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爱你,没入尘埃里 - xp1024.com
《就让我爱你,没入尘埃里》


001、金丝雀

接到蔺时年的召见通知时,方颂祺正在某个酒店的房间内,盯着刚刚被她用防狼电棒击中的一个妄图轻薄她的男人。

肥头大耳,样貌猥琐,此刻紧闭双唇,脸色发青,表情痛苦,乍看之下像死了一般。

虽然仅有远远的一面之缘,但方颂祺认得他。

是她男朋友的顶头上司。

“冯总?!”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颂祺闻声抬头。

推门进来的周泽盯着倒在地的人表情惊诧,随后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对上她冷冰冰的眸子,禁不住一凛。

“阿祺……”

他不唤还好,一唤,几分钟前的不堪回忆就汹涌而来。方颂祺感觉自己所有的血液一股脑汇聚至脑门,冲击得她的太阳穴突突直疼。

霍地自床上一步跨下来,行至周泽面前,速度快得像箭,对准他的脸,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用我来交换什么?”

周泽捂着火辣辣的腮邦子,沉默片刻,回答:“市场部总监。”

“杷——”

又一耳光紧随他的话音之后甩出,周泽的头瞬间歪到另一边。

“就为了这么一个职位,你把我给卖了?”方颂祺冷嘲,“我原来这么不值钱!”

“对不起,阿——”

“杷——”

再一耳光截断周泽的话。

“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方颂祺的目光里蕴满鄙夷,弯腰去捡地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泽忽然攥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按到墙上:“我没资格谁有资格?!方颂祺我忍够你了!自从我们在一起!你对我不是呼来唤去就是冷嘲热讽!根本没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只是把我当成一条供你玩弄的玩偶!”

“狗逗乐了主人还能被赏赐骨头!我呢?!”他的手掌在身侧紧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眼睛血红,“连你的床沿都没有摸着!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吃素的和尚!你他妈不是不让我碰?那就让别的男人试试你究竟是处是表!”

杷——,第四次耳光,比之前的三次都要清脆!利落!果决!

“我就算不是处,也是你配不上的表!”方颂祺撂话。

方颂祺眼神凶狠全是刀子,推开他直接走人。

正值盛夏,外面的日头烧得比她心中的怒火还要肆无忌惮,即便是站在冷气十足的室内透过落地窗看夕阳,也仿佛错觉皮肤和阳光之间,只差一把孜然粉,就能外焦里嫩肉香四溢。

自动门打开的刹那,扑面的热浪太强,方颂祺晃了晃,险些被撞倒地上。

“日了个狗!”

低声咒骂一句,她抬头望一眼万里无云的火辣碧空,戴上黑超遮住大半张脸,急匆匆拦下辆出租车,坐稳后掏出手机确认一遍消息的内容——

“蔺先生傍晚六点飞机落地。”

再瞅瞅现在显示的时间17:02,预计如果蔺大老板下了飞机后直接奔回五澜湾,那么她可以准备的时间差不多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就她目前的情况而言,算不上充裕,所幸也不至于太赶。

洗个香喷喷的澡,化个美美的妆,足以将自己捯饬齐落。

但方颂祺依旧忍不住在心底骂他老母。

要么几个月悄无声息,要么警察临检似的搞突击,偏生还挑今天她差点栽跟头的糗日子。他或许正儿八经当自己是古代的皇帝高兴来就来,她可一点儿没有冷宫妃子被临幸的惊喜。

噢,不对,得纠正一下。

是,有惊,无喜。

…………

“预计”的时间终是与实际情况偏离得有点远。

方颂祺忘记将下班高峰期的路况因素考虑在内,抵达五澜湾比平日多花了半个小时。

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楼盘,独层独户,全中央空调控制,一年四季二十四小时皆为二十五摄氏度,据说是最适宜人体的外界温度。

景观电梯直通三十三楼,方颂祺用右手中指摁门卡,门“叮”地一声打开。

蔺大老板不找她,她基本不会一个人住这,距离上一次,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三个月没来,入目的双层复式洋房,令她有一瞬间的陌生。

四面皆为通透的落地窗,整座城市的景色臣服脚下,一览无遗。夕阳金灿灿的光芒自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耀进来,巨大的开放式空间干净剔透。

这外人眼中最大的特色,恰恰是一直以来方颂祺不喜欢这套洋房的原因——太过透明,一点肮脏都掩盖不了。

即便每天都有家政公司的清洁人员以最高标准打扫。

但终归,表面一尘不染,内里藏污纳垢。

宛若在影射某种人生。

撇撇嘴,她抓起遥控器,摁下按钮,然后一路脱衣服一路丢,朝浴室走。

全部的窗帘于她背后自动缓缓拉上,方才一片亮堂的空间,霎时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洗澡期间她也没闲着,一遍遍地预演待会儿恭迎蔺大老板的方式,捏着鼻子学小太监的公鸭嗓,练习到最后,不小心把“圣上驾到”喊成了“皇上驾崩”,乐得她不小心呛了两口洗澡水。

别以为她好像对这位金主很上心,实际上,她的职业素养大大有待提高。

她不懂在他回来进门的第一时间将拖鞋递上去,不懂煲汤煮夜宵,不懂在他泡澡前备好烟缸在浴室,不懂在他的床头放一杯泡好的洋甘菊茶,不懂将电视调到他常看的那个频道。

同样是被.包,人家能从真实的生活经历提炼智慧,洋洋洒洒写一本《一只金丝雀的自我修养》,方颂祺就是看着书依样画葫芦,也描不出一朵花来。

不过蔺大老板貌似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每次过来的目的十分明确,直奔重点。所以她自觉领悟:是啊,能把人伺.候得酥酥麻麻,才是真功夫、真本事。

在距离她所估计的19:00只剩五分钟时,方颂祺的准备工作将将就绪,赶忙走去客厅,提两个高脚杯,盛上适量的红色液体,调节好灯光的暧昧度,最后坐回沙发,静静等待。

十分钟。

半小时。

两小时……

时间顺利跳到21点整,方颂祺甩脚踢掉高跟鞋,整个人放松地扑倒在沙发上。

按照习惯,蔺时年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手机突然震动,进来消息。

002、又不是没见过更好的

「姐」。

方颂祺当即蹙眉,「怎么还没睡?」。

即便是文字,也充分体现出她的不悦。

「嘿嘿,马上,马上就睡」。

本来不打算再回复,脑中却忽然想起什么,方颂祺抿了抿唇,又打出一行:「是不是疼?」。

中断了约莫两分钟,短信进来:「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字里行间能嗅出对方小心翼翼的乞求。

方颂祺抬手遮住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再说」。

发送完毕,手机随意一丢,她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抱臂而立。

所有的窗帘又全部拉开了。城市辉煌灯火之上的夜空,像一匹黑蓝色的绒布,偶有微不可见的钻石光芒轻闪。

方颂祺翻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火的时候,掌心传来刺痛。

其实回来的路上就发现,那四个耳光太狠,甩得她的手掌到现在仍然泛红,甚至微微有点肿。

想起周泽最后那张血红与惨白交加的脸,她的眸色一深,含住烟,吸一口,然后倾身凑近窗户,缓缓地吐出。

烟雾于玻璃上缭绕,散去。

现在已经没太多感觉了,当下那个时候,她确实愤怒。

愤怒与周泽的背叛无关。若顺着周泽说过的话来比喻,那么就是,任谁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都是会愤怒的。

四个耳光之后,两人算是彻底散伙。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散了就散了吧,反正钓了他小半年,连个屁都没闻到,她的耐性磨尽了,再有时间也不带这么浪费的。

烦躁地捻灭烟头,方颂祺走回茶几前,左右手各端一个杯子,碰了碰,一口一杯喝掉。嘴里的薄荷烟味正浓,红酒一入口,整个胸腔都冰冰凉凉。

四肢大展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她忽然生出一丢丢难过。

好像有哪位高人说过,即使不爱,狗养久了,也多少会生出感情来的。

方颂祺琢磨着,她的这一丢丢难过,大概就是由此而来。

思绪闪过,方颂祺添添唇上残留的酒液,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

不知多久,门卡轻轻“嘀”了一声。

她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直到不绝于耳的淅沥水声打扰到她的好眠,她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抬头望向水声的方向。

自浴室打出来的亮白光线冲淡些许灯盏的暧昧。

打着呵欠抓了抓头发,方颂祺起身,踩上高跟。

“咔哒咔哒”和“哗啦哗啦”,默契般交织成曲儿。

高跟的“咔哒咔哒”停在门边,浴室里的“哗啦哗啦”同时止住。

浴室的门没关,大咧咧地敞开,看起来十分故意,像在无声地邀请她入内。

方颂祺望进去。

里面的那个在冲凉的果男也正望出来。

“这是先被哪只狐狸精勾走呆了大半夜,才转轴到我这儿?”由上至下,几个月没见,一见就见到他这样,依旧人模狗样一表人渣。

“好看么?”蔺时年反问。

方颂祺聚焦到他的黄金三角中心点,勾起细致描绘过的红唇:“又不是没见过更好的。”

“就你养的那个小白脸?”

方颂祺捕捉到,问这句话时,他的表情晃过明显的不屑。

003、你要是有钱,还站在这?

周泽的存在,他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知道,知道她有自己另外交男朋友,而已。所以从这层面来讲,她踩着狗屎运——成为她的金主的第一天,他承诺过,“我只要你的身体,不参与你的生活。”

方颂祺笑而不语,抬高手臂斜靠上门,以最好的角度展示自己为迎接他所做的准备,终归不能白忙活一场嘛。

外面虚拢白色的衬衣,纤细的长腿勾出优美的弧度,至她脚上所着的酒红色高跟鞋。

他正抹着沐浴露,眼睛一瞬不眨打量她,须臾,看回她的脸。

更确切地说,是看她的头发。

“换发型了。”

“怎样?短头发是不是更火辣了?”方颂祺魅惑地撩发丝。

大概以为她是专门取悦他,蔺时年唇角有笑意,打开花洒,一边冲洗身、上的泡沫,另有意味问:“想它了吗?”

方颂祺挑挑眉稍,婀娜地走进去。

本以为他冲的是温水,结果是冷水,浇得方颂祺猛一个激灵。

蔺时年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阻止了她的退缩,结实的吻伴着花洒的冷水落下来,尝出她的味道:“薄荷红酒。”

她爱抽烟爱喝酒的陋习,他由始至终清清楚楚。他曾明确表示过,他不喜欢吻到一嘴的烟,唯独对她抽过薄荷烟后的气息特殊对待。

眼下,薄荷烟的清凉夹杂红酒醇香的唇瓣,似乎无意中给了他新的体验,所以他加快了进程,直接翻过她的身,将她扣上墙。

他一整,自然不是一次就能完事。

所幸方颂祺的体力算是比较好的,两人之间的战火燃烧掉了后半夜。

隔日早上,方颂祺是被手机锲而不舍的“嗡嗡嗡”震醒的。

她趴在沙发上,背上盖着条薄毯,脑袋空滞了五秒才恢复意识。

保姆在收拾从浴室到沙发前的狼藉,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物。

蔺时年自然早没了踪影,如果不是快要散架的骨头和残留的痕迹,以及茶几上放着的闪着金光的卡,她都要怀疑昨夜春、梦一场。

嗯,虽然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但蔺时年出手阔绰,每睡一次,还会额外再给她“零花钱”。

流血流汗挣来的,方颂祺先把卡抓进手里,才去抓手机。

“阿祺,你昨晚没回来?”

是杏夏。方颂祺目前和她一起租的房子。

“嗯,没回,怎么了?”其实一般两人并互不干涉彼此的行踪。

“我刚下夜班回来,发现周泽在我们楼底下等了你一晚上。”杏夏低声,“你和他吵架了?”

方颂祺恍然,不甚在意地打哈欠,“掰了。别理他。他爱等让他等。”

揭过这茬,她约杏夏逛街。

“你还是先起床来学校吧,一听就是把今天冯教授的课给忘了,得交期末课题论文的。”

听言,方颂祺舒懒腰的动作卡在一半,艹一声,连忙裹着薄毯从沙发上爬起。

硕士的课时剩最后一年,熬个毕业论文就能大功告成。平时懒散缺谁的课都好商量,唯独冯教授,一摞不信邪的人栽过他手里延毕了一学期甚至一年。

她可一千个不愿意!

尽管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学校,还是迟到了十五分钟。

方颂祺路上打好了滴水不漏的借口,抵达后得知冯教授参加国际研讨会的返程飞机延误没回来,那就按原定计划去潇洒喽。

“阿祺,你看,漂亮吗?”

杏夏盯着橱窗里模特手里挎着的包,眸子晶晶亮,眼神有点飘,一看就是在想象自己拎上它的模样。

方颂祺瞥回那款女包。

与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的图片相比,此刻在LED聚光灯的效果下,裸粉色的漆皮亮显得愈加魅惑。

价格自然也很是带感。

“太嫩”二字在齿间正要吐出来,隔着橱窗玻璃,方颂祺看到一个女导购员出现在模特旁边,状似尽职尽责地给模特拗出新的造型,斜斜瞟出来的目光蕴满鄙夷,分明在针对橱窗外的她俩。

杏夏的薄脸皮立即浮上尴尬:“阿祺,我们走吧。”

呵呵。

方颂祺无声冷笑。

“怎么就要走了?我们不是都还没进去?”

话一落,她清脆利落的高跟鞋叩响地板,带着她高挑的身形迈入店内。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另一名男导购员第一时间迎上前,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们一眼后,脸上的笑容未减,但态度并不热情,语气多少带点公式化的敷衍:“两位女士,请问有什么能邦到你们的?”

方颂祺将墨镜推到头上,露出精致的眉眼。

“这个和那个,都邦我们包起来。”

她挑起高傲的下颔,除了杏夏看中的那款手提包,还要了另一只标注“限量版”的牛皮钱包。之后,“啪”地把金光闪闪的卡拍到台面上,对准先前的女导购员摆出一派颐指气使的架势,“快点吧,我赶时间。”

男导购员连忙悄悄朝女导购员递眼色。

POS机递到面前来时,方颂祺抓着电子笔龙飞凤舞,拿眼角睨女导购员不情不愿的表情,唇边挂出轻嘲的笑:“你要是有钱,怎么现在还站在这卖?”

“……”女导购员的脸色立马像刚咽下只苍蝇一般难看。

走出旗舰店,杏夏小跑着跟在脚步飞快的方颂祺身后,“阿祺,你又犯脾气了。”

“你没瞧见他们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方颂祺的脸依旧冷着。

“那更不能让他们一下赚了咱两笔钱啊!”杏夏心疼地摸了摸购物袋,“要不,我拿去退了吧,趁发票还热乎着。”

“退什么?”方颂祺拉回杏夏,豪气铿锵,“我送你的下个月生日礼物。”

杏夏吓了一吓,连声拒绝:“这生日礼物太贵重了!”

她本来打算再说“我把钱还你”,可想起是五位数,话便止在喉咙口。

方颂祺将墨镜拉下,挡住自己的眼睛:“行了,犯不着为我省钱。”

反正蔺大老板是土豪,财源滚滚。

禁不起念叨,她心下正嘀咕着后半句,土豪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目光左偏几厘米,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004、风情

女人盈盈笑,刚坐进车里,偏头与蔺时年讲述着什么。

蔺时年的侧容便是因此得以叫方颂祺窥见。

车子很快驶离,否则方颂祺铁定要上前打招呼的。

当然,打招呼的对象并非蔺时年,而是那个女人,毕竟比起蔺时年,她和那个女人更熟些。

扒拉下墨镜,方颂祺目送车子离开的方向。

“阿祺,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杏夏狐疑。

方颂祺敛神,唇角轻抿:“没什么,被一只狗男和一只狗女闪了眼。”

街还没逛完,自然得继续,进攻商场的另一块区域。

不过没多久,方颂祺还是因为Cindy姐的一通电话和杏夏分道扬镳了。

Cindy姐是“风情”的管事人,而“风情”是鎏城当地著名的风月场子,说不上最大最豪华,但不少达官显贵、商界巨擘、政界权要,在这里常年有包厢。

“风情”受到好评的最重要原因在于,圈子里盛传,“风情”里的小姐不仅漂亮,素质也上乘,百分之八十是大学生,这百分之八十之中,又有一半是再往上的高学历。

数字是否准确,方颂祺没验证过,但根据她所打过交道的几个姑娘来看,多数是吹出来的。

现在人讲究的就是脸面,即便漂小姐,那也不能放低标准,输于人后。

耍耍嘴皮子,口袋就能进一摞钞票,谁不愿意挣?反正吹嘘骗人不犯法,这和娱乐圈里的明星自己炒作没有本质区别。

一般情况下,没文化装文化的,私底下找几篇酸溜溜的文章,在客人面前背上一两句,行为举止稍微斯文矫情点,大概就能唬弄过去。何况Cindy姐手里头,确实有几个因为形形色色原因误入歧途的高材生。

她方颂祺当年就差点成为这“几个”中的一员,和Cindy姐的交情在那个时候结下的。

熟门熟路,方颂祺进去后没几步,远远地,Cindy姐便摇曳生姿地冲她挥手:“小方!这儿!这儿!”

“先找个地儿给我补妆。”在她跟前随意习惯了,方颂祺一开口连问候的基本礼貌都省去,毫不客气地说明自己此刻的需求,径直往化妆间蹿。

没办法,妆容对方颂祺来讲,是比命还重要的脸面。时逢酷暑,天气太热,虽然是打车来的,但下车后走进来的这两三分钟,已经够她冒一把汗。

“啧啧啧啧,”Cindy姐一手夹着烟,一手掐腰,咂着嘴,绕方颂祺转一圈,从头到脚打量她,“瞧瞧你,全身的名牌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又贵重不少,看来他待你不薄啊。别吝啬,抽空给我这儿新来的小妹妹们传授点经验。”

刚刚提到的那“差点”,就“差”在,她遇上了蔺时年,阻断了她进军风月界的大好前程。方颂祺至今遗憾,她可自信着,以她的能耐,必然能玩得山转水转。

听闻调侃,她斜飞媚眼:“有你这个元老级人物在,哪里还需要我一个花拳绣腿来班门弄斧?”

“青春饭,我那一套早过时了。”Cindy姐笑出鱼尾纹,手指头往方颂祺身、上拨衣服,眼毒地摸到昨晚上战况激烈留下的印记,“你跟着现在这位爷有两三年了吧?看样子他还没腻。是有什么好苗头?或者你自己对以后打算了没有?”

“你指结婚吗?”方颂祺笑得把准备往脸上擦的粉都抖出来,“他愿意娶,本姑娘还不愿意嫁。就他那年纪,先不论多半家里早供着尊黄脸婆,就说他的体力比不过小狼狗,鲜嫩比不过小Nai狗——”

没戏谑完,一个人忽然推门进来。

005、万种

说“推”是客气,其实用“撞”字形容才更准确。

力道特别大,震得门板缝儿仿佛都抖落三层灰,“嘭”一声,携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撞进来后,他的身体扒在门上,张嘴便呕出一滩秽物,难闻的气味儿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哎哟喂!”Cindy姐哀嚎,但肯定不能指责客人,于是立刻冲外面大喊:“小兔崽子都躲哪去了?连洗手间也不懂给客人带个路吗?”

“对不起,Cindy姐!”服务员急匆匆跑进来,对Cindy姐连连躬身,道着歉,扶住那个男人。

那男人的身形虽然踉踉跄跄,倒是没有醉至不清醒的地步,擦了擦嘴,出去前彬彬有礼地留了句“不好意思”。

因为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正眼瞧方颂祺,所以并未发现她的存在,可方颂祺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

周泽。

“啧啧,应酬客户给灌的吧?”Cindy姐咂嘴感慨,“现在的小年轻谋个前程也很不容易,不如人家张口一句‘我爸是李刚’就万事畅通无阻。”

毕竟浸淫风月场所二十余载,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Cindy姐的眼力劲堪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随便瞄一瞄,对方的出身背景、社会地位甚至祖上三代的情况皆能猜到七七八八。

方颂祺抿唇不语。

Cindy姐话锋一转:“不过,小年轻模样不错,完全符合小狼狗甚至小Nai狗的条件。”

她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活脱脱一直老奸巨猾的狐狸。

别以为她这是顺方颂祺刚刚的话,方颂祺可秒懂她真正的意思。

“风情”是个生意场所,怎么可能只卖小姐?如狼似虎的富婆和寂寞放荡的人、妻所拥有的市场潜力也是不可估量且与日俱增的。

噢,顺便提一句,Cindy姐曾提过,以后牛、郎生意如果另辟一个场子,就取名叫“万种”。彼时乍一听,方颂祺立马拍手称好——擦,内涵得真特么形象贴切!

有清洁人员进来收拾狼藉,Cindy姐“这里”“那里”地指挥。

方颂祺补完妆,这才切入正题询:“你不是说联络到我想找的人么?哪儿呢?”

她火急火燎赶来,可不是来和Cindy姐叙旧的。

“对对!人确实给你找着了。”回过头来瞥向方颂祺的脸后,Cindy姐蓦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让你补什么妆啊!太浓了,赶紧卸掉重新化!弄个清爽干净点的!”

“还有这身打扮,不行的不行的!”她显然忘记了自己不久前分明才惊羡地夸赞过,此刻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戳了戳方颂祺,“去衣帽室找条修身牛仔裤,搭件棉质T恤儿,假发也找一顶来!得是长辫或者马尾!”

一番吩咐听下来,已大抵明白即将面对的客人是怎样的口味偏好。

方颂祺从Cindy姐手中掠过烟,狠狠地吸一大口,再缓缓地吐出,烟圈缭绕里,眸色又深了两分。

“怎么了?有难处?”Cindy姐似乎很好说话,“有难处直接和我说啊,我另外再找人。”

“有难处我还会一接你电话就过来?”方颂祺挑嘴角。本来就不是让Cindy姐白邦忙的,所以她同意今晚顺便救个场。

反正蔺时年似乎并不管她被他包的同时,有没有其他男人。这是方颂祺从蔺时年不干涉她和周泽的关系而判断出来的,虽然她其实根本没让周泽上过。

当然,Cindy姐和她说清楚了,今晚的救场并不出台。

十五分钟后,换了副模样的方颂祺站在二楼某个包厢的门口。

别以为这只是楼上楼下的区别,也别以为这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这体现的是人生来的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分,是再努力也逾越不了的无形的天然屏障。

服务员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推开,然后侧身让道给Cindy姐。

Cindy姐的职业笑容刚堆上脸,话尚未来得及讲,里头有人先一步嚷嚷:“什么‘风情’?完全虚名!净是一堆三流货色!”

听见这把略微耳熟的嗓音,跟在Cindy姐身后的方颂祺皱眉抬眸。

006、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对方的肥头大耳甫一映入眼帘,方颂祺的脚步滞住,心底猛翻白眼。

丫丫个呸!

她这两年堆砌的运气这一两天好像突然被狗啃了——周泽的那位猥、琐上司!

够坚强的啊!昨儿他的小JJ明明刚被电过,今儿就安然无恙能拎枪上阵……?

呵,看来她还是手软了,就该把电力往最高档开!

门就在身后,方颂祺正踯躅着要和Cindy姐说明情况,Cindy姐却已当先笑着道:“冯老板可别这么说,我都亲自出马为您挑了人来,合不合口味,总得瞅瞅再下定论,否则话虽无意,可以您的身份,一旦传出去,我们‘风情’往后甭指望继续做生意了。”

Cindy姐文绉绉起来,一套一套的,话里话外其实无一不是奉承,但也并不过分阿谀,甚至有意无意地学电视剧里技院老、鸨的口吻,听着怪顺耳的。

边说着,她还不忘拉方颂祺一把,将方颂祺彻底暴露于冯孝刚跟前。

事已至此,方颂祺若直接甩手走人,只怕会给“风情”惹麻烦。

脑筋立马飞速地运转,她不动声色地扫一圈包厢内的情况。

二楼的装修自然精致,空间也大,外间套着里间,盛了不少雄性,各自身旁也都至少配备一位公主,各有各的娱乐,大部分人并未因为冯孝刚的挑剔受到干扰。

应该是个凑局的大场子,并且今天这里最大的主儿另有其人。

判断完毕,方颂祺眯了眯眸子,Yu图再往里间仔细地探两眼,Cindy姐却是又拉起她的手,像推销产品一般,对冯孝刚介绍道:“货真价实名校在读,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保准不像某些小场子的丫头骗子,一张嘴就土得掉渣。”

“嗯哼——”,冯孝刚干咳一声,挺直脊背,没回答Cindy姐,而是看向方颂祺:“叫什么名儿?”

方颂祺的视线应声落回冯孝刚粗制滥造的脸面,心下讥嘲地冷笑。

昨儿在酒店的房里还猴急地想上她,今天她以小姐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他反而瞎了眼(方颂祺才不会承认,她妆容的巨大变化多半是导致冯孝刚瞎眼的主要原因)。

她不吭声,低垂眉眼,双手置于身前,指头绞着衣角,摆出一副局促忸怩的羞涩模样——进门前Cindy姐给她的角色定位,可不正是清水出芙蓉的女大学生嘛。

真别说,眼下她如此惺惺作态矫情斑斑地一装,周围原本不在意情况的数道目光当即如同雷达检测仪似的,迅速而准确地咻咻咻朝她射过来。

哪里不懂她玩的花样,Cindy姐不易察觉地露笑意。见冯孝刚盯着方颂祺,两眼发光发直,她心下是鄙夷的,面上是乐呵的,替方颂祺回答:“叫小方。”

“小芳?”立马有个一瞧就是小喽喽的角色吹了响哨,哼出首应景的曲子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滴大眼睛,辫子细又长~”

嚎得难听便也罢了,偏偏他到最后还走到方颂祺身边,凑近她,抓起她的双麻花辫,色、眯、眯地嗅了嗅,嗅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享受又流连。

方颂祺倒不为自己被意Yin而恶心,毕竟类似揩油的事之于她眼下的小姐身份而言是家常便饭。她反倒为对方亟待充值的智商深感忧虑——不管是酒喝多了脑袋一时遭大肠杆菌严重堵塞,还是涉世未深不通人情,他已犯下越矩的大忌。

果然,冯孝刚面色异样。

“冯、冯副总!冯副总!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伴着急切的叫喊,包厢的门忽然又打开。

瞥见外头不顾阻拦硬要进来的人,冯孝刚的神色愈发难看:“你怎么还在?”

未见其人,先辨出其声。

方颂祺再度忍不住翻白眼,更加确信,她的运气不仅被狗啃了,而且被啃得连亲爹都认不出来了。

007、草踏马祖宗!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既然昨天她没被吃着肉,那周泽不仅如意算盘落空升不了职,十有八九连工作也难保。

果然,紧接着便听周泽继续叫喊:“冯副总,求你!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方才那个小喽喽模仿周泽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听起来怎么像威胁?”

周泽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不敢不敢!我只是——”

“哟,声音还这么大,力气很足嘛,看来刚刚你喝得不够多啊!”说着,小喽喽转向服务生,“你们场子里都是吃软饭的吗?随随便便就让人打扰到客人!轰出去!快轰出去!”

“不要!冯副总!冯副总!”

Cindy姐最见不得“风情”名声受累,这又确实是守在包厢门口的两个小兔崽子未尽好职,拧眉打了眼色,示意赶紧把人弄走。

不想冯孝刚却在这时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再给你一次机会?”

冯孝刚肯搭理周泽,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原本拦着周泽的人会意,没再强行地拉他,见状,那小喽喽不满地嚷嚷:“爷儿,咱们没必要和他浪费时——”

“我要怎么再给你一次机会?”冯孝刚忽略着打断小喽喽,又问周泽,“如果给你第二次机会,你要怎么补偿我昨天受到的伤害?”

补偿昨天受到的伤害……

周泽的表情变幻。

而方颂祺同样听出冯孝刚后半句话所表达的言外之意时,身侧的Cindy姐也悄悄扯她一把,并往冯孝刚的方向努嘴——冯孝刚的手指头正按在空酒杯上,眼睛则有意无意地瞟着方颂祺。

方颂祺并未因现下的情况拖泥带水,跪坐到桌旁,拿起酒瓶,给冯孝刚的杯子斟酒。

“冯副总,”沉默有一会儿的周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上前两步,“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意外。我一定会让我女朋友服——”

话头戛然而止,周泽如同见着鬼一般:“阿祺?你怎么会……”

这个称呼,冯孝刚是记得的,循着周泽的目光瞅回方颂祺,正对上方颂祺风情万种的笑:“冯副总,给他机会,不如给我机会。”

冯孝刚终于认出方颂祺,指着她的脸:“你……你、你、你、你是——”

“冯总~”方颂祺娇滴滴地把“副”字省略,顺势将酒杯塞进冯孝刚手中,柔弱无骨般倚到他的腿上,语调保持在恰到好处的分贝上,“要是您同意,就喝了这杯酒,炒掉他,然后……我们……就我们俩,单独离开这里……”

艹踏马周泽的祖宗!卖一次不够,还想卖她第二次?!

冯孝刚的身子抖了一下,显然因她暗示性极强的话而兴奋,完全忘记了他的命根子差点断在方颂祺手里,来“风情”其实就是为了检验是否雄、风依旧。

周泽的身子同样抖了一下,却是僵硬的,不可思议而眼神复杂地紧紧盯住方颂祺。

包厢内,冷不丁有人笑了一声,极轻,可之于方颂祺来讲,简直振聋发聩。

麻蛋!为什么蔺时年也在……?!

008、鸡

别说这么个气音,即便蔺时年烧成灰的一根腿毛放跟前,方颂祺也认得出来。

笑声传来的方向,来自她方才窥探未果的里间。

音量不高不低,语气意味不明,时间点如此凑巧,突兀得很,让方颂祺很难不去猜测蔺时年是否在笑她。

反正冯孝刚手底下的那位自作主张的小喽喽认定了笑声针对他们,冒话质问:“谁?谁的声音?”

依旧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不过这次,冯孝刚明显默许了他的作为。

原本坐在靠近里间位置的一排人在这时忽然站起来。

见状,冯孝刚带来的人也不甘示弱。

虽然谁都没说话,但空气里仿佛相互碰撞着,滋出无数的火星,没准什么时候就引爆开来。

这场面……就像两大邦派即将交火前的沉寂。

鬼都瞧得出势头不对,可他们不动,包厢的公主们也都得了Cindy姐的眼色,不随便瞎掺和惹麻烦,静观其变。

方颂祺亦默默收回自己原本靠着冯孝刚的姿势。

站起身扭头时,她和周泽正正打到照面。与周泽的灼然相反,方颂祺任何表情没给,熟视无睹走回Cindy姐身侧,百无聊赖地弹自己新做的手指甲。

没两秒,里间出来个秃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指向冯孝刚一众:“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之前也是你们吵吵闹闹?”

冯孝刚明显认出对方,一下站起,未及开口,没眼力劲的小喽喽再次用愚蠢耍存在感:“我才要问你们哪来的?这里有你和我们爷儿说话的份吗?滚滚滚,滚一边——”

“闭嘴!该滚的是你!”冯孝刚截断小喽喽,气红了脸,一臂将小喽喽摔倒旁侧,然后礼貌问候中年男人,“原来是季秘书在这儿?”眼睛往里间瞟,“那季叔叔不就也在?”

“冯家的?”中年男人打量冯孝刚,不太确定。

“对!我是冯二的儿子。”冯孝刚迅速点头,解释,“碰上你们家季老幺组局,他招呼我进来一起。”左顾右盼,“他出去接了快半个小时电话还没回来。”

“对不住,刚刚没认出冯少爷。”中年男人道歉,对冯孝刚客气起来。

“我才对不住,不晓得季叔叔在。”冯孝刚怪不好意思,记得被嫌吵的那回事儿,扭头轰人,“你们都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Cindy姐巴不得如此,一刻不耽误。

搂着公主的那拨人也循规蹈矩变回正人君子。

Cindy姐识相地不多问,作为妈妈桑,领着姑娘们抓紧时间离开。

方颂祺放慢脚步走在最后,听到冯孝刚问中年男人:“方便不?我进去和季叔叔打个招呼。”

中年男人似怕冯孝刚误会:“……是在招待朋友……”

包厢的门阖上,后面的话方颂祺没能再入耳。

蔺时年从头至尾未露面,可她非常确定就是他。那么蔺时年就是中年男人口中正在招待的朋友……?

蔺时年长期忙碌于大西洋彼岸,通过她不怎么刻意的观察,以为他在国内根本没熟人,每次回国只是纯粹的商务需要,顺便和她这只养在鎏城的金丝鸟打个炮。

方颂祺猜测国内的其他城市多半还有和她一样角色等待蔺时年的临幸,因此她虽被阻断了进军风月界的前程,但还是鸡,区别只在于从万人骑变成一人肏。

手腕猝不及防被握住。

“跟我来。”周泽表情严肃。

方颂祺捋他的手:“有何贵干?”

“我们聊聊。”周泽执拗不放。

“小方?”几步开外的Cindy姐不放心地回头询她。

方颂祺遥遥朝Cindy姐摆摆手,以示她自己能解决,随即看回周泽:“468包钟,868包夜。你要哪种?”

她笑容可掬建议:“包夜划算。”

009、彪悍的人生无需解释

周泽眸光闪烁。

“怎么?给不起?”方颂祺撩拨发丝,“没钱就别来吃鸡。”

周泽印堂发黑,手上力道加重,一言不发拉着她快步往外走。

方颂祺一路都未挣扎,直到出来“风情”门口,周泽拦下一辆出租车,她才顿在原地不愿意动:“看来你是要我今晚出台?那就要另外计算了。刚刚报给你的只是陪聊的价格噢~”

表情人畜无害风轻云淡,一点儿不像开玩笑。

周泽咬牙:“是为了报复我吗?”

“噗嗤,”方颂祺忍俊不禁,眼角锐利,毫无柔婉,“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那是为什么?!”周泽吼。

方颂祺未答,摊手掌到他面前:“对不起,先生,接下来的聊天,该进入付费阶段。”

周泽额角爆出青筋,气势汹汹地从钱包里掏出五张毛爷爷,异常用力地拍进她掌心:“为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颂祺慢悠悠收起钱,凑近周泽耳畔婉转低笑,“轮不到你卖我,因为我啊……本来就是个表子……”

她嘴皮子素来尖酸刻薄,如今倒是连骂自己都能张口就来不收敛,仿佛唾弃的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关之人。

明眸含露,难得对他笑得柔腻,周泽却觉她格外陌生,想起不久之前她依靠在冯孝刚腿上的模样,心里无比沉痛。

“阿祺,出什么变故了么?你为什么作践自己?”

他真是想不通,她虽寄养在她表叔家,但家世清白全是体面人,家底殷实并不缺钱,即便近墨者黑沾染陋习,一时好玩图乐子,也不该堕落成如此这般。

微风旋来,冲散少许盛夏之夜的燥热,未吹淡方颂祺漆黑眸底的朦胧雾气:“彼此彼此。能够一眼不眨地连卖自己的女朋友两次,你又高尚到哪里去?”

“噢,不对,不是女朋友。请你下一次在卖我之前,先通通脑子,早在昨天,我就已经和你毫无瓜葛了!”说着,方颂祺将之前的五张毛爷爷,用力摔回周泽脸上。

“阿祺!”周泽再次拽回方颂祺,没等话出,有人凶神恶煞喊:“那表子在那里!”

又是冯孝刚手底下的那个小喽喽。

之前被冯孝刚摔的那跤估计不轻,他一边拖腿走路,一边揉自个儿的臀,“嘶嘶”直吸气,带着三四名手下朝方颂祺和周泽包围而来。

“你们想干什么?”周泽下意识地展开手臂将方颂祺挡在自己的身后。

“哟,这个时候倒像个男人了?闪开闪开!”小喽喽蔑视,不耐烦摆手,“在包厢里怎么求我们爷儿给第二次机会的,这么快忘记了?想继续在公司干下去,就赶紧滚一边去,否则连你一起抓!”

“我……我……”周泽没让,犹豫转身,看一眼方颂祺,再回过头来,他咬牙,护住方颂祺:“工作我不要了!”

他的这一行为在他们眼中可笑至极,小喽喽根本不理会,转向方颂祺:“小Sao货,我们爷儿的怀抱还没焐热,你就让你男朋友回心转意了?是什么本事,要不让哥哥我也见识见识?”

几人哈哈哈哄笑。

“我说工作我不要了!”周泽重复,神情坚定,“你们谁都别想碰阿祺!”

“磨蹭什么?抓人!”小喽喽嚷嚷,几人捋起袖子扑过来。

周泽说男人就男人起来了,一夫当关抱住三人的腰。

“阿祺快走!不要管我!”

当然不会管!

方颂祺呵呵。

出租车师傅们不想惹麻烦,全部拒载。

她当机立断,两条腿拔开就跑,高跟鞋也不影响她的速度!

然而也当机得太立断,乱了章法,只下意识朝反方向飞奔,几百米后就被一条河横亘住了去路。

曾听Cindy姐说,当初老板就是看中了这条河,才决定买下这块不算热闹的地儿开了“风情”。二楼的好几个包厢,打开窗户就能见河面水光粼粼,加之精心设计的灯盏,夜晚的景色较之闹区毫不逊色,又比闹区取了数分静谧。

可眼下,方颂祺无心欣赏,只无比蛋疼。

一转身,真正有蛋可疼的那个小喽喽紧随其后追上来,台词是万年不变的老套:“跑啊!怎么不跑了?”

“跑~当然跑~谁说我不跑了?”方颂祺丁点儿没有逃命的狼狈和慌张,勾唇媚笑,体态优雅地左右腿各蹬一下,脚上的两只高跟鞋隔空直冲对方的面门飙去。

小喽喽的反应还算敏捷,立马躲开。

方颂祺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果决地“噗通”跳进河里。

010、好大一颗眼屎

即便跳河,她方颂祺也必须跳出优雅,一刹那的深思熟虑之下选用了Ru燕投林的姿势。

然,再精心也敌不过世事难料,盛夏归盛夏,河水并未因此就沸成温泉,凉兮兮的水流包裹浑身的瞬间她没能保持住风度,忍不住打哆嗦。

乃乃滴个熊……

半颗脑袋浮出水面,张望不远处几扇“风情”二楼包厢的窗户。

应该没人看见……

她水性好,适应得还算快,凭借对环境的熟悉,潜游躲藏,不在话下。

等了一阵,琢磨着那群瘪三找不着她人也该作罢,方颂祺才找位置上岸,悄无声息从后门回“风情”里头。

Cindy姐闻讯赶来得快速。

化妆间里,方颂祺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纠她脑袋上的双麻花辫假发扯下来,乌漆墨黑一坨丢地上,建议Cindy姐给场子里的姑娘们换批高质量的装备。

“你说得轻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Cindy姐长息,上下打量她,“你这是——”

“天儿太热,我到后头的河里泡了会儿澡。”方颂祺去拿自己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我以为拉你出去的那只小狼狗才一小会儿就让你Shi成这样。”还没笑囫囵,场子里养的打手小弟来给Cindy姐递消息,压了Cindy的表情,“小方,你怎么得罪姓冯的了?到处找你呢,都上河里捞人去了。”

方颂祺手一顿,不过一秒,干脆利落地拎起衣服和包包:“Cindy姐,我走了,不留这里给你添麻烦。”

Cindy姐没假惺惺地拦她,把一张名片塞进她包里:“喏,你要找的人。”

“谢了~”方颂祺扭胯撞她,斜睨眼,满副江湖儿女豪情口气,“改天有好场子可以尽管再来找我救~我也顺便提前物色好下家~青春饭可没几年可吃的了~得抓紧时间捞足本~”

Cindy姐嫌弃她一身水,避之不及:“小Sao娘们,当年要是先留我手里调、教个把月,鎏城的男人随你挑~”

方颂祺又从后门溜出风情,翻出手机里昨儿通知她蔺时年召见的那条消息,拨出那串备注为“未必”的号码。

通是通了,无人接听。

呸!不接就不接!谁稀罕!

话虽如此,她的脚步却是往停车场加速。

到的时候,迎面恰好有辆车开出来。

方颂祺挥手拦。

车子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方颂祺一不做二不休,冲到车子跟前,大咧咧用身体挡住去路。

车子急刹,轮胎和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最后关头将将停住,目测车头距离她的身体约莫一厘米。方颂祺连个眉头都未皱,径直走向后座,弯腰,叩车窗。

车窗玻璃黑乎乎的,只映照出她的面容。

对方不给反应,方颂祺也不着急,以车窗为镜,悠哉悠哉地左偏偏头,右偏偏脸,风Sao地拨弄自己Shi乎乎的头发。

不消片刻,终是“啪嗒”一声。

唇角得逞一弯,方颂祺即刻拉开车门。

车内分明宽敞得如同一个移动的豪华包厢,某人却非得坐在紧挨车门的位置闭目养神,似乎完全屏蔽外界的动静。

哟,装是吧?

转了转眼珠子,方颂祺没有选择换去另一扇车门上车,而直接抬起右腿,自他的膝盖上方,跨进去半个身体,同时双臂分开两侧按上他的肩头,借力稳住自己的重心。

狭窄的空隙,她这样的姿势,几乎等于跨坐到他的身、上。

金贵的蔺大老板总算舍得睁眼。

两人霎时鼻尖相抵,呼吸相闻。

方颂祺上车的动作故意卡在这儿不动弹,保持自己胸前的两团与他的胸膛若即若离相帖,她一眨不眨凝视他,眼神于专注之中有意无意地露出一抹疑似勾引的媚然。

要知道,她从河里游上来没多久,尚未收拾,白色的棉质T恤布料本就差,此刻更与透明无异,腰线紧致,Shi身诱或尽显。

车内不知熏的哪种香料,浮动的暗香类似天寒地冻独开一枝梅散发的霜气,凉凉的,格外沁人心脾,仿佛无意中与她刻意营造出的暧昧气氛相抗衡。

四五秒的寂然后,她的腰上,蔺时年的掌心终是抚上来。

方颂祺却是右手食指指尖一伸,直指他的左眼,大惊小怪:“哎呀,好大一颗眼屎!”

011、狐狸精

演戏演全套,她手指还煞有介事地戳他的眼角,假模假样邦他把眼屎掏出来,然后杵着手指,弹掉那根本不存在的眼屎。

皮他这么一下,方颂祺心情大好。

也不管蔺时年的反应,她自娱自乐发出杠铃般的笑声,于笑声中跨进来另一条腿,再扭个身,便重重将自己摔进他身侧的椅座里。

土豪就是土豪,车子都比一般人的人的要舒、服,方颂祺宛如回窝的宠物,搂住抱枕一通猛蹭,柔软的椅座爽得她禁不住低吟。

嗯,高度还原她自个儿叫船时的那种吟~。

吟完之后,她眼皮一掀,抬脚踹前头驾驶座的椅背:“你故意不接我电话的吧?这仇我记下了!”

说实话,她来停车场就是碰碰运气,找找蔺时年的车是不是停这儿了。本以为蔺时年还在楼上的包厢里头风流快活,即便她找着蔺时年的车,也得先干等着。结果还真赶巧,要再迟一步可就和他完美错过。

所以啊,她刚刚并非不知死活螳臂当车,而是瞅准了车里头的人是蔺时年。

魏必没有鸟她,重新启动车子。

方颂祺特别想搂着抱枕就此舒坦地赖下去,奈何Shi衣服粘身、上难受得紧,坐起来抓住衣角,旁若无人就反手把Shi淋淋的T恤从头上月兑下来。

前头的魏必忙不迭去摁挡板的按钮,颇显手忙脚乱。

比不得她的速度,上身已经只剩罩罩。

“怕什么?你没在海滩见过女人的比基尼?”方颂祺隔着挡板落下前的最后一条缝笑话魏必,这才撇回眼来瞧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蔺时年。

相较于她的绮丽风光,蔺时年对那件被她甩在椅座里的T恤更感兴趣:“倒是终于有个学生样。”

“不都是您的功劳~”当年方颂祺根本没想继续学业,是面前这位金主奇奇怪怪的,这么要求,她才看在钱的份上去混学历,等毕业证和学位证到手,顺利毕业,另有一笔额外奖励。

所以,大概,最迟再一年,她就能和他Say-Goodbey了。当然,Say-Goodbey之前,她得把该花钱的地方都花好……

手指没闲着,开始解牛仔裤的金属扣。

裤子不太和她的身,略紧,泡了水更难月兑。

对抗了一会儿总算褪至腿上,方颂祺又不爽了,嫌手酸,就只烦躁地蹬脚蹭。

空间有限,她不得不猫腰,半侧身而站。低腰内库包裹她紧实的翘臀,两片臀瓣随着她蹬腿的动作微微颤动。

平坦白皙的小腹上,尚覆着层薄薄的水汽,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她的皮肤缓缓下滑。其中一滴恰好凝在她圆润的肚Qi眼边上,顺势便掉进小小的涡里。

“好看吗?”方颂祺临时又起意。

蔺时年闻声凝睛。

她仅剩三点的布料,猫腰立在那,表情不羞不臊,目光大大方方,逆着车内的光线,浑身、上下仿佛流动一层萤光,一丝一寸,无不散发着魅惑。

蔺时年移动视线尽览,最后停在她心口延伸进罩罩的半尾鲸鱼纹身:“又不是没见过更好的。”

一问一答,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两句对话,只是反了过来。

方颂祺自鼻间不屑哼哧:“就你外头养着的那几只狐狸精?”

“不是也包括你?”蔺时年反诘。

方颂祺没不高兴背上这个骂名,因为并非是个女人都能当成狐狸精。张爱玲说过,正经女人都恨狐狸精,但若有机会尝试一把,没有一个不跃跃玉试。

可不就是?哪儿有真正的正经女人?不过就是大多数女人缺少放荡的机会和勇气罢了。这个社会加在女人头上的束缚太多,女人的放荡和男人的风流本质上一回事,前者要付出的代价却远远惨重。

车子的又一次停滞,让方颂祺从一时的神游太空返回地球,看到他们现在在“风情”的门口,隔着车窗玻璃,冯孝刚手底下的那群瘪三还在拽着周泽四处找她。

沃了个大草的是,蔺时年居然在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开车窗。

情急之下,方颂祺没想太多,霍然蹲身,蜷到蔺时年两退间!

012、也该换新姘头了

下一秒方颂祺意识到自己是大写的傻叉!既然蔺时年不怕暴露她在他车上,那她躲什么?是蔺时年自己要沾上麻烦的。

准备重新站起,方颂祺又反应过来,他老母的!她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上!

车窗外飘进来问候:“蔺先生。”

这声音方颂祺认得,不久之前包厢里的那位秃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她侧过脑袋往上瞄。

车窗玻璃其实并没有如她所以为的大开,仅下降三分之一。窗外的光线在蔺时年的鼻梁和眼尾投落一层隐约的光影:“抱歉,有点事在停车场耽搁了。”

中年人:“没关系,我们老爷也有点事,先走一步,让我向蔺先生致歉。”

蔺时年微微颔首:“这次是我拜访得太突然了,没有配合季伯伯的时间。”

话落之际,他的眉尾微不可察一抖。

中年人未察觉蔺时年的异样,又和他交谈了几句,才道别。

蔺时年终于得以收目光回车内。

方颂祺趴在他膝头,左手臂枕着下巴,右手手指乐此不疲地戳他的蛋,满面兴味地见证他档部的慢慢膨胀。

他垂眸的时候,她也抬眼:“蔺大老板今天很有闲情,故意耍我?”

“怕什么?女人穿比基尼,很常见。”蔺时年拿她之前的话来堵她。

“真大方~”方颂祺指尖的力道一重,隔着布料感受他的热和硬。

蔺时年瞥了眼车窗外头,手指无意识般轻敲:“不出去救你养的那个小白脸。”

“玩腻了,不要也罢,我也该换新姘头了。”方颂祺笑得明艳,河水浸湿的鬓发贴在额边,蜷出两个小卷,很有几分大话西游里白晶晶的味道。

蔺时年伸手,抹直那两个小卷,袖口的坦桑石袖扣流转蓝色的光:“换成冯孝刚?”

喏喏,她在包厢里的话,他果然全听见了。

方颂祺脸一拉,委屈告状:“你可要为我做主,我差点就被卖掉了。你的人他们都敢碰?真是不要命了。快让魏必去教训他们!”

三岁小孩似的,哭唧唧抱住他的大腿,抽噎得后背一耸一耸。

蔺时年抬起她的脸。

干净得很,一滴眼珠子都没有。

方颂祺硬挤,没挤出来,嘴一撅,甩开他的手:“没劲儿,换作别人家金主,肯定拿我当心肝宝贝甜蜜饯,摘星摘月亮地哄我~”

蛋也不戳了,手累,兀自爬起来,找干毛巾,继续拾掇自己。

蔺时年目光不离她,只是视线微垂。

方颂祺顺势低头。

她光着的脚丫子踩在自己方才脱下的Shi衣服上,压出的一小滩灰黑色的水,弄脏铺着的浅色羊毛地毯。

嫌弃她……?

不局促也不慌张,她淡定往后退半步,站离Shi衣服,用脚底板蹭羊毛地毯的干净之处。

污渍面积扩张,地毯更脏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方颂祺眼尾上翘,分明在笑,笑着坐回他身边,双手交叠扶到他肩头,下巴枕上去,嘴唇亲密贴住他的耳廓,气吐幽兰,“爸爸,要不我陪您CZ,补偿您?”

013、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据说男人都喜欢女人在床上的时候喊他禁忌的称呼,越禁忌越刺激。方颂祺其实一直以来觉得非常恶心。

但底线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突破的,把职业素养和个人喜好泾渭分开后,也就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她的爸爸——金主爸爸嘛~。

车窗外掠过冯孝刚那拨人,周泽被打得像条死狗。

方颂祺顺便斜过两分视线,能瞧见的最后一幕,是喽喽们拖着周泽将他丢进河里。

耳中传入蔺时年的低低闷笑,笑得和包厢里的那一平地惊雷一样,皆如看完马戏团小丑的表演后给出的反应。

方颂祺敛回神:“性致不高?”

看他侧脸的轮廓像是炭笔勾勒出来的,她心底暗搓搓骂一句衣冠禽兽,然后瞥向他尚未平息下火气的鼓起:“不该吧?您的二兄弟可比您诚实~”

她也笑,笑得眼角弯弯。

蔺时年没来性致,但来了兴致:“几个月没听你唱歌了。”

又来?方颂祺翻白眼。

除去打泡,他最经常做的,就是点歌。

好呗,她承认她的嗓子确实好。

“您确定不听叫船,要听歌?”方颂祺摸他的胸膛,撩啊撩。

蔺时年打量她那两条白得发光的大腿:“你在这种情况下唱过歌?”

这种情况?哪种情况?不就是她没穿衣服喽。呵呵,瞧这老男人的恶趣味,多猥琐,多下~流。

再下~流再猥琐再恶趣味,方颂祺也笑容可掬,有求必应:“好咧,您是爸爸,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罢,她如同专业歌唱大家一般,清了清嗓子,再“咪咪咪~啊啊啊~”地煞有介事开嗓,发声前,眼底有促狭,问:“我新学了一首《十八摸》,感觉更符合您的气质。”

分明间接损他。

蔺时年从Minibar里取出酒,给自己倒上一杯,左腿搭上右腿,交叠起闲恣,眼里盛满趣味:“不用,不符合你的气质。”

“我什么气质?”方颂祺双眼放光,像是非常期待他的答案。

蔺时年啜一口酒:“《夜来香》。”

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也是在点歌。

嘁,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夜来香到晚上才味道浓郁,不就和她差不多,见不得白日见不得光的那种。方颂祺不改笑眯眯,怼回去:“要不还是来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未给他反对的时间,她马上亮开喉咙开唱。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待~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尾音轻扬,又糯又酥。

蔺时年目光不错一下地看她搔首弄姿。

“记得我的情记得我的爱~记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她又靠回他的肩膀,指尖伴着最后一句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戳他的心窝子,像是真的在借歌词表达她的殷殷叮嘱。

蔺时年捉住她的手,掂了掂:“想换哪种口味的姘头?”

这话题转得,突然就就绕了回去,方颂祺险些没接住。

倒也不是很难的问题,她信口就能回答:“比你年轻,比你器大,比你持久,比你活好的。”

眯着眼,一副坏透了的表情。

蔺时年笑了笑:“嗯,照你的要求邦你物色。”

嗯……?方颂祺挑眉。什么意思?

014、分分钟红颜薄命

大土豪不仅出手阔绰舍得花钱,心也大,主动给他自己戴绿帽……?

蔺时年貌似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未再多言,很快掏出钱包抽了一张卡,递给她。

点歌要她唱曲儿的小费啊~方颂祺欣然接过,高兴地亲了亲卡面,而后如藕节般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嘴唇往他脸上凑,吧唧一个响亮的吻:“谢谢爸爸~!又可以买新包了!”

蔺时年平静扫过她,好像看腻了她的身体:“衣服可以穿上了。”

车厢内开着冷气,虽然温度调得适宜,但方颂祺身、上布料少,不久前还在河里泡过,他一说,她倒还真觉得有点凉。

金主发话,她自然照做,嗖嗖套衣服——这一票还挺轻松的,一首歌就打发了。撩他的时候,她其实做好了引火烧身要在这车里干一炮的准备。

蔺时年的目光在她光洁的后背打转:“接下来是不是该实习找工作了?”

方颂祺没想到他会主动提:“我需要找工作吗?难道不是只需要找好下家金主不就行了?”

她系着衣扣,匈脯刚裹进布帛里,左边嘴角上方旋起个似有若无的浅窝:“要不您直接告诉我,您会养我到什么时候?这样我好无缝衔接,否则有空窗期,我少赚好几万。”

蔺时年朝她招招手。

方颂祺坐到他腿上,像宠物一样偎依进他怀里。

蔺时年捏住她的下巴:“打算一辈子都这样靠别人养着?”

“不然呢?除了床上的那一套,其他的我又不会做。也攒不住钱,没有积蓄。”方颂祺耸肩,然后勾住他的脖颈,“我最美好的几年青春可都砸你手里了,往后的价格肯定不如在你这儿,要不……等你踹我的时候,多给我一笔补损费?”

“嗯,可以考虑。”在钱方面,蔺时年从来没有小气过。

方颂祺听言马上在心里盘算,既然如此,这笔补损费她得狮子大开口了~!

蔺时年紧接着追加了一句:“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难道一直以来我在床上的表现都不好?”方颂祺挑眉。

车子在这个时候停住,魏必的声音通过隔板自前头传来:“蔺先生,到了。”

方颂祺望出窗外,发现并不是五澜湾。

“我要赶飞机,来不及送你,你自己打车回去。”蔺时年拨了拨她黏在一起的头发,解答了她的困惑。

“我以为这次你会多呆两天。”话说得好像非常舍不得他,实际上方颂祺心里头乐开了花,捺下喜悦,通情达理起身,“那就不耽误蔺大老板去安抚其他狐狸精。”

脏衣服自然就留他车上了,她拎上自己的包,下车前往他耳朵呼一口气,妖精似的:“下回你来,再给你惊喜……”

蔺时年很煞风景:“毕业论文多用点心。”

已经站在车外的方颂祺往前倾身,手臂搭在车窗上,不放过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我多用点心,会有额外奖励么?”

蔺时年伸手摩挲她的锁骨:“我也给你惊喜。”

“嗯,可以考虑。”方颂祺学他的神情神态。

蔺时年笑了一下,不多言语。

恭送走圣驾,方颂祺收起快要僵硬的职业笑脸,上下左右地翻白眼活络自己丰富生动的表情。

瞅见马路对面的商场还没关门,她赶紧带上蔺时年给的新卡,再斩获一只新包,这才兴高采烈地回去。

回的自然不是蔺时年送她的鸟笼子,而是她和杏夏合租的公寓。

杏夏又值夜班,还没回来。

方颂祺痛痛快快地洗干净自己后出来,打开电脑,先上交易平台。

前两天放上去卖的包已经有人拍了。

处理好单子,她去衣帽间里把那只包包装起来,等明天带出去寄快递,旋即重新挑两只包,打光、拍照、P图、上传平台。

手机里进来消息,通知她户头里有款项到账。

方颂祺点开手机银行查看,确认款项无误,拐去查看自己买的那几支股票的情况。

她的眼光还算不错,基本均在飘红。

算了算她目前的存款,心情愉悦,开了瓶酒庆祝,微微醺着溜进群里蹲角落窥屏几位大佬交流股市行情。

后来就见他们歪了楼,谈起近段时间什么生意比较好做,跳出来几个人拉人入股。方颂祺失了兴趣,关掉消息框,轻哂,她还是先傍紧蔺时年乖乖出卖皮肉风险更低来钱又快适合她如今的处境。

邮箱里跳出来来自编辑的夺命连环催稿,方颂祺这才记起来,昨天是Deadline,她的安排全被蔺时年的突然临幸给打乱了。

她又想干蔺时年老娘!

一口气闷掉剩余的酒,方颂祺紧急调取出几年前她没有用出去过的存稿,挑了三篇契合此次主题的内容,烦躁地修改、重组。

稿子发过去给编辑的时候,天已亮了,她迫不及待狠狠抽了根烟,才感觉自己还是活的。

艹蛋!

她以前真是太闲了才会去给人家的杂志专栏供稿,还要死不死地混出了点小成绩,搞得后来骑虎难下。

当初那场变故之后,她根本没有过多余下的精力,而且文字这东西非常不值钱,那么丁点儿稿费,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拿这些时间去钻研性、爱学,多解锁几个新姿势。

可这两年她每每张口透露中断供稿的意思,编辑分分钟要切腹自尽,就差提刀杀到她跟前。

综合各方面的考虑,方颂祺终归还是没有断,与编辑商定后,减少了供稿量。

即便如此,一到Deadline前后几天,编辑不再切腹了,她反倒要分分钟红颜薄命的节奏。

踏马地心疼自己熬夜的皮肤!

捻灭烟头,方颂祺爬上床准备抓紧时间睡觉养颜,不小心压到了自己的包。

拎起来就要往床尾凳甩,她又顿住,伸手进包里一通掏,掏出Cindy姐塞给她的那张名片。

最要紧的事倒是抛到脑后去了……

方颂祺坐起,按照她了解到的一些规矩,根据上面提供的联系方式,发了条消息过去。

015、有什么屁在这里直接放!

昏天黑地一觉睡到大下午,方颂祺生生被尿憋醒。

疏通完月旁月光,肚子又空空地咕咕叫。

捕捉到客厅外头有动静,她趿上拖鞋就出去。

这公寓说是她和杏夏一起租,实际上是方颂祺租了之后,以独自一人寂寞空虚冷为由,邀请杏夏搬进来陪她。

杏夏没有拒绝,但默默揽下公寓的卫生和偶尔的伙食工作,方颂祺明白她的自尊心之下的小心思,便由着她,渐渐也习惯了。

是故,听闻厨房传出水声,她理所当然以为是杏夏,边往里走边嚷嚷:“有什么好吃的快给煮点,劳资饿得都缩成平胸了!”

洗碗池前的身形一顿,转过来:“阿祺。”

却是周泽。

他脸上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戴着Ru胶手套,手套沾着泡沫,台面上放着洗好的一只碗和两双筷子,另外一只碗尚在洗碗池里。

方颂祺的脸瞬间黑掉:“你在这里干什么?!”

“原来你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你跳河里后来怎样了?为什么打不通你的手机?你有没有受伤?”周泽反口一连串关心。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问我东问我西?我又为什么要回答你?”方颂祺抬高下颔。

周泽直勾勾盯着她,沉默了好几秒,旋即摘下手套朝她走过去,心平气和打商量:“阿祺,我们需要再聊聊。”

“聊什么聊?昨晚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可聊的!”方颂祺油盐不进,一侧身,手指直指门口,“请你立刻滚出去!”

杏夏在这时从外面丢完垃圾进来:“嗳,阿祺?你什么时候回——”

“你让他进来的?”方颂祺打断她。

杏夏似乎被她的厉色吓到,怔怔点头:“是、是我。”

“谁允许你在我的地方自作主张?!”方颂祺的质问毫不留情砸出,语气和表情皆冷硬。

方颂祺是那种别人踩她一脚她绝对要还十个耳光的脾气,爆起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杏夏见过她无数次以这副刻薄的模样攻击别人,却是第一回成为她炮轰的对象。

尤其被方颂祺冲口的措辞刺中,她脸色青白交加,局促地搓了搓手,羸弱解释,“他昨天参与斗殴,进了警察局,没有其他人可以找,就联系了我邦忙保释他。我陪他去医院,他说找不到你人,担心你出事,就来等你。”

“对不起,杏夏,连累你了。”周泽道着歉,一把攥住方颂祺的手,“阿祺你不要把对我的火气殃及到杏夏身、上。跟我出来!”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让你滚!”方颂祺甩开,反手给了周泽一个耳光。

耳光响亮,杏夏“啊”的短促尖叫也很响亮。

周泽倒是没有什么强烈反应,不晓得是不是前天的那四个耳光掴得他的脸皮进一步加了厚。

他攥着方颂祺的手腕依旧未松,缓缓地转回自己被打得歪向一边的脸,重新凝定方颂祺,好声好气:“现在可以跟我出去好好聊一聊了吗?”

癞皮狗!

方颂祺蜷了蜷手指:“有什么屁在这里直接放!”

表情仍然冷漠,语气仍然强硬,但好歹松了口。

周泽反而面露犹豫,有意无意地瞟了杏夏一眼。

“怎么?”方颂祺蔑然,“怕我张扬你为了一个破市场总监把我卖给你上司艹的事?”

杏夏原本识相地要避嫌,临走前听到这么一句,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目光徘徊于方颂祺和周泽之间。

前一秒才有所考虑的事,下一秒就被直截了当不留情面地戳穿,周泽面红耳赤。

他的反应正中方颂祺下怀,坏心情终于有些好转。

“哟,原来你是有羞耻心的啊?这就说不出话来了?你确定还要聊?我倒觉得,你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如回去好好跪添你的冯总,伺候得他高兴了,或许重新赏你肉骨头。”

夹枪带棒,冷嘲热讽,越讲越难听。

旁边还杵着个局外人杏夏,周泽的脸越来越挂不住。

方颂祺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心里越来越痛快,唇角的讥诮亦越来越浓。

瞧,多贱呐他,她都让他滚了他偏偏不见棺材不掉泪,非B她浪费唾沫狠戳他痛脚。

清晰地感觉他手上力道的加重,如同要捏碎她腕骨,方颂祺满怀期待他暴跳如雷,结果没等到,因为杏夏插了话,中断了两人之间愈演愈烈的火苗星子:“周泽,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

方颂祺对杏夏的和事老行为不置一词。

周泽亦一言不发,像在努力地控制情绪。

顷刻,他放开方颂祺的手:“我已经不在冯孝刚手底下干了。也算因祸得福,之前想去的另一家公司向我伸了橄榄枝。我知道你很介意……那件事。等你消了气,冷静下来后,我们再好好谈。”

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该说他厚颜无耻。事已至此,他以为他们的关系能修补?方颂祺丁点儿不想再被他纠缠:“周泽,追我的人可不少,随便拉一个公子哥出来就甩你几条街,当初我却只答应当你的女朋友,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真爱无敌吧?”

“呵,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家里还有个病恹恹半只脚跨进棺材的老父亲,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有点B数?要不是有点利用价值(第02章),我根本懒得鸟你。”

周泽对自己的认识,心里怎么会没B数?虽不到穷困潦倒的地步,但他确实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所以一直以来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拼命对她好。

她嫌弃他,他认了,是他身为男人能力不足。万万没想到,她还攻击他的父亲。

她之前明明没少去医院探望他的父亲,父亲很喜欢她,因此也总在他面前夸她人美心善,他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交到这样一个女朋友,念叨他一定要对她好。

所以其实她都在装的?现在才是她的真面目……?

周泽僵在那里。

杏夏似乎怕方颂祺的话再难听下去,挡到两人之间,继续和事老劝周泽:“你快先回去吧。都在情绪上,是谈不成结果的。”

周泽拂开杏夏,追问方颂祺:“什、什么利用价值?”

不是说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那他之于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不是都感觉到我对的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第01章)?”方颂祺鼻间嗤出丝笑,“没错,我那段时间身边缺个唯我是从的狗,你最像喽。”

周泽拳头紧握双目血红,看起来像会打人。

杏夏着急,忙不迭推周泽:“你走吧,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方颂祺则已拿起手机拨小区保安室的号码,没再管周泽要杀人还是放火,扭头回自己的屋,“嘭”地重重甩拢房门。

并非虚招吓唬周泽,方颂祺确实打电话去喊保安了,说明情况后挂线,她查看手机是否有未读的消息,却是失望。

不晓得对方是还没看到消息,还是看到了但并不打算鸟她。

脑袋隐隐作痛。

方颂祺揉了揉,又捶了捶,烦躁地丢下手机,去抽屉的药瓶里取了两颗药。

懒得再出去倒水送服,她直接干咽下喉咙,然后倒回床上继续睡。

没去关注周泽后来究竟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保安前来轰赶,她再次醒来,天都黑了。

杏夏在外头轻轻叩她房门:“阿祺……你要不要先起来吃饭?”

眼皮一搭,方颂祺没和自己的胃做对,爬起来趿着拖鞋去开门,一点没和杏夏客气:“你煮什么了?”

“菠萝油条虾,酸菜鱼,豆豉排骨……”

未及杏夏列举完,方颂祺打了个OK的手势,大步迈去客厅的餐桌。

碗筷准备好在桌上,她坐下就直接开动,大快朵颐。

不经意抬头,正和杏夏红通通的眼圈撞个着。

方颂祺蹙眉:“你干嘛?”

“阿祺,你为什么不告诉周泽对你——”

“打住!”方颂祺极其不耐,满面嫌恶,“以后不要再提他了,阴魂不散。他没欠我,我待他也不咋的,扯平了。”

说着,她迅速转移话题:“锅里还有米饭没有?”

“有有!”杏夏不再追问,起身接过她的空碗,邦她进厨房里盛。

填饱肚子,方颂祺准备回房间,一眼看到昨晚跳河前她踢掉的那双高跟鞋,此时此刻擦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鞋架上。

应该是周泽捡回来的……

眸子略一凝,方颂祺走上前提起鞋,扔进垃圾桶。

隔天上午学校有事,方颂祺没有睡懒觉,出来吃早饭时,客厅里杏夏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一边对着电脑,一边做笔记。

怪认真的,像在学校上课认真听讲。

方颂祺扫过电脑屏幕,不经意觑见网页显示的内容,目光稍稍一顿,脚步亦顿住。

016、原谅她这一生不羁放纵爱撕逼

“你打算进DK?”

杏夏被她冷不丁的询问吓到,慌里忙张地阖电脑,随即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面色微窘。

方颂祺只当作没瞧见,兀自行往饮水机倒水喝,背后传来杏夏的回答:“嗯,是打算试试。”

方颂祺倒着水:“DK不是从来不公开对外招聘?”

传媒界的一大佬,素来高冷。

“是啊,不对外招聘。但我们院每年不是都有推荐名额?我想争取。”

“噢……”方颂祺略略点头,水杯在手里一转,“你具体想进DK的哪里?电视台?报社?出版社?还是其他?”

“轮不到我‘想’,如果真有幸入选,人家怎么安排我就去哪里。”杏夏赧然,沮丧而无奈,“名额只有两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大概只是去给人家当分母。”

“还没开战,你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方颂祺颇为不满,“你的成绩在院里不是一直名列前茅?”

“并不光看考试成绩,还有综合素质。”杏夏谦虚,转口问方颂祺,“阿祺你呢?要不要一起试试?”

“免了。”方颂祺似不屑。

“说起来,阿祺你好像一点都不为毕业后的去向焦虑?”话落,未及方颂祺回应,杏夏当先记起什么,“差点忘了,你们家有自己的事业,对你可能另外有安排,你不需要像我们一样为找工作着急。”

方颂祺不予回应,将喝光水的杯子放进洗碗池,说了句“Good-luck”,转身回卧室。

“欸,阿祺,早饭——”

“没有胃口,不吃了。”

“……”杏夏回头望向餐桌上她早起准备但没有被碰过的食物,安静数秒,起身过去处理。

…………

中午在学校办完事,方颂祺又喊上杏夏陪她逛街购物。

却是发现貌似什么大人物莅临,一窝蜂的学生围观。

杏夏眼尖,惊喜:“是翁思宜!”

方颂祺双手抱臂,微眯眼:“喔,三十六线网络女主播啊……”

呵,三十六线还是抬举她了。

全民网络时代,各类平台层出不穷,如今但凡有个手机的人都能上镜拍视频、开直播营销自己。

杏夏只当方颂祺习惯性刻薄,略微尴尬:“她怎么也不算三十六线吧?以前网络直播还没有这么火,她就小有名气。那个时候她在国外留学吧?分享外国的风土人情的节目不是没有,可她的内容优质创意又好,自来水效应,不小心就红了。”

说着,她笑笑:“当时她一直不在视频里露脸,每次还用不同的变调声音逗大家,时而大叔时而萝莉,怪有趣的,猜测她真实样貌也成了卖点之一。后来她终于公开真面目,也没让大家失望,是个知性美女。可惜,她签了公司后,那档节目就换了味道,渐渐黄掉。不过就她个人发展而言,后来的转型还是很成功——”

“你很喜欢她?”方颂祺没听完就打断她,唇角旋开讥诮。

“这和喜欢不喜欢没有关系,我们对这些资讯不是习惯保持敏感的关注度?”杏夏隐隐感觉到方颂祺对翁思宜貌似存在敌意。

她们认识……?

没等杏夏探究,方颂祺率先朝围观群众的方向迈步:“走,我们也去要个签名。”

杏夏愣了愣,忙不迭跟上。

…………

翁思宜来这里是做直播。

正好到了节目的尾声,安排的是满足同学们的要求,给大家签名。她很和善亲切,不时提醒大家维持秩序注意安全。

又签完一个,下一个人的本子很快塞进她手里。

“大明星,就签‘翁翠花’吧~”

翁思宜笔尖登时顿住,应声抬头。

“怎么了大明星?‘翁翠花’难道不是你的本名?比你现在改完后的名字更好听啊,原汁原味接地气。”方颂祺笑眼眯眯,仗着比翁思宜高出一小截的鞋跟高度,再一贯地微挑下巴,完全一副讨人厌模样。

明显故意找茬,工作人员上前来驱逐。

方颂祺故作夸张地踉跄身形,哎哟出声,一脸无辜:“不是说可以签名么?这又反悔了?”

然后变本加厉,从无辜到委屈:“不签就不签,直接说就好,推人做什么?本来还觉得有缘呢,我有个远房表姐,恰巧也叫‘翁翠花’,特别喜欢你,年前特意去了趟韩国,以你为模板,从头到脚整了一遍,现在和你要多像就有多像。我就想给她带个你的签名而已。”

势头大不对劲,杏夏悄悄扯了扯方颂祺的衣角:“阿祺……你在干什么……”

方颂祺置若罔闻,只紧盯翁思宜,等待她的反应。

翁思宜的表情并未完全没有变化,不过约莫因为毕竟在人前,情绪控制得很好,非但没有生气,还把工作人员拂开,继续签名。

“很少有人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很高兴你记得。你表姐和我同名是么?确实有缘。我把你表姐的名字也写上吧。替我谢谢她对我的喜爱,也邦我转告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做自己就好,不需要把其他人当模板。”

方颂祺又笑:“大明星什么时候改做心灵鸡汤节目了?鸡精是不是放太多了?”

翁思宜没去理会她的满口嘲讽,沉默着把签名本递回去给她。

工作人员赶紧安排下一个人。

方颂祺在这个时候却再次“哎呀”一声,从翁思宜的袖口捻起一根毛发,十分震惊:“大明星,这么粗这么黑,你是在哪儿沾了男人的阴毛?也太不小心了!”

“……”全场蓦地如被销了声般寂然。

…………

回公寓的路上,一想到最后翁思宜吃了满嘴屎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神情,方颂祺的笑就停不下来。

要知道,当时镜头可还在直播,第一时间便通过网络传播了个遍,翁思宜想剪都剪不掉。

哎呀喂,不行了,笑纹都得出来好几道。

不出意外,这次的小插曲应该能承包她接下来三个月的笑点。当然,仅仅保守估计,毕竟她不能保证下回再遇到翁思宜时,她没有新花样再整翁思宜。

“阿祺……”

杏夏的叫唤拉回方颂祺的思绪,倒是记起走错方向:“对,之前说要再去shopping~走走~大好的日子,值得血拼~”

杏夏迟疑:“你和翁思宜是不是有过节?”

“没有过节~我就是纯粹见不得她好,故意找茬要她丢脸~”方颂祺忍不住又笑得欢。

杏夏微恙:“你不觉得你刚刚太过分了么……”

“觉得啊~非常过分~超级过分~无比过分~没有人比我更过分~”方颂祺丁点儿没恼,承认错误,并且接受指责,也做好了遭遇网络上翁思宜的粉丝的攻击的准备。

然,那又怎样?

千金难买她方颂祺高兴~!

她这一生就是不羁放纵爱撕B~!

手机里来电话,嗡嗡嗡地震动个不停。方颂祺瞥着屏幕上的显示,嘴角翘起的弧度再深了一分,马上和杏夏道别:“街明天再逛,我先去观看我表婶现场爆血管表演~”

幸灾乐祸的语气难掩。

半个小时后,方颂祺甫一跨进翁家别墅,一道阴影便携着劲风往她脸上袭来。

017、你全家都是表小姐!

她急忙往后退一步,杯子还是砸上了她的膝盖。

脚边“啪”地一声,整个杯子从她的膝盖上弹出后撞上地面,碎裂。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方颂祺差点跪倒,所幸一旁的佣人及时扶了她一把,而当即,卢春燕凶巴巴的声音便传出:“你要是敢再帮她一下,立马滚蛋!”

佣人的手因卢春燕的话卡住了。

方颂祺拂开佣人,有些艰难地挺直了腰板。

客厅里灯火通明,沙发上,刚才拿杯子砸她的卢春燕靠在翁建祥的肩头抽噎,鼻孔翕动,看过来的那眼神仿佛要把方颂祺碎尸万段。

“卢春燕,你有本事干脆砸死我,否则就别招惹,我这人记仇,一定会以十倍的方式报复到翁翠花身、上。”方颂祺无畏无惧迎视回去,一股狠劲。

“你听见没有?”卢春燕向翁建祥告状,“她今天就是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喊我们囡囡的!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囡囡以前的名字!”

呵,都上升到“全世界”的地步?即便翁思宜如杏夏所说的那般,确实有点小名气,但比起人家正儿八经的大牌女明星,翁思宜真的连个屁都不是。

而卢春燕作为翁思宜的母亲,一贯就是爱计较这些个屁。否则,巴不得她横尸在外面的这位表婶也不会太阳打西边出来Call她了。

方颂祺弯唇:“不对吧?大家更关注的难道不是翁翠花的衣服上带了男人的阴毛?”

“……”卢春燕被刺激胸口剧烈起伏,眼里蕴着怨毒,犹如几世仇人一般,又抓起一只杯子朝方颂祺砸,“是你栽赃囡囡的!”

这回方颂祺可没再让她砸中,避开之后即刻凶悍上前,也Cao起一只烟灰缸,直瞄卢春燕。

卢春燕惊恐大叫。

“阿祺!”一直没说话的翁建祥拦住方颂祺。

没能砸下去,方颂祺便松开手。

烟灰缸自半空掉落,不偏不倚砸中卢春燕的脚趾头,疼得她哇哇大叫,嚷嚷着要佣人赶紧把方颂祺轰出去。

翁建祥微微愠恼:“阿祺,你以前不是这样没教养的孩子。”

方颂祺拍拍手里的灰尘,勾唇:“我爸妈都死了,我当然没教养。”

翁建祥短暂沉默,有点无奈:“思宜再怎样都是你表姐,没有得罪过你,你们以前的关系也不错。要不然,至少看在我这个表叔的面子上,往后不要再针对她了。”

方颂祺哂笑,眸子冷薄而黑沉:“你当年抢走小敬的救命钱时,怎么没有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不论是她的旧事重提,还是她的语气神态,皆在不留情面地打翁建祥的脸,翁建祥的表情第一时间尴尬而难看。

成功膈应到他,方颂祺心里头爽上两分。做贼心虚的人就是这样。即便她已经无数次如此般故意借题发挥加以质问责难,可每提一次,效果依旧杠杠地好。

卢春燕忍无可忍般,霍然起身:“你适可而止吧!既然你又提到那笔钱,咱们今天就摊在明面上算个明明白白!”

“如果你表叔不是为了给你爸收尸跑去非洲,怎么会得病差点丧命?不得病的话就不需要动手术!不动手术怎么会需要那么多钱?你表叔他的那个破出版社,长年累月见他整理古籍,就是没见他挣几个钱回来,哪来的钱动手术?都是你爸害的!你家不需要垫付这笔手术费?”

“你爸死就死,好歹有点家产。结果他研究的药物有问题,追究责任到他头上,家产全拿去赔人命了还欠一屁股债!难道还要我们邦你们还?!”

“你妈的那些话确实值几个钱!但是填补了这些窟窿之后哪里还有剩?连你都是靠这笔钱的一部分才从洋鬼子的地方捞回来的,不然你早就被判刑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嘚瑟?”

“你别不要脸地再咬我们吞了你们家的钱!还有小敬的那条命!就算那个时候不先给你表叔动手术,留给小敬,小敬没有合适的肾源,也根本没用!早死晚死都是死——”

“你住嘴!”翁建祥呵斥,截断卢春燕的越说越离谱。

卢春燕气极,和翁建祥吵上了:“我住什么嘴?!要是都像你当老好人!我和囡囡都不要活了!你视她比囡囡还亲,可她哪里当你是表叔?原本看在她年纪轻轻孤苦无依只剩我们几个亲人,才收容她,想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可她呢?你没看到她这些年都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摆着脸色冷嘲热讽!高高在上耍大小姐脾气!”卢春燕重新看回方颂祺,继续对翁建祥唾沫横飞,“我们根本不求她知恩图报,但她也不能白眼狼一样贪得无厌!囡囡的事业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被她破坏!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安生地过了!”

卢春燕满眼通红,话落之后一屁股坐回沙发,把鼻涕擤得呼啦响。

翁建祥则沉默住,似无力回应卢春燕。

整个过程,方颂祺始终紧抿双唇不发一语冷眸以对,心里止不住犯恶心,恶心得她一刻都不想再继续呆着。

正好手机里有重要消息进来,她转身就要走。

卢春燕一蹦而起:“站住!”

“怎么?”方颂祺回头,“你的戏还没演完?需要我继续留下来当观众?或者需要我对你的演技做两三句点评好邦助你下回精湛提高?”

“阿祺,”翁建祥也叫住她,“这么多年了,误会也该消解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

“你真的怎样?”方颂祺微笑,“没有办法再忍受,要把我从你们家赶出去吗?”

翁建祥摇头,带着长辈的疼惜:“不要这么想,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方颂祺笑意更盛:“也对,还没榨干我的价值,你们怎么舍得赶走我?”

温声细语换来的依旧是她的牙尖嘴利,翁建祥才刚有所舒展的脸又紧凑起来:“阿祺,你——”

“就算你们想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方颂祺继续笑盈盈,“你们拿走的钱,是那么舒舒坦坦能花的?”

她眼底蕴着凛冽锋芒:“请佛容易送佛难。不把你们的日子搅得鸡犬不宁,怎么对得起我妈的画和小敬的命?”

厅中立着的复古大钟将将接在方颂祺话落之际敲响。

沉厚的钟声里,方颂祺继续自己的步子,跨出大门。

卢春燕的哭声还隐隐约约能听见:“造孽啊造孽!早知道会摊上这么个瘟神,当初就不该——”

“表小姐!表小姐!”佣人小跑着追出来。

方颂祺心里的某个躁点被深深刺中,眼神凌厉地剜过去:“你踏马才女表小姐!你全家都是女表小姐!”

佣人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噤若寒蝉,哆哆嗦嗦道歉:“对、对不起!我就是想问问,您的膝盖还好吗?要不您擦点药再走吧?”

瞥见她手里握着药瓶子,也认出她是刚刚扶过她一把的佣人,方颂祺拧眉,非但没有因此和缓和脸色,反而更凶:“滚!”

翁思宜在这个时候从外头匆匆赶了回来,正与方颂祺打上照面。

“呵,你晚了一步,卢春燕已经咬完人了。”

方颂祺这算是又在故意挑衅。

翁思宜步子一顿,倒是心平气和:“我妈如果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我反而要向你妈道谢,免费请我看她吠吠。下回你早点回来和她一起吠,会更有趣。”进而又有新点子,方颂祺给她提方案,“一根男人的阴毛算什么?你要是直播和男人颠鸾倒凤,绝对会在现在的基础上再爆红。”

翁思宜的脸青白交加:“阿祺,你的手段太拙劣了。无中生有的事情终是会被揭穿的,今天下午的事情,我的粉丝已经通过视频截图邦我证明是你冤枉我。”

“嗯?我冤枉你什么了?冤枉你有男人却故意隐瞒粉丝假装自己单身?”方颂祺表情纯良而无辜,“那我前两天明明看见你在商场附近偷偷摸摸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翁思宜怔忡:“商场附近……”

方颂祺眯眼。

可不就是蔺时年(第4章)?彼时真真出乎她的意料,蔺时年和翁思宜原来认识……?

她只能粗浅地判断,翁思宜也是蔺时年养的其中一只狐狸精。

呵呵,如果确实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囡囡!”佣人向卢春燕通报了翁思宜的回来,卢春燕亲自出来迎接。

方颂祺翻了个白眼,没打扰他们一家三口,快速离开。

坐上出租车,她急忙点开手机的消息。

是对方终于有回应,谨慎问她:“谁介绍你来的?”

“刀疤哥。”方颂祺编辑了消息发过去。刀疤哥是风情的常客,Cindy姐和刀疤哥熟,她才拜托Cindy姐通过刀疤哥打听。

紧接着又是很长一段的沉寂,直至方颂祺回到公寓,才收到第二条回应,对方倒是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方颂祺深吸气,敲出去:“肾。”

018、有钱就是好爸爸

接下来几天,方颂祺老老实实泡图书馆写论文,不为别的,为蔺时年承诺的“惊喜”。

脑细胞消耗多了,掉头发的速度也嗖嗖地快速,她把掉发专门收集起来,等下回见到蔺时年,往蔺时年跟前一摆,证明她的努力程度,以此让蔺时年将“惊喜”的价值定下来一个具体的数目,免得到时候少了,不划算,白白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除此之外,她饿得也比平时快,每天食量的增加也直接导致她五天胖了三斤——这笔损失费怎么也得向蔺时年讨!狠狠地讨!

差不多到了杏夏勤工俭学结束的点,方颂祺去找她一起回公寓,记起方才在图书馆里听见有人讨论此次顺利进入DK复试的学生名单已经出来,顺嘴询问杏夏情况。

杏夏的神情非常古怪:“阿祺,你在明知故问么?”

“什么意思?哪来的明知故问?我明知什么了?明知你初选肯定没问题还问你?”方颂祺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爽,“你不清楚我最烦曲曲肠子?有什么直接说行不行?”

杏夏在方颂祺面前,气势永远被压一截,此时更显怯懦,像是本就承受巨大压力,一下崩溃,突然就哭了:“我在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了。”

“名单上有我?”方颂祺愣住。

“是,有你。”杏夏哽咽,“我落选了。”

“是见鬼了还是你看错了?我根本——”方颂祺皱眉,倏尔想到什么,表情冷下来,“所以你认为是我当着你的面一套背后又另外一套?嘴上说‘免了’转脸却瞒着你偷偷报名?”

“我……”杏夏卡一瞬,很快摇头否认,“不,不是——”

方颂祺弯唇一哂,并没有听她的解释,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包里的手机已经震动好一会儿了,锲而不舍地又进来第二通,她嫌烦,掏出来原本打算关机,发现是魏必,她改变主意。

“方小姐,你到哪里了?我最多只能再等你半个小时。”

魏必主动来电话就是一件稀奇的事儿,他的话更让方颂祺奇怪:“什么跟什么?你干嘛等我?你在鎏城?”

魏必无语:“方小姐,你是不是漏看了我之前发给你的消息?”

挂了电话,方颂祺翻开页面。

呵,在图书馆里太认真,还真错过了。

未再耽搁,她打车前往五澜湾。正好今晚并不想和杏夏同处一个屋檐下。

住宅楼下,魏必沐浴着落日余晖站在车旁。

方颂祺看着都替他热得慌:“你不怕晒出毛病,我还怕晒黑。”

边说着,她去拉车门,想躲车里吹冷气避暑,再听他慢慢说找她干嘛。

车门却是从里头锁着的,方颂祺没能打开。

她拿眼睛示意魏必。

魏必似没心领神会她的意思,直接将一摞文件交到方颂祺怀里。

“喂喂喂!你搞毛线?什么鬼东西?”沉得要命,方颂祺险些没接住。

“这是蔺先生要我带给你的。”魏必告知。

“你胡诌坑我呢吧?蔺大老板给我的从来都是卡。就算这回他创了新,那也该是珠宝首饰或者名牌包包,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东西?”方颂祺一副“我精明得很谁也休想骗得了我”的表情,“我瞧着更像是他吩咐你办事情,你拿我当免费劳动力。”

猜测间,她要把东西还回去。

魏必察觉她的心思,快一步上了驾驶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方小姐有其他问题,可以自己问蔺先生。”

“那你倒是告诉我蔺时年现在人在哪只狐狸精的温柔乡里?这回才间隔多久他这么快又飞来鎏城?”方颂祺腾出一只手砸他的车窗玻璃。

魏必启动车子扬长而去,留给她一通汽车尾气。

“……”方颂祺抹了把脸,“呸”地凭空淬一口,瞅着硌在她胸前的一大摞文件干瞪眼,打算瞧瞧蔺时年特意送她的究竟是什么瞎几把贵重玩意儿。

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页,她瞳孔轻缩。

…………

蔺时年今夜的具体行踪,虽未从魏必口中得到回答,方颂祺睡前刷微博的时候,自行得到答案——“当红网络女主播翁思宜恋爱了?与神秘男人共进晚餐,举止亲密,有说有笑。”

早在风情的包厢里,方颂祺就说过,蔺时年烧成灰的一根毫毛扔她面前她都能认出,何况那么一大坨背影。

不得不夸赞狗仔精准的措辞,她也认为蔺时年非常神秘,因为跟了蔺时年两三年,她除了知道蔺时年的工作在大洋彼岸之外,其余一无所知,全凭猜测。

也不是没有一时兴起去网络上搜索过他的名字,屁也没找着。

本来她兴趣也不大,索性放弃,反正管他什么人,有钱就是好爸爸喽。

如今想想,她可能心太大了。

翁思宜出八卦,她当然得凑热闹,翻去几块热评区参与讨论,引导吃瓜群众与前些天的阴毛事件联系到一起。

本以为蔺时年和翁思宜共进晚餐,肯定有饭后消食运动,没有一晚上折腾不完,何况蔺时年也没让魏必转告他会来五澜湾,方颂祺就放心地睡去了。

结果半夜,后背突然贴上来冰凉,她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019、有本事你们也去走一个!

察觉她的清醒,背后的人翻上来,蔺时年的脸赫然近在咫尺。

刚刚所体会到的冰凉,毫不夸张,是真的冰凉。用脚趾头想都猜到这个死变太刚冲完凉水澡。

方颂祺自己一个人时更习惯于果睡,没想到眼下倒是方便了蔺时年快速上膛。

熟睡骤然被打断,她多少生了怨气,有点不乐意端笑脸,抬起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搡了他一把:“你不是刚从上一个女人那里过来?”

那还干得动……?

“嗯……”蔺时年倒是未否认,不容她抗拒,兀自沉身。

一完事,方颂祺立马起船。

“去哪儿?”

“洗澡。”方颂祺回头剜一眼蔺时年,泛着怒色,没遮掩自己的不痛快。

她平常没这么爱干净,往往精疲力竭后埋头直接睡。

今次不一样。以前被蒙在鼓里便也罢了,如今一想到他用刚草过翁翠花的那玩意儿塞进她的身体,她就恶心!

任何女人都可以,他爱养几个养几个,连轴几次都无所谓,就是翁翠花不行!

即便往常她和他说话也是总有不恭不敬调侃嘲讽的时候,却是算作她以勾他为目的的个性和风情,如此赤果直白表现出厌恶,几乎没有过。

她现在就是受不了到想爆炸!去他大爷的蔺时年是不是金主会不会生气!

气头来得快,调节得也快,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心里的那股子劲已消除大半。

蔺时年不在房里。

方颂祺闷着脸倚靠船头,取出烟盒。

万宝路黑冰爆珠,捏爆珠子的瞬间超踏马爽,她的火气进一步降两分。

浓烈的薄荷冰凉充斥,她Tun吸一口,火气再降两分。

“你的Kou味越来越重了。”蔺时年走了回来,看方向刚刚去了楼下客厅。

从他的语气和表情判断,貌似没有在意她方才的小情绪。

方颂祺稍松气,待他行至船边,她跪坐而起,攀一只手臂上他脖颈,将嘴里刚含上的一口烟气缓缓吹到他脸上:“Kou味不重点,怎么让你痛快地为我花钱?”

蔺时年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睛很黑,紧接着掠走她手里剩余的最后一小截烟头,戳进烟灰缸里。

“女人的烟,对男人的X能力伤害很大,尤其这种凉烟。”

方颂祺自然晓得,她就是故意的。当然,面上她没承认,眼尾挑一丝媚然,笑得深意:“你的二兄弟底子好,多伤几次也撼动不到根本。”

蔺时年眼里漾出淡淡笑意,摸了摸她的脸:“DK的面试好好准备,时间剩不多。”

她还没找机会提,他倒是先将话题说转就转到那件事上头去了。

魏必交给她的那摞文件,全是关于DK的资料,明显经过精心的挑选和整理,等同于考前为她划好重点。

方颂祺看到的一瞬就明白了,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名单上,出自蔺时年的手笔。

“这回给多少奖励?”她另外一只手也攀上去他的肩,勾勾搭搭。

“我立遗嘱的时候,身家财产分你一半。”

“……”方颂祺被他的答案呛了口水。

待看清楚他眼底稍纵即逝的促狭,明白他纯属戏弄人,她忿忿:“蔺老板没那么大财力,就别张那么大的嘴。”

蔺时年拨她的头发,重新回答她的问题:“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你的一半身家。”方颂祺语气认真,彰显自己并非玩笑,并强调,“不要等你嗝P后和其他女人分遗产,我要你现在就给我。”

蔺时年的手指停在她的耳朵后面:“不仅Kou味越来越重,胃口也越来越大。”

“是你要求我做的事情难度越来越大。”方颂祺端着明眸皓齿,秉一脸公平交换童叟无欺的纯良。

蔺时年:“很有难度?”

方颂祺:“非常大。”

蔺时年:“我觉得你完全没问题。”

方颂祺:“那是你对我的错判。我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职场的厮杀完全不适合我,我的特长在船上~”

脸一垮,她委屈上了:“你是腻味我了吧?所以找借口把我从你身边支开。否则你怎么舍得送我去看别人的脸色做事?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小白兔一定会被欺负惨的~”

蔺时年握住她的下巴:“柔弱的小白兔?”

“难道不是?”方颂祺眨了眨自己卸掉浓妆状态下的清澈眉眼。

蔺时年低低闷笑。

方颂祺在这时候,借由跪坐的姿势,顺势一低脑袋,往他跨间埋去。

…………

以为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翌日方颂祺独自在偌大的空间里醒来,除了看到蔺时年留在船头柜上两张卡,也看到那摞文件。

被蔺时年特意和两张卡放在一块,醒目得很。

意思不言而喻。

敢情夜里的第二火包她白伺候了?

方颂祺翻了个白眼,选择性失明,离开时只带走那两张卡。

Shopping结束后带着战利品回到公寓,没想到杏夏在,一见她即刻起身迎来门口,关切:“阿祺!你终于回来了!昨晚是回你表叔家了么?”

眼里有些许红血丝,明显没睡好,眼眶也一圈的红。

方颂祺一扫而过,并没有因此给了她好语气:“我又不是第一次不回来住。你找我有事?”

“没、没事。就是担心你。我总打不通你的电话。”杏夏于身前局促绞着两只手。

“放心吧。我就算是遇上强歼犯也会给对方递套保护好自己,出不了问题。”方颂祺嘁声,换了鞋往里走。

“阿祺。”杏夏又唤她。

“需要我再强调一次么?别给我整曲曲肠子!有话直接说!”方颂祺蠢蠢玉动着又差点爆了。

“对不起!”杏夏深深鞠了个躬,道歉,眼泪一滴滴砸到地板上,“昨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别人不了解,我应该清楚,你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真的很对不起。辅导员也说了,你确实没有报名,是DK那边主动要的人,把你列进名单里。”

方颂祺嫌烦,听前半段,本想就这么彼此给台阶算了,最后一句却又让她顿时眯了眼:“呵,你还去找辅导员问了?”

“不是!”杏夏忙解释,“是院里其他落选的同学好奇,才传出消息。”

“所以呢?”方颂祺轻嘲,“现在不说我瞒着你偷偷报名,改说我托关系走后门了?”

未及杏夏反应,方颂祺自行点头承认:“没错,我之所以出现在名单上,确实是有人邦我走后门了。我就是有关系有后门?怎样?不服气啊?有本事你们也去走一个!”

杏夏怔怔。

方颂祺嘭地摔门回屋。

Shopping时的好心情悉数败坏,她去股市上逛了一圈,才找回来一部分舒坦。

真正排解掉她所有郁结的好消息,则是在隔天清晨收到的——

“喂,你要的肾,找到合适配型了。”

020、知道为什么吗?

谁都知道,找到合适的甚有多难。

正规医院里等了五年都没有等到,如今走偏门,果然短短几天便有结果。

当然,为防止上当受骗,方颂祺要求亲自见供体,确保供体的各项指标皆符合要求。

这其实不符合规矩,沟通几个来回后,中介公司那头的人同意了。

下午方颂祺前往指定地点碰面。

没让她和供体直接见面,只允许她远远瞧了一眼。

又是一个和她一样需要钱的人……

中介公司派来的业务员Cao一口港台腔:“介丝我们公司记几养的,一年多啦,按照营养标准好吃好喝地供着~每个星期做体检,身体状况绝对能保证的啦~”

方颂祺接过体检报告翻看。

“你不用担心的啦,我们公司开三年了,都不兹道已经邦助了多少人脱离病痛的苦海,信誉很好的啦~”

体检报告没问题。即便如此,方颂祺还是要求,由她指定医院,让供体再去体检一遍:“额外的体检费我会出。”

“哎哟,你介个人怎么介么麻烦……”中介抱怨。

方颂祺沉默。

不是麻烦,是谨慎。

她自然也跟去医院,联系方式填她的,届时她自己去拿供体的体检报告。

中介带着体检完毕的供体离开后,方颂祺点开十几分钟前收到的一条消息。

“姐,你是不是特别忙?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好个P!都一个星期做三次透析了!

瞥一眼外头尚未消散的热气,她决定去住院大楼避一会儿暑再走。

…………

钱师傅从病房里出来,猝不及防被站在门外的人吓一大跳,凝睛看清楚对方后,才镇住身:“原来是你啊方小姐。”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方颂祺聘请的护工,专门负责照顾许敬。

“来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小敬刚刚还在念叨,你已经七十三天没来探望他了。”

说着,钱师傅要给方颂祺开门。

方颂祺阻了他:“不用吵醒他。我只是来医院半点事情,恰好经过。”

“恰好经过还能知道小敬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钱师傅嘀咕得格外小声,方颂祺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钱师傅笑笑,“就是想说方小姐你再忙也时不时抽个空来一趟,不用太久,五分钟露个脸也好,别让小敬盼星星盼月亮。”

这不是他第一次建议,方颂祺不耐烦:“我知道了,有空我会过来。”

见她的态度依旧敷衍,钱师傅踌躇着又提议:“要不,你让小敬搬去普通病房?这VIP房的条件好是好,可只有小敬一个人住,他最多只能和我说说话,太闷了,也不利于他的病情。”

“讲完了没有?”方颂祺薄冷,“请你来是教我做事的?”

钱师傅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闭起来。

方颂祺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交给钱师傅:“你等我通知,过几天给小敬办理出院手续,用这里面的钱把医院账单给结了,不够再找我要。”

“出院?”钱师傅愣了愣,“是不住院了?回家等Shen源吗?”

“不是,Shen源有着落了。”

“匹配到了?”钱师傅又惊又喜,“下午怎么没听医生说?”

“你别管那么多?”方颂祺后悔自己嘴太快,警告,“先保密,和谁都不许提,包括小敬。你拿我的钱,就少问多做!按我的要求办好事情,不会亏待你!”

钱师傅干护工快五年,见多了病患,不是不了解某些猫猫腻腻,从她的态度基本有所猜测。

“嗳~我知道了方小姐~”

临走前,方颂祺补充交待:“不要告诉小敬我来过。”

行往乘电梯时,瞧见一个病人的轮椅轮子卡在电梯门的凹槽,进不得出不得,周围恰好无人经过。

方颂祺本打算顺手邦个忙,认出轮椅上坐的是谁之后,她扭头要绕道。

周泽的父亲却也已经看见她了:“小方?”

方颂祺只当作没听见。

她的脚步不停,周父的叫唤亦不停:“小方!小方!你等——哎呀!”

蓦地传出哀嚎,夹杂碰撞声。

方颂祺回头。

轮椅翻倒,周父趴在地上,电梯的门自动阖上,在夹到周父身体之后又打开。

而周父还在叫唤她,十分无助:“小方……”

方颂祺深拧眉,烦躁跺了跺脚,终是不情不愿过去搀他。

这一搀,她彻底脱不开身了,被周父逮贼一样揪住她不放:“你半个多月没来探望我了。我问周泽,周泽支支吾吾,说你忙。”

“对,我忙,没空。”方颂祺应付,把护士找来,和护士讲明情况,让护士带周父去检查检查有没有哪儿摔出毛病。

周父硬说自己没事,送走护士,一语道破方颂祺的谎言:“我看得出来,不是你忙,是你和周泽吵架了吧?”

周泽不坦诚,方颂祺便告知清楚:“不是吵架,是分手。”

“吵什么架吵到分手的地步?”周父依旧乐观,“一定是周泽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他怎么欺负你了?我替你做主!”

“不用了,他没欺负我,是我欺负他。”方颂祺抠开周父的手,“好聚好散,希望周叔叔你也不要再纠缠我了。”

“纠缠”二字伤到周父,他的表情些许难堪,但锲而不舍,很快他重新抓住她:“一定是周泽做错什么,小方你等等。”

“周叔叔。”方颂祺俯瞰他,表情相当不悦。

“那我们不谈周泽。”周父察言观色,改变策略,“你和周泽分手,也不妨碍我们做朋友对不对?之前不是还说我们算作忘年交?”

“忘年交……”方颂祺重复这三个字。

周父没听出她的嘲弄,以为有望,试图用她感兴趣的话题挽留她:“对了,遗体捐赠的知识,你再给我多讲讲~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有在重新考虑去登记自愿书。”

方颂祺一顿,眼里聚起笑意:“周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周泽交往?为什么和你交朋友?为什么给你普及遗体捐赠的知识?为什么建议你去填自愿书么?”

她一连四发问,平日里可亲的笑此时颇为瘆人,周父有点懵。

“因为……”方颂祺蹲身到他跟前,眼尾弯着,嘴里勾着声,“我想要你的Shen。”

021、狗东西!

…………

离开医院不久,方颂祺接到一陌生来电,接起后是周泽的声音。

他的号码她早拉进黑名单,正因为如此他才用别人的手机打。

不是坚持不懈寻求她的原谅,而是劈头盖脸质问:“你和我爸说了什么把他气成那样?”

方颂祺有意豆他,鼻间嗤出丝笑,漫不经心:“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

周泽心虚而恼羞成怒:“你非要把那件事张扬得每个人都知道吗?对你有什么好处?!”

“谁让你爸和你一样癞皮狗一样不放我走?我只好使出杀手锏,快刀斩乱麻喽。”方颂祺抬起手,逆光舒展五指,欣赏新修的美甲,霓虹灯彩被她的指缝切割开。

“方颂祺!”周泽的火气几乎要冲破听筒。

方颂祺可舍不得耳朵遭荼毒,直接挂断,关了机。

五指一拢,映入眼帘路边一家理发店。

方颂祺抓了抓头发,撅嘴吹一口额前细碎的刘海,走了进去,将高跟鞋的哒哒踩出愉悦。

两个多小时后出来,她的头发由栗色变成红色。

隔天下午,供体的体检报告拿到手。

和昨天中介公司的业务员提供给她的数据基本没有出入。

方颂祺在此之前特意通过各种渠道做了解,有人告诉她,最主要小心两点,一,中介公司卷钱走人;二,供体隐瞒家族遗传病。

前者,她借由Cindy姐转刀疤哥介绍,应该不会出问题。何况她精挑细选才选定这家公司,确实如昨日业务员所洋洋得意的那般,在他们那一行当,是个小有名气的团伙。

后者,无法做到百分百杜绝风险,她借由这二次体检确认后,也还有一部分几率得靠运气,赌供体的人品。

业务员很快来电话:“仄么样啊小姐?”

“没问题。”

“你看你,我就说没问题的嘛~你还多烂费一天的司间~”

“你们的医院最快什么时候能转进去?”方颂祺问。她既然选择走这个门路,就注定没办法在正规医院里进行手术的。

“别糟急嘛~”业务员说,“你得先把定金付掉。”

“多少?”

“四十万。”谈到钱,业务员的普通话立刻标准得不得了。

“四十万?还只是定金?”方颂祺立马压住表情,“那全额得是多少?”

“介个得看手术结束后患者的具体情况才算得出得发多少治疗费的啦~也许六十万,也许八十万,都是有可能的啦~”

狮子大开口呢?!方颂祺差点要砸手机,转念控制住暴脾气,将嗓音调节至娇滴Su麻的度:“哥儿,会不会贵了点?”

“不贵不贵的啦~”业务员解释道,“体检、匹配、手术,我们是全套服务的。首先供体的质量好,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啊~然后匹配度又高~手术的医院也不是小诊所,我们安排的也是大医院,提供亲属证明材料。介么周到,自搜四十万很划算的啦~难道你家人的一条命还不自四十万?介个四十万也不是我们公司收的,有一半得给那个小伙子的啦~人家也是挣救命钱的啦~”

呸!方颂祺不是没了解过如今的行情,一颗的成本价最多两三万!虽然市场上那些公司的叫价确实没个定数,但他报的这也太超出她的预期了!

业务员没听到她的回应,给建议:“如果小姐你嫌贵的,就不要顶级配置的啦~我们还有其他备选,配型也丝没有问题的啦~就是匹配度低一些~也不丝年轻小伙子的啦~五六十岁身强体健的爷爷也是可以的啦~再不行,要不然我们就不要活的啦~死的我们也有的啦~”

一点儿也没有要挽留她这个客户的意思。

她清楚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市场上求远远大于供,他们的确占上风,这位客人嫌贵,大不了换一个,反正有的是人要,也有的是人愿意花这几十万。

“好了好了!”方颂祺没让他再继续舌灿莲花下去。

这狗东西居然扛得住她刚刚的撒娇?

转了转眼珠子,她再做最后的争取,“哥儿,你们头儿应该跟你提过的吧?我是刀疤哥介绍来的。刀疤哥的面子,还不能有点优惠嘛~?”

“哎呀~你介个小姐可真会砍价的啦~那就给你打个九折~”

九折?施舍乞丐呢?!方颂祺嗲声:“刀疤哥的面子就值九折呀?”

“小姐,已经很多的啦~”业务员根本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截断方颂祺的后路,“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赶紧做决定啦~我还要去见其他客户的啦~不要浪费彼此的丝间啦~”

说着,他还真要挂电话。

“等等!”方颂祺一咬后槽牙,拳头紧握,“我要了!就按照最顶级的配置!”

022、勉强再多睡几个月?

许敬的病非常销钱。

以前方颂祺不了解,三年前接手之后深切体会。

她从蔺时年那里挣来的卡,往往还没有捂热,就空了。

近半年,她稍微能存下一点钱,才真正考虑起走偏门。

等不来Shen源,即便许敬能靠透析维持住生命,也不是长久之计;即便许敬足够顽强,能耗,她也耗不起,她不可能继续牺牲自己的人生陪他一直等,更不可能付出自己的一辈子去填他这个无底洞。

放手一搏的时机到了。

只要许敬这回手术成功,她也就不用再傍蔺时年,在他玩腻她之前,她可以先踹了他~噢耶!

手里的三支股票,像私下打好商量似的,飘红的时候一起飄,这两天一起呈下滑趋势。

昨天方颂祺耐住了性子持股观望,今天一看势头不太对,正好也是需要用钱,就清仓了。

清仓后,方颂祺坚决不去再看股市行情。

继续跌便罢了,万一又见涨,哪怕一丁点,她也会气到爆炸。

统计出来的结果让方颂祺意识到自己又过于乐观了:目前为止她手里的现钱四舍五入只有三十万。

定金首先就得付掉三十六万。

而真正需要大手笔销钱的其实在手术后,护理费、治疗费、检查费、床位费等等,也得八、九、十万,另外,进口的抗排斥药,每年最少十万免不了。

一笔账算下来,关于许敬手术后她就马上脱离蔺时年的想法,瞬间打消。

要不还是,暂且勉强再多睡他几个月……?

…………

终归不是个小数目,方颂祺后来又尝试发消息去和之前在手机上联系的那位中介公司的头儿磨嘴皮子。

定金的数目无法再变动,但对方同意先让病人住进医院,等手术当天再付款。

方颂祺迅速通知钱师傅办理转院手续。

转去的私人医院在鎏城下面的一个二级市。

钱师傅按照她的要求,每天向她做汇报。

医院的环境没有问题。

紧接着几天做术前准备,供体和受体要再详细地对身体的各项数据做匹配,且进行每日的检测,以防出现变故。

一切均在正轨上,方颂祺才渐渐放了心。

定金差的那六万,她通过网络平台借到了。银行贷款的流程比较麻烦,且她也等不及放款日。

急用,利率高没关系,很快她下个月的苞养费就能到账。

至于后续的钱……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先把手术做掉要紧!

手术前一天,她在医院旁的酒店订了两天的房间。

收拾齐落出发,却在公寓楼下不期然被周泽堵住个正着。

狗还是那条狗,就是今儿个他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似乎压着股什么劲儿。

然,再不一样,方颂祺也没浪费时间多看他两眼,选择无视,兀自哼着小曲儿要绕开。

“我有话要问你……”周泽强行拦住去路。

方颂祺没理会,直接掏手机找保安。

周泽汹汹夺走她的手机,拽在手里像要把机身折断成两半。

方颂祺还挺希望他干脆折断算了,这样她既能换新手机,还能趁机敲他一笔竹杠。

“弄坏的话,两倍价格赔来。”语气轻飘飘,勾出她的轻贱漫意。

周泽未再闷葫芦,表情掺一丝阴:“是为了我爸的Shen?”

方颂祺掩下眼底一瞬的闪烁,咧开唇:“喲,你们父子俩终于通气了?这都第几天了?”

周泽忽略她的嘲讽,费解:“你为什么需要Shen?”他打量她,“你生病了?”

“谢谢您咧~一张嘴就诅咒我。”方颂祺白眼翻上天际。

“那是谁需要?”周泽愈发奇怪,“你表叔家有人生病?”

诅咒翁家的这句,方颂祺乐意收下。

“生什么病?呵,”她漾开一个笑容,欠欠的,“我就是看到有人收器、官,价格挺带感。你爸之前不是差点进棺材?那别浪费啊。可惜他命大,后来又恢复了。那就算了喽。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关系也就算了喽。”

“噢,对,”她顺便给他提个醒,“不止Shen,肝啊、心脏啊、胃啊,都能卖钱,而且不少。以后你爸要是再出状况,你也可以考虑考虑,不要白死,好歹让他给你留下点积蓄——”

话没讲完,因为她看见周泽忽然抬手朝她呼巴掌,迅捷蹲身,将将躲闪及时。

周泽扑了个空,呆呆愣愣的,也不知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打到她,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对她动了手。

方颂祺则如炸开的气球,怒不可遏:“周泽我草你大爷!”。

手里的包抡起就往周泽面门狠砸,一通拳打脚踢,粗鄙的三字经接连蹦出嘴不带重样!

周泽倒没还手,只是抱紧脑袋。

“阿祺!周泽!”杏夏出现的时候,方颂祺已经呼哧带Chuan的用包上的铆钉刮花了周泽的脸,还不顾指甲的折断把周泽的下巴抠掉一小块连皮带肉。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搞成这样?”杏夏既想扶周泽,又想关心方颂祺。

方颂祺才不需要关心。

她没给杏夏解答,横眉怒目对被干趴在地的周泽吼嗓子:“别再出现我面前!见一次我削一次!”

周泽似被打蔫吧了,埋着头没吭气儿。

“呸!”方颂祺淬一口,拍拍身、上的灰,捋顺头发,捡回手机走人。

如果不是急着去赶车,她绝不会就此罢休!非把他片成五花喂狗不可!

见她拎着一小行李包,像是要出远门,杏夏忙询:“阿祺你上哪儿?”

“散心。”

杏夏一愣:“可你明天一早不是应该去参加DK的面试?”

方颂祺的眼睛反感地眯成一条线:“我什么时候说过会参加?”

023、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

…………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内冷气不给力,方颂祺半路差点翘辫子,到酒店头一件事就是开空调续命。

冲完凉,她盖被子闷头睡觉,打算一呼噜到天明。

却睡不着,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候,她干脆起来。

夕阳如同行将朽木的老头,久久卡在天边的山头,迟迟不肯入棺,潮热也就迟迟消散不下去。

方颂祺用手扇着风,三步并作两步跨阶梯,躲进医院大厅,然后边乘凉边散步,将医院上上下下溜达了一圈。

确实如钱师傅汇报的,环境不差。

方颂祺考虑,手术结束后,要不就让许敬定下来不再转回去。

虽然之前的医院更权威,但她总得担惊受怕他的行踪暴露。

反正往后他需要的是康复期的静养,这个二级市既不偏僻荒芜,又比鎏城清净,或许更合适。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方颂祺给钱师傅打了通电话。

今天是手术前许敬最后一次做透析,钱师傅告知她许敬因为太累很早就睡了。

她本想就此结束通话,钱师傅说有事想和她当面谈,方颂祺便去了许敬的病房。

不料,上了钱师傅的当。

“姐……”

病房的门大咧咧开着,她无所遁形,暴露在许敬的视线里。

方颂祺的目光立刻化成锋利的刀子朝钱师傅飙过去。

钱师傅低声:“方小姐,这也是为了小敬好。小敬还小,这么大的手术他心里肯定害怕。虽然下午医生来给他做过术前心理辅导,但他最想见的人是你。只有你的安抚才最有效。”

方颂祺直接当着许敬的面反驳钱师傅:“我又不能治好他的病,见我有个屁用?”

