵呵…陛下,且随我来。”刘林自得一笑,拉扯着李青山的胳膊走下马车。

大雪愈发下得急了,两人上马车时,这雪不过漫及脚腕。然而此时,这地上大雪竟有半米高,漫及膝盖。

寒风呼啸,令得两人难以看清眼前事物。李青山以手遮住口鼻,无奈道:“这雪怎么这么厚?再过几日,我还要用一千台花轿迎娶飘谷。如此大雪,莫说花轿,恐怕便连马车也行不动啊?”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呼啸寒风声太过刺耳,刘林还当李青山在跟他讲话。下意识提高嗓音,喊道。

“我说,雪太大了。将士们在这里站着受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先进城吧!”李青山扭头,亦是提高嗓音,回道。

“呃…”

一道闷哼声响起,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名黑甲将领飞起十数米,狠狠砸落在雪中。

“那是…我的大将刘三刀!他有万夫莫敌之勇,什么人,居然把他挑飞十几米高?!”刘林看的真切,惊叫道。

“呃…”

又是一道闷哼声响起,又是一名黑甲将领飞起数十米,尔后狠狠砸落在雪中。

“这是…我的大将饭岛爱!他号称千人斩,这…”刘林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继刘三刀与饭岛爱被挑飞之后,又有数十人被逐一挑飞出去,好不狼狈。

李青山与刘林艰难地在雪中前行,终于抵达那战场爆发之处。

入目所及,只见耿弇手持朔天银枪,意犹未尽地对不远处的三十名将领道:“你们一起上,这次我只用左手。”

“刘兄,你不是要向我引荐三十名良将吗?”李青山侧过脸,眨巴着眼睛,问道。

“咳…其实…他们…突然临时有事,没来…”刘林老脸一绿,干咳一声,答道。

第八十七章 再会

“无妨,改日再见也不迟。”李青山咧嘴一笑,摆了摆手。

“咳…我突然想起来,上个月…他们奉命去并州采买煤矿去了。想回来,少说三五月。”刘林干咳一声,扯开话题道:“这位小将军是何人?竟如此勇猛!”

“他就是耿弇。”李青山将目光望向战场。

三十名将领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将耿弇围得密不透风。只见耿弇单手持长枪,抵在身后,一脸倦容。一名将领挥刀向耿弇砍杀而来,耿弇不躲不闪。直至离得近了,这才诡异地向右侧身。那刀紧贴着耿弇的鼻尖划过,差之毫厘。

表面看来,耿弇似乎被这三十名将领逼得险象环生,毫无还手之力。可任由那三十名将领的攻势再如何疯狂,却也碰不到耿弇分毫。

“此人不愧是陛下的首席大将,果然勇武非凡…”刘林看得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

“耿弇这武艺…啧啧…”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轻摇了摇头。

按刘林所想,得猛将如此,这李青山,怕是嚣张坏了吧?定会自夸一番。

可李青山却轻叹口气,无奈道:“几日不见,武艺竟松弛如此。丢人…丢人呐!枉朕还亲自指教过他枪法,这事若传出去,朕的脸可就丢尽了!”

“这…你…呵呵…呵呵呵呵…其实…耿弇已经很不错了…”刘林眼角抖了抖,强堆出笑容。

“刘兄不必如此袒护!耿弇枪法荒废如此,真令朕颜面扫地!”李青山扶额,似乎感觉自己很是丢人。

刘林呆呆望着不远处那只用左手、以一敌三十的耿弇,一声不吭。

这三十名将领的武艺如何,刘林相当清楚。有人能举起四百斤的巨石,有人能百步穿杨,也有人能一掌拍烂桌案。原以为这些人都是骁将豪杰,可如今,他们却被耿弇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丢人…丢人…丢人呐!”李青山双手负背,仰天长叹。尔后他望向耿弇,怒斥道:“伯昭,快快收了长枪,莫要在此献丑!枪法粗鄙,不堪入眼!你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

“呵呵…呵呵呵呵…”刘林干笑。

“诺。”

刘林牵扯重大,耿弇怎可能让李青山失了面子。他随手将朔天银枪甩出去,三十名将领瞬间吐血躺倒。尔后对着李青山躬身作揖,毕恭毕敬。

“李兄,我那外甥女郭圣通刚好在代郡北疆置办布匹。若耿公子当真对圣通如此迷恋,我们事不宜迟,可马上出发,将此事敲定!”刘林上下打量耿弇一番,只见耿弇相貌堂堂,身长八尺,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提议道。

郭圣通乃大家闺秀,怎可能亲自出门置办布匹。刘林这厮,分明是在扯谎。

“耿公子?迷恋???”耿弇闻言眉头一挑,满脸茫然。

“咳…不瞒你说,再过几日,朕便要成婚了。这几日,繁杂事物太多,怕是走不开。而且…这雪太大。骤然奔赴代郡,也有些麻烦…”李青山干咳一声,心中窃喜,面上却一副为难之色。

“不妨事,不妨事!这点小雪算什么?我有战车,轮长半丈,足可如履平地!”刘林拍了拍胸脯,亲切攥住李青山的手,拉着便走。

“大王,王郎还在城里没出来…”一名身着长衫的侍从对刘林微微躬身,提醒道。

“你留在这里接应他,我们先去代郡。”刘林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李青山也不多说,任由刘林拉扯,乐呵呵走向不远处一辆轮子极大的战车。

有耿弇、寇恂、马武、叔寿、谢肱同行,纵然万军从中,他也能安然遁走,根本无需担忧安全问题。

刘林见李青山只带五个人与他同行,直当是李青山对他的信任,也是心中欢喜。

不多时,三千军士集结整齐,开拔南下。只剩那方才出言提醒刘林的侍从呆立在原地,任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雪很大,连马车都极难前行。轮子小的马车很容易会被困在雪中,再难有所寸进。

渔阳郡南方边境,正在向南急行的钱家车队深受其害,数百辆马车俱都陷入雪中。食客与年轻族人们纷纷下车推行,速度骤然减缓。

钱飘谷玉手紧握一根纯金簪子,呆呆坐在马车内。她时不时掀开帘子眺望北方,幻想李青山骑马来寻她。

很多人对东汉这个朝代有所误解,认为这个朝代的达官贵胄都是三妻四妾,其实并不然。东汉时期,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

钱飘谷当然不想跟那些狐狸精分享自己的良人。可若是此刻李青山冒雪策马来寻她,她也一定会原谅李青山,跟他折返回渔阳郡,拜堂成亲。

她一直在幻想,若李青山当真来寻她,她一定会狠狠打李青山一顿。然后一头扎进李青山怀中,放声大哭,倒出自己的委屈。

随着时间的推移,钱飘谷终于不再抱有幻想。她就这么紧攥着手中的簪子,对着马车对面的一张李青山画像发呆。

“他已经是神明了,我哪能配得上…”呆滞良久,钱飘谷突然自嘲一笑,低声呢喃。可话虽这么说,她仍旧习惯性地拉开车帘,眺望北方。

远处那白雪皑皑的地平线上,数百辆马车向他们这里疾驰而来。这些马车轮子很大,故此比之钱家的马车速度要快很多。

“是他吗?!”钱飘谷一喜,忙是起身掀开车帘冲到外面,直接扑倒在雪中。

她本想让李青山哄她,向她道歉。可此时,她却再顾不得那么多,哭得梨花带雨,就这么在雪中艰难地向北挪动。

“飘谷,你做什么?”耿况带着一群食客在外面推马车,一眼看见钱飘谷冲出马车,发了疯般向北方狂奔,不及深思便大踏步追去。

“青山,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钱飘谷娇躯挺直,对着远处的马车不断招手。

“哒哒哒…”

远处的马车由远及近,最前方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清那人的面孔,钱飘谷瞳孔骤缩。

吴汉!!!

第八十八章 兵论

“你…你…”钱飘谷呆立在雪中,伸出玉指指向吴汉。

吴汉也是吃了一惊,忙将帘子放下,催促马夫加速。马车的速度骤然拔高,向另一个方向远远逃遁。

“啊!”钱飘谷怒喝一声,狂奔向吴汉马车的方位。可还不待她有所动作,耿况便已然扯住她的皓腕。

“飘谷,外面雪大。你不在车里坐着,跑来外面作甚?”耿况拉着钱飘谷往回拖,边走边训斥道。

“他骗我…他又骗我…呜呜…呜呜呜呜…”钱飘谷娇躯一软,躺倒在雪中,嚎啕大哭。

“你…怎么了?”耿况一脸茫然。

“李青山,你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啊!!!”钱飘谷以手捶地,直将玉手砸得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渔阳郡通往代郡的官道之上。

数十辆马车缓缓前行,三千军簇拥在周围,冒着霜雪急行。

最前方的马车内,刘林、耿弇、李青山三人盘坐在一张桌案之前,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原本,按照我的计划,我军当直接奔袭幽州州府蓟县。只要能拿下州牧官印,便可以州牧之令号令幽州,占据先机。怎奈更始帝突然率军来攻,我军虽胜,却也需一月时日整合降卒…”耿弇将一张幽州地图摊开放在桌上,指着蓟县的位置,滔滔不绝。

“阿嚏!”李青山突然打了个喷嚏,用手拭了拭鼻尖,无精打采。

“陛下,您莫不是病了?”刘林关切地攥住李青山的手,问道。

“无妨,你们继续…”李青山摇了摇头,答道。

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伤感。

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落寂。

刘林也不再多言,目光望向平摊在桌案上的幽州地图。

自他父亲遭人弹劾、赵缪王爵被裁撤之后,刘林便一直想要恢复祖上所承袭的王位。

而今,天子气兴于河北,他有幸能辅佐李青山完成一统大业。若事成,他刘林的大名将会被载入史册,万古流芳!

一股雄心壮志,在他心中猛烈燃烧。

刘林掌控着代郡全境以及中山郡北部,表兄刘接则掌控有右北平全境及辽西西部。再加之上谷郡,三方势力拼合在一起,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幽州。

“伯昭,你们上谷郡有多少兵马啊?”刘林一眨不眨望着地图,头也不抬地道。

“有骑兵一万九千,步军四千。”耿弇如实道。

这其中,并不包括效忠李青山的那些灾民、食客。

在耿弇看来,这些人只能被称之为壮丁。说句不客气的,便连刘林这五万军,能入耿弇眼界的,恐怕也仅只区区一万左右。

势力强大与否,与兵力多寡并无太大关联。例如汉末黄巾大起义,盘踞在南方且占据着宛城的三十万黄巾军,居然被区区四千汉军轻易击灭。

曹操率领五百骑兵,却能追着两三万黄巾军砍。

只有傻子才会不断扩招兵马。

同样是汉末,百万青州兵向曹操投诚。曹操遣散大部,仅留区区数万人。这件事被割据扬州的袁术大肆宣扬,袁术称曹操‘孱弱无能,胸无大志’,并在扬州、徐州、荆州一代大肆募兵。

数年后,曹操拥兵十万,袁术则拥兵三十五万。世人皆以为袁术远比曹操强大,可结果是‘术为曹军大败于寿春,城破遁走’。

兵马过多,有三大弊端。

一者,行军缓慢。

二者,消耗过大,补给困难。

三者,兵将各有所持,难以控制。

兵多者败,绝不是瞎说。

历史上,耿弇所率领的部队,绝对是云台二十八将中军纪最为严整的。

据史书记载,建武五年,耿弇与吴汉一同率军攻伐富平、获索两路义军。汉军缺粮,耿弇带人在山里摘果子、挖野田鼠吃,与民无犯。吴汉所部的士兵则烧杀抢掠,深为义军所惧。(耿弇堂堂大将军,却带头吃田鼠,可敬可叹。这,也是作者尊敬耿弇的原因。)

刘林闻言眉头微蹙,似是有些失望:“才只区区两万多人?”

“那四千更始军降卒还需刨除出去,我上谷郡仅有一万九千骑兵。”耿弇摆了摆手,笑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然而,刘林不是耿弇。在他看来,人越多实力越强,势力也就越大。

眼见刘林面露失望之色,李青山忙是开口解释道:“除去郡守府的边军之外,朕还有四万战甲齐备的步军。伯昭,拿下单于王城之后,你不是得了八千吨精铁吗?”

“是…八千吨精铁无疑。”耿弇闻言眉头一挑,轻轻颔首。

朕?

这家伙,何时开始以朕自居了?咱还能要点脸吗?

“八…八千吨?!还是精铁?!”此话入耳,刘林双眸瞪得铜铃一般。

幽州的铁矿,大都被商贾们所垄断,价格极为昂贵。刘林倾尽家产,却只能拼凑出五万副兵戈战甲。

乱世,兵源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拥有足够的战甲,便等于拥有同等数目的将士!

八千吨铁矿,足可打造二十万副战甲。

更何况,精铁…

“刘兄,你以为铁矿的价格何以会如此昂贵啊?”李青山笑笑,故意停顿片刻,解释道:“这是因为匈奴在疯狂采买。他们倾尽全国之力,耗时数十年,这才囤积出如此数目的铁矿。而今,单于王城也在上谷郡治下。其城高十丈,厚度足有五米,富丽堂皇…”

这番话,并没有吹嘘。

单于王城虽然爆发了疫病,却仍有大量未曾染病的牛羊。作为匈奴南下一统汉国的战略要塞,这里囤积有匈奴所有的战略物资。什么金银玉器,此刻通通囤积在上谷郡内。单是匈奴遗留下的甲胄弯刀,便有不下十万副。

上谷郡内的灾民们裹着匈奴的狼毛衣衫,虽然大多数人只能分配到普通的匈奴布衣,却俱都快乐地挥舞着锄头,疯狂开垦荒田。其工作效率,简直恐怖如斯。

“我的天…这么多铁矿,陛下何不就地募兵?若能募集二十万带甲之士,陛下比之那青州张步,也是不遑多让啊!”刘林震撼至极,疑惑道。

“还是那句话,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君不见魏武卒阴晋大破五十万秦军乎?”

第八十九章 困难重重

“阴晋之战,魏大将军吴起身先士卒,以五万魏武卒大败五十万秦军。此战,秦国失去华山以东的大片国土。元气大伤,人口锐减,再无力东征。秦孝公嬴渠梁临危受命,这才有了商鞅变法、始皇帝一统天下。”耿弇似乎对这段历史颇为熟悉,见刘林茫然,立刻开口解释道。

“是极。”李青山轻轻颔首,望向刘林,笑眯眯道:“此番,朕欲让伯昭留下,辅佐你日夜操练军士。”

操练军士是假,让耿弇与郭圣通自由恋爱才是真。与盘踞幽州的刘氏宗族结为姻亲,对他而言,绝对有利无害。

耿弇却不知李青山心中所想,他最喜刀枪。一听要操练军士,喜不自胜:“我定当全力以赴!”

“嗯…”刘林见耿弇如此欢喜,还当耿弇是因能见郭圣通而喜,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郎才女貌,真乃天作之合。难得…难得…”

“天作之合?”耿弇心头一颤,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呵呵…伯昭与郭圣通的婚事,当行王侯之礼。朕赠你黄金百斤,以为聘礼。”李青山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道。

“婚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然…黄金百斤…这…未免太过贵重…”刘林连连附和,继而又有些迟驻。

“如今,单于王城在上谷郡治下。那匈奴帝国虽不如我大汉万一,却总归有些底蕴。区区黄金百斤,不过九牛一毛尔,不打紧,不打紧…”李青山笑笑,不以为意。

耿弇呆在那里,眼角抖了抖。想要说话,却终归没能开口。

这特么什么跟什么啊?郭圣通谁啊?

老子何时答应要迎娶这郭圣通了?

婚姻大事,你特么至少也需跟老子商量商量吧?还有没有人权了?还特么有没有王法了?

“日久了生情,刘兄。再过几日,朕也要与心爱之人成婚。伯昭与郭圣通的事,还需多劳你费心…”李青山对着刘林抱拳一揖,话音严肃。

日久了生情?不是…日久生情吗?

好吧…

刘林觉得这话怪怪的,却还是赶忙托住李青山的手腕:“放心,包在我身上!”

“多谢。”李青山感激道。

将两人的动作收入眼中,耿弇只觉吃了满口苍蝇。

谢你妹的谢!

“呃…陛下。实不相瞒,我族中有几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这些老家伙墨守成规,在族中权势极大。料想…他们并不愿尊奉我的号令。若他们说了什么不堪入耳之言,还望陛下莫要见怪,不去理会便是。”刘林迟驻片刻,趴伏在李青山耳畔,低声道。

刘林之所以能拥兵五万、雄霸一方,与站在他身后的庞大家族密不可分。刘林虽是族长,可族中那些辈分极高的长老,却也敢跳出来指着他刘林的鼻子骂。

这些长老大都年逾花甲,只想安度晚年。而刘林野心勃勃,一心要恢复父亲的王爵。这些长老,怎可能会给刘林好脸色?

历史上,王郎所建的赵汉国祚仅只区区五个月。有史学家分析过,王郎之所以败得如此迅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内部不合。

这很容易理解。赵汉政权看似强大,实则却只是将赵缪王、广阳王两方势力拼合在一起。名义上拥兵十万,可王郎能够实际控制的,恐怕连一万都没有。另外,刘林、刘接兄弟都不是帅才,面对耿弇、冯异、吴汉等一众千古名将,简直就是一边倒的碾压。

这些长老,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却在这幽州拥有极高的威望。李青山很清楚,如果不能得到这些长老的支持,他很难借助刘林、刘接兄弟的势力掌控幽州。

可,想要说服他们,谈何容易?

这些老家伙久经沧桑,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们已是垂垂老朽,只求安稳度过余生,凭什么抛弃偌大家业跟你李青山造反?

似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富贵不可动其心。唯一看中的,似乎便只有身后之名。而一旦扯旗造反,他们苦心经营数十年才得来的名声,瞬间便会臭了去。

困难重重啊…

李青山眉头紧蹙,搓了搓下巴,低头沉吟起来。

这几乎是个死局…

李青山沉吟良久,终是没能想出什么切实可行的良策。

“陛下且宽心。那些老朽胸无大志,尽是些胆小如鼠之辈,不足以为谋。抵达代郡后,陛下不去理会他们便是。”刘林见李青山愁苦,忙是开口劝解道。

很显然,他并不认为那些老家伙会支持李青山。

“笑话。”李青山咧嘴一笑,朗声道:“此番抵达代郡,我偏要会会他们!”

任由别人挑衅却不敢辩驳,那是懦夫。李青山必须让那些老家伙对他刮目相看,否则,那些老家伙定会心生小觑,背后使坏。

不就是十几个老朽吗?来啊!若连你们都辩不倒,何谈成大事?

“陛下,那些老家伙都是迂腐顽固之人,绝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服…”刘林对李青山躬身作了一揖,急道。

“我知道。”李青山心中忐忑,面上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刘林眼见劝说无果,也不再多言,悻悻退下。他撇了一眼李青山,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族中那些老家伙要遭殃了…

李青山右手探入怀中,紧握住钱飘谷送他的玉蝉。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全力一搏!

能否拿下幽州,代郡这一步,至关重要…

……

幽州,代郡。

代郡比之上谷郡略小一些,城高六丈,人口约莫四十五万。代郡郡守没有任何实权,其郡中所有守军,俱都被刘林及其家族所掌控。

宽度足有十米的护城河环绕在代郡周围,河面之上,竟覆盖有一层薄雪。城门处搭建有两个简易木屋,负责守备城门的士兵们全都躲在屋内避雪。

寒风呼啸,入目所及,尽是皑皑白雪。一队马车冒着霜雪疾驰,眨眼间便抵达城门,浩浩荡荡开进城中。

马车内,耿弇掀开车帘,扫了一眼城门口,眉头微蹙。

如此数目的马车经过,这城门处竟没有士兵查阅。看来,赵缪王账下这五万士兵,军容异常松弛啊…

第九十章 李青山舌战群儒

马车直奔赵缪王府而去,只片刻间,便已抵达赵缪王府前。

府邸颇大,富丽堂皇。金丝楠木制成的匾额斜挂在正中央,‘赵缪王府’四字龙飞凤舞,大气非凡。打开古铜色的大门,入目所及,只见一块雕有四爪金龙的墙壁映入眼帘。墙壁宽及半丈,几乎每个角落都纹有精致雕花。

李青山换上一身黑色长衫,略微打理一下妆容,大踏步走进府内。其身后,刘林、耿弇俱都紧紧跟随。其余寇恂、叔寿、谢肱、马武四将手持战刃,如木桩般守在府外。

穿过被大雪覆盖的院落,李青山推门而入,直接跪坐在赵缪王的位置上。他自怀中将钱飘谷送他那玉蝉取出,紧攥在手中。这才笑眯眯抬起头,环顾四周,笑道:“刘兄,请你族中长老前来吧。”

“诺。”

刘林抱拳作揖,转身离去。

炎帝子抵达赵缪王府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王府。刘林的宗族长老们闻讯而动,纷纷穿戴整齐,奔赴王府而来。

从始至终,他们都强烈反对刘林举义。原以为这所谓的炎帝子会躲着他们,他们甚至已经商议好要寻个机会拦住炎帝子,质问一番。却万没料到,炎帝子竟大摇大摆来了王府。

据说,他只带了五个人…

这简直就是找死!

若李青山识时务,不在此妖言惑众,乖乖滚蛋,或许还能保住性命。若他真敢撺掇刘林行那灭族之事…抱歉,李青山绝不可能活着离开代郡!