钱师傅认识他们姐弟俩两年了,对方颂祺的脾气心里有数,不与她怼,以洗饭盒的名义,暂时离开病房。

方颂祺并不打算留,瞥许敬一眼,没好气:“明天就手术了,你休息吧。”

“姐,你等等,十分钟。你就坐十分钟好不好?”许敬乞求,身体前倾,如果不是身、上连接有仪器,他怕是要追下床来。

方颂祺瞪他氤氲出水汽的眼睛:“你不是七岁!是十七岁!马上就十八成年了!动不动哭唧唧,还不是个男人?!”

许敬一窘,嘟囔否认:“我哪儿有哭唧唧……”

方颂祺不吝啬自己的白眼给他。

说是马上就要成年,实际上,因着长年病痛的折磨,他羸弱的外形更像十五六。

虽然钱师傅非常注重许敬的饮食,但不间断的透析治疗还是让许敬流失大量营养,补给没能完全跟上。

方颂祺的眸子再一扫,扫见他压在枕头底下的书露出一角。

还是医药学方面的。

表情一冷,她走过去,往他的枕头伸手。

许敬暗叫不好,懊恼自己没把书藏好。

方颂祺已抽出书,随手一翻,瞥见里头陈旧的密密麻麻的笔记。

果然,她没记错,书是老许的。

“嗯?”她将其赃物一样晃到许敬面前。

许敬的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姐,我就是无聊的时候消遣。这不是休学了?我总不能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我发誓,我很劳逸结合!每天最多只看三小时!”

方颂祺压根不理会他最后的那句保证,嗤声:“你休的是高中的学,要看也该看高中的教材。”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念初中那会儿就把高中的知识点基本掌握了……”许敬嘀咕。

方颂祺听了个大概,习惯性抬手要用书砸他脑袋瓜子,转念记起他如今是病人,堪堪止住。

许敬及时捉住她的手,邦她继续动作。

当然,力度控制住了,并不重。

“有病吧你?欠揍!”方颂祺皱眉开骂。

许敬仰脸看着她笑:“我本来就有病,也欠揍。姐你如果不想我背着你偷偷看书,你就多抽空来突击我~”

多半是终于有合适的Shen能做手术,也影响了他的身体状态,今天的他比平时都显得更具生机。

方颂祺自然不会应承他的忽悠:“我可没有那个北京时间。”

言罢,她指时间:“差不多十分钟。我走了。”

“欸姐~!”许敬拉住她,“等我手术结束,我们一起去祭拜爸妈吧~好久没去探望他们了。”

“搞清楚啊喂,”方颂祺捋开他,“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哪来的一起去祭拜?”

“欸姐~!”许敬再唤。

这回方颂祺头也不回。

许敬笑,头一偏,发现那本书她并没有没收带走,而留在了床头柜,他笑容不觉深一分。

…………

夜已黑。

黑透的夜色宛如墨盘泼落,衬得零星细碎的星星格外醒目。

方颂祺更认为是这里本来就比鎏城能更能看到星星。

貌似夜里星空越明朗,隔天的天气也越晴朗……?

嘁,又是要被热死的一天……

迎面送来的风都是火烧的。

方颂祺加快脚步回酒店。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判了,翌日清晨非但没有艳阳高照,反而大雨倾盆。

方颂祺醒来的早,到酒店的餐厅边欣赏雨景边闲恣地吃早餐。

约莫九点多钟,她前后脚分别收到两个人的消息。

首先是钱师傅发来的,告诉她许敬刚送进手术室,手术将在半个小时后正式开始。

其次是中介公司业务员催款。

都到这时候了,方颂祺自然不再拖,马上通过手机银行转账。

很快收到业务员确认到账的回复。

心情愉快,方颂祺问服务员要了一瓶酒,慢悠悠地品。

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在这个时候忽然来到她的桌旁,向她示意证件:“你好,这位女士,你涉嫌参与一起非、法器、官交易,现在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024、倒了血霉

警察局里很热闹,一批人在接受审问,不乏白衣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医生。

方颂祺心头重重一磕,意识到,不是简单的她一个人被举报非法购买人Ti器Guan,而是警察抄了中介公司,甚至整条利益链。

强行克制了一路的情绪开始翻滚,心里开始慌乱。

一群人里,有两个方颂祺是认得的。

第一个是中介公司的那位业务员,港台腔的普通话比之前还要不标准,警察的问话他没有一个答在点上,顾左右而言其他。

负责给他做笔录的警察忍无可忍,啪地一拍桌子:“别再给我装港澳同胞了!你的身份在我们这里是透明的!连你远在老家的母亲养了几条狗都清楚!”

“你们这条线我们盯很久了!就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该掌握的证据已经基本掌握!你别浪费彼此的时间!老老实实招了或许还能判得轻点!”

旁边走来的另外一名警察证实了上述的话所言非虚,没在吓唬人,因为他就是方颂祺认得的另外一个人:此次卖Shen的那个供体。

哪里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

业务员彻底傻眼,咕噜从椅子滚落到地,呆愣两秒后迅速爬起来,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握住警察的手:“警察同志!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你要问我什么?我都说!只要我知道的一个字都不隐瞒!”

原形毕露,没有一点港台口音,标准普通话,二甲绝对没问题。

“……”

方颂祺的双手在桌下不自觉紧紧交握住。

之前她尚能暗暗打腹稿应对方式,死咬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或许警察拿她没办法。

可前提是,她认为这拨团伙既然在这行当干三年了多半不会那么轻易栽。

现在看来何止是栽?根本就是被警察一锅端!

靠!

靠靠靠靠靠!

她倒了血霉么……?!偏偏赶上了!

这些警察也真是!早不行动晚不行动,为什么非今天?!

“方女士,”负责她的女警第三次唤她,手指用力敲了敲桌面。

方颂祺眼神有点飘,从中介业务员那边收回来到跟前。

跟前的女警正厉色问她:“你知道不知道,从嘿市买Qi官是违法的?”

方颂祺心不在焉,在想许敬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钱师傅在,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方女士,你不说话是没有用的。”女警有些无奈,“不要以为只有贩卖者才有罪,你明知违法还去买,也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方颂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倏尔记起一件要命的事,猛一个激灵,即刻起身冲向中介业务员,一把揪住他:“钱!把钱退给我!”

“哪儿有什么钱?”业务员否认。

“龟孙子!想赖账?我的三十六万定金!”方颂祺破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手术又没有做?!三十六万退给我!”

警察过来要拉开他们俩。

方颂祺要死要活扯着业务员不放。

业务员嗷嗷叫:“我没有钱!警察同志都踹了我们!我哪来的钱?”

方颂祺转而求助警方:“警察同志,我是向他买Shen了,可我的钱是清白无辜的。你们办完结束后能把属于我的钱还给我吧?”

“这事儿等我们把公司的老板抓到再说。”

“什么?”方颂祺脸一白,“老板跑了?”

业务员替警察把话答了:“是的啦!我们老板不管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卷钱跑路了!”

瞬间,方颂祺的脑袋像被蓝翔技工学校的挖掘机轰隆隆倾轧而过。

下一秒,她嚯地重新揪住业务员,瞠目龇牙,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还我钱!你踏马还我钱!!!”

“……”

…………

女警处理完手里的其他事情后再来看方颂祺。

方颂祺还保持着和几个小时前一模一样的姿势未变化,仿佛灵魂出了窍始终没回来。

女警水杯放到她面前:“方女士,我的同事通过你的身份证调取到了你的资料,你填的紧急联系人的号码是个空号。给我一个你亲属的联系方式吧。”

方颂祺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如果你再不回话,我们只能去打扰医院里的那位病人,或者通知你学校的领导了。”女警有点伤脑筋。

她的资料信息有限。唯一的亲人母亲已故。幸而还是个在读硕士,显示了她的学校。

人性化处理,所以即便调查需要,警方也只找病人身边的护工问了几句话,护工告知只负责照顾病人,其余一概不了解,遑论亲属方面的讯息。

女警再提醒:“而且你接下来也需要律师。如果你自己不给自己安排,我们就邦你向法援中心申请。”

两三秒钟的凝滞之后,方颂祺总算有了反应:“没亲属。都死光了。也没钱自己找律师。”

语气透露一股浓浓的自暴自弃。

女警宽慰:“放心吧,你的情况是违法,行政处罚,不会判刑。”

“能保证不罚款吗?”方颂祺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向女警,“拘留多久都可以,只要不罚款。”

女警:“……”

方颂祺笑了一下,笑得嘲弄。

“谢谢了……”言辞比先前柔和不少。她转回脸,无力靠墙,闭上眼睛。

女警离开后,间隔不过短短五六分钟又进来了:“方女士,有人来保释你。”

025、游后感?

女警的重点在“保释”。

方颂祺的重点则在“有人”。

怎么会有人?

见鬼了?

她睁眼,抬头。

映入眼帘的鬼是……魏必。

而魏必的到来,自然代表了他身后的蔺时年。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瞬间,方颂祺的思绪百转千回。

“走吧方小姐,不要耽误时间,手续由律师在办。”魏必说完也没等她,当先离开。

女警见方颂祺不动弹,玩笑:“方女士是喜欢上我们这儿舍不得走了?”

怎么可能?!

方颂祺噌地起身,迅速跟出去。

身处拘留室内,对时间的流逝全然无概念,外头原来天都黑了。

雨歇了,空气湿漉漉,潮热感却比降雨前没少太多。

路面的不平坦影响不到方颂祺脚步的豪迈,细细的鞋跟踩溅起水花,径直行往低调停匿于角落里的车。

甫一打开车门,满耳涌入陌生嗓音的粤语。她凝睛,看清楚蔺时年正在与人视频会议,听口音分辨不出来究竟是香港人还是广东人。

她的力气没少使,所以刚刚的动静略大,似乎中断了他们的会议。

蔺时年轻描淡写乜她一眼,旋即视线转回屏幕,说了句继续。

用的是纯正的港式粤语。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原本到嘴边的话暂且收回肚子里,一声不吭坐进车内。

被她赶超的魏必不多时也回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

本以为终于有机会能窥探蔺大老板的生意,结果她再没听到声儿,有的只是蔺时年偶尔的一个气音“嗯”。

她很快在他的右边耳廓上发现一只挂耳式蓝牙耳机。

这是防着她偷听……?

方颂祺呵呵冷笑,附赠一记朝天白眼,白得彻底,一点儿黑边不带留。

才翻至三分二呢,蔺时年的问话传出:“你今天缺席了DK的面试,就是为了跑来这里警局一日游?”

冷不丁的,害方颂祺眼皮险些抽筋。覆掌心揉了一揉,她复睁眼,对上他的未露情绪的眼,点头:“嗯哼~”

“游后感?”蔺时年不知摁了哪个按钮,方才他用来视频会议的屏幕自动缩起,与前座的椅背贴合。

“条件不太好,拘留室里气温偏高,我向警花小姐姐讨电风扇,警花小姐姐不给我。”告状的意味浓重,方颂祺撇嘴,十分自信又道,“如果负责我的是个警察小哥哥,兴许不止电风扇,空调都能给我搬进来~”

“不过整体而言,还是挺有意思的,一次不错的生活体验。”最后她总结。

“既然如此,就是有兴趣多体验几次?”蔺时年又问。

“以后机会来了不妨再尝试,今天就算了~我忙着~”方颂祺展眉一笑,扭头交待魏必,“再下一个路口可以放我下车了哈~谢谢~”

“去哪儿?”应她的是蔺时年,且还是个问句。

“你想干火包?”方颂祺转回脸,笑颜更如花,与他商量,“如果你不赶时间,我办完事再去找你。”

蔺时年目光疏浅,没回她。

“噢……OK~”方颂祺拖一长音,了然点头,“那就补一场上回没展开的CZ~速战速决,再去各忙各的~”

说着她开始解衣服纽扣。

蔺时年则把蓝牙耳机摘下来,不轻不重地一丢:“你弟弟已经转回原来的医院了。”

026、脸上笑眯眯,心里MMP

语气稀疏平常,仿佛只是在说家里养的宠物已经送去了宠物店。

措辞间披露的讯息却不少。比如“你弟弟”,比如“原来的医院”。

方颂祺顿住。

魏必出现的时候,她就一肚子疑虑,方才因着他在开会,她暂且憋住。

他倒体谅她,在她问之前,先主动摊牌。

抬眸,她玩味儿:“您知道得好像有点多。”

“一般般。”

方颂祺听来他这是谦虚。

“也对。”她点头,“总不能连自己养的小狐狸精的底子都不清楚,您是该调查深入。”

是她天真了,他待她的放养方式,让她错以为他只管付钱睡她这个人满足生理需求而不管其他。

蔺时年不置与否,轻叩手指,又道:“案子会找人给你结掉,不会留案底。”

做到这种程度?方颂祺眸光深一分,灿笑:“您真好~又邦忙转院,又捞我出来~我无以回报,马上就卖力伺候您~”

触在衣扣上的指头继续,她故意不全脱,解至一半,领子松松,敞开香肩。

随后她手动滑落内一的两条带子,带着月匈口的沟,坐到他月退上,伸手去给他解皮、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马蚤气十足。

下巴倏尔被捏住,抬起。

蔺时年直直看着她,似一路看进她的心底:“又缺钱了?”

语气依旧很稀疏平常,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状况。

“今天让您白漂,您不用给我钱~”方颂祺嘴角上旋出的俩梨涡跟浅酒坛子似的,边说着,她倾身,往他脸上亲一口。

蔺时年两指夹一张卡,亘于两人之间:“三十六万,外加八千零头,还利息应该够。”

方颂祺心弦一颤。

还没完,蔺时年又示意她的手机:“给你的舍友回个电话。”

她的手机之前和包都由警察局代为保管,刚刚她上车后拿手机出来充电,杏夏确实曾来过几通未接电话,她忽略不计。

听言,方颂祺心弦又一颤,照他所言,回拨给杏夏。

杏夏接起得迅速:“阿祺,终于和你联系上了!怎么回事?家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拎了好多包往你房间送,好像全是你之前买的。你的包不是应该都在你的衣帽间?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包都带出去了?还让人从外面拿回来?他们是谁啊?你认识吗?要不要报警啊?”

方颂祺心潮翻涌得快要心律不齐。

“阿祺?”杏夏还在等她的答案。

“不用报警。我认识他们。”方颂祺直接收线,手指指节攥得泛白。

近在咫尺的跟前,蔺时年的目光静、深、沉:“以后不用大费周章地先拿钱去买包再转卖二手,价格会折很多。”

寥寥几句话,她身、上残破不堪的遮羞布好似就这么被扒了个精光。方才她还嫌不到位的车内的冷气,此时仿若骤降好几度,方颂祺凉得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他所说的“一般般”……?比她想象的还要谦虚!

“您这是干什么?”她问,笑容尚挂在脸上,就是较先前稍微僵硬了些。

蔺时年的手指顺着她的耳廓轻捏:“不用再花心思在如何对我遮掩你的个人生活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不小心还会卷进像今天这样的麻烦里。我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

是啊,确实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瞎几把忙活,搞到最后原来无论她穿没穿衣服,在他眼里始终哧身果体。她还每天精心考虑是该穿貂皮还是该穿泳装,简直笑话中的笑话!

明明知晓一切,一直以来他还一声不吭,是觉得有意思当看戏呢?

方颂祺脸上笑眯眯,心里卖麻批!

“那您是要我做什么?”她状似十分好奇,“要我每天哪儿也不去,乖乖在五澜湾的金屋里等着您每隔一段时间的临幸?”

蔺时年的手指从她的耳廓滑至她的脖颈,摩挲她凸起的锁骨:“DK的面试错过了没关系,我拜托别人邦你打好招呼了,你之后直接去实习。”

“您这又是干什么?手伸得越来越长,干预其我的个人生活了?”方颂祺提醒,“您应该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岁数吧?把以前承诺过的话忘记了吗?”

她一双吊梢大眼上翘眼尾,竖起食指轻轻点他的唇:“您的那些钱,买的是和我打火包,不是我的生活。”

蔺时年笑了一下:“你的学业,不算你的生活?”

方颂祺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在嘲讽她,既然买的不是她的生活,她之前还不是因为钱,答应他继续深造。

可她还真觉得学业不属于她生活的一部分——“当然不算。”

蔺时年抿唇,眼眸深了点。

方颂祺从他膝头起来,弯腰站他跟前,手指勾、起他的下颌,从上往下看他:“要不您就答应我之前的条件,舍了您的半副身家给我,我还能考虑考虑。”

蔺时年平视的视野范围内,是她月匈的沟。

方颂祺分明故意,当着他的面,伸手进罩子里左右分别各托一下她的Nai子,调整位置,唇角勾出妩媚:“蔺大老板煞了风景,我们还是改天再约,否则我状态出不来,您的体验也不会好。”

罢了她拢好外衣,甩头嚷魏必:“停车停车!不是让你路口停车?你耳朵里塞大便了?”

魏必:“……”哔地自动屏蔽她的声音。

方颂祺瞪回罪魁祸首:“让魏必停车!”

蔺时年淡定坐着,并不发话。

方颂祺登时火大。

这个王八蛋!他是铁了心要入侵她的生活,让她像傻瓜一样任由他摆布吗?

嗬!异想天开!

咬咬后槽牙,方颂祺兀自去抠车门。

运气好,车门锁赶巧了没落,车门一下被她打开,潮热的风呼啦灌入。

见方颂祺竟有要直接跳车的架势,魏必一慌,急急踩刹车,却仍迟一步,方颂祺已然纵身跃离车厢,掉在地面翻滚出去老远。

“方小姐!”魏必立刻下车打算扶方颂祺。

但听蔺时年冷冰冰喝止:“别管她。”

027、单方面解约

魏必应声止住,最终只是把后面的车门重新关上便回驾驶座。

地上的方颂祺抬起灰头土脸,自力更生爬起来,捡起她脱落的一只高跟鞋,甩手丢向蔺时年毫不留情绝尘而去的车尾灯。

她臂膀险些抽筋,皱起五官龇牙咧嘴。

砸落那一刻的冲力真是有点大,她以为自己身子骨会散架。

这会儿散倒是没散,手脚均有擦伤,也庆幸护住了脸。但痛到不行,忍不住在心里问候蔺时年的祖宗十八代!

…………

后视镜里彻底消失了方颂祺的身影,魏必收回视线,问蔺时年确认:“先生,真的不用管方小姐?刚刚那个路段很偏僻,方小姐怕是不好打到车,如果步行,得走不少路。”

“你的废话变多了。”蔺时年不冷不热一句话把他堵回去。

魏必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车厢内恢复寂然。

这份寂然使得手机的轻微震动格外清晰。

蔺时年循向,瞥见方颂祺不小心落下的手机,还放那儿在充电,只不过从椅座上卡进了椅座缝里。

他伸手掏出来,微微皱眉,默两秒,将其扔回方才方颂祺坐过的位置。

不多时,车子行进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车窗玻璃上忽然啪嗒啪嗒接连砸落豆大的雨滴。

不消一会儿,伴着雷声闪电,稀疏的雨滴转为严密的雨水,是停了两三个小时的瓢泼大雨又开始浇灌。

前方绿灯亮起,魏必正准备踩油门继续前行,后座里传来蔺时年的指令:“调头。”

魏必即刻照做,打转方向盘,强行挤入对面车道里,惹来数声其他车主的咒骂。

大雨泼打着两侧高大浓密的法国梧桐,刮雨器来来回回地转动。魏必打开远光灯,仔细盯着前方的道路,将车开回先前的小路上去。

空气被黑夜和雨水蒙上浓重的雾气,一路开到尽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蔺时年让魏必从小路重新开出来,又拐回到大马路上,继续寻找。

却依旧未曾搜索到熟悉的那抹人影。

“先生,方小姐会不会运气好,碰上过路车,已经离开了?”魏必猜测。

“你刚刚开进来的时候有看到其他车开出去?”蔺时年问。

确实没有。不过,万一恰好就赶在他们调头回来之前呢?这一句魏必没能出口,因为蔺时年再一次让他开进小路。

这一次比之前又放缓了车速,凭着记忆,沿途找回到方颂祺朝车尾丢鞋子的位置。

鞋子自然没了踪影。

蔺时年让魏必停住车,他放低车窗,目光往车外四处扫射。

终于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枝干后,模模糊糊投射出一个人的轮廓。

她两只手举着包顶在头上,隔着粗白的雨帘,加之光影的遮挡,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

魏必赶忙把车开过去,靠近了才确认方颂祺的模样。衣服Shi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蔺时年不让魏必打伞下车去接方颂祺,同时也不主动喊方颂祺上车,只透过车窗不冷不热盯着她,似在观赏她此时的狼狈。

方颂祺的眼神则只有冷没有热,凶巴巴剜蔺时年。

两人就这么隔着雨帘对峙。

没有太久,十几秒后,方颂祺十分不雅地啐了一口,顶着包小跑过来上了车。

不是她没骨气,而是做人得能屈能伸,犯不着这时候和自己过不去。

浑身都在滴水,座位都Shi了。方颂祺似乎一点都未察觉,还伸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用力一甩,甩到皮质的椅座上,啪嗒啪嗒响,甚至有好几滴飞到蔺时年身、上。

不用怀疑,她就是抱着报复的心理故意为之。

天气热归热,被雨淋这么一大场,也是怪冷的。并且不知老天爷是否专门与她做对,风明显刮得比先前大,也凉。是故之于现在方颂祺而言,车内的冷气简直雪上加霜,她打了个寒颤,炮仗似的嗓门对准魏必轰开:“不懂得把温度暂时调高些吗?!”

明明是她自己要跳车,眼下她的架势却好似他们两个大男人把她一个弱女子赶下车丢路边不管。

魏必看了一眼蔺时年,随后以经验之谈,默默把前后的挡板放下来。

事实证明他的预判无误,因为方颂祺紧接着确实就把她自己脱了个精光。

不脱难道焐着Shi衣服坐等感冒吗?

方颂祺熟门熟路找到毛巾擦雨水,旋即左顾右盼找可以先蔽体的衣物。

蔺时年把他的备用衬衫递到她跟前。

方颂祺没客气,接过来裹住了自己,顺便打了个喷嚏。

抽纸巾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机,她拽过来收回包里——刚刚要是没落下它,她还能尝试呼叫个滴滴,哪里还会落到现在的局面。

擤完鼻水,她才一掀眼皮,迎视蔺时年:“我回车上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和你解约。”

说是谈解约,实际上她并没有签过正式的卖身合同,当初很简单也很自然而然地,她陪他睡,他给她钱。

决定是在方才她一个人在乌漆墨黑的树下躲雨时下的,本来想单方面byebye从此不再见。现在既然又上了他的车与他,就卖他个脸,当面通知他,她踹掉他了。

“然后?”蔺时年面无表情。

这有什么好问的?方颂祺觉得可笑,开口时还是去掉可留了笑:“然后我爱上哪儿上哪儿爱干嘛干嘛,您不用腾心思管教我了,也不用再往我这里花冤枉钱。”

“钱呢?你上哪儿弄?”蔺时年又问。

方颂祺拨了拨Shi漉漉的头发,雨水冲刷之后的润净眉眼流转着光波:“自有下一家金主负责。”

“你这么大胃口,没有过亿身家的人怎么消化得了?”蔺时年幽深的眼底隐隐燃一簇火焰。

“我也觉得~”方颂祺两腿搭在一起,取了根烟咬在嘴里,想点的时候才发现雨水渗进包里烟也跟着遭殃了。

敲里吗……今天简直了,喝水都能塞牙缝吧?!

蔺时年鼻间出来一个笑音。

方颂祺从中听出讥诮。

紧接着他再出声:“那就带你去试试,你能傍到怎样的下家。”

028、交换

这活脱脱就是下战书。

还挟着对她的严重小看。

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不过花了几个臭钱包了她的身体!

方颂祺怎么可能认怂?自然应战!

于是隔天,她身处澳门,在一艘游艇上醒来。

凌晨随蔺时年来的。

闯去她和杏夏的合租公寓的那拨蔺时年的人,除了送还她此前通过网络平台转卖出去的名牌包,还顺走了她的证件,带来通关口岸。

海上的阳光比陆地上的要透澈,光是自窗户边缘渗进来的那么点便格外晃眼,可见外面的日头有多大、阳光有多晒。

方颂祺也就丁点儿没有穿比基尼去甲板上看海的想法,在床上裹紧空调被翻了一翻,远离快要被阳光侵蚀的位置。

又抓起遥控器,再合上一层窗帘,光线完全被阻隔,她满意极了,埋头继续补眠。

至暮色四合,她才磨磨蹭蹭起来,叫了一份餐到房间里。

不多时,门被叩响,伴着魏必的声音:“方小姐。”

哟呵,来得真巧。

方颂祺故意不吭声耍他,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方小姐,我知道你已经起来了,现在在吃饭。”魏必戳穿她。

方颂祺:“……”

忘了这茬……

以为他透视眼好棒棒呢。

嘁,高看他了。

叉子一扔,方颂祺起身去开门。

魏必给她送礼服来的。

方颂祺正愁自己这回带的简易行李里没有合适的战袍,欣然接过:“替我谢谢你们家蔺大老板哈~”

“蔺先生在等你。”魏必通知。

上游艇后,蔺时年就把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原来他没忘记是带她来找她的下家。方颂祺勾唇,眨了个电眼免费送给魏必:“OK,我一会儿就好。”

而她的所谓“一会儿”,又是在耍他,实际上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她才妥当。

毕竟是要去勾搭男人,这点准备时间,已经是她压缩的结果了。

魏必倒似十分耐性,中途不曾催促过她,见她出来,指引着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方颂祺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

穿过曲曲绕绕的回廊,又上了一层的阶梯,最后来到一扇门前,守在两边的门童得了魏必的示意,一左一右地邦忙推开门。

一打开,清晰的麻将洗牌的哗哗声扑面而来。

方颂祺轻微挑了一下眉,迈步继续往里走。

屋里正中央摆着一张自动麻将桌,古香古色的款式,铺一方中国特色的刺绣红桌布,四角的垂穗有四只金光灿灿的貔貅。

“哗哗”的洗牌声止住,四圈牌摞好,整整齐齐摆在各人面前。

坐在桌前的是四个男人,其中三位的身边均佳人相伴,独独剩下的一人,便是蔺时年。

画风和方颂祺预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不是要看她傍下家么?一开始,她以为他会带她去类似“风情”那样的风月场子,踏上游艇后,她立即排除,又以为应该是游艇上有类似“嗨天盛宴”的Party,结果过来的一路上根本没嗅到半丝气氛,眼下的场面也否决了她的猜测。

这是……只有四个人的私人小型聚会……?

思绪兜转一圈的间隙,方颂祺已行至蔺时年身侧。

最先注意到方颂祺的,是那三个随行的佳人,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皆点头致意问好,皆十分友善。

然后是和蔺时年打牌的那三个男人看了过来,很平常的目光,同样不带任何探究之意。

最后才是蔺时年。

他的目光最为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淡淡吐一句:“来了。”

原本他背对她,方颂祺没能看见,此时发现,蔺时年嘴里Han着根雪茄。在此之前她对蔺时年的那少得可怜的接触里,以为他是不碰任何尼古丁。

虽然还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来头,方颂祺还是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轻轻“嗯”了一声后,自行落座他身侧的空椅子里,落落大方倾身看他的牌。

他的牌面不太好。而看他抽屉里的筹码,应该已经连输了好几把。不过他貌似并不太在意,神情格外淡然从容。

她的到来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涟漪,牌继续打,打得格外安静,只有麻将与麻将触碰和麻将与桌面触碰的动静,与方颂祺以往见识过的吵嚷嚷飙脏话的场面不一样。

那三个佳人亦静静观战,时不时体贴地给各自的男人喂喂水果。方颂祺心中明亮如镜,她们应该和她一样是豢养的金丝鸟。

方颂祺喂不来水果,也不想喂,但不能毫无存在感、毫无作为,正好她也觉百无聊赖,遂以一种“坐累了”的姿态靠上他的手臂。

蔺时年的手正摸着牌,被她这么猝不及防一碰,不小心把牌给碰出去了。

“就缺你这一张。”一句粤语紧随其后,是对座赢牌的男人伸出手臂,按住那张牌,不让蔺时年反悔,再顺势推倒他自己面前的几张牌。

胡了。

“看来来的不是你的救星,而是我们的福星。”对座的男人揶揄。

他们这种人,玩的显然是大牌,一把或许就要输掉好几百万甚至好几千万。看到蔺时年接连输钱,方颂祺心里乐呵极了。

因着两人贴得近,蔺时年察觉她的喜悦,侧眸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啊。”方颂祺娇俏轻吐一小截舌,面上却没有丝毫与她的道歉相对应的懊恼表情,反而在眼底放肆地笑。

左边戴眼镜的男人瞥了一眼方颂祺,然后看向那位赢的男人,同样讲的粤语:“老蔺可能舍不得。”

方颂祺一眯眼,赶在蔺时年开口前,率先拿起面前的支票本,入乡随俗,漂亮的粤语也出口:“谁说我们蔺老板舍不得?不厚道,他可不是没品耍赖的人~”

说着,她晃了晃支票本,软声询蔺时年:“咱们输了多少?现在就写给他们。”

另外三个男人均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表情有些玩味儿。

方颂祺见状心里犯嘀咕,琢磨自己是哪儿做错了?还是她过于僭越了……?毕竟其余三位佳人始终静如处子,就她一个出来蹦哒。

不过很快,右边大腹便便的男人替蔺时年作答:“五百万。”

“借机坑我?”蔺时年瞟了他一眼。

坑得好~!方颂祺抓起笔,邦蔺时年代劳,往支票上填数字,然后颇为豪气地拍到桌子中央:“喏,这里是一千万整。少了,之后蔺老板再补;多了,就算包了今晚的宵夜。”

另外三个男人又一愣,旋即,对座那个刚刚赢了的男人带头哈哈大笑:“这才是来坑你的吧?”

“少了”的那句,分明在诅咒蔺时年会继续输;“多了”的那句,也是在给蔺时年破财——不说宵夜一般由赢家埋单,光就五百万一顿宵夜,吃的金子呢吧?

方颂祺在他们的笑声中蹭在蔺时年耳畔,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嗔问:“你来评评理,我坑你了么?”

她细长的手指搭到他肩膀,新修的指甲换掉了之前的黑,改为清新的浅豆沙,衬得手指愈发青葱。

蔺时年见多了她比这还风马蚤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对座里那个男人的目光则较之前起了变化:“老蔺,几个月不见,你的Kou味渐入正途了。”

“正你的途吧?”右边大腹便便的男人戏谑,“我们都没你这把赢得值。”

嗯……?方颂祺越听越觉得,貌似哪里不太对……?

她用眼神询问蔺时年。

蔺时年嘴里的雪茄已经摘掉,神情在灯光之下晦暗不明,掌心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像拍小狗一样,回的是对座那个男人的话:“固守自封,一成不变,怎么做好生意?”

“这几年你确实顺风顺水。”对座的男人笑,“最近频繁回国,是外面的钱赚够了,准备报效祖国,评个爱国华侨奖?”

爱国华侨……?虽然听得出来调侃的意味,方颂祺还是不禁挑眉,瞍蔺时年。

蔺时年倒确实将其当作调侃,一笑而过。

左边戴眼镜的男人把桌上的牌面推翻:“看来今晚差不多就到这该散了。”

“确实差不多了。”右边大腹便便的男人接腔,表达了对牌局的不满,“麻将还是偶尔打一打就好,赢再多都不如进赌场输一把来得爽。人在澳门,却只打麻将不进赌场,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你还有地可以输?”左边戴眼镜的男人笑话,“你岳父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右边大腹便便的男人即刻灰脸。

对座的男人啧声:“要散就散,扫什么兴?各回各屋,该吃宵夜的吃宵夜。”

话落,他率先挥手示意他身边的那位佳人。

佳人走向右边大腹便便的男人。

而原本右边大腹便便的男人身边的那位佳人,则走向左边戴眼镜的男人身边。

最后,自然而然地,左边戴眼镜男人身边的佳人走来蔺时年身边。

全都做了交换。

方颂祺冷眼旁观,总算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局。

她察觉的不对劲之处也得到了解惑。

原来筹码根本不是钱啊……

呵呵,蔺时年这一手,确认了她一向对自己的清楚认知。

——真的,只是,一只鸡。

029、豢养

见蔺时年在看她,方颂祺自觉起身把位子让出来。

行啊!玩就玩!她之前只听说过,怪新鲜的,今儿拱手送上门来的机会给她尝试,不要白不要!何况还是蔺时年客串了老、鸨的角色,方颂祺怎么都得给他面子,赫然浮一丝跃跃试的兴趣表情于面容。

蔺时年扫了她一眼,向她介绍:“这是华哥。”

然后没了。

方颂祺心思微动。

其他两个男人都不介绍,光只介绍这一位,恐怕不仅因为他是她即将直接面对的主儿,更因为,他在几位当中身份最高吧?

先前她其实隐约察觉到了,这会儿算从蔺时年的态度得到验证。

方颂祺这才拿正眼仔细打量,望向对座的男人。

蔺时年待她可真不错主动给她推荐靠谱优质的下家人选,不仅省去了她自己费心思钓金主,而且无缝交接,正合了她先前与蔺时年透露过的不希望有空窗期的想法第014章。

而就外形来看,目测这位华哥没比蔺时年年长几岁。或许应了那句“人以群分”,华哥的言语谈吐也较为周正。

老睡同一个男人,她确实腻了,今晚终于得机会换人,还是白漂。如果漂得好,相互满意,踹掉蔺时年后许敬的医药费也继续有着落。

嗯,稳赚不赔的活儿!

忖着,方颂祺眨着眼,瞳仁明亮,嫣然问候:“华哥”

对座的男人也望过来,看的是方颂祺,问的是蔺时年:“第一次带出来玩?”

蔺时年捏着张“雀”牌,似有若无点头。

“难怪”插话的是交换过来给蔺时年的那个女人,她正驾轻就熟拿起侍应生送进来的热毛巾,邦蔺时年又是抹脸又是擦手。

难怪什么?难怪刚刚她傻乎乎闹了笑话?

方颂祺扫视另外两个女人,也已经十分适应地进入角色,显而易见习以为常。

目光转回来时,正见华哥抬起手,对她招了招。

他这一举动,和偶尔蔺时年召唤她时的动作类似。不过,如果把蔺时年召唤她比作召唤豢养多年的私人宠物,那么眼前这位华哥给她的感觉,就真的仅仅是在召唤玩物了。

一件可以随玩随弃的低贱玩物。

方颂祺未拖泥带水,勾着红唇走过去。

侍应生将热毛巾递向方颂祺。

方颂祺理应有样学样,但她没接,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眼波盈盈:“蔺老板从来没舍得让我端茶送水递毛巾。我只会在床上伺候人。”

一句话,把其余人的注意力悉数吸引。

语气是做作了点,但方颂祺说的是大实话。她本来就不做这些佣人也可以做的事。

“噢?”华哥兴味浓浓,看向蔺时年,“既然宝贝着,怎么舍得送出来了?”

蔺时年把“雀”牌盖回桌上,笑了笑:“不要的话我收回来了。”

“你不是没品耍赖的人,愿赌服输。”前半句,华哥借用的分明是方颂祺邦蔺时年写支票前的话,话落,他顺其自然揽上方颂祺的腰。

蔺时年给她准备的这套小礼服,前面看没什么花样,后背至腰间则全无布料。粗糙的陌生手感一上来,方颂祺不自觉有点僵,暗暗深呼一气后,迅速调整过来。

然,行走间,华哥的手与她腰臀处的皮肤直接产生摩擦,实在难以叫她完全忽视,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不就被摸几下?矫情什么?等下或许还得负距离接触,艹

几人前后脚离开麻、将室,在过道上分道扬镳,各自散去。

蔺时年一直走在前面,倒不曾再看她一眼。

方颂祺准备好的向蔺时年表达谢意的笑容没能递出去,被华哥带着,朝反方向去。

王八蛋!越来越不是个东西!真当她是他私人所有财产还推出去当筹码?筹他祖宗!

她发誓!下次再见着蔺时年,她非阉了他不可!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华哥的询问拉回了方颂祺的分神。

“小方。”

“哪里人?”

“鎏城。”

“噢,老蔺的祖籍老家啊。”华哥恍然。

蔺时年的祖籍老家?嗖嘎方颂祺头回知晓。

“你的粤语讲得很好,我以为你本来就是港粤一带的人。”华哥与她闲聊起来,“几岁了?”

“二十六。”

“很好的年纪。”华哥评价,又问,“在哪里工作?”

“工作就是陪各位老板睡。”方颂祺笑靥如花,是恰到好处的腻。

华哥被她逗乐,放于她腰臀处的那只手往下滑了不少,不轻不重地拧了她一下,嘴里还在问:“跟着他多久了?”

“两年多。”方颂祺因为他的手有点心不在焉。

“两年多?”华哥微诧,脚步应声一顿,手上的动作亦滞住。

“怎么了?”方颂祺疑虑。因为她跟蔺时年的时间偏长,他觉得她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还要不干净?

“没什么。”华哥的表情颇为高深莫测,意味声长,“蔺子藏得挺深”

对蔺时年的称呼瞬间从“老蔺”转变为更为亲昵的“蔺子”,前一种像朋友间统一在外人前对彼此的叫法,熟而不一定亲。

方颂祺再蠢也听出分明“有什么”。

未及她探究,华哥的房间到了。

两位侍应生邦忙开门,恭敬告知:“宵夜已经准备好了。”

用她邦蔺时年给出去的那笔钱准备的宵夜?方颂祺第一反应是这个,脚下步子不停,随华哥进去。

映入眼帘的香艳画面,方颂祺身为女人都垂涎。

百闻不如一见,方颂祺似见着肉骨头的小狗,双眼放光,撂下华哥迅速上前,近距离欣赏。

“喜欢?”身后传出华哥的问话。

“要是有男的,就更喜欢了。”方颂祺坦诚。

华哥又被她逗乐了,笑得开怀,而后别具深意:“喜欢就好,少点折腾。不急,会有的,一会儿你让我高兴了,我也让你高兴。”

方颂祺即刻从新鲜奇观带来的兴奋中回到现实,记起来此刻她身处华哥的房间,即将面对的是伺候新金主这件棘手活儿。

转过身,她拖着魅惑的眼尾,嗔:“华哥,你有餐前小菜,既能助兴,又填饱肚子长力气,给我准备的却是饭后甜点,我到时恐怕根本没力气吃。第一次你就这么欺负我?”

尾音轻扬,酉禾得几乎把人的耳朵融化。

华哥站在吧台前倒了杯酒,边啜酒边摁手机,分神在和谁发消息,闻言他第三次被逗乐,十分好说话似的:“行,那就不欺负你,我们一起餐前小菜。”

放下酒杯和手机,他按了服务铃,很快一名侍应生叩门而入,推着餐车,餐车上所盛的寿司、扇贝、乌贼、草莓等食物,分明和桌上那俩“白瓷盘”所盛的相一致。

方颂祺一心等着能进来个男模特,最后侍应生都把俩“白瓷盘”推出去了也没见再有其他人。

倒是华哥再度出声儿,吐一个字:“月兑。”

方颂祺微怔。

华哥那目光灼灼然:“你让我更有食谷欠。”

她这才明白过来怎么还没开吃他就把人送走了。

同时华哥也开始给他自己解衣服:“我也会让你很有食谷欠。”

“”

见她没反应,华哥不悦,先前的和悦似乎全是假象,瞬间荡然无存:“怎么,要我邦你月兑?你以前的主子宝贝得你连月兑衣服都不会?你的工作不就是月兑衣、上船、分开退三个步骤?”

乃乃个熊,原形毕露,翻脸比翻书还快,果不其然又一衣冠禽、兽。方颂祺的表情在一秒钟的冻结之后迅速调整回来。

只是调整回来的并非早先的笑脸,而是受惊过度:“我月兑,我现在就月兑,华哥你别生气”

言罢,她颤巍巍伸手至后颈解暗扣,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从麻、将室过来到现在为止,她考虑的结果是:拒绝华哥成为她的下一任金主,不要和他负距离了。

原因再说!眼下要紧的是先月兑身!还得用不得罪人的方式!

她不过分神的片刻,华哥已走来他跟前,继续发飙:“月兑个衣服磨磨叽叽!”

“华哥,我”

酒直接泼来她脸上,阻断了她后面的话。

酒液自眼皮滴落,些许不慎流入她的一只眼里,酸酸疼疼,方颂祺不得不捂住眼,另外一只手恨不得直接抡起包把华哥的脸砸成排泄物!

很好!不仅是个衣冠禽兽,还极有可能是个姓虐狂和暴力分子!

瞧瞧蔺时年介绍的好货色!

“对不起,华哥。”方颂祺低眉敛目躬身道歉,又说,“我现在样子狼狈,容我进去洗干净再出来,否则一会儿感官也不会好。”

她可不是在征求华哥的同意,讲完后未等他反应便自行小跑进洗手间落上锁马的!再多呆半秒,她恐怕就控制不住火山喷发了!

水龙头打开,让水声传出去。

方颂祺花了四秒钟时间在镜子前连续做深呼吸,勉强压抑住忿然。

目光迅速扫射洗脸台面。锁定剃须刀的刹那,她的心定下来大半,唇角扬起个轻弧。

就是它了!男人的屋里肯定有的东西!

方颂祺抓起它,拆卸刀头、取出刀片,然后撩开裙摆,在大退内侧找准恰当的位置,握紧刀片干脆利落地划过。

一气呵成。

瞬间,红色血液流出。

方颂祺抽过两三张纸巾摁在刀口上,再弯身,从高跟鞋里抽出一片卫生棉这玩意儿垫在高跟鞋里既防磨脚跟又吸脚汗,实在是好东西!

纸巾已被血迅速浸染,方颂祺将染血的纸巾稍微捏出褶皱,带血面朝上扔进垃圾桶,继而卫生棉同理复制。

伤止了血,她放下裙摆,又照着镜子咬掉了些许唇上的红,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差一点,最后检查一遍,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拼演技、赌运气。

最差的结果就是她白忙活,难逃一劫,那也只能眼一闭,实践那套给强歼犯递避运套的理论。

深深沉一气,方颂祺开门出去,冷不防见华哥原来把玩着手机等在洗手间门。

“这就洗干净了?”华哥上下打量她。

“不是,我没洗成。”方颂祺佯装有气无力靠在门框上,弓着背虚捂住小腹,有些娇涩有些难为情又嗓音虚浮,泫然泣解释:“这几天不巧,碰上我月经期,以为已经走干净了,刚刚准备洗澡才发现还有不少。”

“而且可能因为受了凉,身体现在身、体特别不舒、服。所以对不起啊华哥,我今晚伺候不了你了,免得你沾晦气。”

她有意半侧身,以便华哥能越过她看到洗手间垃圾桶里染血的卫生棉和纸巾。

正常的男人,再兽性大发,也不会轻易浴血奋战,毕竟这对男女双方的身体皆极具伤害。最要紧的还是,就像她所强调的“晦气”,见血不吉利,生意人尤甚介意。

华哥确实如她所愿往洗手间里瞧了,瞧完当即皱眉啧了声:“还真的是晦气。”

“那华哥,我”

“还不走?留在这里给我哭丧影响我食谷欠?”华哥满面嫌弃。

等的就是这一句!完全按照她期待的剧情发展!方颂祺捺下心绪,坚持把戏演足,摆出委屈,不甘心似的多站了两秒,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华哥目送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在手机屏幕上摁了几下。

方颂祺认不清路,也暂时没那份心思去找她房间的位置,攥紧拳头一路闷头健步如飞。

待胸腔涌入微凉的咸腥空气,她发现自己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游艇不知是压根没出海还是出过海回来了,此时停于水湾,由星星光火包围,融于夜里。

海浪起伏声规律平缓,低垂的夜幕隐约能见云层翻叠。

方颂祺盯着船下黑漆漆的水面,面无表情扶着栏杆,骤然“噗通”跳下去。

别误会,她没有想不开。

再说,以她的水性,这种程度也溺不死她。

她只是想清醒清醒。

顺便洗个澡。

海水包围过来一瞬的酸爽,令方颂祺记起先前她在“风情”外面跳河。再加上跳车后淋的那场雨,她最近总和水牵扯。

可人家是遇水必发,她是遇水必霉。

水下憋了约莫一分钟,方颂祺钻出水面,面对的恰好是港的方向。

纸醉金迷不夜城的璀璨灯火迷人眼,距离不算远,她若是游过去,上了岸,就不必再回船上面对蔺时年。

可,岸上的那些璀璨,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过去她的生活,就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攀爬高山,深潜海沟。

现在的每一天,生活待她不薄,同样也是攀爬高山,深潜海沟。

三年前的她,对红、灯、区的性、工作者抱有浓重的鄙夷,难以理解一个个明明四肢健全,即便去捡垃圾,也靠的是自己的劳动,赚的是良心钱,干干净净,偏偏要去无耻地卖n。即便表面上看,出卖的仅仅为肉、体,实际上灵魂同样是肮脏的。无论什么原因,都无法洗白。

谁曾想,有朝一日,她也成为了自己所鄙夷的那种人。原来钱确实能把人b上绝路,b向没有底线的无耻和肮脏。那些和曾经的她一样觉得难以理解的人,只是没有被缺钱的生活摧残过罢了。

钱,真的是万恶之源

回顾她在华哥的房间里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当表子还要立牌坊。呵,她真是表子当久了,不知不觉成了表子中的战斗鸡。

重新沉下水,三秒钟后再浮出来,方颂祺抹了把脸上的海水。

等等!她刚刚居然在伤春悲秋我自犹怜?脑子进水瓦特了吧?毛病!

她彻底清醒,自嘲不已,短暂的迷茫消失无踪,眸光拢回清利。

深呼一口气,她漾着水面,游近船艇,握住杆,顺扶梯往上爬。

差一步就回到甲板上时,面前出现一双男人的脚。

方颂祺抬头。

“夜泳好玩吗?”蔺时年弯身看着她,眸中暗影沉沉,倒映出她花了妆的面容。

方颂祺隐忍地咬了咬后槽牙,蓦地像水中女鬼一样伸手握住他的脚踝。

企图趁其不备将他往海里拽的念头在发现他底盘特别稳似乎早有防备之后果断打消,干脆就此顺势借力,蹬回甲板上来。

蔺时年倒大慈大悲,没有落井下石再一脚把她踹下海里。

方颂祺歇了两口气,然后仰面,笑得眯起眼来,勾着声儿回答蔺时年的那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下次试试果泳,一定更好玩!”

蔺时年视线定格在她的打赤脚上。常年偏好高跟,令她的脚趾头轻微外翻变形。不过她明显没有完全放纵,有做护理和保养。

方颂祺循向也低头。

跳下水后,鞋就脱了脚,现在估计都沉到海底去了。她的脚他又不是第一次见,不明白他有什么可看的。

便神态自若地任由他打量,顷刻她抱臂问:“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温柔乡里?”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华哥的床上?”

蔺时年的不答反问欠得方颂祺想狠狠抽他两嘴巴。

当然,她没有不自量力地动手。

蔺时年倒伸过手来,轻拨紧贴在她额头上的滴着水的头发,出声的并非温语,而是讥嘲:“不是想要钱?不是想要找下家?不是想继续卖?事到临头犯怂了?”

怂?不存在的!

方颂祺可不愿意遭他诬蔑,噗嗤讥嘲回去:“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说我眷恋你,为你守身如玉?”

蔺时年也笑了一下,否认且疑似嘲弄的笑。

方颂祺无所谓他否认不否认,戳他的匈膛,兀自说自己的话:“不是只有漂客嘴刁自成味,鸡也会挑剔,有权选择自己做谁的生意、不做谁的生意。”

“你的拉、皮、条工作非常不合格。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想要比你年轻的第013章?老**我真的腻到反胃了,钱再多老娘也不伺候。”

“下家我会自己找,就不劳您费心了,您的客源质量由今晚可见一斑,完全不对我胃。”

微抬下颌,方颂祺高傲甩头就走。

没几步,蔺时年阴魂不散地嗓音又传来:“你表叔和表婶,如果知道你弟弟其实没死,只是被你藏起来,应该会很高兴。”

方颂祺登时如被蝎子蜇了般,浑身一颤,又似点了穴,定住不再前行。

这是续上之前在车上的话题了,他进一步展示了他究竟调查到了她多少的底。

霍地,方颂祺转回身,箭一般冲向他,携汹汹火势,表情凶狠得要吃人:“蔺时年我草你祖宗!”

挥出的手在半空就被蔺时年扣住。

“你草过我几次祖宗了?除了装腔作势满嘴飙脏话,你还会什么?”他沉声,眸光深深浅浅。

方颂祺又抬脚踹:“我还会让你断子绝孙!”

蔺时年冷着脸一膝头顶回去。

方颂祺膝盖一曲,差点直接跪地,倒因为胳膊还被蔺时年拽着,才不至于那般屈辱。

“你以为真正的鸡,有你过得这么舒坦?”他又嘲讽,“要我送你回华哥的房间么?”

方颂祺迅速呸地一下,朝他啐出去。

这回她可不是虚招,而真的有痰。

可惜蔺时年反应快,她的痰沫没能击中他的正脸,落到他的领。

方颂祺恶狠狠瞪他:“打女人的人渣!”

蔺时年冷笑。

下一瞬桎梏猝不及防解除,方颂祺跌坐在地,看到蔺时年掏出手机。

“让人把许敬从医院送回翁家。”

“蔺时年!”方颂祺爆。不能回翁家!她费了多大的劲儿才隐瞒住许敬的行踪?!

“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她万分不解,“你脑子有病吗?我去不去上学、要不要实习关你什么事你管那么宽?还是你们有钱没地方花开始从支配别人的人生中取乐?!”

蔺时年瞥她一眼。

那目光里的幽沉抖得方颂祺不觉一个激灵,认清事实:和这个王八羔子没道理可讲!他已经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完全能够为所为!

她迅速爬起来,二话不说再度冲向他。

蔺时年以为她要夺手机,或者夺不过就继续以卵击石和他干架。

却是被她温软身体扑了个满怀。

紧接着她的唇s撬进他的腔与他纠缠。

方颂祺吻他、啃他、咬他,混了血也不松开,搏命一般,手臂几乎是勒在他脖子上的倒希望真能把他直接勒死一了百了!

他越推她,她勒越紧,借着力脚丫子踩上他的鞋面,将自己的腹部愈发紧密地贴住他的垮。

她坚信很少有男人能抵抗住女人主动的热情似火和情四身寸,何况两年多的时间,她对这个男人的身体了如指掌。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有心,没有不起来的火,除非他哪一天突然无能了。

如她所料,他很快贲张,体温随之燙得吓人。

蔺时年指腹擦过她掉了色的和少许血丝混杂一起的红。

方颂祺脸上漫着笑,明明满面花掉的妆,还是一如既往明艳得会勾人。

蔺时年盯着她,幽亮的双眼如同漆黑夜色里的灯光,就着她如无尾熊一般挂在他身、上的姿势,托稳了她,进船舱回房间。

方颂祺趴上他肩头,看彼岸的灯火消失于视野,无声勾一抹轻哂。

“”

从甲板蔓延至床上的战火过后,两人皆身心俱疲。

方颂祺蜷在一侧,默不作声。

船身漂在海面上的起伏感在她聚精会神的安静中格外明显,她从不晕船,这会儿隐约觉得挺晃,大概是尚未从缠、绵的余韵中完全缓过来劲儿。

她转移注意力,眼珠子四处瞄。

这是蔺时年的房间。房内只留了墙边的一盏小照明灯,光线胧而昏,散落一地的是他们的衣裳,她的一片匈贴好巧不巧地就挂在那张灯罩上,于墙壁投射出一小道阴影。

阴影的形状,足够她展开丰富的联想。

一只负责全家人口粮的金丝雀饥肠辘辘找不到食物,贪图笼子里的饲料,钻进去吃,再带回去给其他小伙伴。尝到了不用亲自辛苦觅食的甜头,于是金丝雀每天前往笼子等饲料。终于有一天,笼子的门忽然关闭,将它锁在里面再也出不去,从此被豢养在笼子里。该怪一家人给它的担子太重了吗?不,归咎于金丝雀自己在重担之下没禁受住诱或,以致于自食其果。

忧伤的故事。方颂祺甩开思绪,重新构思。

邪恶的老**贪恋美丽的少女,将其囚禁于牢笼,日日夜夜折磨。终有一条她偷偷炼制出了毒药,毒死邪恶的老**,从此游走天涯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画风一转,再来场甄嬛传,蔺时年的脸贴在那皇帝身、上,方甄嬛致命一击亲自送蔺皇帝上黄泉路,蔺皇帝死不瞑目,方甄嬛最后高喊那一句“皇上驾崩”,笑得乐开怀。

沉浸在自娱自乐中的幻想一笑,险些真笑出声。

方颂祺及时收住,留意到蔺时年的呼吸平缓又绵长。

时间差不多了吧?她伏起身,盯着他的睡容,低低唤了他几声。

“蔺老板?”

“蔺时年?”

“蔺王八?”

“蔺皇帝?”

“蔺**?”

她一声比一声放肆,那一句都没得到他的回应。

嘁,看来真是干累了、睡沉了。

很好!方颂祺定了心,先轻手轻脚从床头拿过他的手机,用他的手指指纹成功解锁。

很顺利!

别误会,她不至于那么没道德,刻意窥探蔺时年的**,她丁点儿不感兴趣蔺时年的生活。

只是有些奇怪的细节堵在脑子里,事后她越捋越觉得不对,生了猜测,忍不住要确认。

其他东西她都不去动。不过其实她想动也没什么可动的,因为他手机里特别干净,七七的pp一个没有。

想想也对,他大老板欸,哪儿需要事事躬亲?交待魏必就可以了呗,她也每回都由魏必通知蔺时年的召见?

难得有个社交软件,就是微信中老年人的生活可真是单调无聊得可怕!

方颂祺点开微信,映入眼帘第一栏消息框就是蔺时年和华哥的对话。

就是这个!

方颂祺快速点开对话框。

华哥:“怎么回事?跟了你两年多?”

蔺时年:“不用在意。”

华哥:“一个意味声长的笑脸表情行,我明白了。”

然后隔了好长一阵,华哥:“有意思哈。期待她从浴室里出来给我一个惊喜。”

蔺时年并没有回复华哥。

最后作为结尾的一条还是华哥:“蔺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方颂祺看得肺都要气炸了!

果然被耍了!一个个全是人渣!联手欺负她!

她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才强忍下用手机砸烂蔺时年脑袋的冲动!

消灭证据必然要清理后台,她退出微信时,一掠而过后台里的一张照片,应该是之前蔺时年翻出来看的。

风景照?

有人?

风景貌似有点眼熟?

身旁的人忽然翻了个身。

方颂祺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来不及翻回去细看,快速锁了屏,将手机放回原处。

缓了气,静待片刻,她又蹑手蹑脚下床,进了洗手间。

须臾,她幽魂似的走出来,行至蔺时年那一侧的床畔,蹲身。

以往做完她埋头就睡,醒来时就不见他人,头一回这样子观察他。

他的睡姿很有教养,手脚永远放在该放的位置。薄薄的被子盖住他的复部,露出他大半赤、果的皮肤,还留有她手指甲的抓痕。

方颂祺的重点自然不在欣赏他没穿衣服的样子,而直勾勾盯住他歇战后软趴趴的一处。

她暗暗下过决心的,再见到蔺时年,一定要阉了他!

此时他正处于从她身上得到餍、足的熟睡中,时机再好不过!新仇旧恨一起报!

方颂祺眸底深处划过一抹狠劲,抬手手中的刀片,对准目标利落挥刀!

030、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有人忽然叩响了门。

不轻不重地三下。

伴之魏必的声音:“先生。”

方颂祺的动作滞住,下意识望向房门。

也差不多同一时刻,耳侧传出不冷不热的问话:“光着脚站地上,不怕着凉?”

方颂祺扭回头。

蔺时年不知何时已醒,对她手中明目张胆所握之刀片熟视无睹,径直起身,套上睡袍走出房间。

方颂祺被他根本不拿她当回事儿的态度怄得要吐血。

这两天和蔺时年的交锋次数,快赶上过去两年的总和了。以前床里来床里去,不怎么和他在床以外的场所交流,未曾深入了解,原来他是四两拨千斤型选手……?

哼。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约莫两分钟,蔺时年就回来。

床上,方颂祺大咧咧倚靠在床头,中分直bob短发此时蓬松凌乱,衬出一种慵懒性感。雪肩光滑无瑕,两只手从裹住身体的毛毯里伸出来,尚把玩着那枚刀片,似新玩具叫她爱不释手。

“还想继续?”蔺时年的声音没多少情绪。

“如果魏必没找你,你会继续装睡让我也继续吗?”方颂祺不慌不忙,毫无干坏事被抓包的窘迫和尴尬。

“让你继续干什么?”

分明明知故问。方颂祺先翻一个白眼,然后眯眼,盯他垮下三寸的位置,刀片隔空比划:“让我继续碰小蔺蔺呗~”——擅自就给它安上新称呼。

“你碰它的机会还不够多?”

“就是因为碰得多了,觉得它丑,想要给它剃个新造型,改头换面,让我也有点新鲜感。”方颂祺抿唇笑得明媚。

蔺时年正立于床尾处脱睡袍,换衣服,像要去哪里,闻言他大步一跨,单脚屈膝盖支上来床:“那你在床上就没有可发挥的余地,我真该把你转手送人了。”

“又是送给华哥?”方颂祺嘴角含笑,眼神则冷淡,“另外两个不考虑考虑?你的朋友应该不少吧?能列个名单么?既然你不允许我自己去找下家,至少让我在你给的名单里自主选择。”

蔺时年没说什么,朝她倾过来大半身体,夺走她手中的刀片,准确无误地投掷进垃圾桶。

方颂祺相当失望。

这话搁之前在甲板上时,效果肯定不似现在平静。明显,她的投怀送抱决定了她的惨败,蔺时年清楚她已经翻不出什么浪,于是随便她口头上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费的也是她自己的力气。

一秒钟分神的功夫,她忽然被托着在床上滚了一滚,重新面朝上时,床单紧紧裹住了她的身体,连同她的两只手臂一并束缚。

紧接着,蔺时年用他的皮带,绕她一圈,扣住,加以固定。

反应过来自己动弹不了,方颂祺拉长脸:“你干什么?”

蔺时年正捡起地上她昨夜穿的那件小礼服,充当绳子,最后捆住她乱蹬的脚。

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方颂祺的扑腾,宛如一只蚕蛹:“蔺时年你玩什么变态花样?放开我!我日你大——”

脸颊蓦地被捏住,她的发声随之受阻。

蔺时年那张狗逼脸横于她上方:“日我就可以了,不用去我祖坟里惊扰我大爷他老人家的长眠。再不歇你的唾沫,你的嘴可能需要我的袜子。”

方颂祺:“……”草!他是威胁她上瘾了?

她算是发现了,他暴露出对她人生的掌控谷欠遭到她的反抗彼此撕破脸后,他越来越不像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蔺老板了。

不对不对,应该说他的真面目逐渐在她面前暴露,这才是他的本性!

蔺时年松开她的脸颊,起身,拿过他床头柜上他的手机,朝她示意。

“乱动别人东西的惩戒。”

解答的就是将她捆成这样的原因。

方颂祺冷笑:“那你让华哥耍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怼是这么怼,为了发泄,其实心里她已经认了:弱肉强食,她和蔺时年之间本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不平等。

那么蔺时年自然也就没有回应她也无需回应。

他理好自己的衣服,又拿起个**摁了一下,离开房间。

方颂祺本想踩着尾巴再骂他几句以解恨,头顶上方传出的机械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抬眸,蓦然怔忡。

只见顶部的可活动板在缓缓地打开,藏青色的天幕随之逐渐展开,中间并未用玻璃隔绝,完全敞开。繁星总总,遍布夜空,银河横穿,星汉灿烂,呈现眼前,仿若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方颂祺此时仰面平躺的视野角度恰恰极佳,她看得不禁入迷。

所以她先前感觉到船体晃动不是错觉,游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确实出海了吧?在甲板上,她没见天空里有这么多星星。

不仅多,还亮。

海风细细吹进来,拂上面庞,冰冰凉凉,挟裹海水专属的咸湿。

她盯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风在吹,海浪在飘,船身在荡动。

整个世界安静,温柔。

悠远的回忆则翻滚得躁动。

方婕喜欢跑乡下写生,带上年幼的她,每去一处,往往一住就是小几个月。老许在药物研究所里的工作即便再忙,也会尽可能抽出时间寻来,陪她们母女俩。

一家三口团聚,自然总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这样美丽的星空,甚至比这更美的,她都见过。

最美的则是如此般的夏日绚烂星空,后院的葡萄藤下的竹椅里,她枕在老许的怀里仰望星空,老许不厌其烦地给她摇扇子、驱蚊虫,视线未曾离开一旁作画的方婕,嘴里和她讲述他和方婕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怎么认识又怎么相互看对眼的。

“谁和你相互看对眼了?”方婕总会暂时放下画笔,瞋老许,纠正且强调,“是你厚着脸皮追我~!”

老许“是是是”地直点头,眼里兜满的全是宠溺。

同龄的孩子是通过看电视剧朦朦胧胧知道了世界上有种叫爱情的存在,她的启蒙里,方婕和老许是爱情最好且真实的模范。

她曾以为他们一家三口会一辈子这么幸福,可这对爱情的模范还是出现了裂缝,最终撕成两半。

婚姻破裂的起因不外乎两人聚少离多,方婕体内的艺术细胞作祟让她比普通女人浪漫且多情。按照方婕的话讲,她的创作灵感源于她自身丰富的情感,她察觉自己的创作灵感逐渐枯竭,而她从老许身、上再得不到充足的情感补给。

于是,方婕出轨了。

年幼的她甚至还不小心撞见了出轨的发生。

而且不止一次。

后来,方婕和老许谈离婚,两人分开得倒是很平和。毕竟以老许的脾气,是不可能和方婕吵得起来,更别提闹翻脸。

方婕得偿所愿恢复自由,去追求她的灵感和远方。

老许不久后也和研究所里的一名女同事组成新的家庭,有了许敬。

她的抚养权其实归方婕,但更多的时间,她其实跟着老许生活,因为方婕太过居无定所,而她到了上学的年纪,根本没有办法再像小时候肆意跟着方婕到处跑。

年幼时她偏激地认为导致这场离异的过错全在方婕,方婕对不起老许。

什么感情缺失灵感枯竭,不过就是方婕顶着艺术家的身份用来给自己的出轨找借口,这和她一直所鄙视的“风流才子”的说法如出一撤,好像一个人拥有才华就理所当然拥有了可以肆意风流的资格,道德在他们身、上往往有了双标。

渐渐长大,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后,她明白,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有责任。而且,他们的三观不在一个次元里,和平分开其实是好事。如果当年方婕为了年幼的她勉强维持与老许的婚姻,之后多半得成怨偶,对夹在中间的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只不过,后来,她无意间发现了老许的秘密……

呵。

…………

不晓得怎么睡过去的,方颂祺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仍旧只有她一个人,但将她过程蚕蛹一般的束缚解除了,顶上的活动板也闭合,不再见天空。

方颂祺深觉口干舌燥,喉咙也有些难受。

头也略疼,不确定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她并没有带药(第015章)在身边。

爬起来喝了一大杯温开水后,她进浴室拾掇自己。

当时从海里游上来和蔺时年发生冲突后,她直接把人勾床上去了,还没洗过澡,现在身、上除了海水、自己的汗水、蔺时年的汗水以及她和蔺时年体、液的混合,想想就脏。

擦身体的时候她忘记大退内侧有道伤,不留神把伤口边缘的皮蹭掉了一小块。

原本只是小口子,她先在海水里跑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和蔺时年做的时候估计又被他给磨到了,所以开大了些。

没出血就是了。

方颂祺用创可贴将它暂且护住,不由皱眉,并非因为疼,而是担心留疤,太丑了,实在影响视觉美感。

照着镜子,她摸上胸口的鲸鱼纹身,指腹下是凹凸不平的触感沿着鲸鱼的身体延伸开细长的一条。

她大概得在退上也纹只小鲸鱼了。

洗完澡,方颂祺照旧摁服务铃想叫餐到房间里吃,结果迟迟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服务不周到?

找了衣服换上,她出去寻人,一路竟一个侍应生没见着,船舱里死寂一片,好像连蔺时年的那另外三位朋友及其女伴都不在了,只有她一个人。

念头闪过,她突然觉得很有可能蔺时年真的把她一个人丢下,和把她捆床上时一样,美其名曰“惩戒”!

吓得她冒着被晒死的生命危险赶紧出船舱查看情况。

外头天光大亮,艳阳高照,一望无垠的大海折射着刺目的光,晃得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果然如她所料,出海了。

然后,她看见蔺时年了。

隔着玻璃,他一身休息polo衫,双脚交叠坐在餐桌前看报纸。

方颂祺重新钻进船舱,拐去餐厅。

只有蔺时年一个人。

见他对面的空位摆着成套的餐具,她问也没问是否还有没有,直接一p股落座,捻起一片杏仁就往嘴里嚼。

清香中带着苦涩。

嚼完杏仁,她又用指尖戳了戳离她最近的橄榄。

青青嫩嫩的,盛在白底的盘子里,格外诱人。

应该腌渍过蜂蜜水,咬着酸酸甜甜的,不过未及咽下,酸味直接盖过甜味,刺激得整排牙齿像是马上会脱落一般,她连忙吐了出来。

桌上摆放的几乎都是开胃小食,除去她尝过的杏仁和橄榄,还有腰果、花生、乳酪、奇异果干片等等。

扫了一圈,没有一道正儿八经的荤菜,方颂祺失了兴趣,啜啜手指头上残留的橄榄的蜜汁,扬脸问蔺时年:“主食呢?”

真的很饿。

不是只有作为掌控着活、、塞运动主导权的蔺时年才会累,她的体力消耗量可一丁点都不比他少。现在嘛,觉是睡够了,但还有辘辘饥肠亟待填饱。

蔺时年似刚察觉她的存在,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抬颔朝她身后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方颂祺循向望去,仔细一凝睛,看到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有个外籍厨师。

嘁,原来有人啊。

但貌似,也还是只有这么一个厨师。

“华哥他们呢?”她问,“侍应生怎么也都不见了?”

“夜里出海前他们就有事先离开了。其他人他们也一并打走了。”蔺时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嗯……?方颂祺皱眉:“那只有我们,你还出海干什么?”

“出海和人数有直接联系?”蔺时年反诘,瞥她,“只有我一个人,也出海。”

ok~方颂祺耸耸肩。他是大老板,他高兴上哪儿上哪儿,她只是他的附庸。

主食不知道多久能上桌,她又捡了俩杏仁片先垫肚子。

蔺时年翻过一面报纸继续浏览。

纽约时报。当然,英文原版才配得他大老板的金贵身份。

他刚翻过来朝向她的这一面,在讨论最近的几场呼吁男女平等声援女权运动的游、行示、威。

几年前某些零碎的画面跳入脑海,方颂祺不适地微拧一下眉,别开了眼,望向玻璃外的海面。

不多时,厨师推着餐车过来,停在桌前。

方颂祺的目光也就被拉回来,毕竟这个厨师是个年轻帅气的混血小哥哥。

她直往人家的腰板瞄,因为那儿能窥测一个男人的x能力。

厨师和蔺时年貌似很熟,与蔺时年打完招呼后,转向方颂祺,用别扭的中文介绍他自己:“你好,亲爱的女士,我是joel,来自法国。”

方颂祺笑:“我不介意来个贴面礼。”

初次见面的第一句话给了这么一句,她可以说是“热情”过头了。但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戏对方。

她故意用的法文,标准的吐音得到了厨师小哥哥的夸赞,就像昨天华哥夸她的粤语。

上菜时,他便干脆用了法文做介绍。

方颂祺边品尝,问了他几个细致的问题,厨师小哥哥均耐心地一一解答。

最后两人来了个拥抱礼。

方颂祺还是怪遗憾的,她想要的是贴面礼嘛~!

厨师小哥哥临走前和一直被忽视在旁的蔺时年说了句话,但既非中文也非法文,听着有点像东南亚那边的语言体系,方颂祺揣度是这位厨师小哥哥所混的另外一国血。

因为蔺时年回答前看了她一眼,方颂祺怀疑与她有关,所以在厨师小哥哥离开后,她问蔺时年。

蔺时年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她。

“行,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七七八八。”方颂祺撇嘴,“肯定是夸我长得漂亮懂得又多~”

蔺时年低低闷笑。

方颂祺可见不得他心情好,忙不迭接上下一句:“喂,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你把刚刚那个混血小哥哥介绍给我?他完全满足成为我下家的条件~!”

蔺时年没理会她,重新拿起他的那报纸。

中老年人果然是中老年人,耳朵不好使呗!方颂祺恶意腹诽,也不理他,兀自填肚子。

生蚝很新鲜,柠檬汁挤落滴上去时,耗肉当即微微颤动,方颂祺十分满意。

跟着蔺大老板果然全是好东西。

话说,这是她第一次跟着蔺大老板出门,甚至还是第一次有幸跟蔺大老板同桌进餐。

方颂祺抬眼看对座,想瞻仰蔺大老板的吃相。

然而,对比她面前的肉和海鲜,蔺时年那边除了开胃小菜,就是水果和沙拉。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故意献殷勤,将这份她加完佐料的生蚝推过去给他:“喏,多吃点,壮、、阳~你很需要~”

蔺时年又只是轻飘飘一瞥她,不予理会。

他八风不动油盐不进的,方颂祺继续当跳梁小丑也是毫无成就感,真正定下性子来进餐,拿起叉子戳着生蚝肉开始凶猛地进攻——嗯,对新鲜生蚝的最高礼遇,应该是不加任何佐料,直接吃。

须臾,蔺时年忽然叩了叩桌面,示意窗外。

方颂祺望出去。

蓝湛湛的海面上,有露出的动物背鳍在游动。

方颂祺先是一愣,尔后认出来是海豚,不禁起身,走出餐厅到外头的甲板上,挨上护栏。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渐渐汇聚,根本数不过来。

成群的海豚齐齐跟在他们的游艇后面,自由畅游,相互嬉戏,忽地就跃出海面,露出光滑的身体。

渐渐,它们追了上来,与游艇并行,一小段距离后,又与游艇分道扬镳,最后远去,直至看不见。

方颂祺微微失神。

可惜没有潜水设备,否则既然出了海,她还真想下趟水。

距离上一次见到野生海豚,是多久之前了,她记不太得。

但那个时候……方婕和老许都还健在……虽然各有各的生活,但起码都还健在……

握在栏杆上的手不自觉紧紧收缩,指甲猛地疼了一下,方颂祺才松开。

嫌热,也有点烦,她想马上回房间。

转身,发现蔺时年原来也出来了,站在她旁边,只是他未出声,她也不曾留意。

一直以为他是单眼皮,这会儿从她的这个角度细看,他原来内双,双得非常不明显罢了。

他目光的落处明显不是海豚,而是海面上乘风飞翔的鸥鸟。

多半是察觉她的目光,他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

他落她眼里又成单眼皮。

单眼皮,高鼻梁,面相谦和,方颂祺不知他的家世背景,但教养不差是肯定的。

“什么时候放我回鎏城?”她问。

她似乎很不禁晒,这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面颊上就浮了一层潮热。

蔺时年视线掠过,率先迈步回餐厅:“今晚就可以。”

太好了!终于可以和这个老王八蛋分开了!方颂祺愉快地紧随他之后。

早知道不出来看海豚了,站了那么一会儿,就被晒得有点头重脚轻脑袋发昏。

从大日头下面乍然进来餐厅,眼前还黑了一瞬。

倒是很快就恢复清明。

恢复清明后一凝睛,她看到魏必出现了,在向蔺时年汇报什么。

人家蔺大老板肯定又有要紧的公事要办,方颂祺识时务不打扰,挥手byebye要走人。

蔺时年叫住了她。

“怎么了?您(老人家)还有什么特殊吩咐?”方颂祺待客笑容可掬。

魏必得蔺时年的示意,将几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精简后的资料,入职dk前看掉。”蔺时年说。

看到的第一时间,她就猜到了是什么东西,愉快了不到两分钟的心情顿时消散。方颂祺绷着脸,站在那儿,不应承,也不接文件,是无声的抗拒和对峙。

“给你订了晚上七点的飞机,魏必会送你去机场。”蔺时年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把事情交代完,稍加一顿,最后补充,“你弟弟不会有事的,过段时间我可以安排他去国外治——”

“不用。”方颂祺从魏必手里抱走文件,勾起唇,端上笑,特意走回来他面前,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谢了哈,连工作都邦我安排好了,还是这么大的公司,大家可都得羡慕死我。上哪儿找比您还要阔绰的金主爸爸?不用换下家了,我赖上您不走了~!”

不是反话,她讲真的,真的不换金主了。

她考虑得非常清楚。

也非常确定。

当年走投无路破釜沉舟把自己卖出去的那种咬碎了牙往肚里吞的决心,这辈子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031、你怎么不去吃屎? 含400钻加更

游艇开回码头靠岸后,方颂祺如约由魏必送去机场,然后重获自由!

为表庆祝,她瞅着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一阵,愉快地进去免税店,用临走前蔺时年刚给她的卡刷刷刷买化妆品!顺便从报刊架上拿了本最新一期的s。

然购物的兴奋也没能压下喉咙处越来越似火烧般的感觉和眼睛的酸涩,方颂祺基本判定,自己恐怕发烧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大腿内侧,伤口的疼痛蔓延开来,如同有千万只火蚁慢慢爬动,撕咬她的皮肉,一寸一寸地往里深入。

她去洗手间里查看伤口。

为了不让裤子的布帛将其磨得更厉害,她特意穿裙子,却还是阻止不了口子的扩张。

目前条件不允许,她也只能先用新的创可贴再勉强挡一挡,等回到鎏城再去医院。

钱师傅按时来电话,向她汇报许敬的最新情况。

“昨天开始换了种新药,医生说一个疗程后看看效果。还有,听说有新的身故捐赠者。”他总是挑正面的消息间接给她鼓励。

可这都几年了,类似的消息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方颂祺的心湖连个涟漪都起不了。

偶尔丧到极点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许敬的病是绝症,根本治不了该多好?

绝望的人只需要面对坍塌的废墟,希望却迫使人在残垣破壁前勉力站起来,鼓起勇气去面对可能发生的下一次的坍塌。

“嗯,我知道了。”方颂祺应着,拎着刚收获的战利品和行李包,往贵宾候机室的方向去,“还有其他事没?”

钱师傅踟躇:“方小姐,你是不是又不给小敬回消息?那天手术没做成,他很担心你。虽然我已经告诉过他你没事,但他还是更希望你有回应。”

这次绝非方颂祺故意,而是她那天跳车把手机落蔺时年车上,貌似确实收到过许敬的关心,当下的时间她没能回复,后面她忙着和蔺时年斗智斗勇,也就没想起来了。

“我会看着办。”方颂祺微蹙眉,对钱师傅有所不满,“监督他少费神去看书。还有,手机的使用也控制一下,有时候他半夜三更也给我发消息。不用睡觉的?他不烦我都烦。”

正说着话,不留神便和迎面过来的一个同样在讲电话男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方颂祺猛地踉跄,赶紧去捞从手中脱落的手机。

“眼睛瞎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心情跟着糟糕,她张口就开骂,根本没发现其实是她自己精神恍惚走偏了路。

对方倒没和她计较,主动揽了责任:“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弯身就邦方颂祺把掉在地上的行李包和购物袋捡起来交还给她。

方颂祺丁点儿感激也没有,凶巴巴拽回自己的手里,甩头走人。

沈烨目送她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哒响的背影,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检查确认自己的宝贝相机没有撞伤,这才抬起手机继续讲电话:“没事,我撞到人了。我们接着说”

才几个字,却再次戛然,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方颂祺忽然倒在地上。

脸色一变,他飞快冲过去,刚一碰上她手就觉她浑身跟火烧一般的烫:“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你还牛、郎呢”迷迷糊糊的,方颂祺只应了这一句,脸一偏,彻底晕过去。

沈烨:“???”

周围的其他人已邦忙叫机场的医务中心。

沈烨不知她究竟什么毛病,不敢乱动她,见她手机还和人通着话,连忙拿起来:“喂,你好,你是这位小姐的家人吗?她在机场这里晕倒了。”

“”

人由医务人员带走之后,围观群众散开,沈烨也未再逗留,临走前见地上掉了本s,他眉尾一挑,捡起,笑了,擦了擦封面上的灰,暂且收进自己的包里。

然后拨回去那通中断了两次的电话,终于得以把话讲完:“就是最新一期里,有篇文章”

人算不如天算,方颂祺简直无力吐槽自己的身体,踏马地就不能多撑一两个小时,等回到鎏城再晕?

重新睁眼已是隔天的事情。

脑袋还有些昏沉,手脚虚浮无力,喉咙亦干得发疼,眼睛依旧酸涩着,明显感觉到大腿内侧是火辣和冰凉在交替。

方颂祺从床上坐起,撩开睡裙想看看伤口的状况,可这一动,手背上也莫名一痛。

是床边点滴架里的**子已经空了,血液回流了些。

擦!

暗暗爆了句粗,她一把将胶布连同针头都拔掉。

一偏头,正见窗边的沙发椅上,菲佣撑着手肘支着脑袋打盹儿,似乎是真的累了,脑袋一直往下栽,怎么栽都没醒过来。

方颂祺也不惊扰她,兀自从衣架上去了披肩裹身、上,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房子很大,欧式别墅的内部格局与装修,豪华大气,光从她摸着楼梯栏杆的质感都特别不一样。

不过,一路一个人都没见着,直至下到一楼的客厅,通过几乎整面墙的落地窗玻璃,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坪上,疑似蔺时年的背影在挥舞球杆。

方颂祺走出去。

夕阳的余晖迎面打过来,又晒又刺眼,她连忙躲到伞棚底下,瞅见桌子上放着青柠水,像是还没人动过,直接抓起来喝着解渴。

须臾,蔺时年一个无意间的回身,才看到她的出现。

“先生!”菲佣慌慌张张跑出来,普通话还挺溜,“方小姐不见”

汇报到一半就戛然,因为看到了方颂祺分明一个大活人就在那儿。

蔺时年挥挥手。

菲佣会意退了下去。

蔺时年放下球杆,也走来伞蓬下。

方颂祺呈很没姿态的大字型靠在躺椅上。按说这种姿势非但不雅,而且难看,可架不住她身材好,反而显得她的腿更长腰更细,起伏的曲线也更美妙。

“这是哪里?”她问,眼珠子好奇地直往四周扫射。

“还在澳门。”

答了等于没答!她自己也能判断出还在澳门!方颂祺猛翻他白眼。中老年人不仅耳朵不好使,理解力也特别差!

蔺时年拿起杯子想喝水,本应该还满着的青柠水却一滴不剩,只剩冰块。

方颂祺的手伸进来杯子里,捡了两颗冰块送入她自己嘴里,很有嚼劲似的咬得咔嚓咔嚓响。

察觉他在看她,她侧过脸来笑眯眯:“如果也想吃,杯子里还有。”

蔺时年的目光继续逡巡她的面容,得出结论:“活过来得很快。”

“我死过吗?”方颂祺反诘,侧翻身支住脑袋睨他,短款的睡裙在翻动中掀开来,若隐若现包扎在大腿上的纱布,重新落下后,她的两条腿也交叠在一起。

皮肤上残留零星的红点点没有褪去因为她腿上伤口的发炎,间接引发她在船上吃的那些海鲜发了毒素,昨夜里浑身都是。

当然,重点还是在于那道刀口子。

蔺时年放下杯子:“你不知道你自己的体质容易留疤?”

“知道啊。”方颂祺点头,唇边勾着笑,“您现在也知道了吧?我从头到脚都是原装原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没有动过任何刀子。您往后可得更加宝贝着我点,别让我磕了碰了跌了,我很脆弱的”

蔺时年笑了一下。

“这就笑啦?您的笑点真低”方颂祺嘲笑,眼珠子一转,心头浮一主意,“我给您讲个真正有意义的笑话”

即便讲笑话,她也得是拿腔拿范儿的,立马盘腿坐起来,屈身拿过球杆握在手里,做个样子挥了挥,随后才故意甜腻起嗓子开讲:“说的是,男人喜欢高尔夫,原因在于每个洞的风景都不同,即使同一个洞,也有不同的进法女人喜欢高尔夫,因为每一杆的感觉都不同,即使同一支杆,力度不同感觉也不一样。”

蔺时年乜眼,没有说话。

但方颂祺知道他一定听懂了其中的内函,笑得越发张扬,眨巴眨巴吊梢眼,好奇:“不知道您迄今一共进过几个洞?”

没等来蔺时年的反应,倒是传出另一个人的笑:“蔺子,你究竟是哪里捡来这个活宝的?”

嗓音熟悉。

方颂祺一愣,扭头看。

华哥大步走了过来。

原来华哥会普通话?方颂祺下意识拢住自己穿着睡裙的大咧咧张开的有走光之嫌的退,也拢紧了披肩以遮挡散开的领口,毕竟睡裙里头是真空,啥也没穿。

一转眸,发现蔺时年面露一丝疑似嘲讽的表情,明显是看到她这两个小动作了。

方颂祺不尬也不窘,微扬下巴迎视他,无声地哼了一哼,然后起身问候:“华哥。”

“嗯。”华哥打量她两眼,“看起来是没有大碍了?”

“没事了。”方颂祺摇头,“谢谢华哥关心”

“没什么好送的,就随便带了点燕窝。算是赔礼道歉。”

“华哥你太客气了。”方颂祺嫣然,心底也笑,只不过是呵呵冷笑。谁要狗屁的道歉?道了歉她就不记仇了?

蔺时年还真踏马和她在床上做出那么一丢丢心有灵犀,居然接过她的话头,替她把道歉还回去:“她自己作妖,没人需要给她赔礼道歉。”

谁作妖了?方颂祺横过去眼刀。她只认妖!不认作!

人家蔺时年压根没再拿正眼瞧她,和华哥要下场去打球。

这就撂下她一个人了?方颂祺忙不迭扯住他的衣摆:“欸你等等!”

蔺时年驻一下足:“笑话还没讲完?”

滚吧!谁真心诚意给他讲笑话了?

“您看这里也没我什么事,就不浪费您的口粮了。让魏必邦我重新买今晚或者明天早上回鎏城的机票吧,我也好认认真真看您给的资料,准备的入职”这才是她前头铺垫那么多的目的,中途突然杀出个华哥把她的话给中断了,这可不得补上?

华哥又来插话:“您这个称呼,是你和蔺子的情、趣?要不怎么都叫成长辈了?他也就比你大七八岁吧?”

“是吧蔺子?”他扭头问蔺时年确认,“我没记错,你三十五的生日还没过?”

“三十五?”方颂祺愕住,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盯住蔺时年,“骗人的吧?他看起来明明四十五!”

蔺时年:“”

华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好吧,方颂祺承认,她确实故意夸张了。

但,说实话,一直以来他在她眼里,怎么的也得有“三十七八最少了,再低我不信。”

华哥忍不住笑了,拍拍蔺时年的肩:“我是不是很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仗着年轻,只管拼命不重视保养,否则容易显老。”

方颂祺笑眯眯,赶忙又接茬:“没呢,我刚刚胡说八道呢蔺老板不显老,蔺老板明明像十八岁!年年岁岁都十八!”

越谄媚,越嘲讽。

蔺时年脸上倒不见愠怒,拿起球杆,瞍她:“不用订机票了。”

说完他和华哥往草坪去,留下一百分的威慑力和她独处。

方颂祺抓狂!

惯用的伎俩!他如今什么事都能拿来要挟他!

他不给订,她顶多不省这笔钱,自己订。

可回房间后,她发现她找不到自己的手机了。

不止手机,手提包和行李包同样不知所踪。她的证件都在里头。

菲佣在这个时候端了温开水和药进来提醒她到了进服的时间。

方颂祺哪儿吃得下去呀:“蔺时年的卧室或者书房在哪里?”

菲佣懵懵的:“蔺时年?”

“就是你们老板,或者先生。”方颂祺探身到走廊上,数着房间的数量就觉头疼。

有病吧?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多出来那么多房间,晚上留给鬼睡觉?

不想还好,一想,方颂祺有点后脊背发凉。

一转身,她找着后脊背发凉的原因魏必来了。

“方小姐,把药吃了吧,你的烧才降下来,海鲜的毒素也没清干净,红疙瘩也许会复发。”

蔺时年要挟她,她就要挟魏必:“你把我的行李全部还给我,我再吃。”

“先生说你暂时不需要行李,先安安静静养两天再说。”

养两天?方颂祺满脑子是把猪养肥再宰杀的画面。

“您不是想认认真真把的资料看掉?先生说,这两天可以好好利用起来,我可以邦忙监督你。”魏必又道。

监督?什么年头了?真以为给小学生布置作业呢?草!

“这点小毛病没什么好养的,另外回鎏城我的注意力更集中能把资料研究得更透更好。”

“先生说”

“先生说!先生说!先生说让你去吃屎你怎么不去吃?!”

魏必淡定得很:“先生没说让我去吃屎。”

方颂祺反而语塞。

然,魏必的下一句比吃屎更恶心:“方小姐安心住在这儿吧,不用担心你弟弟。”

一锤定音,她完败。

方颂祺二话不说拿过菲佣端着的药,连水都不用,直接吞咽,然后回卧室,嘭地一声重重摔门。

毕竟她能做的,也只是摔门。

接下来两天,方颂祺遂蔺时年的愿,安静到底,连卧室的门都不出,就瘫死在床上,只在吃药、吃饭和上厕所时起床。

她能见到的人则只有那个菲佣。

也多亏有这个菲佣,晚上就睡在她房间的沙发上,陪她,否则她一个人住真还挺怕鬼的。

另外,不得不提,菲佣的手艺非常不错,好几个国家的特色菜都能做上一两道,方颂祺的乐趣便成了每天给菲佣出题下菜单。

不过她养伤中,忌口中,菲佣好多不给做,当着她的面答应了,等端上来却换成了其他。

方颂祺哪里不明白?菲佣的背后是蔺时年在授意。

若非味道确实好,她早趁着夜黑风高把菲佣剁了然后溜之大吉逃回鎏城。

伤口的炎症其实不严重,主要在于她体质的缘故,那截刀口子结痂后会持续红痒,令疤持续“生长”,具体要生长几天、生长多长才会停止,说不准的事。

比如当年她胸口的那道,就在一个月内,从半截小指头的长度,长到一截食指的长度。

方颂祺已经算幸运,并非最典型的疤痕体质,否则她从小到大,光摔跤擦伤都够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好皮肤了。不过,摔跤擦伤诸如此类,她也确实比正常人的皮肤更容易留疤,且留疤时间较长,到一定年数后才淡去了无痕。

蔺时年言而有信,说关她两天,真的就只关她两天,大概也知道两天是她的最大极限。

第三天,他百忙之中抽空现身了。

从魏必口中听说他在书房,方颂祺根据菲佣指引的方向,小跑着就寻去了。

蔺时年坐在桌前,她睡裙的下摆出现在他的余光里。

光滑的绸缎面料,露出一大截白、花花的腿,脚趾头在拖鞋上露出一小截,抬起就踢他的小腿:“喂,现在可以放我回鎏城了吧?”

蔺时年专注在电脑上,没有回应她。

方颂祺矮身,从他的胳膊下钻过去到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上,挡在他和电脑之间,让他不得不正视她。

她的手摸他的胸,灿笑如花:“我陪你在这里来场书房p,你尽兴之后,就放我回去。怎么样?哥哥”

她很怀疑,她被关这场禁闭的原因之一,肯定包括前两天在华哥面前猜他年龄的事儿,他小心眼记仇。那她以后就不喊他爸爸了,喊哥哥呗!他要是喜欢再嫩点的称呼,也任由他点!

却听蔺时年问:“懂画吗?”

方颂祺眼皮猛一跳。

见他眼波平静,似并无其他深意,她也平常心对待,拖起眼尾:“皮毛。如果蔺老板有需要,我可以马上去训练自己的品鉴能力,将这门武艺练到手”

讨好的话,她是讲得越来越飞了,牛皮都不怕吹破。

蔺时年一脸洞悉。

方颂祺随便他洞悉,他听得顺耳不顺耳更要紧。

“魏必邦你重新定了明天的机票。”蔺时年的话题跳跃得厉害。

方颂祺心里大大松一口气,笑容和吻还是照例要作为谢礼给他的。

蔺时年一手按住她的额头,阻了她的温香软玉,一张便签纸像符一样贴上她的面门。

“什么鬼?”方颂祺并不乐意自己被当作僵尸对待,伸手扯下来。

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电话号码和所处科室。

蔺时年:“回鎏城后,找这位医生接手你腿上的疤,遵照医嘱定期过去。魏必会打电话问医生你的就诊情况。”

方颂祺:“”

忍住,忍住,忍住

默念三秒后,她灿笑点头:“好,保证定期去报到。”

蔺时年似乎非常满意她这只宠物的表现,摸了摸她的头:“既然多留了这三天,那今晚就陪我去画品拍卖会,解个闷。”

方颂祺蹙眉:“没有其他选择?”

“有。”

方颂祺眼睛一亮:“什么?”

“继续留在这里。”

方颂祺:“”

“什么选择?”蔺时年挑眉睨她。

方颂祺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摊摊手:“服装首饰呢?”

至少能出去透口气,去干什么无所谓。

“要我就这么去?”她低头看身、上的睡衣。

蔺时年煞有其事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挺好的。”

“”方颂祺深捺一口气,想憋没憋住,“好你妹!”

当然,最终方颂祺还是得偿所愿换上了美美的小礼服。

场馆签到处,门童给每一位入场的宾客派发电子拍卖牌。

这“每一位”,并不包括蔺时年。

方颂祺也跟着蔺时年走p通道,进二层的p专属座,半封闭室的,楼下的宾客轻易看不清楚。

这就无聊了吧?拍卖会的有意思之处就在于你争我抢的报价比拼,她勉为其难前来,还不和大家坐一块,不仅没人可交谈,也感受不到气氛,不如回去。

这个社会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要把人的地位分出三六九等。

他或许身份金贵不想和芸芸众生同席,方颂祺并无所谓,尝试提出想去楼下玩。

蔺时年直接忽略她的要求:“等下发挥你的皮毛,看看有没有哪幅画值得买。”

方颂祺杵着下巴,话都懒得说了,打了个“”的手势算作回应。

今晚的拍卖品是预先公开的,她翻开目录随意浏览,并非多么国宝级别的画作,但也都是近几年炒得比较热的画家,品味也算配得上蔺时年金贵的身份吧,虽然她还是不知道蔺时年究竟有多金贵,但有钱人嘛,就喜欢玩弄这些所谓艺术品。

原本兴趣恹恹,忽地,看到竟然有的梦中缪斯,方颂祺不禁怔忡。

嗯,不用怀疑,“”就是方婕,只不过“”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脸,大多数都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艺术家的成名,不仅靠才华,还要靠运气。方婕就是属于运气好的那一列人,成名较早,恰恰就在她和老许离婚后的五年逐渐发酵出来,不算大红大紫,但获过几个含金量挺高的奖。

她生前的画作是艺术市场中的“蓝筹股”,三年前卢春燕卖掉的时期还不算好,一幅大概几十万,这三年在市场上炒出的价格涨了五六倍。所以卢春燕懊恼不已。

这幅梦中缪斯并非“”的成名作,但是她成名之前的那些画作里现在热度最高的。

方颂祺蹙眉。

主要是,如果她没记错,这幅画应该

掂着心思,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蔺时年。

她不知道今晚只是巧合,还是蔺时年连她和“”的关系也了如指掌。

应、应该不会才对,翁建祥和卢春燕都不知道她母亲方婕就是“”,只以为“”是方婕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去世的时间,可是比方婕早

楼下的拍卖进展得很顺利,很快就到这幅梦中缪斯。

而很显然,会场里有好几个人是专门为了这幅作品而来。

不用近距离认真分辨,只通过二楼房间里的显示屏幕,方颂祺就发现,它是仿的。

楼下的叫价到了110万,好像没有人要再继续竞价了。

鉴于方才蔺时年说过要她发挥她的皮毛,方颂祺赶在一锤定音前怂恿他:“我觉得这幅不错,升值空间比其他的画都要大您可以试试。这小一两百万对您来讲完全不是问题,买回去随便挂厕所里也是很能提升您的格调”

蔺时年笑了一下:“好,我考虑考虑。”

这个节骨眼了还只是说考虑而非直接出手叫价,他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嘁,没能坑他成功,方颂祺感觉唯一的乐趣又丧失了。

楼下的拍卖师正在做最后的询问。

就在大家以为它就这么以110万成交的时候,忽然有人直接喊出了两百万。

卧槽。方颂祺顿时兴趣又起,挨着窗口循向找过去,究竟是何方冤大头。

只远远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中年男人。

结果另一个冤大头竟然喊出了三百万。

对,不是别人,就是蔺时年示意魏必亮出拍卖牌的。

方颂祺乐得不行,赶紧给他递了颗葡萄,两眼放光露出崇拜之色:“您出手就是不一样”

蔺时年接下了她的葡萄,也着眼,眼底浮有笑意,像被她的讨好取,乐。

楼下又加了五十万。还是那位中年男人。

蔺时年不负她所望,继续冤大头,也再加了五十万。

至此,梦中缪斯飙到四百万,高出市场的预估价太多。

其他客人全部在看热闹。

方颂祺站在窗户边,眯眼望向那个中年男人的位置,看到他在打电话,估摸着真正的买家在背后,现在在汇报情况,征询意见。

不多时,中年男人打完电话,举起拍卖牌,一口气直接递出了六百万的价格。

全场皆哗然。

方颂祺相信,明天,甚至此时,消息从拍卖会场这里传出去,在艺术品的圈子里同样会引发各种猜想。

“”的作品,极有可能会因此再涨一圈价格。

方颂祺转回头去看蔺时年,和会场上的其他人一样好奇他接下来的举动。

蔺时年不疾不徐地把茶喝完,才慢吞吞对魏必打了个手势。

魏必则根据他的意思,向拍卖师表示不再竞价。

“怎样?解闷了没有?”蔺时年望向她。

方颂祺彻底搞明白了,蔺时年根本不打算买,而是料准了对方势在必得,所以故意抬价。

比起解闷,她更好奇的是:“谁呀那是?劳您亲自下场宰对方?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

“我也不知道。”蔺时年眸光深深浅浅,“就是觉得挺有意思。”

骗鬼呢?方颂祺翻白眼。不就是不想说。

嘚儿,反正她也没兴趣知道。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蔺时年起身。

正合她的心意方颂祺顿时又乐呵了,忙不迭跟上,下楼后,忍不住往会场里最后望去一眼。

到底是谁

蔺时年的“走吧”却是和方颂祺以为的“走吧”不一样,把她送回住所后,蔺时年连车都没下,就和魏必直接去机场了。

大忙人,连轴转得连和她打个离别炮的时间都没有,方颂祺乐得自在,总算睡了个好觉,一觉自然醒。

下午,自有专门安排的车子送她去机场。

这一回方颂祺没有再出意外,非常顺利地飞回了鎏城。

从机场打车回到公寓时,太阳落山已久,夜幕降临。

感受了几天澳门的气温,鎏城的夜竟难得地让方颂祺感觉到也是有那么一丝凉意的,伴着凉意,空气同样清新了不少。

但享受只是短暂的,待她拎着行李多走了几步,就又燥热得不行,急急加快了脚步。

到了楼层,她开门进去,迎接她的是自玄关开始落了一地的混杂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的衣服。

032、闷得想原地爆炸! 含500钻加更

方颂祺眯眼,皱深了眉往里走。

客厅的灯开着,沙发上睡着一对激情过后缠在一起的男女。

呵,虽然她一向热衷有颜色的画面,但眼前这一场,她还是庆幸晚了一步没看到现场直播,否则岂不太辣眼睛?

挪开视线,她也不打扰两人的好梦,带着行李往自己的卧室走。

偏偏天不遂人愿,杏夏在这个时候醒来:“阿、阿祺你、你回来了?你我”

表情可以说是相当惊惶,手上无措地想挡住自己赤果的身体。

而她这一出声,周泽紧接着醒了,明显也对面前的情况应付不过来,愣愣看着方颂祺,僵在那儿不动弹。

两人的反应皆如被捉歼在床。

有这个必要么?方颂祺甚觉可笑,受不了空气里弥漫着的味儿,继续自己的步子。

“打扰,你们继续。”丢下话,她砰地关上房门。

周泽因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儿震了震,下意识起身要去追方颂祺:“阿祺,你听我解”

话至一半,他又猛地清醒,他和方颂祺已经分手,甚至彻底闹翻。

回忆起她刚刚不在乎的样子,他不禁双手抱头,面色满是痛苦。

很快他开始捡地上的衣服穿回身、上。

“周泽你”

“我先回家了。”

杏夏心一沉:“那我们”

“杏夏,对不起,我只是心情不好,酒喝多了。”周泽第二次打断她,连话都不让她讲完整。

杏夏勉强不让自己的表情垮掉,声音却还是不受控制颤抖:“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的是谢谢我陪你,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说想和我试试。”

“杏夏”周泽低垂脑袋,“我太冲动了我需要再冷静冷静。”

杏夏怔怔然,起身走来抱住周泽:“周泽,我”

“杏夏。”周泽如避蛇蝎般推开她,随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双手分别按到杏夏的两肩上,“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各自懂得该自己为自己负责。你”

“好了你不需要再说了!”像怕他说出更为决绝的话,杏夏截住他,猛地背过身,“冷静就冷静吧,你要冷静多久都可以,冷静好了,你告诉我就行。”

周泽深深看她一眼,未再言语,带上自己的东西出了门。

客厅里恢复安静。

杏夏独自沉默地站着,须臾,她扫过方颂祺的房门,泪水涟涟。

蔺时年的狗窝再豪华,都不如她自己的银窝来得舒、服,休养生息不过一夜,方颂祺便觉是这五六天来最精力充沛的一天。

早起敷着面膜开门出去,立马见着了杏夏。

“阿祺”

“嗯?”方颂祺抱着新买回来的两盒面膜,屯冰箱里,“周泽人呢?”

她问得异常自然,杏夏却是不自在:“他昨晚就走了”

方颂祺阖上冰箱门,呵了一声:“走了最好。”

杏夏局促地搓搓手:“阿祺,其实我和周泽”

“我也正想和你单独谈一谈这件事。”方颂祺双手抱臂走来杏夏跟前,“首先,你和谁交朋友,交到怎样的程度,是你的个人自由,与我无关,即便在我眼中周泽已经无异于人渣,我也无权干涉你的选择。”

“第二,虽然周泽曾经是我的男朋友,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不用因为我和他的那层关系而有所顾虑,更不需要向我解释你和他是怎么滚到一起去的。”

她暂停了一下,问杏夏:“上面两点你都听进耳朵里去了吧?”

杏夏怔怔点头。

“好,接下来是最重要的第三点。”方颂祺的眸光瞬间锐利,抓下脸上的面膜,露出她冰冷的表情,“我管不了你和周泽的关系,所以你也管不了我和周泽的恩怨!你那天不是也听见我放过话?我是不是要周泽以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否则我见一次削他一次?昨晚上如果不是给你留面子,我直接报警告周泽一个擅闯民宅!让他光着身体进局子!”

每到句末她的咬字都特别重,一句比一句重,且无意识地前倾身体,给来杏夏严重的压迫感和攻击性,杏夏本能地往后退一步。

方颂祺则本能地往前进一步,嘴里的唾沫继续喷:“你却还明目张胆带他上这里滚?去酒店开个房有那么困难?!要不下次我邦你们付房费?这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公寓?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能没有在没有预先和我打过招呼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更别说留宿!当然,你和我打招呼,我也会拒绝!”

杏夏红肿的眼睛立时又红了一圈眼眶,道歉:“对不起阿祺,我不是故意的。”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带他进来,就是你的过错!”方颂祺的嘴并不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软下来,大有咄咄b人的架势。

“对不起。”杏夏除了继续道歉,说不出其他任何话。

方颂祺倒就此收了势,环视客厅一圈,提醒:“这外面如果有你的东西,先收拾进你自己的房间里。我昨晚订了一套新家具,中午就送过来,到时会把这些统统换掉。”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毕竟她不清楚杏夏和周泽翻滚的范围波及到多大,干脆一刀切。正好她也觉得这套公寓的布局看腻了,该来点新风格舒畅一下她的心情。

杏夏自然也能猜到她为何突然换家具,表情难掩难堪:“阿祺,我和周泽”

难堪得她讲不出口,停了一下才继续:“你不用特意花钱换家具。就就沙发,我昨晚上收拾过了。等下我会再清洗一遍干净。”

“不用浪费功夫,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写论文或者投简历。”方颂祺打了个手势,皱眉,“下午会有保洁过来。”

杏夏的表情更难堪,难堪地目送方颂祺转身回屋的背影。

方颂祺回屋后在门口站了两秒。

第一秒回忆杏夏受欺负似的小媳妇表情,禁不住拧眉,那种绵软的破性子,怎么就没见她稍微有点长进?

第二秒想起周泽“人渣!”

骂完,她进浴室,把残留在脸上的面膜洗干净,涂抹各种护肤品,然后坐到电脑跟前,继续面对那封她还没回复的来自编辑的邮件。

难得有一次不是催稿函,却比催稿函还要棘手,因为她上回交出去的那篇稿,被发现与几年前翁思宜在国外留学时所做的视频节目的其中一期的台本内容相似。

虽然编辑的措辞非常委婉,询问她是不是以前看过那档节目无意中受到影响。但意思不明而喻,即怀疑方颂祺“借鉴”了。

难听点来讲,就是洗稿,或者抄袭。

方颂祺看到邮件的内容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发飙,差点直接回复“抄尼玛b啊抄!”,要点击发送键的时候及时控制住了,才先跑去敷个面膜冷静冷静。

然而她依然没能冷静,还是把烟找出来,走到窗户边猛抽了几口。

这些天被铐在蔺时年身边,不抽也没觉得怎样,现在一碰上,又隐约发现其实自己憋得要死。

遂,抽完一根,她接着点了第二根。

第二根吸得就比第一根慢多了。

隔着烟气,她眯眼盯着电脑屏幕,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当时拿旧稿改的时候第014章,她是真没记起来原来已经用过了!

编辑是说,这稿子的问题是他们杂志内部人员前几天刚发现的,虽然目前为止并未出现来自读者方面的质疑,但领导们已经决定绝不存侥幸心理,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做出妥善的处理,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他们杂志社前期审稿工作不严谨,该承担的责任不会推卸。现在主要看方颂祺这边的回应。

还回应?狗屁回应!不就两种:否认抄袭或者承认借鉴。两种对她而言踏马都是麻烦!方颂祺绷着脸,烟头也不掐灭,直接就往窗户外头丢。

楼下不知哪个倒霉蛋恰好经过,被烟头戳了个正着,破口大骂。

方颂祺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郁结的心情稍微舒缓了那么一丢丢,呸地啐了声“全部反弹”,呼啦关上窗户,将咒骂隔绝。

再次坐回电脑前,方颂祺深呼一口浊气,往回复邮件里输入:“需要我退回稿费再赔付你们的损失吗?一共多少钱?”

中午,新买的家具如约送到,下午,保洁人员也准点前来。

客厅焕然一新后,方颂祺也趁着日落之后热气稍微不那么咬人,去医院。

转出去一趟又重新转回来的许敬有了新的病房,比之前她给安排的p病房明显还要再高档些。

方颂祺进门的时候,许敬在用p看最强大脑。

不知道是个什么题,参赛选手出现失误,许敬替对方懊恼,那表情,简直恨不得邦人家去比赛似的。

他也确实自个儿瞎嘀咕了串数字,间隔两秒,里头的主持人把正确答案报出来,正与他所算相一致。

“要不要给你报名下一季去参赛?”方颂祺嗤声。

“姐!”许敬非常惊喜,立马放下p,接她的话,“好啊!我去!赢个脑王的奖杯回来给姐玩!”

“谁要那破铜烂铁?”方颂祺落座。

这小子从小到大被人夸最多的就是脑袋瓜子聪明,动不动就代表学校去参加这个竞赛参加那个竞赛,且只要去,就没有不拿奖的。

可在她眼中,他分明是个傻小子。从小到大不懂看她的脸色,喜欢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她姐。他妈死得早,老许大多数时间呆研究所里,她从学校放学回家,不得不面对他,很多时候被他缠得烦了,就骗他玩捉迷藏游戏,然后她压根不去找人,任由他一个人躲到地老天荒。

屡试不爽。

本以为许敬多少会询问关于此次手术的事情,结果一个字儿都不提。他的状态看上去也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和她东拉西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以前很讨厌西芹,现在觉得它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蔬菜。

方颂祺依旧只坐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笑容不曾从许敬的脸上退下去过。

当然,这样的笑在方颂祺眼中相当浮夸。

“没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特别丑吗?”她贬他。

然并没有给许敬造成任何攻击力:“本来也没人告诉我,我笑起来是好看的。”

方颂祺的白眼又忍不住翻到天际去,起身甩手:“走了。”

离开病房,她把钱师傅叫到跟前谈话,问他确认许敬是否也不曾向他打探过这次手术做不成的原因。

钱师傅摇头:“没有,小敬没有问过我。出事后,他唯一关心过的是你的去向。”

方颂祺凝眉,沉吟不语。

钱师傅明显明白她在沉吟什么,踟躇道:“方小姐,我感觉,小敬虽然年纪但很多事情,他都猜到了。”

方颂祺盯着他,勾了下唇,倏尔问:“你们蔺先生给了你不低的工资吧?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小敬,两年多了,我没主动给你涨钱,你也不主动提,这年头像你这么专业又有良心的护工,几乎没有。我一度以为我撞大运了才能雇到你。”

钱师傅似听不懂:“方小姐,你在说什么?”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他的人。这次我在澳门,你们蔺先生已经承认了。”最后一句,方颂祺自然是用来诈钱师傅的。

钱师傅不说话了。

方颂祺无所谓他说不说。

她在澳门人生地不熟,机场晕倒的时候正好在和钱师傅讲电话,若非他的通知,她怎么能被接回去蔺时年身边?

“行了,我没有要责难你的意思,赶走了你,我上哪儿去找合适的新护工?”方颂祺旋开讥诮,稍纵即逝,又转为笑,眼睛蹙起一道精明的黠光,“以后我这头的工资就不支付了。你如果还想继续拿双份,就找你们蔺先生要。”

反正就算她不付给钱师傅,钱师傅也不会怠慢了许敬,那她何必再浪费钱?能省一笔是一笔,可都是她辛苦卖笑、卖歌又卖肉挣来的。

还有,她正逐渐被吞噬的人身自由。

过去两年多,蔺时年躲在暗处假装不知道,任由她自己折腾,现在完全明目张胆将手伸出来安排。

表面上看,她的担子减轻,实际上,她的心理压力更大了,并且必然将随着蔺时年对她生活的越来越全面的入侵,再持续加大。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闷得想原地爆炸!

不谷欠再多呆,甩脸就走。

因为顺路,离开医院前,方颂祺根据蔺时年给的那张便签纸上提供的信息,寻去皮肤科,确认了一下那位医生所在办公室的位置,以方便下次来找。

看到路边有辆空的出租车,方颂祺连忙挥手示意,加快脚下的步子。

怎料,路面有一块石板是松动的,她踩上去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脚一崴,人跟着要倾倒。

“小心!”身侧经过的一个男人好心及时扶了她一把。

方颂祺稳住身形,抬头见竟然有人要抢她拦下的出租车,本欲出口的“谢谢”当即脱口成“草了个蛋!”,飞快就往出租车奔,赶在最后关头夺回了出租车,不忘恶狠狠剜了眼和她抢车的欧巴桑。

沈烨站在原地,见证她一瘸一拐却还能风风火火的整个过程,完全惊呆了。

“嘛呢?看什么?那么惊讶?”季老幺从医院的车场驱车过来停他身边,循着他目光的方向想一探究竟,啥也没看着。

沈烨收回目光和神思,低头瞥一眼地上断掉的鞋跟,带着疑虑拉开车门坐上车,好奇:“国内的女孩子,现在是不是都很彪悍?”

“彪悍?”季老幺也困惑,“你说女汉子啊?”

“不是不是。”沈烨回忆她精致的妆容,脑中冷不丁闪过不久前在澳门机场的另外一小段记忆,他定住,很快一锤手,“原来是她?”

“谁啊?”季老幺以敏感的嗅觉揣度,“你才回来几天就有艳遇了?”

“不是艳遇。”沈烨好气又好笑。

季老幺打着方向盘,满腹酸涩:“说起女人,要不是因为前阵子你那个没出息的表哥在我的包厢里给我节外生枝第008章,也不会牵连我被家法伺候,屁股到现在还疼,每天在科室里更加坐不住。”

“冯孝刚?”

“难道你还有其他表哥?”反诘完,季老幺才嗅到点猫腻,“欸?不对啊,你还没回你外公家?”

“嘘”沈烨笑着示意他噤声,“先邦我保密,我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做,做完就回家。不想我妈和我外公担心。”

季老幺洞若明火:“不用跟我搞神秘,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还没放弃寻找当年捐赠眼角膜给你的人吧?”

趁着红灯的间隙,他仔细打量沈烨的眼睛,随即评价:“干净剔透,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非原装原配”

沈烨沉默地摸了摸眼角。

“所以你现在是有新的线索?”季老幺询。

“嗯,”沈烨颔首,“是有一点。”

“不会因为这个你才舍得回来吧?”

“那倒不完全是。”沈烨的手机在这时进来个电话,暂且中断和季老幺的交谈。

接起后,对方讲的内容让沈烨直皱眉:“这样吧,你们把人约出来面谈。”

“”

崴脚的时候方颂祺其实就发现鞋跟断了,但当下哪还能顾及那么多?总不能断了鞋跟出租车还被人抢了座吧?既丢芝麻又丢西瓜,多不划算,自然先跑再说!

事实证明她的当机立断是正确的,否则指不定得穿着坏掉的鞋站在路边被燥热烤多久才能再打到下一辆车!

坐稳在车上后,她先掏出化妆包将于风中凌乱了的头发拨弄整齐,然后给自己补了妆,接着脱掉脚上没坏的那只鞋,砸掉了鞋跟,最后穿回脚上,试了试舒适感。

很好,两只脚都成平底了!

方颂祺还算满意。

杏夏似乎早早就回来了,又抱着她的电脑来客厅找信号。

方颂祺一进公寓,她便指向餐桌:“阿祺,我给你买了学校后门你最喜欢的那家馄饨”

天气热,加之心情不好,方颂祺厌食,并没有胃口,顺嘴好奇:“你今晚不上班?”

除了学校图书馆每周三次的勤工俭学,另有三天,杏夏在附近的一家新媒体公司实习,公司虽但还是免不了时不时的熬夜加班。

“我前两天已经辞掉了。包括学校图书馆的勤工俭学,我也把名额让出来给其他更需要的人,正好我也快毕业了。”杏夏告知。

方颂祺噢了一声,打算回自己房间。

又听杏夏接着道:“我得把时间腾出来准备下个星期的岗前培训。”

这话把方颂祺的脚步勾住了:“你又能进了?”

“嗯”杏夏习惯性地搓搓手,“你这几天不在,所以不知道。因为阿祺你是主动要的人,所以院里邦忙去做了争取,希望你不占院里推荐的名额。那边考虑之后同意了,我就顺利被推上去。”

解释完,她笑了笑:“间接算起来,我得感谢阿祺你。否则我也不会有机会。”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方颂祺挑眉,“感谢我托关系走后门才不用占名额?”

“不是不是!”杏夏着急得都站起来了,“我嘴笨,又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阿祺。我想说的是”

方颂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耐烦:“本来就是我走后门挤掉了你们的名额,现在不过是恢复原状。你谢错人了。要谢谢学校老师去。”

杏夏倒因此记起来件事:“对了阿祺,辅导员找你好几次了,说总联系不上你。要我转告你抽空去办公室找他,有些毕业要用的材料你一直没填。”

当然联系不上,因为方颂祺早把辅导员拉黑了。

“知道了。”

方颂祺应得敷衍,临进屋之前多问了一句:“的岗前培训具体是下个星期什么时候开始?”

魏必通知过她,她左耳听右耳出,没放心上,又给忘了。

“周一,马上就到了。”说着,杏夏颇为遗憾,“阿祺你没有去面试太可惜了,否则我们就能继续一起了。”

方颂祺用背影自嘲道:“不用可惜,我的后台关系硬,不用面试照样能去实习。”

很快方颂祺就发现,其实不用问杏夏,因为她的邮箱里躺了一份岗前培训的通知。

她点开稍微瞄了几眼要点信息,关掉,又点开杂志社的编辑回复过来的新邮件。

编辑没回答她赔付的问题,而是征询她的同意:“说实话,和你合作有些年了,我们更相信是其中存了什么误会。一直未曾谋面,要不趁这个时候面谈吧?你现在在哪个国家?我和我们总编去找你。”

“不用了。直接赔付。以后你也不用再为了催我稿子伤脑筋。尽快解决吧,别忘了我没在你们那里留过身份,想消失就能消失,不抓紧点时间,小心到时候你们一毛钱也收不到。”方颂祺面无表情在键盘上敲出字,发送完毕后,阖上电脑。

出了这码子事,就算她想继续给人家供稿,人家也不会再要她这样有污点的撰稿人。

正好,她解脱了。

方颂祺去把没喝完的半**酒取出来,想庆祝一下,却发现自己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开心。

手边的包里露出半截最新一期s的封面。

之前在澳门机场买的那本弄丢了,这是刚刚她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顺手再带的。

抽出来,打开,她翻至自己专栏的那篇文章,轻轻笑了一下,带了那么一点讽刺,旋即阖上,将整本杂志丢入垃圾桶。

而组织的岗前培训,转眼间说到就到了。

周一早上,方颂祺和杏夏先前往指定的地点集合,然后和其他同样来参加培训的实习生乘上统一供应的大巴车,前往培训地点。

鎏城西部的一个客家人聚集地,有点小名气的文化古镇。

但那点小名气在方颂祺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她只觉得组织这次培训的人脑子有病,把岗前培训整得像学生军训。

杏夏听到她的抱怨,小声提醒她:“我们本来就是应届毕业生。”

方颂祺冷冷一呵,继续听前方的人介绍的创办历史,最多坚持五秒钟,就忍不住分神,自动屏蔽字眼了。

无聊,枯燥,却必须得熬着,因为培训的最后一天还要考试。

大名鼎鼎的传媒集团,岗前培训的内容却丁点儿创意都没有,相当叫人失望。

亏方颂祺前一天夜里临时抱佛脚把蔺时年准备给她资料翻了一遍,目前看来,至少岗前培训阶段是用不到的。

可悲的是,培训期限长达十天之久。

033、辣手摧花的坏阿姨 含600钻加更

每天上午是各业务板块的代表人对其主管业务做概要介绍,每天下午则由外聘的专业团队带他们做素质拓展项目。

全部实习生随机分成四个小组,方颂祺和杏夏因此不在一块。

不过院里另外一个推荐上来的那位男同学和方颂祺恰好同组,主动和她打招呼:“方同学,久仰大名。学校里很难见到你,快毕业了才和你正式认识,非常遗憾。”

方颂祺并不知自己何来的“大名”给他久仰,她倒清楚他。

程全,院里女同学评出的草,样貌一般,胜在实力,辩论赛常胜将军,话剧社领头苗子,学生会副主席,等等头衔,一箩筐吧。

杏夏是课业成绩优异,程全是综合素质高,院里推他们两个人出来,是有道理的。

不曾打过交道,方颂祺巡他两眼,勾唇,看似笑,实则眼底没笑意:“不如你大。”

“谢谢夸奖。”程全笑了,明显听懂引申内函,“那么有兴趣试试?”

方颂祺拖起冷魅的眼尾,靠近他一步,唇角弧度更甚:“明晚八点。”

“三一二。”程全报出房间号,附耳,“我刚好落单,一个人住一间。”

许是因为约好要炮,做项目的时候,程全特别照顾她,照顾得同组的其他人全瞧出猫腻,默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实习生中还有几个同校的外院学生,杏夏由此耳闻,当晚回房间就关心她:“阿祺,程全是不是在追你?”

“可能吧。”方颂祺应得敷衍,一心在烦统一发给大家的套衫质量特别差,她特意在里头多穿了件背心,皮肤依然被布帛磨红了。

正好腿上的伤她还得持续擦药,反正都是外用药膏,她就腾出点分量,一药两用。

杏夏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心谨慎提醒:“阿祺,程全好像挺花心的。你要不要留点心?”

方颂祺抬头,横眉冷对:“周泽还是个连女朋友都能卖的人渣,你要不要也留点心?”

杏夏脸发白,蓦然语塞。

方颂祺起身,脱光了衣服往浴室走。

隔天的安排老样子,只不过下午的素质拓展在室外。

虽然全躲在树荫下,但地面氤氲上来的热气也够呛,方颂祺很想直接被晒晕过去,就是死活晕不了,心思自然不在项目上。

旁边负责观察各位实习生表现的记录员在方颂祺身边来来回回走过好几遍,方颂祺并未因此端正态度她倒希望因为她的考核成绩太差,被强行退货。

结束的时候程全找她一起去吃饭:“吃完直接去我那儿,省得你再跑一趟。”

方颂祺恍然记起和他约的就是今晚,似笑非笑:“我还是想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也行。”程全随她,“那我叫**酒到房间等你。”

分道扬镳,方颂祺回去后确实马上就去泡澡了,拿出之前在门缝底下捡到的小广告,打过去电话,旋即丢一边没再去管。

杏夏回来要用洗手间,发现她躺在浴缸里睡着了,喊了她,方颂祺才懒懒醒来。

吹头发的时候,听杏夏给她讲最新的一则八卦:“有个女人来找程全,不记得房间号,把一整层的房间敲过去一遍,询问程全住没住里头。那个女人原来是特殊职业,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程全叫了个小姐**,还传回学校论坛去了。”

方颂祺赶紧放下吹风机到电脑前验收成果,见程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趁机被几个同样看他不顺眼的人翻出来,她乐得直喷口水,啪啪啪也发帖落井下石。

杏夏见状皱眉:“阿祺,这事儿你不应该高兴。在培训期间出这种丑闻,闹笑话不止程全一个人,他顶着的是我们学校的头衔。搞不好我们其他人也因此受牵连,对我们的印象普遍拉低。”

“那就拉低呗”方颂祺目不转睛凑着论坛上的热闹,因为心情愉悦,声儿也是清晰含着笑的,“这家不做做他家,又不是找不到其他工作,非不可。”

杏夏眼神闪烁:“这种轻巧的话,只有你说得出来”

方颂祺敲键盘的手指一顿,应声转过脸去看她。

杏夏已然背身往洗手间走,关上了门。

方颂祺收回视线到电脑屏幕上,神情无恙地继续参与对程全的口诛笔伐。

隔天,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程全头顶自带一片乌云,黑着脸把方颂祺拉到角落里。

没等他兴师问罪,方颂祺凛起脸恶人先告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既约我又叫鸡,三个人一起读夜光剧本是么?!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休想再约!”

甩掉他的手,她气汹汹扭头就走。

程全确实没再找她了,接下来几天的拓展训练项目他也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开和她的接触,方颂祺从他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里能察觉他并未消除对她的疑心。

但,r?就让他继续疑神疑鬼呗,反正方颂祺已经达到目的并且爽到了!

杏夏的性子虽软绵,但为人和善好相处,也不是个怕生的主儿,短短几天就和好几个其他学校的实习生交好。方颂祺和她因为分组,只晚上才在一个屋碰着面。

随着大家越来越熟,白天的培训结束后,几人逐渐会约起来夜生活。方颂祺几乎不参与,自个人回屋补白天培训消耗掉的能量。

这些培训人员让方颂祺充分见识了“洗脑”的威力,即便她未曾用心,也无法阻止小部分的培训内容入侵她额记忆。

更别提其他实习生了,原本就是抱着对的向往来的,经过培训,几乎人人更进一层,由向往到崇拜,巴不得立刻开始工作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人她管不到,但方颂祺很想把自己的脑地拧下来,因为她竟然产生了“客观来讲确实不错”的念头。

她不需要客观!她只需要主观!主观上来讲这是蔺时年给她安排的坑!她怎么能傻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往里跳?

更何况

日子再度如年,终归也在一点点地度。

考试在第九天下午就进行,多数题是关于的企业文化、公司规章、奖惩机制等硬性记忆问答,对他们这样半只脚还在学校里的应届毕业生而言完全不是问题。

培训就此愉快地结束,结束后大伙儿自然而然地组织去镇里娱乐。

这回方颂祺没再自个儿躲酒店房间,去了,毕竟穷乡僻壤憋了快十天,再不透透气,她真得坏了!

杏夏的亲戚造访得突然,方颂祺陪她去买卫生棉,两人耽搁了一小阵子,才抵达包厢。

包厢里,几人正讨论最关心的关于尚成谜的最终岗位分配的问题,谁都希望能去到中心部门,调笑着相互约好“苟富贵,勿相忘”,入职后定要相互照应。

程全喝着酒,讲开话:“也别等入职后了,赶紧去巴结方颂祺”

“噢,对,你说过她是你们那儿关系户进来的。”

“可程全你不也讲不拎清她究竟是走谁的后门?台子硬不硬啊究竟?”

“不是缺席面试也照样没关系?”

“可她怎么还来培训?台子硬,培不培训有差?”

“装装样子走过场吧?你没看见她的表现吗?根本不上心,一副搞砸了也无所谓的表样。”

“嘿,酸味很重啊。人家至少有资本表,还能表来后台,你也去表一个给我们看看?”

“谁爱去去我就是表不来,怎样?”

“等着看吧,方颂祺会被安排在什么位子上。希望她不要辜负我们对她的期待,哈哈。”

“话说程全,你一开始不是和方颂祺走那么近?是不是就是因为想搭她的关系?”

“nnn”程全摇摇酒**子,“我就是单纯想亲自体验她的b有多黑又有多松。”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忽然有啤酒自他的头顶上方浇落。

“谁?!干什么呢这是?!”程全嚯地站起,一转身,正见方颂祺一手叉腰,一手攥着酒**,乜眼笑得清晰明媚:“有人口气太臭,我邦忙洗洗。”

程全先是羞恼,抹一把脸后,干脆和她正面杠:“呵,方颂祺,我有哪句话讲错了吗?别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其实很早就开始做援、交了吧?你是想辩解你不是关系户?还是想为你的b伸”

“嘭”地一乍响盖掉了句尾的“冤”字,是方颂祺骤然酒**子砸上程全的脑门,酒**子破裂开来。

包厢内骤然鸦雀无声,每个人皆被方颂祺的暴力震住,包括当事人程全也未料想她直接动手。

不瞬,酒水携着血从程全脑门上流下来。

先是一个女生尖叫。

旋即程全自个儿抬手摸脑门,摸出一手的血,即刻软了腿。

“方颂祺!你竟然!”

“你自找的!”这一刻,方颂祺的嘴上仿佛长着獠牙。

至少在程全眼里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周围的人忙不迭扶住他晃动的身体。

程全晃了一晃神,捂住流血的脑袋:“报、报警!方颂祺你等着蹲牢子!”

“来啊!谁怕谁?这会儿忘记我是关系户了?”方颂祺哂笑,气焰和架势非但不减,反嗖嗖又增,嗓音愈发清冽、掷地、张狂,“我告诉你,别说我的后台牛叉得连警察都能摆平,就算我去蹲牢子,在那之前也会先让你进不了!吃不了兜着走!”

半截破碎酒**子被她握在手里抬起,随着她朝四周扫射的目光而兜转一圈,吓得之前和程全一起嘴碎的几个人纷纷变了脸色。

方颂祺用力一甩手,半截酒**子直直飞出去,砸上无人的角落里,彻底碎个稀巴烂。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哒,每一下均格外用力。

站在门口的杏夏同样被她的阵仗吓得半晌无声,直至方颂祺从她跟前离开包厢,她才轻轻唤了声“阿祺”。

而方颂祺已头也不回地消失了踪影。

并不认得路,方颂祺满大街随便乱窜。

而大街上热闹得不像话,远远超乎她对这种穷乡僻壤的原有认知。

直至留意到每隔一段距离,路边就摆设有馒头、纸钱一类的祭品,祭品旁必插一炷香,她打开手机里的日历确认了日期,才了解,原来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

过节呢,难怪,嘁。

手机里接连不断涌入来自杏夏的电话。

方颂祺将手机丢包里不理会。

呵,那个程全,最好流血不止死翘翘!

循着食物的香气,她找来一条美食街。

人巨多,几乎每个店面都排长龙。

眼尖瞄见一个烧烤摊前的人数相对较少,方颂祺飞快冲过去,对摊主伸出两只手,晃了晃十根手指头:“老板!给我来十串羊肉的!再来十串牛肉的!”

考完试本就亟需补充体能,她又费力气教训了程全一顿,现在暂时只想烦心事抛脑后,填饱了肚子再去面对方才闯下的祸乱。人家囚犯上黄泉路前还都有顿饱饭!

“好咧!十串羊肉串!十串牛肉串!稍等!马上就给你!”

摊上滚出四溢的烟雾,摊主一只手翻动着烤炉上成排的肉串,另一只手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孜然、胡椒粉、辣椒粉之间。

方颂祺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天上地下全是面前这浓墨重彩的焦香,越发等着急躁:“老板,你这个马上怎么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再等等再等等!真的马上就好!”摊主安抚,烤炉上的一排肉串又被他翻了一圈,翻出了又一阵诱死人不偿命的香气。

方颂祺扭头去看其他店面,琢磨着要不要先去别的吃食。

可一见那丝毫没有变化的队伍,她还是决定放弃。

世界如此美好,她为何动不动暴躁?这不就是原因!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身旁恰好站着个小屁孩,吧唧吧唧啃着肉串,吃得异常香。

瞍见小屁孩手里另外还握有三串肉串,再看看自己的肉串至少还得再等个两三分钟,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蓦地蹲身到小屁孩面前。

“喂,那个啥,你先借我一串肉吃,反正你还剩那么多。我的肉马上就烤好了,到时还你双倍。而且我的是新烤出来的,一定比你现在的拿在手里让它们凉掉来得好吃。谢啦!”

她根本没等小屁孩做出回复,说完立马从他手里抓过一串,张口就咬。

哇咧咧!不得了不得了!

本来还担心这个摊子前人不多,是不是味道不佳。

哪里?!分明惊艳得她要上天!

腾不出嘴赞美摊主,方颂祺赶紧把剩下的啃掉!

就在这时,疑似闪光灯的亮光接连闪烁了三下。

方颂祺敏感得很,扭过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相机。

目测就是她这个方向,即便不是在拍她,也多半把她一起拍进去了!

方颂祺当即不爽。

忽地,耳边爆开“哇”地一声,正是那小屁孩反应过来自己的肉串被抢,陡然放声大哭。

方颂祺猛翻白眼,把肉串塞回他手里:“小气鬼!不借就不借!还你!不要哭了!”

看到自己好端端的烤串只剩最后一丢丢肉片,小屁孩的哭声更加惊天动地震杀四方。

“喂够了!我多还你五串还不行?”

小屁孩没反应。

“十串?”

小屁孩继续哭。

“卧槽!难道要把我的二十串全部赔给你吗?!”方颂祺怒跳而起,“小小年纪就开始讹人了啊?!长大你还了得?杀人放火越狱吗?!”

她高出他好几个头,又凶神恶煞,小屁孩一时被震慑住,下一秒白着脸色噎住哭声,霍然拔腿跑走。

“嘁,欺善怕恶,大人小孩都一样!”方颂祺得意地拍拍手掌心,“熊孩子!欠收拾!”

她的烤串也在这个时候总算能出炉。

方颂祺自摊主手里接过,二话不说两串合并着一起大口地啃。

之前的那闪光灯,却是又亮了两下。

方颂祺猛扭头,正见方才那个男人在低头看他自己手里的单反,嘴角泛出抹满意的笑。

随即,他又抬起相机,依然对准她的方向,似乎准备继续拍。

方颂祺冷冷一眯眼,抬步朝他走去。

大概是从镜头里察觉她的来者不善,对方放下了单反,一双眸子浅浅注视她,眸底似有光彩静默绽放。

哟呵,皮相还不赖?

方颂祺稍下滑视线,往他的腰腹位置转了一圈之前说过,这是她看见帅哥时为了窥探其能力的习惯性小动作。

顷刻,她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站定,手一摊,凶巴巴:“拿来!”

“什么?”

他的音质和他的样貌一般温润,有点清沉又有点醇雅,好像某种乐器。具体哪种乐器,方颂祺一时比喻不出来,不过她心上的弦倒是被不小心拨动了那么一下下。

嚯,不错嘛,好久没有哪个男人,一句话就撩到她。

方颂祺不禁眯眼,沉了沉紊乱一瞬的呼吸。

不过她之前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把嗓子么?怎么貌似有点耳熟?

未深思,她指向他的单反:“照片。我的照片。都被我抓了个现成,还死不承认?拍了我不少吧,嗯?我知道我貌美如花,但拍之前,是不是得先问过貌美如花本花的意愿?我承认你长得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一般女人不会拒绝你的要求。可万一呢?”

对方饶有趣味注视她,两三秒没说话,然后突然笑了一下:“所以,你是那个万一?”

啊呸!笑个屁!

方颂祺暗暗咒骂。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笑起来之后颜值度又咻地飙升咩?!

“嗯哼”她回敬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然后抓住他单反的背带,蓦地将他往她跟前一拉,“我怎么知道你的设备和技术够不够专业是否能够驾驭住我的美?万一把我拍成凤姐怎么办?”

申明,她此番动作疑似揩油,实则是为了查看他相机里的照片,之余才顺便附带近距离观赏男色。

单反挂在他的脖子上,加之身高差,她这一扯,他被迫弯身,五官放大在她面前。

从他笑起来的面部肌肉观察,动过刀子的可能性比较小。

不动声色地鉴定完毕,方颂祺这便低头,夺过他的相机。

她的头顶上方,沈烨不反抗,默默配合她的举动,略微失望。她嘴里夸着他帅,却根本没认出与他前两次的一面之缘。

此刻两人的姿势所致,他的下巴若即若离靠在她发顶,鼻间弥漫的全是她发丝的香气。

沈烨敏锐地进一步细嗅,嗅出她身、上还有几乎要被烧烤味儿掩盖掉的淡淡薄荷烟味儿。

见她涂着红色甲油的纤细手指摁开相机的已拍摄照片,他微微翘起唇角,解释:“我不是在拍你。”

话落之际,他就被啪啪打脸相机将将弹出她蹲在烧烤摊前嚎开血盆大口啃肉串的特写。

踏马的真是特写!没有比这更特了!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简直再狰狞不过,方颂祺自个儿都是头一回亲眼见着原来自己的吃相如此不雅,活脱脱饿到快死掉的馋鬼谁说不是呢。

不不不,这不是她!这绝踏马壁地不是她!

方颂祺拒绝承认!

耳中传入他的再次强调:“这确实不是你。”

方颂祺改变想法,觉得他这话突然就顺耳了,正准备原谅他的偷拍行径。

却听他不慌不忙又道:“是辣手摧花的坏阿姨。”

阿、阿、阿姨?

他居然说她是阿姨?!

方颂祺不禁嘴角抽搐,头皮噼里啪啦地炸了炸。

有她这么年轻漂亮的阿姨吗?!

有吗?!

而他似乎担心她听不明白他的重点,特意拿手指指着照片加以强调。

是的,他强调的是,照片上的她,蹲在那个被她抢了肉串的小屁孩面前,而那个小屁孩一副委屈吧唧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巴巴盯着她美滋滋地啃肉串。

这还不算,他又往后翻了两三张。

照片上,她冲那小屁孩瞪圆眼珠子,神色甭提多母夜叉。

至始至终,他只翻照片,一句话都没讲,可在方颂祺的理解里,他分明是在无声地“讨伐”她的罄竹难书的罪行。

最关键是

他!在!笑!

这行为,她如何能忍!换作平时,她早浑身竖毛拼命还击了。

眼下她却没有。

因为

他虽在笑,却并非嘲笑、讥笑、冷笑、哂笑,或其他任何一种,更不带半丝苛责。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神情疏朗,不经意间,深色的眸子便仿若流光溢彩,将身周的环境提亮了几分色度。

方颂祺见鬼地瞬间失神。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目光透彻的人,心间多半不蒙尘。这是老许以前用来形容他对方婕的一见钟情。

虽然后来方婕做过不少错事,但对这个世界,方婕到死都保持成人难有的童真之心,从一而终验证了老许的判断,也使得她一直以来对这个说话深信不疑。

只是绝大多数成人的眼睛里都藏了太多的东西。她第一次遇上个让她觉得干净的。

晃回神思,见他掠过她直接要走人,方颂祺故技重施扯住他单反的背带:“把我的照片删掉。”

不说别的,本来自个儿的照片留在一陌生人的相机里,就不是个事儿。

沈烨听出来,这一次,她的语气完全不是在闹着玩。

被迫回头,他看到她的表情于光影之下显得颇有些冷漠。

他不禁一顿,凝住她黑漆漆的眼瞳。

忽听有人大声喊问:“谁?是哪个兔崽子欺负我家二狗子?”

一个神似沈殿霞的中年大婶出现,胸前系着条油光腻腻的围裙,手里拎着把锋芒利利的菜刀,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如同机关枪一般四处扫射。

“姆妈,是她!”小屁孩自“沈殿霞”极其宽厚的体型后探出半个身子,底气十足地指认“犯人”:“就是那个长着红指甲的老巫婆!”

方向准确无误,正是落在方颂祺身、上。

“沈殿霞”的“机关枪”即刻咻咻扫过来,乍然之下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打量了方颂祺两眼,问:“就是你啃了我家二狗子的肉?”

方颂祺没搭理她,而面色不善地眯起眸子盯向小屁孩,摊开五根手指魔爪一样地收抓晃动:“你刚刚说我是什么?再给我重复一遍?”

小屁孩吓得急慌慌缩回“沈殿霞”身后。

见她当真故意摆出那副像极了要吃小孩的巫婆样儿,沈烨忍不住想笑。

长着红指甲的老巫婆。

他正打算替那孩子作答,目光在这时捕捉到两三个眼熟的男人穿梭在美食街的人流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眉心一蹙,沈烨立马背过身,抓回被方颂祺攥住的相机背带,低声商量:“放开。”

方颂祺斜斜睨他。哟,终于急了?

“放开。”沈烨尝试性拽了拽。

方颂祺勾了勾唇,非但不放,反攥得更紧,然后自顾自转回去先行继续处理那个口出不逊的小屁孩。

这边,“沈殿霞”警惕地将自家孩子往身后护了护,对方颂祺抬起那只拎着菜刀的手:“你吓唬谁呢?”

方颂祺盯着霍霍朝向她的菜刀,觉得自己才想反问大婶一句,“您吓唬谁呢?”

然而她没能问出口,因为她突然被抓住手,拉着一块跑了。

034、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 含700钻加更

都没来得及见识“沈殿霞”大婶菜刀的厉害,还听到烧烤摊主着急地大喊:“嗳嗳嗳!你还没付钱!”

“你干吗?!”方颂祺怒意大盛,“松手!”

“难道不是应该你先松手么?”沈烨微笑反诘,瞥一眼她依旧紧抓他单反背带不放的手。

方颂祺自然没忘自己还在纠缠他,讨价还价也反诘:“难道不是应该你先把私拍我的照片删掉?”

察觉他总在分神注意身后的方向,目光明显带有警惕,她提溜着心思要扭头一探究竟,又是没来得及,就被他带着拐到另一条街上,混入熙攘的人群里,才在路边的一摊售点停下来。

很快的,他扭过头,猛地一张狰狞骇人的脸映入她眼帘。红舌利齿,双眼圆瞪,底色是如同血液一般的鲜红。

方颂祺十分淡定目不斜视地盯三秒,最后轻飘飘抛出一句:“吓死本宝宝了。”

语调亦是淡定。

明明没被吓到,却偏要应景故意配合。沈烨又有些想笑,把手里的另外一副面具递给她。

和他所戴的稍有区别,同样一张通红的脸,眼睛如铜铃般又大又圆,面目凶神恶煞。

方颂祺瞟了一眼,没接。

面具后,他的眸子透过两个黑洞洞的圆孔看着她,隐约带点笑意。

“还要继续跟着我?”他问。

方颂祺把手攥得更紧以示自己的原则,自鼻间沉沉哼出声:“你不删照片,我今晚就和你死磕到底!”

沈烨抵拳掩盖住了嘴上的轻笑,与她继续穿行人群。

这个小镇似乎很重视鬼节,到处可见祭奠亡灵的仪式。而这明显成为吸引游客前来的一大特色。

不少人和他们一样买了面具戴着玩,后来他们知道了,原来所有的面具都是“钟馗”。

沿街遇上从传统祭祀驱鬼之用演变而来的傩舞表演。河岸边,许多游客乘兴放河灯,照亮整个小镇的繁华和热闹。

唯难得在一处僻静的塘边平地,有个老奶奶用石灰撒出一圆圈,再在圈内泼水饭、烧纸钱,嘴里念念有词。

方颂祺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你相信鬼神吗?”

沈烨正“咔嚓咔嚓”拍着照片,闻言动作亦没停,给出一个中庸的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

刚说完,他兜里的手机便震响。

他掏出手机,方颂祺在这时松开原本始终紧攥他相机带子的手:“没兴趣听人**。”

“不怕我趁着接电话的空隙逃跑?”

方颂祺双手抱臂,微扬下巴轻蔑一嗤鼻:“你尽管试试!”

沈烨眼里的笑意转了转,行至一旁接电话。

等他收了线回过头来寻她,正见她手指间夹着根烟,抬另一只手向那个老奶奶要了一小杯酒。

站在塘边,她往地上洒掉半杯,然后自己喝下剩余的半杯。

沈烨走去她身旁:“在悼念谁?”

方颂祺微微侧头睨他,默了两秒,一挑嘴角:“我全家。”

烟在她指间安静燃烧,烟气淡淡升腾,她的眼瞳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令人探不分明她的半丝情绪,只觉她的语调依稀有点凉。

显然,他离开讲电话的这几分钟期间,她整个人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沈烨为自己唐突的感到抱歉:“对不起。”

方颂祺当即嗤一声:“你杀我全家了?”

“啊?”猝不及防来如此惊人的一句,沈烨吓一大跳,脑筋没来得及转弯,被问得愣怔住。

“那你对不起什么?”方颂祺白他一眼,“神经病。”

沈烨不怒反笑。他想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神经病,否则为什么她明明在骂他,他反觉得她不若之前疏离。

“我的意思是,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出口询问。”他解释。

方颂祺短促地发出一个“噢”的音,面上挤一丝嘲笑:“我不过信口胡诌,你多大的人了,还随随便便就信?”

“”沈烨语塞。

方颂祺注视着黑魆魆的河塘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吞云吐雾。

沈烨觉得有点呛,离她远了两步。

方颂祺忽然伸出手,却不是向他讨要单反:“手机。”

“干什么?”嘴上虽这么问,可其实沈烨已经主动摁开锁屏密码,把手机递给她。

方颂祺拨出一串号码后丢还给他,然后掏出她自己的正在震动的手机,问:“名字。”

“嗯?”她动作太快,沈烨尚未来及反应。

“你的名字。”方颂祺掀眼皮,不耐烦重复,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沈烨笑:“问别人名字之前,先报自己的名字才是礼貌的做法吧?”

方颂祺勾勾唇角,吐出三个字:“翁翠花。”

哪里听不出她多半是报了个假名?沈烨心思一转,也报:“冯火华。”

方颂祺自然也不傻,一边往通讯录输入,一边带点嘲讽地调侃:“你爸妈给你取名字的时候,一定没料到长大后它会撑不起你的皮囊。”

沈烨闻言回敬:“我倒觉得翠花特别适合你。”

她间接夸他,他反而损她,一点也不礼尚往来。方颂祺略一眯眼,盯住他嘴角隐隐旋出的一个浅涡,莫名发不起飙。

他还真是时刻不忘保持笑容呢。

撇撇嘴,方颂祺懒得再回击他,转身走人。

见状,沈烨下意识追出一步:“你上哪儿?”

“回家找妈。”方颂祺语声懒懒。

沈烨愣了愣:“你不删照片了?”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方颂祺头也不回,高高抬起臂膀,示意手中的手机,姿势颇为豪迈,“等我把肖像费和版权费统计出来,找你要钱。”

沈烨站在原地,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抓起手中的相机,“咔嚓”按下快门。

逆光中,那一头张扬的红色短发,就像她整个人留给他的印象。

肆意如风。

热烈似火。

天生属于自由。

打车回到培训基地,方颂祺刚下车准备进去酒店,就被熟悉的声音叫住:“方小姐。”

不用怀疑,是魏必,站在树下的一辆车子旁,估计守株待兔了好一阵。

“方小姐,下次不要再无视我的电话了。”

“你打过电话吗?”方颂祺佯装无辜地掏手机,装模作样的掩嘴,“哎呀,原来手机都被未接来电打到没电了啊。”

魏必忽略她浮夸的演技,打开车门:“上车吧方小姐。”

正好方颂祺也并不是那么想回面对里头那群人,什么也没问,直接上车。

车上打了个盹,抵达后她被魏必叫醒,睁眼一瞧,目的地竟然是一座不晓得哪个深山老林里的寺庙。

瞅着“甘露寺”三个鲜明的大字,方颂祺深深憋一口气。

妈妈咪呀,蔺皇帝是钻进过她脑子里看过她演绎的方甄嬛???

当年那个热门宫斗剧的剧情怎么发展来着?噢,对,女主角失宠被皇帝驱逐出皇宫,发落到甘露寺剃度出家当尼姑。

失宠。剃度。出家。尼姑。

每碾过一个词,方颂祺的脸被黑沉一分。

蔺时年该不会因为她闹出的事端,惩戒她来这里闭关修行吧?

“方小姐,我们从这边进去。”魏必抬手示意正大门边上敞开的一扇侧门。

方颂祺站原地不动:“我可以反悔回去酒店么?”

“方小姐,先生在等你。”

魏必这回答不是委婉提醒,而是简单粗暴。

方颂祺眼底黑漆漆,没有情绪,迈上阶梯。

侧门进去的路直达寺庙后方专门给香客提供住宿的客房区,一路曲径通幽。

百年古刹,即便不经过前殿,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浓的香火味儿,处处蕴着肃穆的力量。

方颂祺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极其不和谐地破坏万物的静籁,浓妆艳抹和花枝招展更与朴实无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在一个与其他成排的客房隔得稍微有点距离的一独立单间门口,魏必止步:“方小姐,到了。”

“谢了”方颂祺轻佻地眨了个电眼,然后推门走进去。

屋里古香古色,布置精致典雅,摆设不少古玩瓷器,香炉里烟气袅袅,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珠翠帘幕之后,梨花木大床轻纱笼罩。

啧啧啧啧啧啧啧,穿越都不带这么场景逼真的!

“砸得爽么?”蔺时年沉缓的嗓音传出。

方颂祺应声从大床上收回目光,往反方向瞟。

墨色山水的屏风之后,一抹身形若隐若现。

她轻眯起眸,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如果我说还不够爽,能放我回去继续砸么?”

说着,她往屏风后走,渐渐入目的是个大型书架。

书架前,书桌后,蔺时年正低着头,手中握着狼毫在黄底的纸上抄经文,手边已有一摞写好的整齐地叠放。

更加见鬼的是,他身、上还穿着灰布僧衣。

“???”方颂祺满头黑人问号呆愣当场。

卧槽,这家伙一直以来神神秘秘,难道真身是个和尚?

她走上前,像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左瞅瞅右瞅瞅,顷刻,脸上的表情没绷住:“您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蔺时年瞥了一眼她肆意放纵的笑,放下狼毫笔,走去洗手盆前洗手。

别说,原本她早看腻了这老**的身体,今儿他这僧衣一套,倒叫她生了分新鲜感,很有sp的意思。

添了添牙板,方颂祺眼珠子一转,跟过去,扯掉他僧衣的束腰带,从身后抱住他,绕于他身前的手掌使劲摸他敞开衣领后袒、露的胸腹:“大师,小女子身中剧毒,需阴阳交、合方能解除,我佛慈悲,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蔺时年及时捉住她持续往下的手,转过身来。

“用这只手砸的人?”他问,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威严得像个大家长。

长个屁!他的真实年龄在她面前不都已经不是秘密了?方颂祺吊儿郎当,没答,兀自问:“他死了没有?”

“要人死了你才会怕?”今天的蔺时年明显特别不好说话,非要揪着这事儿问她罪似的。

“不是有您在,我怕什么?”方颂祺笑眯眯,颇有些挑衅,“难道这回您能力有限,兜不住我了?”

灯盏的光影在蔺时年的脸上变化,他的眼眸沉沉的,望不见底。

方颂祺嘟嘴,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床那么大,不要浪费。佛门重地不搞点腌臜事亵渎神灵,都对不起您这身僧衣。戒律清规的和尚和深中媚、药的女施主,想想就刺激,您说是不是?嗯?来嘛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生而为人,就该及时行乐!”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遽然腾空,像只待宰的牲畜般被蔺时年扛到肩上。

以为她终于说动他兽、性大发,结果前往的方向根本不是那张梨木大床,而是

咚地一下,她的屁、股重重着陆在椅子里,疼得方颂祺怀疑是不是给彻底裂成两瓣了。

“你干什么?!”她炸毛,“以后不想后、入了是不是?!”

蔺时年置若罔闻她的荤言荤语,倒是回应起她前头的挑衅:“你闯多大的祸,都能邦你兜住。相应的,你弟弟那边的肾、源,也就不着急了。只要医生尽力,他的身体,再撑个八年十年不成问题。”

他完全不像在威胁,单手撑在桌上,朝她弓着腰,另外一只手则轻轻顺着她的头发。

方颂祺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

但她还是抬头了,仰着脸,漾开笑:“就知道您神通广大,是我硬邦邦的后台,有了这次的杀鸡儆猴,往后他们肯定谁也不敢轻易招惹我!”

蔺时年未计较她浓烈快突破天际的嘲弄,捏住她的下巴:“妆太浓,全卸了。还有衣服,”

他视线下滑。

清凉的吊带衫十分显她匈部的丰、满,性、感的热裤亦十分衬她腿部的修长。

“统统换掉。”蔺时年下达指令。

“我爱穿什么穿什么。”明知无用功,方颂祺还是徒劳地反抗一下。

“听话点,找你来不是没事做。”蔺时年的手指轻叩她的头顶。

“不是做、、爱,是做什么?”方颂祺扬眉。

蔺时年把桌上的一本往生咒拿到她跟前:“抄写。”

“”方颂祺的耳朵自发“哔”地屏蔽这个世界一秒钟,然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抄,写。”蔺时年把两个字拆开来重复给她听。

“”方颂祺抑制住了嘴角的抽搐,没抑制住内心的草泥马:“神经病。”

骂完起身就要走。

被蔺时年一把掳回椅子里。

“我说过,听话点。”

他的手掌像千斤顶一样按在她的头上,六个字落下的声儿格外沉肃,仿佛她再作妖一下,就会触到他的底线。

方颂祺僵直腰板没再动弹,猜测他是不是个极度虔诚的佛教教徒?否则搁平时,这点程度他不至于做到这地步。要知道两年来,他真正生过气,也就不久之前她想单方面与他解约的那回,才有了被带去澳门的教训。

蔺时年终于满意了她的表现,松开手,语气也缓和不少:“前面我已经抄过一部分,你接在后面抄。”

“今晚时间不早了,可以先休息。”他笑笑,系好束腰带,这才离开。

方颂祺翻了翻页数,超踏马想口吐白沫直接昏死过去。

隔日清晨的五点,方颂祺就在庙里的钟声中醒来。

好长一阵,每隔五秒重左右敲一下。

浑厚,还踏马沉远。

一开始她尚有精力捂住耳朵裹紧被子在床上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后来发现屁点用都没有,照样无孔不入地钻进五脏六腑,便绝望放弃。

放弃之后,那么听着听着,倒从中听出了一丝安宁和祥和。

钟声结束,方颂祺也就彻底睡不着了,庙里的形同虚设地令人发指,她没办法玩手机,干脆起了床。

洗漱完习惯性地要化妆,发现魏必昨夜虽然送来了她落在培训基地酒店里的行李,却不见了她的化妆包。

再翻了两下,紧接着发现除了贴身内一裤,她漂亮的裙子和清爽的短裤悉数消失,倒多了一套根本不属于她的吊牌未摘的相当朴素的白色圆领体恤和异常简洁的直筒牛仔裤。

包括她的高跟鞋,睡觉前明明就在门边,这会儿摆那儿的成了平底小白鞋。



草草草草草草!

方颂祺把它们全部丢出去门外。

片刻,她平复了心绪,还是又把它们捡了回来。不然穿什么?果奔啊?

踏马地还得感恩戴德蔺时年给她准备的不是尼姑袍!

唯一庆幸的是,房间虽古香古色,但并未完完全全返璞归真,设备是现代化的,有热水器和马桶,否则就算蔺时年拿枪指着她的脑袋,她也宁死不屈绝不买账,连夜都得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然而,她所以为的“鸟不拉屎”,在发现前殿来来往往的香客时,立刻被打脸。

寺庙清幽的环境竟是丝毫未被络绎不绝的人流破坏,香客们心照不宣地共同维持寺里应有的肃穆,虔诚度可见一斑,想来这座寺庙多半远近遐迩,并非方颂祺所以为的破庙一座。

热闹,方颂祺素来不喜,遂打消了四处参观的念头,回去后院。

恰好碰见蔺时年在和一位看上去就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说话。

他依旧穿着僧衣,眼下的阴影稍重,依稀透露出倦容。

方颂祺琢磨着是不是寺庙里不方便吃肉所以他的精气神才不太好,耳中模模糊糊听到蔺时年说:“超度法事,就拜托大师了。”

“蔺施主放心。施主每年都捐那么多的香油钱,其实供长明灯便绰绰有余。您有这份虔诚,您的故人必然得到”

“方小姐,原来你在这里。”魏必的声音冷不丁响在她耳畔。

那边,蔺时年闻声望过来,眸色稍微深了两分。

这样的眼神,在她的理解中,俨然是在不满她鬼鬼祟祟偷听他讲话。方颂祺遥遥回敬一个“谁稀罕”的表情,转身没给魏必好脸色:“有屁赶紧放。”

“你该去抄经文了。”

艹!又搞监督机制?方颂祺往蔺时年的方向狠狠剜一眼,不情不愿地回房间。

还是第一次见到蔺时年的字,铁划银勾的,还是隶书。

哼,中老年人就是中老年人!

方颂祺才不想浪费时间用狼毫,可找遍房间也没有除狼毫以外的普通水性笔,又憋了一肚子火。

而动笔不到十分钟,她就烦躁地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像安了无数的针扎她似的。

大概因为已经被她偷听到蔺时年要在寺里做超度法事,魏必干脆也没隐瞒她抄往生咒的作用。

对!不用怀疑!就是要烧给死人的!

没人比她再命苦了!她现在已经沦落到被当免费劳动力差使起来干杂活!蔺时年自己没时间抄,找她来给他当枪手!他的死鬼亲戚知道他如此“有孝心”,确定不会“感动”地从棺材里跳出来么?!

门被轻轻叩了两声,然后有人推门进来。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又是魏必,他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来收誊抄好的经文。

方颂祺根本连目光都懒得赏给他,恶声恶气:“这一份还没完!十分钟后再来!”

她用抓筷子的姿势握笔,嘴角叼着根短短的竹篾取代同样遭到没收的烟,一条腿屈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则吊在椅子下晃荡,整副架势痞里痞气,活脱脱女流氓。

见怪不怪她的暴动不安,眼下的场景已经算她比较平静的样子,魏必眼睛没眨一下:“方小姐,我这次不是来取经文的。”

“那滚粗!别影响我练字!”方颂祺立马轰人。

魏必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写的那哪儿是字?简直鬼画符。早上他把第一份送去给蔺时年的时候,以为会退回来让她重抄。结果蔺时年只是笑了笑,说她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她能安安稳稳坐那儿抄就行了,其他不必严格要求。

“方小姐,你可以不用继续抄了。”

“什么?”笔头一顿,方颂祺立马抬眸,“你再说一遍?”

魏必照做,重复得详细些:“方小姐,我这次来是通知你,先生说你可以不用继续抄经文了。”

“草你祖宗!踏马耍我呢你?”狼毫被方颂祺当作武器,直直掷向他,“这种事情在上一次来拿经文的时候不是就该讲清楚的吗?!”

又快又突然,魏必毫无防备,且狼毫瞄得非常准,飞过来戳中魏必的脸,笔头刚蘸的墨水于他脑门留下一团黑色的印记,旋即掉落在地的过程中又抹黑了他的衣服。

这还不是结束,紧接着方颂祺又抓起新抄好的经文纸页揉成团丢向魏必,嗓门如炮仗:“多抄了这些给你擦屁、股用吗?!”

魏必:“”

不是不清楚她脾气大,也不是不清楚她这憋屈了一整天的气真正想撒的对象是蔺时年。他默默挨着,什么也没说。

方颂祺也没继续浪费力气在他身、上,带上钱包,火速奔向甘露寺外的商业街。

真踏马够了!早中晚三餐全是素!荤腥?不存在的!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没有肉的日子好比度秒如年!

出门的时候已经**点,她算赶上了人家商业街熄火关店的尾巴,尚能胡吃海喝一通。

填饱肚子后,她回去甘露寺,并未立马进门,而在门口寻了石阶坐下,开始解决她从便利店买的一打啤酒。

慢悠悠,一听接着一听。

抄经文的时候只希望今天赶紧过去,这会儿反过来,巴不得时间拉长点,好让她多享受会儿自由。

夜渐深,时值晚上十一二点,周围寂静无声。枝桠晃动的影子,确实有几分魑魅鬼魉的味道,切切应了鬼节的景。

鬼节啊鬼节

小时候老许在睡前故事告诉她,每年农历七月十五零点伊始至其三日后的二十四点为止,阎王开放地府,亡灵可以回到人间探望自己的亲属。

呵,哄小孩的

无论方婕还是老许,根本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眼睛里隐约有湿湿的凉意漫上来,方颂祺往后仰头,向上翻眼皮,望向夜空。

圆月嵌在深蓝夜幕中,蒙着层淡淡的纱,晕得轮廓模糊。

酒不醉人,与白日形成大温差的的凉风倒吹得她昏昏谷欠睡。

瞅见时间将将跳过零点,方颂祺准备走人,手机倏尔进来一条消息。

“姐,生日快乐”

方颂祺即刻皱眉:“看来我有必要让钱师傅没收你的手机。”

“姐”可怜巴巴尽显于省略号的六个点里。

“去休息!”方颂祺命令。

按出发送的同一时刻,许敬恰恰也又发过来:“姐,你明天,噢不,今天来医院看看我吧,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不需要。”方颂祺回复得迅速,冷淡和强硬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展露无遗。

稍一顿,她又补充:“我没过生日,也不需要过生日,不要每年都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如果你有闲工夫玩手机,我得考虑给你换一家医院了!钱师傅连你都看不住!也该给我卷铺盖!还有!我得强调几次?不要动不动就来烦我!我很忙!”

等候须臾,终于不再见许敬有回应,方颂祺锁屏好手机,

可才借由喝酒吃肉稍微平静下来不久的情绪,又蠢蠢谷欠动地暴躁。

想抽烟。

摸了摸口袋,记起烟还被没收着未还回来。

而她刚刚在便利店竟然忘记买?

回头回头!必须回头!便利店应该二十四营业着!

方颂祺急急起身,顺脚踢翻没喝完的最后半听啤酒。

啤酒罐一滚,把其他整齐摆放着的空啤酒罐带倒。

一排空啤酒罐就这么就势沿石阶滚落,于夏日夜晚的虫鸣蛐叫声中回荡起一阵交错不一的杂音。

最远的一只空罐子掉到石阶下的平地又继续滚了好几秒,在遇到一双脚后才彻底停下。

035、蠢货!高兴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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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颂祺抬头。

不用多猜。

蔺时年那张如铸的**脸映入眼帘。

他是自侧门由从寺庙里头出来的,未再着僧衣,一身薄款冲锋衣,又是长裤又是球鞋的,还背个双肩包。

别说,真有那么一丢丢给他减龄。

方颂祺上下打量他:“哟,您这是要去找哪只狐狸精破色、戒?”

蔺时年的视线自满地的啤酒罐子收起,落她脸上,也问:“吃饱喝足舍得回来了?”

“没饱没足,不也得回来给您暖床?”方颂祺把声儿调得矫揉又甜脆。

蔺时年眉目蓄了点笑意,像是“既然碰到了那就顺带”似的,邀请:“要不要一起?”

“去哪儿?”没须没尾的,万一把她给卖了呢?

蔺时年未答,迈开步伐径直走人。

方颂祺回头觑了眼甘露寺黑魆魆的大门,决定先跟上去瞧瞧再说。

——在蔺时年和佛门净地之间,自然是蔺时年的世俗肮脏比较适合她!

…………

方向是下山的方向,但不是下山,一段路程后便转入一片树林。

林间的道只有一条,一看就是特意修的,不仅宽敞得足够车辆穿行,而且两边的路灯非常明亮。

两人一路步行,谁也不说话。

方颂祺走在后头,虫鸣蛐叫在她的耳畔,朦胧月光在她的头顶,蔺时年的影子则被她踩在脚下,惬意得她忍不住迎着清凉的山风哼小曲儿。

行一阵后,便下了片灌木丛,丛内蜿蜒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稍微不太平坦。

不过今儿她平底小白鞋,没在怕的。

前头蔺时年打起了手电。

方颂祺抱着“万一摔倒了能有个垫背”的心理,揪住他的后衣摆。

不多时,路行至尽头,一湾池塘进入视野。

方颂祺松开他,加快脚步抢到他前头,几乎第一眼就猜出来了:“夜钓?”

她扭头,朝他勾唇:“好兴致”

蔺时年只当做没看见她附赠的那抹习惯性嘲讽,继续领路沿着塘边前行,少顷,看到魏必。

显然是为蔺时年的夜钓提前过来做准备。

他们到了,魏必便离开。

蚊香已燃了一半,夜钓的各种设备亦各种就位,一旁的帐篷打着照明灯。方颂祺扫视一圈,随后鸠占鹊巢,一屁、股坐到折叠椅上,兀自拿起鱼竿和鱼饵倒腾。

握竿的姿势标准,扎鱼饵的手法娴熟。蔺时年看了两眼,收回来的目光往她后背一转,自行走去帐篷处,调暗了照明灯。

把背包放进帐篷里之前,他翻出一件备用的冲锋衣,递给方颂祺。

方颂祺没和他客气。就算他现在不主动给,她一会儿也打算主动问他要,否则荒郊野外一夜呆下来,她不可得邦他把蚊虫都给挡了?

穿上外套的同时,她也让出了折叠椅:“您请吧”

蔺时年瞥回塘面。

浮漂抛出去的位置不错。

“以前有人带过你?”他问。

方颂祺戴上和衣服连在一起的帽子,将拉链一拉到底:“没呢,我天资聪颖,自己瞎几把玩”

见他眉间如水上微波泛起波澜,她急忙掩嘴,佯装懊恼自己不小心爆了粗鄙的字眼,然后有些讨好地笑得眯起眼,手上正忙着将过长的袖子卷起两褶。

蔺时年倒没多说什么,坐上折叠椅,给出一个疑似褒奖的词:“不错。”

然后一副就此与她结束交谈的架势。

方颂祺正好也没兴趣陪聊,自行舒展开腿脚做完热身,开始绕开池塘外圈夜跑——三更半夜深山老林里跑步,这体验可不得攒起来?

池塘不大,她的速度亦不快,约莫每隔五分钟,就能回到原点。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圈圈,远远地,塘边温柔光线的氤氲中,蔺时年的背影好似稳重的山,岿然不动。

方颂祺怀疑他的屁股是不是在折叠椅里扎根了,居然能坐这么长时间也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的……?

中老年人果然是中老年人,啧啧,瞧他这兴趣爱好,就差给他递上一保温杯再往里撒几颗枸杞!

恶意腹诽完毕,方颂祺狠狠甩一把汗,继续跑下一圈。

越跑越觉没意思。

她后悔跟来了,还以为能旁观他和其他狐狸精打野战呢!

之前没能完全发泄出去的烦躁则随之一点点累积,再不久多半就濒临爆发。

呼呼呼呼呼……方颂祺深觉自己需要纾解。

再次回到原点,发现塘边鱼竿虽在,却不见了蔺时年。

方颂祺止步,弯下腰身,双手撑住双膝,大口chuan着气,环顾四周,怀疑他是不是尿急躲去小树林里解决。

确认外头没有他的踪影,倒发现有点变天,乌云越聚越多,先前本就有些朦胧的月此时已被云悉数遮挡。

擦了擦额头的汗,方颂祺也管不了蚊虫咬不咬她了,边脱外套边往帐篷走,一拉开门,正见某人坐在里头,煞有介事地翻阅着一本书,手边撑开一张小矮桌,桌上摆着一盅清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牛肉。

嘁,原来没有去尿尿,而在偷偷吃独食。

最让方颂祺心绪难平的是,他还整了个小电风扇对着他吹,整个人清清爽爽且休闲恣意。

对比之下,她呢?刚夜晚结束,满身大汗浑身热得要冒火,要不是嫌池塘水脏,倒想跳进去洗个澡。

甩掉外套,再脱了牛仔裤,她一屁股坐下席地盘腿,完全不在意内库是否会露、、点。

倾身一伸手,她将电风扇转到自己这边,风力调至最大。

蔺时年从书里抬了视线看她。

方颂祺觉得不能辜负他,正好也嫌热,准备把t恤也脱了。转念思及近期一样的举动她已经在他面前上演过多次,多半他得腻味。

遂她改变主意,反手伸到后背,解掉内一扣,将内一肩带分别自袖口从胳膊捋下来。

隔着外衣脱内一,这波cao作她是以前从诸如杏夏这些害羞的女同学那儿学来的,自己还是头一回。袖口足够宽、肩带弹性足够好,是故动作起来还是非常顺利的。

最后,她的手从衣摆探上心口,内一就这么被她掏出来了。

掏出来后,她故意当着蔺时年的面晃了晃,然后和牛仔裤丢一块去,再朝他那么一挺胸。

t恤的白色布料后非常明显地出现激、、凸。

蔺时年盯着,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见状,方颂祺笑得花枝招展,带着电风扇一起蹭过去,往后躺到他的腿上,两条腿屈起,白花花的左腿招摇地搭到同样白花花右腿上,开始极其不雅地抖腿。

她的手自然也没停歇,先把他盛好的一杯清酒喝掉,然后嚼花生米也玩花样,不直接送进嘴里,而先往半空中丢再用嘴去接,当然,丢得准备接得也准!

蔺时年观赏完一轮她的表演后,视线重新收回到书上。

方颂祺瞄了一眼书封面,什么智能经济、什么新商业世界运行逻辑,果然符合他的中老年人身份。

她自认为肤浅,刷刷手机上的内函段子就好,于是边刷边笑得稀里哗啦。

独乐乐自然不厚道,她扯他的手臂偏要和他分享:“杜雷斯最近一批的文案真的太有才了都出了套诗集快快快我念给你听”

郑重地两声干咳后,她将全身的情绪都饱满地调动起来,深情朗读:“《站稳扶好》,地铁指示标写:站稳扶好。今晚,我也打算这样提醒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意地狂笑,嘴里咬到一半的花生米都喷出来了,收了收势,她紧接着又念下一首:“《立起来》,如果你不收拾书房,你知道我会恨它,书本坍塌在椅子上,椅子坍塌在地上,一切无精打采。还好你昨晚把该立的都立了起来,包括我”

“哎哟喂”方颂祺夸张地做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架势。

冷不防,一张摊开的湿纸巾盖到她脸上。

方颂祺扯下来。

正见蔺时年也在用湿纸巾擦喷到他脸上的花生米沫和她的口水。

方颂祺乐呵极了,蠕动身体拿后背用力地剐蹭他,须臾,她又笑得坏到眼底:“您硬了呢”

蔺时年眼眸一暗,终于把她从他腿上拎起,让她改了姿势,变成垮坐。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欠收拾了。”

“你在打的后面漏了个‘炮’字。”方颂祺攀着他的肩,继续纠正,“还有,我不是‘欠收拾’,是‘欠草’才对……”

尾音拖得长,又是那么矫揉又甜脆,再加一分苏麻。

旋即她侧过脑袋,靠在自己的一边手臂上,就这么歪着脸注视他,相当妖娆,吐满口的酒气:“今天我生日呢,不讨你要生日礼物了,和我打个生日炮就行,怎样?划算吧?这儿没办法‘站稳扶好’,你记得把我‘立起来’就好。”

刚刚两首诗里的句子立刻现学现用,七个字若有深意地咬重音,长着勾的猫爪子似的挠人心。

她的另外一只手在此期间把她的钱包,取出里头的套,笑咧咧:“喏,安全设施也有现成的保证够您用”

蔺时年用两根手指接过,挑眉:“每天随身携带?”

“嗯哼”方颂祺杵过去,添了添他的喉结,“不都是为了能随时随地给您提供最完善的服务而备着的”

蔺时年擦了擦她今天难得没有抹口红的唇:“嗯,生日愿望是一定要满足的,你的‘哈哈哈哈哈’马上可以变成‘啊啊啊啊啊’了。”

方颂祺稍稍愣了一下,因为这同样出自诗集的另外一首诗。所以原来他已经看过了……?

嚯,行啊呵他。她怎么给忘记了,老**这种生物的前头不往往还冠有吓流和猥、琐两个词?

拖开眼尾,她竖食指压上他的嘴唇:“您还真是活到老学到倒是我浅薄,在您面前卖弄了”

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真是从行动上卖弄了。

——她卖,他弄。

方颂祺边chuan边佩服自己的才华,竟能如此精准简练地用一个词就概括出她和蔺时年的关系。

“……”

外头落雨了,下得稀疏,因为帐篷搭在树下,所以雨水先聚集树枝上再砸落,“啪嗒——啪嗒”的声儿也便又重又清晰。

方颂祺嫌防潮垫有个地方没铺平,硌得慌,不愿意躺,完事后就整个人直接趴在蔺时年身、上没下去。

但这样一来,两人汗shi的皮肤贴一块,又黏糊,即便有电风扇对着她吹,也难受得她动来动去。

动得多了,她就发现蔺时年的反应又起来,忍不住打趣:“蔺老板,少割苞皮,否则容易敏感。”

蔺时年把手伸到她的骶骨处。

方颂祺身体猛一颤,溢出低、吟。

没怎么费劲就直接还击了她。

狗娘养的!方颂祺暗暗咒骂。

蔺时年安抚宠物似的顺她的毛。

方颂祺把脑袋抬起来些,下巴抵在他的心口,由此角度平视他:“问您个问题。”

“嗯。”

“刚刚干得爽么?”

蔺时年原本阖着的眼睁开,恰好可以直接与她对视上,明显听出这一句只是她的引子,所以没有说话,静待她的下一句。

方颂祺没让他等太久:“那我可以不去dk么?”

为免他误解,她马上补充:“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选择其他公司实习么?”

蔺时年非常直截了当:“不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我进dk?”方颂祺又问,满腹疑虑,“后续是不是有任务安排给我?”她猜测,“商业间谍?”

蔺时年一顿:“很想知道?”

“是。”方颂祺坦诚。

跟在他身边两年多,她不探究他的身份,诸如他要她继续学业这样的要求,她也不问原因,给钱就做。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她首次明确希望他答疑。

蔺时年反抛出问题:“你又为什么,其他公司都可以,就是不愿意进dk?”

方颂祺掩下眸底微漾的波澜,轻笑:“您应该对我了如指掌,原来还有不清楚的事情啊”

她蹭了蹭,往上爬些许,与他面对面,撒娇:“让我换其他工作好不好?我一定会认真努力做出成绩,不让您失望,您的任何要求我都尽量去达成。我感兴趣,才更有动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蔺时年伸出手指,沿她的脸颊慢慢划过一圈,断言:“dk的工作很适合你发展。”

ok,看来是完全没的商量了。沉船的最后一块救生浮木终也掉进海里。方颂祺眼里的火光熄灭:“您是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我么?”

蔺时年眼里现一抹幽深。

方颂祺笑了一下,带着嘲弄:“狐狸身、上与生俱来自带马蚤气,喷多少香水都遮盖不了,偏还要没脸没皮地靠近人群,是生怕别人闻不出来它的原型?什么阶段就该干什么事,这种时候就该安分躲在阴暗的狐狸洞里专心修炼。想游戏人间?行啊那等修炼成精幻化成人自己有了本事再谈呗。”

否则,就是会出现这种让她忍不住要砸人的情况!

她咽下最后一句的咆哮,又蹭了蹭往下爬。

心里依旧堵,干脆从他身、上下来,自己单独躺。

但没有完全疏离他,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控制住不爆发,偎依在他臂侧,打着呵欠闭上眼睛:“您体力真好,以后失眠只管找您打、炮,干到我没力气,自然而然就困倦了。我先睡了,接下来要准备正式进入岗位实习了呢。”

蔺时年的呼吸沉于她的头顶上方。

她感觉得到他在盯着她看。

她只当作不知情,抱紧他的腰,不再睁眼也不再说话。

有人分析过老**这一群体,得出的一结论是,“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喜欢对见识、成熟度尤其经济和社会资源方面与自己完全不对等的小女生下手,致力于改变一个少女的常识和认知,从而邦她们构建起他们所希望她们能形成的三观,让她们还没能学会在这个世界靠自己(的脑子和双手)生存站稳时,就匍匐于他们的膝下,成为灵魂萎缩的烂肉。”

俗称,养成。

多么恶心的两个字。

或许蔺时年包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被选为“养成”对象的普遍年龄,她也尚无法确认蔺时年种种行为的目的,但最近他暴露出想掌控她人生的企图后,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

雨声淅淅沥沥在她的睡梦里。

早上醒来,倒又是一个艳阳天。

帐篷里就她一个人。没有干净的换洗衣物,方颂祺不想再穿穿过的,最后只套了蔺时年的那件冲锋衣。反正因为身形的差距,足够宽足够长。

蔺时年站在塘边远眺。

魏必在收拾渔具和各种其他装备。

见她出来,他又去拆帐篷。

方颂祺走到蔺时年身旁,与他并肩。

夜里的风景和白日全然不一。满目的翠绿和繁盛,青蛙的呱呱呱特别响,塘里的水挺干净的,没有微囊藻漂浮。

类似的乡村田园风光,好些年没见过了……

方颂祺脑中闪过零星某些悠远的记忆。

察觉蔺时年偏过头来打量她的衣着,她笑眯眯抬了抬冲锋衣下露出的一大截腿,眼神娇媚:“我没穿内一和内库,要不要来个晨炮?”

蔺时年分明瞧出她诚意不足,手指叩了叩她的脑门,继而率先迈步:“走吧。”

看来夜里的那一丢丢不愉快,他不计较。方颂祺弯一抹轻哂,跟上。

回到甘露寺,她的化妆包、高跟鞋还有漂亮的裙子变魔术似的重新出现在她房间里,前一天的憋屈完全被抛诸脑后,方颂祺洗漱干净美美打扮完毕后,就跑去找金主爸爸感恩戴德。

金主爸爸在庙里的放生池前,正好也准备找她。

“过来。”他招招手。

方颂祺走过去,看到他的脚边放有一个桶,清澈的水里,一尾黄颡鱼静止不动,眼睛倒是睁着,似乎在留意人类的动静。

“夜里钓的?”她笑话,“就钓了这一条啊?”

蔺时年递给她渔捞网:“把它放进池子里。”

方颂祺盯两秒,没接。

蔺时年的手也不收回去,定在那儿,间接表明了他态度的强硬。

方颂祺妥协,不情不愿地把渔捞网伸进桶里。

原本静止不动的鱼许察觉到危机,突然就游动起来。

桶明明就那么点大,死活次次被它逃脱。

乃乃个熊!欺负人呢这是!

方颂祺放开手脚,来了招十面埋伏!

哼,成功入网!

兜着鱼,她有意在蔺时年跟前嘚瑟地晃了晃,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才准备把它放池子里。

结果她才弯下半个身,黄颡鱼自个儿从渔捞网里蹦出来,自行来了个弧线优美的高空跳水。

噗通,水花四溅,溅得方颂祺满脸都是。

而罪魁祸首在进到池子里的第一时间就撒开尾巴游开,混入鱼群里。

草!

方颂祺向蔺时年强烈抗议:“抓回来!这种连人都能欺负的鱼肯定成精了!还放生去祸害人间?!”

蔺时年唇边挂上淡淡的笑,在她暴跳如雷的反衬之下,不浮不躁,等她的声儿悉数落定,才不疾不徐道:“许个愿。”

许个鬼咧!方颂祺炸开的毛还没顺,恶声恶气:“希望缩减你的阳寿,佛祖能满足么?”

蔺时年没生气,淡定从容:“我命由我不由天。”

呸!方颂祺暗啐:“那我没什么愿望好许的,留给你自己吧。”

她戳戳他的胸膛,眼睛是笑着的,话是充满嘲讽的:“斋戒,超度,放生。只有做了亏心事还良心不安的人,才会这么积极地和佛祖攀亲附友套近乎。”

蔺时年还是不生气:“你没做过亏心事?”

“做过啊”方颂祺理直气壮,自有一套道理,“反正都已经罪行累累,与愚公移山式地补救,不如在遭天谴之前抓紧时间再多做几件更坏的!”

蔺时年敛了敛眼瞳,眼神忽然有些晦涩难测,蕴了叫人看不懂的东西。

方颂祺正扭回头看放生池,双手抱臂,冷眼旁观黄颡鱼似乎欢脱得快上天,鼻间嗤出丝讽笑:“蠢货,高兴个屁。不过是从小监狱换到大监狱里,还真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回到池塘里的老窝?”

魏必在这个时候前来告知,车子已备好,可以准备下山了。

方颂祺噢了个耶,免费赠送魏必一波电眼,兴高采烈地抢先去坐车。

036、侮辱她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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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蔺时年要去机场,方颂祺半途与他分道扬镳。

虽然开打前她说过是免费的生日炮,但蔺时年还是给她留了卡。

她怀疑他这个中老年人是不是不懂得使用网上银行转账和微信支付宝,每次都用卡。两年来她积累下来的卡大概可以绕地球一周(夸张了喂)。

原先考虑过要提醒他,后来看到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个妻子趁丈夫不在期间出轨,每出轨一次就往床底下放一颗鸡蛋。方颂祺受到启发,觉得正好可以用卡的数量记录她和蔺时年的打、炮次数,遂由着蔺时年用卡。

她也因为每次收到的都是卡,爱上了刷卡的快、感,微信支付宝再便捷,也少了那么点意思。

从旮旯之地回到公寓已是下午,方颂祺关起门补了个眠。

隔天上午她才见着杏夏。

杏夏一、夜未归满面倦容地刚回来。

方颂祺没好奇她上哪儿去。

杏夏倒主动告知:“周泽他爸爸的病情突然恶化,周泽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去邦忙了。”

方颂祺心头微顿,“会死吗”三个字下意识要问出口,临到嘴边及时止住。

简单地洗漱完,杏夏一头栽进厨房里烧菜炖汤,装好保温盒,拎着又出门,出门前才记起来关心方颂祺失踪了两天上哪儿去。

“进山修仙。”方颂祺嘲讽。

杏夏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含混,未追问,告知:“程全脑袋缝了几针,没什么大事,也没有报警,不过他好像说一定会和你算这笔账。阿祺,你……要不要去找他和解啊?”

“你在开玩笑吗?”方颂祺语气没有很重,但不爽昭示无疑。

杏夏急忙摇摇头,又点点头,发现好像怎么都不对,道了歉,不再多嘴。

方颂祺进房间,坐回电脑前,碰了碰鼠标,黑掉的屏幕重新亮起,现出她写到一半的论文。

她手指放上键盘,想继续。

脑子里挥散不去周泽爸爸病情恶化的消息。

即便当着杏夏的面没问出口,以她之前对周父身体的了解,揣测这次恐怕不会再轻易好转了。

所以老天爷是故意耍她吗?

如果之前周父就顺顺利利死掉,多好……

方颂祺狠狠一砸拳头,将键盘摔到地上。

而晚上七点多钟,她接到周泽通过公用电话打来的电话。

“你先别着急挂,”他很平和,“不是故意骚扰你,是关于我爸的肾想和你谈谈。”

收线后,方颂祺抽了两根烟,觉得不妨可以去听听他怎么说。

…………

医院,亭子里,周泽坐在那儿抽烟,状态远远瞧着就窥出一丝颓废。

发现她现身,他直直望过来,眼神颇有些深。

方颂祺没走上前,就停在亭子外,双手抱臂,一惯地轻佻漫意:“想谈什么,快一点吧。最好十分钟内解决,我赶时间。”

周泽示意身旁的空位:“你过来坐吧。”

“不用了。”方颂祺拒绝,她更喜欢自己站的位置。

手边就是路灯,照出昏黄的光圈,不知名的小飞虫围绕于灯泡下飞舞。

和前两日甘露寺里的那条鱼一样,也是蠢货,追逐着光就来了,早晚得被烫死,死了恐怕都搞不拎清自己的命怎么丢的。

她不过去,周泽便掐灭了烟头过来。

“你再两天要和杏夏一起去dk上班了?”他问。

方颂祺抬起手机屏幕上她设定下的倒计时器:“你还剩8分46秒。”

周泽静静注视她,重新开口时没再扯题外话,如她所愿开门见山:“我可以让我爸签器官捐赠自愿书,给你你想要的肾。”

方颂祺眯眼,待一秒,深知他后面多半还有话:“条件?”

周泽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嫁给我。”

方颂祺挑眉,盯住戒指看两秒,复抬眼看周泽:“求婚的诚意就这点?”

周泽即刻单膝下跪,目光恳切:“阿祺,我们复合,和我结婚吧。”

方颂祺笑,明明已经居高临下了,下巴依旧高傲地微微扬着。

她从他手里接过戒指,摊开自己的五根手指加以比划,嘴里不断地发出“啧啧”声,十几秒后,弯身,冷嘲:“周泽,连个钻都没有,你哪来的脸?”

丢回周泽身、上,她站直腰板:“自己留着施舍乞丐吧。”

“你不是要我爸的肾吗?”周泽拽住她。

“牛乃都有个保质期,何况你爸的肾?”方颂祺轻呵,“现在白送给我我也不要了。”

她甩他的手。

周泽遽然站起,抱住她就吻住她的唇。

挖槽!她被他箍得死紧,好不容易挣开嘴,他居然还跟着咬上来了,疯了似的!

“阿祺,我们重新开始。我真的还很爱你。阿祺……”

方颂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掏出包里的防狼电棒,档力开到最大,使劲戳过去。

周泽很快翻白眼倒地。

方颂祺气得浑身发抖,才不管会不会死人,拿电棒继续戳了他好一会儿,再踩垃圾一样拼命地踹他。

狗崽子!

龟孙子!

用力抹了两下嘴,最后呸地把痰淬他脸上,方颂祺忿忿走人。

…………

医院外,季老幺把车开到巷子口。

沈烨从巷子里走出来,打开车门上车系安全带,笑着道谢:“又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麻烦?”季老幺埋汰,“你知道不知道你妈妈今儿早上才给我打电话试探我。大哥,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再几天吧。”沈烨低头摆弄着相机。

“捉迷藏玩上瘾了?”季老幺吐槽。

沈烨笑着抬眼,冷不丁看到窗外掠过的一张熟悉的面容:“……翁翠花?”

“啥?什么花?”季老幺丈二头脑。

“停车停车!”沈烨急急喊。

喊得季老幺一个激灵以为出大事,猛地靠边刹住。

沈烨打开车窗往外伸出半个脑袋,却没找到人。

“你干什么?”季老幺不禁也往他那边的方向张望,“发现熟人?”

搜索无果,沈烨收回视线,取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的“翁翠花”,准备发条短信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刚打出一个字,他蓦然顿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

“喂喂喂喂喂!”遭到忽视的季老幺生气了,“你再这样就别再找我给你充当免费司机了。”

“抱歉抱歉,”沈烨收起手机,“我眼花,看错了。”

…………

当天夜里,杏夏又夜不归宿。

翌日清晨方颂祺难得勤快地亲自下楼去小区外的早餐铺吃早餐,在此之前顺便跑了个步——那晚在山里的夜跑,勾起她些许运动的瘾儿。

不过这三分钟热度,在感受到晨间气温的同样不友好之后,果断消散。

一回到公寓就去冲凉,出来后,客厅里,杏夏站在餐桌前唤她:“阿祺,你起床的时间刚刚好,今天是特别难排队的张大婶家。”

声音完全昭示了她的快乐。

而尚未走到她面前,方颂祺就看到她的手指上多了枚眼熟的戒指。

“周泽送你的?”

“啊?”杏夏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颇为局促地交握起手挡住,有些难为情,更多的是幸福之色,“嗯……”

“求婚?”方颂祺接着问。

“没,不是。”杏夏快速摇头,“只是一个礼物。”

“噢……”方颂祺拖长尾音,背过身去打开冰箱拿东西,鼻间嗤出丝笑,“人渣就是人渣,我丢还给他让他收回去施舍乞丐,结果他捡起来打发你了。”

随之传出的是豆浆打翻的动静。

方颂祺转回身。

杏夏低垂脑袋,手忙脚乱地用抹布围堵液体,却还是阻挡不住它们顺着桌沿滴落地面。

“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说完方颂祺要回屋。

“阿祺……”杏夏唤了她,“谢谢你特意告诉我。其实他给我的时候,说过这原本是买给你的,只是我不介意。当作我邦忙照顾他爸爸的谢礼。”

方颂祺自行解读言外之意,不就是要外人以后不要再闲出屁来去管她和周泽的感情喽。

呵呵,那她还真是多虑了,她丁点儿不想管。

…………

享受完最后一个空闲的周日,迎来的周一便是上岗dk的日子。

各人的岗位安排,是在岗前培训的第十天公布的。

当天她正被困在甘露寺里要死要活地抄《往生咒》,后来才在自己的邮箱里看到邮件,通知她正式报到当日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而她的具体岗位,是dk下面的鎏城日报,自然不是边缘岗位,但和程全他们原本所设想的有偏差。

不知道这岗位是确确实实为随机分配还是蔺时年也插手干涉了,方颂祺躺尸了两天,勉勉强强说服自己接受。

市中心最繁华商业街西段连着一排三栋高高耸立的商务大楼,撇开子公司不谈,囊括了十七个职能部门,主体是各电视频道、广播频率等等,还有两个报社、两家杂志、一个新闻网站、十三个直属公司和三个体育俱乐部的办公地点均设于此。

方颂祺和杏夏去人事处报到的时候碰上了程全出来。

他头上还包了块纱布,只看了她一眼,就和另外一个实习生一起离开。

杏夏低声表达了对程全的羡慕:“他算是管培生的身份,会把不同部门的岗位都轮一遍过去。”

方颂祺自娱自乐冷嗤:他得一、夜几次才轮得过来?

从人事分道扬镳后,方颂祺带着分配给她的办公用品前往日报所在的办公区域。

全办公室的编辑记者们都在低头忙着工作,安静得跟图书馆似的。

她在前台的邦忙指引下,找到了负责带她的前辈amanda。

黑长直,至眉的刘海也直,戴着副黑框眼镜,西服是黑的,内衬是白的,西裤是黑的,尖头鞋是白的,整个人大概就是个黑白煞,从她身、上找不到第三种颜色。

噢,不,口红还是红的。

amanda明显正烦着,挥手指了个工位示意方颂祺。

“你坐那儿。有事情会找你。”

简单粗暴,再无他话。

方颂祺巴不得谁也不要管她她好自由自在混日子,礼貌道了谢,去落座,然后一个上午就在快乐的扫雷游戏中度过。

中午本来约好了和杏夏食堂碰面。

到点了杏夏临时说她还在忙,过不来,拜托她邦忙打份饭去给她。

方颂祺正好想看看杏夏所在部门的环境,就顺了手。

却不想,竟碰上翁思宜。

翁思宜比她还要惊讶,愣了好一会儿。

方颂祺睨着她那下巴:“不收一收,它该掉了,到时候所有人都该知道它是整过的。”

翁思宜皱眉,目光瞟向她身前挂的员工证。

方颂祺挡了一挡,迅速摘下来,已然迟了一步。

“你来这里实习?”翁思宜神情古怪,“我以为你不会再做相关行业。”

“来玩玩,不行?”方颂祺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自以为是。”

翁思宜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也对,你不都继续上学了么?”

“那又怎样?随便上着玩,不行?”方颂祺往前迈一步,站于翁思宜肩侧,偏头讥嘲,“上镜前检查清楚,别又挂了男人的阴、毛。”

事情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但提起来的威力还是在的,终归翁思宜再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彼时笑料播出去了就是播出去了。

“你——”

“尼玛壁。”方颂祺截断她,并往后接了脏话,冷着脸用力顶开她的肩。

翁思宜猝不及防撞到墙上。

“思宜!”经纪人远远地飞奔过来扶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了最后翁思宜被顶开的那一幕,张口就要喊住方颂祺。

被翁思宜及时制止:“姐儿,算了,那个人不小心。”

“可你——”

“你不是邦我去问主播的事儿?怎么样了?”翁思宜转移话题。

“对,”经纪人记起来确实有另外一件要紧事与她说,赶紧从包里取出《taste》的最新一期,翻开里头做了标记的地方,“你看看这篇文章的内容,是不是和你以前当学生那会儿的一段节目内容相似?”

翁思宜拿在手里,浏览了两眼便皱眉,很快视线定格在作者的署名“suki”上。

经纪人的话还没完:“人家来确认是不是文章的作者就是你本人。我给回过去了。那明摆了是有人洗稿抄袭了好嘛?我已经让律师发函过去,要告他们。”

翁思宜脸一白:“你怎么先不和我先商量?”

…………

是方颂祺天真了,当天下午她就被使唤得像个陀螺,一会儿微信排版、一会儿剪辑视频、一会儿整理会议记录、一会儿跑腿拿稿件,是整个采编室万能石。

而一个星期的工作日结束时,她的服务范围又拓展到广告部和通联部。

由于她的一些毕业材料没缴清楚,dk人事处需要的资料无法拿到,方颂祺必须得回趟学校办理,这才得以在周五下午提前两个小时下班。

赶去学校教职员工办公室时,辅导员陈素正和一位大二的师弟闲聊。看见方颂祺,她亲和地先送走了那位大二师弟,然后招呼方颂祺:“坐下吧。”

说着,她打开抽屉,抽出几张纸,递给方颂祺。

方颂祺自行拿笔填写。

陈素从旁邦她查看,确认无误后,签了字,然后让方颂祺带上材料和学生证去找教务秘书。

待方颂祺办完手续从教务秘书那儿离开下楼,再次看到陈素。

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楼梯口,刻意等她:“送我一小段路。”

刚刚在辅导员办公室里她是坐着的,下半身完全被桌子挡住,所以方颂祺没注意。年前有听说她怀孕了,没想到一眨眼肚子这么大。

转念细思也没什么稀奇的,本来她就拉黑了陈素很久几个月没正儿八经见过面。

噢,对,忘记介绍带他们这一届的这位大名鼎鼎的辅导员了。其实是同系直博的师姐。而之所以大名鼎鼎,原因在于她和自己导师的师生恋。隐秘的关系随着年前陈素的怀孕而曝光,至今为大家私底下的谈资。

陈素见她没有给予反应,就静静地等在那里。

方颂祺面无表情,不发一语走到她身边。

见状,陈素淡淡笑了笑。

教职员工的单元楼距离不远,眼瞅着再几步就到了,陈素率先打破一路的安静:“在dk的实习怎样?还习惯吗?”

“就那样。”

“也对,你的适应力一向很强,何况你本来就应该得心应手。”

“别用这种好像很了解我的语气,我和你不熟。”方颂祺冷笑。也就那两年,恰好为同期前往美国的交换生得以相识。

陈素唇瓣翕动,明显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但也依旧不见尴尬,换了句:“要不要顺便上去坐会儿?这会儿冯教授也在家。你既不和我联系,也不怎么回他的邮件,今早上还听他念叨你的论文进度。”

冯教授就是和她搞了师生恋的那位,倒霉催的,正好也是方颂祺的导师。

她是念本科的时候选到的冯教授,那会儿陈素是冯教授带的硕士,交换生期间又碰巧和陈素同期,契机更深,她和陈素也聊得还算挺来。

可后来她就不小心发现了陈素和冯教授的关系。

恶心的往事就不想再回忆了。

由于蔺时年的要求,她继续升学,却摆脱不了冯教授,也继续挂在冯教授底下。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避开和这对夫妻的直接接触。所以师生关系融洽这件事,在她这儿不存在的。

只能庆幸,在陈素和冯教授的关系曝光前,他们没对她暗地里下过绊子。

“题目是冯教授定下来的,开题报告冯教授也确认过,初稿完成后我会自己再通过邮件发给他,没什么上去坐的必要。”方颂祺回答得又硬又冷淡,无形中在堵着人继续往下聊的**。

即便如此,陈素还是往下说了:“其实,如果你能再继续升博,也很好。”

方颂祺嘁出声:“心很大,不怕冯教授收太多女学生,到时候又发展出师生恋,把你的位子挤掉?”

应该没人能在入耳这样的冷嘲热讽后还能面不改色。

那么陈素的表情有了变化也就相当正常。

“没其他事我先走了。”方颂祺瞥了眼她的肚子,“我怕你继续和我呆下去,会不小心流产。我到时候可担不起责任。”

没等陈素回应,方颂祺丢下话转身就离开。

陈素看了会儿她的背影,正要上楼,迎面先下来两个人。

“素素?站在这干嘛?”

见是冯仲谋,陈素指了指方颂祺离开的方向:“这不,颂祺刚送我回来的。”

“她来学校了?”冯仲谋拧眉,顺势望过去,然而已不见方颂祺的踪迹。

“是啊,来补材料的。”陈素回答,目光往冯仲谋身旁一偏:“这位是……”

“我外甥。”冯仲谋介绍,“这段时间刚回来鎏城,来看看我。”

沈烨对陈素欠欠身,很简单地问候了一句“你好”,旋即向冯仲谋道别:“二舅送到这就行了,这里的路我认识,我自己走。”

冯仲谋点点头,不多做客气。

出了教职员工单元楼的大门,沈烨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另外一侧,季老幺按了按喇叭:“又看什么呢?走不走啊你?”

“来了。”沈烨收回视线,亦收回狐疑和不确定。

…………

约莫这个星期在报社里的日子着实太紧绷,方颂祺难得地有点享受这久违的校园的日落时分。

当然,要是能不这么热,就完美了。

但凡见得到宣传栏的地方,就张贴有招聘信息。

方颂祺闲着也是闲着,走过的时候顺便浏览过去。

然而也就过过眼瘾,她不是暂时被困在dk了?

草他祖宗!也不知道蔺时年到底在玩什么。

摸了摸晒得微微发烫的脸,方颂祺改变路线,挑树荫和小道。

一段路后,她隐隐察觉身后似乎有人尾随,猛回头。

ok,人确实没看到。但……那经夕阳投射出来的三道影子,是当她瞎?还是故意侮辱她的智商?

不晓得什么来路,只是既然刻意躲起来,多半非好事。

兜着心思,方颂祺就真当自己瞎,加快脚步继续前行,重新往人多的方向去。

三道影子的主人似总算察觉踪迹暴露,哗啦一下全跳了出来,一人手里拎一根铁棍,呈三角之势将方颂祺包围。

037、社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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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老幺本就是八卦体,自然没忍住探询:“你来看你二舅干什么?不怕回头被你外公知道,挨骂?”

“有点事问我二舅。”

“和你的眼角膜有关?”

沈烨未语,算默认。

季老幺迅速切入他真正好奇的:“那你见到你那个二舅妈了吧?”

他横过去手肘轻轻一捅他:“听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博士,一定很漂亮吧?不然你二舅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名声老牛吃嫩草”

沈烨因他的措辞而皱眉。

季老幺感叹:“怎么评价你二舅这个人呢?种,还是很有的,当初为了反抗包办婚姻,撇掉冯家老二的身份,酸腐的教书匠一闷就是十几年,厚积薄发倒也自个儿混出了名堂。”

“这回他和自己的女学生第二春,虽扛一身压力,但又不能说他非常负责任。他和你前二舅妈生的冯孝刚不卡在那儿?你那位表哥,也挺可怜的,有爹生没爹疼,里外不是人,如今长歪了也不奇怪。”

“八卦完了吗?”沈烨斜睨眼,嗓音故意压得阴仄。

“八卦完了。”季老幺嘿嘿嘿地笑,收心专注开车。

沈烨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傍晚时分,林荫大道两侧的球场遍布学生,朝气蓬勃。

冷不丁,一抹张扬的红头发掠过眼角余光。

沈烨愣了愣,霎时大喊:“停车!”

季老幺急慌慌一个紧急刹车:“你又干什么?第几回了?这次又看见谁?”

…………

方颂祺环视一圈三人的铁棍,挑眉:“太细了。”

三人:“……???”

自娱自乐完毕,方颂祺进入正式问话:“找谁?”

“你就是方颂祺吧?”一号种子选手虎背熊腰,挺有老大相。

“方颂祺?”方颂祺一脸无辜状况外,“方颂祺是谁?”

二号种子选手娘娘腔,举着照片和她进行对比,戳穿她:“没错,是方颂祺。”

既如此,方颂祺也不继续扯:“找我什么事?”

瞄着靠墙的方向,她后退数步,单手偷偷背到身后摁手机。

三号种子选手瘦皮猴眼尖,大步跨上来抓住她的手。

被阻,方颂祺也不大肆反抗,后背贴上前,退路没了,气势还稳着:“程全给了你们多少钱?我三倍!”

许是没想到她能直接说出背后指使之人,三人相互交换了个视线。

未免他们以为她是在空口说白话拖延时间,方颂祺从包里取出卡,晃了晃:“我这人说一不二,三倍就是三倍。知道你们也就是拿钱替人办事,那么拿谁的钱不是钱?不得选谁给的多?”

虎背熊腰却是带头冷冷一哼:“我们是拿钱邦人消灾,但也是讲信誉的!”

信你祖乃乃的誉!方颂祺面色不改:“三位大哥的意思是没的谈了?”

“你说谁是大哥呢?”娘娘腔不满。

方颂祺瞥他脸上的妆,改口:“姐儿,你唇上的迪奥999该补一下了。”

娘娘腔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镜子,一照一个哀嚎:“哎呀,真的掉色了!该死!都怨你!”他推了一下瘦皮猴,“喊我去吃什么麦芽糖!现在怎么办,我的口红落车上了!”

方颂祺翻出化妆包,取出来丢给他:“给你。”

“算你有眼力”娘娘腔接住,瞋了她一眼,“那我给你个优惠,等下我就不动手了,由他们两个教训你就够了。”

说着,娘娘腔突然滞住,视线锁定在她的包上,两只眼睛闪出五角星:“你、你、你、你!你的包!”

这三位……有意思哈,难怪方才连影子都收不好。方颂祺心头一动,拎着包伸出手:“嗯哼,对的,xxx当季最新款,这个色还是限量的。”

娘娘腔舒展开双手马上上前抱住。

被虎背熊腰自脖子后揪住衣领:“你有完没完?先办事!”

倏尔,一只足球直直飞过来,砸中虎背熊腰的后脑勺。

猝不及防,且冲力太大,虎背熊腰带着娘娘腔一并倒地。

娘娘腔面门朝下被压在底下难受得直发飙:“起开起开快起开!”

虎背熊腰摸着遭遇重击的后脑勺蹭地回身:“谁?!谁打老子?!”

却是一整支足球队的学生,与他们面面相觑。

此时不求救,更待何时?方颂祺当即要放声,非礼强歼性、骚、扰几个字眼都到嘴边了,手臂忽地被人一拽,拉起就跑!

方颂祺:“……???”

这被人二话不说拉着就跑的场景,怎么那么眼熟?

岂止,拉着她跑的人,后脑勺看着也忒踏马眼熟。

下一瞬后脑勺的主人就转过脸,验证了她的猜测。

“我们走这边!”沈烨指了个方向。

方颂祺皱起眉猛刹车,挣开他的手:“干嘛你?走什么走?诱、拐良家少女?”

搞得沈烨十分尴尬:“你不是需要邦助?”

“那群救兵你搬来的?”方颂祺狐疑。

她的态度就似他好心办了坏事,沈烨有点没敢认:“我朋友找的。”

“你又是打哪儿来的?”方颂祺上下打量他,审视意味极重,“跟踪狂啊你?”

“……”沈烨无语,解释,“碰巧经过。”

“嘁,哪来那么多碰巧?”方颂祺根本不信这个说辞,“怎么不见碰巧天上掉馅饼砸中我发大财?”

“翁翠花小——”脑子里突然蹦出澳门机场她晕倒前的那句“你才牛、郎”,他后来琢磨明白意思了,这会儿沈烨便重新措辞:“翁翠花女士,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碰巧。”

“所以按照套路,你的下一句该说我们很有缘?”方颂祺从眼神到肢体动作满满的全是质疑。

沈烨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对陌生人的防备心理似乎太重了。”

“谢谢夸奖。”方颂祺勾眼角,“看在你长了张好看的脸,我已经给你打对折了。”

“……”这转得沈烨没能第一时间接住,隔两秒他才笑出声,“谢谢。”

方颂祺哼哼一声,绕开他自行走人。

“你去哪儿?”下意识好奇之后,沈烨马上后悔。

估计又得讨她骂。

而且,她要去哪儿,他管得着吗?

方颂祺回头瞟他,如他所料没好口气:“干嘛?还想跟着我?”

没等沈烨致歉否认,她却是又道:“那走,我请你吃馄饨。”

“……”

沈烨再一次折服在她跳脱的思维上,笑了,紧随其后。

去的是学校后门的学生街,方颂祺熟门熟路地进了家馄饨店。

馄饨店,卖的并非只有馄饨,方颂祺连菜单都没看,直接点菜:“老板,我要一碗鸡汤鱿鱼面,两只蟹,再加五串羊肉串。”

稍一顿,她指向沈烨,追加:“也给他来一碗馄饨。”

“……”连话都不让他讲一句,直接邦他做主。

“我只说请你吃馄饨,还想吃其他的东西,你自己点自己付账。”方颂祺理所当然,把菜单丢给他。

沈烨并没有再点,转手把菜单还给老板:“那就这样吧,我只要一碗馄饨就好。”

转回头,他提醒:“晚上吃太多,消化不好。”

得到的自然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回应:“你管我?”

沈烨笑笑,不再说什么,主动从筷子筒里抓出两份一次性筷子,分别掰开,轻轻磨上面的刺,随后问老板要了一小盆开水,把两份筷子都放进去消毒。

方颂祺见状不无讥嘲:“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这么讲究,倒是我丢人现眼了,其实应该带你去上档次的餐厅。”

“我没有嫌弃这里。”在她面前,沈烨的无奈底线一降再降,解释,“现在市场上这些一次性筷子优劣难分,很多都是用劣质木材制成,还添加了化学物质,不但破坏环境,还危害健康。我知道,对于小本经营的店来讲,用一次性筷子确实节省成本。我没有强迫他们不用,不过,我们自己还是消消毒比较好。”

方颂祺自鼻子里沉沉地“嗤”一声,不予置评。

东西很快端上桌,方颂祺并未马上开动:“老板,这些肉——”

没等她讲完,老板便接口:“这些肉全是早上农场刚送来的,很新鲜,芹菜是自己家后院种的,绝对没有打过农药,调味料用的也都是口碑最好的品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是按老规矩,你就放心吧!”

方颂祺耸耸肩,摇头:“没了,谢谢老板。”

“你们认识?”沈烨好奇。

“何止认识,”老板笑,“她以前来我们店,从菜单到食物再到碗筷,总挑一大堆毛病,那叫一个刻薄,有一次惹得我差点和她吵起来。后来我细细一想,觉得她说的一些问题挺有道理,就按照她的意见做了些改善,现在我这家店能维持这么好的人气,她功不可没。”

沈烨看向方颂祺的目光多了分深意:“你对食物很有研究?”

“没有。”方颂祺头也没抬地否认,只管往自己的面碗加了许多醋。

眼瞅着她碗里的汤色越来越深,沈烨又问:“你很喜欢吃醋啊?”

“……”冷不丁被他皮了一下,方颂祺恶狠狠瞪过去,“不吃就滚粗!废话那么多!”

沈烨眼里含笑,打了个“ok”的手势,拿起筷子和勺子开动,目光却不自觉被方颂祺所吸引。

她的一双手白净净,用筷子夹起碗里的一块肉,脸上的筋骨随着她张嘴咬肉的动作而舒展开。就像之前美食街看见她在烧烤摊旁啃肉串一样,她的动作十分放得开,一点不像其他女人顾及形象而拘谨地掩嘴,虽说也并不优雅,可就是透着一股涵养,丝毫不粗鄙,看着让人很舒、服,仿佛她嘴里的食物是人间美味。

一边吃,她还一边轻哼不知名的小曲儿,间或着她坦荡荡的吸溜面条的声音,而她的脚甚至在桌底下轻轻打拍子,整个人简直惬意得不行。

不消一会儿,她的额上便汗涔涔,鼻尖亦汗津津。

沈烨把靠他比较近的纸巾推向她手边。

她正她拿起一只蟹,夹起一筷子的蟹黄,在装着红醋的小碟子点了点,然后放进他的碗里:“赏你的!”

这语气,一半像是小孩子不情不愿地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分享给小伙伴,另一半又像是尊贵的女王陛下把什么珍贵得了不得的宝物踢予臣子,他只觉得好笑,“谢谢。”

尝了尝,既丰腴又鲜美,沈烨心中称赞。

“味道可一点都不输给某些上档次的餐厅。”方颂祺俨如在炫耀自家孩子一般。

沈烨凝视她眼神里无意流露出的笃定,不由翘开唇角。

大快朵颐之后,满足的不止是胃,方颂祺非常不拘小节地打了个很响的饱嗝。

沈烨瞥她,要笑不笑的。

老板在这时把羊肉串端过来:“这份不收钱,送给你们了。”

未及两人道谢,左边桌的一个不乐意了:“嗳,老板,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我们点的串半天不给我们上,原来都给他们献殷勤去了?”

老板连忙躬身解释:“不好意思,这是他们之前就点的,您的肉串都正烤着呢,很快就好。”

汉子冷哼,“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就是你先给他们上了,谁知道你说在烤是不是哄我们的?而且,怎么送他们不送我们啊?我们若是也要你送呢?”

嚷嚷着,他转身问与他同桌的另外三个人:“你们说是不是?”

那三人自然给他助阵。

“对啊对啊!我们也要你送!”

“我们就是看见你先给他们上了!”

“……”

不仅嘴上吵嚷,人还全站起来了。

老板面露为难。

方颂祺早瞧见他们四个人相互打眼神。哪儿还能是误会?明显是故意挑事。

她眸子即刻凛起:“怎么着,今天就算是老板真的先给我们上了烤串又怎么着?要吃饭,就老老实实吃完给姑奶奶滚,别在这里瞎几把bb。”

沈烨:“……”她想干吗……嘴里蹦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啊……

“你说什么?”汉子眼珠子一瞪,再筷子一撂,起身走过来,“臭娘们你刚刚说什么?”

他凶神恶煞,另外三个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沈烨担心,要起身阻拦,桌底下,方颂祺猛地踢了他一脚。

沈烨不解地看向她。

方颂祺依旧从容淡定坐着,筷子悠哉夹蟹黄:“怎么?是不是你姑乃乃我今天没穿警服出来,你们就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沈烨应声一愣。

汉子更是一愣,回头看了看给自己助阵的三个哥们,又转回来把方颂祺仔细打量一番,哈哈大笑:“就你?小姑娘,你说出来的话,哥哥我听着怎么那么蛋、疼呢?”

“警察?你拿警察证出来我瞅瞅。要不你让哥哥我摸一下也行,哥哥就相信你是警察,怎么样?”边说着,他的手猖狂伸向她的胸。

方颂祺遽然站起,按住他的手在她的肩上,随即她转身、前屈、扭臀,动作自成一套,行云流水。

眨眼的功夫,伴着“砰”地重重一声肉、体着地的动静,前一秒还站着的那个汉子整个人四脚八叉仰面躺在地上,嗷嗷哀嚎。

方颂祺居高临下地俯视,拍拍掌心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灰:“你算哪根葱要我给你看警察证?我真掏出来你看得懂?”

紧接着,她抬眸,看着剩下的因受到惊讶而咽着口水的三个人,妩媚勾唇:“现在还需要我的警察证么?”

“不要了不要了!”三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拖起地上的汉子,逃似的跑出馄饨店。

“切,一群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方颂祺冲着他们的背影高高竖起中指,回头看老板,“他们就是你之前说过的老来赊账不还的小混混吧?不好意思,刚刚忘记邦你向他们讨钱了。”

“他们以后应该不敢再来了。如果再来,你也别瞻前顾后了,直接报警以绝后患,可以问我要视频,刚刚的情况我全悄悄拍下来了。”

“哎哟,那些钱就算了吧。真的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差点吓到我了。”老板一副后怕的样子。

其实多少还是给老板惹麻烦了,方颂祺听得出来,抿抿唇,把钱放桌上:“那我先走了。”

沈烨这才从诧异中回神,连忙追在她身后也离开馄饨店。

“翁翠花!”

“你烦不烦啊?”方颂祺的表情很不爽快:“馄饨都请你吃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一碗馄饨就想还掉你欠我的人情?”沈烨反问——他承认他有点卑鄙,故意拿那点人情套住她。

“那你想怎样?”方颂祺即刻冷脸,“邦我解了那么点围就要我跟你睡吗?”

沈烨噎了一大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讲出这种话,眉心深深折起,默了一默,转而关切:“你的手没事吧?”

他注意到,她刚刚在揉手腕。

方颂祺眼波微恙,神情和语气依旧特别差:“能有什么事?”

“你……练过?”沈烨小心翼翼问。如果是这样,他先前自以为的英雄救美完全是个笑话了。

“就会这一招。”方颂祺坦诚。

说起来,还是刚被蔺时年包的时候,蔺时年要她去学的,说是练好了闲着可以耍给他逗乐。她当然要和他对着干,何况她本来就没什么兴趣,所以上了几次的课就没再去过,最后便也不了了之。

刚刚那招过肩摔,是她唯一熟练的,轻易不拿出手。主要也是没什么机会用,所以手腕确实不小心抻到了。他倒眼尖,看出来她的不适。因此她也就不瞎几把吹牛自己是练家子。

沈烨竖起大拇指:“很帅!为你打call”

特别像幼儿园老师夸赞小朋友,方颂祺翻了个无敌大白眼:“请叫我‘社会方’,谢谢。”

遇上个会一点皮会懂网络用语梗的男士,她也就顺口接一下。平时在蔺时年那个中老年人跟前,没太大表现机会。

沈烨似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社会方’?你姓‘方’?”

不小心说漏嘴,方颂祺并不慌张,朝分岔口努努嘴:“不要再跟着我了。”

头发甩甩,她大步走开。

“翁翠花!”沈烨唤住她,欲言又止。

方颂祺很不耐烦:“有屁快放!”

“……”他现在真开口了,不就变成放屁了……?

默了两秒,沈烨还是在放与不放之间选择了……放:“你是这里的学生?”

“不是。”

沈烨点点头,不难判断出她在撒谎。

“屁放完了?那byebye。”方颂祺头也不回。

潇洒的背影,一如在那天晚上小镇的河边时的道别。

沈烨盯着她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消失,才默默叹一口气。

“我之后能再约你出来吃饭么?”

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他也并非不善交际之人,可刚刚奇怪地怎么就是说不出口。

一辆车打着灯光开了过来,停到他身边。季老幺从车窗探出大半个身子:“大哥,终于找到你了,你拐着人家姑娘躲哪儿去了?连电话都没空接?”

“我不是回了你消息让你先走?”沈烨打开车门上车。

“怎么能先走?我还没看到那姑娘什么样!”季老幺的八卦之魂燃烧,直往窗外瞅,“人呢人呢?人在哪里?”

“走了。”

“哇靠!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让她走了?还有我这个救命恩人她还没答谢!”季老幺抗议,“你刚不接我电话还要我先走是为了和她独处吧?行啊小样儿,心机boy!”

沈烨怕的就是他聒噪:“我是在工作。上回在美食街碰到她,她给了我不少灵感。今天也一样,收获挺大的。”

季老幺侧着身,单手撑在方向盘上,眯着眼:“大哥,你知道不知道,炎炎夏日,你浑身却散发着春天的骚气。”

沈烨:“……”

不想理他。

正巧手机里也来了电话。

听说翁思宜那方发来律师函,他少见地愠恼:“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非常确定,那位作者不可能是翁思宜,你们怎么还去问?”

“……不管怎样,对方的态度就是承认抄袭。翁思宜那边的律师函我们在收到的第一时间就转发过去了。不知道对方看到没有。”

沈烨听言又生气:“我还是认为其中存在误会。”

他不是这次刚留意到这位署名为“suki”之人的文章。很早之前他就发现“suki”的有趣。文章不是死的,是活生生有灵魂的。他觉得他能读懂“suki”,也非常了解“suki”的风格。

所以这回即便他提出了文章的问题,就个人的观点而言也并没有怀疑“suki”洗稿。鉴于以前那档视频节目他没看全,遂第一时间找出来,也包括翁思宜之后的所有作品。

结果问题愈发大,他愈发糊涂,因为他非但没找出翁思宜和“suki”的相似之处,反而从以前的那些视频里隐隐约约发现更多“suki”的痕迹——大概没人能做到他的程度,“suki”在《taste》上发表过的每一篇文章,他倒背如流。

他了解过翁思宜早已转型,但有些内在的东西,不会发生根本性改变。

正忖着,听筒那头又补充告知:“不过在我给你打电话的十分钟前,翁思宜的经纪人又撤回律师函了,说只要我们道歉、下次注意点审查就可以了,其余不予追究。”

038、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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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烨沉吟片刻,道:“你邦我看看能不能约到翁思宜,我想和她见面聊一聊。”

话分两头。

卢春燕向来心系自己的女儿,通过悄悄观察,发现这个星期翁思宜的心情明显不好。

一问经纪人,了解到原来是翁思宜想上dk旗下一档节目的主播,没能敲下来。

另外经纪人也顺便透露了翁思宜的节目内容遭人洗稿抄袭一事。

这还得了?卢春燕借着端睡前牛奶的机会,去了翁思宜的房间。

翁思宜刚洗完澡出来,怕发胖,让卢春燕以后不用再送牛奶。

“你哪里胖?囡囡你最近明明又瘦了。”放下杯子,卢春燕走上前来心疼地摸翁思宜的脸,“你的事儿妈妈都听说了。没关系哈,是那个什么dk不识货,还有很多其他节目等着我们”

翁思宜挺烦她总把她当小孩子,颇有些不耐:“我知道了妈,我没事。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卢春燕话还没说完,自然不肯走:“那不是还有被抄袭的事?为什么要撤诉?就该告他们!让他们赔钱!那可是囡囡你的心血!”

她越提,翁思宜越烦:“钱钱钱钱钱!每天除了钱就是钱!能不能有点其他追求?”

卢春燕被她吼得先是一愣,而后捶胸顿足,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也嫌弃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我高中都没毕业,再怎么弥补都不如你和你爸有文化,我给你们丢脸了。我不配当你的妈妈。我去死,我马上就去死。”

她这样的发作,隔一阵子就会来一下,翁思宜愈发头疼,急急抱住她安抚:“妈,你不要乱想,我没嫌弃你,你别这样。”

卢春燕靠在翁思宜肩头继续嚎:“还怪我提钱?如果不是我精打细算,还有这个家吗?现在我成罪人了。那节目不是你的吗?怎么就不能让人家赔钱了?对对对,我贪财,我不是人,我……呜呜呜呜呜……”

翁建祥循着卢春燕的哭声找了过来,邦忙将卢春燕哄回了卧室,又重新过来找翁思宜:“你妈跟我念叨你被抄袭。是怎么回事。她在意你不去问人家要赔偿。你了解你妈,钱的问题你如果不说清楚,你妈怕是一晚睡不着了。”

翁思宜掩下眸光的闪烁,半是借口半是解释:“不是我慷慨不要别人赔偿,是最近有人打算买我以前那些视频节目的版权,我不想节外生枝。爸你就直接告诉妈,不要这笔补偿,是为了之后更大的一笔钱。”

翁建祥了然点头,离开房间前又记起来关心:“阿祺她这段时间没有再找你的麻烦吧?”

翁思宜回忆起那日在dk肩膀被方颂祺撞出淤青。

翁建祥捕捉到她的微恙表情:“阿祺又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翁思宜摇头否认,“我很久没看见她人。”

翁建祥凝眉,小有担忧:“阿祺总这样一个人躲在外面也不是事儿……”

…………

程全既然找她的麻烦,方颂祺自然不会这样悄无声息就让事情过去,当晚回去她就联系cindy姐,拜托她邦了个忙。

新一周工作日的头天中午,一位“风情”的小姐找来dk商务大楼的总前台,点名找程全,向程全讨要拖欠的女-票资。

具体产生了怎样的威力,方颂祺不清楚,但应该怎么着都比培训期间的影响要大。她甚至期待程全能给力点,也在公司里用类似的手段反击她,然后最好她和程全一并被退货。

可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傍晚下班时程全就主动来找方颂祺和解。

“方颂祺,我怕了你了,我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以后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你也别来搞我了。桥归桥路归路!”他终归不希望丢掉这份实习,所以才只是私底下找人在外头教训方颂祺,偏偏方颂祺是个不怕死的,非要重新闹回dk里。程全也清楚,她就是拿捏住了他的这一点。

方颂祺还没玩够,并不接受他的和解:“哪来的一笔勾销?你数学没学好?连账都不会算?”

“那你究竟想怎样?!”程全算深切体会到,自己招惹了个大瘟神!

“我要你怎样你就怎样么?”方颂祺问得清脆。

“你先说说看。”程全当然先试探。

方颂祺一点儿不客气:“那你现在先给我跪下。”

关键词一:先。也就是后续还有其他要求。

关键词二:跪。羞辱昭然。

程全怒目瞪她:“方颂祺你别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方颂祺漫意耸肩,“那看来我更加有必要让你了解一下什么是‘过分’,攒攒经验。”

程全沉默,隔两秒,却是当真咚地双膝落地。

“满意吗?”腮帮的往里凹陷说明了他此时的隐忍。

方颂祺觉得非常没劲儿:“dk就那么好?为了留在dk你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

程全不作答,只问:“你还想要我怎样继续说!”

方颂祺纯心:“如果我就是要你从此消失在dk呢?”

程全一瞬从地上起来,彻底被激怒似的,发狠推她一把到墙上,撂话:“方颂祺,你打算怎么折腾我都可以!但留在dk是我的底线!如果你非得b我,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方颂祺眯眸,的的确确从他的眼里捕捉到同归于尽的决绝。

这种决绝她似曾相识。

和她当年下定决心要卖了自己一样。只不过她的需求是钱,为了钱,放下自尊。

“吓唬谁呢你?”她反手也发狠地推一把程全,冷嘲,“不赶你出dk也好,我多个乐趣。今天先到这里,等着吧,我想好要你做什么,会再找你。”

程全趔趄两步站稳。

方颂祺甩甩头发,哒哒哒踩着高跟鞋离开。

可别以为她胆怂被程全糊弄住了。她只是想起那日在甘露寺蔺时年对她的警告,仔细一琢磨,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程全惹恼金主爸爸,耽误许敬的治疗,拖延她离开蔺时年的时间。

划不来。

埋头继续投入到报社的索然无味和憋屈里。

这个星期amanda似终于记起有她这么个人,没再允许其他人找她干杂活或者跑腿,而提供了一堆材料给她,要她一起参与鎏城日报海外网和非(洲)&华(文)传媒集团合作创办非洲新闻网的项目。

附属开发的手机app“华人头条”过段时间也要上线,最近亦处于紧锣密鼓筹备内容板块的阶段。并且下个星期,非&华传媒集团会派代表与非洲的华侨商会代表飞来鎏城交流和考察,同样需要准备。

而材料不是让她看完就算了,必须也得有自己的提案。在此之前amanda和组里的其他成员其实已经有了基本定型的框架,方颂祺自知amanda不是指望她能有适合操作的全新意见,要考察的是她的思维、眼界和深度,便没那么大心理压力非要一鸣惊人,中规中矩地拟了份。

即便中规中矩,也非常费脑筋。遂又一个星期工作日的结束后,方颂祺认为很有必要去了解一下霸王防脱系列。

但相较于出去跑新闻,这样的工作内容方颂祺确实认为更适合现阶段的她,否则排班时间绝对没现在固定。

终于迎来新的周末,方颂祺早早做好计划要去一趟“风情”。

主要是为了放松身心。

顺便有私事要办。

约的是七点,方颂祺故意迟到一个小时,悠悠然抵达。

卡座里,戴了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的翁思宜明显已等得非常不耐烦。

方颂祺一见她就嘲讽:“你这是刚从中东回来?包得跟木乃伊一样,难怪我绕了一个小时没找着你人。”

顺带还把她迟到一小时的锅反手就甩给翁思宜。

翁思宜的口罩没摘下来也难掩表情的难看:“就不能去个人少的地方?一定要约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方颂祺环视一圈。“风情”的一楼设置成酒吧,不吵不嚷,情调一直不错。

啜着她过来之前从吧台买的酒,她斜睨翁思宜,勾唇:“你要不要验证一下?就算你现在扒光了,也不会有人认得你是谁放的屁。”

嘴皮子上逞凶斗狠比粗鄙,翁思宜甘拜下风,也不浪费口舌和精力,径直从包里取出《taste》,摊开在那篇文章的面,摆到方颂祺跟前:“这个‘suki’还真是你。”

“难为你了,成天担惊受怕被人扒精光。”方颂祺不承认也不否认。

和杂志社编辑联络所用的邮箱是特定的另外一个,她工作忙,一直忘记再去查收邮件。翁思宜主动约她见面的时候,她才发现有律师函。

“你讲反了,真正担惊受怕的人是你。”翁思宜拉低些许口罩,露出嘴,“你应该比我更不希望外人知晓当年那些视频节目真正的主人是你。”

虽然具体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但这些年相安无事,尤其通过方颂祺在这件事上的种种态度,她确信自己的判断。

方颂祺原本左腿搭在右腿上,姿势十分恣意闲适,听言朝她的方向倾身,眼波幽幽定定,艳红的唇角似笑非笑:“翁翠花,这么久了,啃我扔掉的东西,越啃越有味嗯……?”

翁思宜尽力敛住不适:“阿祺,这回我就是看出来洗稿的人是你,所以才让我经纪人撤诉,你以后注意点,那已经不是你的,再惹出麻烦,不一定能像这次好收场。杂志社那里,我也会尽力说服他们念在你初犯,不要追究你的责任。”

说着,她往后坐直身体,想重新拉开与方颂祺的距离。

却是猛地被方颂祺扣住脖子。

力道相当重,女人的手偏小,虽然没掐得她呼吸困难,但长长的指甲分明故意往她的肉里掐,翁思宜痛得想尖叫,奈何公共场所,她不想节外生枝,硬生生忍住,去推方颂祺:“放开!”

方颂祺笑,哂笑也似媚笑,眸底则是深雪般的寒:“你要跟在我屁、股后头捡我不要的垃圾,你随意,相比于揭穿你,我更喜欢看你带着我的垃圾当作宝,在屏幕前小丑耍杂技给大家看。但你手里戳着我拉出的屎到我面前来嘚瑟、炫耀、恶心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拍拍翁思宜的脸,邦翁思宜把口罩拉上去,笑眯眯:“你这样是对的,没有脸的人是该遮着,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哟”

未及翁思宜推开她,方颂祺率先松手,站起身,双手抱臂,即便居高临下依旧高傲地微扬下巴:“翁翠花,抱紧那档破节目,搞清楚,就算我不亲自下场撕你,只要证明那是你捡来的垃圾,真正的作者,是路边的阿猫阿狗都可以!”

翁思宜捂着被她指甲抠伤的脖子,并无任何反击之力,带上包匆匆往洗手间方向去,估摸是去查看伤口。

还跑来威胁她?呵,不自量力。方颂祺轻蔑,拍拍手掌,准备去后面找cindy姐。

忽地,她想起什么,转身看回翁思宜方才离开的方向,眼珠子一转,快速跟过去。

洗手间里,翁思宜如她所料站在镜子前专注于自己的脖子。

正好这个时候也没其他人,方颂祺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防狼电棒往前一戳。

…………

华灯初上,霓光闪烁的河岸边,“风情”在夜色的掩映下招摇。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各据一处,情事万千。

这地方还真符合季老幺的kou味儿,难怪要他上这儿来找他。

沈烨环视一圈,径直走向吧台,随口向调酒师点了杯酒,然后拿出手机拨通季老幺的号码:“在哪儿?”