宗族长老们对李青山的行径嗤之以鼻,全将之当做傻子看待。可尽管如此,他们却还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凭一己之力覆灭匈奴帝国的人物。

不多时,王府之内便聚集了四十多名宗族长老。他们看了看端坐在地的少年,又看了看手持长枪站在一旁的耿弇。迟驻片刻,动作极为同步地对着耿弇躬身一揖,尔后嘴里说着久仰、幸会这等场面话。

代郡位于渔阳郡西南,距离单于王城位置较远。再加之暴雪连天,李青山的画像并没有传到代郡境内。很显然,他们错将耿弇当做了李青山。

“咳…各位,我是李青山。”李青山干咳一声,尴尬道。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上下打量李青山一番,表情古怪。

李青山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就算此人没有三头六臂,也当是个久经世事的中年男子。耿弇年仅二十,这个年纪,已然足够令人震撼。却万没料到,这李青山仅只是个少年!

一名胡子花白、手持龙头拐杖的老者站出身来,直视李青山,训斥道:“黄口小儿,不过草民出身,区区灾民,安敢自称炎帝子?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高祖刘邦不过泗水一亭长,又安敢自称赤帝子?”李青山晒然一笑,反问道。

“哼哼!无知小儿,何德何能,安敢自比汉高祖刘邦?!”那老者冷哼两声,讥讽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李青山紧了紧手中玉蝉,故作镇定道:“我李青山受奸人所害,为匈奴所擒,掳至单于王城。小腹中箭,可号令者,仅只三十人。便是这等绝境,我却能玩弄数十万匈奴于股掌之间,全身而退。且将那匈奴骗得倾家荡产,数十年之基业付之一炬。依我看来,汉高祖刘邦…也不过如此吧?天下大计,怎是某些夸辩之徒,虚誉欺人之辈可以通晓的?”

“你…”

那老者眼角抖了抖,竟无言以对。

并不是李青山吹嘘。似那等绝境,若换做刘邦,能否保全性命都是未知。

又有一名老者前踏一步,朗声问道:“今更始帝雄踞雍州、豫州、冀州、兖州并关中之地,拥百万之兵。阁下认为,仅凭区区上谷郡,便能与刘圣公(刘玄)分庭抗礼吗?”

“刘玄虽有百万之兵,然多为山莽草寇。这些人,或许战力非凡,使之治理国家,却万万不可。依我之见,刘玄并无可怕之处。”李青山低头,轻抚着手中玉蝉,漫不经心道。

“哼哼!”那人闻言冷哼两声,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阁下欲谋那逆天灭门之事,计穷于我赵缪王府。区区求救于人,竟扬言并无可怕之处,大言不惭!”

“君不闻‘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乎?刘玄任人唯亲,卖官卖爵。一群无能之辈,骤然暴富暴贵。只知横征暴敛,却不通一丝治国之道。这等政权,不日必败!昔日,三十万匈奴骑兵南下。我上谷郡守耿侠游(耿况)不肯舍弃百姓,以区区一隅之兵抗拒匈奴帝国,四战四捷。由此看来,我上谷郡会惧怕刘玄吗?”说此一顿,李青山扫了府内众人一眼,讥讽道:“反观诸位,刚刚探知匈奴南下的消息,便不顾天下耻笑。舍弃祖宗基业,仓皇南遁…”

此话入耳,在场众人俱都有些难堪。方才质问李青山那人悻悻退回,哑口无言。

耿弇与刘林俱都满脸震撼望着李青山。

铁齿铜牙…这等口才,何其犀利刁钻!

“阁下所言强词夺理,均非正论,不必再言!敢问,阁下可有什么经典之论吗?”一名身着儒衫的老者站出身来,问道。

这个年代的儒生,很喜欢引经据典。没有学问、不会作赋的粗鄙之人,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小觑。这名老儒苦读诗书,比起引经据典,恐怕耿况、钱之烽在此,也会被说得哑口无言。

“寻章摘句,乃腐儒书生所为。笔下有千言,胸中却无一计。区区雕虫小技,怎可依此兴国立事?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可有何经典论著传于世间啊?”李青山眉头一挑,反问道。

“阁下胸无点墨,恐为诸公取笑,不敢引经据典,竟反咬一口。可笑…可笑!”老儒生心中惊叹李青山言辞犀利,却故作不屑地摇头。

“引经据典并无不可,然…此处人多,我若当着众人面胜你,你颜面何存?”李青山似乎有些为难。

早料到有腐儒会这么问他,李青山已有对策。只是…若非逼不得已,李青山并不想抄用别人的诗词。现在看来,如果不展露一些才学,难免会被这群老顽固耻笑。

还是那句话,能否拿下赵缪王的势力,直接关乎他李青山能否控制幽州!

牵扯重大,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家伙,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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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青山依旧在

“老夫的颜面,不劳阁下费心!”老儒闻言眼角抖了抖,强压着怒火,冷笑道:“阁下不是说古耕莘伊尹未有经典传于世吗?然,伊尹文可以尧舜之道治天下,使百姓安康富足。武可攻灭夏桀,使商汤问鼎中原,成千秋霸业。阁下区区一介灾民,不通礼法、不识教化,比之如何?”

这番话,却是太不要脸了些。

李青山年不过十五,仅只是少年小辈。老儒拿这么一个少年与古之伊尹做比较,未免有些诡辩的意思。

可李青山方才自比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老儒拿这两人反问李青山,也并无不妥。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李青山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却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李青山低头抚摸玉蝉,笑而不语。

老儒眼见李青山这般动作,还当李青山计穷,无以反驳。不由虎躯一震,接着道:“钓渭子牙,以‘三常’治天下,使周国由一附属小国迅速强大,以至于与商纣分庭抗礼。牧野之战,姜公大破商纣七十万大军,定鼎大事。阁下…比之如何?”

李青山仍旧低头不语。

“哈哈哈哈…阁下方才不是巧舌如簧吗?怎么,说不出话了?”老儒心中自得,讥笑道。

“黄口孺子,胆大包天,竟敢自比汉高祖刘公!刘公知人善任,麾下有韩信、萧何等一众千古名臣。斩白蛇起义,又历楚汉争鼎四年,始成霸业,你如何比得?”方才被李青山问得哑口无言的老者上前两步,龙头拐杖在地上敲了两敲,训斥道。

韩信,萧何?

耿弇便是东汉版的韩信,寇恂便是东汉版的萧何。历史上,耿弇凭一己之力扫平徐州、青州、扬州、兖州以及雍州东部四郡。天下103郡,耿弇独克46郡。这等战绩,完全足以比肩甚至碾压韩信!寇恂则长于粮草调度、后勤补给。刘秀攻伐蜀地之时,军队补给绵延千里,捉襟见肘。寇恂却能凭自己的威望,策动河东五十万百姓南下,辅助运粮且迁徙汉中,就地耕作。史书记载‘汉军伐蜀五年,不为粮所困,乃胜’。若换做萧何,也未必就能做得更好!

而且,寇恂文武双全。虽不及耿弇骁勇,一只手砍死十个萧何,却也不难。

云台二十八将,那可绝不是吹出来的!

李青山心中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旧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狗屁的炎帝子,笑话!”

“欺世盗名之辈,厚颜无耻,竟自比高祖刘邦。呵呵…哈哈哈哈!”

一名老者撇了刘林一眼,暗讽道:“可偏偏,有些傻子竟被这等小人所蛊惑…”

“你…”耿弇大怒,握紧长枪的手掌猛然用力。刚欲有所动作,却被李青山以眼神制止。

“念你年幼,速速离去,老夫也不追究。若你非要蛊惑刘林行那逆天灭门之事…休怪老夫不客气!”老儒得势不饶人,威胁道。

“说完了吗?说完了,诸公且听我一言…”只等众人嘲笑完,李青山终于开口。

少年把玩着手中玉蝉,漫不经心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嘶…”那老儒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大气磅礴,境界之深,直令人自惭形秽。这等诗词,绝对堪称千古绝句!

‘青山依旧在’,既与这诗词无比贴合,又暗中点明李青山本人,一语双关,精辟至极…

老儒拿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来压李青山,李青山反手一个《临江仙》。

什么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伊尹如何?姜子牙又如何?俱往矣!就好似主席那句名言:千古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伊尹死了,姜子牙也死了,可我李青山还在啊。

“诸公,为何不说话呀?还有什么古籍经典,都拿出来,不必顾忌在下的感受。”李青山笑眯眯抬起头,扫过那一脸震惊的众人。

“你…”那老儒嘴巴张了张,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满屋长者,竟无一人辩得过李青山!

“休逞口舌之力,更始帝百万大军,可不是凭你一张嘴便能打败的!能否奠定大事,靠的是刀枪剑戟!我族中有一猛将,名曰刘植。你若能胜他,起义之事,我等还可再考虑考虑。你若不能胜…那便速速离去!”一名体态健硕的老者前踏一步,脾气火爆。

“哦?呵呵呵…”李青山眉头一挑,笑吟吟扫了耿弇一眼。

他虽得到了刘林的支持,却毕竟势单力孤。此番来到代郡,仅只带有五个人。李青山不是傻子,若刘林执意与他一同起事,刘林族中这些老顽固必不能相容,绝对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将他永远留在这里。

原本李青山还在头痛,想着如何让耿弇稍稍展露一些实力,震慑众人。没想到啊,这老头竟提议比武,真是想睡觉便有人送枕头。

想赢耿弇?除非项羽、吕布那等猛人,否则绝无可能!

眼见李青山胸有成竹,那老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是开口补充道:“为君者,当以知人善任为重。昔日楚霸王何其骁勇,却终归不能胜过高祖。由此可见,两军阵前,为君者需运筹帷幄,而不可躬亲。”

“你的意思是?”李青山笑眯眯看着那老头,目光中充斥着戏谑。

“此番比武,你不可上阵!”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数十万匈奴军中安然遁走?在世人眼中,这李青山已经是个力能举鼎、天生神力的超级猛将。

“呵呵…哈哈哈哈…好…好…,便依你之言。”李青山闻言仰头大笑。

他的武艺如何,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原本还担忧自己这战五渣难以服众,可如今看来,自己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刘植?”耿弇搓了搓下巴,弯腰趴伏在李青山耳畔,低声道:“此人是我表叔耿纯的结义兄弟,按辈分来说,我需唤他一声表叔。与他相战…这…”

“哦?”

刘植,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第二十八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万万没想到,此番来到代郡,竟还能再添一员猛将!

第九十二章 郭圣通

李青山心中一喜,缓缓起身,拍了拍耿弇的肩膀,笑吟吟对众人道:“此人便是那四败匈奴的耿弇,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耿弇的武艺虽不及我,却也学到一些皮毛。让他出战,各位可有异议?”

一众老者上下打量耿弇一番,窃窃私语起来。

刘植者,三十三岁,擅使一把长剑。四岁习武,纵横代郡十数年,无人可敌。曾大败肆虐幽州的城头子路、力子都两路义军,成名已久。

反观耿弇,只才二十岁。这等年纪,纵然从小练武,又能有多大成就?论起武艺,绝非刘植一合之敌!

商议片刻,一众老者尽皆颔首。手持龙头拐杖、年纪最长的老者前踏一步:“善。若耿弇不敌刘植…”

“我立刻走人。”不等那老者把话说完,李青山直接开口打断道。

“好…好!刘林,你跟我来。”老者咧嘴一笑,招了招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这…”刘林欲言又止。

“放心,我自有对策。”李青山拍了拍刘林的肩膀,尔后又趴伏在刘林耳畔,低声道:“务必把郭圣通带来,让她一同观战…”

刘林轻轻颔首,尾随在众人身后,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呼…伯昭,你以前与刘植交过手吗?”李青山将额头冷汗拭去,轻吐一口气,转身问耿弇道。

“没有…”

“事关重大,稍后与刘植交战,你务必要全力以赴!”李青山突然变得极为认真。

“好。”耿弇亦是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

……

赵缪王府,军营。

侍女们刚刚将地上的霜雪扫开,空中便又有更多雪花飘落,再度铺上薄薄的一层。刘植右手手掌轻轻搭在腰间剑柄,眼眸闭合,似在假寐。

数百名刘氏宗族裹着厚重棉袄,围在四周,对刘植指指点点。

“想当初,城头子路、力子都两路贼军来犯。刘植仅凭三尺剑、寥寥数百人,竟冲乱两万贼军。贼军五员战将策马围攻,刘植杀其一,重伤其一,逼走其三。此一战,杀得贼军大败溃走,好不威风!”一名年轻的刘氏宗族紧盯着刘植的背影,尊崇道。

“此时,刘植应该已经练成《剑四十九》第二十层了。当初与贼军交战时,他只练成十六层…”一名中年男子抚了抚胡须,笑道。

《剑四十九》,乃是自战国时期遗留而下的绝世剑法。此书共记载有四十九招,招式看似普通至极,实则暗藏玄机。刘植自小便研习此书,直至三十多岁,也只练成区区二十层。

这套剑法的威力,绝不下于耿弇所习的《游龙十八式》。甚至从某种层面来说,《剑四十九》比之《游龙十八式》更加刁钻、难以应付。

此时,一名身着华贵丝绸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来。其身后,三十名娇俏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周围。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比刘林高出一截,与耿弇不相伯仲,亭亭玉立。挺立的酥胸几欲撑破衣衫,波涛汹涌。头戴一支金钗,腰系一条金丝带,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艳之感。

此人,便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光武郭皇后——郭圣通!

郭圣通刚刚现身,在场众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方才还指着刘植窃窃私语,此时却不断往郭圣通娇躯之上偷瞄。

郭圣通玉手环抱胸前,妖艳动人的脸颊微微仰起,用挺翘的鼻尖扫过在场众人,有些不屑。她冷哼一声,美眸望向站在军营正中央假寐的刘植。

“圣通啊,那耿弇年仅二十,相貌堂堂…”刘林站在郭圣通身旁,陪笑道。

话说一半,郭圣通开口打断道:“二舅不必多言,圣通自会观察。”

“好…”刘林轻轻颔首,再不多说。

郭圣通生性高傲,寻常男子,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若非耿弇四败匈奴,名声在外,郭圣通绝不可能忍受颠簸数十里,冒雪来见。

刘林能做的,仅只这些。能否成事,只能看李青山与耿弇的本事了…

郭圣通抵达不久,李青山也是带着耿弇、寇恂、叔寿、马武、谢肱五将大踏步走来。马武肩上,竟还扛有一个太师椅。

耿弇身着墨绿色斜襟衣衫,露出半块银色战甲。微风刮过,带起衣袖飘飞,威风凛凛。

郭圣通见耿弇如此俊秀,不由美眸一亮,红唇微微上扬。

李青山扫视一圈,一眼看见郭圣通。目光毫不避讳地停在郭圣通酥胸之上,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李小楼可爱动人,钱飘谷美丽大方。耿峣雍容华贵,而这郭圣通,则是高挑妖艳。

迎上李青山色眯眯的目光,郭圣通柳眉微蹙,问道:“二舅,这人是谁?”

“呵呵…他是李青山。”刘林笑笑,如实答道。

“哦?”郭圣通闻言一惊,再度望向李青山的时候,轻蔑之意尽数消失。

李青山收回目光,拍了耿弇身后甲胄一下,故意拔高声调道:“伯昭,你虽是我账下武艺最为荒废的,却也需有所保留。刘植毕竟是你表叔的结义兄弟,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刘氏宗族俱都神色不善望向李青山。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如此嚣张…”

“别急,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那小子,三招之内定会败阵。”

“三招?未免太抬举他了。依我之见,一招足矣!”

“哈哈哈哈!”众人纷纷仰头大笑,极尽轻蔑之能。

李青山不为所动,大咧咧斜靠在太师椅上。这厮翘起二郎腿,似乎并没有将刘植放在心上。一片雪花自空中飘落,落在李青山鼻尖,化作一片冰凉。他紧了紧手中那迸裂一角的玉蝉,冰冷的质感从指尖传来,令他神志一清。

万众瞩目之下,耿弇提枪大踏步走到刘植面前。他双手抱拳对着刘植一揖,行礼道:“伯昭见过表叔,多有得罪,万望表叔末怪。”

“伯昭…”刘植缓缓睁开双眸,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斜指向耿弇,笑道:“你是伯山(耿纯表字)的表侄对吧…你我立场不同,族中重托在身,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也无须有所留手。”

“得罪了…”耿弇早料到刘植会这么说,右臂缓缓荡开,朔天银枪的枪尖抵在地上。

“这耿弇不卑不亢,却不知…本事如何?”郭圣通玉手轻抚了抚下巴,有些好奇。

第九十三章 惊艳全场

耿弇疾步冲向刘植,朔天银枪拖在地面。枪尖划过,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狭长印痕。

“唰!”

刘植手中长剑极为刁钻地斜切而下,速度极快。这一击看似普通,却根本无从躲闪。

耿弇大骇,不得不提起朔天银枪硬接。刘植手中长剑狠狠劈砍在枪杆之上,只听一道炸响传出,震得人耳膜生疼。继而是令人牙酸的声音响彻,带有火花迸溅。

“哈!”

刘植怒喝一声,双臂猛然用力,青筋暴起。

耿弇手中长枪逐渐被刘植手中长剑压低,直至紧贴在耿弇肩膀。刘植见剑锋已然对准耿弇的咽喉,趁势再度用力。

长剑向左划过,即将抵在耿弇喉咙的瞬间,耿弇身形突然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刘植一击击空,不待转身,便只觉后背一阵刺痛。

朔天银枪的枪尖,此时已然抵在刘植背心!

胜负已分。刘植…败了。

“表叔,承让。”耿弇缓缓收回长枪,对着刘植躬身一揖。

围观的一众刘氏宗族瞬间炸了锅,不可置信望着面前这一幕。

“这…这怎么可能?!”

“刘植…刘植居然败了!一个回合…仅只一个回合!!”

高手过招,只争一瞬。

耿弇刚刚出手便全力以赴,刘植吃亏在猝不及防,故而仅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若两人拉开阵势,凭刘植剑法之刁钻。三十回合之内,耿弇绝不可能获胜。

可,在场的刘氏宗族又怎知这些?他们只看见刘植败了,而且是一招被制!心中震撼,简直难以言明!

这,便是李青山想要的效果。

李青山瞥了一眼战场,目光极为隐晦地扫过在场众人。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小心翼翼地将玉蝉塞进怀中,站起身稍微活动一下,轻描淡写道:“原以为会有好戏看,不曾想刚开始便结束了。无趣…无趣…听说代郡西南方有白罴出没,我们骑马去看看?”

“诺。”

耿弇、寇恂、叔寿、谢肱、马武齐齐应声,整齐站在李青山身后。

李青山轻拍了拍耿弇的肩膀,给不远处的刘林使了个眼色,笑道:“伯昭,你留在这里。”

“啊?”耿弇闻言眉头一挑,却不得不躬身应命:“诺…”

“我们走。”李青山笑笑,大手一挥,走向军营之外。

李青山等人刚刚离去,在场的刘氏宗族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不愧得过炎帝子的真传,一招击败刘植,恐怖如斯…”

“耿弇便已勇猛如此,若炎帝亲自出手,那会是何等震撼?”

“河北不是有天子气吗?炎帝子降兮北渚…李青山如此厉害,定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无疑!”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唯有在场的几个老者嘴角抽搐着,表情异常难堪。

李青山这厮,铁齿铜牙不说,武艺竟也高超至此。难不成…他真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

是又如何?任由李青山再怎么妖孽天才,他们也绝不可能就此放弃家业,行那逆天改命之事!

适当展现自己的实力是必要的,可凭此就想得到这些老家伙的效忠,仍旧是痴人说梦。与李青山所料分毫不差,这些老家伙只想安稳度过余生。财富不可动其心,所顾虑者,唯有身后之名。若就这般与李青山起兵造反,他们便成了佞臣,那是要被世人唾骂的!

在他们看来,名节重于性命…

“幸会,我叫郭圣通。”郭圣通掩嘴轻笑两声,莲步轻移走到耿弇面前,躬身行礼道。

“咳…我…我叫耿弇,字伯昭。”耿弇挠了挠头,有些不大自然。

“公子一身武艺惊才绝艳,圣通钦佩。若公子不嫌,可否与圣通共同用餐啊?”郭圣通俏脸微红,美眸直视耿弇,问道。

“这…呃…好。”耿弇本想推脱,可想及李青山的叮嘱,却又无奈点头。

“公子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郭圣通笑笑,玉手握住耿弇的手腕,向军营外行去:“圣通不过一介女子,难不成…比匈奴还可怕吗?”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耿弇连连摇头,任由郭圣通拉扯,缓缓走向军营之外。

刘林笑吟吟望着耿弇与郭圣通消失的背影,双手环抱胸前,一脸得色。

而眼见耿弇与郭圣通的动作如此亲昵,站在附近的几名长老也是没有出言制止。

虽然他们不想与李青山一同起兵造反,却不得不承认李青山有天纵奇才。有这等能耐在身,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若能与之结成姻亲,有利无害。

况且,这耿弇年仅二十,相貌堂堂、出身高贵、武艺超群。郭圣通能嫁给这等少年才俊,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抵达赵缪王府仅只一日,李青山便让得刘林族中这些老顽固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行出赵缪王府,李青山仰头吐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他侧目,望向府外蜷缩在角落处的几个乞丐,眉头微蹙。

这些乞丐,最大不过十六七,最小不过七八岁。有男有女,俱都四肢不全、衣不蔽体,在寒风中打颤。

不时有好心的路人经过,多少施舍一些。这些乞丐娴熟地叩首作揖,表情却仍旧麻木。

“有古怪…”

李青山微蹙的眉头缓缓紧皱起来,眼眸微眯扫视周围。然而,入目所及,却唯有那皑皑白雪以及不时经过的路人。

“青山,怎么了?”寇恂眼见李青山神色阴沉,疑惑道。

寇恂追随耿况足有二十余年,连耿弇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故而,他直呼李青山大名并无不妥。

“妈了个巴子…我们躲起来,盯着这些孩子…”李青山手掌紧握成拳,闪身到角落,钻进雪中。

这些孩童身上疤痕累累,多是旧伤。唯有脚腕处的伤口是新伤,隐有血液汩汩流出。

若说一个人脚腕有伤,倒也可以理解。一群孩童双脚俱都有伤,这可就有些蹊跷了…

李青山猛地想起三个字——人贩子!