“你的左前方四十五度角。”

沈烨闻言望去。

不远处暧昧光线的角落里,季容搂着个身着露背装的女人,特意从耳鬓厮磨的忙碌中腾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

同时听筒里传来他的歉意:“不好意思,哥们我遇上熟人,等我十分钟就好。”

“ok,你尽兴。”沈烨无奈淡笑,挂掉电话。

调酒师将刚调好的酒搁他面前,他一饮而尽杯中红绿相间的液体,遥遥拒绝了想要前来搭讪的女人,起身走去洗手间。

行至拐角处,冷不防和一个奔跑的女人撞在一起。

对方连句抱歉都没有,炸呼呼往女洗手间冲,好像非常着急。

沈烨盯着那背影,稍稍愣了一下,回忆方才与对方打上的刹那照面。

虽然她戴了帽子和口罩,但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好像是……

不对不对,刚刚跑过去的是个长头发。

真魔怔了,怎么看到个女人都觉得像她……沈烨自嘲摇头,继续自己的步子,没两步,却见先前冲进女洗手间的女人又跑出来了。

这回是迎面,且她摘掉了帽子和口罩,是故沈烨看得非常清楚。

深黑的眼线,蔷薇般的唇色,走道壁灯昏黄的灯光给她的面容嵌上一层淡淡的柔晕。她化的是浓妆,他却看出一丝清爽之感。而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她的一头长发。

她也看了过来,与他的目光触上,同时她的手抬起在她的脑袋上。

她奔跑的脚步未停止,更没有和他打招呼,仿佛陌生人一般。

与他侧身而过的瞬间,长发从她手里剥落,重新露出她张扬的红色短发。

沈烨定于原地,侧过身,视线不由追随她的身影。

她猛地紧急刹车,附赠一个“艹”。

沈烨好奇探了个身,看到两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往这边赶,嘴里嚷嚷着什么“就是跑到厕所这边来了”,眼看再几步就要过来。

心思一转,沈烨隐约猜到了什么,收回视线。

正见她也收回脚步,重新转回身来,露出诡异一笑,迅速朝他扑过来,倏尔紧紧抱住他。

她精致的脸庞一瞬间在他眼前放大,紧接着她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下一瞬他的唇上一阵温凉馨香的触感。

那顶假发夹在了她和他的身体之间,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她的柔软和她的体温传递过来,占据他全部的神经,夺走他所有的思考。

沈烨凝定如雕像,眼前只剩近在咫尺的她透着狡黠的黑色瞳仁。

好像几秒钟,又好像几分钟之后,他怀中一空,温软尽失。

沈烨渐渐回神,看到那两三个男人已经从女洗手间里拖出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长发女人。

而她的身影消弭无痕,只他的嘴唇尚余触感,空气中残留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

“砰”地一声有人闯入,cindy姐吓了一跳,扭头见原来是方颂祺,不由咂嘴埋怨:“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

“我慌里慌张了吗?”方颂祺稳了稳呼吸,扭着腰肢走进更衣间,神情间是控制不住的愉悦之色。

看到方颂祺手里拿着假发,身、上穿的又是从这里借的衣服,cindy姐有所猜测,神情微变:“你不会又去……”

她今天可没让她去救场,那么她这个样子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又去教训漂风不好的客人。

“嗯哼。”方颂祺点头,忙向cindy姐保证,“我做得很利落,找了个替罪羔羊,不会节外生枝。”

难得和翁思宜见个面,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她?

不过刚刚真还挺险的,差点被逮个正着。

没想到又遇上那个冯火华,今天也是碰巧?

脑中浮现他最后呆傻的样子,方颂祺忍不住展颜,旋即挠挠下巴,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他的初吻给拿走了……?

“lily向你告状了?”cindy姐问。

lily是风情里一姑娘,前些天就是lily邦忙去了趟dk找程全。方颂祺不会无缘无故去找客人麻烦。

方颂祺哧声:“她身、上的淤青、掐痕、烟头那么明显,还需要告状?我用眼睛就能看。”

换回自己的衣服,她坐到梳妆台前。

cindy姐依旧不是很高兴:“你以为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好惹的吗?”

方颂祺梳头发的动作滞住,吁一口浊气,诚意致歉,“对不起,cindy姐,这是最后一次,算我还lily的人情。不会再有下次。”

cindy姐行来她身后,她拍了拍她的肩:“小方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你是在为我们的姑娘的出头。我也不是怕被你连累。‘风情’能在鎏城立足这些年,我们老板不是吃素的,这点事情还是摆平得了。”

“就是……”cindy姐通过镜子与她对视,“我认识你两年了,你好像没太大变化,多数时候仍凭自己的真性情做事。”

她笑得有些深意,眼神流露出羡慕:“看来你跟的那位爷儿,是真的待你很好。”

没想到最后她绕出来的是这种结论,方颂祺微微一愣,很快冷笑:“嗯,是挺好的。”

讥嘲完,她起身,夸张扭着腰肢走人:“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我今晚是来happy的赶紧出去勾搭帅气的小哥哥!”

cindy姐记起来提醒她:“你小心点之前你得罪过的那位姓冯的,今晚也在!”

方颂祺扭回头:“他们找你的茬了吗?”

她当时可是由cindy姐带进去包厢,一直很担心冯孝刚会从这方面着手找人。

cindy姐摆摆手:“没有没有也是赶巧,你这阵子没来,姓冯的也没来。今天怎么又给碰上了。”

“ok,没有就好。我自己会小心的”方颂祺继续欢欢乐乐。

…………

说好了十分钟,季老幺非常守时,坚决不因为女人影响兄弟对他的印象,结果反而沈烨不见了踪影。

五分钟后他才在发生冲突的两拨人里找着沈烨,沈烨恰恰是其中一拨人,正向对方解释什么事情,身旁站着个受到惊吓未定的知性美女。

那美女瞧着还眼熟,听到围观的人一边拿着手机拍人,一边窃窃私语,才记起来,是有点小名气的女主播翁思宜。

季老幺赶紧上前了解情况,邦忙当和事佬。

围观人群外,方颂祺眯眼扫过沈烨,再扫过翁思宜,撇撇嘴轻轻一哼,退离人群,准备离开“风情”。

冷不防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039、猴子派来的逗比 含800+900钻加更

姐才刚提醒过她,她还真就碰上冯孝刚的人。

领头的可不就是之前没有眼色老抢冯孝刚话的那个小喽喽。

他居然还能继续留在冯孝刚身边?真够醉的。

目测逃跑的几率偏且要真当众闹乱子也会给“风情”造成影响,更不想被翁思宜看她的热闹,方颂祺斗转心思后暂且按捺住脾气,抢在小喽喽说话前开口。

“原来是你们啊这么说冯总也在?太好了,他人在哪儿呢?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叙叙旧”

边说着,她上前来,主动挽住他的臂弯。

小喽喽不久之前发现了这娘们,本也是要捉她去见冯孝刚的,此时不仅被噎了话,还因她的亲昵靠近软了手脚,盯着她娇嫩欲滴的唇晃了晃神,旋即哼哼着继续狐假虎威:“小**,挺识相!”

“在几个哥哥面前,人家肯定得识相嘛。”方颂祺笑眯眯,心里问候了他十八代祖宗。

妈妈个鸡!带她上二楼进包厢之前,咸猪手还往她屁、股上摸了一大把!

走着瞧!

她一定会找机会剁了他!

季老幺在鎏城人脉宽广,作为“风情”的常客更是动不动就碰上熟人。

眼前的这位他碰巧也认识:“高兄?出什么事了?来和我说说。”

本就是误会一场,轻而易举顺利解决。

解决完,季老幺暧昧的小眼神开始徘徊在沈烨和翁思宜之间。

“喂,还是不是兄弟?你认识翁主播,竟然不介绍给我?”

说着,季老幺主动向翁思宜伸出手:“你好,翁思宜,我叫季存希,很喜欢你的节目”

“谢谢,谢谢季先生。”翁思宜回手与他交握。

沈烨是见人家姑娘被几个男人欺负,举手之劳解个围,这会儿季老幺的话倒叫他愣了一愣:“翁思宜?你是翁思宜?n是你录的?”

季老幺抢先答了话:“就是那个翁思宜,还有哪个翁思宜?”

翁思宜随后小心翼翼地点了头:“对,是我。”

沈烨打量她两眼,自我介绍道:“我是s的主编沈烨。”

这下反过来翁思宜愣了一愣:“s”

“对。”沈烨点头,“之前我们杂志社有编辑联系过你的经纪人,希望你能抽空和我们见个面,谈一谈那篇文章的相关事宜,但很遗憾,你的经纪人说你的行程安排不过来。”

翁思宜小有尴尬,因为实际上是她要经纪人推掉的。

“原来如此,那我和沈主编真是有缘。”

“既然碰到,能否占用翁女士一些时间?”沈烨询。

“那篇文章的事,我的态度不是已经很明确了?”翁思宜婉拒。

沈烨笑笑:“我很喜欢n,也想请教翁小姐几个问题。”

季老幺从旁助力:“原来这么有缘啊那肯定得去喝一杯不是?”

翁思宜迟疑:“我不太方便在这里逗留太久。我的经纪人很快就来接我了。”

“那正好!我在这儿有包厢,翁主播可以先进去坐着等经纪人过来”季老幺嘴快动作也快,没给翁思宜拒绝的机会迅速带路,偷偷给了沈烨一个眼神,“怎样?兄弟我够意思吧?邦你泡妞。”

这情况暂时解释不了,沈烨也就随他去误会,掂回心思打量翁思宜,心里头打转一会儿闲聊的腹稿。

二楼包厢呈环状布局,左右各一楼梯,他脚下随着前招呼着翁思宜的季老幺从左侧的楼梯上了来,视线不经意在对面的过道上捕捉先前亲完他就消失的那抹张扬的红头发,正由一个男人带进包厢。

而楼下那群正在找她的人,也从右边楼梯往二楼上来,似要继续找。

迎面是辛辣的烟酒味和刺耳的噪音。

后者来源于冯孝刚,搂着个公主放声对唱情歌。

方颂祺的进入并未中断他的兴致,她还偏偏不能捂耳朵,只能站在那儿生生忍着冯孝刚把整首歌鬼哭狼嚎结束。

一结束,其他人全部欢呼着拍手称好。

方颂祺没输给他们,即刻灿笑着殷勤凑上前:“冯总的歌喉真叫我大开眼界原来世界上有唱歌这么好听的人?你要是去参加比赛,哪儿还有新歌声冠军的事儿?”

冯孝刚对奉承之言的免疫力似乎有所提高,哼了哼。

小喽喽在旁闻屁一样解读冯孝刚的意思给方颂祺给听:“得罪了我们爷儿,这么套套近乎就想一笔勾销了?”

“哪儿能啊”方颂祺立刻从桌上取过一**不曾开封过的酒,再拿了个新杯子,立马斟上,“人家今天就是主动来给冯总赔礼道歉的”

嗲声嗲气之后,是她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尽。

等冯孝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接连喝完四杯,整**酒差不多光了。

他们根本还没要求什么,她却一上来就这么生猛,包厢内安静,数人倒抽凉气。

方颂祺假装晕乎乎地揉了揉太阳穴,旋即头一侧,靠上冯孝刚的肩:“冯总,你太坏了,都不拦我一下”

来自她身、上的幽香若隐若现,冯孝刚直了眼珠子。

颜值高的女人,外表装得娇弱一点,语气调得莺莺燕燕一点,很容易博得男人的怜惜,几乎百试百灵。要不怎么世上那么多碧池白莲?还不是因为“表子易当,牌坊难立”。方颂祺自认为得心应手,打不过他们这群臭男人,利用女人的优势哄一哄骗一骗根本不在话下。

在冯孝刚的手搂上来她的肩时,她的头离开他的肩膀坐直身体,从桌上的水果盘摘下一颗冰冻葡萄,亲手将葡萄送至他的嘴边,气吐幽兰:“冯总,我上回说的话是真的噢,吃完这颗葡萄,我们单独离开吧”

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冯孝刚看着她,眼神直勾勾,抓住她的手,吞了葡萄不算,还顺势吮她的手指头。

胃里翻滚出一股恶心冲上喉头。方颂祺强迫自己忍了下来,挣扎着抽回手,笑得妩媚,拉冯孝刚:“走吧冯总”

冯孝刚顺利上钩,反握住她的手起了身。

包厢外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人来找。

被扫了兴致,冯孝刚原本特别不开心,待小喽喽报了来人的名字,冯孝刚缓了神色,改变主意放人进来。

见竟然是她刚邦教训完的那个漂客,方颂祺又在心里日天日地日空气!

“怎么了高兄?听下面的人说你在找一个女人?”冯孝刚分明和他是熟识,两人在包厢里交谈了起来。

虽然她当时很谨慎地没有露脸,但人家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方颂祺的心不免提了提。被堵着出不去,她只能等冯孝刚赶紧和人家聊完,继续带她出去独处。

对方看了她一次又看第二次、第三次。方颂祺多少有点心虚,和冯孝刚打了个招呼,走去包厢里的洗手间先避避。

冯孝刚不是没发现高一铭的视线频繁落往方颂祺,连方颂祺进洗手间也要目送。

他有意挪动身体,挡住高一铭的目光:“我这里没有高兄你要找的人,不过会让手下邦你留意的。”

高一铭收回眼,笑得格外意味:“哪里找的妞儿?n私藏了好东西,给你不给你?”

冯孝刚怕他动心思,护着:“这不是风情里头的人,是我以前的员工进贡给我的。”

“用完了介绍给我?我不介意多手货。”高一铭眨了个眼,手里递了个东西给冯孝刚,“送你的,助兴的玩意儿,新配方。干这事儿别着急直来直去,前头的玩兴才更有意思”

瞅着时间差不多,方颂祺从洗手间出来,却发现高一铭不仅没走,还和冯孝刚一起坐下来了。

缓了缓神经,她重新端上笑脸去找冯孝刚:“冯总,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最后一句她是往冯孝刚的耳朵里吹气的。

冯孝刚分明受用,浑身颤了一颤,却是坐定在沙发里,摸住她的手:“别急,我们玩个小游戏。”

她就知道越耽误时间越容易出状况!心内咆哮,方颂祺表情未变,继续假意晕乎乎:“人家刚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玩不了了啦。”

“没关系,很简单的!”小喽喽显然得了冯孝刚的授意,马上抽出一张纸巾介绍游戏的规则,“从第一个人开始,用嘴含住这张纸巾,第二个人呢,用嘴从第一个人的嘴上撕走一部分的纸巾,以此类推,依次往后接龙。直到谁的嘴里没有纸,要么罚酒,要么脱衣服。”

呵呵,这游戏,早烂大街了,方颂祺怎么不知?

而没等她的反应,他们就七七地张罗起来。

高一铭和他的手下并没有参加,坐着不怀好意地旁观。

方颂祺隐约也猜出来了,多半是他给冯孝刚出了馊主意!

那边小喽喽领了打头阵的第一个,接着编排了参与游戏人员的顺序,一共七八个左右,故意把方颂祺安排在最后一个,她的前一个则是冯孝刚。

真踏马深谙此游戏之精髓!

他们刚开始玩就潮得不行,每个人皆极具热情。冯孝刚的手下自然全邦着冯孝刚,都只撕走一点点,到倒数第三个人的时候,纸巾还剩一大半。

当轮到冯孝刚,那一大半的纸巾却是一下被撕走只剩一小块,随即,冯孝刚转过猪头脸,面向方颂祺。

沸点随之爆发,催促冯孝刚和方颂祺。

方颂祺盯着冯孝刚。他嘴里所含的那点纸巾,小得压根都称不上纸巾,或许该叫纸沫还差不多,尤其他的唾液几乎将其浸湿。

此时此刻,如果她接下去撕纸,那么她势必会和冯孝刚吻上如果她不撕纸,那么她自然而然成了输家,得喝酒脱衣服。

无论哪种,都冯孝刚占便宜。

“脱衣服!脱衣服!脱衣服!”

“接吻!接吻!接吻!”

众人继续催促,邦方颂祺把两种选择都喊出来。

冯孝刚的脸上挂着饱含期待的笑,直勾勾盯住她。

选择哪种呢?还真是进退两难呢方颂祺做苦恼的害羞状,眼角余光偷偷瞄桌面上的酒**子。

不行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闯祸也只能闯了,好歹能引来n姐,麻烦n姐,总好过被冯孝刚这群人糟蹋。

却听“砰”地一声,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进来。

“sn乡亲们,久等,爷儿我回来了!”闯入者高声大喊,大家的注意力霎时被此番动静所吸引,悉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斜侧着肩靠在包厢门口,手里提着只酒桶,酒桶里搁着一**酒,他摇头晃脑,歪歪扭扭地朝里走,讲话有点磕磕巴巴,“爷儿今、今、今儿个高兴!全部包场!你们尽管喝喝喝喝喝!喝多少算多少!爱开几**,就开、开、开几**!”

言毕,他甚是自以为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冲大家丢出来一记风骚万千的笑。

丢完后,他倏然一愣,自言自语:“欸?进错包厢了?”

众人:“”

方颂祺仿佛感觉身周温度骤冷,头顶有一只黑色的乌鸦“嘎嘎”飞过,划出一串无语的省略号。不过倒是认出来,这男人貌似是之前在楼下站在冯火华身边的?

冯孝刚率先认出人来:“季老幺?”

高一铭补了句:“怎么又是你?”

“原来你们俩凑一头去了?”季存希嘿嘿笑着过来和他们二人勾肩搭背寒暄上,眼睛则悄咪咪瞄向方颂祺,细细打量好哥们上心的姑娘,他怎么能不好奇?

方颂祺巴不得没她的事儿,兀自将自己屏蔽在角落里和酒**子一处,一方面等待等会儿可能将继续的战斗,也趁着没人盯着她,赶紧向n姐求助。

还有就是,她隐约觉得口干舌燥,喉咙紧得很。

桌面上的酒水她不敢乱动即便刚进来的时候,她也是特意选没开封过的酒和新杯子。

见果盘里用来冰镇水果的冰块还有两三块没完全化开,她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咔哧咔哧”咬了两口解渴。

碎冰的温度立马在嘴里散开,她在所难免受了刺激,脸上表情不禁微微皱起,一抬眸,恰与季存希的视线触上。

感受得到他目光里的友善。只是,除了友善之外,还蕴有某种不怀好意。

方颂祺眸里蹙起一抹狭光,笑眯眯丢了个电眼过去。

季存希稍一愣,笑了哟喂,沈烨这妞儿有点意思!

转回心思,他继续应对冯孝刚和高一铭:“都碰上,要不就整一个包厢呗?人多热闹”

冯孝刚婉拒:“我这儿玩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么早回去?”季存希先是质疑,而后懂了什么,笑得暧昧,“成成成不打扰你本来还想说正好你们表兄弟能凑一块呢!”

冯孝刚蓦然怔出:“表兄弟?”

“可不是嘛。”季存希凑他耳边低语,“沈烨回来了,我约了在这儿给他接风洗尘。你自个儿知道就成,回去可别告诉你爷爷。”

冯孝刚神情变幻,即刻捉住要走的季存希:“在哪儿?我跟你去!”

“那你这边不是正忙着?”季存希指了一指。

冯孝刚回头瞥了眼方颂祺,这种时候还是选择了正事:“没关系,女人什么时候都能玩。”

季存希扭头看高一铭:“高兄你呢?刚不是在逮人?找着了?”

正问着,手底下的人来向高一铭汇报好像抓到人了,要高一铭下去确认。

方颂祺都还没怎么反应,包厢里的人一下子就就全都往外涌了。

季存希临出门前回头也抛了个电眼给她,俨然回应她之前的那个电眼。

方颂祺:“”挖槽这绝对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吧?

没多久的功夫,只剩她一个人。

既如此,她自然无需再逗留,嚼掉最后一块冰,拎上包抓紧时间走人。

门口却是又冒出个人,颀长的身影溶在微暗的逆光之中。

方颂祺微微眯起眼,看着对方的的身影晃进来,逆光中的五官渐渐清晰在她面前。

“你?”她目光清越,微勾唇角,“呵,猴子。”

“嗯?”沈烨像丈二和尚一般,一脸的不解和茫然,“你说什么?”

他没听清楚,方颂祺可没想要给他重复,再开口时已回归正题:“怎么又是你?”

“来找你。”沈烨回答得干脆,拉起她的手就走:“跟我来,先离开这里。”

方颂祺垂下视线,瞥了一眼他握在她腕上的骨节修长的手指,既没挣扎也没反抗。嘴里则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蹦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包厢?又跟踪我?”

“你找我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那个逗比是你朋友?”

“他和冯孝刚认识,你和冯孝刚也认识?”

“你和冯孝刚都姓冯,是什么关系?”

“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

她甚至刻意掐时间,编排着每几秒钟问一个。

到了停车场,沈烨扛不住了,终于无奈开了金口:“姐姐,问完了吗?”

方颂祺下颔微侧:“不错,我从阿姨辈降到姐姐辈了。”

那点小仇,她居然还小心眼地记着,沈烨不由苦笑。

“来找我干嘛?”方颂祺重新问一次。

其实很明显,他是来给她解围的。

她此般非要深究,叫沈烨记起她那强烈的防备心理,便满足她:“找你算账。”

“还有,”他补充,“你欠我人情。”

两个指的均为不久前洗手间外面那个吻。

方颂祺抽回自己的手,抱臂:“你想怎样?”

沈烨将车钥匙丢给她:“代驾。”

他方才让季存希以他的行踪为饵,现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方颂祺摊着掌心上的钥匙:“我好像并没有答应?”

沈烨已兀自坐上副驾驶座,从车窗探头笑言:“你好像也并没有拒绝。”

方颂祺的眼角轻轻瞥着他,默了两秒,没有甩手走人。

沈烨系着自己的安全带,见状唇畔禁不住旋笑。

然,待她坐上驾驶座,车门一关上,他倏然察觉出不对劲。

他倾身凑近她,在距离她尚有一只手掌时止住,嗅了嗅空气,当即折起眉心:“你喝了多少?”

之前在“风情”里,周围本就酒气浓重,掩盖掉了她身、上的味儿。眼下限于车内,想闻不出来都难。倒是他一时疏忽了。

方颂祺抱着手,头一歪,扬唇坦诚:“不少。”

沈烨即刻伸手去拔车钥匙:“下车!”

方颂祺拍掉他的手:“你不是要我代驾?”

“是我没搞清楚。”沈烨摇摇头,“你现在的情况可是酒驾不是代驾。”

他再次伸手试图去拔车钥匙,不想,车子在此时启动,猛地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他吓了一跳,急忙喝止她:“快停车!”

方颂祺浑然不以为意,自顾问他:“去哪里?”

“停车!”沈烨神色肃然,“快点靠边停!”

“哧,胆小鬼。”方颂祺半嘲半笑地送他一个斜眼。

收回目光时,瞥见车上放着印有“五洲国际酒店”的纸巾,她有了方向,脚下加重踩上油门。

车子在夜晚的公路上飞速地行驶,开车的还是一个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的女人。

无力阻止的沈烨坐在副驾驶座上,脑海中随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光影闪现出无数零碎的片段,表情越来越僵,面色越来越白。

鎏城机场。

飞机降落,魏必打开手机,期间错过的消息即刻涌入。

他率先挑出其中一条查看,然后立马汇报给蔺时年:“先生,方小姐又惹麻烦了。”

蔺时年睁开眼,嘴角微沉。

不知多久之后,猛地一个急刹车,车子终于停下来。虽然系着安全带,但因为惯性,两人的身子还是往前掼了掼。

沈烨稳了稳心神,偏头看定尚趴在方向盘上的方颂祺,眉宇间蕴上抑制不住的恼色:“翁翠花女士,我严重怀疑你是否具备驾车的基本常识!既酒驾!又超速!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很好玩是吗?!”

他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恶作剧成分,所以才更加生气,嗓音全然失了平日的温和:“你是在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

最后一句的尾音久久回荡在沉寂的车内,而自停车之后一直不曾有过反应的方颂祺在这时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搭在他的手臂上:“冯火华,带我上去开间房。”

极具暧昧含义的话令他着实惊了一惊,不过下一秒沈烨便反应出异常来来自她掌心的温度热烫无比,而她的嗓音不如之前清冽,有点抖,显然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以为是刚刚刹车的时候她撞到了哪里,他连忙去扶她。

方颂祺这才自方向盘上抬起脸来,额上不知何时竟是出了满满的汗。

沈烨神情一紧:“翁翠花,你怎么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方颂祺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他,“我说带我进酒店!邦我开个房间!”

她承认,她确实将火气迁怒到他身、上了。

而估计是她的态度反差太大,那一吼似乎把人给吓到了,他稍愣怔,并未马上反应。

见状,方颂祺自己解安全带要下车,安全带却偏偏和她作对,怎么都解不开。

她心底的暴躁不由“噌”地升级。

妈的!她还能怎么了?!

刚刚在包厢里,虽然有点燥热,但嚼了两块冰后,她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现在

问题是她根本没想明白冯孝刚在哪儿动的手脚她怎么给中招了?最后那个破游戏她不是连纸巾都没来得及碰?

草!

深吸一口气,方颂祺稳下心绪。

旁侧伸过来的手刚邦她解完安全带。

旋即,沈烨率先下车,绕到她这边来,恰赶在她着地前抱起了她。

“你干什么?”方颂祺抗拒着质问。

“别逞强!”沈烨垂下视线看她,潜定的眸子里浅浅带着叫人不容拒绝的光泽,“你不是要我带你上去开间房?”

说话的同时,他步子不停,只管搂紧她迅速往酒店里走。

方颂祺默了一默,向外别开脸去,闭上眼不再吭声,有意无意和他的身体保持距离。

沈烨没有浪费时间再去给她另外开个房间,径直进了电梯,摁了自己所在客房的楼层。

抵达后,出了电梯,眼看还有三两步就到房间门口,怀中忽然一阵热燙的触感。低头,原来是她整张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急促的呼吸穿透布帛喷洒上他的皮肤,嘴里无意识闷哼出细碎的婴咛。

紧接着,非常突然地,她的手胡乱摸上他的身体。

沈烨瞬间大惊:“翁翠花,你快松手!”

方颂祺半眯着眼,眸色迷离,好似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手臂攀上他的脖子,把她自己的脸往他脸上贴,贴着贴着,唇瓣甚至凑上来,轻轻擦过他的唇。

沈烨当即僵了身体。

过道上有经过的人撞见此番一男一女的亲、热画面,投来非礼勿视的目光。

沈烨窘得不行,下意识放开手。

方颂祺一下着地,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往地上掉,噔地坐到地上。

眼瞅着她的身体往后倒,脑袋竟要砸上墙,沈烨一着急,又上前重新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烫而柔软如绵,荡漾着有致的起伏。除了酒气,隐约还有一股香气。他记得这味道,美食街遇到的时候他便记住了,鎏城大学时他进一步加深记忆,今晚洗手间外面的过道上他彻底烙进脑子里。

沈烨将她从地上扶起,她整个人便又靠上来。

不过这一回她克制住了,未再对他动手动脚,只安安分分趴在他的肩上,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借着他的力站稳了。

“今晚被你占了两次便宜”她的嗓音略沙哑。

沈烨正腾出一只手用房卡刷开房门,闻言一顿,对她的恶人先告状相当无奈:“大小姐,究竟是谁占谁的便宜?”

方颂祺无力地牵牵唇角,微n:“你再不把我送进浴室,小心我忍不住吃了你。”

她是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了。

如果不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她是不会让自己对他投怀送抱的。要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嗅觉和触觉扩大了好几倍,来自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味儿,异常地好闻,异常地诱、人。

她的衣服简直都要被汗水渗个透,沈烨不再耽误,连忙依她的要求抱她进去,放她到浴缸里。

“你一个人没问题?”他担忧。

方颂祺抬眸,眼角和唇角挑着,均流媚生香:“你想邦我?”

几次接触下来,他已多少对她的语言系统有所了解。即便如此,沈烨还是被她的话挑豆得不自然地呛了呛。

方颂祺没再闹他:“我需要冰块。越多越好。”

“噢嗯好”沈烨应着,有些慌不择路地离开浴室,带上门,然后立马用房间里的座机打电话给前台。

前台的效率挺高,不出五分钟便送来满满的一桶冰,寒气阵阵飘散雾气。

沈烨带着它叩响浴室的门:“翁翠花,你要的冰块到了。”

浴室里,水声停止。

浴室门的上半截是用磨砂玻璃镶嵌的,此时站在门外,沈烨可以看见有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在门后停住。

随即,门打开一个缝。

沈烨将冰桶递过去。

里头伸出来一只手臂。

她的甲油特别艳,如她留给他的印象,张扬、高调、醒目,不容人忽视。

她的手腕特别细,仿佛轻轻一折就会脆弱地断掉,和她所展示出来的强势感觉丁点不相匹配。

她的皮肤特别白,此时沾满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依稀可见透着淡淡青色的血管浮现。

她的掌心特别凉,与之前的热烫形成极大反差。

猜测过她可能会洗冷水澡,眼下真实触摸到她的体温,沈烨有点担心:“差不多就行了,冰块还是不要用了。”

说着,他打算收回冰桶。

方颂祺握紧两分没松开:“你管的事有点多了。”

声音隐约携着些许浴室里的回音,如同她的体温一般凉,语气的不好彰显出她情绪的不佳。

沈烨真真佩服了她的脾气,总是隔几分钟一个变,突发性的,没有规律的,完全令他琢磨不透,简直应了那句“女人心,海底针”。

他妥协,任由她。

她掌控住冰桶后,手“咻”地缩回去,门也“砰”地关上。

沈烨正准备走,浴室的门突然又打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丢出来s哒哒的一团。

“麻烦邦我送干洗,谢谢。”

最后那俩字似附带的,命令式的口吻根本未传递出其该有的衷心和诚挚。

紧接着,门再次关上。

沈烨本能接住东西抱在怀里。

低头一瞅,他神色立窘。

她丢出来的是她换下来的脏衣服没错。

可,叠在最上面的偏偏是

咳咳。

沈烨忽然觉得房间的气温偏高,他有点热,叫来酒店服务生送走衣服后,他行去窗户前,打来窗吹风透气。

冰桶送进去之后,浴室里便没再传出水声,她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手机的震动声格外清晰。

来源于她随手丢在地板上的包。

沈烨循了过去,弯身捡起。

040、我顶你个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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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送她上来的过程中他便发现她手机有来电,不过当时的情况她连她自己都顾不上,他又怎么去邦她顾她的手机?

捡起她的包后,沈烨并不擅自乱翻,带着行往浴室,轻轻敲了敲:“翁翠花,你的手机响了很久。”

方颂祺回得超级暴躁超级不耐烦:“不用管!”

沈烨应声松一口气。

她太久没动静,他这一问其实也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危。

“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其他需要邦助的,记得和我说。”他叮嘱。

“你烦不烦?”方颂祺丢出来话。

听着她中气挺足还能骂人,沈烨再松一口气,把她的包放到沙发后,走回窗户前,记起来自己的手机之前也响过好几次,同样因为不方便而没去管。

掏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未接和未读里全是季老幺。

沈烨回拨。

季存希接起得非常快速:“够不够兄弟?我邦你调虎离山,你等都不等我,拐了我的车带着妞儿自个儿孤男寡女**去了?”

“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小黄人?”沈烨无语,懒得理他的邪恶思想,正色,“问你件事儿。”

他的严肃语气让季存希以为他这边出了意外,随之收起不正经:“什么?”

“就是……”临到嘴边,沈烨有点难以启齿,侧身,后背往墙上抵了抵,瞥了眼浴室的方向,才稍微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如果不小心吃了……那种药,该怎么办?”

他始终觉得她用冰块泡澡的方法不靠谱。

“什么跟什么?你在说什么磨磨唧唧不清不楚的?”季存希皱眉,“什么该怎么办?哪种药?——嘶——”

突地,他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卧槽沈公子,你该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吧?!”

未及沈烨否认,季存希第二次反应,才真正反应对了方向,连声地惊叹:“卧槽卧槽!不对!不是你!是你那妞儿着了冯孝刚和高一铭的道?!”

沈烨依旧没能回答,因为季存希开启了话篓子模式,压根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噼里啪啦又是支招儿又是表达嫉妒羡慕恨——

“你小子的艳福也太满了吧?先英雄救美了翁思宜来了场深度心灵交流,又英雄救美了第二个妞干脆直接一步到位全垒打?我告诉你你一定不能错过这个天时地利的机会!那种药只能靠阴阳交、合来解!你小时候没看过武侠片吗?这么经典的段子都不懂啊?你还是不是正常男人?!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你要是不上,我现在就赶过——”

“啪”,沈烨直接掐断通话。

都鬼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果然不该问他,还不如请教百度。

这下好了,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那家伙会揪住这事儿不放的。

沈烨不胜其烦地揉了揉眉心。

…………

虽然方颂祺没接电话,魏必还是坚持每隔一会儿打一次,同时也通过其他途径找人,很快有了线索,他连忙将pad递给蔺时年。

“‘风情’停车场里的监控拍到了,确认方小姐是和沈公子一起离开的。”

蔺时年好几秒没说话,开口后问:“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魏必摇头,也纳闷。

刚开始得知的是季老幺从包厢里把冯孝刚和高一铭带走,还奇怪季老幺是碰巧邦了方颂祺,还是和方颂祺有交情。随后从“风情”的其他监控发现,原来季老幺和沈烨在一起。

蔺时年沉吟片刻,翻出他自己的手机。

…………

手机微震,进来新的消息,沈烨以为是季老幺又找他。

结果并不然,而来自好一阵未互通联系的人。

他点开消息。

“回去你外公那儿了?”

连他都知道了,看来自己真的很难再藏住了……沈烨又是一阵深深的无奈,回复了过去。随后又一来一往互发了几条消息,了解彼此的近况。

浴室里则又是很久没有传出动静。

沈烨干坐在沙发里等她,半个小时后耐不住,再次走去浴室门口,抬臂要敲门。

磨砂玻璃映出人影一晃,里面的人率先打开门。

卸了妆的面容干净而显得她更为青春靓丽,本以为她眼尾拖出来的冷媚是妆容的效果,现在近距离之下发现,原来天生如此。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颊上一抹淡淡的红晕,而唇瓣没什么血色,看上去貌似精神不济。

“你没事吧?”沈烨关切。

方颂祺低垂着眸子:“你的手再不挪开,或许就有事了。”

沈烨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

他敲门的手尚滞在半空中未来得及收回,巧的是,不偏不倚地,目测与她胸口的距离只差约莫一厘米。

她身上穿的是酒店的白色浴袍,腰带没有系得太紧,胸部将布料撑得略开,呈现出她的锁骨纤细精致,和雪团若隐若现。

“不好意思。”他尴尬到不行,急急撇开脸,收回手。

方颂祺似有若无自鼻子里嗤出声,绕开他,自顾自走:“借你的床用一会儿,等干洗的衣服送回来,麻烦叫起我。谢谢。”

一如之前的口吻,她不是在征询他的许可,而是在直接支会他。

像是迫不及待般,一走到床边,她整个人就以扑倒的方式趴上去。

显然不对劲,沈烨倒了一杯热水,“翁翠花,你确定你这样就可以了?”

方颂祺保持着一开始着床的姿势,脸埋在被子里。他话落之际,她翻身改成侧卧,嘀咕地开口,但并非搭理他的问题,而是自说自话:“差点又忘记,趴着容易把胸压瘪……”

沈烨:“……”

见她抱着被子闭着眼睛好像要睡觉,他没再吵她,把水杯放下在床头,转身要去邦她催一催衣服,她又出声唤住他:“冯火华。”

沈烨应声回头。

方颂祺抬了头,微眯起眼,手臂伸向沙发里的她的包:“邦我把烟盒和打火机拿过来。”

指示这句话时,她如同嘴馋的猫,添了添嘴唇。

“你抽烟?”问出后,沈烨记起,那日美食街,他嗅到过她身、上被烧烤味儿掩盖掉大半的薄荷烟草味。

“怎么?”方颂祺抬了抬下颔。

虽才短暂接触过几次,但沈烨已察觉,她这个细微的小动作一出来,基本有点进入备战状态的意思,好像就等着他一回应,她便立马反扑。

“没什么。”沈烨干脆收回原本要出口的说教之言,转口道,“这里禁止吸烟。”

方颂祺不爽之色溢于言表。

沈烨又补充着提醒:“这是我的房间。”

言外之意,他的地盘他做主,要抽烟就请出房间。

然后沈烨发现自己竟似有受虐倾向般,内心隐隐期待她接下来能口出什么妙语来对战他。

还没等到她说话,客房座机响了。

沈烨走过去接起。

来自酒店前台客服的电话:“您好,季存希先生么?”

“是。”沈烨点头——房间一直是用季老幺的身份开的。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请问,尾号为776的车是您的,没错吧?”

“对,怎么了?”

“抱歉季先生,是这样的,有位客人停车倒位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前后的两辆车,其中一辆正好是您的。想请您下来,看一看情况,以便和肇事的那位客人沟通赔偿事宜。”

沈烨蹙了蹙眉:“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下楼。”

车子也是季老幺的,他还是得去处理。

挂断电话回头,床上,方颂祺已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一般。

沈烨不由觉得好笑。

要说她心思重,随时可竖起毛变斗战公鸡,但今晚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安心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睡觉,又显得她有些心大而随意。

搞不懂她。

翘了翘唇,沈烨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刚关上,床上的方颂祺立马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下床,走去沙发,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薄荷烟,深深地吸,缓缓地吐。

眼瞅着房间里烟雾弥漫,她得意勾唇。

禁止吸烟……?

她就是要抽,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方颂祺在屋里绕着走,企图让各个角落均飘散开烟气。

须臾,门外有人摁响门铃。

以为是自己送去干洗的衣服送回来了,方颂祺走去开门,蓦一愣。

“方小姐。”魏必站在门外,如同突然从天而降的狗屎。

别问她为什么用这个一点都不恰当的奇怪比喻,反正看见他的瞬间,她的脑海里首先蹦出的就是这样的词儿。

“你行啊,又跟着蔺时年飞过来的?这回不仅不提前通知我,还直接找到我面前?”方颂祺眼珠子慢慢转动,朝魏必倾身,一口烟往他脸上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在我身、上安装了定位器?”

阴阳怪调,无不嘲讽。并非开玩笑,她是真怀疑。

上一次魏必不打招呼直接出现,是她进了局子。她后来通过一系列线索猜出来钱师傅是蔺时年的人。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诡异。总不会是蔺时年恰巧住这家酒店又恰好发现她在这里吧?

她的动作使得她领口的风光直接送到魏必眼皮子底下。

魏必把目光定在她脖子以上的位置不动:“方小姐,如果你能及时接我的电话,就不会觉得我出现得突然。”

“走吧方小姐,”他推了推眼镜,“蔺先生的车在楼下。”

“ok”方颂祺耸耸肩,砰地一下关上门。

衣服还没送来,那就不等了,她从衣柜里不问自取了一套男装随意套上,拎上包出来。

临走前,她在门口故意顿了一下,将烟头戳上魏必的衣服,烧出一个小洞。

魏必:“……”

方颂祺勾唇,既有发泄的爽快,又有晾他不敢报复的嘚瑟。

…………

电梯里,沈烨瞥一眼身旁的季老幺,有点伤脑筋。

他因为前台的电话下到停车场,车子被刮蹭得其实并不十分严重,他并不想追究。然而肇事人态度诚恳地连连道歉,拉着他坚持要给他赔偿费。几次推脱不掉,眼瞅着时间已被耽搁许久,他只得答应对方的好意。

刚解决这事,在电梯那儿便碰上赶来“看”他的这家伙,硬是跟定了他要上来看看。

“喂,你犯得着这样吗?不过我不是答应了你,我不会打扰你的好事的。”季存希搭上沈烨的肩,“好歹你的房间也是用我的**邦你开的,你这么对待你的恩人?再好歹,我你那妞儿是我邦着从冯孝刚的虎口里逃出来,没准儿人家要对我表达感谢,你自己忘恩负义,别剥夺人家见恩人的机会啊!”

她会向他表达感谢……?

沈烨完全想象不出来。

“欸,兄弟,和你说实诚的,我是好心好意想邦你把把关。在包厢里的时候,我打量过那妞儿,漂亮是挺漂亮的,但那面相啊……”季存希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对着沈烨的眼睛比划了一下,“眼睛里的东西深着呢,一看就不好惹。交个朋友就算了,你可别傻乎乎掏心掏肺地投入,这个类型,一点儿不适合你。”

沈烨没吭声。

季存希继续夸夸其谈:“在女人这方面,你喊我一声祖师爷也都不为过。就你这种活了二十多年连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都没交往过的纯情处、男,有时间应该多来‘风情’这种地方,见识多了,你就不会觉得那妞儿有多特别了——”

“行了。”沈烨终于忍不住打断,不高兴拧眉,“你说话注意点儿。人家是正经姑娘,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听着那么不上道?”

“还有,收起你丰富的想象力,别说我和人家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就算我真的喜欢她,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你花花公子的理论,留给你自己用。”

季存希懵了。他这是在,发脾气……?

反应过来这一点,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指着沈烨,满脸深受重伤的凄苦表情:“你……你……你居然为了其他女人——”

电梯抵达,沈烨目不斜视走出。

“嗳嗳嗳!等等我!太不给面子了!我这都没演完呢!”季存希立马收起戏架子,紧随其后追上去。

到客房门口,沈烨折回头看他:“再强调一遍,等下送她回去的时候,别乱讲话。”

他最后之所以同意季存希跟上来,是因为他自己没办法开车,想让季存希待会儿送她一程。

“好好好。”季存希双手抬过肩作投降状,“我保证不吓坏你的心上人。”

“不是心上人。”沈烨纠正,眼看他又要生气,季存希赶忙给自己打了个闭嘴的手势。

见状,沈烨暂且放过他,刷开房门。

甫一打开,他就嗅到空气中飘散的烟味儿。

用不着猜,肯定是她故意和他对着干的杰作。

沈烨哭笑不得,往里走,却见床上的被子保留着她躺过的痕迹,酒店的浴袍随意扔在沙发上,而房间里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欸?人呢?”季存希的声音在背后传出。

沈烨回身质问:“你怎么进来了?”

考虑到她的着装问题,他和季存希约好,跟上来可以,不许进门。

“喏,”季存希委屈地对沈烨示意手上的一袋子衣物,“服务员刚刚把干洗的衣服给你送回来了,我邦你接着了。”

沈烨也正琢磨着她穿什么离开的,就看到自己的衣柜敞开。

他迅速上前查看,发现里头少了一套衣服。

她……

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进来一条短信,发件人赫然为存了有些日子但不曾对过话的“翁翠花”——“先走了。我的衣服换你的衣服,两不相欠,不用再见。”

…………

方颂祺关掉对话框,抬眼,自上车后的这几分钟里,首次与蔺时年对上视线,晃了晃手机:“不好意思,您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和我的新姘头道别。”

手机往旁边一丢,她蹭过去坐到他身边,笑吟吟:“被捉歼的感觉原来这么刺激啊!您掐的时间可真准!我和我的新姘头才打完第一炮。你瞧瞧,”

她有意展示自己身、上的男装,“我的衣服都被他撕坏了,没的换,只能先穿他的。”

蔺时年没反应,似有些沉郁。

方颂祺擅自当作他在因为戴了绿帽子而愠恼,靠上他单侧的肩膀杵他耳朵口,嗓音柔媚:“你十天半个月不见人,我也是会寂寞空虚冷需要慰藉的嘛”

一半道歉一半解释,而这一半的解释俨然盖过道歉。

——嗯,别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慰藉得怎样?”蔺时年低沉着声儿,倒是不愠不火。

“还行。除了家伙比你大、体力比你好、长得比你帅,哪儿都不如你。”

方颂祺觉得车厢里很热,贴上他的脸,用鼻子去蹭他脖颈的领口,第一次觉得这个老**的男人味儿特别好闻。

“别气了嘛我留了劲儿给你。之前不是还欠你一次免费的车上炮?现在时间地点都合适,我的性致也还在,要不就把债还了吧。”

蔺时年突然捏住她的脸,眉目敛起,视线在她脸上逡巡。

她两颊那不多不少的肉随他手指的力道往里凹,嘴唇也因此嘟起,眸子亮得惊人,却又分明晕染迷离,似一半清醒,一半神志混乱。

而指腹下,她皮肤传递出的温度灼燙如火烧。

何止,他已经推开她一段距离了,她还是跟个火炉一样散发热气。

“你吃什么了?”蔺时年眉宇凌厉。平时她虽也放荡,但他区别得出来她是不是正常。

“想吃你!”方颂祺暴躁地想扑倒他。

手臂却被蔺时年往后一折,旋即她脸朝下被摁倒在沙发上。

“吃什么了?!”第二次问,他的口吻更加逼咄,“是不是在‘风情’里冯孝刚和高一铭喂你吃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这时候方颂祺也没腾出思绪去细想他为什么了如指掌,只顾着抬脚往后踹他,“你这个时候装什么正人君子跟我在这儿废话!是个男人就扒光我干哭我!”

她连力气都比往常大了很多,猝不及防下蔺时年的手臂被踢个正着,松了劲儿。

方颂祺得以挣开他,猛地爬起来时,却自己个儿不小心把脑袋重重撞上车顶,响亮的咕咚一声儿,人又给掼下来了,捂住脑袋朝前栽倒。

蔺时年目睹她在短短的两秒钟内杂耍似的连续完成眼前的一连串动作,赶在她的脸砸下去之前托住她的身体。

她倒好,忘恩负义,顺势一脑袋朝他胸口顶。

他的感知没差错,的的确确是顶,因为她搭配的台词就是——“我顶你个肺!你再不草我我草你祖宗!”

蔺时年笑中带怒:“不是说才和你的新姘头打完一炮?”

“那你踏马放我下车!我回去找他!”方颂祺尖声。

车子还真停下来了。

不过蔺时年并没有放开对她的束缚,低声交待魏必去买什么东西。

身体里不晓得那鬼东西竟还整得她眼前发黑看不见,很快方颂祺又觉心腔发紧,紧到心脏仿佛都抽搐,一柄刀似的刺在她胸口,呼吸困难。

隔一会儿,又变回无数脱缰的烈马在她身体里冲、撞,撞得她的心不得安宁,便什么脏字咒骂都往外捣,以达到发泄的目的。

蔺时年却是半点声儿都不出。

如果不是两人的肢体尚接触着,他的存在感之于此时的她而言过于强烈,简直要以为车里只剩她一个人发神经地张牙舞爪大吼大叫。

捕捉到魏必回来的动静,方颂祺猜测着再咆:“套买回来了是吧?可以开草了吧!”——除了套,她想不到这种时候还能买什么了。她也揣度是因为没有套,他才不草她。

魏必赶紧邦忙把车门关上,挡住路过的行人听到她的声音后对车内的好奇窥探。

这可停在热闹的大马路边……

车内,蔺时年回应她一记冷笑后,一手捏开她的嘴,一手把刚开了**的液体往她嘴里灌。

呛人的气味直冲口鼻,方颂祺“唔唔唔唔唔唔唔”地手脚并用拼命挣扎,咕噜咕噜地喝进好几口,恶心的味道令得液体冲下食道没多久,马上连带着胃里的东西一并涌出来。

浑身抽搐,她顿时翻江倒海:“呕——”

魏必回车上,想看看有没有能继续邦忙的地方,就见方颂祺在蔺时年的怀里喷了蔺时年一身的秽物。

蔺时年倒丝毫未受影响,一脸淡定面色无澜,没躲也没闪,反将她搂得更牢,扶她在他臂弯里,令她上半身向下倾,既方便她继续吐,又防止她被秽物堵了口鼻,另外一只手则轻拍她的脊背。

“蔺、蔺、蔺时年……”方颂祺在空隙间吐了字,“我草你大——呕——”

新一轮的呕吐覆盖了她所有的脏话。

蔺时年下沉的嘴角微微往上扬,既是笑也是嘲讽,两秒后又下压成平直,头一侧,唤魏必:“联系医生。”

“已经打过电话了。”就在方才他等在车外的两三分钟,作为跟在蔺时年身边多年的老人,魏必总能猜到蔺时年的想法做到提前安排。

“好。”蔺时年点点头,注意力集中回方颂祺。

正见椅座里她的手机亮起,有一通电话进来。

屏幕上的备注赫然显示着“冯火华”。

眸子微敛,似平静的深潭旋开了涡,他伸手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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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两秒屏幕,他将手机塞回她的包里,眼里的淡淡涟漪消失无痕。

前头的魏必答完话后转回驾驶座,启动车子。

嗅着车内的腥臭,他通过后视镜瞥了眼仍吐得昏天黑地的方颂祺,心中默默替这辆车感到委屈。

…………

恢复意识的时候方颂祺脑袋痛、骨头痛、浑身没有一处不痛,怀疑吃了药的不是她而是蔺时年,否则以往没有一次结束后能痛成这样。

眯开一小条眼缝,看到心里正咒骂的人就在一旁坐靠在床头相安无事地翻阅文件,她直接一手臂挥过去。

事与愿违,她根本没能使上劲儿,气势毫无,逞凶斗狠的话也成了柔媚撒娇。

也是这么一动,方颂祺进一步发现,她确实哪儿都痛,唯独最该痛的那个地方其实并没有痛。

啊咧?老狗还真的没上她?

对,好像给她灌了什么臭不垃圾的东西让她吐得乱七八糟使劲折磨她?

额头蓦然一阵冰凉。

方颂祺凝睛。

是蔺时年给她换了块毛巾。

一双黑眸则丁点儿不似他手上的动作温柔,似布满礁石,稍不留神便可叫人触礁得粉身碎骨。

“爽吗?”他问,少见地用了她平时常挂嘴边的词儿。

方颂祺在他的眼神里触礁了,但顽强且不服输地没有粉身碎骨:“不错的体验,下回我们炮的时候可以来点助兴。”

蔺时年眼里因她的话彻底失了温度:“可卡茵和致幻剂,你想死,我没想陪你一起。”

可卡茵和致幻剂?方颂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然知道这俩是啥玩意儿,心头猛一窒。

不过很快,她管理住自己的表情,挑眉:“继威胁我之后,你又开始吓唬我了。”

蔺时年没理她,带上换下来的毛巾下床去浴室里。

他没吓唬她,之前就是担心“风情”那种场所里吃到的东西指不准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以他没有直接送她去医院。

医生给她洗胃、打针之后,带了点她吐出来的秽物去化验,半个小时前回过来,里头含了少量可卡茵和致幻剂的成分。

他正拧着毛巾,方颂祺突然边掀睡裙边冲进来,着急得直跺脚,赶到马桶前咚地直接坐下。

即刻水声淅沥。

方颂祺长长舒一口气,紧蹵的五官随之舒展开一个大大的爽字:“差点憋死我……”

蔺时年准备收回视线。

方颂祺率先与他对上目光,杵着下巴嘟嘴:“您既然都邦我敷毛巾了,怎么不顺便给我把屎把尿?万一我这个时候还在昏迷,岂不得失、禁?”

“失、禁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你得再修炼上四五十年或许才能学会。”

方颂祺歪着脑袋,听言撩唇笑了:“也对我还太嫩了您应该已经学会了。看在您邦我敷毛巾的份上,您往后卧床了,我免费给你递个尿壶”

放水完毕,她半蹲着身旁若无人地擦纸巾、提裤子,最后站起放下裙摆,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挤开蔺时年,兀自抹洗手液洗手。

嗯,她在他面前,就是这么越来越释放天性。

当然,除了装得累之外,私心里,方颂祺也希望能恶心到他。

然而蔺时年无视了她,带上毛巾走回卧室。

方颂祺很快也出来了,抢在他前面躺倒床上,以四肢大叉的方式霸占。

蔺时年停定床边,皱眉。

方颂祺侧着脸,由下至上睨他,笑得很灿烂:“原来indy姐是你的人。”

蔺时年未做回应。

方颂祺无所谓他承认不承认。

彼时在包厢里,她只发过消息向indy姐求助。除了风情,蔺时年还能从哪儿得到消息?何况那般快速。

就算真不是indy姐,那也是“风情”里有点身份和地位的其他管事人。

私生活受到蔺时年的掌控这件事,她接受是已经接受了,但揭露出新的意想不到时,仍避免不了心绪难平。

连风情都不是个块自由的乐土……

真踏马悲哀……

“什么时候?”方颂祺探究,“从一开始风情里就有你的人,还是你后来收买的?”

如果是前者,纯属他个人的事儿,她就不管了。

如果是后者,她的面子也忒大了,他为了监视她、掌控她,专门收买人?

蔺时年给她的回应是丢过来毛巾盖住她的脸。

方颂祺并不马上扯开,耳中捕捉到他离开房间的脚步消失后,才侧回脸,埋首进枕头里。

这个世界太他老母地硬了,撞得她头破血流。

越想她越心灰意懒。

头还烧着,浑身也不得劲,尿尿算是排毒的一种方式吧,却没效果,该痛继续痛,甚至更痛。

方颂祺拉过被子转了一圈裹紧自己,决定暂时不费脑子,先保重身体再说。

却连梦里也摆脱不了蔺时年那张狗脸。

准确来讲不是梦,是两年前多她和蔺时年的初识在她的梦里回放了一遍。

冬天,特别冻特别冷,鎏城百年一遇那么冷的冬天。

她化好妆,里头挑了条稍微弯个要就能前露后露的短裙,外头裹了件薄羽绒,准备打车去风情,开始在那里的第一天工作。

没办法,时间不能再拖了,医院不是做慈善的,没有钱不会免费给病人做手术,何况hen源紧俏,许敬做不了,医生就会安排给同样匹配上的其他病人。

她已经犹豫大半个月了,总算下定决心,在各种来钱快的活里,选择了这一个,和indy姐谈好了价钱。

临出门,她发现她的简历里头有了回音。

那简历是她挂在某个特殊平台上的个人信息。因为最初她考虑的不是风情,而是自己找人去风情,虽然借靠风情更靠谱,但赚的钱并非全部进她的口袋。

而在决定去风情之前,她的简历不是没有人关注过,可几次三番遇人不淑,要么给的钱不在她的预期,要么对方年纪太大,要么当她无知小白兔想空手套白炮与她玩走心。

走踏马的心!她只想走hen!

查收消息后,对方开的条件非常优渥,她心动了,瞅着还有时间,就在去风情之前,拐去先和对方见面。

怕被人骗,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均由她定,定在非常接地气和人气的一家肯德基里。

进肯德基前,她远远先窥探,看到了坐在指定位置上的是个衣冠挺楚楚的男人,然后她才过去。

以为要养小狐狸的人就是他,结果他只是个下属。

“方小姐叫我魏必就可以了。”他自我介绍,然后非常阔绰地给了她一张卡,“见到方小姐本人,觉得你的各方面条件和你简历里的描述没有出入。这里面的二十万块钱就作为订金,关于以后的具体费用,方小姐可以提个价,如果合适,我们就定下来了。”

快得她难以想象。

她捏着手里的卡,呆愣了好一会儿,倒没有完全迷失神志:“……我不是什么人都接,也是挑的。”

魏必明白的心思:“方小姐放心,我们先生是体面人,也没有特殊i好,年纪不在你拒绝的爷爷辈之列。”

有钱男人在外面偷月星肯定怕被人发现,她看魏必的态度明显不愿意透露太多金主的信息,便也没再多问,但还是说等和金主处完第一次后再做决定。

回去后,她第一件事是确认卡里的钱,然后转到自己的卡里。

二十万订金,就算对方隐瞒实情,真是个变太,她大不了和对方掰了,赚走这二十万就跑,也是划算。风情那边她也不直接说死,借口生病晚几天再去找indy姐,然后隔天晚上她去五澜湾赴和金主的第一次约。

当然,去之前,她在自己的邮箱里设置了一份定时邮件,防的是万一遭拐或者杀害,警察能找到地方,不至于她悄无声息就离开这个世界。

房子里没有开灯,窗帘全开,玻璃全透,摇曳匍匐于脚下的整座鎏城的璀璨灯火。

男人站在玻璃前,如同嵌在浮华夜景里一般。

听闻动静,他朝她转过脸来。

彼此都很平淡的第一眼,没有多么惊艳。

鎏城鎏城,遍地流金的城市,从它的名称上足以探见其繁华。

可在她的理解里,不是遍地流金,而是有了钱作为底子,就能肆意吓流。

她没有钱,所以她沦为被吓流的人。

此刻面对即将吓流她的人,她只悄悄在心里庆幸,初步判定是个她能下得去嘴的。

“蔺先生,我是小方。”他不出声,她自然得主动,毕竟本来就是她来伺候人的。

金主的称呼,是魏必告诉她的,初次见面,她完全客客气气。其实还挺惊讶他先到,大人物不往往姗姗来迟?

他依旧没出声。

她就继续主动,走去他跟前:“蔺先生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去洗澡了。”

魏必也不告诉她这位老板钟爱怎样的类型,她怕头一回就惹金主不喜,所以中规中矩。

他开口了:“唱首歌吧。”

说着,他自行走去沙发落座。

金主爸爸有要求,她当然尽力满足,何况唱歌对她来讲完全是拿手活,就是得先搞清楚他的喜好:“蔺先生想听什么歌?”

“你觉得我会喜欢听什么就唱什么。”

他这回答更让她犯难,就跟考验她似的,要她琢磨他的心理。

媽媽壁,第一次见面,她对他什么都不了解,怎么琢磨啊?

决定倒是很快就下了,她根据目测到的他的大概年龄,保守地选择了大部分中老年人都不会反感的邓丽君的曲目,挑了经典的甜蜜蜜。

一曲终了,他没做任何表示。

她只能再主动:“蔺先生,那现在我去洗澡了。”

他才又出声:“决定下好了么?”

她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愿意不愿意长期被他养的这件事,她尴尬而不是礼貌地笑:“那个,蔺先生,这个问题,要不等船上体验过后再谈?万一您对我不满意,还能及时退货不是?”

其实潜台词完全是反过来的:她怕他在船上不行。

虽然她确确实实是卖的那一方,但她在心理上当作是寻找长期火包友,能力非常重要。否则她得多憋屈?谁知道他打算养她多久?她憋出毛病怎么办?

他非常好说话,同意了:“去吧。”

等她洗完澡出来,他还站在全落地的窗户前。

鎏城的风景有那么好看么?

她扯掉浴巾,从他身后抱住他:“蔺先生要洗澡吗?”

洗澡的过程中,她其实在猜他会不会中途闯入,但直到结束都没有,貌似是个规矩的男人……?或许有些中老年人就是这样无趣吧,连在床上都不爱玩花样。

他转过来,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逡巡数秒,低头吻住她。

她有点措手不及,并且是排斥的,因为她原本并没有打算和火包友接吻的,关键他还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这人也奇怪,难道不怕她脏?

草……

吻都吻了,她总不能推开他惹他不快,只能忍着。

还好,他的嘴巴挺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口气或者烟酒味儿。

吻着吻着,她又发现他的吻技还不赖,甚至吻得她有点迷糊,便更加不计较了。

再接着发现他还算温柔,她对这个金主可以说是越来越满意。

就是他突然停下来一下。

她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就觉得他眼神挺深的,深得她既虚心又忐忑,因为她此前特意去做过手术,而好像听说,有经验的男人分辨得出来是天然的还是后天补的。

她装青涩:“蔺先生,你停在这里我难受,能不能……继续……”

他遂她的愿,继续动了。

她却后悔了妈的!大爷的!祖宗的!床要塌了!

最后床自然是没塌。

她的体验则不太好。

倒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她全程怕露馅,一直在分心表演自己是处儿。虽然有一阵她根本迷怔得完全忘记表演这回事儿了。

隔天早上就没见他人了,只留了张卡。

另外手机里也有条魏必发来的讯息,告诉她五澜湾这房子以后她住,等下次来的时候会通知她。

便是以此为开始,她正式成为蔺时年的金丝鸟。

梦境里,她一遍一遍地重复那场初识,越重复越怀疑,当年究竟是不是个局?

如果是个局,蔺时年究竟图她什么?

这两年多来也没见他怎样,就最近他才有所动作。

而最近他的那些动作,同样叫她琢磨不透。

…………

“……老狗……我草你祖宗……”

蔺时年回来卧室时,首先入耳的就是她这句喃喃。

他行至床前,将她从紧裹的被子里解出来。

她顺势向右边侧,抱枕头入怀,没再动了,相较她醒着的时候,异常文雅安宁,判若两人。

蔺时年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烧着。

他捡起毛巾,重新去拧了一把,敷上去。

旋即躺上左侧的位置,靠于床头,继续看文件。

半晌,原本寂静的空间里传出女人细微的啜泣。

蔺时年偏头,看向身侧。

灯光下,她的皮肤非常透,浮出珍珠似的荧光,隐约可见纤细的血管。

她头上的汗始终没停止过往外冒,眼角溢出来的细细一痕水渍显得不那么明显。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抹。

“对不起……”她又喃喃,低若蚊吟,眼角的水越涌越多。

她微干的唇瓣尚在轻轻翕动。

蔺时年低下身子,将耳朵靠过去。

凝神听了许久,才分辨出两个称呼。

“老许”和“妈”。

…………

睡的这一觉,比打、炮还要累,光影在梦境里晃动了整夜,以致于睁眼后,方颂祺的脑袋反而是空白的。

双眸直直盯着天花板,亦放空了许久。

捕捉到身周有人在走动,她才猛地一激灵坐起来。

入目的是某只禽、兽在套衣冠。

望向窗户外,确认太阳并没有打西边出来,方颂祺看回他:“你今天不飞啊?”

不是一般睡一觉起来就不见他人吗?奥门那几天除外。

蔺时年系着领带并没有转身:“暂时不飞。”

“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方颂祺内心波浪滔天。他暂时不飞走,岂不代表她每晚得来这儿时刻准备着?

关键今儿个周末,她不也得闷在这儿了?

嘶脑仁疼。

不是打比方,是真疼。方颂祺捂住脑袋爬下床去翻自己的包。

上回在奥门疼了一回后,她发现不把药带身边貌似还是不太行,就备着以防万一了,没想到还真防上了。

床头正好有水杯,她就着吞了两颗。

扭头见蔺时年盯着她看,她大大方方冲他晃了晃药**:“怎么?你也想吃?”

蔺时年则指了指桌子:“你邦忙给个参考意见。”

丢下话后便走人。

方颂祺狐疑上前。

四套画册,四处房产。

嚯,蔺大老板要在鎏城斥巨资买房了?

挑着眉尾,她带着画册回床上饶有兴趣地细细翻看。

蔺时年的豪宅,她没准有机会能住上呢!

就算住不上,起码她能积累个挑豪宅的经历!

…………

当晚蔺时年并没有回来五澜湾。

不过就算他回来了,方颂祺也没时间伺候他,因为手头还有工作没完成。

次日她直接从五澜湾去上班,打卡的时候从人事那儿听说杏夏请了三天的假。

她发消息询问杏夏,中午午饭期间才得到回复:周泽的父亲夜里过世了。

方颂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吃煎饼馃子。

于是就去吃煎饼馃子了,随后能量满满地继续投入下午的工作。

这个晚上,蔺时年依旧没有出现在五澜湾。

不过方颂祺补刷因为白天太忙而没有刷的微博时,看到翁思宜又被素人拍到与一神秘男子吃饭。

嗯,神秘男子与上回是同一个。

关于翁思宜恋情的猜测因此愈演愈烈。

方颂祺忙到没时间去网络上黑翁思宜,暂时放过她一次。

第二天方颂祺来了个这两年最早的起床,因为今天是非&华传媒集团的代表和菲洲华侨商会的代表前来交流与考察的日子。

一行人在昨天夜里抵达,皆有身份,并不是manda出面接待就行,除了报社的领导,上头有两个高、层指派下来,方面更有要、员。

方颂祺被manda指派去复印了几份材料,过来的时候会议室里的会议已经开始了十来分钟。。

她从后门悄摸进去,将材料递送给manda后,自个儿挑了个角落猫着,边录音边做会议记录。

各方媒体均遣了人来,鎏城日报也有记者,这场会议不用方颂祺出稿,但不代表方颂祺不用认真听,何况她目前跟着manda做事,而manda是此次交流和考察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可能因为前天晚上后半夜的梦,这个会议她听得不太专注,暗暗叹息得指望着回去之后重新听录音再整理。

而神思又不禁晃荡,在想自己前天晚上之所以梦见老许,可能因为最近的工作内容与菲洲方面相关。

烦,真踏马烦。

烦得方颂祺想抽烟。

她这想一出就想做一出的性格,让她马上付诸行动,将录音笔交托给报社的一位同事邦忙继续录着,自己则溜出会议室到吸烟室去。

抽完两根往回走的时候,冷不丁在过道上碰到魏必,方颂祺险些以为自己被烟气熏太久出现错觉。

眼瞧着魏必越走越近,她回过神来,一张口就是草:“干嘛?蔺时年该不会这个时候想炮?都不管我是不是在工作,派你来这里接我去他那儿?”

魏必却压根没在她面前停留,不认识她一般漠漠掠过她,拐了个弯推门进会议室。

方颂祺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这也是她要回的会议室,忙不迭也推门。

进去后她迅速搜寻,顺利捕捉到魏必的身影。

他沿着墙边往会议室前方走,然后在第一排的某个位置停下,弯身与人说话。

不用多猜,多半是蔺时年。

视角受限,方颂祺没办法再进一步看清楚加以确认。

第一排坐着的都是怎样身份的人她完全有数,内心不禁嗷嗷叫。

蔺时年也出席了?

他是哪一方的人?

集团的高管?非&華传媒集团的代表?华侨商会的代表……?

正忖着,台上正在讲话的一个要、员下来,串场人隆重邀请非&华传媒集团的董事长上台。

刚刚魏必找去的那个位置上的人在掌声中站起身,走向演讲台。

方颂祺紧紧盯着对方的背影。

这背影好像……

当对方在演讲台上转过来正脸面向大家的时候,她呼吸一滞。

华、华哥……?

“各位好,我是任迦華,非常高兴这次能……”

方颂祺也不知是该惊喜还是该失望。

一秒钟的踌躇后,惊喜压过了失望。

原来她看了这么久的“任迦華”的名字,就是华哥。

虽然不是她原本所以为的蔺时年,但华哥的身份确认了,蔺时年的身份还会远么?

回到座位里,方颂祺忙不迭问同事了解今次所有与会重要人物的名单。

没找到蔺时年。

方颂祺抿唇,抬头瞄魏必。

魏必今儿在这儿明显扮演了华哥的助理或秘书的角色,中途给华哥递过一次文件。

华哥的普通话她在奥门时见识过,确实带了些许粤语口音,但已经非常标准了。语言风格的诙谐给他在演讲台上更添一分魅力。

不用说,和奥门时的私下见面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那会儿她误以为华哥比蔺时年大不了多少,现在完全确定是个误会华哥教育蔺时年不懂得保养,太有资格了!

也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方颂祺有点难把华哥和白纸黑字资料上的那位致力于向全世界传播华人文化、搭建中非友好桥梁的媒体人重合在一起。

会议分上下午前后半场持续了一整天。

方颂祺想找魏必说点儿话都没有机会。

傍晚会议结束后,晚上有专门为迎接代表团而设的宴会。

方颂祺自然没资格参加,乖乖回报社去加班从录音里整理今日会议的记录。

manda中途给她来电话了,临时需要一份文件。

方颂祺从她的座位上找到文件后,送去酒店。

的员工工作证是通行证,保她通过了三重的阻拦,进到宴会厅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方颂祺站在约定好的某个侧门等manda,左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她扭头,却没看见人。

笑声在这时从右边的耳朵传入。

方颂祺应声再往右转,这才看见

“任先生。”她问候,微微鞠躬致意。

华哥即刻皱眉:“你怎么一点也不可爱?”

方颂祺便不与他生疏客套:“华哥”

“原来你在工作,还是报社的。”华哥拨起她拿在手里的员工证看,注意力随后落在她的名字上,“方颂祺……颂祺,寓意很好。”

方颂祺唇角弯更甚:“我就当华哥是在夸我。”

寓意确实很好,“祺”字本身就是幸福、吉祥的意思,用在祝颂语中,诸如“顺颂商祺”“顺颂时祺”等等,又带给他人祝福。

“就是在夸你。”华哥笑哈哈,没和她多说,要继续回里头,与她道别,“宴会结束后我去楼上找你和蔺子再聊。”

“蔺时年在楼上?”方颂祺挑眉,理解的意思是,蔺时年住在这个酒店里。

“蔺时年?”华哥一愣,“你在说蔺子?”

方颂祺比他更愣:“啊,对,在说蔺老板。怎么了?”

不是他,还能有其他姓蔺的人么?

“蔺时年?”华哥收了诧异,生了满面趣味,“蔺子告诉你他叫蔺时年?”

方颂祺察觉出问题来:“难道他不叫蔺时年?”

华哥笑得略开怀:“没,他的名字,他说叫什么就是什么。”

方颂祺:“……”

042、当你感到黑暗 含1100钻加更

挖槽!蔺时年不叫蔺时年,那叫什么?

姓“蔺”总是没错的吧?否则华哥几个也不会“蔺子”或者“老蔺”地喊他,她几次三番称呼他“蔺老板”也没问题,另外她在澳门时当着菲佣的面说“你们蔺先生”同样沟通无障碍。

妈的!不管怎样,那个老狗就是连给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搞什么飞机这么神秘?他是哪只见不得人的狗东西?

manda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了她和华哥曾短暂地站在一起说话。

“你和任先生认识?”

方颂祺当然否认:“不是,任先生上洗手间不认识路,我给邦忙指了方向,他跟我道谢”

扯着谎,她把文件递给manda。

manda接过,笑了一下:“就算你真的和任董事长认识,也没有太稀奇。”

方颂祺自行解读,她末尾应该还有半截话,诸如“毕竟你本来就是个有背景有后台的人”之类。

不过manda的语气并没有半丝讽刺或者鄙夷,明显早已习惯甚至看透中国的关系户文化。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叫住她,虚心请教:“姐儿,我被安排到你手里,是什么人特意交待过?”

manda听出意思,一副古怪表情:“你连自己是挂谁名下的关系户都不知道?”

可不是嘛,方颂祺也看自己跟个傻子似的。

遗憾的是,manda并无法解答她的疑问:“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每年塞我手里的实习生多了去,我哪儿有空一个个了解?难不成还指望我本末倒置不工作只琢磨怎么伺候你们这些个祖宗?”

别说,manda这小脾气挺对方颂祺的胃口,挺幸运能分配到这位师傅,否则这职场生涯,她真分分钟呆不住。

当然,人家manda敢这口气,不是靠背景,而完全凭实力说话。汶川、奥运、玉树、亚运,等等,manda全参与过报道,只是现在基本不再跑现场了。

与manda分道扬镳,方颂祺离开宴会厅,等电梯的时候遇上两个也刚从宴会厅里出来的中年男人。

明显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而那位下属,秃成地中海的发型过于醒目,她一眼认出是那日“风情”的包厢里从里间出来教训了冯孝刚的那人。

“地中海”在环视四周环境时顺带扫过了她,自然记不得她这个当时隐在众多莺莺燕燕里的普通人。

方颂祺心头一顿,趁着走进电梯时候的转身,偷瞄那位“上司”。她猜测应该就是那日在里间与蔺时年见面的人。

肃正的一张国字脸,竟令方颂祺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摁了一楼之后往后方位置站,继续偷瞄。

两个男人先后进来,没再摁楼层,而直接摁了关电梯门。

尴尬的是,通过电梯轿厢的镜面,人家逮住她的视线了。

方颂祺不慌不乱地顺势给了人家一个微笑外加点头问候。

大概是蒙混过关了,人家并没有对她怎样,回之以一个似有若无的颔首。

能出席今日宴会的必然是大人物,方颂祺搜索一番白日会议上见过的那些人,不曾对面前的这位有印象。只是,当官的人可能总能被熏染到那么一丝官家的气质和做派,她猜测他是官方之人。

电梯抵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两个男人先出去,方颂祺稍加顿了两秒再出去。

出去后她没着急走,坐到酒店大堂的沙发里,拿出手机点开网页。

如果她的记忆力没有出差错,当天在包厢里,她听见冯孝刚向地中海中年男人提过一个什么“i老幺”。

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刚刚那个男人又确实给她一种眼熟之感,叫她有了强烈的探究**。照冯孝刚语境的意思,“i老幺”和那个男人多半是亲属关系。

她便尝试往搜索框里输入“鎏城”和“纪”这两个关键词。

蹦出来的讯息是“季”而非“纪”。

且第一个搜索条是“季忠棠”。

这名字,方颂祺认得。

连与季忠棠相关度比较高的图片和新闻事件都是她曾经点开浏览过的。

那新闻事件她没有重新去碰,只再次点开图片,从图片里得到确认,就是她刚刚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男人。

季忠棠,曾经驻非的一名外交人员……

关掉网页,方颂祺老僧入定般坐着一动不动。

约莫两三分钟,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脸,无波无漾起身往外去。

既然华哥透露了蔺时年住在这里,何况接连两个晚上蔺时年都没出现,魏必更不曾给她发消息,她也就不去五澜湾了,直接回公寓。

杏夏不在,估计还在邦忙周泽他父亲的后事。

方颂祺的班还没加完,继续点开录音。

不多时,手机里忽然来了钱师傅的电话:“方小姐,你快来趟医院,小敬刚刚突然抽搐昏厥了!”

…………

医院。

季存希刚给一孩子看急诊,舒展着懒腰感叹:“什么时候,这些孩子能不哭不闹好好做检查?”

一旁的护士掩嘴笑了笑:“季医生,你要是去其他科室呆一呆,就知道这些孩子比大人好哄多了。那其他科室里啊,哭闹算什么?都不知碰上多少心理素质差的病人和家属,医生没说两句,他们先昏倒。”

“前两天更夸张,肿瘤科有一个人脑袋里长了个小瘤,根本不严重,也不等医生把话说完,直接就给吓死了,真是吓死了,心脏复苏都没救过来。”

护士的话非但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让季存希更觉得感叹:“唉……所以我才一直不想当什么医生,天天见到的都是人生悲欢。”

不过丧不到几秒,他便敛起神色重振精神:“看看下一个病人吧。”

护士看了看记录表,摇头:“暂时没有下一位病人。”

“噢?”季存希高兴,“那你们先顶着,我去透透气。”

放下听诊器,他迫不及待离开科室。

到了外头,立刻抽出手机拨沈烨的号码。

连拨了三通电话,那边才接起。

“沈公子,来医院,咱们聊聊。”

听筒那头,沈烨语气冷淡:“到儿科能聊什么?你打算给我唱儿歌?”

“……”季存希,“其实我对包、、皮手术也很有研究。”

沈烨:“……”

“嗳嗳嗳,别挂电话!”季存希不再开玩笑,认真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回家后的情况嘛,你一直不给我机会。”

“我给你机会,谁给我机会?”沈烨的声音透露着一股烦闷,“还到你的儿科?我现在连自己的家门都出不去。”

果不其然如他自己所预料的,他的行踪暴露,那晚后来在酒店被家里人找来直接给逮回冯家了。然后关第三天了,不给出门。

“这能怪谁?还不得怨你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了一个妞儿,连珍贵的自由都舍弃了。”季存希的调侃无异于幸灾乐祸。

沈烨这回二话不说真要挂电话。

却听季存希猛地一惊一乍:“妞儿!你的那个妞儿啊沈公子!我看见你的那个妞儿了!”

“在哪儿?”沈烨的嘴巴反应得比脑子快。

季存希隔着电话给他现场直播:“往住院部那边去了欸!走得贼快!哎呀!没影了!我看不见人影了!”

…………

五洲国际酒店。

蔺时年结束视频会议,揉了揉鼻梁,起身准备进卧室洗漱。

魏必走上前来,将许敬一事汇报。

蔺时年滞住身形:“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蔺时年皱眉。

魏必抱歉:“您刚刚在开会,我就没打扰。方小姐的弟弟现在也已经没事了。”

蔺时年沉吟数秒,吩咐魏必备车:“今晚回五澜湾。”

…………

病房。

许敬的抽搐昏厥,是低钙血症的症状。慢性肾功能衰竭伴随低钙血症是普遍存在的。

是故相较于病情,许敬更关注的是方颂祺的到来,格外欣喜:“早知道这样就能看见姐,我就该多晕几次。”

一句话成功把方颂祺引爆:“你再重复一遍试试!”

冷而锐利的眸子凉森森恶瞪:“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自由和尊严全都没有了!到头来你踏马跟我说这种话?!”

许敬尚未完全恢复过来的脸色愈发白,似被她吓住了。

钱师傅担心方颂祺脾气上来讲更多难听的话,忙不迭上来挡在姐弟俩之间当和事佬:“方小姐你不要动怒,小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一直很想念你,你来了他很高兴。不要歧义了他的话。”

方颂祺忿忿甩开钱师傅的手,倒没有再发飙。

钱师傅偷偷给许敬打眼色。

许敬注视着方颂祺,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钱师傅邦忙转移话题:“对了小敬,你之前不是给方小姐准备了生日礼物?今天她正好在,你可以送她了否则又得等下一次。”

许敬的注意力因此集中过去,表情恢复过来,朝床头柜的抽屉伸手。

钱师傅没让他起来,替他把抽屉打开,取出里头的东西。

许敬从钱师傅手里接过,抱在怀里,然后笑着递向方颂祺:“姐,迟到的生日礼物”

是个透明的广口玻璃**,**塞扎着蝴蝶结,**内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全是用塑料吸管折的。

方颂祺眸底凝聚冰凌,没有接,抬眼质问:“你就是浪费休养的时间来搞这种无聊的东西?”

“这不是无聊的东西,这是给姐你的生日礼物。”许敬坐在病床上仰着消瘦的脸,目光诚挚,有点小男生的不好意思和难为情,“我知道这个星星可能土了点,但我出不去医院,只能自己折点星星或者千纸鹤……”

“等以后!”他的嗓音重新拔高,“以后我出院了!自己赚钱了!就带姐去南极看真正的星星!”

方颂祺面无表情,拿过他手里的玻璃**,拔开**上的木塞,下一秒倒置玻璃**,将**内的星星一股脑倒进垃圾桶,最后松手,连玻璃**一起丢里头。

“我是让你在这里养病的!不是让你在这里弄小孩子的玩意儿来糟蹋我的心血和付出!”

许敬面容僵硬,脸色煞白,直直盯着垃圾桶里的东西,一言不发。

“方小姐,你这”

“还有你!”方颂祺转向钱师傅,厉声打断他,“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看不住他,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倒贴钱我也不要再用你了!”

撂完话,方颂祺就要走人。

背后传出许敬的低语:“姐你不开心,就不要再继续牺牲自由和尊严了……”

火上浇油,火星子顿时在方颂祺身周重燃:“你真想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方小姐!”钱师傅着急得不行,忙不迭代替许敬否认。

许敬定定迎视方颂祺:“我从不想成为姐你的包袱和累赘……姐希望我治疗,我就治疗姐希望我手术,我就手术但姐你要是因为我的病,越来越不开心,支撑不住了,我不想治了……与其每天关在病房里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不如出院,数着最后的日子慢慢等死……姐开心,我自己也开心……”

“小敬……”

“许敬!”方颂祺一把撞开钱师傅,冲到病床前,就差把许敬整个人拎起来了,“你现在来跟我说不如去死,我之前的一切付出岂不全部打水漂?!敢死试试!想都不要给我想!”

她没抓他,许敬反过来抓住她的手:“姐开心的话,我就活着……”

方颂祺咬紧后槽牙,甩掉他,汹汹离开。

高跟鞋哒哒哒,一下踩得比一下重,仿佛这样就能把糟糕透顶的坏心情统统蹬出身体,踩在脚下,碾进尘埃里。

行至医院门口,倏尔一把清润的嗓音入耳:“翁翠花。”

方颂祺的第一反应是翁思宜出现在了这里,当即循声回头猎物都撞她枪口上来了,她正好不爽着!撕一撕泄泄火!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冯火华的笑脸。

既然没的撕,方颂祺一声不吭绕开他。

沈烨跟在她身后:“翁翠”

“别叫我翁翠花!”方颂祺恶声。

“翁小姐?”

“你全家才都是牛、郎!”她也并非每种场合都会纠正“小姐”的叫法,只在某些情绪点之下异常敏感。比如现在澳门机场那次,她根本不记得了。

“翠花……?”沈烨锲而不舍第三次尝试。

“……”去掉姓氏之后,其土里土气发挥至极致。方颂祺简直要抓狂!早知道两人还会再见面,她当时就不该一时冲动报了这个名号,虽然不是她的真名,但这个冯火华每回实实在在喊的对象是她,她如何能忍?

嚯地,她扭回身。

正见他在笑,明显是故意拿“翠花”来逗她。

对,逗她。

问题是她和这个家伙有熟到能开玩笑逗对方的地步吗?

自然没有。

于是方颂祺眼里眯出冷光,不留情面嘲讽:“这种过时的把妹手段,就别拿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

沈烨似无所谓她的嘲讽,反关心她:“你心情不好?”

她的情绪全写在她的脸上和她高跟鞋鞋跟钝地的每一下重声里,但凡看到她的人,即便与她素不相识,也能看出来。

“知道我心情不好就滚远点!别犯贱凑到我面前来讨骂!”方颂祺利落继续脚步。

沈烨揉揉鼻头,没有再跟上。倒不是怕讨骂,而是怕讨她嫌。

算了,今晚时机不好,下次再找她吧。

正准备要走,忽见她回头问:“你知道最近的电影院在哪里?”

沈烨摇摇头。

她猛翻白眼,满面嫌弃,看得沈烨特别想笑。

事实上,他确实无声地笑了,笑着补充:“不过我知道有家老电影放映厅。”

脱口后,他猜想她会不会又蹦出什么字眼讽刺他。

却听她命令式的口吻:“带路!”

沈烨微扬唇角:“走吧。”

…………

路边的一辆车里,魏必目送方颂祺随沈烨离开,扭回头看蔺时年,等他的指示。

本来是要直接从酒店去五澜湾的,中途蔺时年改变主意,让车子拐来医院,能接方颂祺一起走。

方颂祺出来前,魏必就接到钱师傅传来的消息,汇报说方颂祺和许敬大吵了一架。

现在被沈烨截胡,魏必不知道该怎么办。

车厢内没有开灯,车窗外映进来的斑驳光线只打到蔺时年的半截下巴为止。

是绷着的。

…………

前往的是距离医院仅五分钟步行路程的地铁站。

然而这并非目的地。

走下地下通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到头,再拐上一个出口,顺着阶梯往上走十步左右,沈烨稍顿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随即走进尽头一道古旧的门。

方颂祺比他慢了约莫三步,毫不犹豫地撩开沉重的布帘随之跨入,外头的喧哗猝然被隔绝,眼前亦是猝然一阵漆黑,像是无意间遁入另一个世界。

她蓦地滞住。

同时,有只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小臂。

三秒后,她的眼睛彻底适应黑暗,发现里面并不是完全黑的。

沈烨逆光而站,挺拔的身影笼着她。

方颂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见他眸子里波光流转,凝在她的脸上,恍惚有个刹那令她感觉陷了进去。

“小心阶梯。”他温声提醒,随即松开手,并侧身让开路。

映入方颂祺眼帘的是大概一百平的空间,座位随阶梯式分布,若非预先知晓是什么“老电影放映厅”,其实与普通电影院的放映厅无异。

一束明亮的光放射向前方,照出漂浮的尘粒,投射于墙壁的黑白画面上,镜头带着一种残破的灰色,密密麻麻的夹杂着久远时代的味道。

观众不多,十来个,身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每个人都十分安静,整个空间只回荡着片中人物的对白。

方颂祺一眼认出是经典老电影魂断蓝桥。

“aterlooridge。”身旁的人也报出影片的名称,几乎与她心中所想在同一时刻。

方颂祺瞍他一眼,轻嘲:“卖弄。”

指的是他故意说英文。

“……”沈烨无语也无奈,好像在她面前不管干什么都会遭到挑刺。

那就随她挑刺,忽略她的轻嘲,笑问:“合你口味么?”

不明确他问的是放映厅还是在问影片,方颂祺兀自将其杂糅为一个问题,哧道:“又不是我的私人放映厅,难不成我说一句不合口味,它就能凭由我的喜好随意切换?”

沈烨张了张口,话还没出口,方颂祺已自顾自寻了个偏中央的空座儿开始认真看电影,似乎压根就没想继续搭理他。

沈烨也不尴尬,咽下话头,驾轻就熟地在最后一排的第一个位置落座。

一个小时后,随着光与影的落幕,整个放映厅陷入黑暗,维持三十秒之久。

再亮起来时,却不是如一般电影院通明,而荧幕上继续播放下一部电影。

下一部电影却依旧是魂断蓝桥。

有人陆续离场,也有人和方颂祺一样仍静坐着。

“这个放映厅,一个礼拜只会重复同一部电影。”旁座传来解释。

方颂祺斜眼:“你对这里很熟。”

沈烨浅笑:“我认识这个放映厅的主人。”

方颂祺默了两三秒,不按常理出牌地无缝衔接出下一个疑问:“你为什么还在这?”

沈烨没跟上她的逻辑,但跟上了她的跳脱,不紧不慢回:“这里过了晚上十点,就要从另一个口出去,担心你不识路。”

方颂祺单手撑在前座椅背,支着下巴歪过脑袋来,上上下下打量他:“还有其他泡妞的招儿么?”

沈烨:“……”

方颂祺眯起眸子继续嘲讽:“可惜,老娘吃过的男人比你玩过的女人多得多,你这一套又一套的,在我这里卵用都没有。”

沈烨哭笑不得。假如此时在喝水,他想他一定会喷出来。

“不过”方颂祺又拖了个长音,一转话锋,“看在我今天心情极差的份上,给你一次护花的机会。”

“为什么是看在心情极差的份上?”沈烨费解。

方颂祺拨了拨自己耳畔的碎发:“噢,因为如果我今天心情好,那么你根本连再见到我的机会都没有。”

因果关系被她解释得很奇怪,但略一忖,这句话本身还是很有道理的。见她懒懒舒展着腰,沈烨抿起唇角,当先起身:“走吧。”

出口和入口在相反的方向。

走出去后,方颂祺更加肯定了放映厅的位置是大隐隐于市的闹中取静

呈现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林荫大道,两边竟是连路灯都没有,乍然之下,比放映厅里还要黑,而且,周围貌似也没有住宅小区。

如果现在他对她图谋不轨,她应该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念头刚冒出,身旁的人似与她心有灵犀,问:“怕吗?”

他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醇。

方颂祺偏头,于昏暗中凝注他的两只眼,定定几秒钟,似乎错觉与他相识已久。

呼一口浊气,她曼声:“上小学的时候,我家的房子在巷子的最里面,总要走过长长的一段路。白天倒还好,一到夜晚,我就浑身戒备,怕四周随时会冒出妖魔鬼怪。有一天,我爸牵着我的手,陪我一起走,和我一起高唱葫芦娃,一直从巷子头唱到巷子尾。”

记忆深处的小故事,并不完全算回答他的问题。稍顿了两三秒后,方颂祺间断式地做收尾:“他告诉我,当你感到黑暗,走夜路请放声歌唱。”

沈烨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完,略一思量,问:“所以你现在打算放开嗓子唱歌?”

“你觉得呢?”方颂祺反问着,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明明有照明灯,为什么不用?”

“……”沈烨愣了一下,笑开,彻底甘拜下风。

林荫大道最终依旧绕回了地铁站,而且距离不远,只消两三分钟。

方颂祺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座城市里隐藏着这么有意思的道路规划。

站在路边,她与他道别:“冯火华,谢谢你的推荐,这放映厅还不赖。”

沈烨弯唇:“不客气,欢迎下次再来。”

“不会有下次。”方颂祺撇嘴,“我讨厌看腻腻歪歪的爱情电影。”

那方才还全看完了……沈烨这一句未能出口。

因为她紧接着又道:“不过,如果放映厅的主人能改变风格,在爱情后面再加上动作,而且最好是各种高难度动作,我或许会考虑再光顾。”

沈烨:“……”咳咳,选择不接这茬,换了个话题,“你上次怎么走得那么突然?”

方颂祺简单粗、暴:“我乐意。”

沈烨:“你的衣服还在我那里。”

方颂祺:“不是说了两不相欠?丢了它们。你的衣服也已经被我扔了。”

准确来讲,是她根本忘记他衣服这码子事儿了,她醒来的时候穿的是睡裙,所以是被蔺时年扒掉后丢的……?

沈烨:“你后来没事吧?我给你打过一通电话,你没接。”

“是么?”方颂祺并不清楚,随口诌,“你可能已经被我拉黑了。”

“是么?”沈烨掏出手机,手指摁了几下屏幕。

方颂祺的手机不瞬震动。

沈烨笑。

方颂祺也点了几下屏幕,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机:“现在拉黑了。”

沈烨:“……”

方颂祺没再理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坐上车,嘭地关上车门,连声“再见”也没给。

沈烨立于原地,目送出租车的离开,笑了笑,旋即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马路对面的车里,魏必微微侧头,问后座里的人:“先生,我们现在回五澜湾么?”

蔺时年安静数秒,从窗外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回酒店。”

043、爬你妹!

出租车上,方颂祺点开一个多小时前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干嘛?蔺时年要找我去炮?”

魏必:“抱歉,方小姐,我不小心打错了。”

“噢。”方颂祺直接挂掉。

回到公寓,发现杏夏房间里灯是亮着的。

方颂祺瞥了一眼,掠过,走进自己的房间。

…………

季存希开车送沈烨回去的路上,嘴巴就没停止过逼逼叨。

“……我让你来医院看我,你不是说出不了门?怎么我一说见到你那个妞儿,你马上就能飞出来了?”

“……你泡妞就泡妞,还不带上我?然后呢?在你家人面前拿我当挡箭牌说是为了见我?你赖我头上多少事了?你妈还找我妈告状怪罪我带坏你。你沈公子都能在外拈花惹草全垒打了,还需要我带坏?”

“……”

沈烨从上车开始捂住耳朵,直至下车,建议季存希可以去挑战世界吉尼斯纪录。

季存希正要踹他屁股,眼尖瞄见沈母冯晚意,他急急收了势,礼貌问候:“冯阿姨晚上好”

“存希你都这么晚下班的?”

冯晚意的关心往往不完全是字面意思上的关心。

季存希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套到话的人:“是啊冯阿姨,我妈美其名曰锻炼我,故意让医院给我排夜班,今天要不是得送沈烨回来,我又得在科室里呆到凌晨。”

冯晚意:“太累了,你注意休息,别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坏了。我以为你在儿科会相对轻松些。”

“真羡慕沈烨,我妈有冯阿姨你一半的温柔我就谢天谢地了。”季存希撇嘴卖乖,启动车子道别,“那冯阿姨我先回家了,你家沈烨完好无损”

“好,你路上小心。”冯晚意叮嘱。

送走季老幺,沈烨才迎上前:“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你也知道晚?”冯晚意皱眉。

沈烨笑着揽住她的肩。

冯晚意沉默地看他数秒,理了理他的衣领:“走,和你外公打声招呼。”

“外公回来了?”沈烨意外。

“嗯,在你之前,刚从机场回来。非洲来的代表团他不能不出面接待。”冯晚意偕同他进去。

沈烨不由加快步伐。

大厅里灯火通明,场面却不是特别好看。

二舅妈黎虹正怒声:“跪下!”

冯孝刚当即垂着脑袋“咚”地跪到地板上。

一旁的大舅冯伯珅相劝:“你别那么凶,把孩子吓到了。”

“你们今天都不要替他说话!我非打死他不可!”黎虹从佣人手里接过鸡毛掸子。

大舅妈梁雯邦忙挡了一挡,也出言:“算了吧,哪有人第一次创业就成功?何况孝刚还是个孩子,什么经验也没有,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次的目的本来也就是让他练练手,能挣到钱最好,没有也攒个创业的履历,不至于空白。”

“大嫂,你真觉得他还小吗?”黎虹看向梁雯,“再过一两年就三十了,怎么还小?”

冯孝刚满面羞愧:“大伯、大伯母,你们不用邦我求情了。确实是我没用,把爷爷给我的创业资金都败光了,公司也倒闭了。我妈打我是应该的,就算打死我也是我活该。”

“你还有自知之明?我以为你和你爸一样,已经不要自己的脸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黎虹讥嘲着,鸡毛掸子ia地落到冯孝刚的后背上。

冯伯珅和梁雯夫妇俩在那句“不要自己的脸”时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明面上骂的是冯仲谋,但实际上也在暗讽冯家。冯家足有能力打压冯仲谋,让冯仲谋在外面永无出头之日。然而却没有。所以在黎虹看来,冯家始终偏袒自家人。

至于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更值得玩味儿了。

鸡毛掸子才抽了两三下,冯孝刚就萎了,一分钟那硬气十足不怕死的话全不作数,快三十的人哭喊着向冯伯珅和梁雯求救:“大伯、大伯母!你们快拦拦我妈!我会被她打死的!”

“梁虹,差不多行了。”冯伯珅复出声。

冯孝刚已经被打得开始口不择言:“你自己留不住男人的心!把气全撒在我身、上!人家的新老婆年轻漂亮又有学识!还马上要生新儿子了!你年老色衰没人要心理变太!有本事找他去拼命!打我算什么本事!”

“哎呀孝刚!你胡说八道什么?!”梁雯呵斥。

黎虹已经大受刺激,更加凶狠地抽动手里的鸡毛掸子。

冯孝刚哪里还乖乖跪在那儿白白挨打?自救地抱头站起,打开了黎虹的手。

黎虹一时没防备,身形趔趄。

幸而被旁侧的佣人扶住。

场面趋于混乱。

沈烨极轻蹙了蹙眉。

冯晚意握住他的手,示意他暂时先停在门口不要进去。

有人在此时沉声:“闹够了没有?故意挑着这个时候,唱大戏给我看?”

“爸……”

“爷爷!”

“太老爷……”

“外公。”

“……”

一时间,众人陆续问候现身的冯松仁。

冯孝刚重新跪到地上,用膝盖走到冯松仁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冯松仁告状。

黎虹手持鸡毛掸子站在原地未动,微微颔首唤了一声“爸”,然后也跪下:“是我管教无方。”

冯松仁目光微沉,微抿着唇看着母子二人,半晌无声。

周围其他人皆屏息,并不敢在这个时候有所言语。

“伯珅,”冯松仁点了名。

“爸,我在。”冯伯珅出列,上前半步。

“在给孝刚安排个职位,你多费点心,邦忙教导。”冯松仁发话。

冯孝刚挺高兴的:“爷爷你早该这样了,也就不用浪费那笔创业资金。”

冯松仁瞥了他一眼,未多言。

梁雯悄悄拉一下冯伯珅的衣袖,希望冯伯珅拒绝。

又不是普通的民营企业,不是他们冯家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正因为如此,以前从没有考虑要把不成器的冯孝刚带进来。

冯伯珅其实也有想法:“爸,怕是没有适合孝刚的职位。”

“清洁工这样最基础的工作他也干不来?”

冯松仁的一句话把冯孝刚的吓傻了:“爷爷,你可是董事长!我是你的孙子!怎么能去干清洁工那么丢人的活?我们冯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清洁工丢人?”冯松仁冷笑,“我年轻的时候就给人当清洁工。”

“啊,不,我不是说爷爷你丢人。爷爷你当然干什么都是”

“你,跟我进来!”冯松仁打断冯孝刚,目标人物却并非冯孝刚,而是沈烨。

“我让佣人把你带给你外公的茶泡一泡,你好好和你外公聊会儿。”冯晚意低声叮咛。

“好的,妈。”沈烨讪讪,举步跟在冯松仁身后行往书房。

黎虹越过沈烨的背影盯着冯松仁,眸光幽然。

梁雯搀她起来:“别跪了,一会儿膝盖疼。好歹孝刚接下来的着落确定了。你啊,就是死心眼,非得浪费青春和冯家耗……”

…………

书房内,佣人在把冯松仁带回来的东西往里抬。

很容易从外形看出是画作,沈烨不由好奇:“外公又在外面淘到好东西了?”

冯松仁故意不答他的话。

沈烨灰溜溜摸鼻尖。

佣人端了茶进来,沈烨亲自接过白瓷茶盏,递给冯松仁:“外公,这是我上回路过闽地,特意为您带的金骏眉。”

冯松仁沉沉哼一声:“明明已经回来鎏城,却躲着不回家,家里就那么让你感到恐惧?这次如果不是被逮个正着,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来了?”

“外公……”沈烨的表情略显无奈,踟躇片刻,终还是没有加以反驳。

看着沈烨依旧端举着茶盏,冯松仁接过,闻了闻红艳的汤色所散发出的浓郁甜香,呡一口,脸上当即现一抹惊喜。

“外公,这茶味道怎样?”

见沈烨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冯松仁干咳着收敛起神色,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桌上,继续先前的话题,嗓音依旧沉着:“你的眼睛已经没事了,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你休养。该收收心,不要四处跑了,呆在鎏城邦外公的忙。”

沈烨保持笑容:“我不是一直就没离开?aste不是早两年就被收购了?”

“那算什么?一个根本不在中心职能部门的小杂志。”冯松仁啜着茶。

沈烨仍不反驳什么,只道:“不是有大舅?表哥不也刚安排进?还有大舅的”

“你不要扯别人,现在谈的是你。”冯松仁没让他继续往下列举,放下茶杯,一掀眼皮,“你爸死了,你妈只剩你。那次车祸要掉你一双眼睛,更差点要掉你妈的命。你在外面多呆一天,她就多担惊受怕一天。你要为她考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还需要外公再教你?”

沈烨长久沉默,而后正容:“这次回来,在国内的办事处也筹备得差不多了……”

“aste你想继续抓在手里,外公没意见。里的工作如果你没有喜欢的,公检法那边外公也可以邦你问问空缺,就是”

“就是不要再离开鎏城,不要离开我妈的身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沈烨把冯松仁后面的话接出来,笑得颇为无奈。

冯松仁摇摇头:“还有。”

“还有?”沈烨搜索枯肠。

冷不丁听冯松仁问:“你几岁了?”

沈烨如临大敌,登时从椅子里站起:“外公,您这样的话,我要先去睡觉了,不陪您聊了。”

冯松仁笑了笑,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完他原本要讨论的话题,只是道:“明天晚上单独招待非洲代表团的宴会,你准备一下,也出席。”

沈烨长舒气,两权相较取其轻地点头:“好。”

…………

次日清晨,方颂祺才在客厅里和杏夏碰着面。

杏夏亲手做了早餐,招呼她去吃。

“不用了,谢谢。”方颂祺摆摆手。

上班的日子不比上课,课可以翘,班却不行,为了多睡会儿,她早将早餐的时间改成到公司门口后随便买点什么凑合着解决。

遂也就比杏夏早出门。

玄关穿鞋的时候,她顺口询问了周泽他父亲的丧事。

“昨天已经火化入葬了。”杏夏告知,顿一秒,追加道,“周伯伯生前签了器官捐赠志愿书,那天夜里抢救无效后,医生就把他身体里可用的器官全部摘除送去器官库。”

方颂祺动作一滞,微眯起眸:“怎么?你是听周泽说了些什么?”

否则为什么要在她面前特意提及器官捐赠一事?一点儿也不像无意。

杏夏先是沉默,手指在身前绞了绞,问:“阿祺,你……为什么需要肾?”

“要你管!”方颂祺拎上包要走。

但听杏夏道:“在这件事上,你不该这样理直气壮。阿祺,是你做错了。你该向周泽和周伯伯道歉。”

“行啊你们,上了床就是夫妻了,什么事都相互通气。”方颂祺剜她,“在我面前替他打抱不平?你被周泽草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粗鄙又刺耳的字眼让杏夏面色无比难堪。

方颂祺嘭得摔门离开。

她那个时候就是想要周父的肾!就是居心叵测!就是心肠比臭水沟还黑!她自己是怎样的人她自己清楚,是不是得下十八层地狱也是她自己的事!轮得到杏夏来说教?

何况杏夏还不是站在朋友的立场,那样子在她看来分明就是立足周泽的阵营!

呵,女人就是女人!有了男人,统统只有爱情!根本不存在友谊!

窝了一肚子火,气都气饱了,方颂祺直接就不吃了。

今天非洲代表团的行程安排全在,上午是参观,下午定在报社的会议室里开会,算正式进入此次他们前来鎏城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华哥已经没有在今日的行程里出现了,华侨商会的代表也并未全部出现,参会的是和manda级别差不多的人。

嗯,简单通俗易懂来讲就是,中高、层都吃喝玩乐去了,底层员工开始干活了。

意外的是,杏夏和程全被调过来了,因为这个合作所需要的人比原本预计得更多,他们俩跟着他们各自的师傅,分别支援新媒体和外联广告两块内容。

程全和方颂祺的关系多恶劣就不多说了,而杏夏?早上出门前方颂祺才和她发生过不愉快。

这两人的出现直接影响方颂祺的工作心情,再想到之后一段时间都得面对他们,她脸更黑。

下午的会内容十分繁重,开到一半方颂祺的脑袋就已经晕乎了,趁着出来茶水间冲茶和咖啡的时间活络活络筋骨。

没两秒杏夏也出来了:“阿祺,我邦你”

方颂祺没想和她呆一块,干脆全扔给她:“那你弄。”

她走出去外面抽烟。

须臾,她回来一起端茶水,没理她直接先走。

杏夏盯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还好,会结束的时间比较早,留作明日继续。主要也是晚上晚上有自己举办的宴会,依旧是为欢迎非洲代表团莅临交流和考察,不同于昨晚的高精尖,今天是全体的员工都可以参加。

方颂祺丁点儿不想去凑热闹。

迫于团队行动,她只能跟去走个过场。

宴会以休闲为主,着装上无硬性要求,爱穿什么穿什么当然,也不会有人真随意到穿裤衩和拖鞋。方颂祺图省事,就补了个妆,杏夏倒特意准备了一条较为正式的裙装。

老员工对此类宴会已疲惫,有事的人才出席。

实习生们则充满新鲜感,也抱着能见到高层领导的心理,几乎没有一个落下。

方颂祺远远瞅着他们三五聚首相互打招呼,倒似接着这个机会来了个实习生的小聚,相互交流入职半个多月来的心得体会。

哧,无聊。

不屑瞥过,她独自躲角落里吃东西,考虑到manda有可能会找她,没有离太远。

可能因为早上缺了顿早饭,她今天胃一直隐隐不舒、服。这会儿喝了几口酒,胃轻微有点绞。

“阿祺……”杏夏找了过来,把一整天都在找机会要说的话给说了,“早上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多嘴,多管闲事了。”

“然后?”方颂祺斜眼,“只是不该直接说我,心里仍然站你的周泽。”

“阿祺,我……”杏夏语塞。

“跪添你的周泽去!别来烦我!”方颂祺甩脸,往洗手间去。

早该料到,杏夏跟了周泽之后,她和杏夏的关系就不可能再当作周泽不存在那样如常相处。

她自己也是嘴上的话说得太漂亮什么不去管杏夏和谁谈恋爱,实际上就是膈应得要死!

在马桶上坐了会儿,感觉胃里的不适有所舒缓,方颂祺离开洗手间。

片刻的功夫,宴厅内的气氛也和之前大不相同,因为非洲代表团和的领导全都现身了。

方颂祺停住,视线穿过人群的影影绰绰,看到华哥,然后看到与华哥并肩走在一起正相聊甚欢的冯松仁。

鬓边的白头发明显比以前多了,不过并没有给他增加太多的苍老,大概因为他的精气神依旧矍铄。

微眯起的眸子重新放松开,她撇开视线。

这么一撇,撇见了跟在冯松仁身后的某个中年男人澳门的画品拍卖会上,以高价敲下梦中缪斯的那一位冤大头。

愣了一愣,方颂祺又看回冯松仁,立时明白了什么,不由哂笑。

哂笑之后,方颂祺陷入深沉的凝思:现在的问题在于,蔺时年是怎么回事?

鬼才信他那个时候不知道买画的人是冯松仁。

很快,她又在一拨人里看到了季忠棠。

只单独宴请非洲代表团的酒会,没有一个外人,就季忠棠来了。那么季忠棠和冯松仁的私交非常不错喽?

冯松仁在这时走上最前方的小舞台,为今晚的宴会致辞。

方颂祺往后退,走出到外面的露天阳台上。

卖麻批的是,阳台上躲了一男一女纠缠得正热烈,似乎即将不可描述。

她倒想悄无声息不惊动他们,偏偏杏夏再度找来:“阿祺,原来你在这儿”

然后那一男一女立时被打断,女人赶紧往男人身后躲,男人也抬了手臂把女人护住。

辨认出男人是程全,方颂祺笑了:“你还真是喜欢往我的枪口上撞。”

程全羞恼:“你还管得到别人谈恋爱?!”

“谈恋爱你们继续谈”瞄不见那女人是谁,方颂祺便瞄了眼那女人的鞋子,耸耸肩走人。

杏夏跟在她身边,尴尬到不行:“怎么又有人和程全走到一起……”

方颂祺瞍她:“五十步笑百步。”

杏夏表情一僵。

方颂祺熟视无睹:“又找我干什么?”

“manda找你……”杏夏说。

方颂祺搜寻到manda所在位置,迅速走过去。

她正和另外几个职能部门的人在一起,喊方颂祺过来是要方颂祺和这几个部门的人眼熟一下,省得有时候事务交叉时要方颂祺去办却无法第一时间找对人。

一圈的人,记得方颂祺脑子疼,都问候完毕后,方颂祺正好以身体不适为由向manda申请提前离席。

manda二话不多问直接放人:“赶紧回去!明天别给我请假就行!”

方颂祺麻溜离开宴厅,电梯还没走到,胃里就又绞得不行,痛得她只能停下来扶墙。

沈烨从电梯里出来往宴厅走,见有人靠着墙摇摇欲坠要晕倒,飞快冲上去:“这位女士,你翁翠花?”

“花个屁。”方颂祺抓住他的手臂,没逞强,直接求助,“搀我到楼下打车。”

“你怎么了?”注意到她的手摁着的位置,沈烨猜,“胃疼?”

“你搀不搀?废话那么多!”一吼,方颂祺只觉胃跟抽筋似的痛得更厉害。

都这副模样了,光是搀哪里行?沈烨一蹲身,直接背起她,迅速往电梯走,腾一只手出来打电话给酒店前台找医务人员。

“别多事!你送我下楼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方颂祺拒绝他的好意。

“你不看医生怎么行?”沈烨坚持。

“那不用你的邦忙了!”方颂祺蹭着就要从他背上滑下去。

“喂翁翠花你要不要这样?!”沈烨紧紧箍住她的两只脚不给放,态度强硬,“生病的人能不能听话点?!”

“放开我!”方颂祺踹他,“我告你非礼!”

沈烨哭笑不得:“那你去告!酒店的监控能证明一开始是你自愿爬上我的背!”

电梯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

沈烨也不耽搁,背着她就要往里走。

“爬你妹!”方颂祺伸手掰住墙阻他的步子,一抬头,电梯里,蔺时年那张狗脸见鬼地映入眼帘。

沈烨看见人亦一顿,有点小惊喜:“姑父,你也来了?”

044、请开始你的表演 含1200钻加更

姑、姑父……?

折腾不停的方颂祺因这一句称呼静止不动,眨巴眨巴眼睛,怀疑华哥是不是骗了她?实际上她原本的认知没有错,蔺时年的年龄确实上了四十,否则怎么都到这辈分上来了?

原来两个人认识,还是亲戚,怪不得上回连她所在的酒店房间都能准确无误找到。

蔺时年的视线扫过她,与她仅仅一秒钟的短暂,带着魏必从电梯里出来,皱眉问沈烨:“你在干什么?”

“遇上一朋友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去看医生”沈烨解释,背着方颂祺进电梯,冲蔺时年挥挥手,“姑父你一会儿见到我外公顺便邦我解释一下省得他以为我又跑没影”

蔺时年微颔首。

方颂祺趴在沈烨的背上,微眯着眼,肆无忌惮盯住蔺时年,大有挑衅的意思。

然蔺时年的目光并不曾再与她交汇,她的挑衅他根本不予接收。

方颂祺便故意给自己找存在感,好奇问:“你姑父看起来怎么那么老?”

沈烨:“……”差点没被她给一语惊死,尴尬得要命。

明明一般人都认为是看起来过于年轻,不像姑父辈,她怎么偏偏……

幸好电梯门及时闭合了,他也不用道歉。

吁一口气,沈烨通过轿厢的镜面看她,想批评她不礼貌。

却见她五官揪皱面色发青,根本没了说话时的半点生气。

“翁翠花!”

…………

半个小时后,医务室。

方颂祺左翻身,右翻身,还是感觉床板上有针在扎她,烦躁地坐起,想把手上的针头直接拔掉。

沈烨眼明手快,迅速捉住她的手:“你又要干嘛?点滴还没打完。”

“不打了,要打你打。”方颂祺推他。

沈烨将她扣得死紧:“是你胃溃疡好不好?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身体。”

“你也说了是我的身体,我爱怎样怎样。”方颂祺怼。

沈烨:“……”找不出话反驳。

方颂祺冷嗤,继续推他。

沈烨嘴拙讲不过她,身为男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愈发牢地箍她。

“你耍无赖是不是?”方颂祺故意放开声,让外头医务室里的医务人员全听见。

沈烨有点臊,脑子也不知怎么转的,就和她打商量:“你把点滴打完,下次再邀请你去放映厅看电影,影片内容随你挑。”

“爱情动作片也可以。”最后这一句他的声儿压得特别低。

方颂祺瞄着他染红的耳根,心情倒是感觉好了点,表情则轻蔑着,嘁声:“就那破放映厅,还当宝了?谁爱看谁看。”

说着重新靠回去,抽自己的手:“松开,全是手汗!”

沈烨见她没有要再走的样子,自然也退一步,忍不住笑,笑着邦她检查扎针的位置有没有因为她刚刚的挣扎有所偏移。

方颂祺斜眼睨他:“你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里?又跟踪我?”

“跟踪”几乎已经成了每次两人相遇,她的固定猜测了。

“正好约了人在那里见面。”沈烨回答得简单。

那一层今晚被包下来举办酒会,根本不对外开放,他约的鬼?方颂祺知他撒谎,不去戳穿,因为这只是个话题引子而已,实际上她并不关心。

顺着这个引子,她状似无意继续好奇:“约的你在电梯那里遇到的姑父?”

“嗯。”沈烨点头。谎言一旦开了口,就得接连不断地扯。

“那你姑姑的年纪不是很大。”方颂祺端起床头柜的一次性水杯喝水。

沈烨笑:“你不是才说我姑父很老?那怎么得出我姑姑年纪不大的推测?”

方颂祺不慌不忙底气十足:“一般这种油腻中年老男人不是喜欢玩年轻小姑娘?”

沈烨皱眉:“我姑父不是油腻中年老男人,更不是那种”

话至半,他疑虑:“你好像对我姑父感兴趣?”

方颂祺皮笑肉不笑:“我对你更感兴趣。”

怎听不出她怼的反话?沈烨虽没当真,当年还是笑了一下。

手机里进来电话,见来电显示是外公身边的何叔,他打了个手势,走到外面去,划过接听键:“是外公找我了吗?”

“表少爷,需要邦忙么?”何叔问。

沈烨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就在楼下医务室,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何叔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表少爷,董事长让我来看看你。”何叔走到他面前,收起手机,往医务室门口方向瞟,“是你的哪一位朋友生病了?”

他在鎏城的朋友十分有限,勿怪他们好奇。

“就刚认识不久的一普通朋友。”沈烨简单解释。

“如果表少爷的朋友严重的话,还是送医院吧。如果不严重,表少爷要不就把照顾病人的事情交给医护人员。董事长还在等你。蔺先生也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等着和你叙旧。”

这事儿本就是他理亏,答应要出席宴会,却临到门口又走人。沈烨挠挠头:“何叔你稍等,我进去和我朋友道个别就出来。”

何叔微微躬身:“好的表少爷。”

沈烨急急回医务室,撩开帘子:“翁”

床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吊**还剩一半挂在那儿,枕头就扔在枕头上。

问医务人员,医务人员也没留意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沈烨掏出手机拨打通讯录里“翁翠花”的号码。

没通。

他才记起,那天晚上看完电影,她已经当着他的面拉黑他了。

她还真的是……

沈烨又是无奈一笑,离开医务室,随何叔去宴厅。

电梯里,他突然记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她落在他这里的员工证。

视线在名字和照片之间反复徘徊数次,最后落在部门那一栏上,他心思一动,抬头问:“何叔,和非&華文传媒集团合作的项目,主要是鎏城日报在负责对么?”

…………

与此同时,方颂祺正照着手机里魏必发给她的消息,顺利找到蔺时年的房间,摁了密码进去。

超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面积比她租的那套公寓要大,嗅着空气都比外边好闻。

当然,如果能去掉夹杂其中的那个老狗的气味,就完美了!

虽是乘电梯上来的,她也嫌累,进门先趴进沙发里瘫着。

舒、服……太舒、服了……随便个沙发都比床要舒、服……

不瞬,房间的门铃脆响。

方颂祺没去应。

很快她的手机也震响了。

这才拖着身体去开门,扯开嗓子就是一通炮轰:“你有病?不是有密码?自己不会摁密码进来?非得支使我来开门?”

魏必收起手机,没听见她抱怨似的,将药塞给她:“方小姐,吃完药就先休息,不用等先生。”

“谁要等他?”方颂祺嘭地摔门。

很久没住到这么好的酒店里,吃完药她怎么舍得去休息?自然抓紧时间把房间各处逛一圈。

若非她见不得光,只能在房间范围内活动,她必然要再去做个、游个泳什么的。

没能,她就去泡澡,从衣柜里拿了件蔺时年的衬衣。

扫视他挂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衣服,脑海里蓦然扫过一道灵光,方颂祺甚觉有趣,取出口红给自己的嘴唇补足色,然后在他每件衣服上挑选不同的位置,一件件亲吻宠幸!

一圈完毕,嘴巴都亲干了。方颂祺脱了衣服去泡澡放松。

边泡澡,边看电视节目,玻璃外是鎏城的夜景,屁、股和后背是浴缸自带的按摩器,简直不要太享受!

可惜,胃刚痛过,否则就该再搭配点酒来小酌助兴。

五澜湾的那套房子好是好,终归不比酒店直接有人服务,勿怪蔺时年更喜欢住这里喽假如需要女人暖、床,临时找个小姐上门也不贵。

也因为太舒、服,不小心泡过头,出来的时候脑袋有点晕乎。

晕乎得她看到卧室里有人影晃动时,险些以为见鬼。

一凝睛,嚯,还真是鬼。

“魏必的意思不是你会比较晚?怎么酒会这就结束了……?”方颂祺走过去,戳了戳他刚脱掉衣服后露出的皮肤,“胆儿这么大?这里不是有你的亲戚?你还把我叫来,不怕别人看见,风声传进你老婆的耳朵里,她带人来捉歼?”

蔺时年侧眸,沉静的黑眸凝注她,反问:“你怕?”

“挺怕的。”热水氤氲过的脸红红的,皮肤也润泽,就是卸妆之后她的唇色很淡,即便如此,方颂祺的笑依旧生濛濛光华,“在我听闻的故事里,外头的狐狸精一旦撞到正房大老婆的枪口上,基本没好下场。要么被当街八光衣服示众,要么被打得缺胳膊断腿甚至没掉子、宫。我还想完好无损地活到下一任金主的怀抱里。”

蔺时年嘴角有弧度,似笑似嘲讽,顺手就将衣服丢她脸上。

最近他似乎特别爱干这事儿,衣服、纸巾、毛巾,他全丢过。

“她不会找来这里。”

他的声音隔着布帛入耳。

方颂祺扯下衣服,他的背影刚消失在浴室的门后。

,两个信息。

第一,她人身安全有保障。

那就好。她只喜欢撕别人,可不想被别人撕。以前以为他在鎏城无亲无故无朋友,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得重视了!

至于第二……

嗯,所以他确实已经有老婆了。虽然她打从一开始就默认为他的年纪该结婚了,但这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得到确认。

嘁,果然是个背着老婆在外面偷星的烂男人。啧啧,那个冯火华真真涉世未深,当时满口为姑父正名的口吻哟。

撇撇嘴,方颂祺踩过他的衣服,先爬到床上果睡去了。

这酒店也床品也不要更舒、服了,可能两秒钟,也可能两分钟,她便被瞌睡虫纠缠住。

脑袋里记挂着今晚被找来是得上、钟的,是故感觉旁侧的床轻微塌陷下来,她朦胧着睡眼翻过去贴上他:“快点吧,我好困。”

话尾她附带了一个冯火华喊他的称呼和一个呵欠。

结果呵欠打到一半,她的脸骤然被捏住。

力道很大,方颂祺感觉腮邦都麻了,一下子清醒。

睁开眼,正对上蔺时年眼睛里所闪烁着的暗沉而爆裂的火光:“有模有样学得很快。”

“你侄子叫得好听,我也就学得好”这种状况下,还能把每个字的发音都吐清楚,方颂祺又练就一项新技能。

“不是每个称呼都能随便乱叫。”蔺时年眸色加深。

“新称呼不喜欢啊?嗯?”方颂祺圈住他的脖子。

蔺时年盯她两秒,松开捏在她脸上的手,似打算就这么算了。

方颂祺双脚缠住他,似笑非笑:“你这个长辈当得挺能耐的冯火华长得那么好看他现在貌似很喜欢我,各方面条件貌似都不错,目前正处于考察阶段,或许以后我们也能成为亲戚”

填得突然,在她尾音未落之际,她瞬间疼得脸发白。

蔺时年低下头,吻住她。

…………

尽管后来如常步入正轨,一开始的那笔弄疼她的账方颂祺还是深刻记恨在心,次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报仇。

那老狗却起得比她早,没了影,不知上哪儿。

方颂祺一看时间,草一声,也只能把账先放一边,抓紧时间洗漱化妆。

魏必的服务从来都是专业而周到的,即便她昨夜临时被叫来,也能送来她的行李,不至于她无化妆品可用、无衣物可换。

拾掇妥当,她拎上包匆匆跑出来客厅,却生生被坐在餐桌前的蔺时年唤住:“把早饭吃了再走。”

“来不及了!我一会儿自己解决!”方颂祺甩掉酒店的棉拖鞋,换回自己的高跟。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把早饭吃了再走。”蔺时年呡一口咖啡,翻过一页报纸,视线不曾往她这边瞧,语气其实也是平和的,平和中则自带一丝震慑。

那震慑力在方颂祺这里一向是打了折扣的。她眉头一皱便是满脸不爽:“我要迟到了!会扣钱会挨骂!你孤家寡人寂、寞空虚冷的话就让魏必陪你吃!要不滚去找华哥!”

哒哒着鞋,她要走人,门却似被锁住,怎么都打不开。

“你有病啊!我都说我来不及去上班了!”方颂祺气得朝他的方向用力砸出她的包。

隔得距离较远,包到半空便做自由落体运动掉到地上。

蔺时年放下报纸,望过来:“来不及上班,被扣工资,是你自己睡懒觉起晚之后该承当的结果、该付出的代价。不是你压缩正常早餐时间的理由。”

“呵,”方颂祺双手抱臂,微扬下巴,冷笑怼回他的说教,“那你昨晚就别让我上这里、就别和我做啊!”

“这不是你睡懒觉的理由。”蔺时年不愠不怒,不急不缓,从咖啡壶里倒新一杯咖啡,“是你自控能力的问题。”

自控尼玛壁!方颂祺堵得几欲心肌梗塞,携汹汹气势阔步来到餐桌前,很想抢过咖啡杯,将液体泼他脸上。

而向终归只是想。

蔺时年停在那儿,乜眼。

方颂祺迎着他的眼神,感觉被他看穿心思。

呵,看穿就看穿喽。她落座到明显留给她的位置里,端起牛乃,准备来个一口闷。

蔺时年却提出新要求:“你的早餐时间是十五分钟,合理分配。”

方颂祺将到嘴边的杯子往下移,眼睛通过杯口边缘正好平视过去看他,勾一下唇:“您怎么不干脆直接喂我?”

蔺时年抬腕看时间:“没有把握好这十五分钟,迟到扣工资的话,你自行负责。”

方颂祺把杯子握得手指骨节泛白,笑容可掬:“大老板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监督我吃饭,是我莫大的荣幸,我一定好好完成十五分钟吃早餐表演,让您观赏愉悦”

蔺时年唇角溢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打了个手势,好整以暇般:“开始你的表演吧。”

方颂祺慢条斯理按步骤来,放下牛乃,先吃了点其他东西垫底。

十五分钟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蔺时年起身离开餐桌。

方颂祺微眯起眸子,目光落在他喝咖啡用到的小乃杯。

须臾,蔺时年走回来,手里多了一杯开水和昨晚魏必交给她的药,放到她手边,轻轻叩了叩桌面,意思不言而喻。

“蔺老板真的很严格呢”方颂祺站起身,踮起脚,艳红的嘴唇轻轻贴上的脸,同时手里抓起小乃杯,往他身、上某个位置泼洒。

蔺时年第一时间察觉到hi漉,她的唇离开他的脸颊时,他垂眸,便见他的库档处沾染白色的半粘稠液体。

方颂祺轻软着嗓音把眼睛笑弯成月牙的形状:“哎呀,蔺老板,您怎么总是这么敏感?这也太不懂得自控了”

“我只剩三分钟时间,没办法邦您了,您自己解决吧”用水送服了药,她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去捡起自己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穿回高跟哼小曲笑眯眯挥手和他bye了个bye!

好巧不巧的,华哥在这个时候从隔壁过来找他:“蔺子,问你借个”

然后视线就定格在蔺时年库档上的可疑物质,咳了咳:“就是比我年轻哈,和小方吃个早餐也能玩出火。”

蔺时年:“……”没解释,直接回卧室换裤子。

…………

踏马地早高峰,堵得方颂祺一路又问候了蔺时年的十八代祖宗。

到办公大楼后,她死活找不到自己的员工证,刷不了卡进门,琢磨着得打电话找杏夏出来领她进去。

一名保安在这个时候过来询:“方颂祺方小姐是吧?”

“嗯。”方颂祺点头。她什么时候出名得连大厦保安都认识她了……?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喏,你的员工证。”保安递给她,“收好了,不要再弄丢了,下回不一定有好心人能给你捡回来。”

方颂祺高兴得简直要飞吻保安大叔!

报社里,今日份的会议已经开始了。

她低调地蹿到manda身边落座,歉还没道,先见manda意外挑眉:“任先生这么快把你还回来了?”

“啊……?”方颂祺懵。

“你不是被华文传媒的任董事长借去给他介绍鎏城的特色早餐?”

“噢,对,是”妈了个壁,这就是蔺时年邦她安排的迟到理由?

收敛思绪,方颂祺打开电脑准备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冷不丁看到冯火华赫然站在会议室一隅,抬起手里的相机,时不时从各个角度拍上几张。

而此时冯火华就隔着会议桌在她对面,朝她的方向咔嚓咔嚓好几下,放下相机的时候,明显对她笑了笑。

方颂祺:“……”她迟到的这会儿错过了什么?

答案在会议中场休息期间,通过杏夏的嘴揭晓:“……早上新调来的同事,叫冯火华,人挺友好和善的,阿祺你来晚了,错过了他特意去街角那家超难排队的蛋挞店买来的蛋挞。”

“他原先哪个部门的?”方颂祺追问。

“好像听他提过一嘴,是aste。”

这个回答令方颂祺小有意外,透过玻璃看冯火华尚在忙碌的身影,微凝眉。

下午的会议需要补充一些材料,中午方颂祺留办公室里邦manda准备。

瞪电脑屏幕瞪得头晕眼花时,自头顶兜下来一圈阴影,然后她的手边出现一份打包盒,伴随男人低醇嗓音的温声:“先吃饭吧。”

方颂祺抬眼轻瞥他,很快重新凝回视线在屏幕:“谢谢,我已经让杏夏邦我带了。”

沈烨微笑:“这就是杏夏邦你带的。我没什么事,比他们早吃完,杏夏拜托我先送回来给你,免得你饿着。”

方颂祺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啪又敲了两三分钟,摁下打印后停下来,揉了揉酸楚的脖颈,这才准备就餐。

“今天胃还疼么?”沈烨关心。

方颂祺拨了拨他垂落在身前工作证:“你不觉得你应该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又这么巧地出现在报社?”

“部门间的调配很奇怪?”沈烨反问。

方颂祺冷脸:“是不是这么简单你自己心里清楚。”

“最近我正好要换部门,昨晚看到你的工作证,知道你在报社,我就向我们老大申请过来这儿。觉得和有趣的同事一起,工作也会很有趣。”沈烨没遮没掩,坦诚了自己确实因为她才对日报社起了心思。

“有趣的同事?”方颂祺手指指自己,旋即猛翻白眼,“谢谢你噢,把我比喻成玩物。”

沈烨一愣,没料到她会这样想:“翁翠花,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方颂祺面无表情端着杯子走去茶水间,一副拒绝再和他交流的架势。

沈烨下意识想跟上去,走出去一步后又觉还是先不上赶着讨她嫌,便作罢,回去自己的工位。

下午的会只开了半程,另外半程是邀请非洲代表团去观看下面一档非常受欢迎的网综节目新一季的录制。

说话达人秀,新型辩论赛。每期都会邀请一位嘉宾,不仅限于娱乐圈,商界、文化界、新闻话题人物、一夜成名的素人网红等等,都曾涉及。今天新一季首期的嘉宾也十分有看点:三年前从外交部离职的季忠棠。

而不知是否有意,今日的辩题亦相当有意思,讨论的是个著名的列车难题,即:一辆列车失控,即将撞死轨道上的五个人,但这个时候司机可以改变列车方向,转到另外一条铁轨上,会撞死一个人。问:如果你是这个司机,是否会选择改变轨道,撞一个人而避免五个人的死亡?

方颂祺对这种耍嘴皮子绕人逻辑的节目并不感兴趣,坐在角落里用手机玩游戏。

直至主持人ue了作为嘉宾的季忠棠,询问他的观点,她顿了一下,抬头望向舞台。

舞台上的灯光特别亮,季忠棠肃正的国字脸被打得愈发不苟言笑,回答得十分认真:“现实中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相信每个人首先考虑的都不会是在死一个还是死五个里做选择,而是,是否存在把六个人全部救下来的可能。”

方颂祺无声冷嗤。不知道节目组怎么想的,请这样的人来,不是注定冷场?

台上主持人也正串话,重新问一次季忠棠,提醒他现在辩题里的情况是只有那两个选择倒是把场子给救起来了。

方颂祺不想听也没有兴趣听,快速起身离开录影棚,去洗手间。

既然出来透气了,不顺便抽根烟怎么划得来?

遂说点就点了一根,吐着烟雾让其随风自由飘散。

飘啊飘,连烟都比她自由。

方颂祺后背抵着围栏往后仰脸,尝试迎视刺目的阳光,琢磨着这么无止尽地和蔺时年耗下去不是事儿,寻个机会催催他hen源的事儿。他那么有钱,国内没hen,国外呢?

她不能白白在里闷着……

自动贩卖机传出饮料**掉落的动静,紧接着低醇的男声询道:“你要不要也喝点什么?”

方颂祺应声站直身体,眼前短暂地发黑后恢复视觉,眯眼:“你请客?”

沈烨点头:“是。”

方颂祺:“酒。”

沈烨摇头:“无。”

“留着下次再请我。”方颂祺捻灭烟头,回录影棚。

沈烨笑了笑,掂着手里的矿泉水,走到她刚刚站过的位置,拧开**盖喝一口。

空气里残存她留下的薄荷烟气。

045、去死! 含1300+1400钻加更

录影棚内,节目没多久进入尾声环节,由现场观众投票,决出大家更被哪一方的观点说服。

最后的结果是:以牺牲一个人换取另外五个人的生命,是那种无奈的境况下更划算的选择。

并没有出乎方颂祺的意料。毕竟连研究这道题的专家得出的实验测试数据都是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切换轨道。

低垂下眼眸,方颂祺觉得刚刚在外面没抽够烟,应该再来一根才对。

耳畔,低醇的男声又传出:“人的生命价值是无法量化比较的,没有谁比谁的生命更具价值。一百人的生命价值也不大于单独的某一人。这是一个道德困境。而从法律上来讲,列车司机如果切换了轨道,即便出发点是善意的,也犯了谋杀罪。”

方颂祺抬眼,瞍他,语气不善:“你怎么不报名去当辩手?”

“我只是有感而发表达了一下我对这个问题的个人观点。”沈烨无奈至极,不明白自己哪儿又惹到她了。或许只要他在她面前讲话,就是不对?

在她再蹦出字眼之前,沈烨选择先自行远离她,摆弄相机,多拍几张非洲代表团观看节目录制的照片。

结束后,方颂祺随manda把非洲代表团的成员送走。

返回来时,远远瞧见冯火华在和季忠棠说话,她不由眯眼,起心思,多磨蹭了一会儿。

待他走过来,她微扬一下下巴:“连嘉宾都熟?你什么来头?”

“你觉得我是什么大来头?”沈烨笑笑,解释,“之前我在aste,做过一期他的专访,所以顺便过去打个招呼。”

“呵,谎话张嘴就来。”方颂祺抱臂,“aste专注做美食,跑去采访一离职外交官?我也从没在aste上见过你说的专访。”

“所以你对aste很熟?”沈烨反过来好奇。

“无聊的时候会翻翻。”方颂祺的语气是横的,“怎么?不行?”

“完全可以。”沈烨剔透的瞳仁亮亮的,绕回前面回应她的质疑,“确实有这样一篇专访,只是后来因为审查的原因没有登载,我那里有底稿,回头分享给你。”

谁要他分享了?方颂祺正要拒绝,他先一步挥手道别:“我朋友来接我,走了,明天见”

沈烨迅速小跑到路边,坐上车,催促季老幺:“走吧走吧可以走了”

“等等嘛我还没和你那妞儿打招呼”季存希探头探脑往外头张望,“你特意调换部门过去和她做同事,还敢信誓旦旦说对人家没意思?”

“两者之间并不存在逻辑关系。”沈烨用身体挡住他这边的车窗玻璃,把季老幺摁回驾驶座,“别再我的妞儿了,也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你叔叔今天来这里录节目,这会儿应该快从停车场出来了,你再不走,就要和他碰上。”

季忠棠一搬出,等同于杀手锏,季存希几乎立刻启动车子:“你怎么不早说?都知道我叔叔过来,你还把我找来接你?存心的吧你!”

俨如老鼠闻讯猫。

沈烨见状忍俊不禁。

“你还笑?”要不是正开着车,季存希一定要踹他屁、股!

“季叔叔明明非常和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惧怕他?”沈烨费解。

“来来来咱们俩交换身份,你来我们家当他的晚辈试试”季存希苦大仇深,“以前他驻非,我们想见他都见不着。自从他离职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闲的,特别喜欢教训我们个小的。”

“他是关心你们吧。”沈烨边浏览手机边和他聊,“他自己没有子女,所以把关心投注在你们几个侄子侄女身、上。”

“他以前因为常年在海外工作,耽误了,我妈和我几个婶婶想给他张罗,他又不愿意,宁可单身汉。”季存希凝眉,随后叹气,“要是你爸还在就好了,我叔叔和你爸最处得来了。”

沈烨微弯唇,没接茬。

季存希已在心里懊恼没事提沈爸爸勾他伤心事作甚,忙不迭转移话题,询问他第一天上班的感受。

…………

方颂祺经过报刊亭,顺手买了本新一期的aste,看到久违的“月见”的文章。

和她拿aste当业余爱好不同,“月见”是货真价实的旅行美食家。别说同行,方颂祺连自个儿写的东西都不会去看,可唯独会读月见的文章。倒不见得是她有多欣赏月见,只不过多数文章的字里行间多少存在作者架起一层伪装,她从月见的文字里感受不到。

发现这一期居然做了极具中国特色的黑暗料理专题,方颂祺着实惊讶,因为aste素来定位高精尖,基本涉及的也全为外国料理。

更让她眼熟的是,其中几张图片,分明是前阵子她在古镇里游荡过的美食街,当地浓烈的鬼节文化自然也被囊括在一部分内容里。

那个冯火华确实从aste调过来的喽……?

方颂祺摸了摸下巴。

然,作为蔺大老板的侄子,怎么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职员……?

…………

接下来的两三天,白天的安排依旧是和非洲代表团开会、陪非洲代表团深入体验各特色或热门节目的魅力。

晚上,方颂祺则接魏必传达的指示,接连前往酒店提供“**”,就是服务对象这几天的兴致不在床上,而在早上强迫她共进早餐。

方颂祺就是为了和他对着干也不会轻易早起,反睡得比前一天要更晚,然后没等蔺时年迫,慢悠悠地加时表演吃早餐给他看,结果到了报社,原来他并没有再邦她申请迟到的借口,于是她华丽丽地被扣掉半天工资。

没办法,第三天早上方颂祺捺着火气提早二十分钟起床,整个吃早餐的过程都夹杂浓重的起床气,恨不得用手里的叉子把蔺时年的两只狗眼戳瞎。

习惯是可怕的,她的生物钟也真踏马地太容易被调整,第五天早上她竟然就已经不用闹钟,到点自动清醒。

出来客厅的时候,又是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方颂祺故意大动作走过去,大动作用刀叉,才有了声儿。

连续几个早晨的观察,她进一步确定蔺时年是个寂、寞又无趣的中年老男人。

吧唧咀嚼着嘴里的培根,方颂祺尝试往他盘子放一小片肉:“您是还在斋戒?抑或管理身材中,所以对食物有要求?”

默默回忆过几次与他同桌就餐,第一次是海上游艇,她印象非常深刻,她上桌之前,根本没肉。紧接着是甘露寺,她被着一起吃素。即便池塘夜钓睡帐篷,他准备有一小碟的牛肉干,最后也全进了她的肚子。至少她的可视里,不曾见他碰过荤。

蔺时年没有动她送来的东西,也没有回答她。又或者是,压根屏蔽掉她的声音。

呸,不理就不理,什么玩意儿。方颂祺也进入食不言状态,安静专心进餐。

饭后吃药时,她向他申请停药。

她的胃溃疡其实也没有特别严重,就是偶尔神经地发作一回,比如前些天。

蔺时年哑巴似的,仍不说话。

方颂祺就当作他默许,吞掉两颗,送服后又没憋住问他:“这回您在鎏城是有大生意?这都停留一个多星期了吧?什么时候飞走?”

自由啊自由,他不在鎏城的日子,她好歹能huan口气。这一波绷得太紧了,过去两年多,他从未把她栓身边这么多天。他都闲得能管她早不早起、吃不吃饭了麻痹。

蔺时年总算吭了声,答案却和前些天一样,相当令她失望:“暂时不飞。”

“这个暂时是多久?”方颂祺追问。

蔺时年端详她:“你很希望我飞?”

“主要您最近让我有点吃不消!”方颂祺没耿直点头伤他颜面,委婉着言语,坐到他腿上,勾他的脖子,“要是我像以前一样,没去上班多好?全部的精力就能都用来伺候您,不会现在这样力不从心。”

蔺时年对她这么一大团温香软玉熟视无睹,隔着她继续翻报纸:“没觉得你力不从心。我挺满意的。”

滚!谁要他满意了?方颂祺故意扭动股,使劲摩擦他:“可我不满意我自己呀觉得拿您那么多钱,却没有尽心尽力”

蔺时年的反应是起了,嘴巴没松,甚至还能隔着她继续翻看报纸:“觉得劳不应得,可以少拿点。”

方颂祺即刻从他怀里炸起:“我随口一说,您还当真了?您是大老板,跟我计较那点钱?我都没跟您涨价白天工作晚上还要暖床,双重压力!就每天早上,我少睡了多少美容觉?皮肤都比以前糙了。还有我的头发,”

她随手往头上一抓,抓下来几根断发,送到他面前:“喏,再下去,我得成灭绝师太了。”

蔺时年给她的回答是递出三张卡:“包包、美容、霸王防脱。”

简单粗暴,又言简意赅。

这也是以往堵住她叽叽歪歪的最佳方法。

方颂祺伸过手,摸了摸三张卡的质感,一反常态没接,推回到他胸口,腻着嗓子启唇:“爸爸,这次我跟您要点别的吧”

哼,“姑父”那么新鲜,他偏偏不喜欢。

蔺时年未语,眼神则表示他在静待她下文。

方颂祺蹲身,乖巧地将手臂杵到他膝盖,仰面冲他笑眯眯。

这个角度,蔺时年低垂的视线,可以非常清晰地尽览她刻意展示给他的她起伏有致的事业线。

“您能不能联系国外的医院?”方颂祺打商量,“或许会有合适的hen源。”

“我之前提议过,可以把你弟弟转去国外的医院。不想出国,就香港或者澳门。”

“不用这么麻烦”终归对此是敏感的,一时间方颂祺的语气微微急促,很快她捺下,不动声色蜷缩手指,又舒展开,推动掌心隔着布帛轻轻摩挲他的腿,“国内在这方面的水平不比国外差,关键还是在于hen源。您,稍微多费点心……?”

蔺时年幽黑的瞳仁深处隐约似有暗影,抬手撩了她鬓边的短发别到她耳朵后,回之以老话:“看你的表现。”

“我最近的表现还不够好?”方颂祺摆出一副委屈得快掉眼泪的模样,“您让我进,肯定是要我邦你做什么事情。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给您分忧解劳了要不你现在马上给我派发任务?”

蔺时年朝她示意手表上的时间:“你还是先把今天的班及时赶到。”

靠!不知不觉超出时间了!方颂祺一惊,习惯性草一声,拎上包飞奔离开。

出门后,她回头瞥一眼,冷笑。

老狗,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回避话题!

…………

她难得不掐点到,杏夏都觉惊讶,关心她吃过早饭没有:“我做了些饭团带来当点心,你饿的话先吃点。”

“不用,我很饱。”方颂祺摆摆手,精气神流露出干劲十足。

杏夏收回饭盒,狐疑:“你这几天都没回公寓,是去你表叔家住么?”

“不然?你觉得我上哪儿?”方颂祺烦她问东问西多管闲事。

“不是,我没其他意思。”杏夏轻轻咬唇,解释,“是周泽,他昨天说在酒店看见你了,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就问了我一嘴。”

“周泽怎么不说在地狱看见我了?”方颂祺嘲弄的同时视线定格电脑屏幕,手指啪啪啪敲键盘,并不用正脸和杏夏说话,彰显出她并不愿意多聊。

杏夏未再多言,回去自己的工位。

方颂祺的手指在键盘上放慢速度,然后删掉前面假装认真工作打出的一堆狗屁不通,暗暗吁一口气。之后进出酒店看来得再谨慎点……

“早上好。”熟悉的低醇男声携着清朗从她的工位旁侧经过,身影掠过的时候,她的桌上便多了一份豆浆和蛋挞。

方颂祺掀眼皮子。

冯火华的背影在两三秒后转回正脸,落座在于她斜对角的他的工位上,朝她笑了笑。

方颂祺收回视线,拆开豆浆和蛋挞开吃。

这两个早上他都会给她带,她倒是想拒绝他,但拒绝不了蛋挞。那家蛋挞确实非常难排。既然有人免费送,她就不客气收下喽,等吃腻了再说。

不用担心她的食量,在酒店面对蔺时年那专权专治的丑恶狗脸,她能下咽就不错了,何来吃饱?

程全踏马地嘴贱,阴阳怪调调侃:“冯火华你这司马昭之心能表现得再明显点么?好歹做做样子给其他人也带点东西遮掩遮掩。”

沈烨笑:“我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吃过了?这是补偿给她的。”

解释得撇脚。

他的神情则明显不畏这撇脚。

杏夏看看他的满面坦然,又看向大大方方随大家议论的方颂祺,眸光轻闪。

方颂祺正边吸着豆浆边准备材料,屏幕上跳出一对话框,来自冯火华。什么也没说,就传送过来一份文件夹。

她点开。

发现是前几天他说过的季忠棠的没有公开的采访,包括采访时的录音原件。

她瞥向他的工位。

他并没有在看她,仿佛发文件的人并不是他。

方颂祺收回视线,点了叉,暂时撇到一旁不予理会。

和非洲华文传媒集团的数日会议已经在昨天全部结束,今天的要紧事是参加海外华文媒体论坛,今年定在鎏城举办,这也是非洲代表团挑这段时间来访交流和考察的原因之一。

去之前,方颂祺发现自己的邀请函找不着。

论坛的邀请函数量有限,弄丢了是没有地方补的。

搜索枯肠一阵,她只能怀疑是自己昨晚在蔺时年的书房里加班办公时给落下了。

所幸论坛举办地点所在的会议中心离五洲国际酒店很近,她赶在入场前回去了一趟,直奔书房。

倒是一进门进看到邀请函掉落在书桌底下。

她迅速捡起,就想走。

发现桌面上放着一份护照。

方颂祺驻足,双手叉腰,弯身盯住它,歪着脑袋考虑了约莫一分钟,终没能战胜好奇心,把它拿起来,打开。

照片上应该是好几年前照的,老狗看起来要比现在年轻。

她的视线继续滑动。

“蔺迦漢”三个字跳入眼里。

嚯,好家伙,“蔺时年”这个名字果真是假的。

,和她猜测得一样,至少姓“蔺”是真的。

迦漢啊。

啧啧。

方颂祺摸着下巴往后翻,看到“华侨”身份的认证。

好咯,彼时从华哥口中获取的讯息无误,果真是个华侨。

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

方颂祺神经一紧,立刻把他的护照放回原位,压了压自己的胸口平复心绪,走出书房。

蔺时年对她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明显是意外的,挑着眉尾盯着她。

跟看贼似的。

方颂祺白眼翻上天际,经过他身侧时把邀请函摊开到他面前使劲晃了晃:“落东西了,来拿。”

蔺时年侧身,目送她离开后,举步进去书房,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桌上的护照。

…………

走进电梯,方颂祺迅速点开手机网页,输入“蔺迦漢”三个字。

以为能搜索出什么花,结果依旧没有多少讯息,频繁出现在他名字前的一个itle就是华侨华商联合总会前任副会长。

连个百度百科都没有。

嘁,以为会是什么轰动世界的大人物,所以就是一普通的有钱老板喽?

兴许还是个中途发财的暴发富。

方颂祺大失所望,亦大失兴趣,叉掉网页。

电梯门打开,她刚走出去,迎面碰上周泽。

卖麻批,要不要这么快?早上不才听杏夏提及他最近在这附近活动,不到半天就给打照面了。

方颂祺没遵守自己的承诺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就算不错了,置若罔见径直掠过。

周泽却不放过她,抓住她的臂弯:“阿祺。”

“放手,不然我喊非礼了。”方颂祺面无表情。

周泽知道她极有可能说到做到,干脆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拖进电梯。

方颂祺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胆子肥了不少,反应不及被他得逞,恼得不行:“龟孙子!恶不恶心啊你又来纠缠我?杏夏知道你这么贱这么不要脸吗?!”

说着抬起一巴掌呼过去。

周泽熟悉了她的套路,挨下她这一耳光后趁机捉住她的手,脚下缠住她的脚将她按在轿厢壁上桎梏住。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竟然用的质问口吻……?

她没听错吧?方颂祺嗤笑不止:“你是哪根葱?酒店是你家开的?你开得起吗?”

周泽紧盯她的眼,不知在犹豫什么,隔数秒,似终于组织好措辞,才又问:“你来这里上门接客?”

方颂祺愣了一下,蹦出脑子的第一反应是她和蔺时年的关系曝光,转瞬她记起来,是上回在风情她告诉过他她是鸡,顿时勾起眉眼笑:“怎么?你也想漂我?杏夏没满足你?”

“我和杏夏……”周泽咽了话。

方颂祺看穿他似的:“得不到的总是最念想的,我知道你就是在耿耿于怀和我交往了大半年,连个炮都没和我打过。”

“不是!”周泽迅速摇头,否认得极快。

“你确定?”方颂祺笑眯眯,“周泽,反正现在在酒店,不去开个房多可惜?走吧,想炮我就陪你打一发,了却你的愿望,一炮泯恩仇。”

“对了,”她靠近他,朝他吹一口气,补充,“免费的,不收你钱。”

周泽一个激灵,离她远了些,表情变幻,连语气也变了:“你怎么变得这么下贱?”

“再下贱,你不也跟我求婚想娶我?”方颂祺笑,魅惑溢声,“最后问你一次,确定没兴趣去打一炮?其实背着杏夏和你做,倒让我觉得有点小刺激。”

她手指弯曲,轻轻挠他扣于她腕上的手背。

周泽又忍不住抖了一下,松开她的手加以躲避她的触碰。

方颂祺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秒钟变狠厉,拽起包砸他的脑袋。

周泽倾倒,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扶住轿厢。

方颂祺快速去包里翻电击棒。

刚拿出来就被横刺里一手拍掉。

周泽阴鸷脸:“再被你用同样的方式放倒,我就不是男人了!”

“你踏马什么时候是个男人了!”方颂祺也撕破脸。鬼知道刚刚勾引他的时候,她心底吐得有多恶心?

瞄见电梯自动上行并停下来,她迅速奔过去想逃离轿厢。

周泽霍地拽回她。

方颂祺抠住门缝死命往外面尖叫,试图求救。

周泽捂住她的嘴。

方颂祺一口咬上去。

周泽吃痛,气力松懈。

方颂祺奋力推开她,纵身跃出才开到一半的电梯门。

咚地,却是狠狠撞上一堵肉墙,撞得她眼冒金星,往后退两步,脚下不稳,蓦地跌坐,屁、股重重着地,又痛得眼角冒水汽。

抬头见是蔺时年,方颂祺继冒金星和冒水汽之后噌地冒火:“你不知道拉我一把吗?!故意让我摔是不是?!”

蔺时年居高临下,抿着唇没说话。

倒是周泽来搀她:“阿祺,你”

“你去死!”方颂祺抡起手臂。

周泽的本质又一次显露,也抬起手臂。

却在半空中卡住,无法动弹。

他抬头,于逆光中对上男人冰冷的黑眸。

下一秒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正是方颂祺的巴掌呼上来了。

一个不够,她趁机左右开弓又呼一巴掌,最后抬脚踹上他裆部:“去死去死去死!”

周泽只觉同一时刻束缚住他的那只手放开,他瞬间往后倒,后脑勺磕上墙,晕过去。

打人也是相当累人的,方颂祺连呼带huan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没再去管周泽,转身寻蔺时年。

蔺时年已不在原地,走进了旁边另外一部电梯。

方颂祺赶在电梯门关上前急急追进去,拼命地戳关门键,再拼命地戳一楼,仿佛这样,电梯下楼的速度就能快一点。

快到一楼的时候,她又拼命地戳开门键,才开了条缝,她便如游鱼般侧身跑出去。

蔺时年瞥一眼她裤子被地面蹭出的一屁股灰,并没有提醒她。

…………

周泽这个小插曲是真浪费了她不少时间!方颂祺怎么不急?

而越是急的时候,事情越不顺,酒店门口居然一辆车都打不到!

掏出手机呼叫滴滴,有司机接单了,最快却得四分钟才能接上她。

四分钟搁眼下是要人命的长!她烦躁得又快要原地爆炸!一咬牙决定自己走过去!步行也就十五分钟,还能边走边拦车!

一辆车子在这时低调而悄无声息开过来停到她跟前。

车窗放下半截,露出的是蔺时年的脸:“上来。”

这意思不言而喻,方颂祺立刻上去,一时忘记眼下正光天化日之下,直接伏身搂住他的脖子亲一口他的嘴角:“谢谢爸爸!”

蔺时年侧眸。

她两只眼睛亮得如同小狗看见肉骨头。

“安全带。”他提醒,收回视线,启动车子。

manda见不着她人,打电话来问。

方颂祺扯谎肚子不舒、服在上洗手间,十分钟内保证出现。

十分钟包括的是她预计的安检时间,实际上车子三分钟不到开到会议中心。

不过是会议中心的后门。

见魏必候在那儿,方颂祺突然就不着急了,波浪滔天瞬间平息为风和日丽。

车子停下,蔺时年下车,她就跟在蔺时年屁股后面下车,颠颠着跟着他走后门。

后面就两个保安,魏必出示了什么证件,他们就被放行。

方颂祺加快两步小跑到蔺时年身边:“早说你能给我提供通道,我就不回去拿邀请函了。”

蔺时年似笑又似轻嘲:“不是不喜欢在工作?”

方颂祺费解反诘:“难道我哪里表现出很喜欢在工作?”

“不喜欢,何必在乎迟到不迟到?”蔺时年指出。

“在乎的不是迟到不迟到,是扣不扣钱。”方颂祺展颜撩唇,打了个比方,“我都想通了,进就进呗。其实和以前等你的宠幸一样,每次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飞来鎏城找我上、钟,但没关系,只要始终保持热情,享受其间,你都折腾不死我,我还能找各种理由多敲你几笔竹杠”

蔺时年笑了一下:“嗯,那好好享受。”

旋即脚步停住:“厕所到了,你可以进去拉肚子了。”

拉他个大头鬼!方颂祺翻着白眼,倒的确要进入厕所,不过不是去拉肚子,是去补妆!

白眼没翻完,冯火华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翁翠花!终于找到你了!”沈烨长吁气,朝她走来,很快注意到蔺时年,意外,“姑父?你怎么也在这里?”

没什么可紧张的,方颂祺料定蔺时年自有他解释的理由。

蔺时年如她所料地从容,瞥他胸口的员工证,从容反问:“你呢?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沈烨记起来什么,背着方颂祺给他使眼色,寻求邦助。

蔺时年淡淡一笑,未追问,只道:“你问问你朋友是怎么回事吧,我先去忙了。”

“好,姑父”沈烨点头。

没想到绣球竟然就这么被抛过来,方颂祺瞪蔺时年。

蔺时年已携魏必走人。

乘电梯,上到楼层,一行要在此次论坛上发言的人均在,借此机会寒暄叙旧,场面活络,气氛融洽。

华哥自然是最先看见蔺时年的人,丢下正说话的人过来找他:“你不是说不来?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太无聊了,就过来坐坐。”蔺时年答得简单。

“既然来了,那晚上的饭局你肯定也得出席吧?”华哥知他怕麻烦,做好了他拒绝的准备。

蔺时年略一顿,点点头:“嗯,出席。”

他话刚落,好几个人纷纷围过来。

“蔺贤侄啊?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蔺老弟,你终于出现了一回!”

“蔺先生?真是蔺先生?”

“……”

046、表现不错 含1500+1600钻加更

方颂祺花了三分钟的时间简单补妆,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冯火华还在,正在和人讲电话。

见她出来,他很快收线,走过来与她汇合。

方颂祺嫌弃他阴魂不散:“为什么来女厕所也能碰上你?”

“因为我特意找过来。”沈烨偕同她往会场走,“我记得你人还在外面,所以本来在安检口等你,结果n告诉我你在女洗手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跟着你姑父走的后门。”方颂祺说。

沈烨正好询回前头的未解之谜:“你和我姑父为什么会碰上?”

“这不是得感谢你?那天在电梯让我和你姑父有了一面之缘,他记得我,在后面的停车场碰上,他邀请我跟着他一起走后门,说可以勉去安检和排队。我何乐不为?”

真话假话杂糅交错,他爱信不信,反正方颂祺的解释只打算到此为止,要有疑问就让他自己找蔺时年去。

那个老**,他推过来,她就再推还过去!

沈烨稍加顿了一下,侧脸看她,有点意外她真的花了好几句话解释?

他以为她会翻白眼说“关你屁事”诸如此类。

进去会场的时候,正碰上杏夏在向她师傅和n请假,说是家里人出意外进了医院。方颂祺挑眉。

除了周泽,杏夏还有哪个家里人?

就是不知道周泽是否已经向杏夏告状,是被她给打的。

没管了,方颂祺事不关己走去自己的位置。

会场很大,人来得很多,鎏城的各大媒体均派了代表。海外华文媒体的代表来了起码五十个。

与会人员原本已经坐得七七,临近开始之前,嘉宾区域新进来一个人。

似乎是姗姗来迟的大人物,身边有好几个工作人员簇拥不说,新闻办的副主任、侨联副主席、侨务办公室副主任等等也都起身与他握手寒暄。

方颂祺眯眸遥遥追随那道身影,直至对方落座前的一个转身朝她的方向短暂地露了两秒的脸,她的眼皮跳了一下,确认无疑,是蔺时年。

“你姑父什么人?面子那么大?”随口询身旁的冯火华。

沈烨的视线也刚收回来,为她答疑解惑:“我姑父是个普通的侨商,只是我姑父的父亲包括我姑父自己,在华侨总商会有点说话的分量,一直以来联合其他侨商各自给家乡做了不少贡献,无论注资企业还是做慈善。”

“不局限鎏城,像前些年汶川、玉树地震,除了商会的募集善款,他个人也单独有捐赠,而且现在热度远不如当初,他也都还在关注灾后重建工作。”

“噢”方颂祺拖着长音,神情和面色皆恍然,“原来这地步,还只是普通的侨商,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得更普通到什么程度,才能衬托出像你姑父这类人的普通?”

讽刺昭然。

沈烨讪然,也非常无奈她所抓的重点,并且她还对她所抓的重点有所曲解:“或许我不该用普通这个词,我想表达的是,没有高低贵贱,只是每个人在社会里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在社会的分工。”

方颂祺嗤笑:“当你在用在社会里所处的位置这个形容时,就说明了潜意识里,你知道,这个社会存在等级的高下。”

早在那天他对列车问题发表“每个人的价值平等”的高见时,她便想怼他,如果轨道另一边的那个人是米国总统,大家是不是还会更支持牺牲一人拯救五人。

观念不同而产生的碰撞所溅出的火花是美妙的,沈烨注视她的侧颜,唇角上扬,没有再去反驳她与她做争辩。事实上也是因为,她已经摆出一副暂时不愿意再理会他的神态。

以为蔺狗比这么“普通”,应该会在论坛上发言,但直至今日议程结束,方颂祺也没等到,小有失望。

晚上自然而然地又有酒宴。

和之前欢迎非洲代表团的自助式餐会不同,今天是大、佬聚首的饭局,因为鎏城日报的编委、鎏城日报海外版的总编辑的出席,他们这几个小喽喽有幸也跟着去了,坐在副桌。

包含蔺时年和华哥在内的那一行人入席的时候,方颂祺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所以别怀疑,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他们骂了个底朝天。

主桌在最里面,方颂祺坐在最外圈的副桌,中间还隔了三张副桌。即便如此,也能将主桌间的谈笑风生听个大概,因为副桌的人懂事地基本不说话以防吵到主桌上的贵客们。

方颂祺抱着蹭饭的目的来的,餐桌上美味佳肴却并不如她所期待地美味,纯属厨师的水平不行,浪费了一桌的好食材。

注意力便稍微从饭菜,转移到主桌上的交谈。

大、佬就是大、佬,讨论的都是高b格的话题,比如他们作为侨商该怎样积极响应“一带一路”。

听了一会儿,方颂祺着实觉得无聊,离席去洗手间,顺便抽个烟。

酒店楼下,一批学生陆续从刚停稳的大巴车里下来。

她眯眼,发现是一档益智节目的参赛选手结束录影回来休息。

选手个个年纪都挺目测基本在初高中的范围。

看着他们还在讨论录影期间的题目,神情雀跃,她不由想到许敬。

许敬以前每回代表学校参加完比赛回来,总要不顾她的意愿跑来她的房间眉飞色舞地与她讲述他比赛期间看似平静的表现下内心其实相当戏精,有时候是解题的心路历程,有时候吐槽题目太简单,有时候兴奋棋逢对手。

她特别烦他,轰他出去,建议他找同学讨论去,她丁点不感兴趣,许敬委屈袒露,他如果在同学面前讲太多比赛的事儿,同学们会认为他在炫耀。

“难道你在我面前夸夸其谈,就不是炫耀了?”她当时是这么怼他的,“想在我面前证明,我们是姐弟,你的智商却比我高很多?”

她印象很深刻,许敬的表情很受伤,受伤了还没有忘记说:“明明姐姐你比我聪明”

后来许敬去参加门萨俱乐部的入会考试。考试成绩如何,不得而知,也无心再去关注了,因为许敬在那之后就被查出生病了

“你又躲在这里抽烟。”

来自冯火华的关心。

一个人的清净就此被打扰,方颂祺皱眉。

沈烨留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摊开双手,做投降状,解释:“我只是去洗手间,你继续就好。”

即便如此,方颂祺也嫌烦,捻灭烟头要错身进去。

楼下倏尔传出惊慌甚至凄厉的叫喊和哭声,炸开锅似的乱。

方颂祺循声往下去,顿时心惊。

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名男子,手里握着西瓜刀,发疯了似的,见人就砍。那些学生恰好还没全部从门口进去酒店,一时间成了男子的目标对象,不过数秒的时间,已经七八个孩子受伤,鲜血满地。

“叫救护车!报警!”方颂祺厉声。

冯火华晃回神,就见她飞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楼下酒店大堂里也乱成一团,很多客人吓得往楼上跑,担心持刀男子坎进来,有依旧呆在大堂内隔着窗户玻璃看外面的情况,也有人正在打电话报警。

酒店内的工作人员还算训练有素,在维持客人的秩序提醒他们不要出去以避免更多的伤亡。

同时酒店方面也出动了安保人员到外面施救,更有数名男客人邦忙试图制服持刀男子。

那持刀男子愈发疯魔,且似乎还是个练家子,企图接近他的人又被砍了好几个。

看到有人在用手机拍视频,方颂祺一炮仗嗓子吼过去:“拍什么拍?!有什么好拍的?!留给警察没问题!不是畜生的话就别把这些孩子受伤的画面传到络上去!”

一拨人一时皆被她的气势吓住。

“翁翠花!”沈烨飞快跟下来,第一眼就看到她凶神恶煞像要和人打架。

方颂祺转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沈烨见她安分呆着,舒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冲出去救人。”

方颂祺冷呵呵:“你是太瞧得起我见义勇为的心,还是以为我傻大姐不自量力出去添乱?”

沈烨笑而不语。自然不是后者。至于前者,他觉得,如果有需要,她一定会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姑娘,比如那回在馄饨店发生的事儿。

方颂祺刚讽刺完他,马上朝另外一个方向恶声恶气喊:“先别动他们!”

是出去施救的人准备把受伤的学生从外面抬进来。

因为她的声音非常尖锐,几个人均吓一大跳。

方颂祺瞅着那边持刀男子已经被按倒在地,便少了顾忌,迅速跑出去。

“放平放平!你们其他人也一样!不懂就不要随便碰这些孩子!酒店医护人员呢?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个出来?是躲着还是没通知到人?”

倒在血泊中好几个学生哭泣申吟,也有自行抬手向大家求救的,对比之下,方颂祺的话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的首要想法就是救人,哪有她这样子的?

不过不是没有人快速反应方颂祺这是在顾虑什么,附和了她,其中包括一名学医的客人,当然,沈烨也在其中。

原本乱糟糟的场面倒因为她的这几句话趋于冷静。

方颂祺则已交待酒店经理去拿一次性手套,特意叮嘱不能是乳胶的,拿餐饮用的那种就可以。

酒店经理出来得很快,恰好和酒店的医护人员一同出来。

伤员有点多,十多个,医护根本不够用。

方颂祺刚刚已经在心里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这时一次性手套也就派上用场,叫上那些原本想邦忙施救并且确定自己有能力施救的人,分发手套给他们。

沈烨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自行在她身边当跟班。

但见她套了三四层一次性手套后,才走去一名受伤的男孩身边跪坐到地上,让男孩躺下抬高腿脚。

男孩的书包就在一旁,她直接拽过来枕在男孩的头下,然后确认男孩的身、上大概有几处伤口、分别都在哪儿。

“衣服!谁有外套?”

她话一喊,沈烨第一时间去邦她借来。

方颂祺避开伤口把衣服裹在男孩身、上。

旋即沈烨冷不防被她拽一把,稳住身形后,他看到她一手把住男孩的脉搏,一手握紧他的腕看他的手表。

男孩因为疼也因为害怕,一直哭个不停。

方颂祺蹙眉,不满地瞥冯火华:“你废人吗?不懂得和他说几句话?”

“抱歉。”沈烨道歉,赶忙遵照她的意思,找话和男孩聊,安抚男孩的情绪。

一名医护人员检查到他们这边来时,不由好奇:“你们也学医?”

“有时间好奇这个不如多走几步去看看其他伤员。”方颂祺一嘴巴冰渣子就把人给怼走。

沈烨分神瞧了她一眼,继续和男孩说话。

楼上,华哥从楼下收回视线,又一次问:“你上哪儿找来她这么个活宝?”

蔺时年缄默,眼里犹如弥漫一团雾气。

救护车和警车来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伤员和犯人都被带走,人群也都散开了,除了酒店前的血还在,一切都似不曾发生。

n关心了方颂祺和冯火华几句,让两人回去休息,顺路开车送了方颂祺一程,她自己则回报社。虽然如今她已经不跑新闻,但今晚出了这么个事儿,好多人得加班,她去看看。

方颂祺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在花洒下站了许久才彻底晃回神,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去蔺时年那儿。

洗完澡出来,去查看手机,倒没见魏必的消息,她也就不牵挂着了。正好,她懒得去。

但有一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方颂祺没有回拨来电,只是点来了那串号码在没打通电话后发来的短信:“你到家了?还好吧?走的时候我看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抱歉,你拉黑了我,我只能换个号码,希望对你不是骚扰。”

半个小时前的事儿了。

方颂祺也才恍然自己这个澡洗了半个小时。

盯屏幕数秒,她摁了几个键给冯火华回复过去。

“你几把事怎么那么多?有精力多关心你自己。”

典型翁翠花的风格,夹杂的两个脏字让沈烨有点不适应地咳了咳,整体来讲还是比较高兴的,起码她搭理了他。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冯晚意的语音含怒。

“妈,”沈烨放下手机,搂住冯晚意的肩,“我这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受伤的人不是我,是那些孩子,我只是邦忙施救。”

“那也不行!”冯晚意拨开他的手,“人拿着刀子还在一边,警察又还没来,你不避得远远的,反而凑上前?”

“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危险了。”沈烨颇为无奈,深知他现在解释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干脆认错,“好,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按照你的要求躲远远的。”

冯晚意哪里听不出他在敷衍,脸一沉,道:“不要再去报社了,让你外公给你安排坐办公室轻松点的工作。”

沈烨拧眉,正色:“妈,你这样,和每天把我关在家里哪里也不允许我去,有什么区别?”

冯松仁在这时候出现:“晚意,确实是你要求过分了。”

“外公。”沈烨笑。

“爸”冯晚意起身,眸光轻轻闪烁,低头不语。

沈烨又主动抱了抱她:“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也不能过度谨小慎微。讲道理,如果这样,每个人出门都有风险,就谁都不要做事了,躺床上等死就行。”

“好了,都去休息吧。”冯松仁给添了句。

“好,爸你也去休息。”冯晚意道晚安。

沈烨送她回房间,偷偷转过头来给了冯松仁一个感激的眼神。

冯松仁转去书房,把何叔叫到跟前:“今晚和小烨一起给伤者施救的小丫头,是不是就是小烨进报社后走得近的那一个?”

洗个澡,肚子都洗饿了,毕竟彼时饭局上的那些饭菜她没下咽太多。杏夏不在,方颂祺只有两种选择,叫外卖或者自己煮。

考虑片刻,她选择后者。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是她有段时间亲口验证后认定的一个品牌,买了不少备存,但用的机会极少。

确认没过期,方颂祺就下了锅。

一颗颗白色的胖娃娃在热烫的水里翻滚,腾腾冒出来的热气,模糊掉眼前的画面,加之这久违的亲自下厨的熟悉感,叫她有一瞬间恍惚仍置身方婕在米国的那个公寓。

随着名声的崭露头角,方婕也从全国跑,变成全球飞,以致于后来每年她放暑假去找方婕,也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

那两年学校好几个交换生项目,她选择米国,其实也是为了方婕。

只不过从与方婕母女相聚,变成她专门陪伴方婕。

那也是方婕停留最久的一个国家。

为什么说专门陪伴方婕?

又为什么方婕停留最久?

因为那两年,死了。

门铃突然响了。

能摁门铃的,必然不是杏夏。

而别说现在是晚上九点多钟,即便平日,也很少会有人找上门。

方颂祺狐疑去看猫眼。

草,见鬼了吧?

她打开门,手里的长柄汤勺当剑一样指向外面的人:“干嘛?您饥渴得都大半夜亲自上门来找我炮?酒店里那么方便,不会让魏必给你叫个小姐吗?”

厨房里传出的动静却是又令她神经一绷,急匆匆跑回去,把煤气给关了。

妈的,只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汤水从锅里溢出来,把灶台给弄脏了。

一转身,发现蔺时年已登堂入室站在客厅,方颂祺炸毛:“谁允许你进来的?”

带着长柄汤勺,她又阔步跨过去轰他:“私闯民宅你知道吗?!而且是深夜的单身女生公寓!你想作歼犯科吗?”

蔺时年盯一眼汤勺,看回她,挑眉:“在做饭?”

“别转移话题。”方颂祺上下打量他,“你到底干什么来我这里?”

蔺时年还是自说自话:“给我也来一碗。”

未等她回应,他举步走向餐桌。

哈?搞笑呢吧他?!还给他来一碗?方颂祺举起汤勺就要往他后脑勺敲。

他在这时用背影又道:“你弟弟的病,有好消息。”

方颂祺即刻定住。这么快?早上出门前才拜托他的不是么?

在他转过身来面朝她落座的前一秒,她及时放下汤勺,瞬间变身店小二,微微躬身:“好咧一碗三鲜饺子客官请稍候,马上给您送到”

高喊着,她转回去厨房,背后是蔺时年低低的闷笑。

边往碗里舀饺子,方颂祺边后悔,怎么煮的是三鲜馅?猪肉馅、羊肉馅、牛肉馅,能膈应到疑似吃素的蔺狗比才是好馅!

重返客厅,见蔺时年那双狗眼饶有兴味地四处打量,方颂祺笑眯眯:“见笑了,小地方简陋,连您豪宅的一个厕所都比不上。您的到来真让我这里蓬荜生辉”

蔺时年收回目光:“但比起我的豪宅,你更愿意住这里,不是?”

“当然不是”方颂祺摇头否认,谄笑得桃花朵朵开,“我平时不住五澜湾,是因为您不在,我怕越住那儿,越想您,想得黄河决堤的话还得了?”

碗放到他面前,旋即她把筷子塞进他的手指:“来,爸爸,您快趁热吃”

她也落座,准备开动她自己的一碗。

蔺时年垂眸盯一眼汤水,复抬眸,看向她:“你那碗应该会更好吃。”

方颂祺眉毛不易察觉一抖,笑颜不改:“都是同一锅出来的,味道一样您那儿还比我这儿多舀了两颗”

“你吃多吧,我吃少点。”不由分说,蔺时年直接把两人的碗做了交换。

方颂祺:“”

“不错。”蔺时年尝了一口,做出评价,并且提出新要求,“下一次找时间,烧几个家常菜。”

“你烧?”方颂祺问。

“你烧。”蔺时年回。

“啊哈哈哈哈,”方颂祺狂笑,“您开玩笑呢吧?我什么时候会烧菜了?就因为我下锅煮了个速冻饺子?”

有病,会煮也不会煮给他。这种技能一旦被开发,她岂不真成伺候他的保姆了?

蔺时年没说话,沉默地又吃了两个饺子。

方颂祺咽了咽口水,看回面前的碗,拿起调羹轻轻搅了搅,最终还是又放下了没办法,她调味的时候,往这一碗里多加了点料

“你不吃?”

蔺时年的问话,在此时的方颂祺听来,就是小人得志的故意嘚瑟。他多半是看出问题,才换了碗!

抬眼,她盈盈笑,建议:“要不,咱们先来说说,那个好消息?”

蔺时年一向不贪口欲,恰巧也放下调羹,话题却s跳跃:“今晚表现不错。”

“这点饺子就表现不错了?”方颂祺撇嘴,“平时在床上那么卖力,也不见你夸。”

旋即伸手:“光嘴上夸没用,来点实际的。我多买些饺子。”

蔺时年没有被她带偏话题:“急救知识挺专业,改天教教我。”

方颂祺单手杵太阳穴,偏歪脑袋瞅他:“您还用学?那么有钱,身边多带几个保镖,坎不到您。就算坎到了,您那么有钱,还那么有社会地位,怎么都得救活您,肯定死不了。”

蔺时年嘴角抿起,眼里涌淡淡笑意,站起身,拿出一张卡放桌面上,然后走人。

“???”这就完了?招呼不提前打一声,莫名其妙跑来,蹭了她一碗饺子,没了?方颂祺嚯喊他:“好消息你还没说!”

“已经联络港澳台和外国的医院寻找适合你弟弟的sn。”蔺时年脚步不停。

“”

方颂祺气血上涌。

这算什么好消息?所谓好消息难道不应该是sn源有着落了?

结果只是从早上的“看你的表现”,变成“已经联络”?

方颂祺这也才后知后觉反应,他那句“今晚表现不错”,分明还含了这一层意思。

顺势她便把手里的调羹朝他丢出去:“蔺迦漢你耍我!”

丢得准准的,砸中他的后背,然后掉落地板,摔碎。

蔺时年驻足,转过身。

方颂祺抓起他碗里的那个调羹备在手里以防他还手,微扬下巴,眼神是挑衅的,表情是笑着的:“您的真名确实不太好听,难怪您藏头藏尾,用假名字来糊弄我。可其实您不必如此,无论您叫什么,都不影响您在我心中高大神圣的光辉形象”

蔺时年只是轻轻笑一下,便继续步伐,离开的时候还顺便邦她带上了门。

方颂祺把手里的第二个调羹也砸出去,脸上的笑容早没影,锅碗瓢盆并不收拾,面无表情回屋里。

没其他人她也重重摔门。

摔给她自己听。

即便前一天夜里忘记上闹钟,翌日清晨方颂祺也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起床了。

因为和非洲代表团的会议,原本的周末他们没有休息,调到今天。

但因为昨晚上酒店门口的砍人事件,临时加班,假期再往后推。

方颂祺倒也没觉得太疲惫。

趁着吃早餐的时间,她浏览新闻,本想跟进砍人事件,结果发现,她在络上火得一塌糊涂。

对,就是她。

她昨晚冲拍视频的那些人吼的那一嗓子,以及后来她在现场协助调度,再邦忙施救的画面,被人传到络上。

孩子们被砍伤的血腥暴力视频没怎么流传,方颂祺不认为真是她的提醒起到作用,而多半是在背后无形管控住了。

或许也因为这样,导致关于她的视频更加盛传。

方颂祺懵了好几分钟,差点又给误了上班时间。

抵达报社办公室,每个见到她的同事均投之蜜汁微笑,要不就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拍拍她的肩,调侃她“最悍小姐姐”。

她刷着络上那些为她疯狂打的言论,却烦得不行。

本来她还能庆幸,夜里光线不好,视频像素受限,加之她一直走来走去,她的样子并没有很清楚。

可如今友扒人的能力远超想象,她的学校、院系、年级、姓名、工作单位等等很快曝光,甚至有人电话都打到她这儿来了。

打她电话的人,却不是像络上那样赞誉她,而是哭喊和咒骂,让她赔命。

因为言论已不是一边倒,随着两个伤者的死亡确认,有人开始质疑,是方颂祺的行为耽误了伤者当时的救治。

尽管已有不少专家评判过方颂祺的一系列判断符合红十字会的施救常识。

到下午,死者家属的络控诉发布后,舆论已对方颂祺相当不利。

再接着,从对她此次行为的质疑,上升到对她人品的攻击,因为有人匿名爆料,她读研期间在学校不学无术、经常旷课、成绩垫底,最关键,疑似援、交女。

一天的时间,仿佛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

沈烨在办公室找不到她人,就猜她一定又躲去抽烟了,果不其然找到她人。

“翁翠花。”

“花个屁!我没正儿八经的名字么?”方颂祺不爽地往楼下淬了口痰。

她的单手手臂竖起撑在围栏上,涂着艳丽甲油的手指夹着烟,迎面的风将她红色的头发吹得飘逸。

沈烨走到她身边,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方颂祺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转过头来,与他面对面,甚至还凑近他:“看吧,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这张漂亮整齐干净的脸蛋才是我,视频里那又黑又模糊满面油光的泼妇是假的。”

烟头狠摔地上:“玛的!连爆料我的照片都放我大一时土不溜秋的新生照。想换都换不了。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个丑比!”

沈烨忍不住笑。不是故意要看她那么久,而是上来前他打好了腹稿该怎么安慰她,眼下,他却觉得没必要。

047、追求者

“需要我贡献出我拍的你的照片为你正名么?”他给出提议。

“你又偷拍私藏了我多少照片?”方颂祺拉长脸。

“现在已经不是偷拍了。”沈烨辩驳。

“反正版权费缴来。”方颂祺伸出手,“不贵,一张十万,一共拍了几张,你自觉点,实诚点。”

掌心纹路细碎密集,手指纤细玉莹。

沈烨觑着:“这是你之前说回去计算的结果?可以打折么?”

“不可以。”方颂祺拉近两人的距离,“我的美貌,怎么允许打折?”

沈烨又忍不住笑。

方颂祺的手没放下:“我没和你开玩笑,拍我,是得收费的。钱这件事上,没得商量。网络上爆的黑料确实没错,我很拜金。”

“喜欢钱很正常。”沈烨换了个中性点的意思替代“拜金”的贬义,像是要给她找补,问,“你为什么喜欢钱?”

“难道还是什么做慈善、贡献社会的瞎几把理由?”方颂祺满面讥诮,“当然是满足自己对物质的所有**,尽情买包包、随性养男人!”

说的是**,可沈烨从她的眼里并感受不到**,感受到的只有漫不经心的纯粹。不是说她撒谎,她谈起包包和男人,确实能看出她的喜欢,但这种喜欢仅仅就是喜欢,和喜欢花花草草或者猫猫狗狗,没有任何区别。

“有钱的话,心情不爽随时飞巴黎散心,到星级餐厅喝酒吃肉,逛街随便刷卡还能有人跟在屁、股后面邦忙拎。要是没钱,呵,”方颂祺嗤笑,换了只手臂撑围栏,“受伤了还得在拥挤的地铁和公交车上忍受别人臭烘烘的体味,然后回到又小又乱的出租房里一边哭一边叫最便宜的外卖,邋里邋遢地自暴自弃。”

十分具画面感,沈烨禁不住再笑,在她讲话的过程中,自行脑补两个并存的场景,飞巴黎的那位甚至直接呈现为她的模样。

很快,他微怔,因为记忆弹出了熟悉感。

是,曾经在某篇文章里也表达过她理解的钱的价值,用过类似的阐述,只不过一个是书面文字,一个是口头语言,具体措辞的不同导致风格不同:俏皮,眼前的翁翠花冷嘲。

不过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或许她正巧和英雄所见略同地用了同一个论点。而且,她不也看aste?那么也或许无形中受到的感染。

沈烨点头认同:“是,有钱能邦你规避很多窘迫时刻,这些窘迫的时刻往往最容易让人失去感受力,所以没有钱,会大大限制一个人对生活的体验,特别对于还在成长中的人,被迫将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贩卖给社会以维持基本的吃喝拉撒,也就丧失了对生活的很多热情和**。不否认没钱有没钱的活法,但金钱的独立和自由,一定程度上与自由的程度成正比,自由度越大,最真实地做自己。”

这下反过来方颂祺微怔。她自己写过的东西,怎么会不记得?他居然一字不差地复述……?

沈烨捕捉到她的表情:“是不是觉得这番话耳熟?”

“耳熟吗?”方颂祺并不想让自己和扯上任何关系。

沈烨有点失望,以为找到同好之人。

方颂祺没闲工夫和他继续侃,兀自下楼:“走了。”

下楼后,她径直去找manda,说明自己接下来会提出离职,现在把手里的工作交接。

“离职?”manda的眉毛皱得从刘海里露出来,“你觉得自己做错了?”

问得很大声,整个办公室没人听不见。

“没有。我没做错任何事。”方颂祺也用差不多的音量回。

沈烨紧随其后回来,入耳的就是她这句话。

自信,果决。

却也冰冷。仿佛她并不屑外人的理解,大不了和外界隔绝开来,圈地自萌。

“没做错你离什么职?”manda质问,丝毫不掩饰愠怒。

“不离职,等着你们踢我走?”方颂祺有点没拿manda当前辈的态度。

她可不是害怕或者退缩,她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地离开的借口,在蔺时年跟前她能有交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那你就等着看谁踢你!”manda重重摔文件在桌面,“接下来正好是调休的两天假,自己利用好!”

方颂祺未再做声儿,到点下班走人。

“翁翠花!”沈烨也下班,追上她,“我送你。”

“不用。”

“外面有人盯着,我送你比较安全。”

“我怎么觉得你更不安全?”

沈烨:“……”

方颂祺甩手。

她当然知道大厦外面有死者的父母等着找她要人命,学校里头可是连白色的横幅都挂上了。

她真替死掉的孩子感到难过,其父母本末倒置,真正该关注的难道不是那个砍人的犯人?

没走正大门,她特意绕到后面的停车场。

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她以为又是冯火华,不耐转身:“你有完没完?”

“果然是你!”冯孝刚惊喜,“原来你是这里的员工?早知道就来找你了。”

嚯。方颂祺着实意外,更意外的是,他身、上穿着停车场保安的制服,“咦,冯总,你玩cosplay么?怎么这身打扮?”

冯孝刚又羞又恼。

他一直想进,终于得偿所愿,冯松仁却让他从底层干起,真要他去干清洁工。他哪里愿意?可争取过后的结果,也就是从清洁工变成停车场的保安!

但听方颂祺夸:“冯总,你cosplay的这一身真适合你非常帅气好像制服诱或噢非常显你的身材!”

冯孝刚并没有听出她话中意味,原本的恼怒倒因为她的赞誉烟消云散。

“冯总”方颂祺勾起红唇也勾手,边勾手边往一辆车后面退,“咱们继续之前一直没做完的事吧……”

狐媚生姿。

冯孝刚喉结滚了滚,迫不及待朝她追过去。

后脑勺冷不防挨一记闷棍。

方颂祺特意避开监控**,在车后做好了耍冯孝刚的准备,去眼睁睁看着冯孝刚突然昏迷倒地。

一抬眼帘,正是冯火华手握棍子。

皱着眉,他的视线从冯孝刚转到她身、上:“你没事吧?”

“我倒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让我有点事。”方颂祺无力吐槽。戏耍对象主动送上门,她还想借此调节调节心情,这下子好了,泡汤。

所有又是一个英雄救美的错误示范?沈烨讪讪:“抱歉。”

该道歉的道歉完了,他严肃提醒:“不管怎样,你会吃亏的,以后离他远一点。”

长得好看的人,教训起人来也吸引人眼球。方颂祺又一时被他的男色迷了眼,倒没有多反感,也冷嘲热讽不太起来。

脑子里进来新点子,她抱臂:“先谈谈你该怎么赔偿我。”

“赔偿什么?”沈烨困惑。

方颂祺瞥了眼地上的冯孝刚:“你就代替他,当我今天的乐子。”

“???”沈烨还没搞明白,便被她拉着走,进了路边的一家理发店。

约莫两个小时后,方颂祺率先从里头出来,发色从原先的火红变成奶奶灰。

老早就想尝试,觉得太帅气,会和她平常大多数时候的穿衣不容易搭,是故迟迟没染。现在一瞧,明明一点儿也不违和。

对着橱窗玻璃反射的镜面臭美地欣赏片刻,察觉身后还空空的无人跟出,方颂祺探半个身体回理发店里:“出来吧,别磨蹭了。”

她手一拽,停在门边的人被拽了出来。

颀长的身形,赫然顶一头如稻草枯黄的头发。

“你怎么比女人还要忸怩?”方颂祺拉下他抬起来挡在脸上的手。

沈烨彻底暴露在霓虹灯下,表情找不出恰当的词形容。

又不是他故意想磨蹭想忸怩,是他这非主流造型实在是……

“翁翠花……”

“欸”方颂祺头一回对这个称呼应得乐意而爽快。

“你看也看过了,让我进去洗了吧。”

“不、行!”方颂祺顿着重音,“谁让你一再破坏我的好事?道歉得有诚意。”

沈烨:“……”可这诚意的表达方式也太奇葩了……

方颂祺捏住他的下巴,欣赏他的左脸,再欣赏他的右脸,最后掰回他的正脸:“这不是很好看嘛,有什么可不情不愿的?你该感谢我,开发了你新的帅法”

沈烨万般无奈皆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方颂祺好哥们似的搭上他的肩膀,“我们去下一站”

“下一站是哪里?”沈烨稍微往她那边放低肩。

“剧透就没意思了。”方颂祺撇嘴,“还有,你现在是我的跟班小弟,大姐大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没有问话的权利。”

什么叫“招摇过市”,沈烨长这么大,总算切身体会,他和方颂祺一黄一灰走在一块儿,足以引人侧目,偏生方颂祺还挑人多热闹的步行街,起码百分九十的回头率。

十多分钟后,目的地抵达,是游乐场。

“去买票吧。”方颂祺言行一致,说拿他当跟班小弟就是跟班小弟,理所当然颐指气使下达指令。

沈烨笑笑,随她的意。

检票进去后,方颂祺拉着他直奔鬼屋。

排队的多数是情侣,前来兜售商品的摊贩找来沈烨面前时,也都是说让他给女朋友买,沈烨相当尴尬。

方颂祺却压根无所谓称呼,还真挑上了。因为有情侣价,就买了俩。

一个给她自己,是会发光的犄角,很有小魔女的味道。

沈烨觑着,甚觉合适。

然后就见她把另外一个怪兽的长犄角递过来:“你也戴上。”

早在她说要买俩的时候,沈烨的预感就不好,结果还真……

“你留着备用吧,两个换着戴。”他婉拒。

方颂祺的冷眼马上横过来:“冯火华,记住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跟班小弟……唯她是命……沈烨第次无奈,正准备接过。

方颂祺率先踮起脚,把犄角往他头上套。

她的面容一瞬近在咫尺,来自她身体的馨香扑入鼻息,沈烨不由回忆起那日在“风情”她突然抱过来吻他。

很快她放下手站回去,并且往后退一步,摸着下巴打量他,满意点头:“嗯,好看,黄毛兽。”

沈烨:“……”

队伍恰好排到他们,方颂祺催他:“走走走!快进去!”

样子看起来格外兴奋。

唇角弧度弯起,沈烨紧随她身后。

甫一进入,不绝于耳的各式尖叫包围住他们。黑漆漆泛绿光的空间里,才走了不出五步,就猛然从上方倒挂下来一骷髅头。

沈烨没被骷髅头吓到,反而被同一批进入的其他人惊到。

他看身旁的方颂祺,分明比他还要淡定。

和他预想得一样,她并不怕鬼。

但不怕鬼还来玩鬼屋,不是很没劲儿?

两人如同异类一般往前继续穿行。

突然陷入全面的漆黑,连绿光也没有。

“翁翠花,别走散了。”沈烨往她的位置靠近,条件反射去拉她的手。

却是抓了个空。

“翁翠花?”没有方颂祺回应的声音,只有周围人的恐惧的尖叫。

并且连她头上的魔女犄角都不见了。

“翁翠花……?”沈烨继续唤,忙向周边摸索。

但听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他迅速辨别出属于方颂祺。

不出两秒绿光重新出现,伴随一张流满鲜血的鬼脸。

“翁翠花?”沈烨借着光四处搜寻,不曾发现她额踪影,心头不禁一沉。

…………

走出鬼屋,连空气都新鲜了。方颂祺把被她关掉灯的犄角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里的灰尘,把手机关机,回头看了一眼,唇边旋开哂笑。

哼,慢慢在里头转圈圈吧!

头发一甩,踩着哒哒哒的高跟,脚步轻快地前往碰碰车。

来都来了,就顺便玩一发,不要浪费门票钱!

碰碰车那儿基本都是孩子,即便有成人,也是因为不放心孩子,陪着玩。

方颂祺一个人来了一辆车,一上场就加足马力横冲直撞,像和所有人都有仇,尤其喜欢撞只有小孩子没有成人的车子,被她撞过车的孩子基本被吓哭。

他们越哭,方颂祺脸上的笑容越盛。

她连玩两轮,第二轮结束后,就没有人想继续下场了,好几个家长抱着自家孩子离开,还有人临走前丢了句“神经病!”

方颂祺冷冰冰眯眼,冲对方竖了个中指,然后离开碰碰车区域,耳尖地听到游乐场的广播里正在播放寻人启事。

“……方颂祺女士,方颂祺女士,你的朋友冯火华在找你,如果听到广播,请到游乐场出的出口处和他汇合……”

滚动播放,一遍又一遍。

方颂祺没理会,前往跳楼机。

在此之前因为去染头发,耽搁了时间,进来游乐场的时间比较迟,而九点过后游乐场的一些项目就陆陆续续关闭了。所以方颂祺没能完太久,不过勉强还算尽兴。

选择的最后一个项目又是去和小孩子挤的小飞象。

排队半小时,坐在上面的时间却只有三分钟。

三分钟,独自在半空中起伏飞翔,她想起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出游,她坐的就是类似小飞象的项目,低头就能看见站在围栏外的老许揽着方婕、方婕靠着老许,两人的目光追随着半空中的她。

下了小飞象,方颂祺还是没有马上回去,在游乐场里漫无目的地随处走,直至被清场的保安发现,强行“押送”她离开。

走了几步,保安忽然问:“欸?你是不是姓方?”

方颂祺挑眉。难道是她这个“最悍小姐姐”红得连游乐场随便一工作人员都认得她了?

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对对对,应该就是你没错了,什么奶奶灰颜色的头发,你的样子也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样是你是你”保安边打量她,做出确认,告知,“你和你男朋友走散了吧?你男朋友找了你好久!”

“不是,你认错人了,我没有男朋友,是自己一个人来玩。”方颂祺面无表情,说罢加快步伐。

刚行出出口,一把嗓子倏尔入耳。

“翁翠花!”

方颂祺应声顿住,眼帘抬起。

灯火阑珊中,男人颀长的身影顶着一头黄头发飞奔而来,满面担忧停在她跟前:“你没事吧?鬼屋里突然叫那么大声,到处找不到你人,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广播过,怎么也等不到你,打电话给杏夏,她确认过你没回公寓。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去报警了。”

方颂祺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睫。

“怎么了?”沈烨见状心又提起。

“你不会自己先回去,一定要找着我?”方颂祺微凉。

“当然得找到你,我们是一起来的。”沈烨凝眉,长舒气,“找到你就好。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方颂祺定着没动,说:“鬼屋那儿我是故意叫着耍你,假装失踪丢你一个。”

“好,我知道了。”沈烨无奈笑了一下,“皮那一下,开心到了么?”

看见她额头上有汗,他下意识想邦她擦一擦,转念觉得轻浮而唐突,便作罢。

方颂祺微微歪着脑袋瞅他:“你是真的不生气,还是表面上装作没事,心里偷偷记仇?”

“……”沈烨的无奈已经是个无底洞了。

未及他回应,猝不及防又听她道:“你喜欢我,想追我。”

肯定,而非疑问句。

沈烨噎住,答不出话。

方颂祺已兀自又道:“现在我的心情还不错,允许你成为我的追求者……之一。”

沈烨忍俊不禁,问:“前面还排着几个人?”

方颂祺恩赐似的:“我可以首个考虑你。”

沈烨以拳抵嘴稍加遮掩笑意:“谢谢,我很荣幸。”

紧接着又问:“作为你可以首个考虑的追求者,我可以向你申请从你的黑名单里出来吗?”

方颂祺利落掏出手机,打开后,在黑名单里找到他,拉出来,示意给他看。

就像那天当着他的面拉黑他那样。

“谢谢。”沈烨又表达感激,然后提今晚的最后一个请求:“现在,可以让我送你回家了吗?女孩子在外面呆太晚不好。”

方颂祺挑眉,问他确认:“你真的打算追我?”

沈烨不解:“难道还有假的?”

方颂祺眼波幽幽定定:“网络上曝光的关于我的黑料,大部分都是真的。”

“好,我记下来了,正好能邦助我了解你。”沈烨透彻的眸中笑意不改,灯光在他的头发上落下静谧的光晕。

方颂祺静默与他面对面而站,五六秒后,点点头:“好。那就送你一个小福利。”

沈烨又是未来得及反应,她的面容便骤然在他的眼里放大。

随着她唇瓣的贴上来,他的瞳孔亦放大。

他正一边感受她的柔软温凉,一边与上一回的记忆重合,又发现,一条小鱼破开他的齿关,调皮地轻卷他的舌。

似是察觉他身体的一瞬僵硬,沈烨看到狡黠在她眼里重现。

不过她也就探进来顽了那么一下,又允两下他的嘴唇,她松开他,并站里他一步,唇角似笑非笑:“走吧,送我回家。”

沈烨站在原地,注视她的背影,抬手轻敲自己的脑袋,笑了笑,加快脚步追上她。

这边,方颂祺发现魏必站在路灯下,蓦地驻足,微眯起眸,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蔺时年的车,她不会不认得。

魏必则朝她的方向点头致意。

点头致意的对象不是她,是赶上来的冯火华。

“是我姑父。”沈烨解释,“我在这外面等你的时候,我姑父有事找我,我跟他说明了我暂时抽不开身的情况,他正好在附近,就转过来送我们一程。”

方颂祺没说话,盯着车子黑漆漆的玻璃窗户。

沈烨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过去。

魏必提前行至车边,打开后座的门。

这画面方颂祺熟悉异常,因为有几次魏必也给她开过车门,但今天多了个人。

方颂祺率先坐进车里。

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香气,貌似比之前又凉了些许。

她落座,偏头往外看外面,看向方才她和冯火华所站的位置。

这个时间点,没有人群的遮挡,路灯的光线通明,视野很好,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方颂祺掠了掠鬓发,这才状似随意地侧回脸,视线凝回眼前的蔺时年。

048、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

她落座,偏头往外看外面,看向方才她和冯火华所站的位置。

这个时间点,没有人群的遮挡,路灯的光线通明,视野很好,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方颂祺掠了掠鬓发,这才状似随意地侧回脸,视线凝回眼前的蔺时年。

他看着她,眼睛里似有若无涌一层沉沉的情绪……?

方颂祺分辨不清楚,而冯火华紧随其后的上车,阻断了她和他视线的无声交汇。

“麻烦你了,时间这么晚。”沈烨既感激,也抱歉。

蔺时年的目光徘徊在他们二人的发色上。

沈烨捕捉到,在他开口问之前解释:“一次性,染着好玩,洗掉就行,就是今晚还得叨扰你,在你那里过夜。”

否则回去被瞧见满头的非主流,必然得挨唾沫。

“嗯。”蔺时年唇角微抿,“你妈和你外公那里,我按照你的串词,打电话邦你解释过了。”

“太感谢了。”沈烨十分不好意思。

“和我客气什么?”蔺时年的目光随后瞥了眼方颂祺,“你朋友呢?和你一起吗?”

呵,问得真故意。方颂祺甚至觉得这是一句试探,试探她和冯火华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她不和我一起,先送她回家。”沈烨摇头,偏头报了个地址,问她确认,“没错吧?你和杏夏一起住的公寓在这里?”

方颂祺发现他的耳根又有点红,明显因为蔺时年的那句“和你一起吗”,他一定是自行在“一起”后面补充了个“睡”字。

心思转动,她摇头:“我不回公寓,最近几天想先住外面。”

“为什么?”问完沈烨就记起来,她的个人**在网络上曝光,包括住址,即刻凝眉赞同,“嗯,确实先不要回去住比较好。”

“正好接下来两天调休,就当出门散心。”虽是临时起意,也确实出自方颂祺的真实意愿。大概从杏夏和周泽纠缠上关系开始,她对那套出租公寓也偶尔会生厌烦。

沈烨沉吟两秒,建议:“那就一起去酒店,给你开个房间,你先住着。”

方颂祺同意他的安排。

“需要转去你的公寓收拾几件衣服么?”沈烨考虑得周到。

“不用。”方颂祺的眼角余光里是蔺时年,“有人会邦我送。”

沈烨自然而然的理解是在指杏夏,却又感觉她的话隐约有点怪,似乎还另有意味。当然,他没探究,仅点点头。

没忘记这是在蔺时年的车上,车内还坐着蔺时年,与她商量完,沈烨转回问蔺时年:“姑父今晚找我什么事?”

“等到酒店再谈吧。”

沈烨猜测是因方颂祺的在场不方便,所以未追问,另外捡了话题与他闲聊。

方颂祺一开始抱着或许能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获取些要紧讯息的想法,竖起耳朵仔细旁听,渐渐发现枯燥无聊,抵达酒店下车的时候,两人已从此次的论坛谈到国际形势,根本丁点儿没涉及他们的私人生活。

嘚儿,她瞧出来了,姑侄俩默契地避而不谈。

酒店登记入住后,沈烨送她至房间门口,才离开去楼上蔺时年的套房。

方颂祺琢磨着,既然侄子在他那里借宿,金主爸爸今夜一定不会找她过去。正好她也暂时不想提供**。

考虑到万一金主爸爸饥渴难耐屈尊降贵亲自下来她这儿,她在洗完澡后调出冯火华的号码。

…………

沈烨把满头的稻草黄洗掉后从浴室出来卧室,才看到她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冯火华,我这儿有点小麻烦,你下来邦我一下。”

怕是要紧事,沈烨头发也来不及吹,套了衣服就去找她。

出门前在客厅里遇到蔺时年,像是也正准备出门。

“姑父,你上哪儿?”

“华哥在隔壁,我去喝两杯。”蔺时年也看出他要出门,“你上哪儿?”

“我朋友貌似出了点状况,我去看看就回来。”

“嗯。”蔺时年眸光深敛。

沈烨开了门,率先出去。

蔺时年不瞬也出来,停在门口,往电梯的方向看,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须臾,他转身,返回房间。

…………

“翁翠花。”沈烨叩响房门。

“你太慢了。”门打开,方颂祺裹着浴袍,刚吹完头发,发丝蓬松而随意。

虽说她并非第一回在他面前衣衫不整,猝不及防下,沈烨仍短暂地微愣,旋即道:“抱歉,我刚刚在洗头,没有及时看到消息。你这儿出什么事了?”

“先进来吧。”方颂祺一手扶着门,侧身让出道。

沈烨往里走。

方颂祺关上门,落下锁,跟在后面:“随便坐。”

话虽如此,实际上她脱下来的衣服丢得非常随意,椅子、沙发、床尾凳、床,全有。

夏天的衣物,里外加起来一共就四件,四件各占一处。

沈烨驻足,视线也收回,不乱瞟,看向她:“不坐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我给你解决好就走。”

方颂祺带着刚倒好的水过来,卸妆后的浅淡唇色并未让她的笑有所失色:“我说让你走了么?”

沈烨接过水杯,目露困惑。

方颂祺转去衣柜,取出一只备用枕头,丢到沙发上,才给予解答:“今晚睡这里。”

沈烨一愣:“怎么了?”

“你不知道女人独身住酒店的出事率很高?”方颂祺双手抱臂,“给你真正当护花使者的机会,不要?”

沈烨笑:“没关系,这家酒店的安保工作一向特别到位,一般来讲不会有问题的。”

“那二般呢?”方颂祺抬起手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还是说你觉得,我的样子,并不足以勾起人犯罪的谷欠望?”

见他稍微侧开了脸,她低眸看自己,轻勾唇,将浴袍的领口拢紧些许。

“嗯,你的安全意识高,是件好事。”沈烨夸赞,随后提出解决办法,“要不这样,我去邦你换个房间,也换到楼上的套房去,住我姑父的隔壁或者对房,这样能及时照应到你。”

馨香夹杂着酒店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倏尔靠近。

沈烨转回脸,确认是方颂祺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冯火华,你是不是母胎solo?”她好奇。

沈烨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未答,反问:“是合你的ou味,还是不合你的ou味?”

嘴巴有点快过脑子,一出口他又觉轻浮而冒然。

方颂祺倒给了回应:“分情况。”

“怎么个分法?”沈烨请教。

“因为你恋爱史空白,没有乱七八糟的前任,干干净净,入住你心里的第一个女人,能发挥的空间和自由度就非常大。但也因为你恋爱史空白,对女人心思的把握容易有所欠缺,当你女朋友就会比较累。”

沈烨侧耳倾听得认真,因为她的停顿,以为教授到此为止。

她亮着嗓子似笑非笑又道:“其实最关键还是在,你在床上要是没经验,没办法让我爽,那么你再多的有点,也没用。”

“……”这话沈烨没办法接了。

方颂祺已走去床边,将毛毯横空丢给他:“别怂,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今晚睡定这里了。就当我给你的考验,通不过,就别想着追我了。”

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她直接把灯关掉。

沈烨立于原地,在昏黑中看着她的身影躺到床上,变成床上突起的一团轮廓,笑了笑,走去沙发,摸索着躺下。

后腰硌到东西,他抓出来,从其轮廓和手感辨认出是她的文匈,耳根又有点热,悄无声息地邦她送回到床尾凳。

临睡前,没忘记给蔺时年发了条消息:“姑父,我今晚在楼下陪我朋友。”

约莫十分钟,等来蔺时年的回复:“好,我知道了。”

沈烨收起手机,往床上看了一眼,耳中仔细捕捉方颂祺的呼吸。

呼吸均匀,似真的已经睡了。

他便也阖眼入眠。

…………

既然是轮休,不睡到自然醒,根本对不起假期。睡前方颂祺也特意把窗帘拉了个严实。

可结果……生物钟作祟,她还是在平时起床上班的点儿醒过来并且没有办法再睡回笼觉,另外,肚子也觉得饿。

万恶的蔺时年!

房门恰于此时被叩响。

方颂祺披衣下床,经过沙发时,看到毛毯叠得整齐放在枕头上,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

她的思绪才回拢,记起昨晚邀请冯火华来给她守夜一事。

便利贴上是小楷字,字迹端正:“起来了告诉我,记得吃早餐。”

门上又传出三声轻叩。

方颂祺放下便利贴,前去应门。

“方小姐。”是魏必。

躲过了昨天晚上,还是一大早被惊扰。而且挑的时间这么准,像是知道她这个点儿该起床了。方颂祺心下冷笑,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生物钟重新调整。

魏必把一小行李包递进来给她。

这不,就是昨晚她跟冯火华说过的,有人会邦她送来。

“谢了。”方颂祺接过,马上要关门。

“方小姐,还有,”魏必摁住门,“我会往你的手机发个地址,早饭过后,请你按照地址过去等先生。”

又换新地方?方颂祺挑眉:“我这两天哪里也不想去。”

只想闷在这酒店的房间里,不问世事昏天黑地醉生梦死。

“我的职责只是传达先生的意思,方小姐如果有意见,请自己找先生。后果自负即可。”说着,魏必把手从门上收回,微微躬身就要告辞。

方颂祺把手里的小行李包狠狠丢出去。

后果自负?哈?先前还只是委婉地用诸如“先生在等你”等话,现在直接威胁?连他都能给她脸色了?!他不过就是蔺时年养的一条狗!

猝不及防,魏必被砸个正着,踉跄着后退数步,不仅眼镜断了根腿从他脸上脱落,并且流了鼻血。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达到方颂祺的预期,她的预期是让魏必的脸稀巴烂!

魏必被砸得有点懵,捂着鼻梁骨站在那儿半晌没晃过劲儿。

见方颂祺重新捡起行李包,魏必以为她还要砸,下意识继续往后退。

方颂祺讥诮浓浓,转身回房间,重重摔关了门。

摔完门,方颂祺想到自己和魏必其实半斤对八两。他是蔺时年养的一只狗,她不也就是蔺时年养的一只鸡?

转念她又否认。

鸡能在床上爽到蔺时年,他作为狗只能摇尾乞怜!

把行李包扔沙发上,方颂祺爬回床,将房间里的冷气开到最足,被子紧紧裹住全身。

不管睡得着睡不着,她赖定床上不起来了!

手机不瞬震动。

她浑身唯一没裹住的脑袋循声转过去,稍抬起脸,瞥手机屏幕。

新消息。

来自冯火华。

方颂祺从被子里抽出手,点开。

“担心便利贴不醒目,你没留意,还是给你补条消息,希望没打扰到你休息:起来了告诉我,记得吃早餐。”

转了转眼珠子,方颂祺手机快速摁键。

…………

酒店餐厅。

沈烨未料想他才发过去没两分钟,就收到她的回复,说她起来了。

“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方颂祺:“嗯,早点起来,出去散心。”

“要去哪里?”沈烨询。

方颂祺:“还没想好。你是跟班小弟,你负责出主意。”

沈烨挑眉:“要我今天陪你的意思?”

“怎么?不乐意?”

隔着文字,完全能想象她此时的表情。

沈烨和她调休的假期相一致,也是这两天,想想自己并没有安排,便应承下:“好,跟班小弟领命,一会儿给你出行选择。”

发送完毕后,他关掉与她的对话框,调出季老幺,马上问过去:“鎏城哪些地方比较清净适合散心?”

见蔺时年和冯松仁二人从自助餐区边说着话走回来,沈烨暂且把注意力收回来。

“外公。”

他平时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则特意又比平常早起半个小时,一方面在于他睡在方颂祺的房间里,一晚上不自在,另一方面也为了避免晨起的尴尬。

也还好他早起这半个小时,因为冯松仁一早来这里找蔺时年一起吃早餐。他昨夜拜托蔺时年邦忙往家里报备的情况是他睡在蔺时年的套房里,差点穿邦。

冯松仁落座,觑沈烨眼下较之平常要深的黑眼圈:“昨晚在你姑父这里没睡好?”

“没有。”沈烨否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觉到天亮,却有黑眼圈。”

“应该不是昨晚没睡好,是报社的工作有点辛苦,平时的疲惫积累下来造成的。”蔺时年邦忙搭了句腔。

沈烨投去感激的目光。

“如果报社的工作量太大,身体受不住,就换个部门。”冯松仁建议。

沈烨摇头:“工作量还行,并不大,可能是我个人工作效率的问题。而且,我才干不到一个月,外公是要我稍微出现困难的苗头就退缩?这不像外公你的作风。”

“嗯,不是我的作风。”冯松仁笑,“但我必须考虑你妈妈的感受。”

沈烨无奈。

冯松仁又觑他的头发,察觉出怪异:“头发怎么了?好像变得比之前柴了?”

“有么?”沈烨抓了抓,“可能昨晚睡觉姿势不好,压乱了,导致发质看起来有变化。”

冯松仁对他的解释似乎并无怀疑,略略颔首,转向蔺时年继续聊。

沈烨趁隙取出震动个没完的手机。

这震动并非有人来电,而是来自季老幺接连不断的消息炮轰

“散心?你要和谁去散心?女人?”

“噢!!!是不是你的那个妞儿?!”

“好啊!你们有新进展居然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兄弟?!”

“就你和她两个人约会是吗?那一定要越清净越好!深山老林最适合你们了!孤男寡女来个**!”

“……”

沈烨无语,浏览一圈下来没见到一句重点“有地方推荐就说,没有就不要废话了。”

季存希:“你!有了女人就开始不待见兄弟了!重色轻友的典型!我的心被你插了无数刀!千疮百孔!”

沈烨决定不理他了,求助他不如求助软件里的旅游攻略。

“你什么时候养成吃饭的时候玩手机的坏习惯?”

冯松仁的声音拉回沈烨的注意力。

“抱歉外公。”沈烨认错,放下手机。

蔺时年有点笑话沈烨的意思:“这一点,你还不如萌萌。”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萌萌了。”沈烨问,“姑父你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不是要转到国内?萌萌也会跟着你回来吧?”

“还不确定。她在上学,手续可能会有点麻烦。”蔺时年抿唇,“到时候再看看具体情况。”

说罢,他稍起身,伸手取果汁。

原本贴在他脖子上的衣领松开些许,沈烨坐在他对面,恰恰看到他的衣领内侧隐隐约约一抹女人的唇印,微怔。

冯松仁正插话:“别怪我人老多嘴,沈家的小姑子”

“外公,您这样我就带着姑父一起走,不陪你吃了。”沈烨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笑着截断他,“姑父辈分比我大,但年纪没大我几岁,我们这么优秀,根本不怕娶不到媳妇儿,您把心收进肚子里吧。”

冯松仁领会自家外孙的眼神,便不多管闲事了,转到其他话题上。

早餐结束,蔺时年和冯松仁道别,回房间开每日固定的视频会议。

剩下他们爷孙俩,冯松仁问题沈烨方才那一通挤眉弄眼:“怎么了?给你姑父介绍对象,是你妈妈交待我也邦忙提一提的事情。”

“前提得是我姑父现在没有对象。”

沈烨说完前半句,一旁的何叔便凑到冯松仁耳边低语,冯松仁听言微讶:“口红印?”

“何叔你也看见了?”沈烨挑眉。

“嗯。”何叔点头。

沈烨:“所以,外公,你和我妈就不用再替他ao心了。”

冯松仁默了一默,一语道破:“你姑父不是会这样不小心的人。”

沈烨了然,亦道破:“不管他身边现在有没有女人,不管他今天是粗心还是故意,传递出来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好,维持现在的关系也不是不可以,不强求锦上添花。”冯松仁笑了笑,率先迈步,“走吧,跟我回家,不要让你母亲念叨。”

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沈烨开始伤脑筋了:“外公,你和我妈说,我晚上再回去,我和我姑父有阵子没见了,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叙叙旧。”

“那不行。”冯松仁拒绝了他的请求,“下午你得跟我去一趟香港开个会。是你自己答应我,我允许你去报社锻炼,相应的,我额外安排给你的工作,你得完成。”

“下次行不行?”沈烨争取,“下次你交待的工作我一定去。姑父他”

“我刚刚拿餐的时候和你姑父谈起过这个会议,他也建议我应该带你去,对你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冯松仁直接堵了他的后路。

…………

方颂祺叫了客房服务送餐,吃完后,再化妆和换装。

时间掐得还挺准,手机里进来冯火华的消息。

虽然她的本意不想出门,但比起去见蔺狗比,她还是选择冯火华。

点开后,里面的内容却令她大失所望。

“抱歉,翁翠花,我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没办法……”

后头的内容方颂祺没再继续看了,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才克制住摔手机的冲动。

行,不出去就不出去。

她就按原计划,瘫死在床上。

方颂祺走去把门的三道锁都上上,走回来,埋头倒进沙发里。

可能五分钟,可能十分钟,她终是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行李包,然后离开房间。

能这样?她躲着也没用,许敬不正被人家拿捏在手里?最后得妥协的人只会是她。

还是自己主动乖乖去上工吧,技院里的姑娘,不也是再不爽也得接客?

办完退房手续,方颂祺到门口打车,报了魏必给的地址。

…………

何叔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汇报给冯松仁:“董事长,确认过了,之前和表少爷走得近的那个姓方的小姑娘,不久之前刚退房,昨晚也住在那个酒店里。应该不是巧合,表少爷昨晚上应该是为了那个姑娘拿蔺先生当幌子。”

冯松仁眼底划过一抹精光,看向不远处在办理登记手续的沈烨,笑着喟叹:“年轻人呀,不得了,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越来越舍得撒谎,也越来越会撒谎了……”

049、渣渣本渣

…………

目的地是一处半山别墅。

报地址的时候方颂祺只隐约感觉熟悉,抵达后一瞧,嚯,可不就是彼时蔺时年让她邦忙挑的豪宅?

她还真有机会进来住?

里头的佣人明显预先得到过指示,主动给她开门。

进门后,方颂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参观一遍。

与画册里所描述的基本一致,装修上甚至更加贯彻“低调的奢华”原则。

服务对象还没来,她自行找乐子。

地下一层则全是乐子,健身房、棋牌室、影音室,等等,设备齐全。

她最感兴趣的是超大面积的室内泳池。

没带泳衣,即便带了,她也懒得换,反正也没外人,脱光了衣服直接跳进去。

先前几次下水,要么是被人追赶走投无路,要么脑子混乱需要清醒,确确实实好久没有单纯戏个水。

蛙泳、仰泳、蝶泳、自由泳,每种姿势呼啦啦尝试一遍。

记得在澳门游艇的甲板上她说过下回要在海里果泳。今次果是果了,可惜不是海。

因此又叫她想起甘露寺放生池的那条鱼,呵呵哒。

思绪飄得越远,这泳游得越没劲。

方颂祺干脆仰面漂浮在泳池上,闭住眼睛不动。

这把前来送果盘的佣人吓坏了,“方小姐?!”、“方小姐?!”地拼命喊她。

方颂祺故意不予理会。

佣人久久得不到回应,多半真以为她溺水身亡,又急又怕,听声音好像都哭了。

总算觉得有那么点意思,方颂祺当然继续恶作剧不出声。

她不出声,蔺时年的声儿却出了,在和佣人说话:“她没事,你出去吧。”

刚从方颂祺脑门上飄走没多久的乌云顿时重新飘回来,笼罩住她整个人,自带电闪雷鸣,就是暂时闷着没落雨。

蔺时年在那一句话之后,未再有动静。

可这并不影响他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即便没睁眼,方颂祺也感觉得到,他在盯着她看。

嘁,眼前这画面,换她她也移不开眼,何况他这么个中年猥锁老男人……?

方颂祺故意翻了个身,面朝下,背朝上,臀对出去。

水性再好,憋气时间也有极限,几分钟后,她沉入水里,再探出头睁了眼,往池边游再泡下去,她皮肤真得起皱了,为了恶心蔺狗比而糟蹋自己的皮肤,不划算。

蔺时年是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的,稍向前倾身,两只手肘支于膝头,十根手指架出个三角形。

方颂祺爬上来,径直走向他,朝他弯下身体,用调整回来的职业笑容面对他。

乍看之下好似要亲他,快要碰上时,她抬起的手臂越过他的身侧,拿起搁躺椅上的浴巾。

然后重新站直身体,赤溜溜定在他跟前,完成了一个如刚洗完澡的小猫小狗甩毛的那种甩头动作。

头发上的水珠四处飞溅,自然而然也甩了一部分到蔺时年身、上。

他今日所着恰巧是件黑色的上衣,水珠在布帛上留下的痕迹,如同斑点狗。

方颂祺很满意,心情稍微有些回升。

蔺时年似乎并不生气,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眼睛来回扫她身、上的某些个位置。

方颂祺非常清楚是哪些位置在酒店里拾掇自己的时候,她利用空矿泉水的**口,往自己敏感部位附近的皮肤上吸出几个印子。忘记以前从哪儿学来的制作嗳昧痕迹的方法了。

丢掉浴巾,她掰开他支在膝盖上的手,自己坐上去,两条手臂挂上他的脖子,柔软无骨般往他怀里瘫:“好累啊,我还没休息够。你要不再等等?我多歇会儿,明天再”

她话没讲完,蔺时年遽然起身,顺势抱起她。

方颂祺以为她的劝告无用,他还是兽、性大发了。

然而他前行的方向却是泳池。

她刚反应过来,便被“噗通”用力丢进池子里。

自己跳水和别人突然砸她入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方颂祺差点呛了水,火大到快爆炸,一蹬脚浮出水面:“草你狗娘养的龟孙子!我干”

蔺时年的手掌如同千斤顶,按住她的脑袋将她压回池水里。

方颂祺因为骂人至一半,嘴还是张着的,顿时咕噜噜直吐水花。

蔺时年!

怒叫发不出声儿,只能生生憋在水里!

玛的!这是想溺死她……?!

方颂祺拼命蹬水,和蔺时年的力气相抗衡,伸着手去抓他按在她头顶的手。

推不开,她便使劲抠他。

似乎起到了作用,蔺时年松弛了力道。

方颂祺忙不迭重新浮出水面:“干你老母!你个”

哗啦水花四溅,她再次被按进水里,只来得及匆匆觑见一眼蔺时年冷峻深沉且漠然的脸。

草!

草草草!

捋不开他的手,方颂祺便干脆反握住,猛地往下拉。

“噗通”重重一声,倒是成功把蔺时年也拽进池子里。

可即便如此,蔺时年的手掌也似黏住了她的脑袋一般,没有松开,反而顺着他掉下来的势头,把她往水里更深处压。

水压缓冲掉她动作的力度,她根本施展不开手脚打他,加之她本就在水里先于他流失了很大一部分气力,这会儿更加费了吃乃的劲儿也不过跟弹棉花似的,非但对他造不成任何攻击力,反而把自己累得愈发呼哧带huan。

方颂祺自然不会就此屈服,很快八爪鱼一样手脚缠住他的身体,并充分发挥她巫婆长指甲的功能,往死里抠他、掐他、拧他。

她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蔺时年也是个在水里有两把刷子的人。无论她怎么搞他,他都没感觉似的,不给什么反应。

靠!他真能忍?!不应该!他一定是强撑着装出来的?!

痛就松手啊!为了弄死她而憋出内伤他值得吗?!

缺乏氧气,方颂祺是真的开始受不住了,就算是刚学游泳那会儿她都不曾遭遇过呼吸困难!

她是真真要被淹死了!

灵光骤然一闪,闪出一招杀、手锏……扑腾着,方颂祺双手分别抓在蔺时年的两边垮侧,不再往上顶着要破水而出,而反过来矮低身体主动更往下地沉,随后她磨牙嚯嚯!

成败在此一搏的机会,却失利!因为他裤子的布料太滑了!

擦!早知道就该多花几秒钟先把他库子上的拉连打开再行动!

她没能再补咬第二口,蔺时年便掐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提回到水面上来。

他的一张脸冰冷又阴沉。可以理解,毕竟任谁那啥啥差点遭袭,都不会高兴。

方颂祺因此重见天日,得以大口呼吸到空气。

而huan了两口方颂祺就迫不及待放开炮仗嗓门轰:“你踏马有种今天就把我弄死在这里!要不然就等着我弄死你!”

蔺时年却没对她怎样,她骂完人晃回神,就被他松开,他丢下她一个人在泳池里,兀自回到水面上,hi哒哒离开,背影竟好似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萧索……?

方颂祺忽略这丝萧索,恶意揣度他大概是赶着去检查。

呸地啐一口,诅咒他从此不举断子绝孙!

然后继续呸呸呸地啐了好几口,一方面啐的是自己刚咬过蔺时年,另外要不是看这房子新买的、泳池也是新的没人用过,换作公共泳池,她刚刚喝的或许就不是水,是iao了!

没人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安排,方颂祺哆哆嗦嗦爬上池边,裹了浴巾自己随便找了个房间洗澡,然后瘫床上,延续自己想过的昏天黑地不问世事醉生梦死的日子。

然而既没有酒让她醉,也没有梦给她做。

或许因为在泳池的那一架干得太费心力,午觉睡得非常不错。

起来时发现钱师傅来电,方颂祺不可抑制心一抖,接起后,听到只是例行汇报许敬的近况,并无其他,她暗暗松气。

差点以为那个老狗比被她咬一口之后,马上拿许敬报复。

方颂祺捂住额头,不由自嘲,要真怕遭报复,她就应该小白兔白又白乖巧顺从不反抗……

折腾什么折腾,他又不是白漂不给她钱……

肚子饿,也无法继续入眠了。睡得足了,方颂祺觉得头顶的乌云消散大半。

遂起了床。

洗漱完,她套了也衣服下楼去找蔺时年,这会儿有精力,可以开工。

然而并没有见着他人。

问佣人,佣人也不清楚主人的去向。

方颂祺便不理会了,先吃饭。

厨娘的手艺相当不错,和先前在澳门时的菲佣不相上下。

两次三番下来,她差不多能判定,蔺时年对食物还算比较讲究,品味也够格,对食物的偏好似乎和她差不多路数。

吃得舒坦,头顶的乌云便继续消散些许。

天黑了,风刮得呼呼响,原本以为是这片别墅区的地理位置缘故,回房间浏览新闻的时候,发现是其他省有台风偏折方向转了过来。

相较于前两年,今年的鎏城还没有被台风光顾过,马上要九月了,才这么即将扫过来个尾巴,勿怪气温比往年都要热。

睡不着,她闲着无聊,记起来属于的邮箱好久没用,打开来看看杂志社那边究竟把赔付金额统计过来没有。

意外发现积累了好几封未读邮件。

并非来自负责她的那位编辑,而是月见……?

方颂祺睁大眼睛,点开每一封查看过去,确认署名全是月见。

好家伙!怎么肥四?

她自然好奇,从第一封开始仔细浏览。

月见是aste的创办人之一,她之前便知,但她不知月见还参与杂志社的具体管理事务,难道月见不是应该只挂名便可……?

月见找她,是为了和她见面,诚意十足,每天一封邮件,内容还不重样,归根结底就是拍她马、说他自己是她的粉丝、非常喜欢看她写的东西。

方颂祺有点怀疑是不是杂志社的人冒名。她要在同行里说月见是她的粉丝,别人只会以为她是疯子。

不过那些马她真给看进去了,因为他阐述的对她一些文章的理解,就像真实生活在她身边的非常了解她的一位老朋友。

感觉有那么点微妙。

耳中捕捉到门外有动静,方颂祺关掉电脑,起身往外走,打开门张望。

蔺时年刚走过她的房门口,朝更里面的主卧去,并没有停留。

空气里飘散开一丝酒精的香气。

老狗比喝酒了……?

方颂祺挑眉,考虑了两秒钟,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也许不太好,刚刚他那副样子似乎也并没有要找她上钟的意思,她图个自在,欢欢喜喜回屋睡大觉。

雨下下来了,夹着风把窗户砸得响,吵得很。

她还是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映在窗户玻璃上的狂魔乱舞的树影发呆。

平时睡前,她一般会把窗帘拉严实,因为不喜欢第二天的阳光把她提早唤醒。

碰上这种糟糕的天气,敞开来欣赏,反而不失为一种乐趣。

盯着盯着,视线模糊,一段久远的记忆浮现。

她跟着方婕又在某个山旮旯写生,倒霉地遇上可能和今晚差不多的台风天气,租的屋子条件不太好,半夜三更,屋顶被风刮走了一个角。

上面漏雨,门缝和窗户也涌水,在地面积了有脚踝那么高。

她年纪小,有点怕,方婕则也怕,因为方婕为了清净,选的住址附近并没有什么邻居,求助也无门。

方婕就给老许打电话。

开的免提。

难为老许,放下手里的工作,一整个晚上就隔着电话哄两个女人。

老许不是没有怪责方婕的任性。

她渐渐迷迷糊糊,睡着在方婕的怀里,眯着眼缝看到方婕即便挨着老许的牢骚,也是笑着的。

那时候老许和方婕的感情,是真的好……

特别好……

她就没见过比那时的他们感情更好的夫妻……

要是他们能一直好下去,该多好……

草踏马,头又疼了。

回忆因此戛然。

方颂祺翻身,又翻身,再翻身,最终呼着浊气坐起来,开灯下床去翻自己的包。

最近怎么回事?头疼得越来越频繁了……?以前明明一个月还不一定能疼上一次。是因为进了报社后工作压力所致?

呵,瞧吧,她果然不适合职场!

却连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也没翻到药。不知道是掏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她毫无察觉,还是她换包的时候忘记收拾进来。

方颂祺只能重新躺回床上,尝试硬挨着。

五分钟后,她蹭地又坐起。

挨挨挨!挨个!疼得她整个人都暴躁了。

心思一转,她下床,开门离开、房间,直奔主卧。

…………

门把传来动静的第一时间,蔺时年就睁眼坐起来,入目人影从门口晃进来。

他皱眉,伸手打开床头灯。

就这片刻的功夫,方颂祺跟猫似的跳上来,坐到他身、上。

“做不做?”她居高临下乜眼,问得很她此时的姿势一样,好像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接下来她都要霸、王、硬、上、弓。

蔺时年靠着床头不说话,无特殊表情地盯着她打量。

方颂祺嗅到他身、上的酒味了,还没散,看来他今晚喝了不少。

之前和他处的次数有限,她鲜少见他抽烟喝酒,以致于前阵子在澳门见他抽雪茄,才知晓他也不是完全不碰尼古丁。而见他喝酒,是甘露寺夜钓帐篷里,他备了一份清酒,不过和小食一起,几乎全入了她的肚子。

“来来,”她不怀好意,“我亲自邦你检查检查!”

蔺时年捉住她作乱的手,瞳孔里的光跳了一下,现在才来质问她:“这里是随便能咬的地方?”

嗓音很沉,也有点大家长口吻。

方颂祺反唇:“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

当时是谁先发神经要溺死她的?!草!她怎么可能不反抗?更何况关于阉掉他的念头,她就没放下过!