一名没有四肢的少年趴在一块破旧木板之上,浑身冻疮。伤口处隐有腐臭味传出,惨不忍睹。

这少年左臂的伤口处,一道狭长刀疤赫然在目…

显然,他并不是先天残疾…

把孩子们打成残废,丢出去博同情乞讨吗王八蛋!

想及此处,李青山的手掌不由紧握成拳。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诺。”

众人虽不解李青山用意,却还是立即躬身应命,纷纷钻进雪中。

大雪纷飞,很快便将众人所遗留而下的印痕尽数抹除。李青山微仰着脸,透过缝隙紧盯着那群乞丐,一动不动。

钻进雪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冷。覆盖在表面的雪会形成保护层,阻绝寒风,温度甚至比外界还要高。

每至腊月寒冬,百姓们都期盼能下一场大雪。若没有霜雪的保护,庄稼会被冻坏。所谓瑞雪兆丰年,便是这个意思。

再加之众人都穿有厚重棉衣,故而并没有感到不适。

就这般在雪中趴伏良久,直至黄昏时分,叔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青山,我们何故要在雪中趴伏这么久啊?”

“闭嘴!”李青山低声训斥,双眸紧盯着自远处踱步走来的一群壮汉。他眼角抖了抖,低声自语道:“王八蛋…这群活畜生…猪狗不如!”

趴在雪中的众人并没能引起外界注意,只见那群壮汉夹着麻袋走到一群乞丐身旁。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见附近没人,这才野蛮而又娴熟地将这些乞丐逐一塞进麻袋。

“他妈了个巴子!上,把这群家伙拿下,不许走脱一个!”李青山突然自雪中暴起,怒喝道。

第九十四章 人贩子

“什么人?”

“砰!”

这群壮汉吃了一惊,不待有所动作,便被寇恂等人轻易制服。麻袋跌落在地,那些残疾的乞丐们纷纷钻出,围拢到一起。稚嫩的双眸望向李青山,充满恐惧。

“孩子们,别怕,别怕…”李青山蹲下身,揉了揉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柔声道。

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只穿有一件极薄的衣衫。娇躯之上满是刺目疤痕,楚楚可怜。好在四肢健全,比之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孩子,也算幸运许多。

尽管李青山只是个少年且并无恶意,小妮子还是难掩心中恐惧,低声抽泣起来。

“呜呜呜…”

“哎呦…别怕…别怕…”李青山最见不得这等场面,忙将身上黑衫脱下,裹在那女孩身上。

然而,那女孩仍旧嚎啕大哭。

很显然,这女孩定然遭遇过什么非人虐待。

李青山抚了抚女孩胸口的深邃鞭痕,缓缓起身。他手掌紧握成拳,眼眸微眯扫过那十几名被制服的人贩子:“你们…还有同伙么?”

“你是谁?我们可是黑山王的人!”一名壮汉仰头瞪着李青山,威胁道。

这壮汉一副地痞模样,身材健硕。

“黑你妈壁!”李青山勃然大怒,一脚踹在那壮汉脸上。

“砰!”

这一脚没有丝毫留手,直踢得李青山脚趾隐隐作痛。那壮汉的鼻子直接向左歪斜过去,鲜血迸溅。温热的血液流淌在地,融化了一大片积雪,血腥味弥漫。

“我们是黑山王的人!我们是黑山王的人!”另一名壮汉挣扎着咆哮,似乎认为李青山会惧怕这个名号。

“去你妈的黑山王!”李青山毫不客气,又是一脚甩在那壮汉脸上。他咬紧牙关,突然蹲下身,露出指甲,疯狂地往那壮汉脸上抓。

这是李青山第二次如此疯狂。

第一次还是刚刚穿越到新朝末年的时候,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灾民,带着妹妹到处逃荒。

那一天,李小楼饿晕过去,性命垂危。李青山心中焦急万分,无奈之下,只好搬起路边一块巨石,对附近一群啃食人类尸体的野狼们发起攻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砸死一只野狼。李青山自忖必死,本欲与野狼拼命。熟料那些野狼并没有为同伴报仇的意思,根本不愿与李青山拼命,眨眼间便跑得精光。

那只野狼的尸体,救了李小楼的性命。也正是那只野狼的尸体,兄妹二人一路逃荒,奇迹般活了下来。

自此之后,李青山再没有如此疯狂过。直至今日,他看到了这些该死的人贩子、看到了这些可怜的孩子…

“哈啊啊!”

李青山怒不可遏,对那壮汉求饶的话语充耳不闻,瞬间将那壮汉打成猪头。他犹自觉得不够解气,起身搬起路边一块巨石。正如曾经用它砸死野狼一般,狠狠砸到那壮汉头顶。

“咔嚓…”

壮汉的脑袋如西瓜般碎裂开来,温热的脑浆迸溅,瞬间融化了大片积雪。

“青山…你…”寇恂从未见过李青山如此愤怒,不由有些愕然。

“这群孩子本是正常人,是这群王八蛋,是他们将孩子打成残废,拉出去装可怜乞讨!”李青山怒道。

前世,李青山曾在街上见过这些残疾乞讨的孩童。他偷偷观察过这些孩子。他发现,每到凌晨四点,会有一群地痞准时来收钱。若孩童们乞讨得少了,便会被这群地痞拉到角落暴打。甚至直接带上面包车,不知所踪。李青山亲眼看见一个少年被带上面包车,数日后,这少年出现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其右臂…整个消失了去…

李青山拍下了照片,选择报警。结果,第二日再度醒来,他便穿越了…

前世,李青山只是个孤儿,无权无势。亲眼看见这等惨绝人寰的事,也根本无计可施。然而现在,他李青山却完全拥有这个能力。

“什么?!”寇恂闻言一惊,望向脚下那些人贩子的目光中充斥着冷冽杀机。

“你们还拐卖了多少孩子?说!否则老子让你生不如死!”李青山锵的一声拔出寇恂腰间佩剑,威胁道。

“啊…小兄弟饶命…小兄弟饶命呐!我们拐卖了一千多个,一千多个!”眼见黑山王的名号无法震慑李青山,一众人贩子俱都脸色煞白,连连叩首哀求。

“还敢撒谎…死!”李青山手起剑落,只听噗的一声,方才开口答话那人的头颅应声被斩落。

答话那人只觉天旋地转,他看到了自己无头的尸体。莫名的恐惧不及蔓延,便被深邃的黑暗所笼罩。

“看来他没有说谎…”李青山拭了拭额头冷汗,沉吟道。

“小兄弟…哦不…大人,大人…小的知错了,放小的一条生路吧!都是那个姓李的狗杂碎逼我们的,是他逼我们的!”一众人贩子疯狂挣扎起来,可就凭他们的力气,怎可能挣脱得了寇恂、叔寿等一众猛人?

“唰~噗!”

手起剑落,又是一颗大好头颅被李青山斩下。李青山一脚踩在那头颅之上,啐了口唾沫,冷笑道:“他妈了个巴子,老子也姓李!”

一个仅有一条左臂的少年乞丐突然发了疯般冲来,扑倒在马武脚下的一名人贩子身旁。他张嘴,一口咬在那人贩子耳朵上。只见人贩子凄厉地哀嚎起来,整个左耳都被那少年咬掉了去。

“啊啊啊!”

第一个少年的反抗起了连锁反应,蜷缩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一群孩童们如野狼般扑来,疯狂撕咬着那些曾经凌辱他们的畜生。

“留一个活口,其余全部弄死。”李青山将寇恂的佩剑插回寇恂腰间,面无表情。似是觉得有些不妥,他又开口补充道:“让这群狗东西多受些折磨…老子倒要看看,这群该死的野猪知不知道疼!”

“诺。”

太阳自西方落下,月亮缓缓升起。赵缪王府前不远处的路边,一群发疯的少年少女疯狂撕咬着十几名人贩子。哀嚎之声久久回荡,响彻九霄。

对于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李青山绝不会有半点同情。

第九十五章 黑山军

“呃啊啊啊啊!”

一个人贩子四肢俱都被斩断,如人彘般,在血泊中凄厉哀嚎。寇恂本欲一剑将之劈死,却被李青山制止了去。

“将他衣服扒掉,丢出去自生自灭。”李青山咧嘴一笑,笑容略显狰狞。

就这般死去,岂不便宜了他?

“诺。”

寇恂躬身应命,随手将那人贩子的衣衫撕裂。尔后高高举起,狠狠甩到远方。

地上积雪颇厚,自空中摔落并不会直接摔死。这个人贩子将会在剧痛与严寒中痛苦地死去,正如那些曾经死在他手上的孩童一般。

“啊…”最后一名人贩子吓得屎尿齐出,整个瘫软在地,呐呐不敢言。

“子翼(寇恂表字),劳你去赵缪王府一趟。让刘林把这些孩子安置妥当,调五百骑兵来。”

“诺。”

“带我去找黑山王。”目送寇恂转身离去,李青山扫了最后那人贩子一眼。话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诺…诺!”那人贩子怎敢多言,叩头如捣蒜。

李青山厌恶望着那人贩子,眼角抖了抖,终是没能忍住,一脚踹过去:“去你妈的!滚远点!”

不多时,赵缪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刘林疾步而出,急道:“陛下,您要攻打黑山军?”

黑山军者,即盘踞在代郡东部的一支农民起义军。与寻常起义军不同,黑山军中大都是些亡命之徒、刀口舔血之辈。其首领名曰李大脚,自称黑山王,凶名赫赫。

黑山军名义上受铜马军节制,实则却是割据一方的军阀势力,类似于后世的黑帮。

“嗯…这黑山王是个什么人?代郡百姓,是否恨他?”李青山轻轻颔首,眉头微蹙,似在沉吟着什么。

“那黑山王势力极…”刘林还想再劝解几句,却被李青山打断了去。

“你只说恨不恨便好。”

“恨…恨之入骨。然…”刘林如实答道。他还想再说,却再度被李青山打断。

“恨之入骨?嘿嘿嘿…好!今日,我李青山便替代郡百姓拔除这个毒瘤!”李青山搓了搓下巴,笑道。

刘林族中那些老家伙爱惜名声,任你惊天动地,他们也宁死不肯起兵。想让他们转变态度,近乎不可能。

李青山突然想出一条妙计。

爱惜名声…

这本是一大障碍。可…若处置妥当,未必不能以此为突破口,稳住整个代郡局势…

想及兴奋处,李青山不由咧嘴轻笑起来。

“陛下,黑山军足有四千众,声势浩大。那黑山地势复杂,若强攻,我军伤亡太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似这等难缠的地头蛇,能不招惹,还是莫要招惹得好。”刘林明显不愿与黑山军为敌,担忧道。

“区区山贼,弹指可破。刘兄不必多言,调五百骑兵给我便好。”李青山蹲下身,揉了揉身旁一个小女孩的脑袋:“这些孩子无处可去,劳烦刘兄想想办法,将他们安置妥当。”

“诺…”刘林无奈,只好躬身应命。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

……

代郡东部,一处村落中。

入夜已深,月光皎洁,本该是宁静的时候。这村中却鸡飞狗跳。男人愤怒的嘶吼声、女人恐惧的尖叫声、孩童无助的哭泣声汇聚成一片,响彻九霄。

十几名手持火把的黑山军娴熟地踹开一间草屋,不及迈进,便只见一把斧头自黑暗中斜劈而下。噗的一声脆响,走在最前方的黑山军士兵脑袋应声被劈裂开来,脑浆四溅。

“混账…杀了他!”黑山军们眼见同伴被杀,纷纷抽出五花八门的武器,冲进屋内。

钢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彻,一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倒在血泊中。他挣扎着想要捡起地上斧头,起身与这群黑山军拼命。可惜,致死未能如愿。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们这群畜生!畜…”一名老妇人拄着拐杖自里屋跑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倒在血泊的男子抱起。她怒视着那群黑山军,不及训斥两句,便被一名身材肥胖的黑山军一脚踹翻。继而是一把钢刀霹落,老妇人的头颅应声被斩下,在地上咕噜噜打转。

“呸!老不死的东西…”那黑山军啐了口唾沫,尔后举起火把,大踏步冲进里屋。

“呀!”

里屋内,一名约莫三十岁的女子死死抱着怀中儿女。她眼眸之中充斥着恐惧,本能地将儿女护在身后。

“长得还蛮俊俏的…你们,把她拉开!”那名身材肥胖的黑山军似乎还是个将领,他看了看那女子,淫笑两声,下令道。

“遵命…嘿嘿嘿…”一众黑山军纷纷淫笑起来,拎小鸡般将那女子拉开。

被女子护住的孩童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一男一女。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男孩还不满十岁。

“嘿嘿嘿嘿…”身材肥胖的黑山军蹲下身,野蛮地将那女孩拉到自己身前,上下其手。至于那不满十岁的男孩…还不待啼哭,便已然被斩掉右腿,躺倒在血泊中,昏厥过去。

如果他能活过来,便会被黑山军们关在猪圈里饲养。白日拉出去乞讨,夜间回来打扫猪圈…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这小小村落的每个角落。黑山军们放肆地淫笑着,烧杀抢掠。如蝗虫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支黑山军约莫四百人,统帅他们的首领姓李,自称是黑山王李大脚的表兄。黑山军们对他趋之若鹜,尊称其为李大帅。

与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形象不同,李大帅长相俊秀,肤白貌美。若换上一身女装,简直就是大家闺秀。这厮偏偏喜好翘兰花指、浓妆艳抹。说话如女子般,尖声细语。不知道的,恐怕真会将之当做女人。

村落正中央,李大帅与一众黑山军将领盘坐在篝火之前,报团取暖。十几名年轻女子被捆得如螃蟹般,丢在旁边,任由他们上下其手。

“咻~噗!”

一支利箭划破天际,一名黑山军将领应声被射翻在地。锋利的箭尖正中其咽喉,血液汩汩流出,顺着脖颈淌落,汇聚成溪流。

“有敌人!有敌人!”

黑山军们乱哄哄掏出武器,围拢到一起,警惕扫视四方。

第九十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黑暗中,一个身着黑色甲胄的人影踱步行出,正是寇恂。

“王八蛋,找死!”

黑山军们愤怒地嘶吼起来,乱哄哄冲向寇恂。

寇恂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孩童,表情逐渐阴沉下来。他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右臂猛然用力。

“咻~噗!”

长矛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数十名黑山军士兵应声倒飞出去,擦着地面擦飞十数米远,生死不知。

“你是什么人?”李大帅向后暴退,警惕盯着寇恂。

“死!”

寇恂哪里会答话,怒喝一声,疾步向前。挡在李大帅身前的五十余名黑山军瞬间吐血倒地,如大虾般蜷缩起来,哀嚎不止。

“咻!”

一道破风声在耳畔响彻,长矛应声架在李大帅脖颈。李大帅根本无从躲闪,忙是求饶道:“饶命…大人饶命呐!”

这李大帅长得肤白貌美,再加之浓妆艳抹,身上散发着一股胭脂味。黑暗中,寇恂难以分辨,却是将之当做了女子。

“哼!一介女流之辈,竟也做得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寇恂冷哼一声,一个肘击甩在李大帅腹部。李大帅眼前一黑,应声倒地。

“什么人,竟敢跟我黑山军作对?”

“杀了他!”

数百名黑山军乱哄哄集结起来,杀向寇恂。

无知者无畏,寇恂单枪匹马。在他们看来,两三个人便能将之砍成一堆肉泥。

“一群畜生王八蛋,简直猪狗不如!”寇恂怒喝一声,疾步冲向人群。

自空中向下俯瞰,只见一员黑甲将领在数百人的围攻中大杀四方,竟无一人能接下他一招。

一盏茶的功夫,四百余名黑山军尽数被击杀当场。寇恂坐在一名黑山军尸体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黑山军全死了!”黑暗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欢呼起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我的儿…我的儿啊…”

无数村民狂奔赶至,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儿女。亦有无数村民跪倒在寇恂面前,感激涕零。

略微休息片刻,寇恂起身。他扬起手中长矛,大喝道:“乡亲们,且听我一言!”

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最终变得异常安静。

“黑山王李大脚无恶不作,其罪当诛!我主李青山愿起兵剿灭黑山军,可有兄弟同行吗?”

“俺去,俺去!”话音刚刚落下,一名壮汉立刻咆哮起来。

“李青山…是炎帝子…是那个覆灭匈奴帝国的炎帝子!”

“算俺一个,俺也去!”

寇恂这番话,便如在费油中加了一滴火星般。村民们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士气高涨。

“好!事不宜迟,愿剿灭黑山军者,即刻往村口集合。兵器甲胄,自会有人发放给你们。”寇恂笑笑,收起长矛。扛起歪躺在地的李大帅,大踏步走向村口方向。

……

村口,此时已然聚集有数千青壮。

李青山身着黑色甲胄,坐在篝火前。其身后,叔寿、谢肱、马武三将一字排开,站得笔直。

今夜,黑山军兵分四路劫掠村庄。意欲囤积过冬所用的粮草衣物,却不料一头扎进李青山怀中。黑山军四支贼军共计一千七百余人全军覆没,四名大帅也俱都被生擒…

“你叫什么名字?”李青山吃了一口麦饼,面无表情对身旁一名黑山军将领道。

这黑山军将领被叔寿踩在脚下,似是知道不可能挣脱束缚,故而已经不再挣扎。他脸上充斥着恐惧、讨好、怨毒的复杂神色,犹豫良久,终是闭口不言。

“不说话?”李青山轻轻咀嚼着嘴中麦饼,缓缓起身。环顾四周一群村民,问道:“你们…可认得他啊?”

“杀了他!杀了他!”一名中年男子怒吼道:“就是这个王八蛋…他把俺女儿弄死了!”

“宰了他!”

“畜生…他就是个畜生!”

村民们纷纷嚎叫起来,恨不能将那三名黑山军将领生吞活剥。然而,没有得到李青山的命令,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嗯。”李青山给叔寿、谢肱、马武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轻轻颔首,瞬间将那三名黑山军将领的双腿踩断。

“呃啊啊啊啊!”

黑山军将领们俱都痛苦地哀嚎起来,表情狰狞扭曲。

一名黑山军将领的腿骨直接碎裂,七寸长的锋利骨刺穿过皮肤,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乡亲们,这三个人任凭你们处置,死活不论。”李青山朗声道。

“宰了他!宰了他!”此话入耳,村民们瞬间疯狂起来,一拥而上。那三名黑山军将领的哀嚎之声越来越小,最终被村民们愤怒的嘶吼声淹没。

此时,寇恂扛着李大帅,踱步走来:“青山,我那边解决了,杀敌四百余。”

“嗯…这个将领还活着吗?”李青山轻轻颔首,问道。

“活着…”

“丢过去,让乡亲们自行解决。”李青山森然道。

“诺。”寇恂躬身应命,随手将扛在肩上的李大帅甩下,大踏步走向村民。

“等等!”李青山扫了李大帅一眼,突然开口制止道。

这李大帅…好漂亮啊…

“怎么?”寇恂依言止步。

李青山眉头紧锁,手掌轻轻搭在李大帅胸口,疑惑道:“黑山军将领…竟是个女子?”

“是…”寇恂点了点头,表情古怪。

“一介女流之辈,竟也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李青山表情仍旧严肃,可那搭在李大帅胸口的双手,却是缓缓揉捏起来:“我认为,这等蛇蝎毒妇应当扒除衣衫,丢出去冻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李大帅不知害死多少无辜,对待这等人,李青山绝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英雄所见略同。”寇恂咧嘴一笑,应命将李大帅身上衣衫撕裂。

……

片刻后,类似鸡蛋碎裂的声响夹杂着某人的凄厉哀嚎声响彻。

第九十七章 大纵深战略

黑山,绵延千米的营寨之外。

作为黑山军的大本营,这黑山地势异常复杂,易守难攻。纵然深夜,也有士兵来回巡逻,警戒森严。

一名奉命守夜的黑山军来了尿意,对身旁守夜的同伴打了声招呼,小跑向不远处的草丛。

“呜呜呜~”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自远方隐隐传来,这名黑山军抬起头,只见一面纹有羊驼的黑色军旗自低矮的山梁后冉冉升起。无数战甲齐备的村民紧跟其后,无数杆矛戟组成长戟之林。那一片冷森森的寒刃,几欲映寒暗沉的星空。

在军旗的引领之下,疯狂的村民们沿着低矮的山梁漫卷而下,滚滚向前。其前锋瑞士已然抵达营寨大门,后军却还在山梁之后无穷无尽地往上冒。

“敌…”

“咻~噗!”