“自作自受……”蔺时年把这四个字重复得颇为意味,倏尔拽下她的睡袍,露出她皮肤上的痕迹,虽然消退了些许色度,浅浅淡淡的,但碍眼依旧。

方颂祺俯低身子,咯咯笑:“蔺老板,您侄子让您感觉到危机了么?以前我交男朋友,您说的可是就你养的那个小白脸,并不介意您自个儿头上绿油油长出一片草原。现在怎么了?该不会是……”

她故意拖长尾音,做思考状,然后轻轻一点他的鼻子尖,凑得他非常近,讲完后面的话:“您吃醋了……?嗯?”

蔺时年在这时骤然翻身,转换了两人的位置。

他的眼眸很深。

但凡试图探究的人多半得非常谨慎不能陷进去,否则很有可能万劫不复再也出不来。

还好,方颂祺从来不感兴趣。

四肢缠住他的手脚,她稍仰头吻他的喉结。

“……”

第一战结束,还算酣畅淋漓,方颂祺趴在床上调整呼吸。

蔺时年沿她的脊椎骨从下往上吻至她的后颈,出了声:“别让我再看到你和其他男人走在一起。”

语气听着非常平淡和缓,就像临时记起来顺便提一嘴。

“只是走在一起么?”方颂祺故意挑字眼。

耳朵被咬了一口,明显以示警告,警告她别装无辜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您知道您这种做法像什么吗?”方颂祺媚笑,嗓音柔腻,“学校里有一种老师,自己不努力准备有意思的课堂内容,导致学生对课程失去兴趣,却用点名的方式迫使那些想逃课的学生为了学分而不得不来课堂上签到。”

他让她岔了一口气。

缓回来后,她媚笑继续:“您还是自己争气点,否则别怪我们这些小姑娘会被诸如您侄子那般的优秀青年吸引。”

呼……

然后他争气得让她没办法再调侃他了。

酒精或许也起到了作用,正遂了方颂祺的愿,因为精神上她确实希望蔺时年不要停,她能以此分散注意力。

身体上她其实有点吃不消,所以基本不再主动,随便他去发挥。

所以也不知是否疲惫导致错觉,最后的意乱神飞中,她看到蔺时年眼里涌动的暗潮卷起不见底的漩涡,瞳孔里的倒影全是她,又似乎在透过她在盯着其他什么东西。

…………

以为得偿所愿,头疼的毛病已经消停了以前也确实有过在不吃药的情况下疼过那一阵就没事了的情况。

可随着和蔺时年负距离的那口劲儿的渐缓,脑袋的疼痛亦渐渐爬回来。好像先前只是身体的愉快暂且掩盖住了头疼而已。

方颂祺本来已经睡着了,生生又疼醒过来,扯身旁的人:“这儿有没有头疼药?”

蔺时年的目光几乎是一瞬清明,伏起身来看她。

“就随便那种感冒头疼药也可以。”方颂祺正烦躁,推他一把,“快去找找,没有的话让佣人去药店买点。”

口气和吩咐佣人没两样,明明是在拜托人,却像别人欠她债似的,颐指气使,脾气差得要死。

蔺时年未见愠怒,只是皱了眉,没有耽搁追问,下了床。

方颂祺又累又困,迷迷糊糊闭阖眼,裹着被子觉得热,不裹被子又觉得凉,蔺时年拿药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反复三遍了。

看都没仔细看,她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抓了药、丸,二话不说往嘴里塞。

这个时候,如果给她喂毒、药,她怕是都发现不了。

蔺时年连同水杯一起递过来。

既然如此,她便不干吃,送服的时候顺便把整杯喝光,毕竟刚刚做得她口都渴了。

早知道最后还是得吃药,她也就不摸来他房间里主动了。

白白被他草了两顿……

杯子塞回蔺时年手里,方颂祺重重躺回去,眼皮沉得她睁不开。

嘴里回荡的药味儿却是十分熟悉,分明和她自己平时吃的没两样。

嗯……?没两样?

可,怎么会没两样……?

总不可能是老狗比偷了她找不着的那**药现在重新拿出来给她吃?这是方颂祺对此疑虑的第一反应,也是她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蔺时年坐在床边,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再拉高被子至她的脖子,最后手指滑到她的头上,邦她把贴在额头的发丝拨开。

乃乃灰被汗水浸湿,颜色变得稍微深了些。

蔺时年紧锁的眉头未曾舒展开,看了她好一会儿,有所斟酌地带上手机走去外面,拨了通国际长途。

…………

风刮了一、夜,雨也下了一、夜,吃了药的后半夜方颂祺总算睡踏实了,中途不曾再醒过。

可同时她又仿佛没未完全睡踏实,因为一、夜的风风雨雨,她即便睡梦中也能清晰感觉。

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吵得她没办法再继续睡。

声源就来自近在咫尺的身侧,方颂祺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摸到手后直接摁下接听键。

“you……”

小女孩的抽噎,委屈得紧。

方颂祺一个激灵,瞬间惊醒,连忙看了眼手机,发现确实是自己接错了。

只庆幸小女孩比她早开口,她没能来得及出声。

以她见不得光的身份,自然不能代接蔺时年的电话。

想也没多想,她直接挂断,放手机回原位。

心脏砰砰砰的加快跳动却一时缓不下来,宛若做贼心虚啊呸!什么破词儿竟然胡乱蹦出她的脑海?她既没做贼,也不心虚,做了贼并且该心虚的人怎么都该是蔺时年。

她这是无意间知晓大秘密后的心潮澎湃。继“姑父”的称呼揭开他的已婚身份后,今天的“addy”称呼又暴露了他已为人父。

三十四、五的年纪,有妻有女,再正常不过。

呵呵哒,蔺时年可真没让她失望,渣到这种地步。

正忖着,洗完澡的渣渣本渣从浴室里走出。

方颂祺麻溜套好自己的睡袍,从床上下来,起身往外走,经过他身侧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评价他昨夜在床上的表现:“oodjob。”

活脱脱一副吃饱喝足的漂客嘴脸。

蔺时年唇角有弧度,似笑似嘲弄。

方颂祺待行至门口才回头,装作刚想起来:“对了,我睡觉的时候好像不小心压到了你的手机,你检查看看有没有被我压坏吧。省得等下出毛病,又说我擅自动你的东西第030章。”

蔺时年擦头发的手一顿,望向门口。

方颂祺已经走了,留下一串轻快歌声的尾音回荡。

他收回视线,走去拿手机,看到了已接电话里不久前的那一通短短几秒钟的时长记录。

…………

方颂祺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自然也是洗澡,照见镜子才发现自己的皮肤惨不忍睹,全是蔺时年留下的痕迹,好像刚挨过一顿家、暴!

两人打过那么次炮,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

气得方颂祺差点要直接光着身体冲过去找他理论!

她昨夜里确实觉得他的小动作比平时多,但没想到原来在暗下毒手!

心理扭曲有病吧他?

多半因为她制作出冯火华留下的痕迹,老狗比心有不服不甘示弱了!

草!不带这样攀比的!

洗漱完出来,看到昨晚找药时翻得乱七八糟的包,方颂祺捡起来收拾好,些许未来得及深思的疑虑重浮心头。

十分钟后,她下楼吃饭,蔺时年已经坐在餐桌前了,一如既往恣意地边看报纸边进食,看来误接了他电话的这件事似乎并未给他带来麻烦。

方颂祺心下冷笑,后知后觉,即便当时她不小心出声了,之于他而言恐怕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他自有他熟练的手段在他的妻女面前解释及遮掩。

蔺时年在翻报纸的间隙恰巧捕捉到她面容的那抹嘲讽。

方颂祺在同一时刻将嘲讽转换为嘴角上方的浅涡,笑眯眯:“夜里您邦我找来的药还有没有?”

边问,她边假意扶额,紧蹙眉心:“我的头还是有点疼,饭后想再继续吃药。”

“没有了。”蔺时年漆黑的眸子沉静,“只剩那两颗。”

“那让佣人再去买点,”方颂祺建议,“这回吃不完,也能留着以后用,家中常备不是么?”

蔺时年似有若无点头同意,看回报纸。

“是哪种药?”方颂祺夸赞,“效果挺杠的。”

蔺时年报了个药名。

“好像不太对,”方颂祺质疑,“你说的这种我很早以前感冒时吃过,和夜里吃的不是一个味儿。”

“不太清楚,可能新包装新配方。”蔺时年没抬头,答案听着格外随意。

“,了解了。”方颂祺耸耸肩,未再探究,低垂眼帘,遮住眸底的暗影。

明显,关于药的问题,可能因为夜里事发突然,他没有准备好毫无破绽的解释,所以眼下只能这般模棱两可。

而撇开这一点,还有一个问题:他不曾问过她为何头疼。

上回在五澜湾,他就已经见她吃过一次第041章。正常来讲,难道不会起好奇……?

蔺时年自报纸稍抬起眼帘,眸底云笼雾罩。

须臾,魏必抱着文件现身。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眼镜换了一副框,鼻梁上贴着一小片纱布。

方颂祺打量他,欣赏自己的杰作。

魏必进门伊始当她不存在,径直走到蔺时年身边。

方颂祺便自行在他面前寻找存在感:“早上好啊,魏跑腿!”

这个称呼已经算便宜他了。

魏必眼观鼻鼻观心,置若罔闻不作声,依旧拿她当空气,仿佛只要和她有眼神上的交汇,就会再挨她一顿揍。

“你这是怎么了?挂一身的彩?”方颂祺继续明知故问,欠得不能再欠。

连蔺时年都似乎对她有意见,掀眼皮瞥她。

“怎么了?”方颂祺展颜撩唇,“魏跑腿是您身边的得力助手、大红人、传话筒,我关心他巴结他,从其他女人那里多抢占资源,还不成?”

“你的资源还不够多?用得着抢?”蔺时年睨诘。

方颂祺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再多,多得过你老婆么?”

050、鸡飞鸭跳

蔺时年敛瞳。

话题的不讨喜,在方颂祺的预料之内,她也只是为了口头上刺激刺激他的良心。

噢,不对,他这种背叛婚姻欺骗妻女的烂男人,怎么会有良心?

她换了个新问题:“您还是没确定这回什么时候飞?”

新问题,却也是老问题,已经是她不到十天里的第三次询问了。

蔺时年则第三次回答:“暂时不飞。”

方颂祺差点爆粗。

他女儿不是都打电话催他了?他怎么当人家爸爸的?还不打算从鎏城走人?

转念想到他置办的这栋能住好大一家子人的豪宅,顿时有了猜测:“你老婆和你女儿要来鎏城?”

嘴巴太快,话一出就露陷了,毕竟提醒他查看手机的时候,她没承认听着声儿了。

蔺时年的目光果然应声聚到她的脸上。

方颂祺往嘴里放了一小块牛油果,也就不否认了,维持住眯眼的笑容:“您还是合理平衡好生活和工作,赚再多的钱,却没有时间陪您女儿,不太好噢”

蔺时年折叠起报纸放到桌面上:“没有要来,你不会被当街扒光衣服示众,也不会缺胳膊断腿。”

说罢携魏必前往书房办公。

方颂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她的上一个问题,即他的妻女并不会来。

至于后面那两句,无疑是她此前对自个儿人身安全的担心第044章,他倒是记下来了。

吃完饭,她回房间继续瘫床上,却不太能像昨天那样瘫得住。

百无聊赖半个小时后,她重新下楼找乐子。

雨在凌晨停了,风则还没走,只是不如夜里嘶吼。

方颂祺最喜欢这种阴云密布没有太阳凉风习习的天气,出去转了一圈。

没走远,就在别墅附近。

仰首是山林的树木葱郁,平直远眺有个超大的人工湖,俯瞰是类似梯田形式的植被带设计。

清净,相当清净啊,距离最近的一个邻居,从这里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点掩藏在林木之后的房檐。

方颂祺虽然不喜欢热闹,但真要她长期住这里,她一定会死。

两天的调休已临近结束,不知道她是今晚就能回去,还是得多困一个晚上……

风大,连烟都燃得快,根本没吸几口,就到头,烫了她的手指。

糙蛋……偷偷抽根烟,烟也欺负她!

方颂祺急急丢掉,泄愤似的用鞋跟将其用力碾进土里,然后往回走。

庭院内,管家和一个佣人正一起处理夜里被刮倒的两棵尚未成长起来的数秒。

另外一个佣人,也是昨儿在泳池被她的恶作剧吓哭的小姑娘在整理花圃,见方颂祺回来,悄悄多瞄了方颂祺两眼,眼神惊疑未定,方颂祺猜测,对方该不会在怀疑她是人是鬼。

视线一转,转至厨娘的方向,方颂祺顿住脚步。

呃……她没看错吧?

鸡?鸭?鹅?

眨眨眼,凝睛,确认,一只母鸡带了五只黄绒绒小鸡在地上啄食,一只鸭子因为试图从围圈里飞出来而被厨娘逮回窝里正嘎嘎叫,一只呆头鹅安安静静地转头看那只鸭子,再缓缓转回来,竟有那么丝疯狂动物园里树懒的味道。

天了噜,蔺大老板还在饲养业有投资……?

这么高级豪华的别墅,居然养家禽?

对咯,这是家禽来着啊。

方颂祺瞬间恍然,脚步轻快地蹦过去,先打量鸡,又打量鸭,再打量鹅,最后决定“今晚先炖鸭汤。”

感觉嘴巴里都不自觉溢出口水了,方颂祺也确实伸出一小截舌头溜一圈嘴唇,眼睛发亮,直勾勾盯着嘎嘎鸭肥呼呼的身体。

厨娘听言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提醒:“方小姐,这鸭”

嘎嘎鸭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往围圈外飞,直冲方颂祺的方向,扁扁的嘴巴分明企图啄方颂祺,好似知道方颂祺准备把它宰了吃。

蔺时年站在书房的窗户前,透过玻璃,正能把庭院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方颂祺穷形恶状地满院子追捕那只企图攻击她的会飞的鸭子,五只觅食的小鸡吓得躲进墙角,母鸡为了保护小鸡加入混战,跑上前偷袭,狠啄方颂祺的后小腿。

方颂祺炸毛,顾不得鸭子,转而扭头去找母鸡报仇,甚至把几个佣人全部派发了各自不同的任务,进行围堵。

鸡飞鸭跳,好不热闹。

唯独那只鹅,一动不动在原位,继续呆头呆脑。

蔺时年唇角微有弧度,走回大班桌前。

电脑屏幕上,显示邮箱里收到octoruo的回件。

他的唇角重新下压,点开查看内容,眉宇凝重。

…………

“蔺时年!”方颂祺直奔书房,门也不敲,直接撞进去。

魏必已经离开,只有蔺时年。

方颂祺没管是不是会打扰到他的工作,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捧住他的脸,要求:“今晚吃小鸡炖蘑菇!清炖母鸡汤!茶树菇闷鸭!红烧啤酒鹅!”

“都抓到了?”蔺时年挑眉。

方颂祺顿时笑吃吃,戳他的胸膛:“还以为您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搞工作,原来躲在这里头偷窥我啊……”

“闹出那么大动静,想忽略也难。”蔺时年其中一只手里还抓着鼠标,关闭文档后,双手均扶上她的腰。

刚追捕完家禽,她的身、上在所难免沾了些味儿,脸红红的,气息huan得也比较重。

“也对,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会发光的,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我的存在!”毫不客气地自夸一波,方颂祺转回正题,高抬右脚,指向小腿后侧的一处破皮,换上告状时的专用委屈娇软腔:“您看看,现在什么动物都成精了。院子里那些鸡鸭鹅是要上天么?竟然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这身皮肤可是您两年多来的钱养出来的!”

蔺时年瞥了一眼,站起身。

方颂祺的手臂圈紧他的脖子,两腿圈紧他的腰,挂牢他身、上。

蔺时年抱着她离开书房,回卧室里,取出医药箱,带着一起坐去沙发里。

男人为什么喜欢在外面偷星?多半因为家里的大老婆太懂事。身为狐狸精,当然得该作就作、该柔弱就柔弱,唤起男人的保护谷欠。多少男人啊,就是从女人身、上证明自己的强大。

以前蔺时年基本上打完炮就走人,没多余的时间和他细处,方颂祺并不曾在他这里有过此般待遇,这会儿自然尽情享受他的擦药服务。

空着的左脚脚趾头则摩挲他的脚:“那今晚的菜单就这么定了哈”

“今晚不在这儿吃。”蔺时年给她贴好创可贴。

突如其来的惊喜,方颂祺一时藏不住的心花怒放:“可以离开这里了?”

蔺时年嘲讽:“很高兴?”

“哪儿能啊”方颂祺手臂圈着他的脖子晃啊晃,拍马屁“我从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房子,还不是托您的福要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就好了!”

“可以,这栋房子送给你住一辈子。”

蔺时年的回应让方颂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此时的重点并非“滚蛋!老娘才不愿意一辈子关在这里”,而是,这房子属于她了?

她忙揪他的话:“您是体面的大老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刚自己说送我了!快把房产证拿出来过户!换成我的名字!”

蔺时年则掰回重点:“可以,那从现在开始,你就都不要离开这里半步。”

方颂祺即刻从他膝头蹭下来,迅速跨着大步用背影和他挥手拜拜:“我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明天上班喽”

老狗比!一栋房子就想套住她的自由?想得真踏马美!

那群鸡鸭鹅!哼!等着哈!下次她再报仇!

现在赶着回去才是要紧事!

…………

来的时候方颂祺心不甘情不愿心情也不好,这会儿回去她一路开着窗户吹着凉风,才愉悦地欣赏盘山公路两侧的风光。

当然,如果蔺狗比能不和她说话,就更爽了。

“最近先住五澜湾,不要回公寓。”

“好咧谢谢您咧百忙之中还抽空关注我被人肉的新闻!”方颂祺用后脑勺应得敷衍。

,她并不想提前回到现实生活好不好?这还没到明天重新回去上班呢!

还好,蔺狗比没再多言。

旷远的天空,有只不晓得什么鸟,映衬着后方台风过后的水墨青山,盘旋了有一阵。

方颂祺盯着它,突然就想高歌一曲,于是说来就来,迎着风放开嗓子:“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停停停!什么破歌词!寓意太不好了!晦气!

脑子里蹦出另外一首,方颂祺立马无缝切换:“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蔺时年抬眼,深深的眸子里是流转的波光。

…………

就猜到蔺时年没押着她在半山别墅里呆满两天而提前出来,一定是有事要忙所以顺便送她,抵达五澜湾后他果然没有下车,方颂祺乖巧地亲吻他的嘴角与他道别,送走他的车后,克制不住心里的乐开花,蹦蹦跳跳去乘电梯。

冲了个凉出来后,她打算再睡个觉,否则明天又得早起,顺便也能调整一下被蔺时年定下来的生物钟。

杏夏来了个电话。

方颂祺接起,不曾想入耳便是她的啜泣:“阿、阿祺……”

“别废话!说事情!”

“周泽他被一群人抓走了,说是周泽欠了他们钱,周泽一直还不上。”杏夏抽噎,中途换了三口气才讲完。

方颂祺在她头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其实就想挂电话,硬是忍着听她讲完,便吼:“你不会报警啊!”

“不行!不能报警!报警的话他们更不会放过周泽!周泽会有生命危险!”杏夏忍不住哭,“我求了他们好久,他们松口通融了,说可以先还五万。我没多少存款,现在钱不够,阿祺,你能不能先”

“不能!”没等她讲完,方颂祺便恶狠狠拒绝,“我不会借你钱,你也不许把存款拿出来邦那个混蛋还债!不要管他的死活!”

杏夏怎么听得进劝?

“抱歉,阿祺,打扰你了,我自己另外想办法。”

电话挂断。

方颂祺冷笑,便也不打算管杏夏,当作没接过这通电话,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去睡觉。

翻了两翻,她并没能睡着,烦躁坐起,拿手机再给杏夏去电。

两三通,都没有人接。

方颂祺蹙眉,心里隐隐感觉不太好,起床换衣服,琢磨着先回公寓看看。

出门的时候继续给杏夏拨电话,大概到第六通,总算接起了。

“你人呢?!”

“阿祺,救我!我在风情!他们要啊”电话以杏夏的尖叫又一次挂断。

而这之后怎么打都没人接了。方颂祺愈发烦躁,思绪倒是没乱,还算比较冷静地给indy姐打电话,发了张杏夏的照片过去,拜托她邦忙找人。

“或者你找一找之前在包厢里被冯孝刚欺负的那个男的!”找到周泽估计也就找到杏夏了!

麻烦在于,若是其他地方,方颂祺完全可以直接报警,偏偏是风情。虽说是正规的娱乐场所,但终归有些不便把警察招来之处,她不能为了杏夏把indy姐给坑了。

indy姐嘶声:“欸,你要说冯孝刚的话,他今天来了,好像是请客,不过没点几个姑娘,前头见他的手下拉了人上去,我没老眼昏花的话,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之前那个小年轻。”

方颂祺马上让她假借送果盘之类的邦忙进去包厢瞧瞧。

结果没如愿,包厢不让进,不过服务生隐约听到里头有女人的哭声。

草!

方颂祺淬,催促出租车司机继续加马力。

冯火华刚好也给她来电话:“翁翠花,你现在”

“我现在要去风情里头干架没空和你扯屁!你和那个冯孝刚到底熟不熟?不能邦上的话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方颂祺竹筒抖豆子似的噼里啪啦。

电话这头的沈烨知她时间紧迫情绪紧张就不耽搁详细问她情况,先应了:“能!你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回你!”

收了线,他一刻不停,马上转拨了季存希的号码:“季老幺!你现在是不是在风情?”

巧了,五分钟前他刷盆友圈,才看到季存希po了张在风情里头的照片!

051、打爆他的头! 含1900+2000钻加更

和冯火华结束通话没多久,出租车抵达风情,方颂祺飞奔而入径直找Cindy姐:“冯孝刚在哪个包厢?”Cindy姐似怕她冲动,拉住她:“你别乱来,那位姓冯,之前他总是蹭别人的包厢,我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普通做生意的老板,上一回才了解到,原来人家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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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

沈烨算是怕了她:“我不是小白,基本的生理常识我是知道的。”

“噢……?”方颂祺扑扇扑扇眼睫,“所以你真的还是个处儿……?”沈烨无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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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狗屎 含2100+2200钻加更

方颂祺的第一反应是冷呵呵,“行啊,这老狗比可牛比坏了,浑身挂这么多糊弄人的头衔?”两秒钟后她瞬间黑脸草----这不就表示老狗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停驻鎏城?

!草草草草草!!!难怪他三番两次说他暂时不飞了!!!原来是这么个几把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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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是我 含2300钻加更

杏夏眼睁睁看着方颂祺被电击倒在地上,然后被两个男人扛起带上面包车里,想要大喊,却被周泽强行桎梏住捂住嘴,什么都做不了。

面包车里的一个男人探出脑袋,看向周泽:“干得不错。”

“那我的债呢?”周泽紧张。

“我们虽然放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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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不接受任何反驳 含2400钻加更

“哇~!”方颂祺两眼顿时放光,如同馋嘴肉骨头的小狗,“还是您最了解我的紧迫需求~谢谢您咧~”蔺时年抿唇,看到她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的鞭伤,格外醒目。

方颂祺正紧接着撩唇:“不过,我以为您首先会关心的是我有没有又往您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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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乌鸦嘴 含2500钻加更

医生将CT图翻出来:“你能说说骨折的部位大概在哪里?”方颂祺比划自己脑袋右侧头顶的位置。

医生重新仔细看一遍CT,须臾,非常肯定:“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骨折的痕迹。”方颂祺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是颅骨凹陷性骨折,凹陷深度大概六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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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千丝万缕 含2600钻加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噢,对,猪鼻子插葱----装相(象)。

她眼下则是被塞大蒜……?!鼻孔完全被蒜瓣撑开,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滑稽!

踏马的她现在明明是被鸭骨头卡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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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恐怖 含2700钻加更

梦游……?蔺时年不言语,静静看她开始绕第四圈,眸光带有一丝研判,心中愁绪万千。

而方颂祺呆板地绕完第五圈后,突然转了方向,往楼梯走。蔺时年跟在她身后上楼。

方颂祺走回自己的卧室,自行躺回床上,随后再无任何动静。蔺时年站在床边垂眸凝注她,眼里云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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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要抱抱!

一只明显不久前刚用过的雪花釉青瓷茶杯被冯松仁用茶夹夹走,放入水盅里待冲洗,然后重新拿了只干净的茶杯给她用:“金骏眉,你试试,小沈买给我的。”方颂祺正悄摸挪动屁、股,不想感受到蔺狗比残留的体温,闻言道:“董事长不用刻意在我面前提沈烨,难道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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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垂死病中惊坐起 含2800+2900钻加更

充满胶原蛋白的面孔,五官的姣好赠予了她随时随地都能保持美美哒的自信。

今日她的大浓妆虽在早上被他嘲讽为夜店风,但真的非常艳美。独独属于她的艳而张扬的气息。

蔺时年行至她跟前,捕捉到她眸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方颂祺偷着坏笑,已经在脑中预演过等下要怎么给他见识见识她听他的话专门去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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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凭实力单身 含3000钻加更

“嗯,去世了。”沈烨重复给她听。方颂祺这才真正理解,蔺时年说他老婆不会找来这里,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她也才明白过来,明知他老婆的亲戚在,他为何还敢有恃无恐养狐狸精。

踏马地死了老婆的鳏夫在外面怎么找女人都名正言顺!不知道他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

方颂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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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集邮爱好者

播放室内,方颂祺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躺在桌面上翻了几翻,还是无聊地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

在坐上沈烨的车来这里的时候,她就把手机关机了,为的防止魏必来电话询问她的去处、催促她去半山别墅。

别怀疑,沈烨离开前她的交待,真正的原因也不是担心冯家的人找她麻烦,而防止蔺时年找不到她人从沈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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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宿命 含3100钻加更

蔺狗比还是那个蔺狗比,即便换了个场合,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属性。

方颂祺昂首挺胸迎视他隐隐闪烁着暗沉火光的眸子,行至大班桌前,客客气气颔首问候:“蔺会长。”手里递出文件,轻放上去:“这是你要看的昨天‘华文头条’上线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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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不自知

病房外,冯仲谋正问起沈烨和方颂祺的关系。沈烨用最不麻烦的解释:“同事,一起在鎏城日报工作。”冯仲谋多看了沈烨一眼:“你还是进DK了。”沈烨:“二舅不要觉得是被勉强的,不要觉得我委屈。其实DK里面的很多工作我都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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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古怪 含3200钻加更

一个小时后,方颂祺失望地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之所以失望,不是因为医生否认她记忆缺失的可能性,而是,医生判断不了。

她的脑部CT已非常明显地说明,她的脑子不曾遭受过外因造成的创伤,那么即便她的确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也是内部原因,如果是内部原因,是无法从身体检查查出来,而得通过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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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清澈 含3300钻加更

当时那种情况下,她确实不完全清醒,应激反应之下的行为,她感到陌生,其实也属正常……

“……”靠!不行了不行了!理不清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说的就是现在的她吧?

真的!再这样下去会魔怔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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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脑子有坑

包里,手机在震动。方颂祺挂断,把沈烨拉黑。车窗外的天空正压得低,无风也无云。

就这么一路坐到终点的车站,方颂祺买了直达鎏城的票。距离发车还有一阵儿,她去杂货铺里买了五根冰棍。

那种五毛钱一根的、非常原始、非常简单的糖水冰棍。如今大概只有在这些乡野的地方才能买到。

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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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故人

…………方颂祺气得原本想吃三碗的饭只吃得下一碗了。她等着蔺狗比也下来吃饭,她能继续探问,结果蔺狗比没出现。

她结束晚餐去楼上,想亲自找他。狗娘养的躲在书房里神神秘秘不晓得搞什么几把事,门锁了她压根进不去,她怎么敲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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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长在他怀里 含3400+3500钻加更

“你能记得我,答应和我见面,我也很开心。”Doctor-Luo的笑容几年如一日,仍极具亲和力,甚至比前些年更具亲和力。

这大概是作为心理咨询师练就的职业技能。方颂祺第一次见到Doctor-Luo时就这么揣度。

厉害之处又在于,即便她认定Doctor-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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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佩奇与乔治

角落里,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从一辆面包车后面探头探脑出来。

“找到了,她上班的地方果然在这里。”

“讨厌,你不相信我,我都说我找来的地址没有错了!”

“那前两天不是都没在这里见过她?”

“反正你讨厌讨厌讨厌!”

第三个人出了声:“好了好了别吵了,做好准备,找机会抓人!”

“……”

…………

方颂祺原本打算好了,一来就办离职。

经过路上一细思,她觉得今天说不干就直接甩手走人,还是太不负责任了,怎么都得提前准备,好好把自己手里的工作收个尾,让Amanda找好接替她的人,她给交接过去,才算完整。

嗯,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幸而昨晚没做完的东西,并不着急用,今儿还有一天的论坛行程安排。

昨儿主要是媒体和社会代表的主场,今儿则是学者代表的主场。

方颂祺所在院系的几位重量级教授的讲话大部分就安排在今天。

院里因此给出了福利,允许本院的学生进入会场旁听,所以场内比昨天拥挤。

这样的拥挤方颂祺非常不喜欢,总觉得嗡嗡嗡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儿变多,当然,这样的声音多来自于入学没多久抑制不住新鲜感的新生。

方颂祺为了方便进出,选的是最靠边的位置,紧挨着过道,因为没有多余的空位,不少学生就站在过道上。

于是,站在方颂祺手边的两个新生的对话就不间断地进入方颂祺的耳朵里,大部分的时间都不是花在听演讲,而用来将各位大名鼎鼎的教授的脸与身份对号入座,讨论的语气难免带有崇拜和向往,叹息各位教授的课有多难选连旁听都不让,并且难免也夹杂一两句八卦。

比如冯仲谋。毕竟他是几位教授之中,个人私生活最值得被八卦的对象。

最近陈素的肚子卸货,他们的师生恋难免再次被议,尤其,陈素生产当日发生的意外,俩新生也正低声交换各自的听闻。

方颂祺根本没想听她们瞎几把扯,可他们的声音烦人,一些字眼偏要往方颂祺的耳朵里钻,结果后面钻进来一些了不得的话——

“……是不是说冯教授手底下带的一个女学生?”

“对,硕士那一拨的一个师姐。”

“嗯,对冯教授的感情超出普通的师生情,就像当年的陈导。不过冯教授和陈导是相爱,那个师姐是对冯教授单相思,开题报告答辩那天又纠缠冯教授,陈导也在场,那个师姐气不过,把陈导给推下楼梯,想要陈导一尸两命。”

“……”

这讲来将去,那个单方面纠缠冯仲谋还要陈素和孩子一起死翘翘的恶毒师姐,还听不出来指的是谁吗?

方颂祺最近被工作和私生活双方面积压时间,很久没去关注学校里的叽叽歪歪。万万没想到她不在江湖里,江湖里仍掀起了关于她的血雨腥风,还是如此恶心巴拉的血雨腥风!

血气蹭蹭地往脑门上涌,方颂祺在濒临爆炸的边缘霍然站起,两只手分别揪起两个新生:“命尼玛壁!谁踏马单相思姓冯的?!还单相思你们祖宗!不听演讲就给滚出去!否则我撕烂你们的嘴!”

两个新生不明所以地吓懵住。

台上正在讲话的冯仲谋停下声儿,整个会场亦鸦雀无声,几百号人悉数往方颂祺这边投注目光,虽然隔得远的人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小方,怎么回事?”Amanda极其不悦。

方颂祺继续瞪俩新生:“耳朵聋了是不是?!”

俩人被她的凶神恶煞唬得哪儿还敢继续逗留?赶忙离开。

方颂祺这才转回身重新坐下,未和Amanda多做解释,只道了歉,然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做事。

Amanda见状就暂且不说她什么了。

台上的冯仲谋也继续讲话。

大家便忽略这个小插曲。

可在场的好些个其他学生并没有忽略,第一时间投稿给了除了校园论坛以外的鎏城大学的八卦集散地,一个叫“鎏大小鸡者”的微博账号。

…………

季老幺将车子开停在鎏城大学,恨铁不成钢地想当场甩自己两个耳光。

不是都下定决心不再心软,但凡和方颂祺相关的事,他绝对不邦沈烨了,怎么就禁不住沈烨的请求将他从冯家接来了呢?!

他后悔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车子虽开来了,但还没下车,遂他将车子继续锁着。

沈烨无奈:“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是别挣扎。”

季老幺捂住自己的衣服:“那不行,就算是技女,不到最后一刻,也可以不脱裤子。”

沈烨:“……”他这什么乌七八糟的比喻?

不过沈烨也并没有着急,因为其实他也还没想好,该怎么重新出现在方颂祺的面前,挽回两人之间的关系。

出院后又被强行扣在家里闷了两天,冯晚意已允许他碰电脑和手机。手机,他在方颂祺的黑名单里,无用;邮箱……他在电脑前从白天坐到黑夜,也不知该发什么内容给她。

可他很想见一见她。不到她跟前去给她添烦,就先远远地瞧一瞧,等后面想清楚了怎么做,再展开行动。遂打听了今日团队成员的行程,让季老幺送他来这里。

拿出手机,他点开鎏城大学的论坛和某个八卦微博。

早在那次砍人事件中方颂祺遭遇网络暴力,他就开始关注这些个透露了方颂祺个人隐私信息的账号。

所以也发现了好几个关于方颂祺的陈年旧帖子,帖子的内容包括了方颂祺被人包、养一事。

正如方颂祺所言,先前他确实没当真,那日方颂祺正式拿出来和他说事,他才真正上了心,重新把那些帖子翻出来。

当然,他并不相信发帖人捕风捉影后主观杜撰的故事,他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她身边的事,别人对她的好和对她的坏,他都想心里有数。

便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几天关于方颂祺的帖子又被顶起来了,起因是那日方颂祺不小心将陈素推下楼导致早产。

这会儿正好接收到“鎏大小鸡者”发布的一条新微博。

沈烨皱眉,终于坐不住了。

…………

冯仲谋的演讲结束,也是上午论坛内容的结束。

方颂祺没和团队一起就餐,带上电脑,找了间放开给学生自习使用的教室,继续补昨晚没完成的工作,另外也摸了会儿水,补刷自己这些天错过的八卦。

呵呵,原来那俩新生所说的已经算较为朴实的版本,论坛和微博上简直办起了天花乱坠的编故事大赛。

方颂祺不放过任何一个故事,津津有味地一一浏览。

一个外卖员在这时来了教室门口,大喊方颂祺的名字,说有她的外卖。

方颂祺从电脑上收回来思绪:“搞错了吧?我没点外卖。”

“你是不是叫‘方颂祺’?手机尾号是不是……”外卖员报了数字与她确认。

名字和手机尾号倒确实都没错。

外卖员赶时间,不和她耽搁,给她放到桌子上就走人。

送来的是学校后门那条街上她特别喜欢的那家馄饨店的馄饨,方颂祺满心疑虑,看了眼外卖单上的用户名称,没想到是杏夏。

她和杏夏住在一起,偶尔杏夏也点外卖,她知道杏夏的账号昵称。

但这行为,还是非常不符合杏夏的作风,谨慎起见,方颂祺拨了杏夏的号码。

一接通,倒是就听杏夏率先道:“阿祺,你收到我给你买的馄饨没有?”

“真是你买的?”方颂祺挑眉。

“嗯……我看你一个人,可能又会顾不上吃饭。既然人在学校,那就吃吃馄饨。”

“可你怎么知道我人在哪里?”方颂祺眯眸,往四周围打量。

教室里就还有其他几个自习的学生。

“我那个时候本来想找你,所以跟在你身后,后来又想还是不打扰你,就没再进去教室了。”解释着,杏夏匆匆道,“他们在喊我,我不和你说了,你记得把馄饨吃了。”

不待方颂祺回应,电话挂断。

奇奇怪怪的……

方颂祺凝眉,盯着馄饨,最终受不了它香气的诱或,食指大动,开吃~!

…………

杏夏长舒一口气,握紧手机抬眼看沈烨,喏喏:“我说了我不会撒谎,很容易在阿祺跟前露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蒙混过去了……”

“不会啊,我觉得你谎撒得挺好的~”季老幺邦沈烨竖起大拇指夸她。

杏夏却被夸得有些尴尬,未接季存希的茬,仍看着沈烨:“你这几天都没来上班,还好吧?他们说你生病了?很严重吗?”

然后注意到他的左边眼皮上尚贴着很小的一片肉色创可贴:“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烨摸了一下,笑:“没事,就是一点感冒,已经好了,只是家里人希望我多休息几天。”

“噢……”杏夏的手在身前交握,“我发过消息询问你的情况,但你没回我……”

“是这样啊?那抱歉,前两天我的通讯工具被我家人没收了。”沈烨简单解释,旋即道谢也道别,“很感谢你邦我这个忙,我先走了,还得麻烦你先不用和同事们说我人在这里,否则我没和他们打招呼,非常不礼貌。”

“嗯,你放心,我明白。”杏夏用力点头,迟疑问,“你……是专门为阿祺跑这一趟?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送馄饨?——”

她还没问完,便被季存希打断,笑得颇具意味:“这还能为什么?不就他们小两口闹了点小矛盾呗?”

说着,他叹息:“我们这做朋友的,不得合力邦助他们小两口早日和好。”

杏夏的表情微不可察露一丝异样,目光仍不离沈烨:“你和阿祺已经——”

“走啦走啦~我们快去教室那儿看看,小方同志一会儿走了怎么办?我可是牺牲了色相才去监控室邦你找到她的行踪,别一会儿又跟丢了~”季存希推着沈烨走,回头跟杏夏挥手,“我们先走了,回头他们小两口和好了,再让他们一起请我们吃饭~”

沈烨察觉到季存希的不对劲,不过等走出一小段路后才反问:“你干什么?你不是不愿意邦我的忙?怎么突然表现得那么热切,还说我和小方是‘小两口’?”

“我不邦你,你也不该找错人邦你啊。”

“找错人?”沈烨费解,“她是小方的同事,室友,更是好朋友,怎么错了?”

“啧!”季存希勾搭上他的肩膀,“我早说了,看女人我比你准备,你没发现杏夏瞧你的时候眼神里发着光吗?”

沈烨怔忡,随后摇头:“你想多了吧?”

“是你想少了我的沈公子!”季存希确信无疑,“我拿我这二十多年的情场经历跟你担保,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

…………

虽然是普通的自习教室,但学生之间默认的规矩是不在教室里吃东西。

方颂祺吃馄饨的时候故意缺德地不挪地方,引来了同在教室里的其他人的不满。

一开始人家还礼貌客气地提醒方颂祺。

方颂祺怼了回去:“不服气,你们也点外卖在这里吃呗~”

结果就是人家去把管理员找来了。

这种事还上升不到记过处罚的地步,反正方颂祺也吃完了,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教室。

美食能带给人愉悦的心情,方颂祺今天心情的基调并不差,一碗馄饨下肚后,算得上锦上添花。

楼下的学生活动广场上,正逢一年一度的“百团大战”,各个社团均在“招兵买马”,宣传各自社团的特色。

方颂祺经过路口时,看到分别穿着佩奇和乔治人偶服的两个人在派发宣传单。

盯着那只佩奇,她脑子里自行蹦出沈烨,浮现他那次在工位上用佩奇手偶向她道歉。

眉心一蹙,她迅速甩开记忆。

发抽了吧自己?又不是在他那里头一回见到佩奇,有什么可记着的?

这会儿偏巧也是学生没课的时间段,人有点多,方颂祺加快了脚步想离开,一张宣传单在这个递到她跟前。

“不用了,我不是新生,谢谢。”摆摆手,她要走。

人家锲而不舍拦住了她的去路,手中的宣传单保持递给她的姿势。

方颂祺抬眼,发现是佩奇。

粉嫩嫩,模样特别萌。

OK,方颂祺怕麻烦,就伸手接了,接了就要走。

怎料,前一秒还是宣传单的东西,到她手里后就变成了一朵玫瑰花。

哟呵,这是魔术社团……?方颂祺挑眉。

乔治走过来,给了佩奇新一摞宣传单。

佩奇重新递一张给方颂祺。

方颂祺伸手。

接到手里的一瞬,宣传单又变成了一只气球。

周围已然有人被吸引过来。

乔治俨然为佩奇的邦手,又似小丑,绕场一圈,带头吹口哨并引导大家给佩奇鼓掌。

大伙儿十分捧场,不仅鼓掌还吆喝起来,期待佩奇的新把戏。

佩奇正第三次给方颂祺递宣传单。

方颂祺满给面子,再次接过。

一只鸽子哗啦扑扇开翅膀从她手里飞出去。

嗤,无聊,方颂祺翻白眼。她还以为能有点与众不同的花样,结果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魔术表演没啥区别。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魔术师,就算再没有创意的点子,好歹把花、气球和鸽子换成其他东西嘛。还是说,换了这些东西,他们就什么也变不出来了?

走离了社团活动的范围,方颂祺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拿着玫瑰花和气球。

玫瑰花她丢垃圾桶。

而气球……

视野范围内,有一小朋友正往这边走。

方颂祺上前将气球送给小朋友。

小朋友非常高兴地接过:“谢谢阿姨!”

“???!!!”这称呼在方颂祺这里可素来扎心窝,好心送个气球,却换来如此回报?

一扭头,她要把气球夺回来。

转念心里生了个新的主意,改从自己的衣服上取下别针,追上小朋友,猛地将气球扎破。

猝不及防,小朋友吓哭了。

方颂祺没管她,乐乐呵呵地甩头发走人。

佩奇和乔治把整个过程全看进了眼里,第一时间上来安抚那小朋友。

身、上穿着人偶,占了很大的优势,乔治还尽做些搞怪的动作,小朋友很快破涕为笑。

送走小朋友,乔治累得快虚脱,坐地上把人偶的脑袋摘下来,满头大汗地透气,抬头看佩奇:“喂,这小方同志不行啊,再喜欢恶作剧也得有个度吧?欺负小朋友可不行。”

佩奇也摘下了“脑袋”,注视着方颂祺离开的方向,想起曾经在小镇美食街上遇到她时,她也在欺负小朋友。

没得到他的回应,季老幺有点委屈地踹了他一脚:“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再怎么看人小方同志也不愿意搭理你!”

沈烨收回视线,侧过来头:“走吧,把衣服换掉。”

季老幺抓住他的手臂撑力站起来:“喂,我说沈公子,人家去会场里继续听论坛了,我们也走吧,啊?我下午可得回科室,没有时间再陪你继续玩了,赶紧的,我先送你回家。”

沈烨:“你去上班吧,我不用你送,要回去的时候自己能打车。”

“欸?这怎么行?”季老幺皱眉,“你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根本不是办法。别浪费时间行不行?你快点告诉我,小方同志那天拒绝你的理由是什么?我是你的参、谋、长啊,我来邦你诊断诊断,好让你彻底死心。”

沈烨睨他,满副嫌弃口吻:“你还是赶紧走吧。”

“你!又来和我过河拆桥!”季老幺朝天吐三公斤血。

…………

下午的内容比上午还无聊,因为全是院系里熟悉的教授面孔,让方颂祺感觉像回到课堂上听课。

所幸,下午这部分内容,由杏夏负责做记录。

方颂祺也没闲着,把上午的内容和昨天的内容先进行了整合。

杏夏发了份新的框架格式给她:“阿祺,我在你之前几份资料的基础上做了改进,中午也给Amanda和我师傅都看过,她们觉得不错,所以以后就照着这样的方式来,大家要用的时候截取内容也方便。”

其实两人是坐在一起的,只是碍于场合,所以在电脑上通过消息框沟通。

方颂祺没有任何意见,全盘接收:“好,我知道了。”

杏夏又发了个抱歉的表情,有点小心翼翼:“你不会生气我没和你商量过就直接改吧?”

方颂祺今天的心情原先确实挺好的,这会儿看到她的话,也确实觉得毛毛的:“我生狗屁气?所以你认为我有多小肚鸡肠为这种破事和你暗搓搓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这两句,杏夏是用嘴压低音量和她说的。

方颂祺没再理她,即便瞧出她谷欠言又止,也坚决不好奇询问。

她不好奇,杏夏却偏忍不住似的,要找她说:“阿祺,其实——”

“闭嘴啊!”方颂祺这一出声吼,又和上午一样吸引来了周边人的目光。

见Amanda表情不好看,方颂祺呼了口浊气,向她请假:“对不起,我今天想先走了。”

Amanda没有留她。

方颂祺带上自己的东西提前离场。

学生活动广场已不如中午见到时热闹,毕竟大部分人都还有课。

她掠过,瞥了眼先前佩奇好乔治发宣传单的位置,再瞥了眼她丢掉玫瑰花的那个垃圾桶,然后拐了个方向,去了个人少的洗手间。

抖出烟盒,她拿了根烟出来抽。

好一阵没抽了。

现在就突然想抽了。

没任何理由。

吐了会儿烟圈,她吊梢眼眯起,骤然尖声大叫。

叫声经由洗手间的回响,更大声,也被拉长了尾音,添了分惊惨。

收了声,她侧耳凝听,沉默等待。

五分钟过去了,外头并没有任何动静。

OK……方颂祺掐灭烟。很好,没有动静正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证明是她想多了。

走出洗手间,站在过道上,她又短暂地驻了足,往左右张望——其实她也不知道在张望什么,或者说,希望张望出什么东西。

事实是,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

低头,她定定盯住自己的鞋子。

数秒后,头颅复抬起,方颂祺昂首阔步,将高跟鞋踩得哒哒响。

蓦地,她滞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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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So他娘地Cold! 含3600+3700钻加更

但见楼梯处,沈烨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方颂祺均不眼生,曾有过一面之缘,一个娘娘腔,一个瘦皮猴。

方颂祺眨眨眼。娘娘腔和瘦皮猴也眨眨眼。一时之间三个人面面相觑。

很快方颂祺反应过来,这傻蛋三人组还少一个!念头闪出的瞬间,她猛挨一记重击,失去知觉前,听到娘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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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一朵可爱的小花 含3800钻加更

漂亮的东西,往往能让人忽略它的其他缺陷。那么即便她时不时飙个脏话,即便她经常乖戾妄为,在人美的前提下,于男人眼中也就不是太重要。

欸嘿,不对呀,按她这顺序下来,她喜欢讲脏话、她乖戾妄为,怎么还自己定义成缺陷了?

呸!缺踏马地陷!不长成世俗袭承下来的模具、不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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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让他C位出殡! 含3900钻加更

尾音落下后久久,无人接茬,以致于她的话格外突兀,静谧的车厢内陷入一种古怪的气氛,似忽然遍地长出尖尖的冰凌。

月亮弯着一道钩,洒下的清辉浅淡。车内没有开灯,且车子停于暗处,故光线不充足,蔺时年所在之位又比她这边的位置远离路灯,大半身子隐在阴影中。

他双手保持着握方向盘的姿势,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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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你是谁? 含4000钻加更

蔺时年费解:“小方不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你的朋友会在我这里?”沈烨眼里是少见的凉意:“姑父,你不用再隐瞒了,我知道小方的金主就是你。”

“金主?”蔺时年甚觉有趣一般,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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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我是你 含4100钻加更

“你是谁?”「我是你」。非常明显,第二句是对第一句的回应,很像一问一答,但字迹一样,遂,是自问自答喽?

她那个时候喜欢玩这种自问自答的游戏么?----没印象。

这一页仅仅如此两句话,没东西了。方颂祺翻到后面一页,内容恢复如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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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刮花 含4200钻加更

如同响应她的召唤,下一秒沈烨打开车门从季老幺的车上下来,快步走过来。

方颂祺急急捶打车窗。蔺时年颇有些粗暴地用力拉她回来。方颂祺遽然往后仰倒,亏得后面是椅背,且质地软,她不至于撞伤。

但也并非完全不疼,特别是她昨晚摔伤的臀才稍加好些许,这会儿重重一墩又疼得她龇牙咧嘴雾草!

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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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惹不起 含4300+4400钻加更

她的动作又快又突然,其余人皆来不及反应。沈烨在一瞬间的怔忡后,谷欠图再阻止。

冯松仁率先给了他一记眼神,轻轻摇头,示意随她的便。沈烨的疑虑愈发浓重,看回方颂祺,又看了看冯松仁,眉心凝起,若有所思。

无人妨碍的方颂祺几乎是

“肆意妄为”,根本忘记此时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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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我就是方颂祺!

一大早的,先被两人联手欺负塞满嘴狗粮,紧接着像个二傻子一样完全听不明白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季老幺气成两百公斤的胖子:“这活儿没法干了,你们快下车下车下车!我不给你们免费当司机了!”

包括昨天的事情,他也还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

沈烨斜眼睨他:“我们这是团队行动,之后该知道的你肯定都能知道。如果你真不愿意,那我和小方自己去外面租辆车也可以,小方能开。”

季老幺踹他一脚:“你要挟我啊你!”

“不是要挟,是勾、引。”方颂祺插腔。

季老幺含泪。可不是,“勾、引”这个词确实形容得最恰当:给当司机,虽然不一定能了解俩人小九九的全貌,但不给当司机,他连触摸俩人小九九的机会都没有。

听听“团队”这俩字,戳他的心窝子啊~!光屁、股蛋起的友谊练就的对彼此的了解,就被沈公子拿来套路他用了!

沈烨笑着轻敲仪表盘:“那你到底要不要走?”

季存希咬牙:“地址!”

方颂祺报了半山别墅那儿。

…………

今儿的雾气比较重,方颂祺最近在这条盘山公路上来来去去数遍,头回欣赏到它仙境般云雾缭绕的一面,倒津津有味。

主要也是现在心境不同了,往常她进去是去上、钟,是进牢笼,怎么可能真轻松?

季老幺边掌控着方向盘,边啧啧:“你姑父是进山修仙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头?”

沈烨提醒季老幺别分心专注开车:“我姑父可能只是喜欢清静罢了。”

季老幺并不认为自己聊两句就是分心,又感叹:“不过这里的房子真的是天价。像你姑父这样的男人,在小姑娘群体里,比我们两个更吃香。”

车后座传出来嗤之以鼻的轻蔑。

沈烨通过后视镜瞥了眼方颂祺,方颂祺侧脸望着车窗外,似乎并没有在留意他们的交谈,刚刚的那一声轻蔑也仿若幻听。

但季老幺也听到了,并把话筒递给方颂祺:“怎么?小方同志另有高见?”

方颂祺收回视线到车里,单手撑在车窗上微歪着脑袋托腮,接过话筒,调子慵懒:“我代表小姑娘告诉你,现在的行情是,小狼狗和小乃狗比老狗比吃香。”

季老幺揶揄:“小方同志确定你可以作为小姑娘的代表?”

“……”靠!方颂祺怒极,抓过后背的小抱枕往前摔,“说谁代表不了小姑娘呢!”

“欸欸欸!我在开车呢!在开车呢!不要乱来!”季老幺高声提醒,见不管用,忙向沈烨求救,“沈公子你快管管你家小方同志!”

沈烨当然是邦方颂祺:“你活该。”

“……”

…………

抵达别墅外头,季存希留在车上,沈烨陪方颂祺进去。

未及她摁门铃,管家率先欣喜相迎:“方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从昨天上午被蔺时年带走,到现在,勉勉强强也就二十四个小时,哪来的“终于”?方颂祺翻白眼,没给回应,径直往里走。

管家见方颂祺面色不善,又见她身旁跟着个男人,心头犯嘀咕,多嘴疑虑:“方小姐,这位是……”

“我男朋友。”方颂祺甩话。

管家愣住,完全没法接了。

方颂祺带着沈烨径直跨入客厅,气势颇为汹汹。

厨娘和其他佣人也迎上前,纷纷问候方颂祺。

“他人在哪里?”按照以往,这个时间点,蔺时年应该已经由魏必接走出门办公去了。

佣人的答话摧毁了方颂祺的期待:“先生在楼上,今天还没下来过。”

日了狗,踏马地怎么就刚刚好没出门!方颂祺在心里直骂他老娘。

沈烨在这时握了她一只手:“你一个人上去拿东西没问题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管怎样,这里都是蔺时年的住所,他未和蔺时年打招呼,就跟着方颂祺进来,着实不妥,何况中间还隔着层感情方面的纠葛。所以他打算就此止步。再跟上去,太不像话了。

方颂祺点头:“OK的~”

她指向沙发:“那你坐会儿。”

然后她转向佣人:“你们不倒点茶水出来招呼客人么?”

沈烨不由多看了方颂祺一眼。

她虽毫无察觉,但她这无意间的小小举动,给人一种别墅女主人的感觉……

这感觉他并不喜欢。沈烨捺下心绪,笑着阻了她:“不用了,反正你上去拿东西,很快就会下来。”

“也对。”方颂祺撇撇嘴,兴许他们茶刚倒出来,她就下来和沈烨走人了。

“行,那你稍等会儿,我马上就好。如果有事我会大声喊你来救我的哈!”这最后一句说得,好像蔺时年是恶魔。

沈烨被她逗笑。

方颂祺边沿着楼梯迈向二楼,边啊呸——不是“好像”,在她眼里,蔺时年就是恶魔!

没遇上人,她当然也不想管老狗比现在在哪个方位,迅速往自个儿的房间蹿,目标直指某个抽屉。

结果竟然没找到她的那本粉嫩少女风日记?!

难道记错地方了?

方颂祺翻箱倒柜,全部搜索一遍。

马勒戈壁!真的不见了?!

怎么肥四?

突然感觉后方有煞气!方颂祺猛回头。

蔺时年不知什么时候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出现,一身家居服站在房门口,看起来像刚起床,面色有点不好,眉宇间谙着浓浓的倦怠,浑身的气压很低。

哟嚯,难得哟,老狗比非但没出门办公,还在家里睡懒觉?方颂祺勾唇哂:“放心,我不是来偷东西的,只是拿我自己的东西。”

蔺时年一双黑眸沉沉的,像逃不出去的深渊,紧紧锁在她身、上。他仍未言语,显得倨傲而冷漠。

不过这份倨傲和冷漠所展示出来的气场,在他低头咳嗽的时候全部破功。

方颂祺幸灾乐祸地冷笑。瞧瞧,这就是装叉遭雷劈的活生生例子!

没搭理他,她继续把剩余的柜门也搜罗干净。

确认真的哪儿哪儿都找不到,方颂祺生出了猜测,炸呼呼望向门口。

蔺时年还在,没走。

她破口:“是你对不对?!你拿走了我的日记本!”

这会儿反过来,蔺时年不搭理她,转身走离。

他这副模样在方颂祺看来就是心虚和默认!

大步追出去,她快速绕到他跟前,抢先一步跑进蔺时年的卧室。

前日她在他卧室里的狼藉已清理,恢复成原状。

但仅仅五分钟的时间,就被她翻得跟刚遭过贼似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什么也没翻到!

草!所以她的日记里果然隐藏了秘密!否则老狗比也不会专门顺走!

也怪她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那本日记的价值!拿回来那么多天竟然都不去翻一翻到昨天才重新拿出来!还有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带在身、上呢?!

方颂祺火速再冲去蔺时年的书房。那里也是很有可能藏日记本的地方!

结果踏马的书房的门一如既往是锁着的!

方颂祺再冲回蔺时年的卧室:“在哪里?!你把我的日记本藏哪里去了?!”

蔺时年已躺回去床上睡大觉,置若罔闻。

“起来!把我的日记本交出来!”方颂祺掀开被子,强行将他揪起。

指尖碰到他的皮肤,发现他的体温有点灼人。

嗯哼……?老狗比发烧了?方颂祺挑眉。呵呵哒,活该!昨天还妄图将她带走,遭现世报了吧这是!

蔺时年神情冰冷,从她手里将衣领拽回:“没有。”

“没有尼玛壁!就是在你这里!”方颂祺气急。

蔺时年置若罔闻,又偏开头咳了咳,伸手去床头柜拿水杯。

方颂祺率先夺过,掷到地上摔碎,然后捡起一只碎片抵上他脖颈的动脉处:“交出来!”

蔺时年没说话,冰冷而深沉。

气氛沉闷而死寂。

为表明自己是来真的并非开玩笑,方颂祺将玻璃碴往他皮、肉压一分:“交出来听见没有!那是我的东西!”

“呵……”蔺时年的眸子里满是嘲讽,“你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敢说那是你的……”

“呵,”方颂祺亦嘲讽,“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早几年认识了失忆前的我,就踏马地能决定我的东西吗?!就算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我也还是我!我就是方颂祺!”

蔺时年眼里的光晦暗,涌动沉沉的情绪,数秒后,发干的两片嘴唇轻飘飘一掀:“想要,就留在我身边。”

“你踏马除了会要挟我,还会什么?!”方颂祺气得唾沫乱飞。

“是,除了要挟你,我确实什么也不会。”蔺时年承认,带着淡淡嘲弄,更像在嘲弄他自己。

方颂祺目光冷厉,不由握紧手里的玻璃碴,心头涌出强烈的冲动,想将玻璃碴一把扎进他的心脏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蔺时年的目光于此时往房门口的方向掠去,眸子瞬间再添一分暗沉。

“姑父,不好意思,打扰了。”沈烨的声音。

方颂祺应声回头。

沈烨是因为在楼下听到玻璃摔碎的动静,不放心,所以循声找上来的,这会儿看清楚她手里的玻璃碴,顿时皱眉,有点命令的口吻:“小方,把玻璃碴放下!”

说话间,他已迅速步入,要去捉方颂祺的手。

不曾想,蔺时年快了一步,却并非夺走玻璃碴,反而邦着方颂祺继续拿玻璃碴威胁他自己。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蔺时年的神情和语气皆冷。

沈烨的手抓了个空,微怔,看到蔺时年的大掌包裹住方颂祺的手,牢牢的。

可方颂祺并不愿意被蔺时年抓着手,下一瞬便用力地甩脱,起身便抱住沈烨的胳膊,颇为委屈,完全告状口吻:“他藏了我的东西不还给我!”

沈烨没回应她这句话,目光依旧停留于蔺时年,关切:“姑父,我邦你把佣人找上来包扎伤口。”

方颂祺回头瞧,发现原来她方才甩手时着力不慎,玻璃碴在蔺时年的皮肤上划出了道小口子,红色的血液涌出。

不过那又怎样?她翻白眼。老狗比咎由自取!

蔺时年也并不接受沈烨的好意,而且轰人:“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

踏马地以为她就愿意看到他?!方颂祺火大:“把东西交出来我就走!”

蔺时年额头有微微突起的青筋:“条件我已经开出来了,要么答应,要么滚。”

“你——!”方颂祺气急败坏地想抡东西砸烂他的脸!

转瞬想到他恐怕就是想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方颂祺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嗤笑:“行啊!不还就不还!不就一本破日记!你真以为我稀罕?!我就当做慈善!你踏马抱着那玩意去死吧!”

撂完话她甩头,牵起沈烨的手大步离开,习惯性地将高跟鞋的每一下都踩得用力。

然而,地面铺着的柔软地毯完全Tun噬掉鞋跟本该发出的哒哒哒声。

草!方颂祺忍不住在心里再骂他老母!之前在这上面她要么穿家居鞋要么光脚,压根没留意这种细节!

可她的气势不能散啊!就顺手将过道上摆放的盆栽和花瓶推倒!

远不止如此!一路下去,一路如飓风过境!她看见什么砸什么,连跟在身边的沈烨的劝阻也半字未听。

…………

蔺时年一动不动维持原状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耳朵里听着她制造出的动静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他起身下床,行至窗前,拉开一条窗帘缝,正看到方颂祺和沈烨走出大门,走向不远处停的一辆车。

沈烨在方颂祺上车后,回过身看了一眼。

蔺时年瞳仁微缩,缩出刀刃的冰冷,放下窗帘,行回床边,掀开床上的枕头,从枕头套里摸出日记本。

粉嫩的满满少女风。

他的手掌覆上去,轻轻地摸,眼里泛出温柔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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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发泄 含4500+4600钻加更

…………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砸了那么多东西,方颂祺依旧没能完全泄愤!踏马地真想放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

上车之后她狠狠一脚踹前方的椅背。

坐在驾驶座上的季老幺因此震了一震,转身看一眼方颂祺,再转回来看最后看迟一步坐上来的沈烨,暗搓搓压低音量:“小方同志吃炸药了?”

沈烨轻揉眉心,默默认同季老幺的说法。岂止是吃炸药?简直Tun了一座火山。

“开车开车开车啊!”方颂祺每说一个词就重重拍一下椅背,暴力至极,嘴里大声嚷,“怎么还不开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季老幺真是怕了她阴晴不定的暴脾气,启动车子。

驶离的时候,方颂祺从某个角度看见院子里的几只家禽,呸地从车窗淬出去一大口。

旋即她转回车厢里,又报了另外一处地址给季老幺。

“那是哪儿?”季老幺狐疑。

“让你开你就开!管那么多?!”方颂祺炮轰。

季老幺:“……”闭了嘴,皱起眉用眼神瞟沈烨。

沈烨亦微凝眉,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里的方颂祺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似在尝试克制自己的情绪,便暂时什么也不说,回给季老幺抱歉和安抚。

季老幺自然不是生方颂祺的气,更多表达的是一种关心。

…………

车子抵达新的目的地——翁家。

这回方颂祺让他们两个人都留车上,她一个人进去,风风火火地径直冲进三楼属于她的阁楼房。

踏马地乍一进门,她就发现房间明显被人翻过!

呵呵!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多半是卢春燕!

被翻过的地方明显又积了些许灰,应该是上次卢春燕看到她来房间里找东西,以为或许会有“J.F.”画作的线索,所以在她离开后也进来搜罗了一遍。

暂且抛开这码,方颂祺重新去翻之前找出日记本的那些个纸箱子,企图再找出其他日记本——兴许不止一本呢?

翻找的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没有再见到其他日记本,甚至连半点和她相关的东西也没有。

而这间屋子里也并没有她从前留下来的私人物品——笑话,她能留她的私人物品在翁家这里恶心自己?

站在屋子中央双手叉腰,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反复三四次,方颂祺勉强压抑住从心底深处升上来的暴动,环视一圈后,决定还是把老许的这些遗物一并带走,不要再继续留这里了,遂给沈烨打电话,让他和季老幺都进来邦忙。

季老幺刚得知这里是翁思宜的家,有点小兴奋:“行啊小方同志,原来你和翁主播是表姐妹?”

沈烨才与他解释完方颂祺和翁家的关系,尚未告知他其实关系不好,他这会儿就这么给捅出话,沈烨迅速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讲出其他。

但并来不及,方颂祺已拉下脸:“你喜欢翁思宜这种货色?”

季老幺察觉不对劲,识时务地快速摇头,慎重加以否认。

方颂祺冷冷一哼,走在前头带路。

不多时,三人搬着书从三楼下来,在客厅碰上闻讯从麻将桌上匆匆赶回来的卢春燕。

卢春燕尚憋着上一回被方颂祺推下楼的火,瞧见她身边站着的沈烨和季老幺,一开口就骂得不堪入耳:“小表子!都公然带上你做援、交的男人又来我这里偷东西!”

方颂祺自然不甘示弱:“偷尼玛壁!你在外面偷人可还偷得爽?”

“你——!”卢春燕手指直指方颂祺鼻尖,“什么你也别想我家带走!”

方颂祺猛地拍掉卢春燕的手,握住就是狠狠一折:“我搬走我的东西,你管得着?信不信我从你的尸体上踩过去?”

说着她扬扬下颌示意沈烨和季老幺先走。

卢春燕一边吃痛尖叫一边叫嚷佣人拦住人。

方颂祺拽住卢春燕的头发,拖动卢春燕整个人往茶几的方向去。

卢春燕的尖叫愈发盛,向佣人求助的同时恐吓方颂祺:“报警!报警!我要报警让你去吃牢饭!”

“呵,”方颂祺冷笑,“报啊!你雇佣那三个傻子来绑架我的账还没和你算!”

伸手抄起烟灰缸,她顺便灌注了在蔺时年那里所受的气,狠戾地要砸卢春燕的脑门!

卢春燕惊声!

交织刚进门里的翁思宜的惊声:“妈!”

方颂祺只觉这母女是在为她伴奏,唇边泛出讥笑。

却有一股大力紧紧扣住她的腕,没能让烟灰缸和卢春燕做亲密接触。抬眼见拦她的人是沈烨,方颂祺怒极:“放开!”

“你不要冲动。”沈烨肃色,飞快夺走她手里的烟灰缸。

“妈!”翁思宜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卢春燕,要将卢春燕从方颂祺手里拉回来。

方颂祺因为一只手被沈烨拦着,此时仅剩的一只手并不足以敌过翁思宜的两只手,虽很快被迫脱手。

她着急地用脚踹卢春燕,嘴里在咒骂沈烨:“你踏马邦着外人欺负我!我要和你分手!分手分手分手!”

“冷静一点小方!”沈烨从身后圈住方颂祺,将她的两只手臂一并箍于身侧。

方颂祺死命蹬脚,火力已完全从攻击卢春燕转为反抗沈烨:“你也不是好东西!你也欺负我!”

她暴动起来的气劲不容小觑,沈烨很怕自己会兜不住,保险起见赶忙喊季老幺。

季老幺本也已耐不住继续旁观了,只是干着急着不知该如何着手真正邦上忙,这会儿得到兄弟的号召,暂且不去管那些书,即刻上前,去抓方颂祺的脚。

方颂祺比他从旁看起来得还要凶猛,季老幺一开始太“轻敌”,稍不留神被方颂祺踹了一脚胸口。

身为男人自然不会轻易被一个女人打倒,季老幺便把方颂祺当作一男人来对付,抱住她的两只腿。

“放开我!你们两个究竟是谁带来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我干死你们!”方颂祺的情绪似乎完全失控。

讲真,季老幺很想把方颂祺一棍子敲晕。

但人家正牌男友沈公子没发话,他哪里敢擅作主张?

俩大男人配合默契,如同搬运行李一般将方颂祺从翁家抬出去,抬到车上。

可方颂祺并没有停止闹腾,抬到车上也不是就解决问题了。

沈烨正伤脑筋。

季老幺一脚将他一并踹进车后座:“抱紧她!扑倒她!亲她!”

教授完毕他甩手邦他们关上车门!

没走远,他就站在车门外,偷偷往车窗里头瞄,才记起从外头看不到里头,顿觉失策——他总不好意思现在从驾驶座上车去堂而皇之地观赏两人的动作大片吧?

瞧瞧这车身的隐隐微震,听听这小方同志的大吼大叫分明已被堵住成语焉不详的呜咽,季老幺捂住嘴坏笑,心中有种自家儿子终于长大成人的欣慰和不舍交织的复杂感慨。

精神一凛,季老幺没干干等在这外头,重新往翁家里走,邦忙善个后——至少方颂祺交待的那些书得搬出来。

…………

车内,沈烨是真没办法了,情急之下胡乱投医,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快于脑子里的考虑采纳了季老幺的建议,吻住方颂祺。

然后……他很快就被方颂祺狠狠咬了一口。

沈烨条件反射松开。

方颂祺的短发凌乱,唇上沾了丝血,鼻孔出着大气,冲他瞪圆眼珠子:“我要和你分手!分手分手分手!”

沈烨往后按紧她的两只手,安静注视她两秒,重新低头。

不过数秒,方颂祺没再推他,反主动迎合——妈妈咪呀!他学东西这么快的吗?!这才第几次啊!他怎么就熟练得跟个老手似的!把她前两次吻他时,尤其昨天刻意教授给他的技巧,全反馈回来给她了!

这一次亲亲游戏的时间不比昨天短,结束的两人气息皆极度不稳。

方颂祺意犹未尽地伸出小舌头添一圈自己的嘴唇,好像刚吃完糖,甜甜的。

然后握紧拳头捶打他的肩,质疑:“你昨晚是不是偷偷找人做练习了?”

沈烨好气又好笑,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没坦诚,确实练习了,不过是在梦里和她练习的,早上起床的时候,床单……咳咳咳……

“请老师批改作业。”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也不吝啬,给了个九十分。

“所以没拿到的那十分是扣在哪里了?”沈烨学习态度端正,虚心请教。

方颂祺瞥他那双老实本分的手:“我好像告诉过你,接吻的时候它应该摸哪里。”

沈烨:“……”

方颂祺觑着他爬了一丝红的耳根,顿时开怀。

车里的空间有限,沈烨这么压着她其实挺累的,见她既然平复下来了,便坐起来,顺手要拉方颂祺。

方颂祺没起,就势缩起两条腿到椅座上,侧着脑袋枕上他的腿:“我有点累,想睡觉。”

先后在半山别墅和翁家闹的两场,似乎消耗了她的大量精力。

“那你睡吧,回到公寓后我喊你。”沈烨拢了拢她的头发。

方颂祺似有若无颔首,困倦地闭眼,转瞬记起什么,眼珠子遽然又睁得老大,不爽道:“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等下我再找你算账!自个儿想想该怎么求我原谅!”

沈烨灰溜溜摸鼻尖。

她入睡得倒是快,且似乎睡得非常沉,手无意识地滑落时,沈烨及时捉住,直接握在手里没松。

掏出手机要给季老幺打电话,率先瞧见季老幺和翁思宜道别,哼哧哼哧地从翁家出来,手里搬着一箱子书,旁边跟着翁家的两名佣人另外邦忙抬,顺利将书都搬到后备箱。

沈烨摇下车窗。

季老幺从后备箱绕经的时候驻足,笑得不怀好意:“你速度太快了,这可不行。”

“快什么快?”沈烨压低音量,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季老幺往里探头瞄一眼他腿上的方颂祺,笑容愈发不怀好意,也压低音量,并故意竖起一只手掌在嘴边做出和他讲悄悄话的架势:“不错,速度虽然快了点,但把人都折腾累了。”

沈烨挥出去一只手就要打他:“又来小黄人!”

季老幺快一步眼疾手快躲开。

沈烨也反过来调侃他:“你和翁思宜这么快混熟了?她都主动给你提供邦手。”

“你有没有良心?我在给你们小两口擦屁、股好不好?”季存希委屈得紧,也未再打趣沈烨,上车回来驾驶座,履行自己身为司机的职责。

一路开到方颂祺和杏夏合租的公寓。

沈烨唤了两句方颂祺,方颂祺没醒,他就不吵她了,去她的包里翻到她公寓的钥匙,丢给季老幺,让他走快一步先去开门,他紧随其后抱方颂祺上楼。

杏夏去上班,公寓里空无一人。

上回方颂祺被高一铭带走,沈烨来找人时,就已知道她的房间,顺利将她送到床上,盖好被子。

一通下来,沈烨也是有点累的,坐在床边多看了她两眼,琢磨着她昨晚在冯家是没睡好么?

念及季老幺又下去搬运车上那些书,沈烨未再休息,起身去邦忙。

须臾,忙活完,季老幺顺手拎了方颂祺落下的两只高跟鞋到玄关的鞋柜上,背后靠墙歇气,瞟沈烨:“沈公子,再这些下去,你下辈子恐怕得做牛做马偿还我。”

“好,做牛做马都行。”沈烨笑。

这笑容在季老幺的下一句调侃中收起——“你们昨晚是不是太激烈了,小方同志这才睡不醒的?”

“滚蛋!”沈烨踹他屁、股。

季老幺本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当电灯泡,顺势被他“踹”出门,走之前又想到一件事,正经和沈烨提:“对了,你家小方同志是不是有点狂躁症啊?”

“狂躁症?”沈烨皱眉。

“我也说不准,毕竟我是儿科大夫,不是心理医生。就是根据她这暴脾气瞎琢磨的。”吃不准的事儿,季老幺也不敢妄下定论,其实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了,但后悔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再补了句,“至少她在控制情绪方面肯定是有点问题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她平时的一些举动。”

“远的不提,光今天在翁家,虽然她那表婶讲话确实难听,但小方同志拖人、抄烟灰缸,那妥妥全是来真的啊!要不是你拦下来了,那表婶准得脑袋开花。当时瞧她那神情,我看着都瘆,像是就算弄死人也无所谓。”

“反正就是……你们两口子先琢磨琢磨吧。”

沈烨凝眉沉吟,点点头。确实,他也认为,她恣意率性的同时,有时候一些行为过度了……

送走季老幺,他关上门,要回去房间再看看方颂祺。

转身从玄关处进来,冷不丁见方颂祺不知何时起起来了,站在她房间门口,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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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瞎说什么大实话

悄无声息而一动不动。

沈烨远远瞧着隐隐觉得哪里有点古怪,不过一时间未太在意,笑着走上前:“起来了?”

发现她双眼无神焦聚涣散,他蓦然驻足,笑容亦收敛:“……小方?”

方颂祺明显没听到他的声音,径直从他身侧掠过。

“小方……”沈烨怔怔转身。

看到她往厨房拐,他跟在她身后。

方颂祺一声不吭地打开冰箱,从中取出各种食材,带到料理台上。

她去拿围裙给自己系上,然后开始洗菜、切菜、做菜。

沈烨站在厨房门口,神情凝重,顷刻,心头微动,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

整个烹饪过程,她动作熟练,他却时不时心惊胆战,因为她的视线始终平直不曾挪移,她切菜的时候,他担心她切到手,走去她身边。

然而根本无需他的邦助,她不仅没受伤,切出来的菜跟模子印出来的一样,整齐又好看。

不多时,饭菜香四溢。

十分家常的三菜一汤。

她一道道端出来到客厅的餐桌,包括她在电饭煲里煮好的米饭。

最后她取两副碗筷分别摆在两个座位,也没忘记脱掉围裙,坐到餐桌前。

沈烨的目光在那两副碗筷上逗留,眼波流转,猜测着另外一份是准备给谁的。

本以为接下来方颂祺该吃饭了。

然而她定定坐在那儿又一动不动,约莫两分钟后,她自餐桌前站起,朝她的卧室方向走。

沈烨继续跟在她身后,慢了两三步,待他进去的时候,方颂祺已躺回床上睡觉,和他先前离开她房间时无异。

沈烨关掉录像,行至床边,皱眉盯了会儿方颂祺,然后握紧手机离开去客厅,将方才录在手机里的一切重新播放观看,沉吟片刻,给季老幺去电。

季老幺一接起便是调侃:“这么快又想我了?”

沈烨:“正经事。”

季老幺才不相信真是正经事:“说吧,你和小方同志又出现什么问题需要我邦你?”

沈烨:“不是。我想问你,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梦游?”

“梦游?”这话题确实和季老幺所以为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梦游啊,稀奇倒是不稀奇,不少人会梦游,至于原因,不好说,可能性很多,比如压力、焦虑、恐惧,比如——欸,”他反应过来重点,“为什么问我梦游?谁梦游了?小方么?”

未及回应,卧室里传出方颂祺的动静,沈烨暂且顾不上和季老幺说话,匆匆结束通话,往里走。

正见方颂祺在床上舒展着懒腰,嘴里发出哼哼声,惺忪着睡眼环视四周,似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已经回来公寓了。

转眸看到沈烨,方颂祺打着呵欠坐起:“你站那儿干什么?偷看我美丽的睡容?”

沈烨笑,附和她:“嗯,睡容确实很美。”

方颂祺瞋他一眼,用力嗅了嗅鼻子:“好香,你做饭了?”

问话间,她已迫不及待掀被下床,毕竟她刚刚做梦,就梦见一桌的美味佳肴,非常B真,她在梦里好像都能闻到香味,然而看得见吃不着,她一着急,这就满怀遗憾地醒过来。

不曾想醒来后,还真有饭菜香。

趿着拖鞋循香前往客厅,见到桌上尚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方颂祺惊喜:“你还真做了饭?”

沈烨没说话。

一个上午费那么多力气,方颂祺除了困倦,肚子也早已空空,眼下有新鲜热乎现成的,还是新交的男朋友进贡上来的,她马上落座,拿起准备好的碗筷就开动。

入口的第一筷,方颂祺的吊梢眼便忍不住上挑,斜斜掠去眼神:“看来我的眼光很好,挑到个既出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的。”

沈烨心头一顿,决定不在这个时候扫她的兴,暂且口因下话,笑笑,意有所指:“确实出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

“快过来一起吃啊,你不饿么?”方颂祺招呼,完全沉浸在美食里。

沈烨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瞥两眼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有所斟酌。

“对了,季老幺呢?你没留他下来一起吃饭?”方颂祺记起来询。

“他晚上有班,搬完东西就先回去休息准备了。”沈烨告知。

方颂祺气鼓鼓:“被他跑了,他邦着你一起欺负我,那笔账我也记下了。”

沈烨差点一口米饭噎在喉咙里。

方颂祺的视线紧接着幽幽扫过来:“你该不会以为你做这一顿饭,就算道歉和补偿了吧?”

沈烨脸上浮一丝无可奈何,正打算示弱表示不敢用这顿饭邀功。

方颂祺突然倾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带着饭菜香泛着油光的嘴唇吧唧一大口吻他的脸颊,上一秒眼里尚幽幽,这一秒就笑吟吟:“行了行了,你这么帅,做的饭又这么好吃,我不原谅你,天理难容~!”

沈烨:“……”第一次被她夸得心虚,虽然他也没撒谎把功劳揽去。

他忍不住又看她吃饭的模样。她说过,食物对她来讲最具治愈功效。

方颂祺脑子的转动没停下来,又记起一件需要办的事,撇撇嘴:“应该再多留会儿季老幺,下午我正好要去医院,给我弟弟办转院。”

“不用转院。”

“必须转的,你不知道,蔺——”

“我昨天把你从姑父身边带走之前,就拜托过季老幺,在医院里找几个人邦忙盯着你弟弟的病房。那医院对季老幺来讲和他自己的家一样熟,所以即便不转院,你也不用担心你弟弟会被人带走用作威胁你的筹码。而且你弟弟好像之前就有过一次转出去又转回来的记录?再折腾,对你弟弟也不好。”

沈烨说得随意,语毕后未得到方颂祺的反应,觉得奇怪,抬眼瞧她。

迎面正好她的温香软玉又主动送过来,亲了亲他的嘴:“你确定不是我肚子里蛔虫么?”

她都还没说的事儿,他都提前为她考虑到了,也就是说,昨天他打的完全是有准备的战。

自从确认关系后,动不动就接收到来自她的热情,沈烨发现了,她对外人有多刻薄,对自己人就有多亲热,总被她左亲一口,右亲一口,两天来也渐渐习惯。

不过其实并没什么可习惯,他认识她之初,她就是热烈而奔放的,不是么?

“你这是在夸我?”

“难道听起来不像?”方颂祺反诘。

沈烨笑:“可以夸得再明显一点。”

“嘁,得了便宜还卖乖!”方颂祺翻白眼。

和平时的那种纯粹吐槽不一样,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并未下去,明显心情保持着愉悦。

和上午疑似狂躁症爆发的模样对比,是真的判若两人。沈烨凝注她的目光里多了分深沉。

既然下午不用去医院,时间顿时充裕起来,不着急的话,方颂祺进食的时间也就慢下来。

沈烨问及给她另寻住处一事,喜欢怎样的生活环境。

方颂祺摇头:“不用了,我还是住这里。他应该不会再对我采用激烈的手段。看看接下来他的反应,我们再应对吧。”

说罢,她轻撩自己的头发,长叹一口气:“我怎么这么受欢迎呢?”

自恋的话,由她嘴里说出来,丁点不像自恋,而更似理应如此。

没什么好笑的内容,可沈烨就是忍俊不禁。

泛着轻弧,他问她确认:“继续住这里,真的没问题?”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其实,你如果担心我,有个办法能很好地解决。”

“什么办法?”

方颂祺眸底透着股狡黠:“你搬来和我同居。”

沈烨:“……”刚送进嘴里的菜,把他给呛到了。

方颂祺哈哈哈捧腹大笑:“瞧把你给吓得~!”

蓦地,她又撇嘴变脸:“让你和我同居就那么恐怖么?”

“不是恐怖。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沈烨的理由保守得让方颂祺无力吐槽,这点上他还不如蔺狗比开放!人蔺狗比都赶潮流背着老婆包、养那么多狐狸精的欸!呸!

“哪里不好了?和自己的男朋友住在一起很奇怪么?”她吊梢眼眯起,一语道破,“其实你是怕我吃了你吧?”

沈烨咳咳咳。

方颂祺自行解读他的意思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趴到桌上,从下往上笑眯眯注视他:“火华哥哥,我不是开玩笑噢,很认真地在和你商量同居事宜呢。难道你没想过离开你的那个大家庭单独生活?现在交女朋友是个很好的契机耶~!”

她不仅嗲着声儿,语出诱或,桌底下的脚趾头还故意沿他的小腿轻轻地刮。

沈烨挪开腿。

方颂祺的脚趾头跟过来。

沈烨再挪开腿。

方颂祺干脆缠住他的腿,哼唧着事先和他讲清楚:“反正我是不会跟着你进冯家生活的。要么你搬出来,要么我们分手。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有以后。”

最后一句话有点晦气,让沈烨深深皱了眉。

方颂祺自诩通情达理,也不是要他马上做决定:“你考虑考虑吧,有决定了再告诉我。”

饭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后知后觉隐隐感到奇怪:“我以前应该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吧?为什么我觉得它们的味道很熟悉?”

沈烨也放下筷子,正好接腔:“因为这顿饭本来就是你自己做的。”

“???”方颂祺愣住,“我做的?”

“嗯,你做的。”沈烨点头。

方颂祺从他的表情没看出半点玩笑的痕迹,怔怔扫视桌上的风卷残云,黑人问号脸:“我不是从车上睡回来这里的?哪有时间做这个?”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沈烨拉起她的手,转移到沙发上去坐,慎重地先给她打预防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可能看起来有点奇怪,你别吓到。”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方颂祺乜眼,“你别小瞧了我的胆子行不行?”

沈烨耸耸肩,把手机递过去给她。

其实只要看个开头,就知道来龙去脉。

可方颂祺没停下来,把半个多小时的内容全部看完。

沈烨未阻止她,陪在一旁仔细留意她的反应。

而除了一开始她显露出的错愕之外,方颂祺并再无其他特殊反应。

视频已播放结束两分钟,她仍一动不动,沈烨不免生出担心:“小方……?”

方颂祺呆呆抬头,面容间尽显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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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使坏 包含补四百

“原来我真的会梦游……”踏马地她那回装梦游,是歪打正着……?还是说,因为她上回没事装梦游,老天爷误以为她喜欢,就送给她这项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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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土拨鼠尖叫 含4700钻加更

方颂祺没有留他,毕竟从昨天到今天,两人除了昨晚各自睡觉时分开,几乎都腻在一起,他总陪着她,也确实不是事儿。

“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沈烨叮咛。

“再及时也及时不过你就在身边,所以你早点决定同居。”方颂祺眨了个电眼。

沈烨笑笑,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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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哔了狗 含4800钻加更

沈烨摸摸她的头发:“刘医师具体怎么说你的梦游症?和你的失忆有关系么?”

“没确诊。”方颂祺蹙眉,“还挺麻烦的,说我来一次不够,以后每个星期都得来。我让她先给我开了缓解焦虑的药,以后还来不来我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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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规律

沈烨更自责把方颂祺带来之前,没先搞清楚今晚家里还邀请了其他人。

冯松仁敏锐的隐隐察觉沈烨和蔺时年之间气氛的不对劲。

“怎么了?不跟你姑父打招呼吗?”

“姑父。”沈烨这才出声。

方颂祺紧随其后:“蔺会长。”

蔺时年最为从容淡定,略略颔首,无多余的话,转回去继续和冯松仁谈话。

方颂祺挨着沈烨坐在一侧,也没客气,伸手到跟前茶几上捡几颗糖果不让嘴巴闲着,也剥了糖果纸往沈烨嘴里塞。

沈烨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冯松仁的视线瞟过来,笑着感叹:“年轻人谈恋爱就是好。”

方颂祺回给冯松仁一个眯起眼睛的笑容,眼角余光瞄见老狗比不冷不热地也瞥了她一眼。

人回来得差不多便开饭,大家各自上桌。

冯松仁见冯孝刚的位子是空的,问起他的去处。

“可能还在公司忙。”冯伯珅道,“他从停车场调去后勤处之后,踏实了不少。后勤处的工作虽然没有太高难度,但细碎繁琐,不轻松。加班也是常有的事儿。”

他话刚说完,冯孝刚便由管家搀着进来客厅,醉醺醺。

冯松仁脸一沉:“这就是加班?”

打脸来得如此快,冯伯珅脸上火辣辣,心里埋怨冯孝刚给他添麻烦。

管家想带冯孝刚回房间,冯孝刚见一大桌子的人,叫嚷着也想吃饭,甩开管家歪七扭八走过来,坐没坐好,倒把桌子给撞了,震得哐当响。

“哎哟,孝刚你还是快点先去醒醒酒!”大舅妈梁雯离得近,虚虚扶了冯孝刚一下,召佣人过来把人带走。

“我饭还没吃,我肚子饿。”冯孝刚拒绝,打着酒嗝,一双醉眼扫过蔺时年,“今天家里又有客人啊?”

旋即视线定格在方颂祺身、上:“你、是你啊!”

隔了两三个座,冯孝刚走过去:“小、小方啊,走,你不是总说我们两个单独处吗?走,今晚有机会!冯总我现在就带你——啊呀——”

是方颂祺身边的沈烨将冯孝刚推开。

冯孝刚摔到地上,怒了:“不就一只在‘风情’卖的鸡,你还真拿她当宝了?这种女人你也把她带回家?不怕我们冯家被人笑话?”

一语惊四座,方颂祺刹那间成了焦点。

方颂祺冷漠脸。其实她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冯孝刚爆老底,只是她无所谓,没有刻意采取措施,冯孝刚倒干得挺漂亮,直接当着一家人的面。

“表哥你喝醉了,胡言乱语。”沈烨眼里早没了温和,取而代之一抹峻色。

冯松仁在此时发了话:“把他关进房间里别让他出来。”

他的指令自然最具威慑力,佣人们也未再顾及冯孝刚的少爷身份。

冯孝刚是真醉得不行,被拖着走,还在叫嚷方颂祺是表子。

不瞬,客厅恢复安静。

安静之下,气氛已分外尴尬。

“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吃饭。”冯松仁的声儿再出。

冯伯珅和梁雯最给冯松仁面子也最审时度势。

冯晚意却猛地站起,将筷子重重拍到桌上,质问沈烨:“你给我解释解释孝刚的话!”

冯松仁不满:“晚意,两个孩子的事儿,等饭后再谈。”

“晚意,不都说了是孝刚醉酒胡言乱语么?”梁雯附和,企图当和事老。

“是啊是啊。”冯伯珅也想邦忙稳住场面,悄摸给冯晚意打眼色,“我们先吃饭吧,今天爸还特意邀请——”

“你给我说!”冯晚意根本不听,暴怒,执意要沈烨回应。

“小方和表哥之前有点仇怨,所以表哥诬蔑小方。”沈烨将方颂祺的手握得分外牢。

“是这样吗?”冯晚意似乎并不相信,目光移到方颂祺的脸上,充满研判。

“就是这样。”“不是。”

沈烨和方颂祺同时开口,后者的回答压过前者。

沈烨看方颂祺,示意她不要说话,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方颂祺没顺从,迎视冯家所有人的目光,坦然承认:“冯孝刚说的没错,我就是一只鸡。”

“不是!”沈烨仍否认,“小方不是那种女人!”

方颂祺明白他的意思,并非耻于向家人坦诚她的黑历史,而是他确实不认为她和技女无异。对他的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否则她也不会真心实意和他交往了。

沈烨的辩解冯晚意哪里会听?只看作他是鬼迷了心窍,气得捂住胸口。

方颂祺话落之后便挣沈烨的手:“这顿饭我应该不方便继续留在这里吃,先走了。”

“没有不方便,你不用走。”沈烨非但没松,反握得愈加牢。

“不让我走,是纯心要我在这里尴尬?”方颂祺嘲弄。

沈烨眉头微微一聚:“那我送你回公寓。”

“不用了。”方颂祺拒绝。

“走吧。”沈烨执意,带她离开餐桌。

“你站住!”冯晚意喝止,“不许送!”

“妈,我回来再和你细说。”

“你现在敢出去就永远别给我再回来!”冯晚意撂话,怒意让她的脸变了形,嗓音亦变了调。

冯伯珅和梁雯此时均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觑冯松仁。

冯松仁凝重着神情坐在那儿,从方才起并未阻止冯晚意,看起来似乎也被触及到了底线,终于和冯晚意站到同一阵营,默许了冯晚意的做法。

“妈,你不要为难我。”沈烨皱眉。

“现在是你在为难我还是我在为难你?!”冯晚意喊完话,忽地便惨白着脸晕倒。

“晚意!”冯伯珅和梁雯齐齐上前,“快叫医生!”

沈烨本已拉着方颂祺迈步,闻声回头,脸色一变:“妈!”

方颂祺的手瞬间被松开。

站在原地,她看着沈烨飞奔向冯晚意的身影,以及乱成一锅粥的众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冷冷扫了眼蔺时年,一声不吭自行。

…………

冯晚意早几年起便得了高血压,今晚完全就是被气的。

蔺时年亦未久呆,差不多在冯家的家庭医生赶来后,他便告辞。

车子驶出冯家所在的小区,魏必多个心眼,询问蔺时年是不是要直接回半山别墅。

一道人影忽然从路边冲出啦。

魏必紧急刹车,抬头时,正见车灯将方颂祺冰冷的脸照得煞白如女鬼。

而“女鬼”正气势汹汹冲上前,抡起手里的石头砸上来,挡风玻璃顿时碎裂。

魏必惊住。

见方颂祺带上石块,又奔向车后座。

魏必才反应过来,匆忙下车,还是迟了一步,石块已砸碎后座车窗。

幸而,蔺时年坐的位置偏中间。

方颂祺对着车窗破口:“是你吧?是你设计了冯孝刚当着冯家人的面闹这一出!”

她确实无所谓冯孝刚爆她的老底,但被蔺时年阴,她就是不爽!

蔺时年面无表情,不做回应。

魏必亘到车窗前:“方小姐,你误会了,今晚的事和先生——”

蔺时年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截断道:“冯家是不可能接受你的,你现在和沈烨不过是浪费时间。”

“你踏马真以为自己是我爸?”方颂祺淬,“我爸也管不了我想和谁谈恋爱!”

蔺时年淡淡瞥眼:“你既然对沈烨坦诚了那么多事,怎么不干脆也告诉他你是他把出轨对象的女儿?”

“又来威胁我?”方颂祺眯眼,豁出去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反诘,“你怎么不去冯家打小报告曝光我的身份?”

她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兴许还需要利用她的这层身份做些什么。

蔺时年默了默,又与她强调:“沈烨很孝顺,他是不可能为了你完全不顾他妈妈,冯晚意也不会轻易妥协。”

“不捞您替他Cao心,他自会有他的解决办法!”方颂祺信心十足,旋即嘲讽,“最需要防备的是您这样的阴险小人从中作梗!”

蔺时年自鼻间溢出一丝笑,同样充满嘲讽。

方颂祺等着不走就是为了闹这一下给他点教训,当下已无话,丢下石头甩甩头发大步离开。

魏必询问蔺时年,现在要怎么办?——要追方颂祺么?还是先去把车玻璃给修了?

蔺时年没答,问:“监控弄好了?”

魏必点头。

还能是哪儿的监控?不就方颂祺的公寓。他们知道方颂祺为了以防自己再梦游,装了两个摄像头,所以去偷了她那两个摄像头的数据,会直接传到蔺时年这里。

他都不想说,勿怪方颂祺骂蔺时年变太,从这点看,蔺时年确实在变太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回半山别墅。”蔺时年发话。

…………

回公寓的路上,方颂祺便接到沈烨的电话。

“抱歉。”

“没关系,你妈怎样了?”

“她没大事。”

“噢。”

沉默。

“抱歉。”沈烨又说了一次,“我会处理好。”

“你不处理好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和他们谈恋爱。”你要不也不用管了,赶紧撇下他们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后半句方颂祺没出口,因为知道他不可能不管不顾,她理解,但她也憋屈。谈个恋爱怎么那么麻烦啊草!

“我会尽量处理好。”沈烨不把话说满,不过也表达了信心,“我妈不是那种不明白事理的人,她总会明白的。我会先从我外公那里着手,和他们解释清楚。”

方颂祺笑:“你要不和他们解释清楚,我还是被人包、养的二乃,当过人家的小三。”

“小方!”沈烨有点生气。

方颂祺耸耸肩,不再故意打趣自己了:“我到了,明天报社见面再聊吧。”

结束通话,她下车进小区。

公寓里黑漆漆,杏夏估计还在公司加班。

方颂祺肚子咕咕叫,记起来今晚在冯家的大餐落空,她还没进食,打外卖电话随便叫了份披萨。

吃到一半时,杏夏携满面倦容回来。

“要吃吗?”方颂祺示意。

“不用,我不饿。”杏夏拒绝,进去她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方颂祺正好食谷欠非常不错,解决掉剩下的,也回屋,洗漱睡觉。

可也许吃太撑也吃太快了,她的胃半夜又不舒、服。

其实很困,但胃疼让她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似乎还有没咀嚼透的食物卡在她的心口,终于她受不了,爬起来去洗手间吐。

好了,披萨全给吐出来了。

方颂祺颓靡地从洗手间飄出来,胡乱吞了两颗胃药,倒回床上。

…………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蜷缩在这里头,她已无惊慌失措。

眼前那条细小的缝隙尚在。

她知道一定又能看到东西,赶紧扒上去。

果不其然,外头还是方婕的画室。

她记得上次跳闪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从角落里起身去捡起地上的画板(第074章)。

今次她又看见那个人了,画板架在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画笔。

在画画吗?到底是什么人?方婕的画友吗?方婕不是那种会把画友邀请到自己画室里的人吧?

不多时,那个人停住,定定不动,似乎在欣赏自己的画作。

顷刻,她看到那个人在角落里标记了一个的图形。

…………

方颂祺惊醒,脖子好似又被人掐住过,她缓不上来气,和那天在蔺时年卧室里被蔺时年叫起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而她之所以能惊醒,不仅因为场景里那个人标记的是“SUKI”的图形,还因为她公寓的门被人敲得跟要撞进来似的,硬生生将她吵醒。

草!谁踏马发神经啊!

方颂祺气汹汹掀被下床。

敲门声停止了。

她留了个心眼,走去玄关通过猫眼往外瞧,没看见任何人。

有点诡异,搞得她不敢开门了。

反正也没再敲了,她就算了,又回房间。

一看时间才发现不得了,居然睡过头,马上要到上班的点!

一切的古怪她暂且统统顾不得,先拾掇好自己去公司再说!

…………

蔺时年将方颂祺昨晚的视频调出来重新看,再回忆此前几次他碰上方颂祺出问题的情况,隐隐约约总结出规律,给Doctor-Luo去了电话。

…………

迟到是肯定的了。方颂祺提前先和Amanda报备过。

报社会议室里,团队会议进行到一半。她一进去就看到低垂着脑袋一边掉眼泪一边道歉,气氛好不尴尬。

方颂祺一声不吭找位子坐下。

Amanda则站起来,喊了方颂祺一起先出去做事。

方颂祺屁、股没坐热马上又起来,才知道,杏夏发出去的邮件都出现了问题,Amanda亲自补救。

中午也没顾得上吃午饭,两点多钟才全部搞定。

方颂祺去补充能量时,才恍然,今天好像没见着沈烨。

早上沈烨发给她的消息,她原来错过了,大致说他在医院陪他妈两天。

嘁,都被气到进医院了,昨晚他还说冯晚意没事?

回报社的途中,方颂祺看到翁思宜由几人拥趸着往广播大楼那边去。

——前些日子,翁思宜拿下DK旗下一档节目主播的位子,节目不算特别红,但收视和网络点击量始终稳当,之于翁思宜而言,已经是高攀,今天是她来录制第一期节目的日子。

不用怀疑,翁思宜这次机会是和蔺时年做交易换来的(第059章)。

呵呵哒,方颂祺不懂蔺时年买以前那档破节目干嘛,难道又能拿来威胁她么?

还是说,那档破节目对他还有失忆前的她,有什么特殊意义?——靠!恶心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幸好她已经当垃圾丢了。

下班前,Amanda又通知她明天跟随团队到香港出差。她旷工的那两天,原本已决定好带杏夏和另外一个不久前社招进来尚处于试用期的人去打下手,但临时决定换成她。

方颂祺还挺乐意,虽然是去工作,但既然到了购物天堂,她相信团队里一定不止她一个人希望挤压出时间去Shopping一番~!

晚上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杏夏来叩门,拿了份清单给她:“阿祺,能不能邦我带点东西……?”

方颂祺直接接过,瞥见她眼睛还有点红有点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工作上有错就认,强掰和哭鼻子,都容易叫人反感。”

强掰指的是方颂祺指出杏夏失误的那次,哭鼻子两次都有,但这次直接在前辈批评她的时候当着前辈的面。

见杏夏垂眸,方颂祺以为她又感到委屈,不搭理她了,继续收拾行李。

不瞬,听到杏夏低低道:“是……我怎么做都是错的……你就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计较,没人辞退你……”

方颂祺蓦地火大:“你现在说这算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杏夏转身走回她自己房间。

方颂祺狠狠憋一口气,一脚踹上行李箱,踏马脚趾头被撞疼得她很想哭。

正好沈烨来电话,她接起不过一个“喂”,沈烨就听出她的鼻音:“感冒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我自作自受呗。”方颂祺趴床上,告诉他出差的事,“去三四天吧。”

沈烨叹气:“三四差不多,我妈也能从医院出来了。”

方颂祺不想接这个话题,而道:“我更希望等我回来,你偷偷搬来了给我一个大惊喜。”

沈烨笑:“你现在说出来了,就不足以构成惊喜了。”

“不过,你的一些困难,或许也能得到解决。”他补充。

欸?方颂祺犯糊涂:“我的什么困扰?”

头疼?梦游?还是其他?

沈烨没具体说明:“等事成了,你自然就知道。否则万一我没办妥呢?”

“你越说我越不明白。”方颂祺撇嘴,和他再侃了两句,挂电话。

临睡前照例去打开摄像头监视自己的睡觉状态,她记起早上醒来前在梦里所见到的诡异画面,谷欠图调取出视频来看一看,结果发现昨晚没有记录。

是她昨晚忘记开着睡觉了么?

记不起来了草!方颂祺气到要爆肝!

…………

第二天,杏夏最终还是在随行团队里,因为那名试用期的同事半夜拉肚子到脱水进医院,挂吊瓶到今早上,没办法出差。

两人明明住在一处,杏夏也没和方颂祺提这事儿,且方颂祺去到公司和团队成员汇合时,杏夏已经在了。

以往杏夏要是不小心对方颂祺讲了重话,要么当即要么隔天,绝对是低头道歉的那一个,不管事实上究竟是不是她做错。

今天杏夏倒是涨脾气了……?比起生气,方颂祺反而更觉得有意思了,挺想看看她是不是打算这么和她僵着关系,能僵多久。

前往香港之前,一行人先在深圳逗留,和其他报社的人碰了个头,当晚过关进入香港,下榻酒店。

方颂祺自然和杏夏睡个双人间。

瞅着有点时间,方颂祺打算先去买几样东西,问杏夏要不要一起。

杏夏摇头:“不去了。我怕明天又没把事情办好。”

方颂祺随她的便。

杏夏的那张清单还在她这里,她昨晚特意贴在钱包里,让自己取卡的时候能随时看到不至于忘记。

买东西的时候碰巧遇上杏夏需要的,方颂祺顺手给她带了。

回到酒店,杏夏已经睡觉,方颂祺把东西放在杏夏的行李附近,想着杏夏自然而然会看见,就没再管。

第一天的会议在中文大学。

蔺时年阴魂不散地竟然也出现了,和报社的团队一起。

方颂祺低声询Amanda怎么回事。

Amanda反而认为她的问题非常奇怪:“香港商报、华侨新闻报、环球华报、南美侨报,哪个没有蔺会长相熟的人?董事长没来,我们下面这些员工,哪些有蔺会长来得有资格代表我们DK的鎏城日报?”

“而且,除了DK的顾问头衔,蔺会长本身担任世华联总会的分会要务,这几天也有工作在香港。你昨天没在我们的酒店里看到好几个很出名的华人企业家么?”

方颂祺抿唇。她还真没留意,她平时又不关注这些。不过,她今天又看到许久未见的华哥就是了。

不止华哥,当时游艇上和蔺时年打麻、将的另外两个男人,大腹便便和戴眼镜的,也在。她暂时还没弄清楚具体什么来头。

所幸,蔺时年只在他们团队分配到的区域坐一小会儿就不见了。

方颂祺总算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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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认错人

方颂祺眼不见心不烦。

第一天的会议顺利结束。

方颂祺没和团队的人一起去吃饭,因为她前天晚上的胃痛并未像往常一样马上无恙,虽然说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疼,但总维持着胀气似的状态。

出差期间,她不敢怠慢,随身带了胃药,按时服用,没出状况,也没感觉好转,就只能暂时先继续吃药。

带来的胃药将将在今天中午吃光了,这会儿趁着晚餐的时间,她赶紧去买。

药房随处可见,就是学校出来的路段人多车多,车子的喇叭按个不停,吵得她要神经衰弱,她加快脚步穿梭,绕开十字路口一辆车的车头,进去路边的大药房。

车子里,任迦華让司机将车子靠边停,侧眸看身旁的蔺时年:“怎么着?和小方吵架了?”

蔺时年胳膊肘搭在车窗边缘,沉默着没回答。

“像小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要哄的,讲道理和摆架子都没用。”任迦華传授人生经验。

蔺时年听到那个“哄”字,很想笑。

车子就这么停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出来,蔺时年轻叩两下手指,推开车门下了车。

药房里特别拥挤,满眼能辨认出多数是来扫货的。

在等待收银的长队末尾,蔺时年发现了方颂祺,手里拎着购物框,框里全是东西,明显是买药的时候又顺手拿的。

她正低头翻看购物筐,几缕发丝掉落脸颊,被她随手掖到耳后。

有人走过来要看蔺时年身侧的货架,提醒他让一让。

蔺时年不动声色地折回到门口的位置,双手插裤兜,静静盯着华灯初上的街道,时不时往里瞟一眼,眉心微蹙。

她……很喜欢逛街,但她也很讨厌人潮,更没有耐性等待。

…………

漫长而蠕动得奇慢无比的队伍,和身周时不时有人撞搡过来的拥挤,让方颂祺烦躁不已。

脑中一次次地生出把购物筐丢下不买了的念头,又一次次地捺下来——今时不同往日,能省则省,有些平价化妆品不比高端品牌差……

…………

像蔺时年这种人,不管从身形衣着,还是经历与岁月积累下来的气质,站在药房门口,是不可能不叫人多看两眼的。

他的架势,别人也瞧得出他多半是在等自己的太太的或者女朋友。

任迦華也从车上下来,行至他跟前:“蔺子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我等你半天,结果你就等在这外面?”

蔺时年皱眉,似有点赌气:“走吧,不要管她了。”

说着迈开长腿。

任迦華笑:“你不关心,那我去瞧瞧她?”

…………

队伍终于排到她,方颂祺差点就要暴动了。

收银员报出她的应付款。

方颂祺拿出手机要结账,收银员告知药房里只收现金。

她翻开钱包搜索一通,只有几十块钱,而且还不是港币,根本不够,忍不住草出声。

敢情这么长的时间全白白浪费了?!

沉着脸,她正准备说全都不要了。

横刺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递钞票给收银员:“我这里结。”

方颂祺转头,见是任迦華,下意识往门口瞧。

任迦華故作不解:“找谁呢?”

“没。”方颂祺收回视线,微笑,“华哥怎么在这里?”

“路过,看见你人,就进来和你打个招呼。”任迦華解释,“没想到还顺便邦到你的忙。”

方颂祺记起收银的事,忙推辞:“不用麻烦华哥了,我不买了。”

队伍后面的人见他们竟聊上了,纷纷催促。

“出去再说,不要影响别人结账。”任迦華如是道。

方颂祺一下无法再拒绝,何况收银员已结清账单把物品和小票都递过来了。

见任迦華要邦她接,她快速抢先。

任迦華没和她争,两人一起往外走。

到了门口,任迦華指向路边的一辆车:“回酒店是么?顺路,我送你。”

车子的车窗是紧闭的,但方颂祺总觉得隔着那深色的车窗,有妖魔鬼怪,而且她如今既和蔺时年断了,那么蔺时年的朋友,她也还是不要接触。

方颂祺笑着婉拒:“谢谢华哥,我现在要去和我们团队的人汇合,不回酒店。”

任迦華了然点头:“那好。”

“华哥有微信或者支付宝吗?”方颂祺问,“我现在把钱还给您。”

任迦華:“我不用这些东西。”

方颂祺:“那华哥能不能留个银行账户?我回头转给你。”

任迦華本来想说不用还,心思一转,改变主意道:“你让蔺子转交给我就行。”

方颂祺蹙眉。她从他的表情分辨不清楚他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和蔺时年已经闹翻。

“怎么了?”任迦華狐疑,揣度问,“觉得这点钱我也要回来,很小气?”

“不是。”方颂祺否认,“欠了的就是得还,无关钱多钱少。”

任迦華笑:“对,我和蔺子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明天华哥还会出席么?我明天见着您面亲自还给您吧。”方颂祺征询。

“别这么麻烦了,就让蔺子转交。”

“不行,我不方便找蔺老板。”

“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

“蔺老板不是我能高攀的人,我不想和他有瓜葛。”方颂祺连以前和他的私人关系也不愿意承认。

任迦華瞧出来,问题比他所以为的吵架要严重且复杂。

他没多问,但也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模棱两可道:“我明天不一定会再出现。要不再看看时间,我到时候打电话找你。”

基本就这么说定了,他也没给方颂祺反驳的时间,道别后上了车。

方颂祺定在原地,凝眉。

那边红绿灯的提示音正在不停地响,她转身抓紧时间去过人行道。

陈内,蔺时年眯眸,目送她踩着高跟鞋随人、流穿行。

风吹过,她的裙衫翩飞,她抬手拂了拂散乱的紫色短发。

待她的身影消失,任迦華才让车子重新启动,笑着向蔺时年伸手:“是你邦我去讨钱呢?还是把她的号码给我?”

“不用替我费心思制造机会了。”蔺时年语气很淡,目光转向车窗外。

…………

自然没有所谓的什么去和团队汇合,方颂祺随便找了家茶餐厅解决自己的晚餐。

又贵又不合胃口,位置又窄,要不是想先坐着和沈烨把讯息发完,她才不愿意久呆。当然,顺便把胃药也吃了。

还有就是发消息问许敬要不要带东西,因为香港有很多大陆买不到的书。

果不其然,许敬要她买的就是书。

方颂祺便又跑了几家书店。

踏马地早知道许敬要的书那么难找,她就不答应了。

但既然都跑了好几家,半途而废,她前头岂不全是无用功?不甘心,她继续找,总算有收获,这才回去酒店。

酒店里,大家原来都去了Amanda和另外两个领导的套房里加班。

方颂祺抱着电脑姗姗来迟。

Amanda直接派发她去找杏夏分担工作。

杏夏什么也没多说,直接把排版丢给她。

方颂祺侧眸瞥她一眼,也一声不吭。

Amanda和另外两个领导开完小会后出来,点了方颂祺和杏夏两人明天跟着她一起去了临时加进来的采访行程。

被采访人的资料丢过来的时候,方颂祺看到是个“蔺”姓,有点敏感,定睛细瞧,全名“蔺壹南”,最早一批前往非洲的华商之一,同时是蔺迦漢的父亲。

心里沃了个大槽,她去和Amanda商量换人。

Amanda今天心情不太好,直接发飙:“你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当姑乃乃的?每次就你事儿最多!去采访还要先考虑你乐意不乐意?其他人都太闲了等着接手是不是?”

方颂祺低垂眼皮,道歉,已经在心里后悔自己的行为。管他是谁的爹,工作工作工作!只是工作!

第二天早上,方颂祺和杏夏便随Amanda和一名摄像师前往养老院。

养老院在半山腰上,环境清幽,某个角度能见到海,光就地理位置而言便可知价格不菲。

抵达目的地,从建筑的外形看,很像普通的公寓小区。

出来接他们的人是魏必。

方颂祺跟在最后往里走,眉头越皱越深,远远地,果不其然瞧见蔺时年。

蔺时年一身休闲装,正在和一个老人家打乒乓球。

可以猜到就是蔺时年的父亲蔺壹南,不过就外表上看,说是蔺时年的爷爷也未尝不可。

蔺时年和蔺壹南的互动,更确切些应该是玩球。

蔺时年虽然用了球拍,但几乎和往蔺壹南那边扔球没有区别,力道掌控得非常恰当,能够让球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跃到蔺壹南的跟前,让蔺壹南能轻轻一抬手中的球拍就能击中球。

球以缓慢的速度回弹到蔺时年那边,蔺时年精准地照原路线打过去。

这么十分单调地一来一回,约莫连打了十几颗球后,蔺壹南回过来的球擦网,眼看要掉地上,蔺时年几步上前不慌不忙将其救起。

救起后的球速依旧保持缓慢的速度,蔺壹南得以接到。

方颂祺等人站在一旁沉默地观看。

不知过了多久,蔺时年“不巧”地没有接到球。

蔺壹南拍着手原地转圈圈:“赢了~赢了~赢了~”

蔺时年笑:“爸你宝刀未老。”

魏必从旁取过湿毛巾递给蔺时年。

蔺时年接过毛巾走向蔺壹南:“好了吧,再转下去头会晕,擦擦汗,我的体力撑不住了,先一起去换衣服,回去练两招绝杀,过两天再来挑战你。”

“我都跟你说一定要多运动,你不听,现在体力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蔺壹南语重心长,似乎并没有发现蔺时年其实一滴汗也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握着蔺时年的手,轻轻地颤抖。

“是啊,爸你教训得都对,我现在有补救,每天放学回来都自己跑步,省车费,还能锻炼身体。”蔺时年从魏必手里再换了一条干净毛巾,给蔺壹南仔细擦手。

这画面给人的感觉大概是,蔺时年非常孝顺。

方颂祺脑袋里有个小人嗤之以鼻。不就是有摄像师在拍摄,所以做做表面功夫经营他的人设和形象,谁不会?

另外一个小人反驳:“可看他动作那么熟稔,肯定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吧?蔺壹南对他也很亲近,说明自己儿子是真的好。”

嗤之以鼻的小人继续嗤之以鼻:“蔺壹南不是有健忘症?”

资料上显示着蔺壹南如今的身体状况,而且蔺时年刚刚默认为他自己还在上学的年纪。

方颂祺拍开脑袋里争论的两个小人,正听蔺时年交待魏必把他们带去花园。

摄像师正好去提前把镜头架起来。

方颂祺在花园里四处溜达一圈,从住在这里面的老人和护工的互动氛围来看,软件上似乎也和她查到的信息显示相一致,非常人性化。

毕竟这里是光一个VIP床位就要几十万的天价之地。

回到原点时,蔺时年和蔺壹南均换装完毕,由蔺时年推着轮椅上的蔺壹南出来。

见杏夏已主动去给Amanda打下手,方颂祺便不靠近,去邦摄像大哥打光。

蔺壹南虽患健忘症,但前往非洲打拼的那些清苦岁月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他带着老婆孩子虽是正规的身份,但坐的船跟偷渡船似的,一窝的人挤在船舱里,中途经历过暴风雨偏离航线,导致比正常时间多花了十几天才靠岸,后面几天由于船上的口粮不够,发生过各种冲突。

蔺壹南的妻子在船上生病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过世了,只剩他们父子俩,而且父子俩的行李被人抢走了,所幸身份证件还在,否则可能会和其他类似遭遇的人一样被当作黑户遣送回国。

一概问题提前给蔺时年把过关,蔺壹南基本能自己作答,不利索的时候,蔺时年会从旁补充。

如今像蔺壹南这个岁数的华商实业家逐年有人过世,蔺壹南并非这批人之中最出名最出众的人物,如果不将值得记录的人事物及时记录下来,对这方面的史实资料亦是一种损失。报社的这个选题策划其实去年就开始做了,为的就是今年鎏城日报海外版开通非洲板块做准备。

魏必过来要接手方颂祺的打光板:“方小姐,你的手该酸了,我来吧,你去休息会。”

“不用了,谢谢。”方颂祺冷漠脸。

魏必没松手,握住另外一处,给方颂祺减轻负担。

方颂祺差点就“你踏马不要来献殷勤”,顾及场合问题,她忍下暴动,甩开手,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后,她避开人群而又远远能瞧见他们所在之处,偷偷点了根烟。

刚抽上两口,便被人摘掉。

方颂祺侧头,看到任迦華。

“你会抽烟?”他似乎有点惊讶。

方颂祺挑眉:“抽烟难道是男人的专属么?什么时候女人抽烟也成稀罕事了?”

任迦華笑:“你看起来不像。”

方颂祺记起来一事,摸摸口袋,直喊糟糕,自己还没去取钱、兑港币:“华哥等等,一会儿我跟我同事拿钱还您。”

这会儿采访还在进行中,不便去打扰。

任迦華未接腔,自说自话:“你现在总不会还不知道蔺子叫什么吧?”

方颂祺很烦所有与蔺时年相关的话题,出于礼貌,勉强回应华哥:“知道。”

“那小方觉得是我的名字好听还是蔺子的名字好听?”

方颂祺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没想过我和蔺子的名字里都有个‘迦’字,是不是有渊源?”

这世界上名字类似的人多了去,难道每个人都有渊源么?方颂祺在此之前认为纯属巧合,这会儿他既然这么说,就说明并非巧合。

而她没兴趣,尤其与蔺时年扯上联系,她更不想知道,十分敷衍地应了个“嗯”字。

任迦華告知:“因为蔺子本来是我的弟弟。”

嗯……?方颂祺侧眸。不得不承认她被勾起好奇心了。

她被勾起好奇心了,任迦華反而吊她胃口不说了:“你还不够了解蔺子啊。”语气多了丝调侃,“看来他也没多喜欢你,对你透露的信息这么少。”

方颂祺轻哂:“蔺老板本来就没多喜欢我,难道华哥您会对一个二乃放真情?不过玩玩而已。”

“二乃……?”任迦華满面惊异,“蔺子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哟?蔺时年把他和沈烨姑姑的婚姻瞒得如此严实?方颂祺笑笑,用他几秒钟前的话也调侃他:“华哥也还不够了解蔺老板,蔺老板也没多拿华哥您当太重要的兄弟。”

说罢,方颂祺回去采访点。

采访已结束,摄像机收起了,到蔺壹南吃点心的时间。

当然,点心也多准备了一些给他们这几个人。

无糖蛋糕,做得精致漂亮,蔺时年一口一口地喂给蔺壹南。

蔺壹南此时的记忆明显已跳转到蔺时年成人立业后,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给蔺时年强调生意经,诸如和气生财、共同赚钱、慷慨解囊。

蔺时年不厌其烦地应,而且还会虚心请教要蔺壹南细讲。

见任迦華走了过来,Amanda起身问候“任董事长”,任迦華让他们随意,给他们解释蔺时年这是故意引导蔺壹南多说话、活络脑子。

蔺壹南约莫听到任迦華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华子啊,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蔺伯伯。”任迦華打着招呼,正想再说话。

但听蔺壹南又道:“是不是听说了我们迦漢铁树开花把女朋友带回家来见长辈,你也好奇了?”

任迦華一愣,望向蔺时年。

蔺时年亦一愣,旋即像是猜到什么,忙道:“爸——”

话未出,蔺壹南已看向方颂祺,和蔼招手:“别站那么远,来叔叔身边坐,难得来一次,我们多聊聊。”

别说Amanda几个人错愕,方颂祺更猝不及防,呆呆愣住没动,若非面对的是老人家,她早飙脏话了。

蔺时年从容拉回蔺壹南的手:“爸,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吗?”蔺壹南的视线不曾从方颂祺脸上离开,倏尔生气,“爸可没老年痴呆,我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媳妇都认错?明明就是她!”

方颂祺气鼓鼓。怎么没老年痴呆?就是老年痴呆!

“爸,你真的认错人了。”蔺时年耐心,暗暗有些头疼。

蔺壹南坚持向方颂祺伸手:“快过来,来叔叔身边坐,迦漢要是哪里对你不好,你都跟我告状。”

方颂祺冷冰冰:“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蔺会长的下属。”

面对再三的否认,蔺壹南呆呆地开始自我怀疑:“我真的认错人了吗?我难道已经老年痴呆了?我什么时候老年痴呆的?”

神神叨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任迦華率先出声打圆场:“蔺伯伯,你没认错人,没错,她就是蔺子带回来的女朋友,我来瞧稀罕的。”

说着,他拉方颂祺过去,低声拜托她:“小方,邦个忙,不要刺激蔺伯伯,什么都先顺着他,否则蔺伯伯会发病。”

说话间,任迦華按她坐到蔺壹南身边。

蔺时年皱了眉,似乎并不赞同任迦華的做法。

但同时任迦華的行为效果非常明显,蔺壹南即刻恢复平静,一手握住方颂祺的手,一手握住蔺时年的手:“对嘛,我就说我不可能把儿媳妇都认错,迦漢从来没带女孩子来家里见过我,这是唯一一个。”

方颂祺脑子里又天人交战,是该照顾病人,还是该直接翻脸。

马勒戈壁!她不愿意!这是老狗比的老父亲,发不发病关她屁事?!

好!决定了!数到三她就甩开蔺壹南的手!

一!二!三!

——方颂祺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被华哥黏了固体胶,动不了了!

视线正好能和蔺时年的对上,她怒瞪罪魁祸首。

…………

鎏城。

沈烨在大舅妈梁雯的邦助下将冯晚意从医院接回。

从被气晕倒到现在,她未曾与他说过一字半句。这种无声的冷战,比起直接训斥,还要让沈烨难受。

冯晚意闭眼睡觉,又故意不理他。

沈烨则照旧守在床边陪着她。

拿出手机,他悄摸给方颂祺发消息,告诉她冯晚意已出院。

等待方颂祺回复期间,他刷了一下盆友圈,看到杏夏几分钟前刚发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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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暴雨

一组满满的九宫格照片,记录的是他们今日的采访行程,从定位上看是家养老院,头三张照片是养老院附近的秀丽风光,中间三张照片是养老院的内部环境,最后三张照片,分别是精致的点心、吃点心中的Amanda和摄像大哥,以及杏夏的自拍。

沈烨的关注点就是落在杏夏的自拍上,将照片放大,进一步看清楚她身后状似无意拍到的背景:蔺时年和方颂祺分别坐在一位老人家的两侧,手交握在一起。

老人家的身份,杏夏在只言片语里谈及,是采访对象“蔺老先生”。

沈烨脑子稍加一转便猜到是自己那位姑父的父亲。

他盯回照片,照片里两人隔着中间的蔺老先生正注视彼此。不过照片拍摄角度的原因,方颂祺背对镜头,遂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过光就画面而言,特别像郑重地托付终生。

…………

蔺壹南将蔺时年的手覆上她手背的刹那,方颂祺就想炸毛地一跳而起。

蔺时年明显做好预防她抽手的反应,快一步握住,眼神里有所请求。

第一次见他如此,方颂祺微怔。

她这微怔的功夫,任迦華的双手似无意般地摁到她的两肩上,低声:“很快就好,小方你再坐一会儿。”

蔺壹南正郑重地叮嘱蔺时年:“迦漢,男人要有担当有责任,不仅在事业上,还在家庭上。人家既然跟了你,往后的日子,就算你自己吃苦头,也不能让老婆孩子受委屈。”

蔺时年点头:“嗯,我知道,爸。”

说完,他提醒蔺壹南:“爸,睡午觉的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

“对,是该睡午觉了。”蔺壹南的生活非常规律,本身也非常恪守这种规律,马上站起来。

三人交叠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方颂祺只觉得自己的手上尚残留着非常清晰的来自蔺时年掌心干燥的热度,难受得紧,第一时间要去洗手。

蔺壹南突然又转过来看她:“晚上会留在家里吃饭吧?”

蔺时年沉默的视线瞥过来。

方颂祺想拒绝。

任迦華率先笑言:“蔺伯伯,蔺子的女朋友难得来一次,不止会留下来吃饭,还会过夜,你安心去午觉吧。”

蔺壹南的和蔼之色愈发和蔼:“好,一定要让厨房加菜。”

旋即他点名任迦華:“华子,来,你带我进去睡午觉。”

再转回去看蔺时年:“迦漢你留在这里陪女朋友。”

方颂祺皱眉,唇线抿得直直的,不出声。

蔺时年顺蔺壹南的意思:“好,爸,你小心点。”

蔺壹南坐在轮椅里,由任迦華欢欢喜喜地推他进去。

蔺时年目送人走人,看回跟前的方颂祺,客套地颔首:“抱歉方小姐,我父亲认错人了,谢谢你的邦忙,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Amanda几个虽然在一旁,但方颂祺并不担心他们误会,毕竟蔺壹南确实老年痴呆,认错人很正常。

蔺时年这当众的致歉也有向其他人和她撇清关系的意思。

方颂祺顺着他的话撇更清些:“蔺会长确实给我造成困扰了,我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我回去还得给我男朋友一个交待。”

敢这样当面给领导难堪,全DK上下数不出几个人,而她就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

Amanda不觉得方颂祺这样的反应奇怪,同时也为方颂祺的态度感到不满,终归方颂祺是她手里头在带的实习生。

“蔺会长不好意思。”Amanda过来给蔺时年道歉,等于来当和事老,同时也是对方颂祺的一个提醒。

方颂祺不说话,扭头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按原计划去洗手。

洗了很久,洗手液来回抹三四遍,冲刷了四五遍,才作罢。

然后翻手机,看到沈烨的消息,回复之后走回去。

Amanda几人还在方才的采访点,与蔺时年继续聊着什么,录音笔也开着,想必是采访稿用得上的内容。

方颂祺并不怕被误会懈工,捡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静静地看养老院里的其他老人家,有几秒钟觉得,生活在这样安逸的环境里,真的太舒、服了……

不期然抬头望天,发现之前的晴朗不知何时起被阴沉所笼罩,雨云越压越厚重,面目也越来越狰狞,天际边分明酝酿着滚动的雷电。

见Amanda已经和蔺时年聊完,方颂祺去和Amanda汇合,Amanda和蔺时年道别,几人去停车场开车准备下山。

暴雨说下就突然下起来,将他们从停车场堵了回去。

魏必赶来,建议他们在养老院里再呆一会儿,等雨势小了再走,否则开车也不安全。

Amanda、摄像大哥和杏夏都没有意见,方颂祺就算心里不同意,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吃完一顿饭,雨势不仅没见小,反而越来越大,看新闻,气象台挂了黄色警报。

两个小时后,黄色警报转为红色警报。

傍晚时分,红色警报进而转为黑色警报,也是今年香港的首个黑雨,导致香港多区出现水浸。

Amanda和酒店那边的同事保持着联系,据说今天的会议也因为暴雨提前结束了,但大家均被困在会场里。

结束通话后,Amanda告知与领导商量后的结果:今晚先住在养老院,因为即便现在雨停了,道路也不一定通畅。

方颂祺面上没意见,心底直呼倒霉——被困住的不止他们,还有蔺时年。

正忖着,便见魏必再度现身,询问他们留宿一事。

Amanda点头:“嗯,决定了,我们得在这里麻烦你们一晚上了。”

住宿的地方安排在养老院员工公寓的楼里,虽然没有换洗衣服,但其他一次性用品应有尽有,条件其实可比拟经济型酒店。

几人原本均抱着凑合的态度,能有这样的条件实属惊喜。

“如果还有其他需求,尽管再找他们要。”魏必叮咛。

“谢谢魏助理。”Amanda道谢,送走魏必,回头来和方颂祺、杏夏分床位。

宿舍式的两张上下铺,一共四张床,方颂祺让Amanda和杏夏先挑,两人都选择比较方便的下铺,方颂祺自行捡了杏夏所在床位的上铺。

宿舍里有电视机,不过她们不用,时间对她们来讲距离睡觉还早,三人也均随身携带了便携笔记本,她们的习惯,且按照原计划,采访结束后是要直接赶去会议现场。

Amanda便给方颂祺和杏夏分配工作,一人负责整理一部分录音。

杏夏分配到的是蔺壹南的采访,方颂祺分配到的是后来Amanda和蔺时年的单独谈话。

嵌入式的耳麦传出的音效,让蔺时年低缓的嗓音好似紧贴于她的耳廓,特别难受。

可她不能任性地外放,只能强迫自己忽略他的身份,当作普通的采访对象,认真听认真整理内容。

鎏城日报自然不是首个开通海外版非洲板块的媒体,官、媒才是,且鎏城日报在做的事情,其他不少媒体也在做,只是合作对象及侧重点皆不同,包括此次采访的选题。

之前说过,蔺壹南并非赴非华商中最出名最出众的人物,名气还不如他儿子蔺时年,但鎏城日报是第一家拿到他专访的媒体,且这个项目本身的意义本也不在于吸引阅读流量,而在于记录价值。

最早踏足非洲大陆的中国人,历史可追溯至郑、和下西洋;最早大批量涌入非洲,差不多是Q朝末年,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劳工,来自孱弱国家的孱弱劳工,烙下的全是心酸。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掀起的赴非浪潮,才是摆脱了“劳工”标签的真正意义上创业,至七十年代,国家政策正式下达,昂首挺胸称之为“援非”——这是赴非等落后国家的浪潮和赴欧美等发达国家浪潮的最大区别。

发展至如今的中非友好关系,不必再多言。

蔺壹南便是六十年代出去的那批人,方颂祺举打光板的时候,有认真在听蔺壹南的那段采访,他的妻子在船上时便因病过世,儿子当时虽和他一起活下来,但后来也死在一次传染病中。对,这个儿子是指蔺壹南的大儿子,也就是蔺时年的哥哥。

蔺时年是蔺壹南的二儿子,在非洲时另取新的太太,之后生的。

——这些事情,若非因为这次采访,方颂祺并不知,所以方颂祺在这养老院里见到蔺壹南的第一感觉为,就外表上看,说蔺壹南是蔺时年的爷爷也未尝不可(第085章)。

这也是华哥告知蔺时年原本是他的弟弟时,她好奇的另外一个缘故。

或许牵扯两家人的什么秘辛吧,方颂祺如实想,好奇心也就没那么重了。

蔺壹南与蔺时年还是存在比较大的区别,前者称之为商人更准确。

批发零售业小规模经营让蔺壹南赚取在非洲的第一桶金,也立足扎稳了脚跟,随后针对当地工业基础薄弱,从中国出口物美价廉塑胶拖鞋开始,到直接在非洲当地投资建鞋厂,聘用当地非洲人,也给国内的同胞提供了新就业机会,吸引很多人前往非洲务工。而后还发展了民营采矿及加工诸如此类。

蔺时年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后,接手了蔺壹南打拼出来的家业,赶上的是来自国家的各种援非项目,除了继续经营家业,也投资酒店、餐饮、医疗、支持农业经济学家的技术工作等等。

方颂祺在网络上查不到的关于“蔺迦漢”的身份背景资料,于此次的采访内容里几乎了解了个透。

基本上符合方颂祺判定他出生在教养比较好的家庭(第030章)。

不过那又怎样?白瞎了他老父亲对他的栽培,他还是把男人的传统陋习给学个彻底,背着老婆在外面养狐狸精。

呵,没吃过苦头的富二代,从小家庭条件优渥呗。方颂祺真替他那位死去的哥哥惋惜。能与蔺壹南经历过海上漂泊和创业之初的艰难,心性必然要比蔺狗比好得多!

耳朵被蔺时年的声音折磨久了有点累,尤其胃还隐隐作痛,方颂祺又塞了两颗药,走出宿舍,到长廊上透透气。

落雨的动静仍旧非常大,不过她刚看过新闻,黑色警报降到黄色去了。

要是有面膜可以敷就好了,用美容在填补这时间,不至于浪费。

攥起手机,方颂祺给沈烨发消息,聊天解解闷。

…………

对面,往上一层楼,蔺时年走出房门,将他自己这边房间和过道上的灯均关掉,隐藏起他自己,凝定方颂祺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直筒的洗白牛仔裤,九分长短,搭配行走方便的帆布鞋,上身是清爽的无袖雪纺衬衫。

估计是工作时嫌碍事,她把额头前的那一撮锯齿般的不整齐刘海用皮筋拧了个朝天小揪揪。

她站的位置终究灯光微弱了些,且也有些距离,蔺时年眯起眼睛穿透雨帘盯了许久,才算她现在这副模样彻底瞧清楚。

之前总是怀念她扎起来的马尾,这段时间看她的短发看的时间长了,早没了最初的碍眼。

栗色,红色,乃乃灰,紫色,蔺时年心中揣度几个她下一次有可能换的发色。

视线范围内,方颂祺倏然展开笑脸。

雨声太大,蔺时年听不到她是否笑出声了,但她确实笑得特别开,还做仰天状。

她在用手机,手指飞快地输入。

那么不用多猜也知道,手机的另外一头是谁。

蔺时年冷下脸,再无兴致看她,转身回屋里。

…………

方颂祺被沈烨发来的冷笑话逗得止不住笑,怀疑是他从网络上搜的。

沈烨承认:“季老幺平时拿来哄科室里的小孩特意存储下来的,我借用。”

方颂祺哪里反应不过来——“在你眼里我和那些小孩一样好哄喽?”

“我要是轻易哄得了你,不早该把追到手?”其实沈烨更想说的是,多保留些稚子的赤诚之心,是好事。

时候不早,沈烨没让她多聊,提醒她去睡觉。

方颂祺礼貌而客套地关心了一下冯晚意如今的状况,回宿舍,但也没打算睡觉,而想把录音整理完。

爬到她的上铺后,她发现找不到之前整理到一半的文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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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暴殄天物

是忘记保存了么?

不对,她还从来没犯过这种蠢事!

方颂祺在电脑里重新搜索一遍,确认真的没有了!

她出去之前也没太在意,就把电脑随手丢床上的,难道无意间触碰到删除键了???

这里的网不好使,她没连,也就正好没有自动上传云文件,踏马地连个备份也没有。

不甘心,她尝试找回误删的文件,折腾了好一会儿,仍无果,暴躁得她很想砸电脑!

不是不能重做,但之前损失掉的时间和精力,谁踏马轻易能甘心啊?

Amanda和杏夏两人都已躺在床上睡觉,方颂祺不可能去打扰Amanda,从上铺爬下来,轻轻叫醒杏夏。

杏夏似乎睡得很沉,好几秒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怎么了阿祺?”

“是不是你动过我的电脑?”方颂祺质问得非常不客气。

“动你的电脑?”杏夏困惑,“我为什么要动你的电脑?你的电脑怎么了吗?”

“别给我装!是不是你删掉了我的文档?”方颂祺冷声,“一句话给我老实交待掉!我可以不计较!否则这事儿没完!”

杏夏先是一贯地怯懦瑟缩,旋即撞起胆子:“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要交待什么?我刚刚在睡觉,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突然这样一上来就冤枉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屋里就住我们三个,不是你难道还是Amanda吗?!”方颂祺把杏夏揪起来,“我的电脑好好地放床上,出去一会儿进来就莫名其妙丢失文档,你这几天不是总在看我不爽和我争这争那的?现在连删我稿子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谁删你稿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杏夏似受尽了委屈,憋红脸,眼眶里马上要滑出眼泪一般。

是!她是没证据!不仅没证据证明稿子是杏夏删的!其实连稿子究竟是怎么没掉的也并不确定!方颂祺愤懑咬后槽牙,撂话:“你有本事搞小动作!最好也有本事每次都不露马脚!如果被我抓到,我不打死你我不姓方!”

情绪涌动之下,方颂祺已无法控制音量。

Amanda被吵醒:“你们两个半夜在这儿闹什么?!”

“对不起。”杏夏道歉,鼻音浓重,捂住嘴忍住啜泣。

Amanda皱眉。

方颂祺一句话没说,爬回自己的上铺,把电脑和自己的包带上,然后爬下来,才出声和Amanda报备要去做完事情再睡,离开了宿舍。

职工公寓每层楼刚进来的地方,都有一块不算大但被当作客厅使用的空间,连接着公用厨房区域。

这会儿无人使用,方颂祺稍微清理了一下桌子,抓紧时间把前头听过的录音重新过一遍。

…………

魏必原本秉着不浪费资源的心思,和那位摄像大哥住同一间宿舍里,却被摄像大哥震天响的呼噜吵得怎么都睡不着,无奈之下决定给自己也换个独间。

走出来过道时,瞧见楼下一层亮堂的小厅里,方颂祺还没睡,坐在窗边的桌子前对着电脑屏幕敲键盘。

…………

过第二遍的效率自然比细听的第二遍高,方颂祺其实并不怎么再回放音频,就能把整理过的内容凭借记忆打出来,顺便调整了一下格式。

注意力高度集中到工作中,愤怒、不爽和烦躁等情绪也就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消散。

主要还在于,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出来呆着,比在宿舍里要放松得多,首要一点便是音频可以外放,不用担心影响到其他人。

还原丢掉的那份文档后,方颂祺的速度又慢下来,细听尚未听过的音频最后一部分。

相较于戴耳机,外放音频的效果要差些,她必须得把音量调高。

这最后一部分,基本在聊他回国来的诸项事宜,蔺时年娓娓道来,沉缓的嗓音以窗外的雨声为背景响彻小厅,还略略有点回声的效果。

马勒戈壁……坐在充斥着蔺时年声音的空间里,难受!

他怎么就阴魂不散???

“……联合鎏城侨办的传统,会继续组织华侨华人华商专业人士回国创业研习班……”

“……不止非洲,美、加、英、法、德、日,各个大洲每个国家每个地区的华人组织和团体,能联络的尽量联络……”

“……新一代华侨华商对籍国的了解不够多,大多数不像第一代侨胞来得对籍国有深厚感情,确实需要做点工作去团结和凝聚……”

“……”

谈及此,Amanda笑问:“蔺会长你呢?你应该是在非洲出生的吧?对祖籍老家的感情和你的同龄人比,好像更念情?”

“不,我是在国内出生,也生活了好几年,才出去的。我爸和我也一直保留着这边的国籍。”蔺时年简单解答,大约因为涉及隐私,他并未再多聊。

既然他不多聊,方颂祺便不做记录,打了几个字后又删掉。

再往后的内容就更无聊了,越加深入地谈到他这个会长将如何履行义务、开张工作。

嘁,吹踏马的牛比去。前些天都有空跟踪偷窥她和沈烨甜蜜蜜,明明闲得很。在方颂祺看来,他在鎏城挂的大多数头衔就是用来骗吃骗喝骗油水的,能干出啥了不得的名堂?

看他每天都要和他在国外那些公司的高管视频会议,说明他最要紧的心思仍放在他自己怎么赚大钱维持逍遥快活养狐狸精的生活。

无聊归无聊,这方面的内容多半得被取材,方颂祺强忍住不耐烦整理进去。

终于,七七八八完成了。

方颂祺第一时间关掉蔺时年的声音,确认文档备份过了,将电脑收起来。

不过她没打算回宿舍,因为发现在这里将就一宿并非不可以。

耗费不少体力和脑细胞,体现在肚子的饥饿度。

方颂祺走去厨房里,打开冰箱扫视一圈。

多是食材或者调味酱,能直接吃的只有一排酸奶和一袋面包。

犹豫两秒,方颂祺把酸奶和面包都拿出来。

坐回椅子里,她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带上耳麦,边听音乐边啃面包,再欣赏几眼窗外的雨景。

正入神,有人影忽然晃进来,吓得方颂祺险些一口面包卡喉咙里。

多少有点做贼时被人当场捉住的感觉,她急急摘掉耳麦,下意识站起身。

进来的是养老院的一名女职工,方颂祺一开始就见过,魏必带她们来公寓后,是这一位女职工给她们安排公寓还稍微打扫了一下。

见女职工的视线落在面包上,方颂祺伸手起包里掏钱包:“你的吗?我跟你买。”

“不用不用,你尽管吃,面包而已。”女职工笑着摆手,自行往厨房里去。

方颂祺还是拿了点钱多来,想等人家出来时塞过去。

厨房里传出洗菜切菜油下锅的动静,不消片刻香飘四溢。

四溢得方颂祺完全没了啃面包的动力。

这差距也忒大了……人家肚子饿吃好烦好菜,她只能啃面包。

OK~OK~全怪她懒不愿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再啃两口,方颂祺真腻味了,也觉得垫了肚子,便栓紧包装袋丢一旁,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滚回宿舍里去了?

女职工在这时出来,端着碗面要离开,经过方颂祺身边时说:“我的宵夜煮多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也吃点。碗筷就在碗柜里。”

方颂祺双眼一亮,克制住内心的狂喜,竭力保持平静地道谢,把还钱这码子事也忘了,进去厨房盛面。

确实煮多了,锅里剩下了差不多再够一个人吃。

人家既然那么说了,方颂祺等于是邦忙解决剩饭,便消灭了个精光。

吃起来和闻起来一样地香!

热乎乎的面条和这样的雨夜实在搭配得妙~!

当然,不能吃白食,方颂祺后知后觉给钱或许有点羞辱人,毕竟人家又不是专门给她做饭的厨子,遂她除了理所应当地清洗掉自己用过的碗筷,也把锅洗掉,并且清理干净料理台。

做完这一切,方颂祺舒舒坦坦地靠到小厅的一张沙发椅里睡大觉。

然而大觉睡得并不舒坦,因为那股持续性的胃胀感还在。

大概她又贪嘴吃多了,所以较之前胀得强烈了些。

乃乃个熊!不能再不重视了!等回鎏城她必须得正儿八经去找医生调理肠胃!

如今在人家大公司挣工资,一生病不仅本身得花费医药费,而且影响到正常工作,扣工资是大事啊!

虽然自从和蔺时年就许敬的事儿摊开来后,她就不再支付医药费,当初从蔺时年那赚到的钱也还有一笔积蓄,但现在挣得完全跟不上她花出去的……

还多想什么?方颂祺爬起来拿胃药,还没来得及吃,先抱住垃圾桶吐。

看着那些尚未消化的面条又从肚子里出来,方颂祺心痛不已。

暴殄天物!

浪费粮食!

才填满没多久的胃,又空了。

还好,晚饭已经消化了……

——擦,够奇葩,她这脑子里生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天马行空?

方颂祺捂着胃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力气似乎也随之吐没掉,她摇摇晃晃要往沙发椅扑过去。

一道身影从外面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搀住她,下一瞬将她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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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托马斯转体回旋踢

方颂祺捂着胃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力气似乎也随之吐没掉,她摇摇晃晃要往沙发椅扑过去。

一道身影从外面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搀住她,下一瞬将她打横抱起。

老狗比的气息!再熟悉不过!方颂祺浑身炸毛:“死变太!你是不是又偷窥我?!滚蛋!放我下来!”

即便吐得没什么力气,这刹那间也能榨出来用以挣扎。

挣扎是挣扎了,然而胃里好似有台榨汁机,同时也在可劲地拧她的胃,要把她的为榨干成渣渣一般。

蔺时年冷笑:“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把所有人都吵醒起来看你和我怎么暧昧不清。”

又是威胁?方颂祺瞪圆鼻孔出大气:“谁怕谁?喊就喊,喊来所有人我正好控诉你X骚、扰和强歼。”

话语尚保留些许气势,人则不由自主缩得厉害,两手臂抱住肚子捂紧胃的部位,却压根没效果。

疼得思绪也迷怔了,方颂祺接下来确确实实出声喊救命了,然,音量小得除了蔺时年,哪里还有人能听见?

蔺时年加快脚步将她带回他住的房间。

魏必很快将之前在厨房里煮面的那名养老院女职工领进来,女职工在养老院里也承担着半个医生的功能。

蔺时年庆幸,这里是养老院,有医护的水准,也备有许多药品,否则这样的雨夜,被困在这里,他得上哪儿去给方颂祺找医生?

不过蔺时年还是亲自给方颂祺打针、挂吊瓶。

临离开前,女职工多了一句嘴:“这位小姐既然胃不舒、服,先前我不应该煮面,多费点时间焖粥也好。”

蔺时年在发现方颂祺又吐了的时候,就反应过来,是他疏忽了。

他明明看到她进药房里买药,华哥也告诉他她的购物框里有胃药,他却一时忘记考虑这个问题。

方颂祺并没有昏迷,只是疼囫囵了,嘴里还在断断续续骂人。

“……老狗比,滚开,不要假惺惺地关心我,我不要你的钱,不会再陪你睡了,自己找技女去……”

“……变太猥锁老男人……臭狗屎……跟踪狂……偷窥狂……”

“……”

蔺时年并不想她在这种自我意识薄弱的时间睡过去,便接了她的话:“不跟踪你,你现在一个人在小厅里满地打滚也没人知道,疼死你。”

“……疼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算哪门子的臭屁,总来熏我……”方颂祺半睁着眼,这会儿的音量听起来只能算呢喃。

蔺时年回顾了一下,貌似新的比喻……?

也或许她早在心里用过在他身、上无数次,只是他头回亲耳听到。

开口回应时,蔺时年依旧讥嘲:“你的骂人词库早该更新了,翻来覆去不是屁就是屎,重复率太高,杀伤力太低。”

“呵……”方颂祺哂,“就你这种垃圾渣男,用屁和屎来骂你,都是在羞辱屁和屎……混蛋王八羔子,生儿子没屁——”

“眼”字没能出来,模糊地没在唇齿间,因为蔺时年捏住了她的嘴,警告:“我以后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骂我就骂我,别乱扯。”

“唔唔唔唔唔唔!”你踏马才乱扯!方颂祺在意念里已经给他来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转体回旋踢!梁静茹给他的勇气敢生出这样荒谬的妄想吗?!

蔺时年唇角有弧度,似笑似讥嘲。

身体一难受,就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无法再肆意把控。方颂祺撒不出来气,憋屈!干脆沉默下来,闭上眼睛拒绝蔺时年污染她的视野。

蔺时年却强行来抠她的眼皮:“别睡觉。”

他的手倒也从她的脸颊上松开了,方颂祺的吐字恢复利索:“你踏马有病去治,你还管我睡觉不睡觉?你一个人寂、寞空虚冷想找人陪聊是吧?魏必啊,或者整栋公寓的养老院职工任你挑选。”

蔺时年打定主意要和她说话,开了个新话题:“你喜欢沈烨什么?”

转得猝不及防,方颂祺的脑子稍加迟钝,多反应了两三秒,道:“他的什么我都喜欢,你的什么我都厌恶。”

人家只问沈烨,后半句根本没必要加,可嘴皮子一滑,话就未经思索溜出来了,好像显得她偷偷在心里将他们进行对比。

可笑的是蔺时年分明也理解为她仍念着他,说:“挺好,厌恶和喜欢在你那里占据同等比例。”

“同等尼玛壁……”有气无力让方颂祺的怒骂听上去越来越添一分瞋。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明明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却又被他骗了好几句陪聊。

不行不行!不能再上他的当!接下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要回应了!全是他的陷阱!

见她又闭上眼睛还抿紧了嘴唇,蔺时年也又来抠她的眼皮:“现在不要睡,等你好点再睡。”

方颂祺一声不吭,任由他掀她的眼皮,她翻白眼送给他。

蔺时年皱眉,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方颂祺张开嘴呼吸。

“看来你是希望我吻醒你。”蔺时年嘲讽。

方颂祺才入耳他这句话,嘴唇就被他摄住。

妈的行动力超级强!当然,她更认为他是饥、渴难、耐无时不刻不抓紧机会想和她有亲密接触!

想到自己现在是沈烨的女朋友,方颂祺的眼泪一下子被B出来,连同胃疼的份儿一起。

蔺时年松开她,盯她眼角淌出的水光。

“你自己昏外情习惯了,也要让我背着男朋友继续当表子。我没有那段记忆!我不是你那什么狗屁小九!不是不是不是!不要再来纠缠我!”身体的不适往往让人的情绪更加脆弱,更容易失控,眼泪也就失控地禁不住越涌越多。方颂祺边哭边在心里妈卖批!她压根没想哭成这样好不好!

蔺时年睨她,嗓音无温度:“不久之前你讨我要日记本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就算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我也还是我!我就是方颂祺!”——不用太费劲回忆,彼时那句冲口而出的话自行浮现脑海。但方颂祺并没有觉得前后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是方颂祺!但我不是你踏马的狗屁小九!”吼得方颂祺呛了一口口水,猛地咳嗽。

蔺时年没管她咳嗽不咳嗽,道:“你本来就是方颂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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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画

“没有人把你当成是其他人。”他又补充。

“是吗?”方颂祺质疑,“那你现在算什么?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丢失的那段记忆里和你有过牵扯,两年多前你才又来包我,如今你才不让我和我你断,阴魂不散出现在我身边?”

蔺时年明显无言以对。

方颂祺强调:“我确实本来就是方颂祺,从来没变过,丢没丢记忆都一样。但那个和你有牵扯的狗屁小九已经和记忆一起丢了。你既然也不希望我找回那段记忆,你就该接受我不是她的这个事实。痛快点放手。”

“一个大男人成天和我一个女人纠缠不清,你不仅有病,你还病得不清!赶紧去干你的事业!回头再找个贤妻良母给你Cao持家庭孝敬你爸疼你女儿再给你生孩子。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妈妈咪呀,她简直要化身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知心姐姐劝人改邪归正回头是岸了。

和乖宝宝沈烨处久了,不仅沈烨跟她学坏了,她也恶心巴拉地教训起别人来。自己的人生都没过好,还给老狗比指明路。确定是明路么?

——嘁,是不是明路有那么重要么?只要老狗比不纠缠她,过不过得好管她鸟事?

但听蔺时年轻飘飘回应:“我不需要贤妻良母。”

“呵,明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所以三年前你老婆去世后,你到现在也没有再娶。不是因为情深,是发现养狐狸精更有意思,又能玩又不用负法律责任,玩腻了想换就能换。”方颂祺自觉洞若明火。

蔺时年依旧的回应依旧轻飘飘:“自以为是。”

方颂祺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说好的不要再掉进他的陷阱呢?她怎么反而越来越长篇大论?

不说了不说不说了!从现在开始哪怕他强歼她,她也一个字都不说了!

为表决心,她偏过头,努力往里侧翻身。

蔺时年掰过她的身体,重复:“先不要睡。”

方颂祺灵光一闪悟出什么,骤然睁开迎视他,眸光锐利:“为什么不让我睡?你在怕什么?怕我梦游吗?”

通过沈烨拍下来的视频,确认她真的会梦游后,第一时间就想通蔺时年的某些怪异反应。

不过她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蔺时年应该不清楚。

话说,她对自己梦游毫无察觉,做的梦则全记得,并且梦游和做梦好像一般是分开来的……?方颂祺蹙眉,发现下次去心理师那儿,或许该告诉心理师,然后研究研究是不是两者之间存在联系?

脑子里千头万绪,她撑开疲倦的眼皮,一瞬不眨紧盯蔺时年:“为什么怕我梦游?因为我梦游的时候会做一些我丢失掉的记忆里做过的事情?”

刘医师告诉她,虽然梦游原因不明,但梦游行动的范围往往是梦游者平时最熟悉的环境以及经常反复做的动作。

“往往”确实代表有例外,兴许炒菜做饭就是她梦游时才会的,不过她既然已知自己丢失掉一段记忆,便更大可能是她丢失掉的那段记忆里常做。

当然,刘医师无法确定。

唯一能邦她确认的人,是蔺时年。

遂她紧接着出口:“比如做饭?”——他莫名其妙来她的公寓里蹭了碗饺子吃还妄图要她找个时间做几道家常菜(第046章)一事,她印象深刻。

这些事她本不打算拿来问他,现在不刚好被他强行扣着,有时间且时机也对。

时机对,不表示她一定能得到答案。

蔺时年明显不想作答。

OK,方颂祺最后的说话谷欠望消失殆尽,继续睡觉,脑子里拼命地从犄角旮旯搜索出曾经看过的恐怖片画面,希望自己有所思便有所梦,最好真的又梦游了,然后把蔺时年掐死!

她可不是自个儿瞎想,梦游这事儿,确实是挺常见的生理现象,诱发的原因一般是从精神压力和心理障碍方面分析,比如佛洛依德认为梦游是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

梦游的方式则五花八门,有人的行为简单,比如她假装梦游那次的绕圈圈是跟电视剧里学的,有人的行为复杂,比如她真梦游时做饭,就属于比较有难度的,而更危险的情况也略有耳闻,比如伤害到自己,甚至伤害到他人。

她现在就想干危险的事!

蔺时年皱眉盯着方颂祺,在继续把她叫起来和任由她睡两者之间犹豫。

他现在就守在她身边,如果她睡着之后真的又出现异样,他能及时应对,所以其实她想睡就让她睡,也不是不可以。或许也能验证,他所发现的规律究竟对不对。

但……

蔺时年又有点怕,怕她再无意识地喊他“蔺迦漢”。

时间在他的犹豫不决中悄然流逝,等于替他做出了选择。

他老僧入定般维持着坐姿,凝注她安静的睡颜。

…………

不负方颂祺所望,又做梦了。

一如既往的类似电视机跳台的感觉,信号则似乎前所未有地差,画面质量也就跟着前所未有的模糊。

而她陷入睡眠之前死命搜索的那些恐怖画面似乎真应了那句“有所思有所梦”,她看到那个始终不知道是谁的人又在画画,这回梦境呈现给她的不是一个场景,更像快速闪回。

每闪烁一次,画画的人还是那个人,画架上的画一直在换,她这次能看到画的是什么,却全是叫人非常不舒、服甚至毛骨悚然的内容。

比如,白茫茫一片,或许是雪地的地方,中间一个非常小的黑色勾勒出的轮廓,应该是个人,悄无声息地匍匐。

比如,似血的红色铺满画板,然后密密匝匝全是类似划痕的线条。

比如,底色是非常不均匀的黑,站着三个被蒙住眼睛的果体小女孩。

比如,“德洛斯效应”的镜子前,一个天使般的大人牵着一个烂漫的小孩,镜子里照出的大人的位置却是个张牙舞爪的魔鬼,从身后用手臂箍住小孩的脖子用手掌捂住小孩的嘴巴,在层层递进的无限空间内无限地循环。

画面又是一个闪烁,她陡然发现,身周黑漆漆的空间竟也变成四面全是镜子,四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一模一样,好似都隐隐有光。明知这同样是德洛斯效应,她还是焦虑无比地要在这四条虚假的长廊里选择出一个出口。

咚——她狠狠撞上镜面,四面均碰壁,头破血流。

是不是要困在这里永远也逃不出去了?

恐慌蔓延开来,她沉闷,晕眩,Chuan不上来气,有那么一刻仿若错觉自己成了画中的那个孩子,被魔鬼扼住了人生。

“方颂祺?”

好像有人在喊她?

“……方颂祺?”

真的有人在喊她。

谁在喊她?喊她干什么?是要把她从这里救出来么?

“醒醒!快醒醒!”

醒?为什么要醒?难道她睡着了么?

不知从哪儿遽然传来一阵疼痛,她遽然睁开眼皮。

一切都是模糊的,有张人脸在她面前晃动。

方颂祺一时分辨不清楚是谁,只觉这是一颗救命稻草,她抬手搂上去,牢牢圈住,熟悉的气息给了她非常大的心安,可那浓烈的恐慌并未全部消散,她忍不住啜泣。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蔺时年紧紧回抱住她,坐到床上,将她彻底拢入自己的怀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抚她。

他没问她梦到什么,也轻易不敢问,眉宇间的凝色静悄悄地越来越凝重。

…………

怀中的人安安静静偎依,啜泣声渐小,直至消失,一度像是又睡着了。

蔺时年非常清楚,她没睡。

胸口的衣料早被她的眼里浸湿,怕她靠得难受,他中途拿了枕巾垫到胸口。

感觉枕巾差不多又该换了,蔺时年扫视触手可及的一切物品,企图找出接下来能接替枕巾的东西。

方颂祺突然动了。

怀抱一空,让他心里随之一空,蔺时年转回视线:“怎么了?”

方颂祺的目光明显有些呆怔,似在思考他是谁。

两秒后,锐利铺满她的眼神,她猛推开他,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谁让你抱我的?!”

猝不及防,蔺时年又硬生生挨下了。

方颂祺翻过他的腿,快速下床,头也不回飞快往外跑。

临出门前瞥见自己的包和电脑,她驻足,捎上两样东西,继续跑。

“……”蔺时年眼睁睁看着她风一般消失在门外,起身追到门口后终是停下来,苦笑着揉了揉鼻梁。

站在他的角度,倒是能看到她在不久之后出现在她所住那间宿舍的门口,并且她有意识地往他的方向望过来。

即便隔着老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眼神离的愤怒和憎恶。

…………

没忘记Amanda和杏夏在睡觉,方颂祺轻手轻脚开门进去,关上门,再轻手轻脚爬到自己的上铺。

马勒戈壁,那个小厅不能再呆了,否则又得被老狗比骚、扰,还是这里最安全。

她早该想到会被那个死变太盯着,就不该出去小厅做事,安安分分呆宿舍里多好?

草!

草草草!

衣服上现在全是老狗比的骚味儿!要不是没有换洗衣物,她一定冲进浴室里去洗澡!

方颂祺浑身脱得只留内库,缩进被子里,平躺着盯住近在咫尺的天花板,胸口起伏微微Chuan,缓缓平复杂乱的心绪。

那个梦……

不行不行不行!头有点疼!不能再回想了!

回鎏城后马上去找刘医师!

要不是身处二十一世纪光明科学的年代,换作封建时候的背景,活脱脱鬼上身!

狗屁乱七八糟的梦!越做越恐怖!如今比起好奇,她只想马上治好!

再下去她会神经衰弱精神崩溃的!

…………

在此之后天没多久就亮了。

起床洗漱的时候,Amanda微有惊讶地扫过方颂祺的眼睛,很快镇定下来,讥诮:“还以为你有多刀枪不入。”

方颂祺拒不承认自己的眼睛是给哭肿的:“姐儿,你试试看一个晚上胃疼得睡不着还吐得稀里哗啦,眼皮会不会变厚眼睛会不会变形。”

离开洗浴室的时候和杏夏擦身而过,方颂祺瞧也没瞧她,鼻孔高于天地出气,心里窝的火可并没有消!

不多时,昨晚的那位女职工来找她们仨儿吃早餐。

方颂祺本以为是到楼下的食堂,结果就在小厅的那个厨房,摄像大哥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呼啦啦地灌了碗粥。

没见着蔺时年,方颂祺暗暗松气。想想也对,人家大老板,昨晚儿住这里已经是非常大的屈尊,哪儿还会和他们同桌?铁定单独开小灶。

清粥小菜看起来那是相当地诱人。

但方颂祺没忘记她是蔺时年的人,丁点儿不想再承蔺时年的情,单独下去吃食堂。

外面的天阴沉沉,至少雨已停。

吃完饭方颂祺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满目的青翠和云烟环绕,她自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给沈烨,配上文字:“今天也是你的女神本神~!”——当然,故意撅嘴做出穿透镜头亲吻他的姿势,顺便眯了个眼以遮挡双眼的发肿。

沈烨回复过来的是书上的一首诗:“so-are-you.”

方颂祺不满意:“你应该也发过来一张帅比的照片~!体现金童玉女四个字的精髓~!”

沈烨发过来说要去给冯晚意送早餐,稍候再聊。

方颂祺扫兴无比,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去和Amanda等人汇合,准备离开。

…………

沈烨去厨房端属于冯晚意的那份早餐,出来客厅的时候,却看到冯晚意在佣人在搀扶下,从房间里出来,坐到餐桌前。

“妈,你今天来和大家一起吃了?”沈烨笑着走上前,刚好直接把早餐放她面前。

冯晚意还是那副对他爱答不理的的冷战状态。

沈烨无可奈何,自行落座到冯晚意身旁的椅子里。

冯伯珅和梁雯夫妻俩上桌来的时候和冯晚意打招呼:“晚意今天出来吃饭了?气色看上去确实又比昨天好了,让厨房里赶紧把补品也给你续上。以后咱们有什么事慢慢谈,别再来一下子气急攻心了,把我们吓得啊。”

冯晚意淡淡回应:“没人气我,我也就没什么可气急攻心的。”

“小烨肯定不敢了。他从小到大是多孝顺多让我们省心的孩子~”梁雯说着,给沈烨递一个眼神。

沈烨知道,这是间接要他下保证书的意思,可他不可能空口给保证,沉默地给冯晚意倒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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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见光

他的沉默则再次惹怒了冯晚意。

冯晚意二话不说丢下筷子,起身回房间。

“妈!”沈烨快速追去。

冯晚意已躺回到床上,背对他。

“妈,你生我的气可以,但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好歹把早餐先吃完。”沈烨关心。

“气饱了,吃不下。”这是几天来,冯晚意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但终归是个进展。沈烨问:“妈你希望我怎么做?”

冯晚意霍然坐起:“你明知故问是吗?”

沈烨并不想和她起争执,走过去蹲身到她跟前,温声温气:“妈,我们心平气和好好聊一聊。”

冯晚意冷笑:“有什么好聊的?你无非就是想劝我接受那个方小姐。”

“没,我可没想劝。”沈烨笑,“光我嘴皮子上的几句劝,难道你就能听么?”

“你愿意放弃那个方小姐,愿意和她分手了?”冯晚意将信将疑,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不会是个轻易妥协的人。

果不其然,便见沈烨摇头:“不,我没有要和小方分手。”

冯晚意才缓和没两秒的脸立时重新拉下来。

沈烨忙道:“妈,人往往太容易受第一印象和道听途说影响,我就是想拜托你,给小方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和小方适当地处一处,亲自去了解小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做判断好不好?”

冯晚意:“一个能去那种地方卖的女人,没什么好了解的。”

“那是小方的气话。”沈烨抓紧机会为方颂祺辩解,这辩解并非撒谎,方颂祺确实没在“风情”里当过小姐。至于她和蔺时年的纠葛,他自然选择隐瞒。

紧接着他简单讲述了方颂祺在“风情”被冯孝刚下药,随后又为了邦自己的朋友杏夏与冯孝刚结怨。

这过程间,沈烨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她是个好打抱不平的性格,脾气也直,所以容易得罪人。妈你不是从外公那里了解到过小方的家庭背景?你觉得她会是个坏姑娘吗?”

稍加一顿后,他表情略微严肃:“前些年她家里遭遇变故,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影响。”

她父亲许和在非洲遇难一事,他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从未在她跟前提及过。

他也已经知道,她的弟弟许敬,在外人能调查到的资料里,其实过世了。

“这些影响可能让她看起来个性过于尖锐了点,但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沈烨又恢复笑意,且有些无奈,“外公那里连小方从上小学到大学为止的在校成绩单和获奖荣誉都搜罗来了,妈你可以去看看,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冯晚意沉默。

为免她反感,沈烨不再多说,也不追问冯晚意如今具体什么想法,让佣人把两人的早饭都送进来,他单独陪冯晚意用餐。

…………

端着空餐具从冯晚意的房间里出来后,沈烨遇到何叔。

“表少爷,董事长找你。”

沈烨将空餐具交给何叔,在何叔的示意下前往餐桌。

冯伯珅和梁雯夫妻已就餐完毕各自去上班,此时餐桌前只余冯松仁。

“外公。”

“和你母亲谈得怎样?”冯松仁问。

“还好。还需要时间。”沈烨吁气,旋即觑冯松仁,“外公,你的支持对我特别重要。”

而这几天,冯松仁虽不曾如冯晚意那般表现出明显的反对,但在他去找他时,也只是给了一句话:“你先凭本事让你母亲松了态度。”

沈烨觉得,冯晚意这已经算松了态度。

冯松仁放下餐具,抬眼看他:“你和你母亲自己解决,我不可能一辈子掺和你们母子俩的事。”

听听似中立,但只要冯松仁不是明确表示出支持,就说明……沈烨心头咯噔:“外公——”

冯松仁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感慨万千:“我最后悔的是,当年没有坚持自己的立场,在你母亲先斩后奏后向你母亲妥协,接受了你父亲当女婿。”

沈烨皱眉,直接的想法是,自己的父亲死太早没有与自己的母亲白头偕老,冯松仁作为父亲心疼自己的女儿,可隐约却感觉,似乎还有其他意思。

冯松仁出门,坐上车。

车子驶离后不久,他询问何叔新的调查进度。

“‘风情’里的口风非常一致,方小姐和里头的管事人Cindy关系还不错,出入比较自由,所以确实有可能被人误会是小姐。以前跟着孝刚少爷混的那些人,已经通过孝刚少爷在找了。”何叔汇报。

好几天过去了,才这样的情况,要么方颂祺确实干净,要么方颂祺背后有高人相助。

冯松仁提醒:“别忘了高家的那个儿子,还有不是说她有个前男友?”

“好的董事长。”何叔点头。

冯松仁另外又问:“《梦中缪斯》修复得怎样了?还要多久能送回来?”

…………

直至下山,方颂祺都不曾再见到蔺时年,这让她从晨起便绷紧的脑神经得到方颂祺。

回酒店的一路都特别顺畅,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浴室里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想到依旧得和杏夏住一间房,她就憋屈。若换作以前,方颂祺才不受这份气,定然自费另外给自己开个单间。

待她从浴室里出去,就见坐在床边的杏夏起身,关心她道:“阿祺,你的文档找回来没有?”

哟?这是主动求和了?方颂祺挑眉,兀自擦着头发不予回应。

杏夏诚挚道:“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动过你的电脑,也没有删你的资料。至于你说我这几天对你爱答不理,我承认,是我自己心情有点不好。”

“你不是鼓励我,要我在你面前不要总低眉顺目让别人以为你欺负我吗?程全也嘲讽我了,这让我重新思考起我们的关系。”

方颂祺依旧不吭声。

杏夏觑她的脸色:“夜里你误会我,把我骂了一顿,我又反反复复想了一晚上,茅塞顿开地想通了许多事情。”

“我不想在意外人的眼光,也希望阿祺你别在意他们说你欺负我,只要我知道你没有就可以了。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更强势的那个,我就是受你照顾的那个,我们之间友谊的模式本就如此,不是么?”

方颂祺抿紧唇,对杏夏突然与她剖心,总觉得怪怪的,但杏夏的话,确确实实叫她回忆起当初怎么和杏夏认识的。

无非就是当初杏夏被外校一个校霸看上了,天天遭到校霸的围堵,要求杏夏和他约会,校霸还经常跑来蹭课,公然表白的事情没少干,到处宣扬杏夏是他的人,但凡有个男同学和杏夏稍微走得近,就会被校霸的小弟殴打。

哪里还有人敢和杏夏交朋友?杏夏也因此变得越来越胆小怕事。

后来杏夏保研来了鎏大,校霸也从学校毕业,出去社会正式成了混混,依旧不放过杏夏,甚至胆子比以前大了。

几次X骚、扰被方颂祺遇上,方颂祺没看过眼,想办法把对方给治了,她和杏夏就此结缘。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如杏夏所说,两人性格的截然不同,注定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以来看上去都像是杏夏为方颂祺的小尾巴、小跟班。

“阿祺……”杏夏走到方颂祺跟前,手里拎着方颂祺前天顺手给她带的那些东西,“谢谢你……”

方颂祺皱眉:“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就这点破东西而已,难怪你当初会轻易被周泽吸引。”

她肯出声,其实已经算她愿意讲和。

杏夏低垂眼帘:“也许我确实太好骗了吧……一点小恩小惠小温暖,就会让我动容……”

似乎是她自我反省,又似乎一语双关暗含言外之意。方颂祺不动声色地微缩一下瞳仁,不耐烦地让杏夏赶紧也去洗澡,别在这儿要哭不哭地煽情。

两人的关系算是就这么表面上看恢复如常。

当天下午的行程安排不再是坐在底下听各位大老高谈阔论,而专属各大媒体的交流会,主办方安排了几个小活动,当晚还安排了维多利亚港的夜游。

晚宴比一般的宴会正式些,方颂祺也不敢给报社丢人,未再牛仔裤、帆布鞋。

但也没特意去买小礼服那么夸张(何况她也不想浪费这个钱),就把妆容画得精致些,短发用卷发棒在发尾卷了点复古弯,然后阔腿裤,白衬衫系里头,穿红色细高跟,搭个Prada宝石蓝的经典款手包——职场干练风,走到哪儿都不突兀。

方颂祺依旧和团队的人一起上游艇,游艇上安排的食物又让她嘴馋了一把,但她强行克制住,没敢再乱吃,省得到时她日渐矜贵的破胃又给她找麻烦。

游艇上的一名侍应生忽然找了过来,说是任董事长邀请她上二楼,还个钱。

方颂祺:“……”这理由,也太尼玛刻意了,鬼才不信他没有其他目的。

她又忘记换港币,赶紧问同事借了点,交给侍应生,要其转交。

侍应生拒绝:“女士请体谅我们没办法邦这种忙,否则万一出差池,我们根本没办法交待。”

“就这么点钱,能出什么差池?”方颂祺给了他小费。

侍应生坚持拒绝:“女士,请不要为难我。”

OK,那方颂祺就不为难,把钱收回来:“那你麻烦你转告任董事长,钱我另外再找机会还,今天不太方便。”

轰走侍应生没多久,方颂祺的手机里进来一通她没存过的陌生号码,地区显示为香港。

她接起,如她所料,是任迦華。

他是来道歉的:“小方,希望华哥我刚刚的邀请没让你反感。”

“华哥客气了。”方颂祺没翻脸,接受他的道歉。

…………

任迦華收了线,往边上的栏杆行去,单手搭上蔺时年的肩:“好了,道完歉了,这次算我的错。”

蔺时年轻轻晃动手持的酒杯,简单说了句谢谢。

见他似乎在盯着什么,任迦華循着他的目光往下落,不难在人群里发现某道熟悉的女人背影,顿时了然。

…………

方颂祺在挂完电话后走去外面的甲板找Amanda等团队成员。

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夜景,无非靠灯的光影交相辉映制造出来,维多利亚港也不例外。

两岸屹立现代的高楼大厦,点缀着色彩斑斓的霓虹光华,组成滚动的图案、卡通或者广告,魔术般不间断地变幻,照耀天空,倒映海面,呈现出豪华的视觉盛景,看久了,容易让人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幻。

方颂祺讨厌这种被迷惑的感觉,而且甲板上人多拥挤,她转身要回里头的位置坐。

无意间往上方瞥时,不期然与蔺时年的眸子撞个正着。

兴许光影的作用,他的眼珠子跟打磨过似的,黑得隐隐发亮,衬得眼神特别认真也特别深刻。

踏马地够扫兴!方颂祺原本平静的情绪陡然烦躁,顺便将站在蔺时年身旁的任迦華的遥敬酒杯的问候一同忽略,加快进船舱的脚步。

…………

最后一天,其实等于没有行程,主办方安排的是参观文化博物馆。

中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回程。

方颂祺他们这一行人,来的时候坐车,回去则飞机。

下午到机场登机的时候,得知蔺时年邦他们的经济舱全升级为商务舱。

老狗比因此又收获了一波好感……

方颂祺心里呵呵呵呵呵呵哒。油腻中年老男人大概就是爱干这种面子工程。

幸好,这老狗比没和他们同一班飞机。

抵达鎏城机场后,发现沈烨竟然来悄悄来接机,惊喜地方颂祺直接飞奔过去搂住他就是一通热情的拥吻。

周围全是人,而且同事们都盯着,沈烨怪不好意思的,尤其季老幺还故意在旁吹口哨吆喝瞎起哄,嚷嚷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羞羞脸伤风败俗”。

方颂祺照顾沈烨的薄面子,意犹未尽地很快松开,转脸戳穿季老幺:“你就是嫉妒我们撒狗粮~!”

怒摔!季老幺再次觉得这免费司机的活儿没法干了!

方颂祺转回来继续和沈烨腻歪:“你可以出门了?是搞定你妈了吗?”

沈烨摸摸她的头发:“这个我们之后再聊。”

Amanda和摄像大哥跟方颂祺分道扬镳。

方颂祺带着杏夏一起坐上季老幺的车,上馆子吃饭。

今天吃日料,方颂祺和季老幺一副德行,到了店里首先去洗手间。

沈烨和杏夏负责点菜。

杏夏比沈烨还要遵循方颂祺的Kou味,连说了几样方颂祺爱吃的,说完之后也都问沈烨可行不可行。

沈烨其实最开始并不同意来吃日料,但拗不过方颂祺的执著,这会儿斟酌道:“生鱼片点是能点,我们三个吃就好,小方这几天的胃一直不舒、服,得盯着她,别被她下嘴了。”

“原来她这几天胃不舒、服?”杏夏自责,“亏我每天还和她呆在一起,都没发现,我太不留心。难怪前天半夜看到阿祺被蔺会长抱去他的房间里一晚上没回来,现在仔细回忆,阿祺当时好像是晕过去了,胃折腾的吧?”

沈烨原本正在邦方颂祺把餐具用热茶过一遍消毒,闻言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顿住。

杏夏正长舒一口气:“是我想岔了,老记着在鎏城大学里看到阿祺和蔺会长走得近乎,当时又被我不小心远远瞧见,一直在纠结要怎么办。阿祺的性格我是了解的,我应该相信她,但又担心如果有个万一,你会和当初的周泽一样受到伤害。幸好,原来没什么事。”

说着,杏夏顺嘴夸奖一拨蔺时年,以及感谢此次香港行对他们团队的照顾。

沈烨在她的嘴巴停下来后,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董事长的外孙?蔺会长其实是我姑父,我很早就介绍小方和他认识了,他对小方的诸多照看也是我拜托的,你们不了解情况,产生误会很正常。”

杏夏一下子愣住了,既愣住也尴尬。

季老幺先回来一步,打开门,敏锐地察觉气氛些许不对劲,落座之前低声戏谑沈烨该不会是被杏夏强行告白了吧?

沈烨踹他一屁、股。

方颂祺回来的时候情绪不佳,抱怨走到哪儿女洗手间永远比男洗手间人满为患,气呼呼:“也不懂得把女洗手间多弄几个隔间!”

不过一切的怨念不多时便被端上桌的食物治愈,吃得她开开心心。

趁着兴致高,方颂祺从包里把一份礼品盒拿出来给沈烨:“喏,这次出差送你的礼物~!”

季老幺可怜巴巴:“还说我们是团队,我每次风里来雨里去地给你们当司机,连个光也没让我沾到。”

说着,他催促沈烨打开:“让我见识见识小方同志的品味。”

方颂祺替沈烨拒绝,要求沈烨回去之后再自己一个人偷偷看。

沈烨其实也是这个打算。

季老幺又对沈烨的重色轻友一番痛心疾首。

杏夏默默坐在一旁,感觉融入不了他们的嬉笑打闹。

从日料店里出来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沈烨和季老幺送方颂祺和杏夏回公寓。

路上沈烨突然接到冯松仁的电话。

“你和小方现在在一起?”

“是的外公。”

“你带她来我们家一趟。”

“是怎么了吗外公?”敏感时期,沈烨很难不犹疑,何况冯松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

“不是要处理你和小方的关系,是另外有事想找小方。”顿了顿,冯松仁认为直说比较好,便补充,“你告诉小方,‘J.F.’的画出了点问题,请她务必过来一趟,一起看看,她应该会有兴趣的。”

沈烨收线后,原话复述给方颂祺。

当然,他首要尊重方颂祺的意愿:“不去没关系,不要勉强,我邦你拒绝我外公。”

别说,方颂祺确实被冯松仁吊到了胃口,好奇《梦中缪斯》能出什么问题让冯松仁特意来这么一通电话。

是他终于发现那是一幅赝品,他的几百万打水漂了么?

若如此,欣赏欣赏冯松仁的表情也不错。

遂方颂祺应承下来。

季老幺在公寓把杏夏先放下后,再继续送沈烨和方颂祺去冯家。

何叔在门口等候他们二人:“表少爷,方小姐,我们去后面的副楼。”

沈烨知道,副楼里存放不少冯松仁多年来的收藏品,愈发感觉到不同寻常,牵紧方颂祺的手。

副楼的厅里,冯松仁原本正在盯着什么,听闻动静转过身来,眉头是拧着的:“小方,过来。”

方颂祺在沈烨的陪同下走上前,看到《梦中缪斯》靠在墙边,她在上面留下的破坏性痕迹已经没了大半,费解冯松仁的意思:“董事长这是……”

修复就修复呗,关她什么事?

冯松仁挥了挥手。

何叔会意,把《梦中缪斯》的画框掰开,拿掉,脱落开背板,然后将《梦中缪斯》翻过来面。

紧接着呈现在眼前的场景让方颂祺惊呆了——背后竟然还画着另外一幅画!

何叔解释道:“是送去修复的时候,画师要给《梦中缪斯》换画框,拆开来后发现的。”

沈烨盯着后背的这幅画,感到非常不舒、服,因为和《梦中缪斯》的浪漫梦幻感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是很暗黑的抽象画,他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也形容不出来。

方颂祺的脸色微微发白,她也不认得这画的是什么,但她认得这个风格,不久之前的梦里刚见到过的,那个总出现在方婕画室里的神秘人的手笔。

“董事长手里还有‘J.F.’的另外四幅作品,我们也尝试把画框拆开来,结果……”何叔说着,走到另外一侧的墙边,将摆在那儿的画逐一翻过面。

方颂祺瞳孔骤缩。

第一幅,白茫茫的雪地和匍匐在地的小人。

第二幅,似血的红和密密匝匝的线条。

第三幅,底色不均匀的黑和三个小女孩。

第四幅,无尽循环的空间和扼住小孩的魔鬼。

瞬间和梦中的画面重合,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方颂祺好似瞬间又置身梦中那怎么逃不出去的漆黑逼仄的空间,扑面的沉闷、压抑令她感到窒息、晕眩。

她握紧沈烨的手,仍敌不过两腿发软,眼前发黑。

“小方——”沈烨急急抱住她瘫下来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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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敏感 含5000+5100钻加更

方颂祺的脑子里仿若有滋滋滋的电流,伴随电流快速闪烁跳转着梦里的那几幅画,与眼前的这几幅一一对应地交相出现。

不是梦……是真实的存在……真的有这些画……

那么,它们是她的记忆?是她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快要找回来了的征兆?

可画出这些东西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曾经还见过谁画画?谁会出现在方婕的画室里?而且将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画在方婕那些作品的背后?

冯松仁就在一旁,她深知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露出过于异样的表现,但她确实身不由己无法控制。既遮掩不住异样,方颂祺索性不再顾忌,像上次那样放开胆子。

撑着沈烨的手臂,她借力从沈烨怀里重新站起,走向那几幅画,试图去找某些标记。

无果。

她扭头征询冯松仁的同意:“董事长,可不可以允许我再动用刀子?”

冯松仁自然记得她之前在《梦中缪斯》上刮颜料一事,短暂的两三秒考虑后,点头同意。

何叔很快把工具找来。

方颂祺照着之前在《梦中缪斯》上差不多的位置开始刮,正反面一共十幅,一幅幅都刮过去。

结果是,全部都出现了“SUKI”的图案。

方颂祺再度陷入混乱。

她虽然没有遗传方婕的绘画天分,但她受方婕的艺术熏陶和耳濡目染,略懂品鉴。对方婕的作品,她自然最为了解,所以当初能一眼甄别出《梦中缪斯》的真假。不是《梦中缪斯》仿得太假,是她太过熟悉真品应该是什么样的。

之前说过,《梦中缪斯》是“J.F.”早年的作品,而面前的这四幅则是“J.F.”成名后的作品,包括成名后的不同时期,风格和笔法也自然存在一定程度上差别,但她认得是正品。

先撇开背后那些暗黑系内容不管,就正面的五幅画来讲,为什么正品和仿作都存在“SUKI”的落款?

按照她原本的怀疑,《梦中缪斯》的“SUKI”标志是蔺时年干的(第077章),还想不通蔺时年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另外四幅正品也有,是不是就等于推翻那些猜测?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方颂祺隐隐觉得脑袋疼,抬手揉太阳穴。

沈烨笼住她的肩膀。

冯松仁出声发问了:“画你也都刮了,现在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么?”

“对不起董事长……我也不清楚……”方颂祺的嗓音尽显疲惫,“我只是记起,当年新闻里说‘J.F.’是抑郁症自杀(第059章),这些明丽的作品背后,藏的这些黑暗,或许是‘J.F’曾经内心病态的表现。”

这是目前她能捋顺的最接近合理的解释了。她非常清楚以前方婕的抑郁症有多严重严重,也确实一度要自杀。她却不清楚,原来方婕早就偷偷在画作里表达过……

她愈发自责,自责自己身为方婕的女儿一点也不称职。方婕常年一个人在外漂泊,她即便没办法长期陪在方婕身边,也应该经常给方婕打电话,和方婕视频聊天。

冯松仁和何叔其实也往这个方向猜测过。

“你刮画找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冯松仁追问。

方颂祺自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觉得应该是‘J.F.’藏在作品里的落款。”

沈烨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方颂祺察觉,心头一顿,侧眸看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眼皮一跳,瞬间了然,他可能知道那是“SUKI”的签名图案。所以他知道她在撒谎……?

沈烨的眼里满是安抚,旋即转向冯松仁:“外公,小方这几天胃疼,一直不太舒、服,要不要改天再聊?”

冯松仁皱眉。

方颂祺靠进沈烨的怀里,不去看冯松仁。

冯松仁瞧出恐怕接下来也再问不出来个什么,挥挥手让沈烨和方颂祺自便。

待两人离开,何叔表达了他的想法:“越来越觉得董事长的判断是正确的。方小姐和‘J.F.’的牵涉比我们一开始以为的要深。”

冯松仁双手负于身后,似喃喃自语:“会深到哪一种程度……”

何叔听明白他的意思:“那些过于私人和私、密的事情,‘J.F.’应该不会和外人讲述吧。”

冯松仁微沉脸:“谁知道?”

何叔不说话了。

冯松仁转口问:“晚意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是的董事长。”

“我去找她聊一聊俩孩子谈恋爱的问题。”

…………

沈烨送方颂祺回公寓,一路上方颂祺靠着他的肩膀假寐不发一语,沈烨也就没说话。

抵达小区门口,下车后,沈烨陪她慢慢往里走,方颂祺才低垂眼帘问:“你上次就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

“嗯。”沈烨承认,“我在‘SUKI’的稿费合同上见过。”

还有这东西?方颂祺都不记得自己签过这玩意。

“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居然憋得住不好奇?而且明显,他也没到冯松仁跟前揭露。

“不是说过?你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不会勉强(第077章)。”沈烨的声儿有点轻。

方颂祺还是为自己辩驳:“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自己也没弄明白,‘SUKI’的签名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J.F.’的画上。”

“嗯,不用刻意解释。”沈烨揉揉她的头发,“不过有什么困扰,如果自己解决不了,不要藏在心里,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方颂祺呼出长长一口浊气:“我目前最大的困扰,不就是丢失记忆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以前确实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但最近……

反正闹心得很。

“明后两天轮休,我一会儿去约心理师,再和她聊聊。”这么临时,也不知道能不能约上。

沈烨在这时道:“说到心理师,季老幺那边给我推荐了一位专家,我觉得不妨也可以试试,多听几位心理师的意见,总没有坏处?”

方颂祺翻白眼:“你直接说你不信任刘医师的能力不就好了?”

“确实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季老幺说,心理师和咨询人之间有时候也讲究磁场的,兴许刘医生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位专家能提供给我们新的思路。”沈烨笑,“那位专家在临省的海城,可以顺便带你去散散心、解解压。”

方颂祺并不指望换个医生就能解决,重点落在他的最后一句,想到之前他特意策划带她去村庄,结果她砸了他的眼睛临时跑路,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如今回忆起,觉得有必要补偿他,便同意。

最后别具意味地问他确认:“这回是不是得一起在外面过夜了?”

沈烨咳咳咳:“我去准备,订好标间。”

“不要标间,要大床房。最好问问有没有专门准备给情侣的情、趣房~!”方颂祺笑得贼坏,突然对这次的出行无比期待。

回到公寓里收拾行李时,方颂祺把自己所有的内一和睡衣都翻出来,在俏皮可爱和火辣性感之间选择后者,塞进行李包。

既然是游玩,沈烨的相机一定会对她不停地咔嚓咔嚓,那么自然得多备几套漂亮衣服,展示出自己不同风格的美~!

结果就是,她把短途游的行李包,换成了长途旅行的行李箱。

收拾得正热火朝天,手机里进来刘医师的电话,和她约第二次就诊的时间。

方颂祺自然没直接告诉人家她明天要去其他心理师那里就诊,就往后推迟了两天,定在她工作日的傍晚下班后再去找她。

消息传到蔺时年那里,蔺时年马上让魏必马上去盯住沈烨和方颂祺的行程。

第二天早上,沈烨如约来接她。

季老幺看到方颂祺的行李箱没忍住笑意:“小方同志是不是当作去度蜜月了?”

混得越来越熟,方颂祺和季老幺之间越没了客套,当场剜他个朝天大白眼,并让沈烨揍他。

沈烨象征性地踹了季老幺一脚。

送他们到高铁站后,季老幺神秘兮兮给沈烨塞了一盒小礼物:“酒店里的劣质品容易出意外,兄弟我够义气,都给你准备好了,最薄最好用的款式,你小子就尽情开荤吧。”

“……”沈烨丢回季老幺脸上,往他屁、股上用力补了一脚。

…………

海城和鎏城虽处不同的省,但距离并不远,高铁两个小时便可达,方颂祺正好睡了一觉。

抵达海城的高铁站后,由沈烨预订的接送车送他们去酒店。

推门进去发现是标间,方颂祺有点不高兴,闹着要换房间。

沈烨无奈:“房间的事儿晚上回来再说,我们先办正事,和医生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心理咨询室的位置有点偏,方颂祺还在路标上看到再往下一些有个精神病医院,不禁吐槽:“我怎么觉得季老幺介绍的专家一点不靠谱。”

她幽着声儿:“到底是心理医生,还是精神病医生?”

“是心理医生。”当然,未免她心里芥蒂,沈烨就不告诉她,这位马以马医生其实两科都是专家。

方颂祺自个儿悄摸地清楚着,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区别。

前者主要治疗轻度精神病人和非精神病人但有心理障碍的人,比如强迫症、抑郁症、狂躁症诸如此类,并有处方权。后者一般解决心理健康人群的心理问题,以聆听咨询人的困难和烦恼、邦助咨询人宣泄情感为主。

因为生活中如果说去看“医生”,往往给人第一印象是生病了才需要看医生,所以大多数时候大家笼统都称为心理咨询师,以致于有些人混淆了概念。

Doctor-Luo给她介绍的刘医师,就是咨询师,今儿这位马医生,怕是来头不小……

独栋的小洋房,更像别人的家,没有半点心理咨询室的样子,沈烨告诉她,这里还确实就是人家的家,只有一层是办公区域。

两人摁了门铃后,通过门口的对讲机自报身份,不多时,一位前台小妹出来接他们。

方颂祺和沈烨随之往里走,看到里头的小院落里,有个男人在裁枝剪花,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虽然背影看起来像个帅哥,但方颂祺见过了这种骗人的背影杀,也就不轻易下判定。尤其这种能够让人从隔壁省慕名而来的专家,估计得有点年纪。

结果等他转过身来时,方颂祺发现自己误判大发了,人家不仅长得帅,还忒年轻。

“这是你口中的马医生,还是马医生的儿子?”她低声问沈烨。

沈烨将她眼里对帅哥的欣赏之色一览无遗,轻笑,反问:“你希望他是马医生本人,还是马医生的儿子?”

前台小妹的声音给了她答案——“马医生,今天的访客到了。”

哇咔咔!方颂祺顿时一扫兴致索然,与沈烨咬耳:“你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吗?把这么帅的医生介绍给我,不怕我移情别恋么?”

沈烨微笑:“你来晚了,马医生已经结婚了。”

马医生已放下花剪走进来。

……确实,大多数女人的眼睛又没瞎,好男人当然遭哄抢。

“抱歉,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准备。”马医生冲沈烨略略颔首。

沈烨亦抱歉:“马医生随意,是我们早到了,不影响马医生的工作安排就好。”

“不会,今天只有你们两位客人。”说罢,马医生穿行过后面一扇门,不知道去哪里。

方颂祺和沈烨由前台小妹带着先去会客室等候。

待前台小妹送完茶水走出去,方颂祺悄声调侃:“你找的真是很厉害的专家吗?不苟言笑的,好像是个冰山脸,多半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他这儿位置又偏,离精神病院又那么近,人家都不愿意找他吧?否则怎么一天只有我们两个客人?生意这么差。”

沈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马医生这里不是生意差,是马医生特意把今天的时间留给我们。他这里以前就不好约,现在他分了一部分精力到研究项目上去,心理咨询室这里就更难约。”

这么屌?方颂祺挑眉。所以她还得感到荣幸喽?

前台小妹又进来,给了方颂祺一套测试题,让方颂祺做。

沈烨以缴咨询费用为借口,也暂且离开会客室。

十分钟的时间,不多也不少,马医生已换上一袭白大褂,和沈烨单独谈了会儿话。

“你昨天晚上发过来给我的照片,我都研究过了。”

指的是,“J.F.”的那些画作,沈烨对它们的疑虑不比方颂祺对它们的困惑小,昨天送完方颂祺,他回冯家后,去副楼把画一一拍下来了,昨晚上和马医生预先交待他所知道的方颂祺的大致情况时,顺便也提了这件事,并把画作的照片发给马医生。

此时马医生的“研究”二字给沈烨一种有下文的意思:“马医生的想法是……”

“等我和方小姐聊过再说。而且,”马医生顿了一下,打量他,“你和方小姐的关系就是简单的男女朋友,是么?”

沈烨点头。

马医生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脚:“非常抱歉,现在看诊的病人是方小姐,除非方小姐本人丧失行事能力,警方前来要求我配合案件调查,否则即便沈先生你是方小姐的丈夫,未经方小姐本人的许可,我无法告知你方小姐的任何病情。”

沈烨笑:“是,我明白,我了解。”

他带方颂祺来这里看诊,也不是为了窥探方颂祺的病情,还是以尊重方颂祺的意愿为准。刚刚他只是顺嘴,不小心问了那么一句。

“马医生能不能告诉我,我提供的资料是有用的,对么?”他问。

马以点头:“有用。”并且强调,“非常有用。”

沈烨松一口气:“谢谢。”

随即起身离开其诊疗室。

会客室里,方颂祺在盯着测试题咬笔头。

沈烨觉得好笑:“又不是让你高考,你怎么一脸苦思冥想的表情?这种题一般凭第一直觉做选择。”

“我知道,我都选完了。”方颂祺撇嘴,“就是觉得有几道老虎、狮子之类的题,怎么一股浓浓的星座算命既视感?”

前台小妹兼马医生助手在这时进来,恰好把方颂祺的话听个正着,并没说什么,告诉方颂祺她现在可以带着自己答好的那套测试题,去找马医生。

方颂祺起身,用背影与沈烨挥挥手:“我去会帅哥了~”

虽然人家已经结婚,但她还是可以只动眼不动手地欣赏男色。

助手领着方颂祺进去诊疗室落座后便离开。

方颂祺视线兜转一圈诊疗室内的布局和环境,嗅着屋里沁人心脾的香气,算是真正找到了心理咨询室应该有的感觉。

而马医生在文件柜前不知道翻阅什么资料,站了一会儿,他坐回诊疗桌前,一声不吭地低头握着笔在纸面上唰唰地写,旁边是一只在计时的电子钟。

非常像在故意浪费她的时间骗她的钱。

看在他是个帅哥的份上,方颂祺没有催促,觉得这儿的茶味道还不错,端着杯子多喝了两口,视线不由自主被马医生背后墙上挂着的一个小摆钟所吸引。

左右,左右,左右左——

“方小姐是么?”一把男人的嗓音将方颂祺的思绪骤然拉回来。

她凝睛,看到马医生抬起他那张没有多余表情的冰山脸,并在电子钟上摁了个暂停,笔头还在纸面上写。

“马医生,是可以开始了吗?”方颂祺轻蹙眉。

“一直在开始中。”马医生又摁了一下电子钟,让它继续走动。

方颂祺看到他在记录的是时间。

因为不清楚他究竟在干什么,她心里没底,主要也是他和她以往接触过的心理师的风格很不一样,她以为心理师都该像Doctor-Luo和刘医师那样平易近人,脸上总有亲善的微笑,让她能保持轻松的状态。

现在的她……突然有点紧张。

明显洞悉她的心理,马医生开口道:“方小姐把作答完的测试题给我,然后再喝一口茶,放轻松。”

方颂祺将纸页推过去,转而重新握住手边的杯子,发现杯子里的茶仍是满的。

嗯……?她刚刚不是喝了那么多口?怎么肥四?做梦么?还是马医生什么时候又邦她倒满了……?

马医生则似乎沉浸在她所作答的测试题上,又是好一阵的不言语。

方颂祺把茶喝光了,干干在那里如坐针毡,语气不禁带上一丝不耐烦:“马医生,不知道我的作答有什么问题?你要不要和我说一说测试结果?”

马医生复抬头,放下笔,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十指在桌面上虚虚地交叉:“方小姐是自愿来我这里做咨询的么?”

“是。”方颂祺点头。什么鬼问题?

“方小姐的耐性不太好。”马医生判断口吻。

“是,”方颂祺又点头,“我的耐性非常差。”

马医生:“方小姐在此之前接受过其他心理医生的心理治疗吗?”

方颂祺摇头:“我从没有过心理方面的障碍,在此之前没接受过任何心理医生的治疗,只在之前到一位心理咨询师那里聊了大概两个小时。”

马医生默两秒,非常跳跃地换了个话题:“方小姐能配合我做一个催眠敏感度的小测验么?”

“催眠敏感度?”方颂祺微眯眼,“马医生这是一上来就想给我做催眠?”

镜片后,马医生的眸子划过一道意味难明的光:“方小姐知道催眠敏感度是什么。”

方颂祺点头:“我家里有亲人曾经接受过催眠治疗。”

就是以前她陪方婕去Doctor-Luo那里,接受催眠治疗前,一般会先做这个测验,有助于心理医生了解病人的专注度、想象力、接受暗示的能力等等。

而且这是可以通过反复测验内容的练习,来提高一个人的催眠敏感度,进而更好地接受催眠治疗。

马医生点头表示了解了:“好。那省去我做这部分的解释。”

“马医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方颂祺费解,“为什么想要给我做催眠?”

马医生:“提出做敏感度测试,在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意图。”

“嗯?”方颂祺静待他的下文。

马医生眼波淡静,却是倏尔又跳跃道:“方小姐的敏感度很高。”

“???”方颂祺知道自己平时有时候会让人跟不上她的思路,但今天她在这位马医生面前马上就要甘拜下风了。明明前一句话还在提出请求希望她配合他,怎么一下子张嘴就来句肯定的判断?

马医生看穿她的疑虑,抬手指了指他背后的那只摆钟:“方小姐对它很敏感。”

旋即手收回来,把电脑屏幕往她的方向稍转过去,上面正播放一个非常短的几秒钟的画面:马医生邦她的杯子重新倒满茶。

方颂祺愣住。

“方小姐一定不记得了。”马医生又是看穿。

方颂祺一时怒上心头,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丢了:“你未经我的允许给我做催眠?!”

“没有。”马医生扶了扶眼镜脚,“是方小姐对类似的环境太敏感。”

方颂祺拧眉:“我说了,我家里有亲人曾经长期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我陪着去过好几次,所以对心理咨询室比较熟悉。”

“不是。”马医生非常确定,强调,“方小姐不是对心理咨询室的环境熟悉,是敏感。”

敏感……方颂祺隐隐感觉自己体味得到他对“敏感”和“熟悉”这两个词所做的区别。

“马医生的意思是……”她无意识握紧杯子,“我曾经接受过心理医生的治疗?”

马医生点头:“我的判断是这样的。”

“而且多次?”方颂祺补充。

马医生继续点头:“我的判断是这样的。”

“还是催眠治疗?”方颂祺又追加。

马医生再点头:“我的判断是这样的。”

“但我完全不记得了?”方颂祺吐字艰难。

马医生最后点头:“我的判断是这样的。”

方颂祺呆愣,沉默地消化这个讯息。

在此期间马医生也没说话,兀自低头用笔在疑似病历本的东西上面做记录。

笔尖不断与纸面产生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安静空间里格外清晰,无形中似乎还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方颂祺凝滞的思绪渐渐回拢:“我丢失记忆的原因……和催眠有关吗?”

“是被催眠造成的吗?”她重新问,因为她记起来,不是能通过催眠的手段,抹掉一个人的某段特定记忆么?

“根据我的判断,不是。”马医生停下笔,复抬头,镜片有一瞬反光,“方小姐这可能也不是一般意义上‘失忆’。”

方颂祺彻底脑袋空白,没有任何想法:“那是什么……”

马医生偏头,点击鼠标,Cao作电脑,打开图片,示意给方颂祺:“这是沈先生提供给我的一部分资料,我有几个问题想向方小姐你确认。”

视线触及屏幕上那反差强烈的十幅画,方颂祺瞳孔微缩,呼吸又依稀有点困难:“马医生请问。”

马医生换成一张局部的照片,清晰地拍出某个图案:“画上的标记,是方小姐你的签名方式?”

“是……”方颂祺的喉咙发干,很快强调,“但应该不是我亲自刻的,被人模仿的可能性非常大。”

马医生瞥她一眼,又拉回那十幅画,只留下暗黑系的那五幅,再正面看回她:“方小姐是否曾经见过这五幅画?”

不知为何,方颂祺下意识否认:“没有。”

马医生的视线未放过她面部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精准判断:“有。”

但他没有追问,给方颂祺的杯子再倒满水。

方颂祺下意识端起来啜,适宜的温热从喉咙流下她的五脏六腑,她觉得紧绷的神经似乎舒缓了些许。

马医生在这时道:“方小姐如果感到不适,可以随时结束。”

“不用……我可以继续……”说这话的同时,方颂祺的内心其实蔓延开来无尽的恐惧。

她感觉面前这个医生即将揭开她最近这段时间所有的困惑。

但她莫名害怕。

害怕极了。

“方小姐如果感到不适,可以随时喊停。”马医生强调一遍后,推了推眼镜,“请方小姐告诉我,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知是从哪个节点开始,方颂祺对他已建立起了信任,她对他畅所谷欠言,将她做过的梦境内容悉数告知,还有些不属于梦境的,比如她坐在沈烨的自行车后面时,突然跳台般闪现的画面。

关于她被困高一铭处的自救和梦游做菜的两段视频,昨晚上沈烨就征询她的同意,提前给马医生发过来过,所以马医生也已看过。

马医生没打断她,边听边做笔记,在她全部讲述完毕后,才问了她几个问题。

方颂祺一一作答。

然后方颂祺静静等待马医生给出诊断结果。

马医生则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低头唰唰地写。

方颂祺倒没再生出不耐。

笔放下的时候,马医生也抬头了,推高鼻梁上下滑的眼镜,第二次问:“方小姐今天是自愿来我这里做咨询,没有任何人强迫你,对么?”

“是。”方颂祺的手在桌下紧紧交握在一起。

马医生似有若无颔首,平静地与她对视:“方小姐,如果你信赖我,我希望你能接受一次我的催眠,让我更准确地对你的情况下判断。”

…………

会客室,沈烨找前台小妹借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点后,才发现蔺时年打来过好几通电话,看起来似乎是有急事。

犹豫片刻,沈烨决定回拨过去。

不待他摁号码,蔺时年率先又打进来一通。

“姑父”。沈烨接起。

“马上把她从心理医生那里带出来!”蔺时年命令。

:。:

092、障碍

这分明是察觉了他和方颂祺的行程。

沈烨相信蔺时年不是不知道方颂祺在鎏城时就去见过刘医师,蔺时年却在今日他单独带方颂祺来海城就诊时不惜暴露对方颂祺的隐匿关注而打这通电话,且提出要求,沈烨愈发肯定蔺时年对方颂祺的病情有所隐瞒:“你在担心什么?”

蔺时年不答,厉声重复:“把她从心理医生那里带走!”

沈烨拒绝:“我尊重小方的决定,她有权利了解自己的情况。”

蔺时年挂断了电话。

沈烨以为蔺时年暂时只能这么算了,不曾想没多久,前台小妹前来询问:“沈先生,外面有位姓蔺的先生,说和你是一起的。”

沈烨霍然起身:“我出去看看。”

…………

蔺时年站在大门口的门外,竭力克制住内心浓烈的要硬闯进去的冲动。

门重新打开,见到沈烨的瞬间,他将这股冲动转化为手上的暴力,一把将沈烨到墙上:“把她带出来!”

坚硬的墙体撞得沈烨的背有点疼,他反手搡开蔺时年的手:“请你理智点。”

蔺时年面沉如铁:“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胡来会害了她!”

“我不认为这是胡来。”沈烨轻皱眉,“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先选择隐瞒她,不和我们坦诚实情,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寻找答案。”

蔺时年深深沉一口气,却还是没能沉下情绪,决定不管不顾往里走,亲自去找方颂祺。

前台小妹在这时出来找沈烨:“沈先生,方小姐的就诊结束了。”

蔺时年心脏一阵收缩,抢在沈烨之前当先要迈步。

却遭到前台小姐堵在门口的阻拦:“这位先生,你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来我们这里。”

沈烨继续劝:“你还是先离开吧,小方不喜欢看到你。”

说罢没有理会蔺时年,兀自回去诊所里。

诊疗室的门敞开,房间里内格外静谧,马医生坐在诊疗桌前专注写着什么。

没见椅子里有人,沈烨下意识想问方颂祺人在哪儿,转头时自己已先看见了。

窗边的诊疗椅里,她坐在那儿,盯着外面的葡萄藤,好像在发呆,但眉头明显是蹙起的,似陷入一种害怕与疑惑交织的混沌当中。

沈烨走过去到她身后,将双手按上她的肩膀,什么也没问。

方颂祺的眼睫轻轻颤动,头一偏,靠进他的怀里。

沈烨轻轻摸她的头发:“等下先回酒店休息会儿,晚上我定了海城这里的一家网红餐厅,一起去吃。”

方颂祺一开始没给回应,十几秒后才出声:“我想回鎏城,找你姑父。”

沈烨微顿,如实相告:“他现在就在外面。”

方颂祺从他怀里仰脸,脸色有点白,眼底稍纵即逝一丝平时很难在她身、上见到的怯意。

沈烨见状建议:“要不另外和他约时间,等你休息好了再和他见。”

“不用,现在出去吧。”说话间,方颂祺起身。

诊疗桌前的马医生正好也站起来,走去衣架前脱掉白衣大褂,挂上去,然后扶了扶眼镜脚道:“方小姐如果有进一步的需求,可以再和我联系。我到时间去警局等我妻子下班,就不送你们了,你们自便。”

三人一同走出诊疗室,方颂祺和沈烨一起向马医生道谢。

旋即沈烨让方颂祺先出去找蔺时年:“……我到会客室把我们落在那里的东西带上。”

明白他是故意让出她和蔺时年单独相处的机会,方颂祺摇头挽紧他的手臂:“我们一起。”

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很像无法独立出行而必须要大人陪伴的孩子。沈烨将她的不安看进眼里,摸摸她的头:“好,那就先一起去拿东西,再一起出去。”

马医生虽然走了,但前台小妹还在,送他们二人至门口。

门口,并不见蔺时年。

沈烨料到他其实根本还没走,掏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姑父,你在哪里?小方有事找你。”

方颂祺低垂眼帘,盯着自己鞋子的尖尖小头,静悄悄不吭声。

不多时,耳中捕捉到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动静,然后停止,再者是有车门打开。

方颂祺这才重新抬头。

蔺时年站在车子旁,幽黑的眸子里是复杂的涌动的暗潮,目光攫住她。

沈烨亦从蔺时年的身、上隐隐察觉出一分疑似怯意的东西。

和蔺时年这么隔着距离四目交视数秒后,方颂祺又改变主意了,错开蔺时年的视线,轻轻扯了扯沈烨:“我……还是决定先回酒店。”

沈烨一切以她的意愿为准,打电话给接送车的司机。

蔺时年深知方颂祺不会同意与他同车,遂也不提让他们坐他的车,沉默地跟在他们的接送车后面,前往他们两人下榻的酒店,订了他们旁边的房间。

…………

回到酒店,方颂祺的第一件事是洗澡——催眠的短短十分钟期间,她跟做完一场桑拿似的,流了许多汗。

进浴室后,却也没有马上洗,坐在马桶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站到莲蓬头底下,打开水阀,任由水流从头浇灌。

冲刷了有一阵,发现衣服都还在身上,此时Shi淋淋黏着她的皮肤,她这才脱了个精光。

沈烨收到来到马医生发给他的叮嘱,要他多留意方颂祺从心理咨询室离开后的情绪,而就算马医生不说,他也会去做。

觉得她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偏久了些,沈烨走去叩门,间接提醒她:“小方,我邦你点了餐,刚刚送到。”

方颂祺倒是没几秒就开门出来了,头发直滴水。

沈烨马上去拿干毛巾,转身的功夫,方颂祺已一声不吭地躺到床上去睡觉。

沈烨没再叫醒她,坐到床边邦她擦干头发,任由她睡。

方颂祺抱住他的腰,枕到他的腿上,半晌,她倏尔低低问:“你相信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同时住好几个灵魂么?”

沈烨手上的动作顿住。

方颂祺睁开眼睛,从他的怀里往上瞅他:“听起来是不是很像鬼故事?”

…………

隔壁房间,蔺时年从进来后,就一动不动站在窗户前,盯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从夕阳西下到暮色四合再到华灯初上直至眼前的灯火璀璨。

魏必叩门进来的时候,没开灯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只有被外面映进来的灯光勾勒出的模模糊糊的一道人影,搞得魏必也不敢给他开灯,甚至差点不敢说话。

反而是蔺时年先出声:“什么事?”

“方小姐找你。”魏必告知。

蔺时年应了个“好”,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很快走出来。

方颂祺和沈烨在酒店的餐厅里吃饭。

“姑父。”沈烨率先出声打招呼。

方颂祺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蔺时年连坐也没坐,态度挺冷淡:“要和我谈什么,说吧。”

“姑父是不是也还没吃饭?我们点了些东西,我们一起吃吧。”沈烨邀请,“你看看要不要再加?”

“不用了。”蔺时年拒绝,瞥了眼方颂祺,再看回沈烨,道,“你能不能先回避?”

在他的预想里,这应该是他和方颂祺单独谈话的时间。

“他不需要回避。”出声的是方颂祺。

蔺时年抿唇:“他需要回避。”

“他不需要回避。”方颂祺坚定重复,像在与蔺时年角力,“即便现在让他回避,我和你谈话,我之后也会一五一十告诉他,所以犯不着多此一举。”

“如果他不回避,我们没什么可谈的。”蔺时年亦坚持,并且带上了他在她面前惯用的威胁手段。

方颂祺的表情难看得很,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他凭什么还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难道他不也应该迫于想和她谈话,了解她究竟已经知道些什么?

蔺时年看起来不是嘴上说说吓唬她而已,果真迈开步子要走人。

“姑父稍等。”沈烨叫住了他,然后转回来和方颂祺打商量,“我早说过我没关系,你和姑父好好谈。”

他指向玻璃外的露天泳池和休闲区:“我就在这外面走走,能随时看到你,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方颂祺默了默,选择妥协:“好。”

沈烨摸摸她的头,离开餐厅,走到休闲区里找了个座位后,隔着玻璃和方颂祺挥了挥手。

方颂祺安下心。

蔺时年满眼讥诮。他知道方颂祺是在防范他像之前那样强行把她带走。

方颂祺收回视线时,恰恰将他的神色捕捉。她面无表情,直截了当:“你不用再费心隐瞒了,我已经知道我的‘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时年落座到她的对面,同样没太多表情,不解似的反问:“怎么回事?”

方颂祺的两只手在桌下轻轻握成拳头,先不应他的明知故问,也反问:“Doctor-Luo和刘医师,都是你安排来联手骗我的人?”

蔺时年不做回应。

但他回应不回应又怎样?方颂祺已经后知后觉想明白了,她抓起面前的杯子,陡然泼他满脸的果汁。

蔺时年仍沉默,甚至非常从容去抽纸巾给自己擦脸,仿佛早预料到她会有过激的举动。

方颂祺深深沉气,冽声再开口:“小九,是我的另外一个人格,对么?”

蔺时年给自己擦脸的动作停都不停,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又似乎是她的话稀疏平常,不值得他用特殊的反应来对待。

方颂祺冷嘲。或许就是稀疏平常,“人格分裂”,或者说“解离症”,对知晓她全部情况的蔺时年而言,可不就是稀疏平常?

哪像她,即便马医生已经给她做了心理建设,她还是有点恍恍惚惚,尚未完全接受。

跟做梦似的。

可马医生就是这么判断的,他说她曾经人格分裂,最近出现的令她感到异常的种种情况,他虽有一些想法,但不愿意此时就轻易下判断,因为这种病本来就复杂难辨,患者的表现也多变,且没有“固定的规律”(如果不长期随访和记录观察的话)。

不过马医生确切地告诉她,至少目前为止,她的身体里只有一个人格。

蔺时年不承认也不否认,将擦完脸上果汁的纸巾放到一侧,而后才终于又掀眼皮与她的视线对上,问:“然后呢?”

“冯松仁手里的那幅《梦中缪斯》是小九画的么?”虽弄清楚了自己真正的病情,但很多疑惑还是没解开。方颂祺问,“我以前,究竟有几个人格?除了小九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是她最大、最想知道的疑问。因为马医生目前也无从邦她判断。或许只有她和小九两个,抑或,更多。

蔺时年俨然要继续严实他的嘴巴:“还有其他什么想说的么?”

方颂祺处于被他惹恼的边缘,难得地克制住了自己,奔主题:“我要我以前的病历。”

蔺时年未一口回绝,先问:“你想干什么?”

方颂祺亦未马上回答,先问:“你不希望小九又出现,没错吧?”

蔺时年眼里似有浓浓的雾气,嘴角紧抿,不予回答。

方颂祺渐渐地倒也习惯了他回避问题,反正她认为自己的判断八、九不离十,即:他既然缠着她不愿意松手,说明他依旧念着小九,但他对小九所做的亏心事,恐怕超过了对小九的这份念想,是故他宁愿将这样“失忆”的她绑在他身边,也没想过要通过治疗重新找回小九。

遂,方颂祺视作他默认,非常有诚意地和他谈判:“我也不希望小九又出现,或许其他人格复苏来搅乱我现在的生活,我只想做我自己,我自己现在的这个人格。”

“那么,你把病历交出来,你不给我治,我就自己找人治,马医生非常专业,我会让马医生邦我稳定在现在这个人格,将我彻底治愈。你也就可以不用再成天担惊受怕小九出现。”

至于Doctor-Luo和刘医生,她绝不会再和她们接触了!

蔺时年微眯眼:“这是那位马医生给你治疗方案?他说能保证你稳定在现在这个人格?”

方颂祺承认:“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

马医生作为工作严谨的专家,自然没这么快给她什么治疗方案更不可能给她承诺。这是她打算明天去和马医生沟通的个人想法。应该……可行的吧?

“但任由目前的情况继续发展,是绝对不行的。”方颂祺蹙眉,“你之前隐瞒我,导致我‘恶化’到如今的地步,我可以不和你追究。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一定要治。”

她撂话:“就算你不给我以前的病历,我也会找马医生另外想办法。你自己想清楚,交出病历,起码方向是明确的;你如果不交出病历,那好,你就等着小九出来找你算旧账!”

最后一句的威胁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内心自然一点也不愿意后面的情况出现。

其实,虽然搞清楚了她所谓“失忆”的原因,但和没搞清楚之前,本质上的差别并不大——之前她不想找回丢失的记忆,如今她亦不愿意成为小九,抑或可能存在的其他人格。

只不过,之前她能够放任自己“失忆”,现在她必须治疗,必须得有个结果,那些她以为的梦境,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属于其他人格曾经的记忆。

为什么如今要出现在她这个人格的梦里?她不要……

她要健健康康做现在的自己。

蔺时年缄默。

他没一口回绝,对方颂祺来讲就是有希望,便也不催促,静待他回复的同时,心思也在转动,思量还有没有能说服他交出她病历的理由。

须臾,蔺时年却是道:“你搞错了。”

方颂祺愣住:“搞错什么?”

“你新找的心理医生没有告诉你分裂的反义词是什么么?”蔺时年声音压抑得特别平稳,眼里的光聚集在她的脸上,蒙着晦暗不明的沉沉情绪。他的唇边挂有嘲弄,似在讥嘲她,又似在自嘲他自己。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方颂祺又怔了一怔,感觉自己好像被蔺时年当作智障了,似乎连带马医生一起被羞辱。

不待她回答,蔺时年紧接着又道:“让我考虑考虑。”

话的尾音尚未落下,他已然起身离开。

方颂祺下意识回头,盯着他的背影,后槽牙压紧,咬肌绷起来。

老狗比……

…………

沈烨回来餐桌后,照惯例什么也不问。

而其实他本来就知道方颂祺找蔺时年谈的是什么话题。

方颂祺则主动告诉沈烨谈判结果:“他说考虑考虑。”

沈烨也认为,既然没有拒绝,说明今日病情的揭露,的的确确给蔺时年原本咬紧不松口的态度造成一定影响,多半最后会同意的。只不过……可能会提一定的要求。

方颂祺把剩余的晚餐结束,拉着沈烨,赶在书店关门前,买了几本书回来——网络上的信息她也没少搜索,就是看着乱,眼睛也累。

沈烨洗完澡出来,见方颂祺还在埋头苦读,提醒道:“差不多了就去休息。”

方颂祺非但充耳不闻,还与他交流起来:“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是不一样的,我不是精神病,我只是曾经心理方面存在障碍。马医生也很确定地告诉我,我的精神状态很正常。”

“嗯,我知道。”沈烨终是走过来合上她的书,把她从桌子前拉走,让她坐到床上去,“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与其看这些文字胡思乱想,不如留着问题,等明天再见马医生的时候和他细聊。睡觉吧,嗯?”

方颂祺就势抱住他的腰,嗅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气:“陪我睡。”

沈烨理解了一下她的意思,掀开她床上的被子,和她一起躺上去,拉过被子拢住她,手臂则虚虚搂住她:“现在可以睡了?”

方颂祺笑话:“你平时在家里晚上睡觉也穿这么齐整?”

宽松的T恤和宽松的及膝短裤。

“是。”沈烨点头。

方颂祺知他说的是真话。乖宝宝就是乖宝宝……

她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并将身、上的被子从脖子高的位置往下推,推至小腹处附近时,沈烨又邦她拉高:“小心着凉。”

“我热……”并非假话,方颂祺本来就怕热,只不过这时候多了一份逗他的心思。她知道,无非就是他不好意思看她穿睡衣的样子。

沈烨再次邦她拉高被子:“我把空调的温度再调低些。”

“我平时在家里是果、睡,你再折腾,我就脱光了。”方颂祺故意吓唬他。

明显起到效果,沈烨不给她拉被子了。

但一转头,他把灯全关了。

“欸!你——”

“睡觉吧。”沈烨抱紧了她,嗓音既无奈,也含了分求饶。

方颂祺蹙眉:“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有隐疾吧?”

“没有。我很正常。”沈烨难得有些恼。

每个男人那方面受到质疑,多少都会生气。

方颂祺困惑:“那难道你认为我们现在还达不到能够灵、、Rou合一的地步?”——这是那回在老电影放映厅里,他说过的(第061章)。

“还是说……”她眉头蹙更深,“你嫌弃我?”

沈烨忽然吻住她。

…………

车子在河道边绕了一圈又一圈,也一遍遍地经过那个心理咨询室。魏必通过后视镜看后座里的蔺时年,他明显是被什么问题难倒了,从酒店和方颂祺谈完话后,找他开车过来这里,就陷入沉思。

魏必不打扰他的思路,又过了好几十分钟,路过便利店门口时,他暂且停下车,向蔺时年请示进去买瓶水。

蔺时年应允了。

待魏必带着水出来重新上车时,蔺时年给出了决定:“过去吧。”

“好的先生。”终于摆脱转圈圈,魏必马上启动。

不消两三分钟便绕回河对岸的小洋房门口。

魏必在车上等着,蔺时年自行下车,走到大门口,却是又犹豫了片刻,才摁下门铃。

问也没问他是谁,门几乎在同一秒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位陌生的短头发女人,眉眼英气,气质飒爽,手里握着个计时器,报数道:“两个小时二十一分零五秒,你再不来摁门铃,我就当你是贼,抓到警察局里去了。”

蔺时年愣了一愣,很快回神,道:“你好,我找——”

不等他讲完,女人笑着朝里高喊:“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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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我还是我吗?

…………

这是他第一次非她要求和胁迫情况下真正意义上的主动,吻得很深,也吻了很久,而且大概是屋里没开灯给他壮了胆儿,他终于“出息”地摸她了,方颂祺一度以为他受她的刺激,总算要和她做了,毕竟他都有反应了,结果后来他还是及时收住。

“不要再说这种话,侮辱你自己也侮辱我。”黑暗也给沈烨的嗓音添了一分鲜有的沉肃。

方颂祺无声展颜,Chuan着气打了他一下:“不做就别撩我啊~!”

“抱歉……”沈烨讪然,松开手想下床。

“别。”方颂祺拉回他。虽然看不见,但她想象得到他此时的表情,定然窘迫,也许耳根又红了,她忍不住又笑。

“就睡这儿。”她的掌心按到他的胸膛上,一副江湖大姐大的口吻,“行了,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可能比较看重,我不强你,等你自愿、主动来睡我~不能总显得我好像非常饥、渴。”

“X”和平常喝水吃饭一样是一种人的生理本能,有人含羞保守,有人热情奔放,是每个人的自由,自己不需要生出任何可耻。

但以前卖给老狗比的时候,她是个三儿,完全违背道德,即便可以用拿钱办事或者X伴侣来说服她自己,每做一次,她心里其实都多增加一份负罪感。现在沈烨是她脱离老狗比后正儿八经交的男朋友,是她喜欢的男人,她渴望和他来场酣畅淋漓的自由的X爱。

不过沈烨在意的点儿和她不一样,她也不能勉强他,就再留点时间彼此磨合吧,否则她肯定也不尽兴。

只是接二连三遭到拒绝,她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你让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的魅力还不够欸。”方颂祺故作委屈。

沈烨热燙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不是,你很有魅力。不然我也不会……”

方颂祺感觉得到他是窘得讲不下去了,笑了笑,没再逗他。也感觉得到他还有什么话没讲,她也不霸道追问了,安静地在他怀里阖眼睡觉。

反正她知道,他对她的喜欢没有假。

…………

心理咨询室的会客室内,马以的一张冰山脸比平日再添两分冷意:“蔺先生走吧,你找错人了,你的要求我没办法答应。”

蔺时年早知这事儿有难度,不是没料到会遭拒,毕竟眼前面对的这位马医生,不是和他有交情的Doctor-Luo,而且在此之前他稍微了解过这位马医生的背景,不是个容易说服的主儿。

但他还是极力再做争取:“马医生,我知道我非常冒犯,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碍于一些缘故,我没办法和你完整道出情况,相信你能理解,有些疮疤既然已经揭过去了,就没有再翻出来的必要。医生的职责,不就是解除病人的痛苦?”

“所以蔺先生真的认为,疮疤已经揭过去了?现在的方小姐是没有痛苦的?”马以反诘。

蔺时年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眼里有明亮的光和深深的暗交缠,须臾,道:“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镜片后,马以的眼波淡静:“蔺先生,没人有资格替他人的人生做选择。”

蔺时年握拳:“我说过,这是当年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即便如此,现在的方小姐有不同的选择。”马以明显不愿意再和他废话,举步离开会客室,到门口时,最后回头瞥一眼蔺时年,“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它只会让问题越积越多,并且生出新的问题,总有一天会坍塌,只是时间的早和晚。蔺先生,与其强行拖着等到那一天的到来,被动地再去应对,不如现在主动出击。相信你明白,什么是‘不破不立’。”

…………

美好的新一天从美味的早餐的开始。

昨晚的网红餐厅没吃成,早上方颂祺跟着沈烨去品尝了比较出名的早餐店。

巷子深处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亏沈烨能找到,且味道确实特别赞。

胃和心情皆得到满足,同时方颂祺感觉,脑子经过一个晚上的修整后,人格分裂的事情更进一步能接受了。

回到酒店,方颂祺下意识往隔壁的房门瞅一眼。

沈烨领会她的意思,让她先回房间休息:“我去和他再谈一谈。”

“不要了。”方颂祺阻了他,“不想表现得好像我们特别有求于他,我昨晚都撂话了,就算他不把病历给我,也不妨碍我看病。他如果同意了,自然会来找我们。”

“走走,与其浪费时间在他那里,不如我们早点过去找马医生,和马医生多聊一聊接下来我的治疗方案!”方颂祺拉沈烨回房间收拾东西。

沈烨算是发现了,她已经被马医生征服,变成马医生的小迷妹了。

二度前往心理咨询室的路上,方颂祺也因为对马医生的兴趣,向沈烨打听更多关于马医生的讯息。

沈烨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她。

听说马医生的太太是个警花,方颂祺挠挠下巴,微微眯起的吊梢眼的透出一股歼坏:“马医生这种看起来生人勿近的高冷冰山脸,表面上越带禁谷欠光环,私底下一旦开荤,他的太太要是没个好体力,怕是吃不消,如果是警花姐姐,那的确很般配。”

从这种角度去分析人家般配不般配,沈烨无话可接,只能尴尬地沉默。

方颂祺则突然凑过来与他咬耳:“你也要多锻炼噢,万一到时候睡不过我~!”

沈烨:“……”咳咳咳,又不是什么比赛……

鉴于昨天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到,或许多少影响了马医生正常的生活节奏,今次在从酒店出发前,沈烨提前给前台小妹去了电话。

所以抵达心理咨询室的时候,马医生已经在诊疗室内,坐在诊疗桌前埋头写字。

一回生二回熟,方颂祺叩门进去后也不着急了,安静地吃桌上准备的小点心和茶水。

担心又不小心被催眠,她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眼珠子,尽量不往墙上的摆钟瞅,然而还是没忍住去瞄了一眼。

瞄完发现,摆钟已经不见了。

说起来,今天诊疗室内的香气也和昨天不一样,如果说昨天的香气和曾经她在Doctor-Luo及刘医师那里嗅到的类似,都令她感到放松,那么今天的香气貌似比较提神醒脑……?

马医生在这时出声:“方小姐昨晚睡得怎样?”

“很好。”答完后,方颂祺意识到,他真正想问的可能不是这个,便补充,“没有做梦,也没有梦游。”

马医生简单地一个“嗯”之后,恢复安静。

方颂祺主动告诉他,她以前的病历暂时还没拿到手,可能得多等几天,也可能就是拿不到了,询他在不了解过去病情的情况下能不能治?并把自己关于稳定现在这个人格的想法告知于他。

马医生在约莫两分钟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方小姐,今天我先继续给你普及一些关于多重人格的必要知识。”

“好,马医生你说!”方颂祺用力点头,巴不得多了解,比起自己看书,当然是由马医生挑重点亲口将她更容易吸收和理解。

马医生习惯性地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开讲道:“昨天为了邦你理解什么是‘人格分裂’,给你打过比方,这是一个人的身体里住了多个不同的灵魂。”

“对。”方颂祺点头。

马医生继续道:“不是你一出生,你的身体里就多个灵魂,而往往是在你成长的过程中,特别是你童年时代,遭遇到创伤性的经历,你原本的那个唯一的灵魂,剥离开一部分,形成了另外一个,我们称之为‘双重人格’,或者多个,我们称之为‘多重人格’。它们同时存在于你的身体里,虽然相互分开性格不同彼此拥有独立的意识和记忆,但记住它们不是突然多出来的其他人,而是,原本就属于你,也就是你。只不过有主次人格的区分。”

就类似一块大蛋糕切割成好几块小蛋糕,无论怎样这些小蛋糕原本都属于那块大蛋糕。方颂祺消化着,点头。

另外,以前不是没看过关于人格分裂的艺术作品,昨晚她看了一些纪实作品和案例,有人分裂蹙了数十个人格,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人种、不同身份、不同思想、不同语言,奇奇怪怪地都有。

她的情况……肯定是没那么恐怖的吧……?反正目前她只知道有一个小九。

马医生先切入她最关心的问题:“一般情况下,医生会采取的治疗方案是,将患者重新整合成一个人格。”

方颂祺顿时了然,为何昨天蔺时年突然提到什么“分裂的反义词”。

既然小九不见了,是不是代表,现在的她是曾经的治疗中整合的结果……?

——尼玛!没答案!方颂祺气得要心肌梗,老狗比嘴巴太严实了!

马医生似乎洞悉她的心理,于此时道:“方小姐你现在的人格应该不是整合的结果。”

嗯……?方颂祺精神为之一振:“马医生你怎么判断的?”

她就说嘛,专家就是专家,即便少了病历,也能像神一样通过蛛丝马迹算出来!

但听马医生紧接着道:“昨天晚上蔺先生来找过我。”

方颂祺脸上的表情僵住,马上想到Doctor-Luo和刘医生,她蓦然变幻神色:“他是不是来收买你让你骗我不给我正确的治疗?”

马医生看穿她的担忧:“方小姐不必过于紧张,我只对前来找我的病患负责,治疗与否全在于方小姐你的决定,不会受其他任何人干扰。”——当然,曾经有过一次唯一的例外(见《等风》),算是有一半被骗的成分,他不承认是他违背自己的原则。

方颂祺自是觉得马医生值得信赖,否则马医生也不会和她坦诚这件事。

但马医生向她透露蔺时年来过,并非为了打小报告。他问她确认:“蔺先生就是方小姐你昨天告诉我,曾经和你所知道的一个叫‘小九’的人格,存在亲密关系的男人,对么?”