两支箭矢划过天际,守夜的两名黑山军不待发出惊叫,便应声被射翻在地。其咽喉瞬间被之洞穿,半截箭尾兀自颤抖不止。

“杀!”寇恂随手将弓弦丢弃,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一马当先冲杀过去。

“杀!杀!杀!”

村民们疯狂嘶吼着,紧随其后。

黑山军数年来的高压统治,早已令得村民们怨声载道。李青山登高一呼,一夜之间竟募集壮丁不下五千众。他们士气高涨,如一群受伤的野狼。虽军容不整,其声威比之百战精锐,却更加令人胆寒。

“砰!”

木质的营寨大门瞬间被砸成一堆木屑,黑山军猝不及防,整个营寨摧枯拉朽般被寇恂拦腰斩断,首尾不能相顾。

黑山之下,李青山骑在苍炎战马背上,仰头微笑望着战场。

黑山军兵分四路南下劫掠,被李青山各个击破,兵力直接减半。

反观己方,村民们早已对黑山军恨之入骨,各个奋不顾身,悍不畏死。再加之人数是黑山军一倍之多,仅一个照面便杀得黑山军丢盔弃甲。

黑山军凶名赫赫,令人谈之色变。可军事实力并不强,将之全歼并不难。如今,刘林所调拨的五百骑兵根本没有参与战争,黑山军便已然覆灭。

这,便是李青山的高明之处。

黑山军中,大都是些丧心病狂之辈。寻常山贼一生气就敢杀人,他们不杀人就会生气。其中差别,不可同日而语。李青山将这些穷凶极恶之辈尽数铲除,势必会令得代郡万民归心。

接下来,便可以实施他计划的第二步…

翌日清晨,阳光照耀大地。

嘈杂集市中央,李青山骑着苍炎战马,身着黑色甲胄,一马当先。谢肱、马武各自扛着一杆纹有羊驼的赵军旗帜,紧紧跟随。其后,黑山王李大脚被捆在一根木桩之上,游街示众。

“黑山军已被李青山斩尽杀绝,黑山王李大脚在此!乡亲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李青山大喝一声,引得无数路人围观。

“李大脚…他是李大脚!”

“黑山王被抓了!黑山王被抓了!”

路人纷纷欢呼,无数烂菜叶、鸡蛋、雪球砸向李大脚,李大脚怒不可遏,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根本挣脱不得身上麻绳。

李青山带着李大脚,自清晨游街至傍晚时分。直至深夜,绑缚李大脚的木桩插在赵缪王府前,曾盘踞代郡呼风唤雨的黑山王被砍成肉泥。路人纷纷哄抢其血肉,塞进嘴中大口咀嚼。李大脚的首级悬挂在赵缪王府前,凄惨至极。

黑山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喜极而泣,李青山名声大噪,短短数日便传遍整个代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名声大噪的同时,李青山却是愈发愁苦起来。

原以为自己才是钢铁直男,万万没想到啊,耿弇这个东汉战神,居然比他李青山还要不如。

与郭圣通相识的第一日,耿弇深切剖析了天下大势以及骑兵突袭的兵法要领。第二日,耿弇从三个方面、五个角度分析了更始政权的可持续发展性。第三日,耿弇又大刀阔斧地讲说攻伐蜀地公孙述的大纵深战略。

不得不说,耿弇的战略眼光异常毒辣。例如攻伐蜀地公孙述,他主张出奇兵偷袭江油,攻其不备。以此为根据地,南下千里奔袭成都。成都一旦沦陷,割据蜀地的公孙述势力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再难成事。这一战略,与三国时期的邓艾、钟会伐蜀有异曲同工之妙。从某种层面来说,邓艾、钟会之所以能够成功攻克蜀地,许多地方都借鉴了耿弇的大纵深战略。

可…

你特么是在约会啊大哥!

郭圣通一个弱女子,能特么听得懂你的兵法战略吗?

这货…真特么是凭实力单身!

自从耿弇讲说完攻伐蜀地的大纵深战略后,郭圣通再不理会耿弇。若非刘林相助,郭圣通只怕早已折返回中山郡。

赵缪王府,一间卧房内。

耿弇趴在桌案之上,手指在一张蜀中地图上游移,仍在研究伐蜀的行军路线。

“砰!”

卧房的大门被李青山一脚踹开,李青山大咧咧走进。扫了桌案上的地图一眼,直接抢过,撕得粉碎。

“青山,你这是作甚?!”耿弇正在沉思,突然被李青山打断,不由心中大怒。

“你与郭圣通,发展得如何了?”李青山直视耿弇,反问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撕我地图作甚?”耿弇犹自愤怒。

“耿郡守无欲无求,平生所愿,不过一子孙尔。他老人家想抱孙子想得鬓角斑白…你小子,若有半点良知,便要速速娶妻生子,了却父亲心愿!”李青山手掌狠狠拍在桌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训斥道。

“可…”耿弇哑口无言。

百善孝为先,使父亲整日忧愁,这便是弥天大罪。

“你喜欢郭圣通吗?”李青山紧盯着耿弇的双眸,凝声道。

“她虽漂亮,却不通兵…”

“你直说,喜欢不喜欢?”还不待耿弇说完,李青山直接开口打断道。

“喜欢…”

“好。我已备好蜡烛玫瑰,今夜,你需将郭圣通约出来。”李青山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到耿弇手中,不容置疑道:“这里是幽州,离蜀地十万八千里,别再研究你的什么大纵深了!回去把这上面的话背熟,今夜,你定要将郭圣通拿下!”

第九十八章 无解之事

锦囊之内,是李青山连夜拟写的各种情话。若耿弇按照这上面的话与郭圣通聊天,绝对可以抱得美人归。

“好…”耿弇将锦囊塞进袖袍,点了点头。

“我先回去了,有不懂的,随时找我。”李青山再度叮嘱一句,转身大踏步离去。

行出卧房,走进院中,两名青年早已等候多时。这两人俱都是刘林族亲,与李青山有数面之缘。眼见李青山大踏步行来,两人立刻上前,躬身作揖道:“李兄弟,大长老有请。”

“大长老?”李青山闻言眉头一挑,迟驻片刻,歉然道:“呵呵…我还有些事要做…怕是,没有时间呐…”

“如此,还请李兄弟告明所去之处,我家大长老自会亲自登门造访。”两名青年似乎早有准备,李青山话音刚刚落下,他们便异口同声道。

这是摆明了非见李青山不可。

李青山无奈,只好躬身一揖,回道:“既然大长老有要事相商,在下怎敢不从。两位,请引路吧。”

……

赵缪王府主厅,此时却是热闹非凡。

刘氏大长老端坐在主坐,二长老、三长老分下首入座。三人不怒自威,像极了审讯犯人的衙役。

李青山剿灭黑山军,已然使得代郡万民归心。如若放任李青山继续发展下去,整个代郡局势都有被颠覆的危险。

原本,按照李青山所想,剿灭黑山军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李青山会用剿灭黑山军所得的粮草衣衫安抚代郡百姓。尔后,再将黑山军所霸占的田庄分发出去,进一步收买人心。到时,刘林只需登高一呼,率众投效李青山。代郡百姓必然蜂拥而起、从者云集。刘家这些长老再敢不从,定会被百姓破口大骂。

长老们爱惜名声,想不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便只有乖乖听命于刘林。

李青山的计划非常完善,然而,他却是低估了刘林族中这些老家伙…

这些长老久经世事,又怎看不清李青山目的所在?

李青山大踏步走进主厅,不卑不亢地对着三名老者躬身作揖,询问道:“小子李青山,参见三位长老。却不知…长老唤小子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青山,你很聪明。”大长老缓缓起身,拄着龙头拐杖走向李青山,凝声道:“似你这等少年豪杰,当竭尽平生所学,匡扶汉室,何故要行那逆天篡汉之事?”

“匡扶汉室?”李青山咧嘴一笑,反问道:“敢问老前辈,我父亲饿死家中之时,汉室在何处?我母亲病死床榻之时,汉室又在何处?这代郡百姓被黑山军欺凌之时,可曾得到汉室的庇护啊?”

“你…”大长老被问得哑口无言,不敢接话。

代郡所有兵权,俱都掌握在他赵缪王府中。黑山军肆虐代郡,其实也与他们的无能密不可分。

“李青山,休逞口舌之力!”脾气火爆的三长老猛地起身,怒斥道:“我代郡有数万灾民无处安身,十日内,你若能将他们安置妥当,我赵缪王府便奉你为主!如若不能,便速速离开代郡,再不可蛊惑刘林!”

这番话,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致。

代郡灾民,足有数万之巨。纵然孙武重生、商鞅再世,又怎可能在十日内将之安置妥当?

“你…”李青山大怒,紧盯着那三长老。

“阁下不是自诩炎帝子吗?怎么?这等小事,竟也解决不得?”三长老心中自得,冷笑道。

小事?

安置数万灾民,你特么跟老子说这是小事??你赵缪王府倾尽家产,又怎可能在十日内将之安置妥当??

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无解之事!

“老夫昏聩…”一直没有讲话的二长老站起身来,自责道:“老夫对阁下颇为赏识,误以为阁下弹指间便能安置这些灾民。却没想到,阁下只是区区庸碌之辈…老夫已将这件事应承下来,这…如何是好?”

赵缪王府对外宣称李青山十日内可安置所有灾民,此事,亦是人尽皆知。若李青山无法做到,代郡百姓定会认为李青山自食其言。这代郡地处华夏北疆,严寒异常。只要赵缪王府不出资赈灾,灾民们便没有过冬的衣衫。十日时间,少说也会冻死数千众。到时,李青山苦心经营的名望瞬间便会支离破碎,不得不带着人灰溜溜撤离。

这番算计,不可谓不毒…

“哼哼…三位老前辈,你们何苦如此欺辱小子呢?”李青山冷哼两声,话音中充斥着讥讽。

三个老家伙没脸没皮,竟联合起来对付李青山这少年小辈,的确太不要脸了些。

“小子,你那雕虫小技,怎瞒得过老夫的眼睛?”大长老抚了抚胡须,自得一笑,不以为意道。

“好…好…好啊!不就是十日内安置数万灾民吗?这事,我李青山应下了!来人,取笔墨来!”

“取笔墨作甚?”

“签字画押!若我办成此事,各位老前辈抵死不认怎么办?”李青山故作愤怒道。

“呵呵…哈哈哈哈哈!”那脾气火爆的三长老闻言不由仰头大笑,连连摆手道:“好…好…来人,取笔墨来!呵呵…哈哈哈哈!”

十日内安置数万灾民,他李青山,还真将自己当做了神仙不成?

“诺。”

不多时,一卷书卷平摊在桌案之上,双方签字画押完毕。

李青山将那书卷仔细检查一番,确信没有纰漏,这才故作愤恨地道:“为将我逼走,你们竟使出如此下流的手段。你…你…算你们狠!”

说罢,李青山将袖袍甩到身后,大踏步离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李青山转身的瞬间,其嘴角,却是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下…

“唉…”李青山离去之后,大长老轻叹口气,跪坐回自己的席位。他轻抚了抚胡须,惊叹道:“此子文能力压群雄,武可安邦立业,的确是举世罕见的旷世奇才。可惜,非我宗族子弟…非我宗族子弟啊…”

“是极。只借走五百骑兵,竟能杀得黑山军全军覆没…”二长老亦是咂嘴摇头。

他们并不通晓兵法,也如刘林一般,认为人越多,势力也就越强。五百破四千,以少胜多,绝对算得上帅才。

“堂堂匈奴帝国,竟败于一少年之手。此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此事怕是真的。”三长老眼眸微眯,亦是摇了摇头。继而,冷哼一声,笑道:“不过…任他惊天动地,也休想调动我赵缪王府的兵马!”

第九十九章 赵缪王印

离别刘氏三位长老,再度回到耿弇卧房,已是傍晚时分。

卧房内,耿弇身着黑色长衫,头戴银冠,腰系银带,英姿飒爽。他手中握着一片丝绸,仍在低声背诵。

李青山推门而入,大咧咧躺在床榻。自怀中掏出那卷签字画押的竹卷,咧嘴轻笑。他扫了耿弇一眼,问道:“伯昭,背得如何了?”

“铭记于心。”耿弇将丝绸收了,答道。

“时间不早了,去吧。把郭圣通约到军营中央那个亭子里,我已备好蜡烛,你只需点燃便可。”李青山悠哉悠哉翘着二郎腿,胸有成竹道。

“蜡烛?这外面不冷,我扛得住。”耿弇不假思索道。

“点蜡烛是为了浪漫!浪漫!懂吗?”李青山有些无语。

“浪漫?”

“罢了…这么跟你说吧。凡是女子,大都喜欢这样。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保证手到擒来!”李青山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

“好…”耿弇轻轻颔首,略微打理一下衣衫,转身离去。

“呼…”李青山轻吐了口气,缓缓将手中竹卷打开,低声自语道:“十日之内安置数万灾民…竟以如此天方夜谭之事刁难于我,还真是低估了刘林族中这些老家伙…”

此事近乎无解,可…他李青山却还真有破解之策!

李青山正自低头沉吟,卧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争执之声。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炎帝!”

“今日炎帝若不见我等,我等便跪死在这里!”

院外,三名刘氏宗族子弟不断向院内挤。谢肱马武如木桩般耸立在院门两侧,极为轻易地将三人挡在院外。

“谁啊?”李青山收了竹卷,翻身下床走到院中,疑惑道:“你们寻我作甚?”

“请炎帝收我等为徒!”三人齐齐跪倒,郑重其事对着李青山抱拳一揖,朗声道。

这三人…好眼熟呀。似乎…是刘林族中那些长老们的孙子?

“收你们为徒?”李青山闻言眉头一挑,饶有兴趣道:“却不知…你们想学什么?”

“自然是武艺!”三人异口同声。

自从耿弇一招击败刘植,赵缪王府内的年轻一辈尽皆侧目,认定李青山武艺超群。想拜李青山为师,简直再正常不过。

“哦?”李青山戏谑一笑,掏了掏耳朵,随口道:“我已不再收徒,你们走吧。”

“炎帝,您若不收我们为徒,我们便跪死在这里!”三人仰头看着李青山,不容置疑道。

“我那《阿福四十九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耿弇一招击败刘植,也只学成区区五式,你们…”李青山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为难之色。

“我等虽天资愚笨,却绝不怕辛劳,求炎帝不吝赐教!”三人大喜,忙是叩首作揖道。

“收你们为徒,也不是不可…”李青山抚了抚下巴,为难道。

“只要炎帝肯收我们为徒,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好!”李青山狠狠击节,笑道:“只要你们能将赵缪王印送来,我立刻收你们为徒,传授你们《阿福四十九式》!”

刘林父亲的王爵虽被罢免,这赵缪王印却因各种原因,并没有上缴朝廷。王莽登基之后,为抚慰赵缪王势力,更是对此事绝口不提。故而,赵缪王印一直存放在赵缪王府中,由族中三位长老保管。平日,便连刘林这个族长,也只能远远观摩。

“赵缪王印?”此话入耳,三人望向李青山的目光中多出些许警惕。

“你们莫要多疑,我对你们的王印毫无兴趣。你们将赵缪王印送到刘林手中即可,如何?”李青山摆了摆手,解释道。

“可…”

刘林是他们的族长,族长拿着王印,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三人放松警惕,却仍旧有些为难。

“《阿福四十九式》第一式,黑虎捕食困小羊。练至大成,可一击劈死体型略小的山羊。第二式,弗拉明戈舞步。练至大成,可从容躲避常人攻击,速度暴涨。第三式,蜘蛛吃耳屎…”李青山双手负背,仰起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三人听得聚精会神,直恨不能就地操练起来。

“最后一式,名曰乌鸦坐飞机。融汇前四十八式,练至大成,可劈山断海,天下无敌!”李青山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须,凝声道。

“敢问炎帝,您练成这最后一式了吗?”

“唉…实不相瞒。我苦练数年,却只练成十式而已。”李青山轻叹口气,答道。

“嘶…”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

连李青山也才练成区区十式,若能将这四十九式全部习会,岂非天下无敌、举世无双?

龙爪手、骡子踢腿、马尾拍苍蝇、猫抖水、猫落地、猫转身、牡蛎壳、脑袋砸核桃、怒鸦起飞、劈山掌、泼猴发功、青鱼绝杀、扫堂腿、鲨鱼吃鱼、鲨鱼吞饵、山羊爬山、蛇拳出动、蛇形步、狮子拜天、树獭踢腿、双风贯耳、水牛打老鼠、睡熊猛醒、碎瓜拳、泰山压顶、螳螂拳、腾空飞脚、土拨鼠掷鼬鼠、兔子拳、顽猴神功、螳螂神拳、狡兔出击、小鱼水中游、一虎杀两羊……

谢肱马武自始至终都站在旁边,两人表情古怪,颇为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言。

“好了…这外面挺冷的,你们回去吧。”李青山微不可查地咧嘴一笑,摆了摆手,转身便欲离去。

“且慢!”三人忙将李青山唤住,咬了咬牙,极为同步地大喊道:“不就是赵缪王印吗?包在我们身上!”

“好。”李青山笑眯眯转身:“事不宜迟,你们速去吧。王印何时送到刘林手中,我便何时收你们为徒。”

“诺!”

三人齐齐应声,相互对视一眼,闪身离去。似是想在李青山面前表现自己,三人动作异常之快。几个跳跃间,已是消失地无影无踪。

“嘿嘿嘿…”李青山笑笑,紧了紧身上貂衣。刚欲转身离去,却只见耿弇策马疾驰而来。耿弇脸上还残存有一道鲜红巴掌印,显是挨了打。

“你怎么又回来了?郭圣通呢?”李青山眉头一挑,突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泼妇悍女,不相为谋!”耿弇翻身下马,瓮声瓮气道。

“你可曾按照我写的情话与她聊天?又何故挨打啊?”李青山摸了摸耿弇挨打的半边脸颊,疑惑道。

“方才与她幽会,我一时紧张,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成了一见不日如隔三秋。那悍妇当场发飙,直接甩了我一巴掌,简直不可理喻!”

“一见不日…”

第一百章 土坯房

李青山差点一口老血就喷出来了。

一见不日?你特么还真有才啊?还泼妇悍女,这特么不打你才怪了!

李青山突然很好奇,历史上,这家伙后来是怎么寻到老婆的?

“哼!不理她,我们研究兵法去!”耿弇似乎还在生闷气,扯着李青山的衣袖道。

“还研究个屁啊!郭圣通现在何处?”李青山想将耿弇的手甩开,可试了几次,却根本挣脱不得,只好放弃。

“她说…她要回真定了。”耿弇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道。

郭圣通本就是真定藁城人,此番来中山郡,不过是省亲而已。

“我…你…”李青山眼角抖了抖,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良久,他极为勉强地平复下来,苦涩一笑。轻抚了抚怀中玉蝉,低声自语道:“唉…却不知飘谷那边,丧事办完没有…”

“青山,这几日我苦参兵法,终于又有所悟。你看…”耿弇自怀中抽出一卷竹卷,平摊到李青山面前,讲解道:“这里,名曰断天崖,地势异常特殊。若有敌军来犯,我军可诈败,将之引入崖内。届时,左右伏兵尽出,辅以骑军向后迂回,全歼敌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

翌日清晨,赵缪王府南方三里处。

数万衣衫褴褛甚至坦胸漏乳的灾民忙碌着,筑起数千个大小不一的土墙。四面土墙并在一起,便成了一间简陋的土坯房。

只是…这土坯房正上方空空如也,没有屋顶。

十月,正是天寒地冻之时。代郡地处华夏北疆,更加寒风刺骨。一旦下雪,多则连下三五月,少则也会连下五六十天。想靠这没有屋顶的土坯房取暖,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众人簇拥之下,李青山大咧咧走来。入目所及,到处都是用木棍夯实土墙的灾民。李青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咧嘴一笑。

刘林站在李青山身旁,表情异常复杂。犹豫良久,他终于开口劝解道:“陛下,我代郡乃极寒之地。一旦下雪,必然连下两月之久。这…没有屋顶的土坯房,根本无法御寒呐…”

“嘿嘿嘿…伯昭,取一通水来。”李青山咧嘴一笑,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耿弇眉头一挑,似是察觉出了李青山的用意。他暗自心惊,面上却不露分毫:“诺。”

缘来如此…妙…妙啊!

不多时,耿弇应命提着一桶水走来。

“泼到墙上。”

“哗啦!”

一桶水尽数泼在土坯墙上,土坯墙瞬间被之打湿。李青山笑吟吟屈膝盘坐在地,一言不发。

众人虽不解李青山用意,却俱都跟着盘坐在雪中。

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泼在土坯墙上的水迅速结成冰碴,变得异常坚硬。

李青山起身,拍了拍裤腿,笑吟吟对耿弇道:“伯昭,打一拳试试。”

“诺。”

耿弇立刻起身,躬身应命。

“砰!”

一道脆响传出,耿弇一拳打在土坯墙正中央。只见道道裂缝如蜘蛛网般向外蔓延,那土坯墙瞬间迸裂,却并未坍塌。

“这…”刘林瞳孔骤缩。

耿弇的厉害,刘林非常清楚。这一拳,绝对足以瞬间打杀一头公牛。可如今,这看似薄弱的土坯墙竟抗下了耿弇的攻势!

天气越冷,这结冰的土坯墙也就越坚硬。将一块坚硬的土坯墙搭在房顶,还会有霜雪刮得进屋内吗?

“区区小雪,何足道哉?纵然连下三个月的冰雹,又岂能将之砸烂?除非天降流星,否则,我这土坯房绝不可能坍塌。”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自得一笑。

“陛下…真天人也!”刘林砸了咂嘴,赞叹道。

紧跟在李青山身后的寇恂与叔寿相视一笑,并未流露出太多吃惊之色。马武谢肱眼角抖了抖,望向李青山的目光中,又俱都多了些许敬佩,却也并不震惊。

李青山所创造的奇迹,还少么?

“有这土坯房在,代郡数万灾民便可免受严寒之害。”李青山搓了搓下巴,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唉,一不小心,竟又救了这么多人…”

……

赵缪王府,一间卧房之内。

刘氏三位长老盘坐在一张桌案之前,正商讨着什么。

“那李青山,可曾大肆收购木材?”大长老端起桌上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漫不经心道。

“没有。”三长老有些好笑:“他只有十日时间,此时收购木材,怎可能来得及?况且,就算他能在一个月内筑起五十间屋舍,又能救下几个人?此番,李青山定会颜面扫地!”

“是极。十日内安置数万灾民,绝无可能。当务之急,是刘林那个混账小子!”二长老赞同地点了点头,恨铁不成钢道:“若他执意行那逆天之事,如何是好?”

“无妨,王印在我们手中。没有王印,想调动我赵缪王府的兵马绝非易事。刘林这小子,蠢笨如猪!我那孙儿若与他一般,我宁可绝后!”大长老干枯的手掌狠狠拍在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却是大长老的长孙狂奔而过。其怀中,抱着一个锦盒。

锦盒之内,自然便是赵缪王印…

大长老抚了抚胡须,笑吟吟望向窗外:“呵呵呵…我这孙儿生龙活虎,他日成就定然不凡…”

提起小辈,三长老似是想起了什么:“今日怎不见了圣通?他与耿况那长子,发展得如何了?”

“昨夜,圣通突然收拾行装,带着一众侍从回真定去了。想来,他二人怕是不太合适。”大长老把玩着手中没有茶水的茶杯,摇了摇头,无奈道。

郭圣通的父亲名曰郭昌,其族为中山郡名门望族,与赵缪王府关系极好。赵缪王府有难之时,郭昌曾倾囊相助。后来,郭昌取真定恭王刘晋之女,与幽州刘氏宗族成了姻亲,双方往来密切。

可惜,好景不长,郭昌早死,郭圣通年仅六岁便没了父亲。因感念郭昌雪中送炭之恩,赵缪王府这几个老家伙对郭圣通疼爱有加,自然也就对她的婚事格外关注。

“啧啧…可惜了。实不相瞒,我觉得耿况那儿子还挺不错的…”三长老摇了摇头,惋惜道。

“报~”一名士兵小跑而来,半跪于地,朗声道:“启禀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李青山没有收购木材,亦没有采买布料。从今日清晨开始,他便带着一群灾民就地筑土墙。此时,已筑好数千间。”

“哦?呵呵…哈哈哈哈哈!”大长老闻言眉头一挑,迟驻片刻,突地仰头大笑起来。

土坯房,的确可以御寒。然,十日之内,你李青山怎可能造得好数千间屋舍?只怕大风一刮,便全都倒了!

“就地筑土墙?外面大雪纷飞,空有四面围墙却没有屋顶,又有何用?此子计穷,此子计穷矣…”

第一百零一章 得手

三个老家伙抚掌大笑,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照理说,三个老辈联手刁难李青山这少年小子是极其丢人的。可不知为何,能让李青山吃瘪,竟让得他们心中怅然、喜不自胜。

现如今,再没人会将李青山看做小辈。

“这小子想收买人心,用舆论逼迫我等共同起兵。这番算计,不可谓不深。然…不幸碰到老夫,却是班门弄斧,班门弄斧。”大长老轻抚着胡须,自得道。

“我还当这李青山是个什么三头六臂之人,原来…不过尔尔。”二长老轻轻颔首,亦是颇为自得。

“哼哼…哈哈哈哈…”脾气火爆的三长老则仰头大笑,毫无形象可言。

……

与此同时,赵缪王府南方三里处。

李青山盘坐在一间土坯房中,与刘林及一众将领饮酒作乐,篝火上炙烤着自黑山劫来的野猪。猪肉早被烤得焦脆,配合各种佐料,香气四溢,直令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刘兄,那本书带来了吗?”李青山低头翻捡着猪肉,漫不经心对刘林道。

“带来了。”

刘林自怀中取出一本破竹卷,递到李青山手中。

此书名曰《庄子·在剧》,乃是战国时期的养生健身书籍,广为后人推崇。早在西汉初年,这本书籍便已被世人改为图册。许多老人将之奉若珍宝,每日都需坚持操练,用以健身养生。

刘林的太爷爷很是乐忠于养生,自六十岁起一直坚持操练。

这卷竹卷,正是刘林太爷爷当初看的那本。破烂不堪,满是裂纹,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其上甚至还沾染着刘林太爷爷的尿液,故而略微发黄。

“嘿嘿嘿…”李青山咧嘴一笑,随手将《庄子·在剧》的提名扯掉,投入篝火。尔后自怀中掏出一根竹片,衔接在《庄子·在剧》正上方。

竹片之上,篆刻有六个大字——阿福四十九式。

《阿福四十九式》,就此诞生。

“这是?”耿弇有些不解。

众所周知,《庄子·在剧》乃健身养生之书。看这种书的,大都是些年过花甲的老头。李青山不学《游龙十八式》,看这等书籍作甚?

“我自有妙用。”李青山摆了摆手,将《阿福四十九式》塞进衣内,笑道:“肉熟了。”

只见成块的猪肉被李青山丢到盆里,众人纷纷拿起碗筷,围拢上前。

此时,土坯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三名刘氏宗族子弟狂奔而来,迫不及待地对众人躬身行礼。为首一人走到刘林身旁,双手托起一个锦盒,恭声道:“叔,这是赵缪王印!”

“王印?”刘林闻言眉头一挑。

赵缪王印一直由族中三位长老掌管,连他刘林都不得触碰。

面前这人,正是大长老的长孙。大长老对他颇为疼爱,故此,他可以近距离接触赵缪王印。

他是大长老的长孙,本该是保守派,何故要将这王印送到刘林手中?

迟驻片刻,众人纷纷望向李青山。

果然,那三名刘氏宗族子弟齐齐跪倒在李青山面前,极为郑重地叩首作揖道:“恩师,请传授我们武艺!”

李青山给刘林使了个眼色,刘林会意,忙将手中锦盒打开。确认是赵缪王印无疑后,这才对着李青山轻轻颔首。

“好!我李青山言出必践,日后,你们便是我的徒儿。这是《阿福四十九式》,乃是自战国时期传承下的绝世武功。你们每日操练几遍,天赋异禀者,十年内便可一拳砸死山羊。就算天资愚笨,也可强身健体、有养生之效。”李青山站起身,自怀中取出那本充满岁月痕迹的《阿福四十九式》,递到三人面前,一本正经道。

这…

在场众人,俱都愕然。

你特么还敢再不要脸些吗?

面对三个想要学武的有志青年,你特么拿一本老头子练的广播体操让人家练,练你妹啊!

我…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过恩师!”然而,三位有志青年却是恭敬叩首,感激涕零。

他们激动盯着《阿福四十九式》,眼眶通红。

这竹卷,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明显是一本古籍。你看那略显发黄的竹片,分明就是风吹雨淋所致!

这可是古籍啊…是炎帝子李青山所习的功法古籍!若能将之练至大成,天下何人可堪敌手?

想及耿弇一招击败刘植,三人愈发变得激动起来。极为同步地对着李青山一揖,请命道:“恩师,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去苦练武艺。待得武艺大成,我等定会报答恩师涌泉之恩!”

“嗯,去吧。切记,此书乃天下至宝,万不可被旁人看见。若被旁人习了去,老子唯你们是问!”李青山摆了摆手,特意加粗了语气,以一种威胁的口吻道。

这本书,年轻人或许没看过。可那些久经世事的老家伙,却是对此极为熟悉。若是被刘林族中的人认出,难免会有麻烦。

在座众人,面上表情俱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你拿本破书诈取赵缪王印便罢了,为避免被人认出,竟特么能想出这么好的借口,好机智啊…

然而李青山说得大义凛然,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等谨记恩师叮嘱!”三人恭敬叩首,小心翼翼将《阿福四十九式》抱在怀中,起身缓缓向后。行至门口时,三人再度对着李青山躬身一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去,恭敬到了极致。

“去吧,好好练!”李青山摆了摆手,端起地上碗筷,自顾自吃食起来。

众人一动不动,俱都紧盯着李青山。土坯房内,只听得见李青山吃肉的声响,气氛有些诡异。

……

“你们看着我作甚?快吃啊?”李青山皱眉,疑惑道。

耿弇很想问一句,这李青山,从小就不要脸吗?

可他还是忍住了,端起地上碗筷,也低头吃饭。

诡异的气氛持续良久,终于缓缓消逝。众人仍旧一言不发,逐一端起碗筷,低头吃饭。

“嗯…伯昭,那些黑山军的俘虏如何了?”李青山大口咀嚼着猪肉,话音含糊不清地问道。

“都在打水筑墙,谁敢偷懒,直接按在地上暴打。”耿弇如实答道。他有些愤恨:“这些狗东西丧尽天良,等土坯房全部筑好,我定要将之千刀万剐!”

“不急,这些人,留着还有用。”

第一百零二章 雪地挨打

“那些孩子如何了?”李青山面无表情,话音略显沉重。

被黑山军荼害的孩童,小的不足十岁,大的也不过是些少年。本该是最好的年纪,却大都被打成残疾,简直惨无人道。

“他们非要帮我们筑墙。”耿弇的表情也有些阴沉,如实答道。

“唉…吃完饭,随我去看看他们。”李青山轻叹口气,低头大口吃食。

……

残疾的孩童约有九百众,独臂者有之,独腿、独眼者亦有之。更有几个倒霉蛋四肢全无,生活不能自理。

黑山军那些人这么做,无非是杀鸡儆猴令孩子们胆寒。不敢逃亡,更不敢反抗。

匡云便是残疾者其中的一员,九岁那年,他被黑山军劫入黑山,至今已有七年。匡云失去了右腿,只能用臂膀撑着竹竿,行动颇为艰难。

按照李青山的号令,身患残疾者不必劳作。然而,所有残疾者却都忽视了李青山的号令,自发组织到一起,与灾民们一同筑墙、打水。

匡云低垂着脑袋,不断用手中木棍夯实土墙。他一言不发,似乎很是自卑。

不止是匡云,所有被黑山军荼毒过的人,俱都极为自卑。甚至,有些被李青山救回的女子选择自尽,以证清白。

古时,沾衣裸袖便为失节。这些被黑山军玷污过的女子如若苟活,定会被某些迂腐之人唾骂,更会为世人所不齿。

在他们看来,女子一旦失节,便与那娼妓无异。这等女子,为何不拼死抵抗?就算不抵抗,难道不应抱石投井吗?!

残疾、轻蔑。

自卑,油然而生…

匡云奋力将面前土墙夯实,收起木棍。他双臂酸软,再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倒在雪中,大口喘着粗气。

“喝口水吗?”

李青山不知何时走到匡云身旁,他解下腰间葫芦,递到匡云面前,笑吟吟道。

“谢谢…”

匡云下意识躲开李青山的目光,接过葫芦,灌了一大口。

“身患残疾者不必劳作,你为何不去休息?”李青山坐倒在雪中,漫不经心道。

“俺受炎帝再造大恩,怎敢怠慢…”匡云坐起身,话音颇低地自言自语道。

“你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不当你来做。”

匡云只是将葫芦还给李青山,一言不发。只见他略微休息片刻,再度艰难地站起身。拄着竹竿,提起木棍,一瘸一拐走向另一块土坯墙。

“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怎的?”李青山眉头微蹙,一个闪身挡在匡云身前。随手夺过木棍,训斥道:“回去休息!”

“让开…”匡云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李青山的双眸。

“我若不让呢?”李青山把玩着手中木棍,咧嘴一笑。

“你…也是炎帝从黑山救回的人吧?”匡云似乎有些愠怒,抬起头,以一种略显讥讽的口吻道:“你受炎帝活命大恩,不思报效,为何在此刁难俺这残疾之人?”

“炎帝…”李青山闻言有些脸红,挠了挠头:“这炎帝…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圣。他也是人,救你们,也是有私心的…”

“放肆!”

匡云大怒,直接扑向李青山。虽少了一条右腿,动作却分毫不慢。

李青山措手不及,瞬间被匡云扑倒在雪中。

“哎,你他娘的干什么?想打老子?知道老子是…”李青山大惊,忙是开口解释。可话说了一半,嘴中却被灌满积雪。

“贼子,匹夫!敢辱没炎帝,其罪当诛!”匡云怒不可遏,挥舞着拳头,狠狠砸在李青山腹部。

若不是李青山剿灭黑山军,此时,他恐怕还要整日挨打。打得半死后,又被丢出去装可怜乞讨要饭。是李青山救了他,使他黑暗的人生有了希望。这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岂容旁人侮辱?

“噗!”

匡云全没有丝毫留手,直打得李青山喘不过气,险些将刚刚吃下的猪肉全给吐出来。

耿弇吃完饭,行出土坯房找寻李青山而来,刚好看见这么一幕。

“什么人,胆敢殴打我的弟弟?”耿弇大喝一声,疾步向前,拎小鸡般提起匡云,狠狠甩到雪中。

“砰!”

匡云狠狠砸落,被摔得七荤八素,再站不起身。

“噗…咳咳…咳咳咳咳…”李青山将嘴中积雪吐出,捂着肚子咳嗽连连。他忙是摸出怀中玉蝉,见玉蝉无恙,松了口气,小跑到匡云身旁。上下打量匡云一番,眼见匡云并无大碍,这才骂骂咧咧道:“你小子,脑子有问题吧?打老子作甚?”

“呸!”匡云想要起身痛殴李青山,奈何被耿弇摔得浑身剧痛,只能冲李青山啐唾沫。

李青山忙是后退一步,将那唾沫躲开,训斥道:“妈了个巴子…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就是李青山!”

“什么?!”匡云闻言脸色剧变。

此时,刘林等人也俱都吃完了饭,踱步走到李青山身后。

匡云扫了一眼刘林,只见刘林衣着华丽,头戴银冠、腰系银带,挂有一只香囊。

此人,显然身份高贵。

传说,那降兮北渚的炎帝子,不过一介少年人…

难不成…他真是李青山?

匡云心中大骇,脸色苍白如纸。

俺刚刚,把炎帝子按在地上打了??!

“青山,你如何了?”耿弇闪身到李青山身旁,关切道。

“无妨,无妨…”李青山摆了摆手,扫了那脸色煞白的匡云一眼,笑骂道:“让你休息你不去,非要在此筑墙。不听老子的号令,该当何罪?”

“炎…炎帝…”匡云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对李青山抱拳一揖,惨然道:“俺…俺不知炎帝亲临,失手伤了炎帝,罪该万死…您杀了俺吧,俺无话可说!”

“不听老子的号令,这便是弥天大罪!”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训斥一声。尔后望向耿弇,笑道:“伯昭,把他带到那个土坯房去…”

带到土坯房…

这句话,与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何其相像。往常,只要被带走,再度回来,身上定会少些东西。轻则瞎一只眼,重则直接失去四肢,残忍之至。

匡云的身体有些颤抖,他咬了咬牙,却是没有吭声。

李青山自是不知匡云心中所想,自顾自下令道:“这小子,想来还没吃午饭。屋里还有半盆猪肉,带他吃些。”

吃…吃肉?

话音入耳,匡云愕然。

第一百零三章 林蛋大

“俺不敢…俺不敢…”匡云受宠若惊,连连摇头。

李青山也懒得多说,随意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向南方。耿弇则提起匡云,走向他们方才吃饭那土坯房的方位。

土坯房已筑好上千间,大小不一。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忙碌的灾民。按照这个速度,区区数万灾民,恐怕一个下午便可安置妥当。

算算时间,从立下赌约带人修筑土坯墙伊始,到现在,不过两日而已…

众人兜兜转转,视察一圈。

李青山颇为满意,刚欲带着众人离去,却猛然见得拐角处一名意欲上吊的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岁,长相较好。她站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握有一条粗布,眸中尽是泪水。

“你这是作甚?”李青山眉头一挑,疾步上前,一把将那粗布从女子手中抢过。

“我已是失节之人…”女子咬了咬下唇,对李青山盈盈下拜,做了个万福:“公子,请把那布还我…”

“失节?”李青山皱眉。

女子此话入耳,刘林等人,包括寇恂、叔寿在内,俱都有些尴尬。

“公子,请把布还我…”那女子将众人表情收入眼中,只觉万念俱灰,不愿多言。

“这件事,不怪你们。你们被黑山军掳走,实属迫不得已。若因为这些便自尽身亡,未免太过可惜。”李青山将手中粗布塞进怀中,沉吟片刻,劝解道。

“大王…”谢肱前踏一步,行至李青山身旁。刚欲开口,却被李青山瞪了一眼。无奈,又悻悻撤回。

在谢肱这等人看来,未出阁的女子失节,的确应该自尽以证清白。他们的道德观念不同,欣赏的是贞烈女子。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那女子低头抽泣起来,娇躯不断颤抖,楚楚可怜。

若能活下去,没人会选择死。奈何她已失节,苟活下去,只会被世人指指点点,遭白眼无数,甚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没有人会娶她们,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弱女子想要生存,谈何容易?

一辈子孤独终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那还活着作甚?

“别哭了。”李青山蹲下身,拍了拍那女子的脊背,笑道:“日后你便是我李青山的姐妹,过冬之后,我可以派人将你们接到单于王城住。那里没人认得你们,你们可以在那里耕地放牧。一应所需,俱由我上谷郡发放,如何?”

“公子…公子是李青山?!”女子大惊,忙是收了泪,跪倒在地,呐呐不敢言。

如今,单于王城已在上谷郡治下。王城占地颇大,富丽堂皇且易守难攻。唯一不足者,便是人口太少。耿况虽迁徙了数千汉人北上,却是杯水车薪,远不足以开发整个王城。代郡这数万灾民有如风中浮萍,无处可归。与其放任他们在此四处乞讨,何不将之迁徙到单于王城呢?

黑山军虽已覆灭,可那些曾被黑山军所霸占的良田瓦舍,却也绝不可能落在灾民们手中。盘踞在代郡的世家门阀们会用各种手段兼并土地,到得最后,灾民们只会沦为长工,饱受盘剥。至于将这代郡所有的世家门阀连根拔起…李青山暂时还不敢这么做。

当初在上谷郡,李青山除掉了李卞的李家。那时,李青山身后站着上谷郡守且万民归心。可即便如此,他却被李卞的儿子李窓用计骗到单于王城,险些丧命。

世家门阀势力之强,李青山深有体会。

他们就好似一个马蜂窝,你不招惹还好。一旦捅了他,顷刻间便会有数不清的马蜂冲出来蜇你。

将灾民们迁徙到单于王城,既能让灾民们免受盘剥,又可开发单于王城内的田亩,一举两得。

“正是。”李青山自得一笑,将那女子拉起,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们暂且在土坯房内凑合一阵,我保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外面若有谁敢欺负你等,老子给你们做主!”

“民女谢过炎帝…民女谢过炎帝…”女子感激涕零,连连叩首。那已然万念俱灰的双眸之中,再度迸发出些许希冀。

“嗯…”

李青山轻轻颔首,再不停留,转身大踏步离去。

直至行得远了,刘林这才走到李青山身旁,低声劝解道:“这些女子已然失节,为保全名声,自当自尽。陛下若要力保他们,恐会为人所趁呐…”

“为人所趁?”李青山怎不知刘林心中所想,咧嘴一笑,转而望向寇恂,问道:“那些黑山军的俘虏在何处?带我去寻他们。”

“诺。”

寇恂躬身应命,走在最前方引路。

众人兜兜转转,行至护城河边。只见一百多名衣衫褴褛的黑山军俘虏提着木桶,在士兵的抽打中,步履蹒跚向前挪动。

这些俘虏身上疤痕累累,蓬头垢面,显是没少挨打。

“好了,把桶放下。你们,谁是老大?”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用鼻孔看着一众俘虏,朗声问道。

“小人…小人是…”一名约莫三十岁的俘虏应命上前,谄媚地对着李青山躬身。

“你叫什么名字?”李青山咧嘴一笑,问道。

“小人叫林安国。”那俘虏如实道。

“你他娘的也配叫安国?”李青山皱眉,飞起一脚踹在林安国胸口。

林安国身材魁梧,被李青山踢一脚根本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可这厮却极为配合地躺倒在地,抱着胸口哀嚎不止。

“哦?呵呵…”

这家伙,还挺聪明…

“林安国听令。”李青山嘴角微微上扬,命令道:“朕封你为沙壁将军,统帅这百余俘虏。”

“末将遵命…末将遵命!”林安国大喜,忙是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林安国这名字不适合你,你日后就叫…就叫…”李青山抚了抚下巴,沉吟片刻,笑道:“你日后就叫林蛋大。若有不开眼的敢来这里闹事,无需向我禀告,先给我打个半死!”

“诺!多谢大人赐名,多谢大人赐名!林蛋大…虽只有三个字,然语法严谨,用词工整,结构巧妙,琅琅上口。可谓言简意赅,足见大人扎实的文字功底、信手拈来的写作技巧、巧夺天工的创造之能,直令人佩服地五体投地!以蛋大二字收尾,大气磅礴,实在是点睛之笔!”

第一百零四章 索要木材

“呵…呵呵…”李青山干笑两声,转而望向刘林,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刘兄,带上赵缪王印,与朕去一趟赵缪王府如何?”

“陛下有令,在下怎敢不从?”刘林忙是躬身应命。

……

赵缪王府,一间卧房之内。

大长老、二长老正趴伏在桌案,批阅郡内政事。三长老则在屋内打《庄子·在剧》,虽年逾花甲,动作却极为敏捷。

“报~启禀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族长有令,请三位长老立即奔赴主厅议事。”一名士兵推开房门小跑而来,半跪于地,朗声道。

“哦?”本在批阅政事的大长老将毛笔放回笔架,轻扶了扶胡须,问道:“你可知刘林唤我等是因何事?”

“回禀大长老,是李青山。他恳请三位长老高抬贵手,赠他一些木材、木匠。”士兵想起了刘林的叮嘱,如实道。

“哼哼…哈哈哈哈哈!”大长老却不知这是李青山故意而为,仰头大笑起来。良久,他笑眯眯起身,也不管那散落一桌的竹卷,朗声到:“老二,老三,我们走!”

“嘿嘿嘿…这李青山…计穷矣!”二长老亦是轻抚了抚胡须,站起身来,脸色红润。

能让覆灭匈奴帝国的人物在自己手中吃瘪,令得他们的心情颇为不错。

“木材?木匠?哼哼!这代郡灾民数万,数日时间,他还想造出上千间屋舍不成?”三长老也觉心中怅然,收了动作,笑吟吟道。

“此子还想用土坯墙遮风挡雨呢…”大长老不禁莞尔一笑。

言下之意,这李青山连以土筑墙的办法都想出了,可谓黔驴技穷。生出想要搭建屋舍的念头,也并不奇怪,死马当活马医嘛。

“哈哈哈哈!”

三人相视而笑,卧房内的气氛颇为欢快。

良久,三人略微打理一下妆容,推门而出,奔赴主厅。

此番,他们定要当着刘林的面折辱李青山一番!

什么天子气,什么炎帝子,都是虚妄!这李青山,不过一介夸夸其谈之流,蛊惑人心之辈!

三位长老所居住的卧房距离主厅并不远,故而,三人仅一炷香时间便已抵达。

推门而入,只见李青山跪坐在赵缪王位之上。手中握着一只玉蝉,神态自若。刘林身着华丽衣衫,站在李青山左侧。其余耿弇、寇恂、叔寿、马武、谢肱俱都挺直胸膛,如木桩般耸立在侧。

值得注意的是,马武肩上,斜挂有一个黄色包袱…

“黄口孺子,安敢坐于王位?”脾气火爆的三长老怒喝一声,训斥道。

大长老挥手,打断了三长老的话。他扫了刘林一眼,讥讽道:“既然族长想把王位让给别人,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又岂敢妄言?就算族长将我刘氏推入万劫不复之境,我等也唯有乖乖听命…”

刘林眼角抖了抖,却是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汉时以孝治天下,年逾花甲的老人,纵然面见皇帝也无需多礼。这三个老人可以喝骂刘林,因为刘林是小辈。可刘林却不能反驳,否则便是不孝。

“三位长老,你们德高望重,何必非要折辱我这区区小辈呢?”李青山咧嘴一笑,以一种无奈的口吻道。

三个老家伙倚老卖老,刘林根本无从辩驳。可…三个老家伙联合起来对付李青山一介少年,未免也是有些丢人。

李青山话音落下,耿弇等人极为配合地低声轻笑起来。笑声落入三人耳中,直令他三人羞愧难当。

上一次,李青山如此讥讽他们,他们还可以忍受。毕竟那时,屋内只有李青山在场。可如今,屋内有许多外人在。被当众羞辱,面子上总有些挂不住。

这小子,铁齿铜牙。与他辩驳,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大长老眼角抖了抖,故作疑惑道:“敢问族长,唤我等前来,所谓何事啊?”

“唤三位长老前来,是小子的意思。”李青山摩挲着手中玉蝉,对三人一揖,以一种恳求的语气道:“代郡灾民众多,更有许多身患残疾者。小子实在于心不忍,恳求三位借小子一些木材、木匠。”

为阻挠李青山打造屋舍,这三个老家伙早已将郡内的木材、木匠尽数扣押。

“阁下不是自比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吗?区区数万灾民,竟逼得阁下求于我等老朽吗?”大长老眼眸微眯,讥讽到。

这话,无非是说: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巧舌如簧、把我们踩了个遍吗?怎么,现在黔驴技穷,来求我们了?

他们却是不知,李青山索要木材、木匠,不过是想打造假肢。

似匡云那般,仅剩一条腿的,至少也有数百之众。他们只能依靠竹竿勉强行动,异常自卑。刚见到匡云的时候,李青山就想打造一批假肢。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必依靠双臂行走。将假肢藏在衣衫之下,总能让他们稍稍开朗一些。奈何代郡的木匠都被这三个老家伙给扣了,无奈,李青山只好求到赵缪王府。

“哎,青山远来是客。如今他计穷求于我等,我等怎可袖手旁观呐?”二长老摆了摆手,打圆场道。

李青山低头轻抚着玉蝉,笑而不语。他肯定,这老家伙绝对还有后话。

果然,二长老沉吟片刻,笑吟吟道:“我赵缪王府木材也不多,阁下若是急需,便拿去四五百斤,不妨事。木匠么…老夫即刻调你二十人,如何?”

区区四五百斤木头,比之数万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二十名木匠,也根本聊胜于无。二长老许诺这么一点东西,无非是在嘲讽李青山。

“二长老,真是性情中人,豪爽!”李青山缓缓起身,赞叹道。

“哪里哪里…呵呵…哈哈哈哈!”二长老抚了抚胡须,仰头大笑。

在他看来,李青山这话,分明就是讥讽他小气抠门。

可…那又如何?老夫就是不给你木材,你能奈何?而且,就是给了你木材,你又怎可能安置数万灾民?难道你李青山当真是神仙不成?

“四五百斤木材、二十名木匠,还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李青山抚了抚下巴,自言自语道:“料想今日入夜前,数万灾民便可彻底安置。这造假肢的事…还是放到明天再做…”

入夜之前便可安置数万灾民?

“噗!呵呵…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三个老家伙不禁莞尔。迟驻片刻,俱都仰头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奉我为主!

从立下赌约到现在,仅只过去两日。

两日时间,安置数万灾民?

“噗…呵呵呵…哈哈哈哈!”三长老抚掌大笑,指着李青山道:“两天…哈哈哈哈!你李青山就是编瞎话、虚张声势,也需编得像一些吧?可笑…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大长老与二长老只是大笑,并不多言。

三长老说的没错,十日内安置数万灾民,根本就是无解之事。李青山扬言自己两日内便将之安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若想虚张声势,也需等到第十日再来。十日之后,他李青山若能安置三五百灾民,也可挽回一些名声。

在三位长老看来,最高明的做法莫过于此。

想来,李青山是筑土墙不成,万念俱灰,想折返回赵缪王府与他们唇枪舌战讨公道。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可言?你李青山再怎么巧舌如簧,将我们三个老朽辩倒了,又能如何?等外面被冻死的灾民多了,你李青山的名声也就臭了。想让我赵缪王府不计代价助你成事?绝无可能!

“三位…三位…”李青山摆了摆手,连说两句,却仍是没能打断三名长老的笑声。无奈,他只好将身旁茶盏摔到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陶瓷制成的茶盏应声碎裂。三名长老这才回过神来,笑眯眯望着李青山。

终归只是个少年,难免年轻气盛。被逼得无计可施,摔茶盏泄愤么?

“三位,小子已在王府南方三里处筑起一千间土坯房。区区数万灾民,弹指间便可尽数安置。”李青山微笑看着三名长老,朗声道。

“土坯房…土坯房…哈哈哈哈哈!”三长老闻言再度仰头大笑,以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你那土坯房纵然不塌,没有屋顶,又怎可御寒?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炎帝子,竟也做得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可笑…可笑!”

“此子不过一欺世盗名之辈,招摇撞骗者尔!刘林,你可要看清楚,莫要忘却老族长临死之时对你说的话。”大长老抚了抚胡须,眼眸微眯望向刘林,以一种训斥的口吻道。

“唉…你们…非要逼我当众羞辱你们作甚?无奈…真是无奈…”李青山摇了摇头,给侍立在侧的马武使了个眼色。

马武轻轻颔首,解下斜挂在肩的包袱,递到那大长老身前。

打开包袱,一块被冰碴所覆盖的坚硬土块映入眼帘。

看到这东西,大长老瞳孔骤缩。苍老浑浊的双眸之中,充斥着不可置信与震惊之色。身旁二长老亦是如此,心中震撼之至。

冰…这本是极寒之物,非常坚硬…

将水泼到土上,水结成冰,那土自然也就变得极度坚硬。有如此坚硬的土墙在,那土坯房再无坍塌的可能。没有屋顶的难题,瞬间迎刃而解。

好一个以火攻火…好一个以毒攻毒!这李青山,非凡人也!

心中这般想,大长老的表情也是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那三长老却不明所以,仍旧大笑道:“哈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外面滴水成冰,连你带来的土都被冰碴覆盖!外面那些灾民没有衣物,十日时间,不知会冻死多少人!哼哼…哈哈哈哈!”

李青山笑而不语,用看沙壁的眼神望着三长老。

“闭嘴!”大长老眼角抖了抖,转而对三长老呵斥一声。

三长老一僵,盯着那块结冰的土块沉吟片刻,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李青山…你是个天才。这点,老夫不得不承认。如今,你既已安置了数万灾民,势必会令得代郡万民归心。老夫…无话可说。”大长老摇了摇头,迟驻片刻,却是话锋一转:“刘林与你一同起事,老夫同意了。然…我赵缪王府这数万兵马,却不可听你号令。”

李青山闻言眉头一挑。

刘林本就铁了心与老子共同起事,还特么需你同意吗?老子千里迢迢奔赴代郡,费尽心机,不就是为这数万兵马来的吗?

看来…这老家伙是想反悔啊…

李青山笑眯眯扫了刘林一眼,缓缓自怀中抽出一卷竹卷,朗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今,我代郡有灾民数万。李青山若能在十日内将之安置妥当,赵缪王府即刻奉李青山为主。”

说此一顿,李青山将那竹卷摊开,面向众人,笑道:“此处,是三位长老签字画押的证据。”

此话入耳,三个老家伙相视一笑。

大长老抚了抚胡须,保证道:“老夫言出必践,我赵缪王府,即刻奉你为主。自今日起,连我族族长刘林都需听你号令,如何?”

刘林本就对李青山马首是瞻,这番许诺,仍旧毫无用处。

李青山端起身旁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静静看着三人的表演。

话音落下,二长老也前踏一步,故作为难道:“然…祖宗有规矩。没有赵缪王印,纵然是族长,也只能调动三千兵马。这一点…刘林你身为族长,应该很清楚。”

二长老并没有说谎,赵缪王势力与寻常的世家门阀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比那些世家门阀实力更强而已。其宗族,也是传承了百年之久。按他刘氏组训所言,刘林这个族长,还真就只能调度三千人马。想要调动更多,需用赵缪王印才可。

然而,这赵缪王印,一直由他们三个掌管。主动权,却是再度落入他们三个手中。

这三个老家伙,老谋深算,还真是难以对付…

李青山故作疑惑,试探道:“既然我是赵缪王府的主人,那…理当可以号令三位老前辈吧?”

“自然可以。”三人齐齐颔首。

“据刘兄所说,赵缪王印,一直由您三位掌管。小子现在想调兵五千,还请三位将王印送来。”李青山咧嘴一笑,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

“王印?王印在哪,你知道吗?”大长老故作茫然,转而望向二长老。

“不知道…老夫何时见过王印呐。”二长老摇了摇头,转而望向三长老,问道:“你可曾见过?”

“不曾见,不曾见!”三长老连连摇头,疑惑道:“刘林,我族中王印现在何处,你可曾知晓?”

赵缪王印,一直被这三个老家伙盯得死死的,刘林怎可能知晓在何处?

想要赵缪王印?门都没有!调你三千军,也算堵住这天下人悠悠之口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三人大跌眼镜。

“陛下,赵缪王印在我这里。”刘林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极为恭敬地递到李青山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 大势已成

李青山笑眯眯接过锦盒,将之打开,一只由玉石翡翠制成的猛虎映入眼帘。精致雕花几乎布满每个角落,颇为漂亮。猛虎下方是一个长方形的玉石托盘,篆刻有‘赵缪王印’四字,龙飞凤舞。

“既然王印在小子手中,那小子是否可以调度赵缪王府的兵马啊?”李青山把玩着手中王印,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你…”大长老嘴角嚅嗫着,身体不住颤抖。他指了指刘林,愤恨道:“刘林…你…起兵造反乃逆天灭族之事,你非要将我数千族人推入火坑…非要将我们这些老朽逼死才行吗?”

二长老捶胸顿足,哀叹不止。片刻之后,两行清泪自浑浊的双眸中流淌而出,绝望之感笼上心头。

起兵造反?怎有那么容易?事成还好,若事败,他赵缪王府内数千族人俱都难辞其咎,绝对会落得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甚至,百年之后,连他们的坟墓都会惨遭池鱼!

李青山…这是想让他们绝户啊!

三长老紧盯着李青山手中王印,怒目圆睁道:“这王印,你们从何处偷来的?!”

此话入耳,耿弇、寇恂等人俱都有些羞愧。刘林也呐呐不语,汗颜之至。

这王印,是李青山拿广播体操骗来的。说出去,总归有些丢人。

李青山却不以为意,闻言虎躯一震,双手抱拳朗声道:“回老前辈,这是小子光明正大骗来的!”

耿弇的脸当时就黑了。

拿一套广播体操欺骗三个有志青年…这等丑事,怎么到你嘴里跟炫耀一般?

咱特么能偶尔要一次脸吗?

“三位前辈,你们的长孙已经拜我为师,非要跟我学武艺…”李青山缓缓起身,却是将他拿《阿福四十九式》忽悠人的事如数告知。

这三个老家伙对自己的子孙疼爱有加,怎舍得让他们披甲上阵?那战场之上,变数太多。一个不慎,便会血溅五步。故而,三个老家伙不肯让自己的孙子习武。这个思想,与耿况逼着耿舒从文倒是颇为相像。

如今,他们没日没夜地操练《庄子·在剧》,再没有披甲上阵的想法。说起来,李青山却是歪打正着解消了三个老家伙的心结,送了个顺水人情。

果然,三个老家伙闻言轻轻颔首,虽仍旧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却总归稍稍释然一些。

“我赵缪王府若欲起兵,当先联合广阳王刘接。再加之上谷郡,三者联手,几乎控制了半个幽州。”李青山自怀中抽出幽州地图,平摊在桌案之上,对耿弇道:“伯昭,你的兵法虽不及我万一,却总归学到一些皮毛。如今三位长老都在场,你不妨讲解一下谋定天下的战略框架。”

耿弇的厉害,自不必多说。历史上,刘秀平定天下的战略框架,基本都由耿弇拟定。连那三国诸葛亮的隆中对,都有许多借鉴耿弇战略之处。

耿弇闻言立刻上前,指着桌上那幽州地图道:“我三方联军毕,当先拉拢真定王刘杨、攻灭涿郡张丰。尔后回师攻打铜马、富平、获索等农民军,控制幽州以北。休养生息数月,蚕食幽州南部。屯兵积粮,与赤眉军决战于冀州界桥。如事成,我军便可得中原富庶之地。骑兵者,擅突骑而不擅攻坚。兼得冀、幽二州后,我军当东攻青州张步,平定齐地青州。攻灭张步后,我军有两个战略可选。其一,集兵南下官渡,与更始帝会猎于兖州。此战若成,则长江以北再无我军敌手。其二,遣一大将率军十万西进,征讨并州。若成,我军便一跃为天下最强之军阀。此时再南下官渡,胜算定然大大增加。”

“荒谬!”大长老眉头微蹙,不悦道:“阁下所说每一句,俱都是万难之事。且说那涿郡张丰,拥兵五万,据城而守。没有数月时间,怎可能攻克?”

耿弇笑笑,伸出三根手指,胸有成竹道:“攻克涿郡,在下有上中下三策…”

一个时辰后…

“天呐…这世上,怎有此等兵家大才?眼光毒辣至此,纵然孙武重生,韩信再世,怕也不能及吧?耿况那老家伙,究竟是如何教育儿孙的?”大长老满脸震撼之色,连连咂嘴摇头。

“围点打援…妙…妙…妙哉!”二长老趴伏在幽州地图之上,犹自不可置信道:“此计之高超,绝不亚于孙斌的减灶之计!”

“得名将如此…大事可期也!”三长老目露精芒,上下打量耿弇一番,心中竟也生出些许豪情壮志。

耿弇者,论起军功,绝对是云台二十八将中最强之人。凭一己之力攻克四十六郡,你以为呢?至于辎重补给…有寇恂在,就是他李青山现在调兵东征打日本村,粮草也绝对能按时送达前线。

要知道,三国时期,皇叔刘备穷尽一生所创立的蜀汉政权,也只才二十二个郡。也就是说,将两个蜀汉并在一起,也不及耿弇攻克的疆域大!

“各位,你们继续,我先告辞了。”李青山对着屋内众人一揖,招了招手,只带着马武,转身大踏步离去。

屋内寂静片刻,尔后再度恢复嘈杂。

走进院中,李青山抱着怀中王印,轻吐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是缓缓松懈下来。

如今,他已是这赵缪王府的主人,大势已成。只等广阳王起兵响应,半个幽州便会落于他手。届时,称王是肯定的。李青山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率先称帝呢?

按照真实的历史走向,公元二十五年四月,割据益州的公孙述会率先称帝。且在瞿塘峡口筑城,自号白帝。此城后被世人称为白帝城,大名鼎鼎。

同年七月,刘秀在幽州称帝,立百官,封兴汉五骁将。同年九月,更始帝会因内部不和,被反叛的赤眉军击败,逃亡高陵邑。十一月,刘永称帝于扬州,立百官,封张步为齐王、董宪为海西王,初步组成梁汉联盟。

思忖片刻,李青山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公孙述之所以率先称帝,却是因为益州蜀地易守难攻。只需军五万据守关隘,便可挡住百万雄狮。故而,公孙述敢凭借蜀中险要加尊九五。这幽州地势与益州全然不同,一马平川。若他李青山成了众矢之的,根本无险可守。最终的下场,怕是与那仅做了五个月赵汉皇帝的王郎相差不多。

为一个虚名,冒如此大的风险,不值得。

“嘿嘿嘿…走,我们先去造几个假肢。”李青山搓了搓下巴,大手一挥,突然加快步伐。

第一百零七章 更始军北伐

幽州,雁门郡南。

无数军帐安扎在城外,篝火连绵百里,军士们的喧嚣声响成一片。营帐上方,无数杆绘有‘更始’二字的旗帜迎风飘扬,形成一片翻滚的黄色怒涛。

这支更始军约有十一万众,主帅为更始政权大司徒刘栍。其中五万自司隶洛阳而来,另外六万,则是晋阳、信都、和成三郡守军联军。

更始军前阵一处角落中,军司马刘秀身着粗布棉衣。在三名将领的簇拥下翻身上马,四骑向东北方位疾驰而去。

除去军司马外,刘秀还兼任一职,名曰‘代行阵前斥候总督’,监督前线传递情报的斥候骑兵。

这个职位本是闲差,刘秀也只是应付差事。未曾想,半个时辰前有斥候来报,东北方位有大队马车向南疾驰。马车轮长半丈,乃是‘柱天都部’所属舂陵军的老式军用战车。

(柱天都部,即刘縯、刘秀的兄长。)

这斥候自宛城便与刘秀的兄长刘縯一同起兵,故而认得。上前一番询问,那大队马车的主人,竟是南阳宛城的老乡、曾受刘縯活命大恩的吴汉!

吴汉在南阳遭人弹劾之时,若非刘秀的大哥刘縯出手相助,吴汉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南阳。此乃活命大恩,依照吴汉这等江湖义气之士,刘秀若往而招揽,他定会归附于刘秀账下,竭力辅佐。

早在田间种地之时,刘秀便见过吴汉。他深知吴汉才能非凡,早有将之纳入账下的打算。奈何当初在小长安聚兵败,自身难保。与吴汉一别,再难相见。熟料天数茫茫,今日,他竟碰巧寻到了吴汉的下落!

“哈哈哈哈!公孙(冯异表字),吴汉素有大才。若能得他相助,胜抵十万雄兵!”饶是以刘秀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此时却也忍不住心中狂喜,仰头大笑道。

“恭喜主公,又添一良将呐!”策马紧随其后的冯异轻轻一笑,朗声道。

此时,刘秀账下虽有冯异、邓禹等不亚于张良、陈平的贤臣。又有贾复、铫期这等天下一流猛将,却独缺一员可看破战局、运筹帷幄的帅才。朱祐算一个,然…朱祐勇猛有余,所献之策,却也并非太过高明。独当一面或许可行,使之掌控全局,那是万万不足的。

吴汉的到来,可谓雪中送炭、暗室逢灯。

历史上,耿弇长于野战而不擅攻坚,故此,伐蜀之战,耿弇的骑兵并未发挥太大的作用。汉军伐蜀五年,自征南大将军延岑遇刺身亡之后,全军总指挥一职尽数落在吴汉身上。耿弇虽也做过战略谋划,可这灭蜀首功,却当属吴汉无疑。单从战绩上来说,吴汉在战略谋划上的才能,比之耿弇并不差太多。

(我个人认为,云台二十八将的排名是有失公允的,这其中有很严重的派系问题存在。如邓禹、贾复这等荆州派将领属于刘秀的嫡系,故而排名异常靠前。吴汉虽身处幽州,可实际也属荆州派系。其次便是以耿弇为首的幽州派,虽战功最高,排名却需在此三人之后。最倒霉的莫过于冯异,单论综合贡献,冯异当之无愧应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一位。可惜他是半路投诚,并非刘秀嫡系。且又无背景,只排在区区第七。)

在雪中疾驰良久,一间破落城隍庙映入眼帘,一队马车停靠在官道旁边。

刘秀翻身下马,疾步走进庙内。只见吴汉跪坐在一团篝火之前,满脸为难之色。

“子颜(吴汉表字),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刘秀如脱弦的利箭,闪身到吴汉身旁。他紧攥着吴汉的双手,红光满面。

“文叔(刘秀表字),好久不见…”吴汉回了一礼,仍是犹豫难决。

刘秀此行前来的目的,吴汉心中很是清楚。

投效到刘秀账下吗?他已探明,刘秀如今乃大司徒刘栍账下军司马…

刘栍何人?那可是赵王李青山的仇敌啊!李青山待我不薄,我怎可助纣为虐?

可…

刘秀的大哥刘縯于他有救命之恩。这等恩情,万死难报。若不全力辅佐刘秀,他怎对得起刘縯在天之灵?

吴汉眉头紧锁,他看了看刘秀,又扫了一眼庙外马车中那一箱金子,愈发变得为难起来。

“当年一别,眨眼已过两年。今日回想,仍历历在目啊…”刘秀亲切攥着吴汉的手,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你我二人久别重逢,实为幸事。公孙,将酒取来。今日便是冒着被打板子的风险,我也要与子颜不醉不归!”

“诺。”

站在门口的冯异躬身应命,转身离去。不多时又抱着一个酒坛走进,打开酒坛的塞子,一股淡淡的酒香自其中飘散开来。只闻两口,便觉心旷神怡。

“想当年,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到如今,却人鬼殊途,只能饮酒长叹…”吴汉想起过往重重,不由长叹口气,无奈道。

当初,刘縯连败官军,收服弘农、汝南、南阳、上庸等郡。兵锋北指洛阳、南指荆襄,自称柱天都部,何等霸气。现如今,刘縯却已死于奸人之手,尸骨无存…

“往日之事,不提也罢…”刘秀闻言不禁黯然。他摆了摆手,扯开话题道:“子颜,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吴汉怎不知刘秀心中所想,直接半跪于地,对着刘秀躬身一揖,朗声道:“汉…拜见主公!”

“呵呵…哈哈哈哈哈!得子颜相助,大事可期也!”刘秀忙是将吴汉搀扶而起,大喜道。

“汉一介粗莽之人,不敢受如此夸耀。”吴汉苦笑一声,轻摇了摇头。

“子颜,此番北上,刘栍已集兵十一万,兵锋直指上谷郡李青山。那李青山的厉害,我亦有耳闻。想来,此番决战幽州,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分出胜负。我欲集信都、和成二郡之兵,脱离更始帝的控制,北上联合真定、广阳、赵缪三王,以成大业。”刘秀全不拿吴汉当外人,自怀中抽出一条绘有幽州地图的破布。平摊在桌案,滔滔不绝道。

“十一万?!”吴汉闻言心中一颤。

上谷郡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清楚。仅凭李青山手中那点兵马,若与更始军硬碰硬,怕是凶多吉少。耿弇固然勇猛,可那刘栍账下的更始军,却也不是吃素的。

十一万对两万,兵力对比为五比一…

“唉…青山这次,怕是有麻烦了啊…”想及此处,吴汉不由变得愁苦起来,连连摇头。

“青山?”刘秀闻言眉头一挑。

不会是…上谷郡那个李青山?!

第一百零八章 力可拔山

“实不相瞒,这李青山对末将有弥天大恩。主公…投效之前,末将有一事相求。”吴汉突然半跪于地,对着刘秀抱拳作揖道,话音诚恳至极。

“将军且说便是。”刘秀心下凛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忙是托住吴汉的手腕。

“若主公尽得幽州之地,还望您保全李公青山。看在末将的面子上,赐他富贵。”吴汉直视着刘秀,迟驻片刻,又补充道:“若李公兵败,末将定要往而驰援。届时,还望主公莫要阻拦…”

此话入耳,刘秀心中凛然更甚。

看来,这个李青山很会收买人心呐…

“将军快快请起,这些,我全都答应!”心中虽是这般想,刘秀却是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应承下来。

“主公放心,为臣者,不可事二主。末将虽不愿与李公交兵,却也会全力保护主公的安全。”吴汉缓缓起身,歉然道。

“呵呵…将军义薄云天,钦佩…钦佩。”刘秀摆了摆手,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有站在庙门口的冯异眉头一挑。

方才,刘秀那藏在长衫之下的手掌,微不可查地紧握了一下…

与当年的拓拔栞极为相同,刘栍兵败上谷郡南,回到洛阳后,也将这李青山夸得天花乱坠。再加之李青山凭一隅之地覆灭匈奴帝国的恐怖战绩,刘秀早已将李青山视为未来争霸天下的心腹大患。

这等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刘秀迅速冷静下来,盘坐在芦席上,指着那幽州地图道:“将军且看,此为大司徒刘栍军阵。”

刘栍分兵五阵,第一阵为前军,统兵五万,直扑上谷郡城。其余四阵各万余兵马,左右两翼为骑兵。若上谷郡城破,两翼骑兵立刻向后迂回包抄,令李青山无处可逃。后军负责辎重补给,中军则是刘栍所居军阵,号令全军。

如此分兵并不高明,却也暗合统兵之要领。

至于那准备行刺李青山的天下第一杀手刘三刀,刘秀绝口不提…

吴汉眉头微蹙,仔细分析着幽州局势。良久,他指了指真定府的方位,朗声道:“主公,能否控制幽州,河北三王的态度至关重要。河北三王首属真定,我军当积极与真定王刘杨联络,与之组成联军。刘栍与李公的决战,一个月内应当不会分出胜负。这一个月内,我们必须取得真定王的支持。若刘栍败,主公可趁势收雁门、和成、信都三郡,以此为基,徐图大业。若李公败,我军可趁势偷袭刘栍中军,尽收刘栍之兵卒。末将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赵王李公前来投效,助主公一臂之力!”

偷袭刘栍,虽是一条妙计,却绝非上上良策。现如今,更始帝的影响力仍旧不可撼动。此时与更始帝决裂,对刘秀是极为不利的。

说到底,吴汉还是想救下李青山…

庙门口,冯异的脸色变了。其身旁,邓禹的脸色,亦是缓缓阴沉下来。唯有大将贾复不明所以,斜挎在马背,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朔杆方天戟。

刘秀心中不悦,却也并未多言。

两人畅谈良久,将那一坛美酒尽数饮尽,这才起身离别破庙,准备回营。

“此人是谁?”吴汉刚欲翻身上马,一眼扫见那斜挎马背的贾复。一种危险的感觉笼上心头,令他一惊,向后暴退十数步。

吴汉者,世间一流名将。普天之下能与他相战而不败的,不会超过五指之数。纵然耿弇,也只能让他平等相待。似这般被气势吓得本能暴退的情况,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

“此人名曰贾复,字君文,乃我账下猛将。其武艺惊才绝艳,比之当年的西楚霸王,亦是不遑多让。”刘秀抚了抚胡须,有些自得。

“阁下便是吴汉吴子颜吧?久仰久仰。在下贾复,武艺粗浅。若阁下不嫌,你我不妨切磋一番?”贾复翻身下马,对着吴汉躬身一揖,提议道。

刘秀迟驻片刻,并未开口阻拦。

“好啊。”

吴汉眼角抖了抖,起了好胜之心,不甘示弱。他闪身到一辆马车旁,抽出自己那重可八十二斤的大铁戟,双眸警惕盯着贾复。

雪中,两人四目相对。吴汉异常严肃,贾复却平静如水,似乎并未将吴汉放在眼中。

吴汉哪里受得了这等折辱,怒喝一声,大踏步冲去。

“咻!”

大铁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斜劈向贾复。贾复眼眸微眯,身体极为诡异地向后一歪。大铁戟的戟锋紧贴着贾复的胸口,却偏偏不曾碰到贾复分毫。

“什么?!”

吴汉瞳孔骤缩,忙收回大铁戟,自下而上一挑。

贾复仍旧不为所动,吴汉那大铁戟刚刚落下,他直接一脚踩上。只听咚的一声脆响,大铁戟被跺进土中。任由吴汉如何用力,竟也不能挪动铁戟分毫。

“哈啊啊啊啊!”

吴汉大喝一声,双腿猛然用力。额头之上,青筋暴起。贾复则神态自若,两人对比鲜明。

单在力气上说,吴汉绝对足以碾压耿弇。然而如今,吴汉全力之下,竟敌不过贾复的一条腿!

要知道,吴汉此时并没有丝毫留手。与耿弇出其不备一招侥幸击败刘植不同,贾复这厮,是在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吴汉!

贾复轻轻一笑,缓缓抬脚。吴汉立刻收回大铁戟,向后暴退十数步,双眸之中充斥着忌惮之色。甚至…恐惧!

“吃某一戟!”

贾复大喝一声,疾步冲向吴汉。手中朔杆方天戟自空中霹落,速度之快,根本无从躲闪。

吴汉不敢怠慢,忙是横架铁戟硬接。只听叮的一声炸响,火花迸溅,令人牙酸的声音响彻。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吴汉被贾复缓缓压低。其脚下的土地瞬间迸裂,吴汉只觉喉中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硬碰硬,击败吴汉,仅用一招!

“君文,快快住手!”眼见贾复一招击败吴汉,刘秀并未感到半分吃惊。他忙是对贾复呵斥一声,小跑上前将吴汉搀扶而起,关切道:“将军无碍吧?”

“噗!”

吴汉颤颤巍巍起身,手掌紧捂着胸口。噗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嘴角满是殷红。他颤抖地指了指贾复,不可置信道:“天下…莫非…莫非真有力可拔山之人?!”

第一百零九章 身残志需坚

古时,消息堵塞。刘栍率军十一万北伐的事,李青山根本一无所知。

代郡,赵缪王府向南三里处。

数千间结冻的土坯房屹立在此,坚不可摧。任由寒风呼啸,躲在其中的灾民也不觉半点寒冷。

李青山骑着苍炎战马,慢悠悠走过这由结冻土坯房组成的街道,只觉心中怅然。其身后,马武策马紧随,怀中抱有一个假肢。

这假肢异常粗糙,没有钢,只能用笨重的次铁做为框架。没有橡胶,只能垫棉花,使之变得柔软一些。好在黑山之上屯有不少兽皮,将兽皮也垫在内圈,这假肢也算勉强可以穿戴。

“我们来代郡,已有九日了吧?”李青山侧过脸,对身后策马紧随的马武道。

“是。”

“也就是说,飘谷明日便会办完丧事…”李青山轻轻颔首,搓了搓下巴,沉吟起来。

雪下的很大,漫及膝盖。如果用一千台花轿迎娶钱飘谷的话,还需用军用战车…

“大王,最近…您就没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流言吗?”马武迟驻片刻,挠了挠头,试探道。

李青山接纳了数百名失节女子,扬言要将她们当做姐妹看待。这件事,却是被代郡的世家门阀们大肆抨击。

他们认为,女子失节便当投井自尽以证清白。李青山如此作为乃逆天之举,有违孔孟之道。其中以郭氏族长郭曐为首,痛骂李青山不知廉耻为何物。

“那个叫郭曐的吗?想骂便让他骂,随便骂,我不要脸。”李青山打了个哈欠,无所谓道。

脸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这郭曐乃是代郡郡丞,且与赵缪王府是姻亲,势力极大。不到迫不得已,李青山并不愿得罪他。可若他郭曐敢跑来这里滋事,咱李青山也不是吃素的。林蛋大那百多名黑山军俘虏随时恭候,三天两头敲他闷棍!

你骂任你骂,我李青山若是皱一下眉头,那便不叫李青山,干脆改名叫小猪佩琪好了。

比起这区区小事,李青山更关心那历史上的赵汉皇帝王郎。据说,刘林奔赴渔阳的时候,王郎作为使臣面见渔阳郡守去了。一直到现在,竟也没回来?

此时,王郎正客居在渔阳郡守府中养伤…

两人兜兜转转,行至一间土坯房前。李青山翻身下马,兴冲冲从马武怀中夺过假肢,走进土坯房内。

土坯房内,一众残疾的少年少女们围拢在一起,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见有外人进屋,屋内的气氛为之一滞。

“匡云,过来试试这假肢。”李青山冲匡云招了招手,笑吟吟道。

“炎帝…您…您…”匡云本在假寐,一眼看见李青山,赶忙起身,受宠若惊道。

“炎帝?!”

匡云话音入耳,屋内的少年少女们俱都以一种震惊、敬畏、崇拜交融的目光望向李青山。不少少女俏脸羞红,可想及自己那残缺的身体,又极为自卑地垂下脑袋。

李青山大踏步上前,直接掀开匡云的裤腿。

匡云的右腿几乎被全部砍掉,仅剩小半截大腿。李青山将那假肢在匡云右腿上比照几下,猛地向上一顶。

匡云只觉右腿一疼,疑惑道:“炎帝…这…这是…”

“来,站起来走两步,试试重不重。”李青山起身拍了拍手,笑道。

匡云愕然,似是明悟一般。他看了看衔接在自己右腿上的半截假肢,双眸通红。

这种感觉…似乎,自己的腿还在一般。

匡云嘴角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愣着做什么?快起来走走。看看合不合适。”李青山弯下身,扯着匡云的胳膊便往上拉。

“炎帝…炎帝…”匡云心中温暖,眸中泪水再也止不住,却是哭出了声:“俺只是个草民,还身患残疾,怎敢劳您这般照顾?您…您救了俺,是俺的恩人。可俺…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俺该怎么报答您…俺拿什么报答您呐…”

“天生我材必有用。”李青山转身,面向屋内一众残疾的少年少女们,朗声道:“就在不久之前,我与你们一样。也要过饭、逃过荒、啃过树皮。我气馁了吗?没有!我迎难而上,如今,也算小有所成。我有一个朋友叫耿舒,那小子从小花式挨揍。年纪与我一般大,屁股上却结出厚厚的茧子来。他的人生,三分之一都躺在床上养伤。连这等人都坚持活着,你们有什么理由自卑?记住,你们都是我李青山的人!我若活着,你们便不能轻生。留着这有用之躯,日后说不得还能报答于我!”

话音落下,屋内的少年少女们俱都双眼放光。

他们还年轻,对人生充满了渴望。他们希望与寻常人一般,有生之年做一些事,也算不枉此生。

他们从小被掳进黑山,阴暗的童年令得他们孤僻,异常排斥外人。这一点,自方才李青山进屋之时,屋内融洽的气氛为之一滞便可寻出端倪。世人那鄙夷讥讽的目光,使得他们幼小的心灵充满自卑感。

可如今…李青山…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炎帝子,却将他们视为兄弟姐妹…

“起来,走两步。”李青山将匡云拉起,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

“诺…诺…”匡云有些不知所措,连连应声。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有些惶恐,更多的却还是惊喜与期待。

李青山松开搀扶匡云的右手,匡云一惊,身体一个趔趄。虽是极为艰难,却总归站起了身。

“我…我站起来了…我站起来了!”匡云鼻尖一酸,热泪盈眶。他便如重见光明的盲人,艰难地挪动自己的‘右腿’,激动不已。

没有借助拐杖,他…他竟站起了身!

动作异常笨拙,速度更是极慢。可匡云却狂喜之至,在这屋内来回走。

“嘿嘿嘿…明日清晨开始,你们便五人一组去赵缪王府。抵达之后报我的名字,自会有人为你们定制假肢…”李青山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

“报~启禀主公,大事不好了!”恰在此时,一名赵缪王府的亲兵小跑而来,跪倒在李青山面前,急道:“半个时辰前,您从黑山救下的那几百名女子自发集结到一起,投河自尽了!”

“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杀人于无形

李青山一惊,继而大怒,扯着那亲兵的衣领道:“他娘的…这是何时的事?你们为何不加以阻拦?”

“主公…主公…”那亲兵脸色煞白,不敢直视李青山的双眸,战战兢兢道:“小人拦了…可…根本拦不住啊!那些女子只求一死,小人便是将她们都堵在屋里,她们也会一头撞死在墙上!这…这…”

“滚!”

李青山怒喝一声,狠狠将那亲兵甩在地上。他冲马武招了招手,疾步冲向院外。

护城河边,此时已堆满尸体。

这些自尽的女子明显早有谋划,临死之前打扮得很是得体。

李青山策马赶至,一眼望见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不由心中大怒。他翻身下马,狂奔向河边,如疯子般翻检着尸体。

守在旁边的士兵们见李青山震怒,不敢答话。李青山直接一脚踹在一名士兵腿弯处,骂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看戏呢?都他娘的滚过来,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诺…诺…”

士兵们叩头如捣蒜,一拥上前,翻找着幸存者。

很可惜,这些女子已报了必死之心。李青山翻找良久,却连一个鼻息尚存者都没寻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青山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再度翻开一具尸体,将手指抵在一名少女的鼻尖。

指尖处,猛然传来一缕极淡的温热之感。

“还有气…还有气!”李青山大喜,将那少女抱起,平摊在地。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双手交叠按压在那少女胸口。

这一压,少女红唇中喷出许多水来。李青山不敢怠慢,躬下身嘴对嘴做人工呼吸。

寒风呼啸,冻得人瑟瑟发抖。李青山却满头冷汗,紧张至极。

“噗!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那少女苏醒过来,剧烈咳嗽。

李青山大喜,忙冲马武招了招手,下令道:“你看着她,别让她再寻短见!”

“诺。”

马武躬身应命。

李青山再不理会那少女,转而冲向河边那一堆尸体,再度寻找起来。

很可惜,李青山足足翻找了两个时辰,反复检查数遍,却是没能再寻出幸存者。他一屁股坐倒在雪中,望着那数百具略显水肿的尸体,表情阴晴不定。

到底…为什么?

只是被骂几句,何故要寻短见呢?

前几日,不知多少人提议她们要自尽以证清白,不可苟活世间。自尽者虽有,却寥寥无几。何故…今日她们竟集体自尽寻短见呢?

前几日…以郭曐为首的一众儒生,所骂之人,乃是这些失节女子。而今,郭曐却将矛头对准了李青山,骂得李青山体无完肤…

“莫非…她们是为了我?”沉吟片刻,李青山猛的起身,大踏步走向方才被他救活的那名少女身旁。

“小女子…拜见炎帝…”少女惶恐不安,对着李青山盈盈下拜,做了个万福。

“你们…何故要自尽?”李青山目光如炬,凝声问道。

“我等…不堪受辱,故而自尽以证清白…”少女目光躲闪,玉指紧张地交叉在一起,答道。

李青山最擅察言观色,眼见少女这个动作,立刻知晓她是在说谎。

事实上,这少女的确在说谎。

是李青山,将她们从黑山救回来。是李青山,修筑土坯墙使她们不受严寒之害。又是李青山,扬言要将她们当做姐妹对待、送她们衣食田亩。原本,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她们已经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是李青山,使得她们灰暗的人生有了希望。她们…决定活下来,不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可…

就在昨天,她们得知李青山被骂得体无完肤、狗血淋头。究其原因,却是执意要保护她们这些失节的女子。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更为证明李公青山的清白,她们决定自尽…

她们却不知…李青山,从来都是不要脸的。

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

李青山眼角抖了抖,沉吟片刻,故作色眯眯地上下打量那少女一番,命令道:“我身边还缺一个丫鬟,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如何?”

少女脑袋低垂,贝齿轻咬着红唇,轻轻颔首。

“你先去赵缪王府,晚上我另有吩咐。”

“诺…”

少女盈盈下拜,莲步轻移走向赵缪王府的方位。

这少女刚刚离去,李青山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咬了咬牙,疾步冲向苍炎战马,策马向南方疾驰而去。

郭曐…必须付出代价!

赵缪王府向南三里处,一间普通的土坯房内。

林蛋大衣着华丽,歪躺在角落处的芦席上。两名黑山军俘虏抱着他的小腿轻轻敲打,满是谄媚之色。

林蛋大如今乃是沙壁将军,直接听命于炎帝子李青山。这身华丽衣衫,便是李青山特意派人送来的。见李青山有意提拔林蛋大,一众俘虏们自然对林蛋大恭维有加。

所谓沙壁将军,沙者,即大漠孤烟之地。壁者,戈壁琥珀也。李青山如此赐名,这是想让林蛋大随他一同征服大漠、驻马戈壁啊!

林蛋大翘起二郎腿,双手环抱后脑勺,好不快活。

“报~启禀沙壁将军,炎帝来了!”一名黑山军俘虏小跑入内,半跪于地,朗声道。

“嗯?”林蛋大闻言赶忙起身,略微打理一下衣衫,一脚踹在那半跪于地的黑山军俘虏胸口,怒斥道:“他妈了个巴子…炎帝也是你能叫的?要尊称陛下,陛下!懂吗?”

这话话音颇大,屋外也能听得清楚,显是故意说给李青山听的。

这家伙,竟连李青山骂人的话都给学了去…

“是…是…将军英明!”

被踹翻的黑山军俘虏非但不敢有半分恼怒,反而极为谄媚地连连应是。

这林蛋大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若惹他不快,扒皮抽筋都算轻的。这厮曾用人皮做了一条褥子,直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林蛋大在李青山面前,却跟个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喘。

行出土坯房,林蛋大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对李青山躬身哈腰道:“陛下…您寻小人,所为何事啊?”

“带上你的人,从今日起,守在郭府门口,找机会痛殴郭曐!”李青山用鼻孔看着林蛋大,命令道:“把他打个半死,至少数月下不得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痛殴郭曐

“诺!陛下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末将身上!”林蛋大闻言虎躯一震,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早在黑山之时,林蛋大便经常带人烧杀抢掠。似这等打人的小事,简直手到擒来。

“好!既如此,你们立刻动身吧。”李青山拍了拍林蛋大的肩膀,颇为满意。

“诺!”

……

当晚,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皎洁月光轻轻披洒在积雪之上,极为漂亮,令人心旷神怡。

一座奢华府邸旁,林蛋大率领百余人隐匿在雪中,毫无破绽。

“嘎吱…”

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侍从手提灯笼在前引路。其身后,衣着华丽的郭曐带着十余名侍从大踏步行出。

“动手!”

林蛋大大喝一声,突然自雪中暴起。

“谁?”

郭曐吃了一惊,忙闪身躲在一众侍从身后。

“砰砰砰!”

百余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自黑暗中砸落,挡在郭曐身前的侍从们瞬间被打翻在地,哀嚎不止。

“你们是谁?我是郭曐,我是代郡郡丞!”郭曐大骇,解释道。

“打的就是你!”林蛋大咧嘴一笑,配合森白牙齿,表情略显狰狞。他一脚踹在郭曐胸口,将之踹翻在地。

郭曐一介文人,哪里受得了如此摧残。其身体擦着地面擦飞三米之远,如大虾般蜷缩起来,凄厉哀嚎。

“打他!”

林蛋大疾步上前,不由分说又是一棍狠狠砸在郭曐腿上。

“砰!”

一道闷哼声响起,夹杂有骨头断裂的声响。郭曐瞬间脸色煞白,噗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昏厥过去。

眼见郭曐昏厥,林蛋大仍旧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一棍接一棍,眨眼间便将郭曐打得血肉模糊,不忍直视。温热的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融化了大量积雪,血腥味弥漫。

“呼…哼哼…走。”林蛋大大口喘着粗气,略微休息片刻,扛起木棍转身便走。

百余黑山军俘虏乱哄哄集结起来,紧跟在沙壁将军身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逐渐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

……

翌日清晨,赵缪王府,李青山所居的卧房内。

李青山盘坐在床榻之上,手中握着钱飘谷送他的玉蝉,正沉吟着什么。

迎娶钱飘谷的时候,他该怎么讲话。拜堂的时候,该做什么动作、行什么礼节。这些,都需认真学习,未雨绸缪。

“咚咚咚。”

卧房外传来一阵敲打房门的声响,李青山皱眉,有些烦躁地道:“谁啊?”

“启禀主公,郭郡丞请您去王府议事。”一名士兵在卧房外抱拳作揖,朗声道。

“郭郡丞?”李青山眉头一挑。

他昨日下午才下令让林蛋大痛殴郭曐,这才一夜时间,林蛋大竟已将郭曐给打了?

这家伙,办事效率很高啊…

李青山将玉蝉塞进怀中,稍稍打理一下妆容,下床走向卧房外。

推开房门,只见十余名壮汉面色不善盯着他。李青山不以为意,大咧咧走在路中央,似乎郭曐挨打一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李青山所居的卧房距离赵缪王府主厅并不远,一盏茶功夫便已抵达。李青山站在窗户旁,透过缝隙观望主厅内的场景。

刘林跪坐在王位之上,有些为难地望着歪躺在下首的郭曐。

郭曐浑身淤血。白色布条几乎裹满全身,好不凄惨。之所以歪躺在下首,只因其大腿被砸得高高肿起,根本无法跪坐。微撅着屁股,动作滑稽至极。他拭了拭泪水,委屈道:“大哥,小弟只是骂了那李青山几句,那李青山竟恼羞成怒,派人于昨夜殴打小弟,你可要给小弟做主啊!”(郭曐娶刘林之妹,故而需唤刘林一声兄长。)

“妹夫,这李青山…可不是凡人呐…”刘林眉头紧锁,起身趴伏在郭曐耳畔,低声道:“幽州有天子气,这李青山,正是那应验天子气之人。妹夫…等日后李青山加尊九五,我们可就是开国元勋了。这些小事…还是不要再多争执了吧?”

“小事?”郭曐闻言大怒,手掌狠狠拍在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大哥,那李青山连几句谩骂都无法忍受,心胸狭窄,绝非成大事者!依弟只见,此人不过一介招摇撞骗者尔!”

“郭郡丞真乃正人君子,在下佩服,在下佩服!”一道赞叹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李青山大踏步走进,以一种敬佩的目光望着郭曐,双手抱拳作了一揖,礼节无可挑剔。

“哼!”

郭曐冷哼一声,极为勉强地回了一礼。

“既然郭郡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在下骂阁下两句,不打紧吧?”李青山双手负背,笑眯眯道。

刘林见识过李青山铁齿铜牙,故而不愿让郭曐受辱。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只见郭曐强忍着身上剧痛,自席位上暴起,怒视李青山道:“哼!阁下区区灾民小辈,不通礼法、不识教化、更不知孔孟为何物。那些贱女已然失节,自当去死。阁下却逆天而行,尽做那妇人之仁之事,徒增笑尔!”

“自当去死?”李青山低声呢喃一句,心中无名火起。他强压着心中震怒,微笑道:“若你妻子失节了,你会杀死她吗?”

这些女子,都是被逼无奈。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被黑山军掳走,能怎么样?若换他郭曐被掳走,面对黑山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只怕早就跪地求饶了!

“你…”郭曐闻言大怒,迟驻片刻,却又缓缓平复下来,点头道:“我定会将之砍杀!”

“若你母亲失节,你会杀死她吗?”

“李青山,你休要血口喷人!”郭曐再难忍受,猛地起身冲向李青山,似是想将李青山按在地上痛殴一顿。

郭曐面对穷凶极恶的黑山军时,连与之战斗的勇气都没有。而李青山却亲手覆灭了黑山军,生擒黑山王李大脚。按理来说,郭曐应当不敢动李青山。可此时,他面对李青山却全无半分惧意。

自己想想,一个是穷凶极恶的黑山军,一个是人畜无害的李青山,潜意识就会觉得与李青山作对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一点,因为李青山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有时候,人类就是这么奇怪。你让他抓一条无毒的蛇,他是绝对不敢的,哪怕这件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可他却敢与人打架,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危。

“哎呦…在下只是举例而已,阁下竟丧失理智,要与我这不识教化之人动粗吗?”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笑眯眯看着郭曐。那等目光,如一个玩弄老鼠的猫。

“你…”郭曐闻言一滞,竟无言以对。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直接剁死

郭曐是学习孔孟之道的清流,所谓清流,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胸怀宽广。纵然被人唾骂,也应谦虚求教、先礼后兵。

不止如此,郭曐还是清流世家。其父十四岁举孝廉为官,两袖清风,颇具美名。其兄郭昌(即郭圣通的父亲)更是曾让田宅财产数万亩于郭曐,当时之人皆称仁义。

郭昌是个讲究人,每次吃麦饭,都需用剪刀剪掉每一粒麦子两边的尖。

后来,郭昌早死…

我怀疑是饿死的。

有这层身份在,郭曐需维护自己高尚的形象。

李青山则不同,这厮以泥腿子自居,可以毫无下限。

从道德层面来说,郭曐疑似占了上风…

“阁下是清流,自小研习孔孟之道,乃正人君子者也。代郡百姓无不夸耀郭兄高风亮节,在下钦佩…钦佩…”李青山咧嘴一笑,对着郭曐抱拳赞叹道。

这番话本是赞叹之语,可不知为何,听在郭曐耳中,却总有种危险的感觉。

“哼!在下本就高风亮节,不需你多言!”郭曐仰起脸,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与李青山答话。

李青山闻言眼前一亮。

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没想到啊,这郭曐还要更甚。

看来,自己的魂还是太淡了…

“咳咳…”李青山手掌紧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两声。酝酿片刻,冲着郭曐朗声道:“阁下…卑鄙、无耻、下流、猥琐、走狗、汉奸、卖国贼!”

“你!”郭曐大怒,指着李青山,面皮抖了抖。

“阁下乃清流,连几句谩骂都无法忍受吗?”李青山笑眯眯望着郭曐,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

郭曐无语,只好悻悻退回。

“自王莽篡汉,残暴生灵,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值此国难之际,郭兄又有何作为?郭兄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代郡,初举孝廉入仕,理当匡君辅国,保境安民。奈何你庸碌无能,空掌万余精兵,却令黑山军区区四千众逍遥法外。你上不可兴国报君,下不能保境安民,罪恶深重,天地不容!”李青山酝酿片刻,突然朗声大喊道。

“你…区区灾民,无知小辈…你敢…”郭曐颤抖指着李青山。

还不待他将话说完,李青山愤然而立,直接开口打断道:“住口!无耻老贼,岂不知代郡百姓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你既为谄谀之臣、无能鼠辈,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怎还有脸批判那可怜被掳的纤弱女子?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她们失节便当死,你庸碌无为、遗祸万民,岂不当自割血肉以祭亡灵?”

“我…我…”郭曐捂着胸口,颤声道。

“庸臣贼子,你枉活三十有余。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助纣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此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李青山越骂越嗨,却是来了句唐老师的经典语录。

你郭曐骂人不是挺厉害的吗?你骂啊!老子别的不会,论起骂人,你三个郭曐绑一块也及不上我半个李青山!

“你…你…”郭曐大口喘着粗气,双眼通红瞪着李青山。良久,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黑山军肆虐代郡,的确与他的无能密不可分。只凭这一点,李青山便能站在道德制高点,骂他三天三夜。

李青山坐在一个桌案之上,双手环抱胸前,笑眯眯看着郭曐。

这郭曐势力极大,且又是赵缪王府的姻亲,绝不可轻易得罪。适当敲打之后,必要的拉拢、宽慰是必须的。

代价最小、且能让郭曐瞬间泄愤的方法,自然是把林蛋大这只替罪羊推出去。

林蛋大本就是黑山军俘虏,穷凶极恶之辈。就算郭曐不动手,李青山也会找机会弄死他…

李青山有些紧张,心道:你特么快问呐,问我为什么让人打你。

“你…你为何让人打我?”郭曐捂着胸口,缓了良久,这才稍稍平复一些,怒视着李青山道。

“我何时让人打你了?”李青山闻言一笑,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直恨得郭曐牙根痒痒。

“你休要狡辩!”郭曐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怒喝道:“打我那人叫林蛋大是吧?他被你封为沙壁将军,莫要以为我不知道!”

李青山闻言一惊。

如此短的时间,郭曐竟顺藤摸瓜,得知了林蛋大的身份。

这代郡郭氏势力之强,不容小觑啊…

见李青山吃惊,郭曐一喜,忙是讥讽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无知小儿,派人趁夜打我闷棍,卑鄙,无耻!”

李青山故作震惊,呐呐不语。

“哼哼哼…这件事,与我同行的侍从们都能证明!李青山,你自己说吧。你账下沙壁将军打我,这件事,该怎么办?”郭曐自以为抓住了李青山的把柄,森然道。

这番话,说的颇为高明。

沙壁将军是奉李青山命令行事,如今,郭曐不找李青山的麻烦,反咬着这沙壁将军不放。李青山若不处置这沙壁将军,于理不容,他郭曐便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可以凭此肆意唾骂李青山。若李青山处置了这沙壁将军,则会令李青山账下将士寒心,大大降低其威望。

换句话说,你李青山是乖乖被我唾骂呢?还是让账下将士寒心呢?

此为两难之事,足可让李青山头痛欲裂。

果然,李青山眉头紧锁,似乎犹豫难决。而那跪坐在王位上的刘林却掩嘴偷笑起来,静静看着两人的对话。

李青山封林蛋大做将军的时候,刘林就在身边。故而,他知道林蛋大的来历。

一个黑山军的俘虏而已,拿出来让你随便砍,又能怎样?

“哼哼…我看这样吧。你立刻把那林蛋大带来,我当着众人面,打他三十大板,如何?”郭曐搓了搓下巴,冷笑道。

“这…不成。林蛋大乃我手下大将,怎可让你当众羞辱?”李青山摇了摇头,表情愈发变得愁苦起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不可无故挨打,要么你挨我三十大板,要么让那林蛋大挨我三十大板,你自己看着办!”郭曐愈发自得,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既然如此…我直接把林蛋大剁死送你好了。”李青山挠了挠头,随口道。

“直接…剁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拉又打

“不错,剁死。”李青山轻轻颔首,风轻云淡道:“林蛋大乃我心腹爱将,忠心耿耿。我若当众打他大板,定会令账下将士寒心。今晚我偷偷把他剁死,将首级送给郭兄泄愤,如何?”

此话入耳,郭曐面露惊惧之色。

为保全自己的威望,李青山竟没有丝毫犹豫地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这等人…何其可怕…

眼见郭曐惊惧,李青山面上微笑更甚。他捏起身旁一枚茶盏,把玩起来,心不在焉道:“世人皆知黑山王凶恶,却不知…我李青山更甚他十倍。谁若敢逆我意,必死无疑!我奉劝某些人…莫要没事作死捋虎须。你再强,难不成还强得过匈奴帝国吗?”

这话话音颇轻,却吓得郭曐脸色煞白。

李青山早已探明,这郭曐不过一介欺软怕硬之流。面对黑山军时,这厮恨不能躲进地窖。可面对某些势弱之人时,郭曐便化身正人君子,站在他所谓的道德制高点肆意抨击。对付这等人,只需让他自心底怕一次,他便再不敢跟你作对。

“刘兄,明天是我成亲的日子,我也该回渔阳郡了。此番,刚好告辞。”李青山起身对刘林一揖,朗声道:“我会把大将马武留下,辅佐你练兵。”

“陛下这便要走了吗?”刘林闻言一惊,忙是上前两步,亲切攥着李青山的手道。

“唤我青山便可,陛下二字太过沉重。而今天下大乱,称帝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李青山笑笑,转而望向郭曐道:“郭兄。”

“啊?”

郭曐还沉浸在恐惧之中,闻言一个激灵。

“昨晚打你那些人,天黑之前会送到你面前。我会把他们的四肢、舌头尽数废掉,以为阁下泄愤,如何?”

那和煦的笑容看在郭曐眼中,宛如恶魔。

这李青山,简直比那李大脚冷血十倍不止!

郭曐心中恐惧至极,悔恨的情绪笼上心头。

郭曐啊郭曐,你特么招惹什么人不好,非要去惹李青山作甚?若李青山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哪天心情不好,随手把你捏死怎么办?

“阁下大仇得报,不应该高兴吗?”李青山故作阴沉,森然道。

“高兴!高兴!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郭曐被吓得肝胆俱裂,呆滞一瞬,忙是抚掌干笑起来。

那等笑容,比哭还难看。

“既如此,过往之事,我们便不要再提了。日后,你我都是兄弟袍泽。若我加尊九五,你便是皇亲国戚,当永享荣华!”李青山闻言咧嘴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

郭曐面露谄媚之色,战战兢兢道:“是极!是极!你我都是兄弟袍泽,过往云烟莫需再提,莫需再提!”

“告辞。”李青山双手抱拳,分别对着刘林、郭曐一揖,转身大踏步离去。

“呼…”

只等李青山走远,郭曐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回席位。这一坐,却是扯动了屁股上的伤口,痛的他嘴角抽了抽。

走进院中的李青山亦是如此,他拍了拍胸口,长出口气。摊开手掌,掌心内早已冷汗密布。

此番又拉又打,恩威并济,却是令得郭曐肝胆俱裂,再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只可惜那数百名失节女子,枉送了性命…

“唉…是时候动身了。”李青山幽幽一叹,摸了摸怀中玉蝉,大踏步走向院外军营的方位。

走之前,还需将名将刘植挖走…

……

与此同时,赵缪王府向南三里处,一间最大的土坯房内。

沙壁将军林蛋大躺在床榻,悠哉悠哉哼着歌。十余名黑山军俘虏围拢在周围,有抱着他小腿按摩的,也有抱着美酒佳酿阿谀奉承的。

林蛋大接过酒盅,放在嘴边轻抿一口,皱眉道:“这酒如此浑浊,怎敢献到本将军面前?”

“将军,这…”那黑山军俘虏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有什么事,说!”林蛋大随手将酒盅丢弃,有些烦躁。

“陛下有令,代郡缺粮,郡内所有酒窖都不可再用粮酿酒。小人跑了十里路,这才从一户农家抢…哦不,买来一罐。”

“哼哼…唉…”林蛋大冷哼一声,尔后幽幽一叹。

在黑山时,烧杀抢掠,何等逍遥。如今听命于李青山,虽待遇不错,可约束也多,再没有以往潇洒。

李青山说过,谁敢抢东西,无论缘由,包括他林蛋大在内,即刻斩首,绝不姑息。这的确令得林蛋大这刀口舔血之辈难以忍受,憋闷不堪。

人生在世,不去抢钱抢粮抢女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沉吟片刻,林蛋大坐起身。他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黑山军俘虏,那俘虏会意,立刻闪身到屋外守门。林蛋大这才趴伏在一名黑山军俘虏耳畔,低声道:“今晚,你带三十个弟兄去南边,干一票大的。钱可以不要,却需绑来三五个少女,懂吗?”

“嘿嘿嘿…诺!”那黑山军俘虏淫笑一声,抱拳应命。

“陛下不让抢,是陛下的事,咱们偷偷地干!兄弟们,日后跟着本将军,定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林蛋大拍了拍胸口,压低声音对众人保证道。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一名黑山军俘虏眼前一亮,挥舞着拳头,恭维道。

“将军高明,将军高明呐!”另一名黑山军也是如此,他瞥了瞥嘴,不屑道:“不准抢劫,不可杀人,不可玩女人。娘的…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那县太爷凭甚就能享受荣华,我等却要整日忍饥挨饿?”

“是极,是极。”这名黑山军俘虏之言似乎颇受认同,众人纷纷叫嚣起来:“他娘的,若什么都听李青山的,咱还不如死了干净!”

“西南方有个村子,那村长的女儿很是水灵。将军若有意…小人给想想办法?”

“嘿嘿嘿…好…好!”林蛋大闻言大喜,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许诺道:“将此事办妥,本将军封你为左先锋!”

话音落下,屋内一众黑山军俘虏俱都面露艳羡之色。

“多谢将军提…”

“砰!咻~噗!”

还不待那人把话说完,便见一杆银色长枪穿过坚硬的土坯墙,刺入屋内。那人的喉咙瞬间被锋利枪尖刺穿,嘴巴张了张,却终是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殷红鲜血顺着枪尖淌落,那人瞳孔圆睁,恐惧之意不及蔓延,其意识便被深邃的黑暗所淹没。

“耿…耿弇?!”

《崛起东汉起当军阀》

本书即将上架,希望喜欢李青山的书友们支持一下。(求首订)

首订对一本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几乎可以决定本书的生死。

本书上架后每日更新两章,如果均订高,每日三更。均订达到2000以上,耿弇全职,每日五更!

我现在很忐忑,紧张至极。

写书不易,看一个月,也只半包烟钱而已。但是对我而言,这些故事和文字,都是废寝忘食、熬夜写出来的,希望大家支持阅文正版。

山外青山,楼外青楼。

东汉这波澜壮阔的历史,正式拉开帷幕…

以下附诗一首:

《崛起东汉当军阀》开篇

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孺子篡。

王莽改制成逆党,绿林赤眉兴刀枪。

刘縯刘秀起宛城,田戎秦丰争荆襄。

白帝公孙据巴蜀,张步刘永兴河梁。

延岑隗嚣霸南郑,窦融卢芳守西凉。

董宪佼疆钱飘谷,各逞雄才据一方。

更始皇帝镇中土,带甲百万莫可敌。

先失民心后失权,创业未半至此终。

军阀混战兵戈起,四方盗贼如蚁聚。

青山南下伐兖州,愿凭只手定王图。

耿弇寇恂分兵进,八门金锁斗贾复。

混沌未分天下乱,劫数茫茫不可逃。

问鼎江山当属谁?需看《崛起东汉当军阀》。

——耿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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