想到刚刚马医生才说过,无论哪个人格,其实都是她自己,方颂祺油然排斥地不太愿意承认,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马医生扶了扶眼镜脚:“我是通过和蔺先生的几句对话里判断出来的。方小姐你当初接受的治疗,十有八、九是不完整的,或者说是中断了。所以方小姐你现在的人格,不是引导整合治疗成功的结果。方小姐你现在的这个人格,更有可能是当年新生出来的一个次人格,取代了当时的主人格。”

方颂祺愣住。她……不是主人格……?

这个讯息之于她而言无疑是个惊雷。

尤其“取代”两个字让她感到恐慌,因为这不就是爱说她鸠占鹊巢?那么原本的主人格其实是小九吗?

“方小姐你现在出现各种不适的症状,原因可能就在于当年治疗的不完整,看似这两年生活得好好的,实际上并未从根本上治愈,产生了一些不稳定因素。”马医生再道。

方颂祺入耳,再结合他前面的话,满脑子的重点只集中在一处,白着脸掀动两片嘴唇:“我……我……如果治愈,是不是得换成我消失……把位置还给小九……”

“不一定。”虽然不是给百分百肯定的答案,但马医生明显察觉她的恐惧,和他的表情一样一贯无太大起伏的语调了,多少带了两分安抚的意味,“我告诉过方小姐,这个病很复杂,其中牵扯到很多因素,医学上也还处于探究阶段。现有的病例中,确实大部分是次人格融合回主人格,如果放在当年,多半也是这样治疗方小姐的。”

“不过方小姐你的情况显然要再复杂些,现在你的这个人格才是主人格,而且好像拥有原来主人格的大部分记忆,并且自动修出另外一小部分记忆,让你的生活看起来逻辑完整,其他人格也暂时都不见了。或许可以总结为,占据主导影响因素的,是每个人格的意识强弱。”

方颂祺稍稍松了气,却也没完全放心,毕竟马医生的用词是“不一定”。

而提及“意识强弱”问题,方颂祺想到一个问题:“好像我每次做梦梦到另外人格的记忆,要么是我生病,要么是我昏迷不清醒。”

比如她胃疼,比如她饿得快晕过去。

这样算起来,可不就是她个人意识薄弱的时候?

马医生依然没给百分百的肯定答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即便如此,也足够方颂祺重视起来。起码是个有迹可循的“规律”!这也让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为何那晚暴雨在养老院,蔺时年不让她睡觉!

马医生就上述的沟通先做一个小总结:“这是第一点我要和你讲清楚的,首先,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治愈方小姐;其次,假如治愈,我无法保证一定能保住方小姐你现有的人格。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方颂祺的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点头:“好……我明白……”

“接下来要说的,也非常重要。”马医生的镜片一瞬反光,说的是“也非常重要”,可语气听起来,让方颂祺认为是“更重要”。

她不由更集中精力,听马医生娓娓道——

“虽然目前不清楚,方小姐你是何时开始出现人格分裂的症状,但我最早提到过,‘人格分裂’的产生,往往和你曾经遭到的心理创伤密切相关,特别是童年时代。”

“创伤无分大小,重点在于对你而言是否印记深刻至骨髓,受到严重打击。以致于当时的你无力承受这种深刻的打击,为了保护自己,就把那部分记忆和自己‘分离’开,于是产生了一个‘新的人’,替你去承担。”

方颂祺本来想插话困惑,她并没有遭到什么心理创伤。如果是方婕和老许的死,她分明记得啊。

转念她完全理解过来,记得的这些记忆,就一定不是她以为的创伤。真正的创伤,在其他人格的记忆里,现在的这个她,根本不知道。

如果除她以外,只有一个人格,就是一种创伤。如果两个,那就是两种创伤,以此类推……?是这个意思?

她现在这个人格的还有一点特殊之处在于,从当年来讲是次人格,但现在是主人格,不带任何创伤记忆的主人格?可以这样理解?

“方小姐,人格整合的过程,是要和你身体里的每个人格对谈、交流、沟通的过程。你的主人格既然要把它们融合,就代表你必须直面你曾经逃避的创伤。这些创伤,或许现在的你已经能够承担,也或许,即便对现在的你而言,仍是毁天灭地的灾难。也就极大可能影响到,方小姐你究竟能否治愈。”

马医生的声音在此稍加停顿,然后做第二个总结:“这就是另外一点我必须和方小姐你确认的,你有勇气面对‘丢失掉的记忆’么?”

方颂祺没说话。

她确实有点懵。

从头至尾,她其实都不在意那部分丢失掉的记忆,甚至可以说不愿意,因为她认为既然丢掉就有丢掉的理由,她何必再刻意找回?尤其还可能和蔺时年有关,必定恶心,就更没必要找回。

所以她连治疗方案,都希望是稳定住如今这个人格就好。

但现在马医生告诉她,不可能,如果她要治疗,就必然会记起来那些曾经忘掉的?

眼前突然闪现方婕在画室里把那个神秘人推倒的画面。她一直不愿意细思,如果这些梦境确实是她其他人格曾经的记忆,那么……神秘人不就是她自己?

浑身陡然一颤,仅仅几秒钟,她的后脊背便出了一层冷汗,方颂祺紧急刹车般地强行停止思绪。

“方小姐不需要现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决定权完全在你。”马医生扶了扶眼镜,“不过我会先当作你要治疗,继续研究你的病例,着手做准备。即便你最后选择放弃,对我而言,也是一次很有必要的求知机会。”

方颂祺呆呆愣愣的:“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马医生:“请说。”

方颂祺茫然不知所措:“既然我原本是次人格,那如果以我为主人格,治愈了,到时候的我……还真的是我吗?”

镜片后,马医生的眼神静谧深邃:“方小姐,我说过,无论分裂出几个人格,全部都是你。只要你想做自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你,你至始至终就是你自己。”

方颂祺的思绪轻轻震荡,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蔺时年说过一句话——“你本来就是方颂祺。”

…………

走出诊疗室,方颂祺就扑进迎接她的沈烨的怀里。

大概是瞧她魂不守舍,他轻笑:“你确定现在还有精力去玩?要不还是回酒店休息会儿吧,到点了直接回鎏城。”

不得不说,他猜得太准了。

心思如此之乱,她怎么可能还有心情玩?就是可惜了她特意带那么多美美的衣服,也可惜了沈烨的相机,这两天无任何用武之地。

回到酒店,恰好看到酒店的清洁人员在收拾隔壁房间,一问之下得知,蔺时年已退房离开。

什么也没说就走人,再结合他昨天晚上去找马医生的这个行为,基本能判定,他的答案是不愿意交出她的病历。呵呵哒。无耻小人,幸好马医生是个正直且极具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的人!没有被他收买!

方颂祺拿这件事和沈烨吐槽:“我都说你太不了解你的这位姑父了。还以为他说‘考虑考虑’是动摇了,原来人家另外打算盘了。只是歼计没得逞。”

沈烨不予置评,心绪悄然转动。

晚上八点钟左右,两人偕同回到鎏城,沈烨将方颂祺送至公寓为止。

道别后,沈烨要走,方颂祺倏尔拉住他的手,问:“你觉得,我该不该治疗?”

沈烨摸摸她的头发:“我没办法邦你做决定,你只能自己考虑清楚。”

方颂祺不满意他的态度,蹙眉:“你就不担心,万一失败,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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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需要你 含6200钻加更

沈烨的手掌从她的头顶滑至她的后颈,敛着眉,表情认真严肃:“我会尽力邦你,相信你,也相信马医生,会治愈的。”

方颂祺握紧他熨烫的掌心。

沈烨叮嘱:“睡觉前记得锁好门,把监控打开。”

“监控再好用,也不如你每晚守着我睡。”方颂祺这是再度暗示他与她同居。

她的话确实没错,但……沈烨抱了抱她,与她坦诚:“小方,我妈现在的态度刚刚有点缓和,如果我提出从冯家搬出去,就更难做她的思想工作了。”

方颂祺沉默,又不禁烦躁,倒还在能控制的范畴内,克制着,闷声道:“我要不要也做点什么?”

她能主动提出,已表现出她对他们关系的进一步重视,沈烨知道这对她而言是非常难得,心中不免感到一丝暖意,笑:“不需要,你不需要为了我,特意去讨好我的家人,继续随心就好。这样的你已经足够好,他们总会看到你的闪光点。”

方颂祺的那点烦躁转瞬荡然无存:“孺子可教,嘴巴越来越跟抹了蜜一样。”

沈烨既是戏谑也是感叹:“要不是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很有谈恋爱的潜力。”

OK,方颂祺的心头更甜了。

…………

下到公寓楼下,沈烨驻足,环视四周围一圈,取出手机拨出蔺时年的号码。

响满三声后,那头接起,但未出声。

沈烨便先出声,开门见山:“姑父,我们见面聊一聊。”

那头还是没说话,挂了电话。

不多时,一辆车子驶来,停在公寓楼下。

沈烨走过去,坐上车。

魏必重新启动车子,朝冯家的方向开。

沈烨侧眸看蔺时年:“你这是维持原来的态度,还是仍在犹豫中没下决定?”

“你呢?你没有半点为你自己考虑的想法?”蔺时年反诘,点破,“不管她治愈没治愈,只要她接受治疗,你都面临失去她的风险。”

沈烨明白他的意思:假如方颂祺没治愈,那么就如方颂祺刚问过他的,现在的她可能消失,被其他人格所取代;假如方颂祺治愈,她找回的记忆中,必然包括她作为小九时和蔺时年的感情,那么她还会不会喜欢他、还会不会选择他,都不一定。

“早在只以为她是简单的失忆时,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找回曾经与你那段感情的记忆,最后选择了你,放弃了我,那只能说明我对她的好还不够,不足以胜过你对对她的好,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尊重她的决定,也相信比起我,你能带给她更大的幸福,我没什么可遗憾的。”

“反而是现在这种情况,让我觉得胜之不武。比起失去她的风险,我更想拥有完整的她,更想知道完整的她对我是什么感觉,更在意完整的她,会不会对她现在的选择后悔。我希望她无论身体和内心,都获得真正的自主权,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样无论对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也才是真正的公平。”

“当然,这是我个人自私的想法,我还是尊重她的决定,治不治,关键在她自己。”

蔺时年闻言讥诮:“话讲得很满很漂亮。”

“也许吧。”沈烨笑。

蔺时年驳道:“你认为你在尊重她,其实也是另外一种自私。你根本不知道她需要承受的是什么。”

沈烨亦驳:“我就当作你不同意她接受治疗的原因是不希望她受到二次伤害。但你认为你在为她好,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自私?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伤害?”

车窗外掠过的路灯在蔺时年脸上打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两权相害取其轻,这就是我的选择。”

车窗外掠过的路灯同样打在沈烨的脸上,留下的是一层薄薄的暖黄色:“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因为你非常了解小九,所以一直这么坚持。虽然她和小方本质是同一个人,但你必须承认,现在我们必须暂时把她们分开成两个人来看。如今的小方她,不是小九。即便是我们自己,处于人生的不同阶段,阅历和眼界,不也让我们和过去的自己有所区别?”

蔺时年侧开脸,闭上了眼睛。

沈烨最后道:“你不要怀疑她的勇敢,不要质疑她的承受力,何况不还有我们两个一起来邦她?你难道连你自己的能力也不相信?”

以为蔺时年不会再出声。

然数秒后,却听蔺时年沉缓开口:“我确实不相信我自己的能力。三年前,我已经失败过一次。”

小九不要他了……

沈烨盯着他充满沉湎之色的侧脸:“姑父,她需要你。”

…………

车子停定在冯家门口,沈烨目送至尾灯的消逝后,带着凝色往里走。

迎面碰上何叔:“表少爷,去见一见董事长吧。”

沈烨颔首,前往书房:“外公。”

冯松仁正在处理两份紧急文件,头没抬,询:“和小方玩得还开心?”

“不错。”沈烨摸摸鼻子。

他这趟得以出门两天,还是冯松仁邦忙打的掩护,假借派遣他到子公司巡察为理由,在冯晚意跟前隐瞒住了。

当然,沈烨不是没察觉到,冯松仁前脚才说让他和冯晚意自行解决此次矛盾后脚又改变主意的原因恐怕在于……“J.F.”的画。

他甚至已了然,打从一开始冯松仁未反对他和方颂祺接触,大部分原因出于对他自由恋爱的尊重,但肯定也有一小部分的考虑是,希望通过他拉近和方颂祺的关系,以便获取“J.F.”画作的更多讯息。

这点不纯的目的即便仅占据百分之一,沈烨心里头仍有点不舒、服。

而如今,目的性明显已超过对他的尊重。沈烨可以理解冯松仁的做法,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他庆幸,方颂祺并未因为这件事怀疑他对她的真心。

“听你季阿姨说,存希最近这段时间在联络心理医生。是你拜托他邦忙的吧?”冯松仁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从一开始,沈烨就没指望能完全瞒住自己和季老幺私下里的小动作,所以丝毫不意外冯松仁的耳闻。但他早有防护准备,是故并不担心会被挖到底。

“不是我不舒、服,是小方,她有点狂躁症,找季老幺推荐个靠谱的心理医生,邦她解压。”真假话混合在一起,比较不容易被查探出破绽。沈烨的这套说辞是反复推敲过的:“完全就是压力大造成的,所以这次带她去海城短途游,也是为了邦她减压。”

冯松仁放下手里的文件,叹气:“谁说只有‘女大不中留’?男孩子谈起恋爱来也一样。勿怪你母亲难过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外公,你就不要再调侃我了。”沈烨无奈。

“行,不调侃,那就认真问你一个问题。”冯松仁正色,“你和小方的交往,是什么性质的?”

沈烨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亦正色:“外公,不是玩。虽然我还并没有那个自信最后一定能小方修成正果,但我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她相处的。”

答案在预料之内,毕竟冯松仁了解自己这个外孙,不是个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否则也不会非常慎重地单身这么多年。

“你没自信?”冯松仁揪住话,“我这么优秀的外孙,难道还能被其他人比过去?”

沈烨讪然:“外公,小方也很优秀,我还真挺担心自己比不过其他人,把小方给抢了去。”

冯松仁笑开,啜一口手边的茶,换了个话题:“报社你呆得差不多了,明天去公司的时候,到新的岗位报到。身份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省得别人质疑你没资格。光明正大地好好干。”

沈烨倒是想再让冯松仁宽松宽松时限,但他清楚,这次多半是再争取不了了。何况,即便冯松仁是他的外公,他也不能对冯松仁无尽地寻求邦助却不妥协不付出。

遂,他点头:“好的外公。”

…………

公寓里,方颂祺精力旺盛,不想睡觉,去搜索关于人格分裂的影片。

马勒戈壁,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呈现艺术效果,所以在塑造人物上特意使用了比较极端的人设,分裂出来的人格不是变太,就是杀人狂魔,几乎个个不正常。

她胆子素来大,换作以前就当作恐怖片看看,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总忍不住和自己联想到一起,差点吓尿,没多久赶紧给自己换了部喜剧片洗洗眼睛和脑子顺便放松心情。

…………

半山别墅,书房。

蔺时年静静翻阅少女心满满的粉色笔记本。

当时无意间在方颂祺的抽屉里发现它,他是惊讶的,没想到过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存在,仿佛老天爷突然给予他的馈赠。

她们的字迹虽然一样,但他在第一眼时就能辨别出分辨属于谁。

不记得是第几遍翻阅了,他如今差不多已能将里面的所有内容都记住。

这些内容,有些是他曾听她提起过的旧事,大部分则较为鸡毛蒜皮。鸡毛蒜皮,可他翻阅取来趣味满满,感觉对她又有新的认识。

他在想,假如她没有生病,健康平安地成长,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抬眼看面前的电脑屏幕,发现时间已过十二点,却仍不见她公寓里卧室的画面,蔺时年皱眉。

正思忖她是不是睡觉前忘记开监控了,数据便接收过来了,照出她卸妆后的素颜的干净的脸。

调整好角度后,她走回床边,然后把身、上的睡裙脱掉,一看就是又要果睡。

蔺时年知道自己的行为正验证了她经常骂他的“变太”和“猥锁”,甚至在挑战法律,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不这么做。

她的胸口,那抹鲸鱼刺青盘驻,色彩仍鲜艳。

…………

无梦安稳的一、夜。

不过方颂祺的心情特别复杂。

她目前处于一种纠结的矛盾中,既希望能再梦到点其他人格的记忆,但那代表自己意识正薄弱,回想起几次濒临窒息的难受,她有点担心自己在睡梦中就给没了。这种情况的话,即便她给自己装了监控也根本无力阻止。

比如之前某日早上,若非有人来敲门,吵醒了她,她是不是就有可能窒息而死?

马医生给过她建议,说她这两年头疼时所吃的药,其实不妨可继续服用,因为它能起到安抚神经的作用。

这不就和蔺时年曾经强迫她每日服用的要求相一致?

方颂祺的内心是抗拒的,解决办法是,让马医生另外给她开药。即便药效差不多,她就是不愿意再吃回以前的那种。

她昨晚开始服用了,可此时大清早的,种种想法齐齐冲入脑子,她陷入巨大的恐慌和焦虑,担心极了,忍不住给沈烨去电。

沈烨比她早起,此时正在餐桌前和冯晚意及其他人一同用餐,瞥见是方颂祺来电,深知她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打过来,只能在冯晚意的目光下,暂且离了席,接起后便听她急急道:“你还是搬来吧!今天就搬来!像在酒店里那样陪我一起睡!我害怕!”

“又做梦了么?”沈烨关心。

“没有做梦我也害怕!”方颂祺暴躁,觉得他没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又再推托,怒火一股脑涌上头皮,炸开来,“反正就是你的家人比我重要!你妈的感受你放在第一位!她绝对不可能接受我的!你处理了好几天也没处理清楚!以后一定会彻底妥协!一定会为了你妈放弃我!那我们不如现在就分手!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想要你在我身边你根本就做不到!我如果消失了你也无所谓!”

吼完,她直接甩手将手机用力砸出去,盖上被子将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掉在地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她充耳不闻。

不多时门外传来杏夏的敲门和叫喊,她亦置若罔闻。

她只觉自己仿佛单独一人处于孤岛的中央,四面皆是茫茫的大海,完全望不到边际,而她孤立无援,被突如其来的绝望淹没。

…………

蔺时年原本见她一直睡得非常安宁,无任何异常,估计不会再有意外,就先去洗漱。

不过一会儿,他走回来要关电脑时,就见她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圈细微地颤动,迅速拉到几分钟前,看到她情绪失控般地大吼大叫。

没耽搁,他即刻下楼,去车库自己开了车,飞速往方颂祺那儿飙。

到小区门口,未及他驶入,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沈烨的身影,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同样匆匆忙忙。

他刹住车,没再前行,恍然在想,他现在来有什么用?他算什么身份?

她见到他恐怕只会更加暴动。

…………

杏夏给沈烨开了门,也没来得及问这一大早鸡飞狗跳慌慌张张闹这么大动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方颂祺不应门,而杏夏也没有备份钥匙,根本没办法。

沈烨来了也只能不断地叩门不断地唤她,半晌,里头仍没动静,他决定撞门的时候,门终于打开。

方颂祺顶着鸡窝头,眼睛有点红,不发一语。

杏夏正想出言关心。

沈烨抢先一步进到屋里,嘭地关上门,阻隔断杏夏窥探的视线,紧紧抱住方颂祺。

“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出声。

方颂祺的鼻子一下子酸了:“我就是……害怕。好像除了把你栓在我身边,看着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知道。”沈烨语音满满的全是愧疚。

“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消失。”

“你不会消息。”沈烨安抚。

“我要一辈子当方颂祺,我不要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要是完完整整的方颂祺,谁也别想夺走我当主人格的资格。”

“嗯,夺不走的。”沈烨轻拍她的后背。

方颂祺深呼吸一口气,下决定道:“我要治。”

与其往后的每一天都这样战战兢兢,不如尽快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她的求生谷欠这么强,怎么可能有问题?

“我就不信我斗不过小九。”她嘀咕。什么创伤不创伤的,没在怕!尽管来!

沈烨一下子想笑:“又不是去吵架撕B?小九就是你的一部分。”

方颂祺挑眉,换一种说法:“她一定会臣服我,同意我继续当大姐大。不行我再撕她。”

沈烨“唔”一声,凝眉:“她是不是应该比你能打才对?”

经他提醒,方颂祺记起来这码子事。如果她只是双重人格,那提陈素出头的、教训高一铭及其那邦手下的,不就是小九?她还真……

“你干嘛扫兴?”方颂祺挥拳头打他。

沈烨笑,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我马上给马医生打电话。这周末我们再过去。”

方颂祺想起什么,抓起他的手看他手表上的时间,惊吓地赶紧冲去洗漱:“乃乃个熊!不先去上班把钱赚了!我踏马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见她恢复生龙活虎,沈烨口因下原本要让她再休息一天的提议。他喜欢她积极进取努力向上的样子。

去上班的路上,方颂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今天怎么穿这么正式?”

平时在报社,他明明都比较休闲。

沈烨跟她解释了,从今天开始,他调到上面的领导班子里头去,以后就不继续当冯火华了。

方颂祺一下不说话了。

沈烨本就挺担心,她刚抱怨过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陪不了,马上连上班期间都不能再见着面,情绪会不会又don下来,见状心头不由一紧。

方颂祺霍然勾住他的脖子,要求:“秘书和助理都不能用女人!不能和女下属单独开会!整顿女下属的衣着打扮,不能穿无袖!不能穿低领!裙子不能短过膝盖!否则不许来上班!”

沈烨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我和你说你的话你记住没有?”方颂祺凶巴巴。

沈烨摸摸鼻子:“可我现在就和女下属单独处着。”

方颂祺也愣了一愣,旋即笑开:“我是唯一一个能穿无袖能穿低领裙子能短过膝盖还能单独和你相处的女下属~!”

最后故意凑到他耳朵旁咬声:“或许你要我不穿和你处着也可以。”

沈烨:“……”咳咳咳。

方颂祺觑着他瞬间红透的敏感耳根笑得嘎嘎如杠铃。

…………

在公司门口分道扬镳后,沈烨赶紧先去找何叔。

早餐没吃完他就匆匆走人,其实说老实和冯晚意交待他去见方颂祺也不是不可以,但怕是会给冯晚意留下方颂祺不懂事的坏印象,他又不能跟冯晚意解释方颂祺生病,只能还是冯松仁先邦他兜着。

一路赶去方颂祺的公寓,他出了一身汗,何叔给他带了套新衣服过来,他换好之后,去会议室参加会议。

蔺时年是中途才过来的。他如今在鎏城多处挂职,就算不出现在DK今日的高层会议上,其实也没关系,他能来,算是挺在意DK。

他的位置恰好在沈烨的对面,落座的时候,两人隔着距离,彼此点点头。

会议结束后,沈烨跟在冯松仁和冯伯珅身边与集团的几位元老再叨了两句,旋即才和蔺时年正面对上。

“你这是终于收心也来邦你外公了?”

“姑父你少调侃我了,能力有限,邦还谈不上,学习倒是真的。”

冯伯珅搭腔:“学着学着就能邦上了。”

沈烨向冯伯珅求救:“以后拜托大伯父也多提点我一些。”

冯伯珅拍拍额头:“应该没有谁比孝刚更难提点了。”

提及冯孝刚,沈烨同样头疼,因为他调职到上面的这件事,冯孝刚今天早上在家里还吵了一通,估摸着,晚上黎虹怕是也又要来冯家闹了……

蔺时年和冯松仁另外也聊了两句,随后四人各自忙开。

蔺时年和沈烨都要乘电梯到下面的楼层,恰好一起。

沈烨趁着这个机会,把方颂祺已决定接受治疗的事情告知蔺时年。

蔺时年的视线通过轿厢光滑的镜面与沈烨相交,并不做回应。

电梯停下来,先抵达沈烨所要到的楼层,他道完别走出电梯的时候,蔺时年的沉缓的嗓音入耳:“我会邦忙。”

沈烨一震,扭过头。

电梯的门刚阖上,这趟住蔺时年。

…………

报社办公室里,方颂祺收到沈烨发来的消息,呆一秒,马上问:“他提什么条件了?”

沈烨:“没说。约他面对面再谈。”

方颂祺深拧眉。

一摞文件倏尔砸来她的桌面。

方颂祺抬眸。

Amanda是吐槽也是提醒:“谈恋爱谈得连工作都不干了是不是?就算将来要当少乃乃了,现在也还是我手里头的实习生,OK?不稀罕这点钱,你可以马上辞职滚蛋。”

怎么不稀罕钱了?方颂祺道歉,拿过文件赶紧看需要她做什么。

Amanda则又把一张表格放到她跟前:“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我带的人不能输给其他人,别给我丢脸。”

方颂祺一瞅,发现是每季度一评的“优秀实习生”,觉得压力好大。

她在这届实习生里,原本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进来后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记得她的考核成绩也没太好,能竞争得过么……

转眼一个星期一晃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决定治疗了,方颂祺身、上的毛病似乎都不敢发作了。

她倒也没再像那天早上那样情绪失控,而有意识地开始注重自己身体的建康,毕竟生病的时候容易出问题。

那么反过来想,只要她健建康康的,应该就不会做梦,那么她也就不用那么担心自己陷在梦里醒不过来了。

沈烨这个星期也很忙,陪冯松仁去视察子公司了,方颂祺压根见不着他人,不过每天都会通个短暂的电话,以及,他特意叮嘱了季老幺接她上下班。

蔺时年这个星期好像也不在鎏城,沈烨原本和她说好要约蔺时年见面详谈的计划暂且搁浅。

事情悬着,也就让方颂祺的心悬着,毕竟不晓得蔺时年这个卑鄙小人会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

周五,报社和节目中心联手组办了一场访谈直播。

方颂祺跟着Amanda等团队成员去到直播现场,呵呵哒地发现主持人恰好是翁思宜。

照说她应该找机会再捉弄翁思宜,这种直播现场翁思宜如果出丑,可比当时那个她的网络直播节目有意思得多。

不过今天这是报社近日费了心思的活动,主持人的访谈稿还是方颂祺撰写的,她可不想毁掉自己的心血,知轻重地克制住了恶作剧的想法。

主题是“全媒体时代下中非媒体的合作”,请来的嘉宾中外皆有,故节目组事先已沟通好统一用英文交流并没有问题。

然,直播开始后,其中一位非洲来的嘉宾却只会用阿拉伯语。

:。:

095、自讨苦吃

这可是直播,现在嘉宾和主持人鸡同鸭讲???

翁思宜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本就不好,在发现沟通不了的时候赫然一脸懵B在镜头前。

导演着急得差点直接喊出声。

其余工作人员也如热锅上的蚂蚁,第一时间想找个翻译过来。

只是即便找翻译,那也需要一定时间,总不能临时把人家嘉宾轰下台?

导演马上示意翁思宜圆个场,别全部的人冷场呆坐。

翁思宜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此时能够接什么话。

导演见状简直要被气死。

耳边倏尔传出声儿:“我可以当翻译。”

导演认得她是报社里头的人,既然她敢自告奋勇,肯定可以胜任的,也不质疑她,赶紧把麦给她让她上台。

时间紧迫,方颂祺根本没来得及和团队里的其他人商量,是故Amanda等人也在忙着想办法救场时,冷不防看到方颂祺出现在上面,和非洲来的嘉宾用阿拉伯语简单沟通几句后,迅速转换成英文表述给大家。

翁思宜从突发意外的呆怔,延续至此时看着从容自如切换两种语言的方颂祺。

方颂祺和下面的导演及所有工作人员一样,想一锤子敲死翁思宜。

终归镜头正对着他们,方颂祺强秉着笑容,打趣:“看来Mandela的观点很值得我们深入思考,翁主持也被震住了。”

不用副导演给下面的观众打手势,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最尴尬的时刻算是这么顺利冲过去了。

翁思宜哪里还能不回神?虽然有那么一丝不自然,但也顺着方颂祺的话说了几句诸如“今天来当主持人也是很好的一次学习机会”后,转回访谈流程上。

遂,这一场访谈直播,方颂祺基本没停下来过嘴皮子:大多数时候负责将主持人和其他几位嘉宾的话小声翻译给非洲嘉宾,在非洲嘉宾发言时,又负责将阿拉伯语翻译成英文给大家。

一个多近两个小时,方颂祺忘记自己究竟多久没如此高度紧绷神经集中精力。

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她后背的衣服俨然Shi透,整个人似刚被剥了层皮般虚脱无力,耳边不停地有人叽叽喳喳好像在跟她道谢,又好像在夸她。

方颂祺脑袋要炸了,耳朵自动把每个字反弹。

直至有人给她递了瓶水,她咕噜咕噜喝掉大半瓶,思绪和焦聚才回拢,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Amanda。

“da难得对她笑。

方颂祺也不故作谦虚,接受赞赏,庆幸吁气:“访谈没砸就好。”

团队的其他人均围过来,除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赞赏,也有好奇:“小方深藏不露,阿拉伯语都到当场口译的水准了,以前也没和我们报备过,怕我们让你能者多劳吗?哈哈。”

方颂祺恍惚一瞬,随口解释:“学过一段时间,好久没用,我以为自己早丢掉了。”

Amanda瞧着她脸色不太好,提醒大家该忙什么继续去忙,让方颂祺先去歇息。

方颂祺没有拒绝,因为她现在确实心跳擂鼓不太舒、服。

杏夏看着从众星捧月中往外走的方颂祺的背影,眼神闪烁。

…………

走出录音棚,来到露台上,方颂祺扑在栏杆上,垂着头看下方的车水马龙。

她去过以阿拉伯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比如此前提过的苏尔小城所在的阿曼。

只是光她那么短暂的时间,她自然不可能学会,遑论像上台时熟练成那般程度。

在她的记忆里,她虽然确实懂粤语懂法语,但不包含阿拉伯语这种小语种。

彼时乱子刚出,她发现自己能听懂那名非洲嘉宾的话,错愕不已。没来得及考虑太多,先救场要紧,现在她才能来认真来思考,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能想到的解释,也只有,阿拉伯语和烹饪、打架一样,是她身体里曾经其他人格的技能。

其他人格的技能,能相通到她这里来……?

这得请教马医生。

起码烹饪和打架,确确实实没通。

那么阿拉伯语怎么回事?是三年前她这个新人格分出来时就掌握了但她并不知道,还是今天刚触发的……?

妈妈咪呀!如果是后者,搞得跟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习得武林绝学似的。方颂祺不禁一凛,大口呼着气坐到地上,提醒自己这是科学的二十一世纪!别神神叨叨胡思乱想!否则就真成精神分裂了!

捋了捋头发,她取出烟盒和打火机,慢悠悠享受片刻尼古丁带来的安定感,同时给沈烨发了几条消息。

他现在比在报社工作时忙得多,一般无法第一时间回复她。

方颂祺通情达理,收好手机回去找Amanda他们汇合。

途中碰到刚从录影棚里出来的翁思宜。

既然节目已结束,方颂祺也就无所顾忌,当即拦住她的去路,猛推她一把撞上墙。

“麻烦你,没那个能力,就别坐到和你的实力不相符的位子。既然靠关系坐到了,就请努力点,让自己的实力撑起你现在得到的。办不到的话,趁早滚回你该呆的网络直播间里,搔首弄姿几下不用费力气也有对你感兴趣的男人给你打赏兴许赚得还比现在正儿八经的电视台主播要多。不要来祸害别人。”

虽然最后这次访谈整体Hold住了,da不负责这一块,她也没向团队其他成员关心过直播时的人员配备问题,假如在团队会议里有重视这一项专门拿出来讨论,她定然第一个反对。

马勒戈壁,归根结底还是蔺狗比把翁思宜这种货色签进来DK,呀呀个呸!

翁思宜揉了揉自己撞疼的肩,极力维持住自己的形象,和她谈及另外一事:“听说你和董事长的外孙在交往?就是那天来我家里邦你搬东西的其中一位?”

方颂祺扬下巴,勾唇嗤笑:“是又怎样?你在嫉妒呢嫉妒呢还是嫉妒呢?”

翁思宜状似非常善意地提醒:“阿祺,既然高攀了别人家,你该收敛性子了,再这样成天疯疯癫癫。”

OK,翁思宜这是在拿她刚刚的话反唇相讥呢,告诫她既然坐上董事长外孙女朋友的位子,就该具体身处那个位子的样儿。方颂祺听出一股子酸溜溜,红艳艳的唇笑得灿然:“我这样怎么了?人家喜欢的就是我这样。可没人规定董事长外孙的女朋友应该什么样,反正肯定不是你这样。”

翁思宜的表情差点端不住,很想将方颂祺这副嘚瑟直播给所有人看。

当初在“风情”,是沈烨替她解围,还对她的节目感兴趣,特意和她聊了会儿。如果她那会儿识得沈烨的身份,及时抓住机会,现在哪里轮得到方颂祺在她面前嚣张?

自知在疯子一样的方颂祺面前处于弱势,翁思宜一如既往只想躲开她。见一拨人往录影棚这个方向过来,她琢磨着人多的时候方颂祺不会太过分,便推开她要离开。

方颂祺却揪住她的衣袖,故意往下拉扯。

翁思宜今天穿的是一字肩的衣服,顿时露了一半内一,她吓得惊叫。

一惊叫,反而把别人的目光吸引,将她的衣衫不整看个正着。

“这个教训告诉你,只要我想,人多人少没差,一样弄死你。”方颂祺拖着眼尾眼神轻蔑。

“阿祺……”低低地又有人唤她。不过不是翁思宜,而是杏夏。

“干什么?”方颂祺并无所谓被她目睹自己欺负翁思宜。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但到处见不着你人。”杏夏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从翁思宜身、上收走,不多嘴。

“你们要回报社了是么?”方颂祺询。

“是。”杏夏点头,“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方颂祺松开翁思宜,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愉悦走人。

杏夏并未立刻跟上,待方颂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她转身邦忙扶起翁思宜:“翁主播,我刚看见你的助理和经纪人在找你。要不要我邦你把她们叫过来?”

“不用了,谢谢。”翁思宜就是故意躲开助理和经纪人才单独出现在这里。

她刚签进来DK没多久,脚跟尚未立稳,本该把握好每一次机会,就她方才的表现,经纪人揪着她教训。网络上对她的评价,更让她心塞。

“欸你等等。”杏夏将自己的空调衫脱下来给翁思宜,“翁主播不嫌弃的话,先穿着吧。”

翁思宜瞧了眼自己衣服上被扯裂开的接线处,接受了杏夏的好意:“谢谢。”

杏夏笑了笑:“小事。我本来就挺喜欢你的节目。”

翁思宜的记性不差,认得她:“你是阿祺的同学吧?”

“嗯,对,也是她的室友。”杏夏自我介绍,然后小有迟疑,“我知道翁主播你也是阿祺的表姐……”

翁思宜未否认,只道:“和阿祺当室友,看来你的胆量不小。”

“也不是……”杏夏陪她走了一小段路,咬咬唇,问,“冒昧了解一下,你和阿祺存在什么矛盾?为什么阿祺一有机会就针对你?你们明明是亲戚啊?”

“亲戚又怎样?”翁思宜嘲弄,并不愿意就此多谈。

杏夏则紧接着好奇:“那我能了解一下阿祺的父母么?一直只听她说到表叔表婶,要不是我前阵子在医院撞见过,我甚至连她有弟弟都不清楚。”

翁思宜蓦然愣住:“你说你在医院撞见过谁?”

…………

今儿季老幺实在没空再来接她,方颂祺自个人下班。

没有马上回公寓,去了理发店——黑头发又长出来一小截,染的紫色其实还算比较深,足够她再撑一段时间,但她就是看不顺眼,换了头深黑蓝。

理发师提醒她,这次染完之后,短时间内还是暂时先别动,让头发养一养比较好。方颂祺面上栽着脑袋应承,心里在想,现在哪儿管得了下次?下次下次再说,看心情呗。

染完头发,也去做了指甲。感觉最近有点亏待自己了,于是又去买了两套新衣服。

刷卡的时候,手机收到扣款消息,方颂祺顺便瞄见早些时候医院发来的缴费提醒,突然记起她把许敬医药费一茬忘得太彻底了。

最早她是自己缴,因为她没闲钱,一般一次先放五万在医院,等自动扣款到头后,医院会发来提醒,她会继续放五万进去。

和蔺时年摊牌后,蔺时年接手,全权负责许敬,包括医药费,方颂祺没往这块再投进过钱。

现在已经和蔺时年断了,照说还得她自己缴,但那会儿第一时间她没处理,沈烨告诉她许敬不必转院后,她更抛诸脑后了。

而医院至今不曾给她发过催款通知,方颂祺即刻赶去医院——许敬的病有多费钱,她非常清楚,这半个月却没催款,那就是还有钱在续着的意思,她没续,又是谁在续?

到医院,方颂祺用机器查询了一下许敬的就诊卡,发现里头的费用还有五十多万。

这看进方颂祺眼里,已自动转换成负债……

她发消息问沈烨确认。她没忘记沈烨说过愿意借钱给她。但他不能这样悄无声息啊,说好了得打欠条,否则这和他给她有什么区别?

既然来了,她就去一趟许敬的病房。

没进去,只是把钱师傅找出来,把工资支付给钱师傅:“我不管你收几个人的钱,我给的这份是我的。在我找到更适合照顾许敬的人之前,我不会辞掉你。”

或许也找不到更适合照顾许敬的人了。在这件事上,即便她再想和蔺时年撇清关系,也暂时先容忍,当然,容忍的前提是,她思考过,钱师傅留在许敬身边整不出啥幺蛾子。

不待她和钱师傅说完话,病房的门从里头打开,许敬一脸刚醒来的样子,对她展开笑颜:“我做梦梦见姐你来了,赶紧出来看看,没想到是真的。”

方颂祺没给特殊反应,即刻转身:“我走了。”

许敬着急得正要唤她。

方颂祺自己先给停住了,调回头,拉着脸:“老规矩,十分钟。”

许敬高高兴兴迎她进病房,把他的水果、牛乃和但凡病房里有的能吃的东西,全部兜出来“款待”她,然后不小心把薯片也翻出来了。

方颂祺一把夺过:“就这种表现你还有底气留我?”

钱师傅出声替许敬解释:“方小姐,这点零食在医生的允许范围内,小敬只是偶尔吃一点解解馋。而且医生这些零食也是医生买给小敬的,说和超市里卖的那些不一样。”

“哪有医生会给病人买零食?忽悠谁?”方颂祺觉得自己被当作智障了。

许敬小声嘀咕:“季哥确实说吃一点没关系……”

“季哥?”方颂祺皱眉,“哪门子的季哥?”

钱师傅邦忙回答:“儿科的小季医生。”

方颂祺:“……”季老幺?

许敬来了劲儿:“是啊,就是季哥~他说是姐夫的哥们,也是姐的朋友!姐,你交男朋友?季哥给我看过姐夫的照片,很帅!看起来人也很好!”

方颂祺:“……”草!季老幺那个大喇叭!

“关你屁事?”她怒目,“别转移话题!儿科医生都是哄小孩子的!他的话你也随便听?”

最让她恼火的是:“来一个人说是我朋友你就信?多大的人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我警告过你不要和外人接触你当耳旁风?”

妈的!季老幺背着她搞这么多小动作?等着!再见到,她非削了他不可!

钱师傅又出声:“方小姐放心,是我邦小敬把的关。我知道小季医生确实是方小姐你的朋友。”

方颂祺看向他的目光不由深了两分。

显而易见,这是他背后之人的应允。

钱师傅再道:“我本来这两天打算和方小姐汇报这件事。小敬住在这里没有朋友,最多只能和我说说话。如今小季医生抽着空就过来和小敬玩,其实是件好事。小季医生性格好,又有趣,花样多,小敬很喜欢小季医生。”

方颂祺越听心里头越毛:“他教你说这番话的?!”

钱师傅自然摇头。这根本不需要蔺先生教。他最初拿这事儿问蔺先生的意见时,蔺先生说不用管小季医生,随便小季医生来找小敬,他如今已明白,蔺先生是预见到这对小敬有益无害。

方颂祺则已改变主意,下定决心辞掉钱师傅,将他往病房外推,关上病房的门没让许敬听:“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我不需要他插手我的事!别踏马再和我有牵扯!”

赶完人,她扭头回病房里,嘭地甩上门。

许敬坐在病床上,静静注视她。他察觉得出来,她排斥的不是季哥,也不是钱师傅。

方颂祺平复着心绪,叫许敬去睡觉:“我会尽快给你换个新的看护过来。”

许敬未多言,笑:“好。”

…………

从医院里出来,却是马上有辆车开到方颂祺跟前停下,后座降下的半扇车窗,露出这几天均不见人影的蔺时年的脸。

方颂祺双手抱臂,嘲讽:“你的狗告状的速度够快。”

蔺时年神情淡淡:“上来。”

这口气,好似她依然是他养的笼中鸟。方颂祺朝车窗淬了口,大步走人。

蔺时年的声儿从背后传出:“不是想要病历?”

方颂祺斜睨眼:“你送去马医生那儿就可以了。”

蔺时年:“我说过白给你了?”

方颂祺:“有什么条件等沈烨回来了再一起谈。”

蔺时年:“需要我再强调?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儿。”

方颂祺:“今天没空,另外约时间。”

车子在路边慢慢跟着她,使得蔺时年一直与她保持基本平行的位置。

距离拐弯还有段路,方颂祺避不开,偏也拦不到车,心里怄得很,登时调头往回走。

踏马地魏必又稳稳地让车跟着她往后退,配之以蔺时年的讥嘲:“胆小鬼。”

方颂祺才不受他激将法,嗤笑:“你这种歼诈的卑鄙小人,怎么防备都不过度。”

蔺时年亦嗤:“你觉得我要真想对你怎样,沈烨忙碌的这几天,你还能过得好好的?光就刚刚在医院门口,我就能让人一麻袋套了你让你彻底消失在沈烨身边,上哪儿都找不到你。”

说的是这个理,谁知道他是不是没来得及实施计划留着后手罢了?反正无论他费多少口舌,方颂祺坚决不单独上他的车!

蔺时年却也不是很有耐性:“最后五秒。你不上来的话,就是不要病历了。”

同时他抬起的手里攥着一份文件夹,在车窗一晃而过。

方颂祺敛了表情:“蔺老板在生意场上,也一向只有‘威胁’这一招么?”

蔺时年声音清晰且缓慢,并非对她说话,而是吩咐魏必开车。

方颂祺咬了咬后槽牙绷紧腮邦子,面上高傲而不屑地伸手去开车门:“既然蔺老板最近做起顺风车的生意,我就施舍一单。”

坐进车里的时候,她从钱包里取出钱,丢向他,并且故意报了一遍她公寓的地址。

钞票重量轻,半途就掉落,不过能掉在他的腿上,对方颂祺来讲也算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当然,脑子给她发出警告,劝她别太嚣张,毕竟现在在蔺时年的车上,惹恼他有害无利。

方颂祺立刻向蔺时年伸手:“病历拿来。”

蔺时年捡起腿上的五十元钞票,放到她手里:“赚钱不容易,收好了。”

方颂祺怒火噌噌,握紧手心把钞票揉成团:“就这点车费我还付得起!”

未及她把钱团掷到他脸上,蔺时年率先扣住她的腕,没叫她得逞,并且赶在方颂祺进一步反抗前,用力拽过她。

方颂祺一下从对座往他怀里扑,别说两只脚被他的腿缠住无法动弹,他还防了她的另外一只手,往她腰后折,她便投怀送抱地一整个下巴磕上他的肩头,简直要脱臼。

“自讨苦吃。”蔺时年本来确实只想和她好好说个话,她却防他跟防贼似的偏要折腾。

软绵温热的身体都贴上来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开?

干脆夹紧她的腿,将她的两只手一并固定到她腰后,便得以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也不管她正因疼痛龇牙咧嘴,直接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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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我是谁……

一经触碰,又哪是浅尝辄止便能餍足?

柔软丰润的唇,叫他上瘾,他不依不饶地勾住她、缠住她,毕竟不知,下一个吻他又得等多久才能得到。

而越吻,谷欠壑越难填。

他手上用力,将她压向他。

软腻贴紧他的胸膛,她的被他夹住的大腿亦挨上他的热烫。

方颂祺颊骨遭到钳制,根本咬不到他,齿关门户大开任由他掠夺,她下意识扭动身体挣扎,眼珠子瞪得快出眼眶中掉出来了,换来的是他进一步的流连。

直至蔺时年一时忘我,松开桎梏她双手的大掌,准备从她的脊背往上挲,倏尔被推开,紧接着脸上挨了记清脆的耳光:“王八蛋!”

方颂祺尚不罢休,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再淬了口痰,第二记耳光再掴上去,让他左右两边脸颊享受同等待遇:“狗娘养的!”

若非他夹得紧,她的膝盖怕是也要屈起来顶他个残废!

“我草你祖宗!”

第三记耳光挥上去的时候,蔺时年挡住了,大概他觉得这个吻只够两个耳光的量。

可方颂祺不满意,抓住他的手动用自己的利齿往狠里咬。

踏马地蔺时年没恼,似笑似讥嘲:“没吃饱饭?”

他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等下让魏必下车去给你买点宵夜?”

方颂祺:“……”啊啊啊啊啊!谁赶紧给她一柄刀!她要捅死他!

无用功不再做,为自己剩力气,也不愿再继续被他当小丑看。

她坐直身体,想离开他的腿。

蔺时年没松,手臂揽住她的腰,迫使她就这么继续坐在他怀里,倒也没有进一步亲密的举动,甚至有点商量的意思:“就这么坐着,不要再乱动。”

方颂祺面无表情:“蔺老板是在夜、总、会里没玩够小姐么?要不要往我胸口塞钱?”

撇开她像个三、陪不说,毕竟是车椅座,这姿势本身也叫她难受。

“在沈烨面前,你也没改掉你妄自菲薄的毛病?”蔺时年伸手要碰她刚换了颜色的头发,虎口上她咬出的口子在冒血泡,他没在意。

方颂祺一手刀打掉他的咸猪爪:“我是他女朋友,又不是他找的小姐,在他面前我极大的尊重,有什么可妄自菲薄的?”

“我没给过你尊重么?只是你不稀罕罢了。”——这话蔺时年没出口,掌心摸过她手上皮肤的滑腻,彻底松开对她的束缚。

方颂祺坐回原位,急急从自己的包里翻出先前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开始当着蔺时年的面漱口,夹杂不间断的干呕,直接俯身将水吐出来在车里,在蔺时年的脚边。

理智不断地提醒她不要不知好歹地继续挑战他的容忍底线,否则可能不止强吻了。

可在她这里,不大多数时候是脾气上来了谁踏马管理智是哪来的狗东西?

她不能光自己被他恶心,也得将他恶心回来!

吐完,她抬头,冷冰冰对上他的眸子:“你以前也喜欢这样强迫小九?”

蔺时年目光沉然,语速缓慢:“你以前比现在让我省心多了。”

明显,他的重点不在回答她的问题,而在与她强调,她和小九是同一个人。

方颂祺只觉得他自欺欺人,唇边勾出嘲弄,不多费口舌,再次伸手:“油你揩了,豆腐你吃了,蔺老板生意人,请讲信誉,病历拿来。”

蔺时年拨开粘在她眼角的碎发:“我没说过要你用色相来换病历。”

方颂祺怒上心头:“你踏马——”

“病历我会拿去给马医生。”蔺时年续话。

这不就是她一开始提议的?方颂祺依旧骂他老母:“所以你承认你故意骗我上车?!”

“病历我会自己拿去给马医生,不是白给你。”蔺时年区别两者的不同。

“那你还说不是要我用色相换病历?!”方颂祺吼完即刻悟出什么,“好,所以是刚刚那点豆腐不够你吃对么?”

蔺时年清凌凌瞥她一眼,改变主意:“你太自以为是,和你没的谈。”

借口!方颂祺呵呵哒,反正就是她蠢,被他骗上车白白被他占便宜没错了!

不想再理会她去抠车门。

车门锁了。

她紧紧留意车窗外掠夺的路标,确认究竟是不是朝自己的公寓方向开,同时掏出手机给沈烨发消息,告诉他她现在又被老狗比抓了,如果她人丢了,找老狗比要准没错。

蔺时年眼里收入她满脸紧张又防备的被害妄想症表情,脑中浮现她今日在台上自信从容的语言转换:“阿拉伯语没退步。”

太久不用,往往容易生疏。甚至他原本以为,她的这一个人格,根本将此也遗忘了,毕竟……这和他有关。

方颂祺顿住,目光攫住他:“小九以前学的?”

虽然多懂几门语言的人比比皆是,并没什么大不了,但如今回想起来,他曾经不好奇她的粤语和法语、不探究她对食物的品鉴,其实都有原因。

方颂祺突然很丧,头一回如此强烈地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她是个分裂出来的次人格,会粤语会法语会阿拉伯语又怎样?会品鉴美食和画品、会写文章又怎样?没有一样真正属于现在的她。

如果按照三年前开始算,真正属于她的,只有……卖给蔺时年玩弄的这个狐狸精身份。

呵,或许连她在床上勾男人的本领,也不是她的。

那么到底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这一身疯疯癫癫讨人厌的臭脾气?只要能挣钱去做鸡也无所谓的恶心想法?为了拿到Shen欺骗周泽感情诱哄周父签器、官捐赠书的恶毒行为?不高兴了即便是小孩子也照欺负不误的恶劣举动?

方颂祺茫然。

她现在真的已经从原本的次人格变成这具身体的主人格了么?

可,她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她拥有的一切是她的吗?

蔺时年察觉她的异常:“在想什么?”

方颂祺沉默,视线虚虚落往外头由霓虹灯点缀的五彩斑斓的世界。

她只是小九为了躲避创伤而分裂出来的,没有小九就没有她,她拥有的一切,其实……全部属于小九……她确实……鸠占鹊巢了……

“我问你话。”蔺时年盯着她明显泄露情绪的神色,眉头直皱。

方颂祺侧眸,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并未把她拐去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她径直下车,突然想到什么,又从钱包里拿了一百块,丢给他:“吻技不错,可以出道当鸭子,赏你的。”

嘭地重重甩关车门,头也不回。

公寓里,杏夏坐在客厅里忙,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阿祺,你去哪里了回来这么晚?我给你留了——”

回应她的是方颂祺房间的摔门声。

…………

衣服也没换,方颂祺倒到床上。

手机里有沈烨的回讯。

方颂祺的眼睛好像自动屏蔽掉所有文字,也不管沈烨说的是什么内容,她就告诉他自己已经摆脱蔺时年平安回到公寓,工作一天很累,先休息了。

…………

公寓楼下,蔺时年打开pad,尝试获取方颂祺房间里的监控画面。如果他没记错,今天早上她起床后赶着去上班,摄像头忘记关了。

果不其然,有画面,入目的是她把手机丢一边,拉起被子在床上滚了两滚,蒙头裹紧全身。

驾驶座上的魏必询问蔺时年确认是不是要回半山别墅。

蔺时年稍加一忖,摇头。

…………

方颂祺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但也不在之前黑漆漆的B仄空间里,而身周白茫茫,貌似被雾气充斥。

哪里?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

死寂一片。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大喊一声,只听到自己的回声。

恐慌漫生。

她下意识往前跑,不停地跑,所至之处依旧成片白茫茫,令她错觉她根本原地踏步。

她转了个方向继续跑,前方宛若没个尽头,越跑越绝望。

噗通,她摔倒在地。

仰头的时候,她在左前方隐约看到雾气间透出的一道人影。

顾不得探究人影是什么,只要有人就好!

她迅速爬起来朝那里踉跄前行:“谁?你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在这里?”

然而人影不见了,仿佛方才仅为她的错觉。

不经意一瞥,她又在另外一个方向看到疑似人影的存在。

她继而往那边追。

人影却又不见了,出现在其他方向。

好似故意戏弄她一般,人影不断地变换位置。

她累极了,跑不动了,停下来,瘫软在地,决定不再追了。

四周的雾气突然消散开,终于显露出这里的模样。

却具体形容不出模样,还是不明白这是哪里,只是仿佛有了边界,而所谓边界,由类似巨幅视频画面的东西构成。

画面是静音的,黑白的,且以超常的倍数在播放。

她盯得眼睛都疼了,也看不清楚上面的任何一帧画面。

她闭眼休息两秒,揉了揉眼睛,复睁开,视野范围内却多了一个人。

身着棉布白裙子的小女孩,抱膝蜷缩在角落里,啜泣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安静世界里清晰得连小女孩的每一下吸气和呼气都似贴在她的耳膜上。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

“你是谁?”她朝小女孩走过去。

小女孩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她愣了一下,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想不起来。

小女孩没说话,仍在抽噎。

“你是谁?”她重新问一遍,蹲身到小女孩跟前,“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小女孩盯着她沉默。

她不耐烦:“你哑巴了?问你话!”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抬手指向她的身后。

她扭头,看到其中一个巨幅屏幕上的画面恢复正常的播放速度,而正在播放的内容上,有一个人正在背记单词,在听新闻,对方在纸上书写的字,她明明应该看不懂,可又知道,是阿拉伯语。

是谁在学阿拉伯语?

她走近些,努力想从屏幕上看清楚对方的脸,却和B仄空间里窥探到的画室里那人一样,始终面目模糊。

屏幕上的画面在跳转,对方在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给谁写邮件。

邮件的内容大半在讲述自己的生活日常。

“……想想我以后想干的工作,那语言上技能当然掌握越多越好,阿拉伯语可是联合国七大工作语言之一,通用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多有利的小语种技能?”

“……‘三分钟韩语,三小时英语,三天的法语,三个月的日语,三年的德语,三百年的阿拉伯语’,好像很多人把阿拉伯语和汉语并列最难学的两种语言?确实比法语德语都难点,但目前为止我觉得还行,可能因为我还在读写阶段吧。犯难,学院里的老师要求都很严格,课业之外我得挤出时间才能到外语学院里蹭课。”

“……真的没关系吗?你每天不是很忙?要是再给我补课,那岂不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陪我练口语的小男孩你从哪儿找来的?他今天抱了只羊犊一起和我视频,说陪我练完口语,他要去集市上把它换掉。真可爱。”

“……为什么把小男孩换掉了?要我适应不同的口音吗?那你邦我问一问他,那只可爱的羊犊他在集市上换成什么东西了?”

“……什么?我当然是在说羊犊可爱。不过小男孩也挺可爱的。”

“……你最近特别忙?邮件回得总是非常简单。算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今年暑假我飞阿曼,我妈找灵感找到那里去了。正好,我可以偷偷验一验我的学习成果。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好像不希望我再往我妈那儿跑。可能年纪大了,多少有点开始依赖子女吧,我妈也是,我上大学后,时间比中学时灵活,我妈总问我有没有空,我国庆和五一的时间如今也都是她的了。我爸吃醋了吧?”

“……”

画面跳转,竟是又变回那个黑漆漆的狭窄B仄的空间。那条细缝望出去,依旧是那个神秘人在画室里画画。

这回,那个神秘人好像发现了她在窥探,转过头来。

她震住,因为她竟然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貌似有人从身后拍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回头。

画面再次跳转,跳转回白茫茫的空间。

她看见自己的肩膀上确实放了一只手,手的主人是那个穿白色棉布裙的小女孩。

可又不对,小女孩不再是小女孩了,是个大姑娘。

而她也终于知道她先前为何觉得小女孩眼熟了。

脚踝猝不及防被人抓住,她低头,但见画室里的那个人用力拽她一把。

惊恐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她整个失重,倏尔天旋地转,跌落在无尽的黑暗空间里,不断地下坠。

头顶上方有光,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魏必气chuan吁吁跟在后面,蔺时年在前面已不管不顾地用备份钥匙先后打开的公寓的门和方颂祺房间的门。

发现杏夏似乎被吵醒,打开房门,魏必急急邦蔺时年善后,赶忙趁杏夏不备,将杏夏打晕。

房间里,蔺时年将方颂祺从床上拽起,摇她的双肩,拼命地喊她。

好几秒,方颂祺一个大chuan气,猛然睁开黑漆漆的眼珠子,无声地盯着天花板,浑身抖如筛糠。

“说句话!”蔺时年轻轻拍打她的脸,“我是谁?”

方颂祺的焦聚逐渐回拢,Shi雾蒙蒙地瞧着他,呆呆愣愣:“蔺时年……”

“对,没错……”蔺时年长舒气,紧紧抱住她。

方颂祺还在抖,只是稍微没先前厉害,嗓音亦轻颤:“我、我……”她流着泪,喉咙Tun口因一下唾沫,“我害怕……”

“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说着,蔺时年将方颂祺从床上抱起,走出房间,顺手带走桌上马医生新开给她的药。

魏必刚把杏夏弄回房间里,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再邦忙把方颂祺的房门带上后,忙不迭跟上蔺时年。

车子启动。

半山别墅相对有点远,蔺时年没让回去,吩咐魏必去五澜湾。

方颂祺蜷着手脚侧躺在椅座里,脑袋枕在蔺时年的腿上。

平时挺高的女人,这会儿只是小小的一团,手指紧紧攥牢他的裤子,呼吸一会儿沉一会儿轻。

蔺时年捋开她的头发,摸上她的额头,擦她的汗,再稍往下,触过她的眼角,抹掉尚在不断溢出的水渍。

虽然有阵子没过来五澜湾住,但定期的卫生依旧有保洁人员来做。

蔺时年将方颂祺安置到床上,倒水,拿药,往方颂祺嘴里喂。

她没再排斥,顺从地口因下去了。

蔺时年让她再多喝两口水。

她睁着眼睛,眸底兜着迷惘:“我是谁……”

蔺时年沉缓且清楚道:“方颂祺。”

方颂祺没吭声,盯着天花板,眼神依旧有点呆。

蔺时年放下水杯,要将她赤着的脚往里面挪些。

怎料刚握住她的脚踝,她突然尖叫着踢开他,整个人缩到角落里,眼泪和汗、液混在她脸上亮晶晶地闪,惊疑未定地流着眼泪看着他,喉间的哽咽几乎要阻了她的话:“我不想消失……”

蔺时年坐到床边,倾身将她捞至怀里:“不会。”

方颂祺急促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缓,顷刻,喃喃:“我好像看见小九了……”

是小九吧……

那个穿着棉布裙,和她长着相同一张脸的女人,是小九吧……

贴得近,她对蔺时年身体一瞬间的僵硬感知得清晰。

她以为他终归会问点什么,然而并没有。

方颂祺的真正心绪转动在画室里的那个人。

“小九会画画吗?”她问。

蔺时年没回答,搂紧她的腰要将她抱起:“去洗个澡。”

方颂祺的脑子彻底拎清,推开他,坐离他老远,冷声:“打电话给沈烨!”

踏马地趁她刚刚精力不济脑子不清醒,把她带到这里来!

今天翻脸的速度比上次在养老院要快。蔺时年站在床边,淡淡扫过她,遂她的愿,拨出沈烨的号码。

“姑父……?”沈烨显然困惑他这个时间点的去电。

“稍等。”说罢,蔺时年伸长手臂将手机递向方颂祺。

方颂祺夺过,防贼似的背过身。

不用等她轰人,蔺时年自行离开房间。

站到客厅三面通透的落地窗前俯瞰夜色,他记起两年多前,他买到方颂祺的第一晚,他就是从这个角度望向刚进门来的她。

脑中交织过几分钟前方颂祺说,“我好像看见小九了……”

小九……蔺时年闭上眼睛,方颂祺的脸和几年前所谓的小九重叠在一起,同样迷惘地注视他,问:“我是谁……”

只是当时他会细致地问她做梦的内容,分担她的恐惧。

这次……他根本没有问她的勇气。

捕捉到身后的细微动静,蔺时年转身。

是方颂祺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递还给他:“沈烨有话和你说。”

马上她就回房间,打着赤脚在地毯上,轻如猫。

蔺时年待她的身影消失后,才收回视线,将听筒贴上耳廓:“我也有话和你说。”

…………

方颂祺把门落了锁才安心。

衣柜里还有她以前留在这里的衣服,她捡了套,进去浴室——不是听从蔺时年的指令,而是她确实难受。

并且,她还得在这儿将就睡一晚上。

沈烨现在跟着冯松仁在外地,明天下午才能回。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她身边。

因为她害怕又做梦,沈烨和她商量的结果是,既然被带出来了,再回公寓,折腾折腾天就亮了,他也不放心,蔺时年是个了解她病情的人,后半夜要再出事,好歹及时有人能照应。

“没你这样放宽心的男朋友,你就不怕他色急攻心把我怎样了?孤男寡女啊!我手无缚鸡之力!”方颂祺吐槽。

“他不会趁人之危。你也不会轻易叫他得逞的。”沈烨的语气虽有缓解气氛的些许揶揄,更多的是凝重。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不希望方颂祺和蔺时年单独呆在一起,但比起他个人的醋意,他更在乎方颂祺。

“等我,我尽快赶回去,然后去海城找医生。”沈烨道。

之后就让她把手机拿去给蔺时年。

方颂祺本想把蔺时年在车上强吻她的事儿告状,心思转了一圈,终作罢,但还是纠正沈烨道:“你别把他想得太正人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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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只属于我 含6300+6400钻加更

舒舒、服服洗完个澡出来,方颂祺发现原本锁着的门被打开,蔺时年堂而皇之坐在沙发椅里。

“谁允许你进来的?你想干什么?”方颂祺下意识拢紧衣服。

举动落入蔺时年眼中,简直可笑无比。

方颂祺这时候也记起来与他追究:“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你怎么进来我公寓的?!”

蔺时年无一作答,去衣柜取了他的换洗衣服,往浴室走。

方颂祺亘住他的去路:“你在我的公寓里动了什么手脚?!”

蔺时年也有问题询她:“你今晚怎么了?从我车上下去后,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关你屁事?”方颂祺强调,“是我先问你问题!”

“关你屁事。”蔺时年原封不动回敬,绕开她继续步子。

待他从浴室里出来,见方颂祺靠在床头原本正发呆的神情因他的动静而重新警惕起来,蔺时年皱眉:“没人要对你怎样。”

“你出去。”方颂祺要求,“有你在我恶心,睡不着。”

蔺时年置若罔闻,兀自坐进沙发椅,打开他先前带进来的笔记本电脑。

方颂祺拽起一只枕头朝他丢出去:“我让你出去!”

蔺时年挡开枕头的同时嚯地站起,眼里怒意翻滚:“再恶心你也只能忍着!要么你就别治了现在滚回公寓爱怎么做梦怎么做梦去!”

方颂祺震了震,毕竟第一次见蔺时年如此直白地光火。如果撇开他曾经在泳池里想把她溺死的话。

短暂的失神间,蔺时年已走来床边,从头顶钳住她的脑袋强行将她按躺下,语气缓和不少:“睡吧,不用担心做梦,我会看着。”

方颂祺已晃回来身,轻哂着,躲开他的手,拉紧被子侧翻身,眼不见为净。

至少安分了。蔺时年回去沙发椅。

方颂祺其实并睡不着,静下心来后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皆为此前的梦境。

或者更准确说,是通过梦境看到的,其他人格曾经的记忆。

比起画室里阴暗逼仄的空间,这次换了个新地方,她见到了小九,再结合最后被拽脚踝时她低头看到的那张也和她自己一样的脸,她基本能断定,那恐怕就是……小九当年分裂出去的另外一个人格。

也就是,三年前小九消失前,小九接受治疗尝试整合的那个人格或者其中一个人格。

小九当年究竟有几个人格……?

“既然你同意邦我在马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为什么不能干脆直接告诉我曾经在小九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即便有他不愿意透露的他对不起的小九的那部分事情,也不妨碍他告诉她其他事,不是么?

冷不防听她出声,蔺时年放在键盘上的手滞住,淡淡道:“你需要自己去想起来,自己去面对,而不是靠别人给你讲,那样你只是在听故事,听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与你无关的故事。”

方颂祺无意识蜷缩起四肢,因为脑中闪过那些画。

那些明明应该是“J.F.”所做的画,却悄悄署了“SUKI”的名,而“SUKI”不是别人冒充的,就是小九分裂出来的一个次人格,那么,绘画是那个次人格的技能?“J.F.”呢?“J.F.”她怎么了?

那几幅画问世的时间,明明在“J.F.”“死”掉之前,方婕是在五年前才彻底封笔的。是她的这部分记忆也出现偏差了么……?

方颂祺抱住脑袋,遏止深入细思。

在未通过治疗真正记起来之前,她必须杜绝自己胡思乱想,否则会疯掉的……

而关于自己又做梦,她自己也挺纳闷的,以往基本皆因外因导致她自我意识薄弱,今晚她明明什么既没胃疼也没挨饿,健建康康活蹦乱跳,不是么?

难道现在真的连睡个觉都会不小心被其他人格的意识侵占……?

方颂祺觑一眼沙发椅上蔺时年的身影,手指揪紧被子。

结果后半夜她根本没怎么睡。

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爬起来,倒是看见蔺时年还坐在沙发椅里,只不过往后靠着沙发背,歪着脑袋睡着了。

嘁,放什么屁话说他会看着她,幸好她没有睡着。暗自冷笑着,方颂祺掀被下床。

前一秒还在睡觉的蔺时年这一秒忽然睁眼站起身,绷着一张脸直直望向方颂祺。

“你干嘛?发什么神经?”方颂祺被他吓了一大跳,于刹那间脑补无数变太杀人狂的画面。

蔺时年上下打量她两眼,偏头望向外头的天光,复看回方颂祺,浑身的紧绷感明显松弛下来,平淡无波澜地重新落座:“没事。”

方颂祺未理会他,自顾自去洗漱。

今天还得上班,她觉得状态还行,所以没有请假。

她的包有被带来在客厅,魏必还送来了早餐。

方颂祺并不愿意与蔺时年同桌进食,拒绝了:“我一会儿都公司会自己买。”

蔺时年静默盯她两秒,最终未勉强,将马医生开给她的药还给她:“记得一日三餐饭后服用。”

方颂祺塞好药:“不劳您记挂。我还没到记性退化的年纪。”

…………

报社办公室,杏夏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方颂祺:“阿祺,你没事吧?一早敲你房门没人应,公寓半夜好像闹贼了。”

她记得她明明起床开门出去了想确认,结果闹钟闹醒后好端端躺床上,除了后颈特别痛,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跟做了场梦一般。

方颂祺轻飘飘瞥她:“你半夜梦游了,我被你吓到,出门另外找地方睡去了。”

“我梦游?”杏夏愣住。

方颂祺抱起一叠需要复印的文件起身,拍拍杏夏的肩,故意学了半副医生口吻:“梦游挺正常的,别担心,估计工作压力太大,可以抽空去找心理师谈谈心。”

杏夏因此一天下来神情恍惚。

方颂祺不禁嘲笑杏夏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过一个梦游就吓成那样,要把人格分裂换到杏夏身、上,杏夏不得被吓成神经病了?

上个月的工资恰好在今天到账,算是给方颂祺的疲倦注入一强心剂。虽然,比起曾经蔺时年大手笔的包、养费,实习工资的数额不值得一提。

傍晚下班,她走出办公大楼,季老幺在路边的车里冲她直招手。

方颂祺盘算着要就他未经她允许擅自接触许敬一事兴师问罪,他却锁了副驾驶座不让她上。

方颂祺只得气呼呼转去后座。

甫一打开车门,车内一张熟悉的脸沾满笑容迎接她。

愣怔不过一瞬,她就扑进去,抱住他一通啃。

季老幺在前头捂住眼睛又留出指缝偷窥,边窥边吆喝:“好!继续!小方同志好样的!赶紧把沈公子的衣服剥了!我这豪华大车厢赞助给你们开!”

“哎呀”一声痛呼,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季老幺被方颂祺丢出的高跟鞋砸中脑袋。

沈烨很快笑着伸手来向季老幺讨要方颂祺的高跟鞋,拿回来后,要邦方颂祺穿上,方颂祺不给,且赖在他的腿上,故意蹭他的要紧部位。

沈烨直着腰板,制止方颂祺继续恶作剧撩火。

方颂祺的吊梢眼笑得眯成一条线,捧住他的脸问他想不想他,不待他回应,马上透着坏意替他回答:“应该是非常想我的啦~!”

“别再闹了。”沈烨实在受不住她软乎乎的身体。

方颂祺不蹭了,但还是靠着他不下去,搂紧他的脖子,偎依进他的怀抱:“惩罚你。”

沈烨心中有愧,心软,也就随她了,方颂祺趁机又亲了他两大口。

今次两人不等隔天了,当天晚上便前往海城。

在冯晚意那儿的交待,则是把沈烨随冯松仁巡察子公司的日常往后延迟一天。

沈烨冲完凉从浴室里出来,就见方颂祺套着他的衬衫,在床上晃动两条大白腿,津津有味地吃零食,丝毫不察或者说根本就是放任她浅粉色的内库走光。

沈烨挪开视线,走去另外一张床,却发现方颂祺将行李包内的行李全部翻出来看似随意而实际上故意地丢在上面,不乏内一。

停顿的片刻,他的手被方颂祺拉住,拽过去坐上她的那张床。

三下五除二,她软乎乎的身体就抱住他,躺倒:“你就别浪费空间开什么标间了,以后记得大床房,大床~!现在咱们睡觉睡觉~!”

沈烨无奈,扯过被子盖住她,遮挡住她横亘在他腿上的腿,与她谈道:“你昨天的临时上台救场,我发给我妈看了。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到她的态度,有慢慢软化。”

方颂祺安静了好一会儿,闷闷道:“那是小九学的……不是我……”

沈烨听出她情绪的不佳,更隐隐察觉她似乎在纠结,正垂眸要看她。

方颂祺倒先一步撑起身体,又来吻他:“只有你只一直以来接触的只是我这个人格,而且喜欢的也只是我这个人格。只有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即便她唯一剩下的亲人许敬,对她的感情,也是建立在曾经小九的基础上。

转念她又思及,沈烨其实接触过“SUKI”,现在的“SUKI”是她没错,但三年前可不是她,方颂祺即刻捏住沈烨的脸:“我要换个笔名。你也不许再记着‘SUKI’以前写过的东西。”

沈烨瞬间明白她纠结的是什么:“小方,不用这样,你不是说马医生和你强调过,无论分裂出几个人格,都是你,不是别人。”

方颂祺并不听他讲道理,有点无理取闹:“不可以。反正你要把我和三年以前的SUKI区分开来。”

四目相对,沈烨从她的眼里瞧出偏执,暂且不与她争论,摸着她的头发妥协:“嗯。你是你,其他人格是其他人格,我遇见的是你,相处的是你,喜欢的也是你。”

方颂祺无声弯唇,心安不少,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沈烨心内默默叹息。其实可以理解,她希望把她自己和曾经的其他人格区分开,与他希望能和完整的她相处,从某种角度上讲,是一样的。

顷刻,方颂祺小声问他:“要不我邦你解决吧。”

话题的跳跃让沈烨一时没反应过来:“解决什么?”

方颂祺瘪嘴,手往下伸:“你又不想现在破,又硌着我,不怕憋出毛病?”

乍一碰上,沈烨突然就从床沿掉到地上。

方颂祺愣了一下,跪坐起来,看着他耳根的红蔓延到脖子上,忍不住捧腹大笑。

沈烨窘迫地爬起来,生气地弹了弹她的脑门,讪讪然进洗手间。

方颂祺与他道好一会儿的歉,保证不再逗他,才遂愿缩在他怀里睡。

一、夜好眠。

翌日上午起床,出门的时候在隔壁房间门口碰到魏必,便知踏马地老狗比半夜又悄悄住到他们隔壁来。

方颂祺懊恼,既然老狗比那么爱住他们隔壁,昨晚她就该对沈烨霸、王、石更、上、弓,给老狗比好好听个墙角啊雾草!

魏必与他们打过招呼,目送二人亲昵靠在一起的背影后,叩开房门,进去看到蔺时年孤家寡人,视觉上更造成冲击,心下替蔺时年感到酸楚,怎么就非得自虐偏要每次都要和他们当邻居。

…………

因为又去走街穿巷寻觅了特色早餐,所以方颂祺和沈烨反而比蔺时年要晚些时候抵达心理咨询室。

实际上方颂祺相当厌烦蔺时年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他不就负责送个病历而已?送到就走不行么?非得故意碍她的眼。

进到诊疗室,她第一件事便是向马医生确认病历是否到手。

“蔺先生前些天就从米国传了部分资料给我。”马医生告知。

方颂祺明白了,老狗比不在鎏城的几日,原来滚回米国去了。

呼,给了就好,算老狗比有点信用~!

紧接着方颂祺急切问:“他给的资料里怎么说我过去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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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记忆储藏室

马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意道:“该了解的过去,方颂祺之后能通过治疗记起来的。”

方颂祺:“……”

脑中浮现前天夜里蔺时年拒绝直接告诉她她的过去时说她需要自己想起来、自己去面对,分明与马医生眼下这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严重怀疑,蔺时年是和马医生沟通过后,学到了话,才搬到她面前去卖弄。

马医生按下桌上的计时钟,正式进入今日的诊疗时间:“方小姐过去的这一周感觉如何?”

唯一特别的事,也就前天夜里发的梦。方颂祺仔仔细细复述给马医生,并将担忧与困惑亦告知。如果真演变成连她正常情况下的睡眠都变得自我意识模糊,那也太可怕了。

马医生不疾不徐:“方小姐前天夜里入睡前,还有没有其他特殊的事情发生?”

方颂祺蹙眉,重点讲了阿拉伯语的“无师自通”:“是因为这件事,引发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马医生否认了她这种不科学的想法:“方小姐,我说过,无论分裂成几个人格,本质上都只有一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各个人格之间彼此独立,甚至不互通意识,但那些不互通的意识,极有可能以隐性记忆的形式存在于主人格的大脑里。”

“隐性记忆?”方颂祺不是很明白。

马医生细致道:“人的记忆大体可以分为显性记忆和隐性记忆。显性记忆,就是你知道自己记得,并且可以轻松回忆起来的记忆内容。简单来讲,就是你现在明显记得的所有事情。”

“相对的,隐性记忆是指,其实你记得,但你不知道自己记得,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这类记忆隐藏在你的脑海最深处,需要在生活中通过某个特定的人事物触发你记起来转化为显性记忆,或者也有可能,它永远没有契机触发,永远只是你的隐性记忆。隐性记忆正体现出了我们人类记忆力的强大潜能。”

可以说是被解释得非常浅显易懂了,方颂祺的理解能力没那么差,已然通透,感觉在马医生面前,她如果再用打通任督二脉之类的比喻,怕是对他甚至是对科学严重的冒犯。

马医生继续给她普及知识:“‘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即多重人格障碍症)’的治疗,如果从记忆的角度来讲,其实一定程度上等于是对隐性记忆的唤醒。”

“那种自然而然的触发契机,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有种人工干涉的触发方式,也就是,催眠。大量研究表明,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所不容易想起来的隐性记忆,是可以通过催眠的途径尝试寻觅。这也是为什么,‘催眠’成为人格分裂的其中一种治疗方法。”

方颂祺细长的眉毛微微揪起:“也就是说,我梦境里出现的人,是我的各部分隐性记忆?”

马医生点头。

方颂祺说服自己不把她们当作人来看,或许可以减轻内心的恐惧。

但……她们就是以人的形象出现,好像还是很难……?起码身处梦境里时的那些无论沉闷、绝望和窒息的感觉,皆清晰如真实存在。

马医生没忘记原本在探究的是她此次做梦的原因,折回去,追问:“方小姐对发现自己‘突然’懂阿拉伯语,产生过哪些心理活动?”

方颂祺认真回想:“没什么,先是觉得莫名其妙,后来觉得自己神奇,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真的没有了?”马医生再度问她确认。

方颂祺挺肯定的,摇头:“没有了。”

却听马医生道:“在蔺先生告知我当晚前前后后的情况里,提到方小姐你在问完蔺先生阿拉伯语是不是小九以前学的之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情绪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转变,直至下车都闷闷不乐,并且是带着这股闷闷不乐,回到公寓后立刻闷头大睡。不知道方小姐当时是在闷闷不乐什么?”

“那个变太为什么连我回公寓后做了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要听他告诉你这些?难道不是像现在这样由我来亲自告诉你吗?!”方颂祺拍案而起,不仅气得瑟瑟发抖,同时有点毛骨悚然。

老狗比这算怎么回事儿?暗中观察她?这感觉,就好似她走到哪儿,周身无孔不入地布满无数眼睛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心里怎么可能舒坦?!

马医生从容淡定:“方小姐应该还记得,我告诉过方小姐,人格分裂患者的行为表现多变,不同的患者往往有不同的表现,需要针对个体进行长期的随访和记录观察,才能摸索出一些‘规律’。我主要当然还是和方小姐本人对谈,但仍需要与方小姐较为亲近的人辅助我更客观、全面的了解。”

这个方颂祺知道,所以她对之前沈烨向马医生转述她的情况,完全没有意见。

但蔺时年是个什么东西?!

马医生的话未完:“方小姐身边较为亲近的人,目前是两位,沈先生和蔺先生。方小姐前天夜里发梦的情况,是蔺先生主动找我沟通。如果方小姐对蔺先生的做法不认同,希望你们能私下里自行商量解决。只是就我作为主治医生的客观角度来讲,蔺先生对方小姐过去的情况更为了解,明显他在很多事情上做得也比沈先生更具备经验。”

“但是,”马医生一转话锋,“方小姐的意见才最关键。如果方小姐对蔺先生强烈抗拒,蔺先生也容易对方小姐的情绪造成极大影响的话,我也建议蔺先生不要再插手。还是那句话,请你们私下里商量解决。”

方颂祺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礼,俨然将对蔺时年的排斥情绪掺杂在与马医生对话的语气里,确实,这属于私事,他们仨儿私下里解决好把结果告知马医生便好。

她道歉,喝了几口水,渐渐平复下方才的愤懑。

马医生认为合适了,续上话:“方小姐,希望如实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闷闷不乐?”

方颂祺握紧水杯,微抿唇,道出彼时之所以情绪低落,原因在于在意自己是由主人格分裂出来的次人格,宛若被嫁接到别人的人生里过日子,生活中的大部分人事物其实根本不属于她(第096章)。

镜片后,马医生的眸底划过一道了然的精光:“方小姐,对自我存在的质疑和不认可,也是一种自我意识薄弱的体现。”

方颂祺怔怔然。尼玛……所以她往后连伤春悲秋都不行么?

预感马医生接下来可能该苦口婆心劝她要保持良好的心态、要时刻积极乐观面对生活诸如此类的鸡汤。

然而剧情未按她以为的套路发展,马医生直接揭过去了,进入下一个问题,好似这件事并不要紧,他邦她找到原因便可。

方颂祺自个儿一琢磨,貌似也对,找到原因后,她都能想到该怎么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又何须他费口舌和时间多言?

“……方小姐?”问话没得到她的回应,马医生唤回她的思绪。

方颂祺敛神,集中回注意力。

马医生扶了扶眼镜脚:“方小姐对前天晚上梦境里新出现的空间,再详细描述一遍。”

方颂祺照他的要求做。

马医生边听边在纸上唰唰唰书写,然后问:“方小姐判断在白色空间里遇到的是小九那个人格的记忆储藏室?”

方颂祺对“记忆储藏室”这个说法觉得甚为精准、专业,分明与方才普及给她的“显性和隐性记忆”知识点前后联结起来了。

马医生在她点头后,又问:“之前频繁梦见的黑色画室,方小姐判断为曾经小九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的记忆储藏室?”

“嗯。”方颂祺无意识蹙眉。

马医生捕捉到她的微表情:“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再前往这两个储藏室,但只能先去其中一个,方小姐作何选择?”

这还用问?——“白色空间。”

那里虽然一开始无边际地令她绝望,但黑色画室……过于阴暗,何况最后还被拽了一脚,她心有余悸。人总是习惯于趋利避害。

答案自然也在马医生的预料之中。

方颂祺认为这选择多半和之后的催眠有关。

只不过目前为止,马医生还未提起要对她进行催眠。

他继续在纸上做记录,旋即与她聊起老许和方婕,聊起她的童年。

马医生有意引导,这方面又大多数为比较愉快的回忆,方颂祺便也侃侃而谈。

转眼时间就到最后十五分钟。

在马医生这里,一次咨询的时间大约为两个小时。

时间长短的固定性,是心理咨询的潜在规定。有一方面原因是,咨询费按小时计算,比较便利。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为了让让咨询者在治疗过程中能于潜意识里形成一定的时间感、规则感和稳定感。

马医生倏尔道:“鉴于每次方小姐做梦时因自我意识薄弱往往很难自己醒来,多数时候需要别人邦忙叫醒,我现在教方小姐一个方法。”

方颂祺顿时双眼放光:“什么方法?”

“方小姐不是说,在你无止尽坠落黑暗的时候,头顶上方有个口子投射出光,但你距离它越来越远?”

“对!”

“方小姐在意那个口子,是认为它能拯救你、带你离开梦中的困境,是么?”

“是!”

“那好。”马医生放下笔,习惯性十指交叉平放在桌面,镜片后的目光聚集中她的脸上,“请方小姐现在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忆那个投射出光的能救你的口子,想象它不再远在天边,而近在咫尺,非常近,你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他的声音仿佛有股魔力,方颂祺的思绪完全跟随他的引导,构想出那个出口。

“向我描述你脑海中它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有个透明的玻璃盖,盖子上有个环形把手。”方颂祺自行想象,想到什么,那个出口就长成什么。

“是需要拉还是推的把手?”马医生问。

方颂祺:“拉。”

马医生:“好,那你现在握住它。”

方颂祺在脑子里照做。

马医生:“感受它的触感。”

方颂祺:“铁的,刚握上去凉凉的。”

马医生:“很好。记住它的样子,记住它的触感,记住当你在梦境中逃不出去的时候,就握紧手,它就会出现,然后你只要拉开它,它就能带你离开。”

方颂祺点头:“记住了。”

“那么你现在还记得那个白色空间长什么样?”马医生又问。

这是今天进入诊疗室后,他问的第三次了,方颂祺本就印象深刻,且方才两次均详细描述过,此时他一说起,她的脑海几乎第一时间浮现它的模样。她继续点头:“记得。”

马医生:“好,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方颂祺睁开眼了,却是一愣。

因为她不在诊疗室,而置身于望不到边际的似乎被雾气笼罩的白茫茫的空间里。

小九的记忆储藏室……她又来了……

既然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她得再看到点东西才行……

忖着,她朝四周走动起来,边走边喊小九,希望能再见到人。

和上回一样,无人回应,死寂一片,雾气也未曾消散,让她感觉自己始终原地踏步。

不过她不再慌张,她慢慢来,不停张望,寻找人影。

然而没有,没有再像上一次那般出现人影来戏弄她。

且,绝望之感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袭上心头,即便她已知这是哪里,也没能避免。

她走不动了,停在原地,茫然四顾。

为什么她要在这里?

她会死在这里的吧?

她要离开这里!

离开!

可是从哪儿离开?

出口呢?

…………

会客室内,蔺时年和沈烨相对无言而坐,均在留意时间,计算着约莫再五分钟,方颂祺今次的诊疗就该结束,不知道她和马医生谈得如何了……

“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蔺时年打破沉默。

沈烨肃色:“你的提议,难点不在于说服我,而在小方。”

蔺时年微眯眼:“所以你不反对小方搬回去五澜湾,由我看着她?”

“客观上讲,但凡对她有利的事情,我都不会反对,”沈烨稍加一顿,强调,“前提是保障她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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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变故

前提是保障她的意愿,而她的意愿毋庸置疑会是抗拒,那么沈烨的态度其实也就是不同意——蔺时年解读着,淡淡讥嘲:“你看似尊重她的意愿,实际上等于拿她的意愿当挡箭牌。”

确实,沈烨料定方颂祺绝不会同意,也明白蔺时年虽未明说,但包含了要他尝试说服方颂祺的意思。他通透归通透,对于蔺时年疑似质疑他的说法则问无愧于心:“姑父想要怎么理解,我无法干涉。”

蔺时年在片刻的沉默后道:“你的家庭不可能接受她。”

“我和她才刚开始,我也在努力,你现在断言未免太早了。”在这件事上,沈烨并不想维持与他表面上的和气,“就算现在小方的恋爱对象不是我,你认为她就不会因为曾经那段经历遭到轻视了?我不介意小方有过去,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你带给她的屈辱。这个社会对女人有多苛刻,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和你的‘为她好’完全就是矛盾的。”

还有一个沈烨至今不曾在蔺时年面前发作过的问题:“你和我姑姑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声‘姑父’我到底喊得对不对?萌萌呢?你置萌萌于何地?”

蔺时年不予任何回应。

沈烨微凝眉,兀自抱有心思。

前台小妹在这时带来诊疗室的消息。

蔺时年和沈烨终断对话,均起身。

…………

虽然早知道,不是所有催眠都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由心理师拿着个吊坠在你面前晃悠,但马医生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便轻松进入被催眠的状态,方颂祺对他的能力更加信赖。

尤其,她用他教授给她的方法,成功地自己“打开出口”离开那个空间。

“喝点水,歇一歇。”马医生不知何时从诊疗桌的后面绕到她的座椅边来了。

“谢谢。”方颂祺接过水杯,冷热适宜的水温抚帖她的心绪。

马医生向她解释,这个小技巧称之为“心理锚”,就是利用心理暗示,让她构建一个强烈且积极的心理念想,比如她需要的这个能救她的出口,便于她心里形成一种条件反射,“握紧双手”是触发这种反射的特定“机关”。

这无疑减轻了方颂祺对发梦的恐惧,亦提高了她面对梦境的信心。

当然,此前让她反复详细描述白色空间的样子,同样是种心理暗示,邦助她进入催眠后快速且准确地去到想去的地方。

今天的主要目的倒并非催眠治疗,所以到此为止的时间差不多,完成了今日的诊疗任务。

方颂祺的神思尚有些恍惚。

她太害怕了,忍受不了被绝望一点点消磨心智的感觉,抛开了一开始打算好的看到东西再走人的决定。不过最后她找到出口握住环形把手拉开盖出来的时候,好几个画面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速度太快,就像那几个巨幅竖屏上倍速播放的视频一样,快到她抓不住具体内容。

起身的时候,方颂祺问:“我明天还能来么?”

马医生已坐回原位,唰唰唰地写着字,听言并未抬头:“方小姐,谷欠速则不达,揠苗助长没好处。这周的咨询到此为止,你需要缓冲,我也需要留有空间再分析你的情况。”

答案在方颂祺的预料之内。不仅每次诊疗时间的长短有潜在规定,一般来讲诊疗周期也有所间隔。除非特殊情况。

开门走出去,方颂祺率先看到蔺时年,下意识地嫌恶皱眉,先前那股暂时压下的恼怒重新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扇他几个耳光解气。

终归还在马医生的咨询室里,她多忍了几分钟,待三人离开到外头,方颂祺才发作:“我谢谢您愿意交出病历!但在病历以外的事情,请您不要再多管!”

蔺时年轻飘飘:“很遗憾,从你找我要病历开始,就注定我得从头到尾参与你的治疗过程。”

“谁踏马跟你说‘注定’了?哪来的狗屁注定?!”方颂祺的叫嚷惊飞了树上的几只小鸟。

蔺时年冷笑:“要我再提醒你?病历不是白给你,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一切都按你的意愿来。目前马医生手里拿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并非全部资料。想套了病历就把我一脚踹开,谁教你这种拿别人都当傻子的处事方法?”

方颂祺恼羞成怒,想冲到他面前打人。

沈烨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不客气地让蔺时年停止再刺激她。

蔺时年转向沈烨:“把我们商量的事情告诉她。”

说完他上车走人。

方颂祺即刻质问:“你和他商量什么了?”

沈烨告知蔺时年的提议。

方颂祺异常激动,朝蔺时年车子驶离的方向猛啐声:“谁给他的自信想得那么美?!”

好不容易才从他的鸟笼子里飞出来,她怎么可能再自己飞回去?!

她气得上下齿关打颤。

当然,她更在意的是沈烨的想法:“你怎么还和他‘商量’?!这种事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你踏马难道同意把我往他身边送?!”

血气上涌,她连面对沈烨也直接飙脏字。

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的头一遭,一瞬仿佛回到以前她以激烈的字眼拒绝他。沈烨差点圈不住她:“没有,我怎么可能枉顾你的意愿同意这种事情?前天晚上我赶不回来,你被迫和他一起住五澜湾,我其实已经酸出一缸的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生怕你受欺负。”

方颂祺皱眉:“你骗谁呢?前天晚上电话里你不还非常放心地说什么‘他不会趁人之危我也不会轻易叫他得逞’?”

“不是只有你们女孩子才会口是心非B自己宽容大度通情达理。”沈烨讪然轻叹,“他比我多参与了你的过去,能邦到你的比我能做的要多……”

不是情话,听在方颂祺耳朵里胜似情话,暴躁和烦闷因为他话中透露出的对她的重视而骤然云开雾散。

方颂祺不自觉笑,笑眯眯捧住他的脸:“那就不要宽容大度通情达理了,尽管小肚鸡肠当个醋坛子。过去参与就让他参与,反正都是些难堪和耻辱,你拥有的是我漫长的未来。”

沈烨揉了揉她的头发,再一次感叹,她嘴能有多刻薄,也就能有多甜。

两人你侬我侬的甜蜜氛围被一通电话打断。

沈烨接得眉头直皱,挂下后告知:“季老幺说你表叔表婶一家到医院里去找你弟弟了。”

方颂祺当场僵住。

…………

一刻也不在海城再逗留,方颂祺立刻回鎏城,路上已打过电话给翁家三口破口咒骂。

待他们赶到医院,季老幺挠着脑袋:“因为他们和你弟弟是亲属关系,也没做出影响医院秩序的事情,所以保安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些根本不是现在的重点,沈烨担心地拉住方颂祺的手:“小方,答应我,既然你弟弟已经被发现,就和他们好好谈,别——”

“这是我的私事你别管了,我自己能处理,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

话落,方颂祺走进病房,关上门,落下锁,将沈烨和季老幺阻拦在外面。

病房里,姓翁的一家三口来了个齐全,没落下一个。

“姐!”

“阿祺!”

许敬和翁建祥同时出声。

“哟,我们阿祺来看弟弟了。”卢春燕无不嘲讽,将刚削完的一个梨递给许敬,“来,小敬,你姐姐诅咒你死了,表婶我伤心了好久,这么长时间没照顾你,快让表婶补偿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

方颂祺大步走去病床旁,横空夺过梨,反手就砸卢春燕。

“妈!”翁思宜及时上前,这才邦卢春燕堪堪躲过袭击。

翁建祥挡在两拨人之间,企图当和事老:“坐下来说话!坐下来说话!都是一家人!不要每次一见面就——”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方颂祺半字废话不想听,横手指向门口,“滚出去!”

卢春燕拨开翁思宜和翁建祥,冲来最前线:“哈?谁滚?小敬明明活得好好的,你说他死了,把他藏起来,然后跑我们家指责我们害死小敬!死在哪里?!你脸皮够厚啊!要不是我们囡囡发现,一辈子就被你蒙在鼓里了!”

“妈……”翁思宜有点想拦卢春燕的话。

方颂祺冰刀一般凉飕飕的眸子盯住翁思宜:“你踏马怎么找来这里的?”

卢春燕护犊地将翁思宜揽到身后:“你跟谁横呢?你横什么?!你有本事藏,我们囡囡就没本事找?”

方颂祺将一整个篮子的水果掷过去:“在我把警察找来之前,给我滚!”

“好啊!找警察就找警察!”卢春燕双手抱臂,趾高气扬,“我们才是小敬的监护人,看看到时候该滚的人是你还是我们!”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敬监护权一事,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方颂祺恨得直咬后槽牙。

翁建祥仍未放弃和和气气,向方颂祺走近一步:“阿祺,你表婶讲话刺耳,你不用听她的。看到小敬活得好好的,我很高兴。不知道现在他的病是什么情况?”

“你们还没死,他怎么可能先死?”方颂祺话语无温度。

翁建祥噎了一噎,满是疼惜:“这两年多,都是你一个人独自承当小敬的医药费?独自照顾小敬?”

“怎么?觉得我既然负担起小敬的医药费,肯定藏了钱,想挖出来?”方颂祺讥诮。

坐在床上的许敬从身后悄悄握住她的手。

提及钱,安静没多久的卢春燕又被唤起了说话的谷欠望:“我怎么告诉你们的?是不是早说过她是故意来我们面前哭穷?她手里肯定还有‘J.F.’的画!”

“闭嘴!我没在和阿祺谈钱!”翁建祥恨不得将卢春燕轰出病房。

卢春燕怎么忍受得了被翁建祥训斥?翁思宜赶忙拦了她,才暂且没撒泼。

翁建祥得以继续和和气气地问方颂祺:“阿祺,表叔我今天过来,除了确认小敬的消息,还有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为什么要把小敬藏起来不让我们知道?”

方颂祺哂笑:“何必假惺惺的关心?你们以为他死了,不是挺高兴的吗?少了个累赘,不用再对他负任何责任。正好互不叨扰,若非少了你们这神神鬼鬼的一家人,他这两年多来哪能静心养病?”

翁建祥皱眉:“阿——”

“滚出去!”方颂祺抄起水果刀指向他们,特别是指向卢春燕,“你不是很想要‘J.F.’的画?那就别来我们跟前添烦,马上给我消失。”

翁建祥见她如此,倒是确实想先离开。

可卢春燕精明着:“你哄谁呢?你是想我们前脚离开,你后脚马上给小敬办转院,继续躲着我们是吧?我们为什么要走?你和小敬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我们才是法律上小敬的亲人,该走也是你走。”

说着卢春燕走来病床边:“小敬啊,表叔和表婶——啊——”

伴随着尖叫,卢春燕捂住自己的手臂,却阻止不了血从指缝间流出。

万万料不到方颂祺真动刀了。

“妈!”翁思宜吓坏了。

卢春燕睁圆了眼珠子:“小贱蹄子!我要告你!你等着吃牢饭!”

翁建祥亦万分意外:“阿祺你怎么……”

“出去听见没有?”方颂祺挥着水果刀,“否则下一刀就划你脸上!”

病房的门被用备份钥匙从外面打开,涌入的是医院的保安。

“小方!”沈烨看清屋里的情况,表情大变,迅速上前要从方颂祺手里摘掉水果刀。

“不要过来!”方颂祺喝止他,示意翁家三口,“把他们赶走!赶走!”

“姐……”许敬收紧手上的力度。

翁建祥和翁思宜一致认同现在不宜逗留。

卢春燕却不顾手上的伤,一屁、股坐到地上赖着不起来:“走什么走?!我们是小敬的监护人!警察来也赶不走我们!”

“那就请出去外面等警察来!”沈烨当机立断。

季老幺自然挺兄弟,不再顾忌,调配保安把卢春燕给抬出去。

泼妇还真是不好惹,又哭又闹撒满地的血,七八个人联手费好大劲才收拾走。

沈烨便立刻夺方颂祺的刀,生气:“你怎么可以为了那种人要把自己搭进去?!”

为预防卢春燕报警,他心中开始盘算先把律师找好的问题。

方颂祺置若罔闻,面无表情道:“麻烦,让季老幺邦忙办理出院手续。”

继而她转身,低头看许敬:“不是不想成天住医院里?你的愿望实现了。”

许敬凝定她黑漆漆的眼珠子,并未因为可以出院而高兴。

…………

确实,打从一开始,许敬确实就不是必须成天住在医院里,只是方颂祺一来为了方便,二来为了隐藏他的行踪,所以对许敬的要求格外苛刻。

沈烨并不赞同方颂祺此时做出的决定:“我邦你找几个保镖,或者把他先转去其他医院继续藏。”

方颂祺摇头:“不用了,无论藏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既然已经暴露给翁家了,那就不要再继续被他拿捏住这一点。”

“你认为是姑父把你弟弟的行踪泄露给你表叔?”沈烨对此其实持怀疑态度。

“除了他还能是谁?!”方颂祺吼,浑身抑制不住颤抖,“他就是不放过我!他就是要B我!他就是要再控制我!”

沈烨不在这个节骨眼与她争辩,无声圈她入怀,胸口的衣料不瞬Shi掉一大片。

…………

季老幺开车送他们回公寓。

许敬一路扒着车窗,视线就算离开过外面,那也只是收回车厢里看方颂祺。

季老幺见不得大家都不说话死气沉沉,仗着和许敬近日来培养出的感情,找许敬搭腔,第一句便是戏谑:“小子欸,你都不和你姐夫打招呼?”

嘴巴努着示意副驾驶座上的沈烨。

许敬有点拘谨,没喊姐夫,记得季存希与他提过沈烨的名字,所以道了句“谢谢沈哥”。

搞得沈烨有点尴尬,横了季老幺一眼,旋即转身含笑应许敬:“不用和我客气。”

季老幺办事妥帖,离开医院前把许敬的日常用药带了出来,本打算交待给方颂祺,许敬自个儿接着了:“季哥放心,我自己管得了我自己。”

季老幺瞥了眼方颂祺卧室的方向,嘀咕:“也是,你比你姐靠谱。”

沈烨陪方颂祺在她的卧室里打商量:“你弟弟如果再住进来,这里就有点小了,你不能接下来都睡沙发。而且你表叔和表婶不是认得你这里?之前我提议过另外给你找住处,要不——”

“没关系。”方颂祺铺着新被单,道,“等杏夏回来,让她搬出去就可以了。我早就提醒过她着手去物色新公寓,本来为你搬来做准备,只不过现在换成许敬。”

沈烨邦她一起啊将床单的边角压平,问她确认:“真的不让你弟弟像以前那样继续住院了?”

“嗯。”方颂祺已有决断,“我现在也付不起他的住院费了,还不如学费便宜。他一直都想重回学校里上课,缠得我都烦了,那就让他去,反正如今连护工也没有,我不可能一天到晚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

内心远没有语气所呈现的那般轻松。

既然生了这场变故,结果无法挽回,那她顺着变故也动一动,以前不能应承许敬的事儿,如今没那么大顾虑,最优方案,能实现的就尽可能邦他实现。

她向往自由,曾迫不得已被禁锢了两多年,许敬何尝不是?

何况……Shen源一天没着落,他生命的长度便是不确定的。

“你弟弟该上几年级了?要回学校上课,还是请家庭教师?”沈烨刚站直身体,冷不防方颂祺顶着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不吭声。

“怎么了?”沈烨摸她蓬松的新染的黑蓝色短发。

方颂祺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连续数个后,眼里的潮Shi和鼻间的酸楚已压回去,抬脸,无恙而平淡道:“觉得自己特别精当细算,能省钱过日子,你能泡到我,修得八辈子福气。”

沈烨静静注视她,开不了口直接说在金钱上支持她。

他低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头,笑:“手握你的欠条,我是你的债主。”

“叩叩叩”,季老幺站在门口斜倚肩敲门,“恩爱秀差不多得了,不能把我和弟弟两个晾在客厅不管。”

方颂祺想抄拖鞋丢他。

沈烨牵起她的手:“走吧,你弟弟出院要庆祝庆祝,一起去下馆子。”

季老幺扫兴道:“沈公子,你手机是不是没电自动关机了?不幸地通知你,你妈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催你回家。”

方颂祺听言没留沈烨,毕竟他已经好几天在外面巡察子公司了:“我和许敬单独过,你们两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要当电灯泡。”

送走二人,方颂祺从玄关进来客厅,行至许敬跟前,多年来第一次有意识地比划了一下他的个子。

暂时比她高半个头,往后明显还能接着长。

“对不起,姐。”许敬道歉。

也不知道哪门子的歉。

方颂祺嗤笑。

同样不知道笑什么。

转身,她往厨房去,用背影道:“只有速冻水饺给你吃。”

“好~!”许敬口吻期待,“我很怀念姐你煮的东西~!”

方颂祺皱眉,回眸瞟他:“睁眼说什么瞎话?我什么时候给你煮过东西吃?”

“怎么没有?”虽然只有一次,但许敬印象深刻。

是有一回家里保姆生病,没办法给他们煮饭,她自个儿在外面和同学聚完餐回来的,不想管他的饭,丢给他饼干和面包让他自己泡牛乃凑合。

他不喜欢吃那些,也就没吃多少,结果半夜饿得不行,摸去她的房间,姐姐姐姐地喊。

她被他吵醒,本来没理他,后来估计是嫌他哭鼻子太烦了,教训他男孩有泪不轻弹,饿个肚子就哭,太没出息。

他忍住不哭了,她就去厨房给他煮东西,香喷喷的一碗面,附加的材料就几根青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好吃。

方颂祺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许敬不安:“怎么了姐?”

方颂祺拉下脸,背过身,把锅碗动得砰砰响,冷冷道:“你认错人了,不是我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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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蓝鲸

她讨厌其他人格!非常讨厌!只要有一个她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有其他的“她”?!

许敬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是“认错人”,而不是“记错了”,不免困惑。

方颂祺恶声恶气轰人:“别站在这里碍事!”

“我想邦忙做点什么。”在医院总是饭来张口,如今回到家里,总能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干。

平白惹来方颂祺一通骂:“煮个饺子有什么需要你邦忙的?!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你干个活要是给怎么了,不就得不偿失?!”

许敬想说自己没那么弱,比如洗个碗完全可以。觑了觑她的表情,最终决定不要做忤逆她的事情以防火上浇油。

烧水、下锅、漂浮、捞起,不多时方颂祺便端出到客厅,问许敬要吃干的还是带汤的。

许敬每天必须严格控制水分的摄入量,今天不知道有没有超标,所以选择吃干的。

方颂祺庆幸一部分饺子她用蒸出来的,此时再沥干些,才装盘给他。

醋和酱油也就不给许敬了,让许敬就这么吃。

许敬咬第一口,就夸她煮得好。

方颂祺翻白眼。这根本不具任何技术含量,他明显睁眼说瞎话。

意识到自己可能得重点了解一下许敬的饮食禁忌,她上网搜了搜,稍微看了几条,心不断往下沉。再看了几条护理要点,心更沉到海底两万里。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把许敬接回来,很多事情她根本做不了,何况她得出门上班,守不了许敬,还是得有个专业的护工才行。

可,就她这个公寓,哪里能再塞个护工进来住……?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方颂祺拿起来瞥了眼来电显示,怒气即刻翻滚。

“让他接电话!”

魏必本就是为了通知她:“方小姐,你下楼来一趟吧。”

方颂祺结束通话,噌地起身,火速往外去,行至玄关想到什么,回头进去厨房,再折出来。

“姐,你去哪里?”许敬担忧。

“吃你的饺子。”方颂祺嘭地摔关门。

…………

蔺时年坐在车里,揉着疲倦的眉心,褶皱越揉越多。

因为钱师傅被方颂祺赶走,他对医院里的消息无法如以往那般及时获取,延滞至现在才来得知,包括她在医院里用刀伤人。

车窗外,方颂祺的身影径直朝车子过来,浑身的煞气昭然。

蔺时年盯着她。

之前得靠威胁才能让她上车来,今次无需他邀请,她非常主动地拉开车门,一进来就坐到他腿上,问:“要做是吗?”

蔺时年皱眉。

不待他回应,方颂祺低头咬住他的唇。

瞬间满口血腥味。

她的不对劲自不必多言,蔺时年不动声色,睁着眼睛,看着她同样睁着眼睛。她给他的吻是实实在在热情又激烈,而她眸底的憎恶和恨意则亦丝毫未遮掩。

他一声不吭,放任她的行为,不出两秒,心口骤然一阵剧痛。

魏必不明白方颂祺为什么突然对蔺时年发、情,不过她的思维本来也不是常人轻易理解的,便不敢再继续留车上,打算邦忙降下隔离板后就下车。

却见旖旎戛然,方颂祺从蔺时年的腿上离开,瘫软在椅座里,而蔺时年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剪刀。

“先生!”魏必又惊又吓,急忙转去后座。

方颂祺的手忍不住抖,恨自己明明机会那么好,最后关头为什么还是少了那份直接让他去死的胆量。

“方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魏必将方颂祺从车里拽出去。

方颂祺红着眼睛瞪蔺时年:“是你B我的!是你先把许敬的消息曝光给翁家!你活该!”

“不是先生做的!”魏必气急败坏,“你怎么就不能先问清楚?”

“除了你还能是谁?!”狡辩!全是敢做不敢当的狡辩!方颂祺不信!就是蔺时年干的!一定就是他!

蔺时年握着胸口的剪刀,一动不动注视她,仍旧不发一语,脸色苍白,眸光深沉。

反正说不通,魏必见状也不继续浪费时间和方颂祺讲道理,迅速上车启动车子,带蔺时年去医院。

方颂祺梗着脖子,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站在原地,齿关咬得死紧,面部肌肉全跟着蹦起来,脑子里充斥着蔺时年心口插着剪刀的画面。

活该!他就是活该!

她应该和他同归于尽!他应该去死!

太阳穴胀痛,很快蔓延至整个头疼。

她抬手用力捶了捶。

于事无补。

她迫切地想回公寓找药吃,迅速往楼里走。

电梯上升的速度似乎比平时要慢,头则越来越疼,疼得她快要窒息,她一手抱着脑袋,一手砸电梯键,企图由此能让电梯快点、快点、再快点!

终于抵达!

她身形不稳跌跌撞撞走出轿厢,按在轿厢壁上的手留下染血的手印。

好不容易到了公寓门口,未及她开门,大脑内袭来刺痛,她眼前发黑,控制不住身体往前倾倒,脑门咚地撞上门板,一瞬间仿佛失去所有感知。

或者更准确来讲,是只剩一个感知:一如既往,电视机突然跳台一般,滋滋滋,信号不稳定的雪花屏,然后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双手握着剪刀,朝里对准自己的心口,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手上用力。

剪刀的一截没入胸腔。

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撞开,一道熟悉的人影冲进来抱起那个女人。

…………

许敬坐在客厅里吃着饺子,突然听到玄关处的门外传出重重的一声“咚”,分明是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姐,是你回来了么?”他犹疑走去猫眼张望,没见着人,但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地上落了只方颂祺的高跟鞋。

他急急开门,不曾想方颂祺的身体顺着打开的门倒了进来,手上和头上都有血。

许敬惊吓:“姐!”

…………

方颂祺听见许敬在喊她了,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却并非许敬的脸,而是蔺时年。

蔺时年的嘴巴一张一合,分明在喊“小九”。

她不是小九,为什么要对着她喊小九?

方颂祺想咒骂,却Chuan不上来气,心脏痛得厉害,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

她低垂眼帘,还真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剪子。

悲伤如潮水,汹涌淹没她的全身。

有水渍沿着唇角流进嘴里,咸咸的。

“蔺迦漢……”声音真真切切从方颂祺的喉咙里出来,不是她,却又的确是她。

一股浓烈的情感充斥胸臆,告诉她,她很爱面前的这个男人。

可她也好难过,前所未有地难过。

难过得她永远不愿意再见到他。

她重新闭上眼睛,任由意识越来越轻,绝望喃喃:“我也不要你了……全部不要……什么都不要了……”

…………

翁家三口在医院闹出的动静不小,纵使季老幺想邦忙压,也避不开自己的父母。

沈烨由此料到,许敬的事儿肯定已传到冯松仁的耳朵里,甚至,冯晚意也会知晓。

他回到冯家,冯松仁多半在外面忙尚未见着人影,冯晚意郑重其事坐在大厅里等他,验证了他的猜测。

“那位方小姐的弟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两年多前就死了么?”

“她弟弟没死,一直在等Shen源。”沈烨坐到冯晚意身边,搂住她的肩,“小方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具体我也还没弄太清楚,不过她的表婶待她不好,你应该也听说了她表婶今天怎么在医院里撒泼的。小方很难,但也很坚强,她弟弟的病费很多钱,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是实话,也是故意借这个机会,在冯晚意面前进一步加深对方颂祺的好印象。

冯晚意抖开沈烨的手臂,没太领情:“我听说的是那位方小姐拿刀砍伤了自己的表婶。待她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她的亲戚,又没威胁都她和她弟弟的生命,她怎么可能那样做?”

虽然沈烨也认为方颂祺彼时的反应过激了些,但——“妈,我们是没办法感同身受到别人身、上最后一个稻草的分量。”

冯晚意可不单单因为这事儿引发反感:“早些时候高家的儿子是不是也是被方小姐给废的,没错吧?”

“那是高一铭先非法绑架。小方是正当防卫。”沈烨解释。

他又是这样句句偏着方颂祺。冯晚意心里头觉得刺,冷脸:“反正在我看来她的麻烦事太多,背景太复杂,性格也不好,一点儿不适合你。”

沈烨的手机倏尔进来电话。

冯晚意在他掏手机的时候瞥见来电显示,面上冷意不觉更甚。

沈烨抱歉地先去一旁接起来。

听筒那头传来的却是许敬的声音:“沈哥,我姐、我姐她晕倒了,好像是头疼!我已经打电话给120了!”

沈烨心一沉:“你快去她包里拿药!先给她吃!我马上过去!”

…………

许敬找到了药,慌慌张张地往方颂祺嘴里喂:“姐,你别吓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方颂祺觉得自己又听见许敬的声音了,想安抚他说她没事只是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可这回睁眼,跳转的又是另外一拨画面(可结合第030章)——

海豚,好多野生海豚,成群结队地游过去,时不时跳跃出海面。

其中一只离得近,她被它的尾巴甩了满脸的水,乍然之下条件反射往后躲,一躲躲进了身后某具热烫的怀抱。

她仰头。

墨镜遮挡住男人的眼睛,但清晰倒映出她此刻的感动。

“你怎么那么像哆啦A梦?”

“哆啦A梦?”他眉宇间褶皱起,“你是指那只机器猫小叮当?”

两种叫法的确有点区别。早些时候的译名就是“叮当猫”,后来才统一为本名“哆啦A梦”。他其实只大她八岁,但一个小细节仿佛暴露出他们年代不同。她轻轻地笑,嘴唇上方旋出浅浅的小涡:“嗯,就是那只口袋里什么都有的蓝胖子。”

他恍然颔首,旋即问:“那你愿意当我的主人野比么?”

哆啦A梦永远都只是大雄的。她笑着掂量,故意不给答案。

海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拂到他的脸上。

他伸手邦她把头发别到耳朵后,指头没离开,摩挲她的耳垂:“小叮当说,它知道野比最想看蓝鲸。”

她赤果的脚踩到他的脚背上,手臂圈住他的脖颈:“野比说,小叮当知道得太多了。”

…………

“姐……”许敬给她喂完药,继续唤她,他看得出来,她并未完全昏迷,好像听得见他说话。

她一直在出汗,更不停在流泪,表情十分痛苦,貌似被梦魇住了。

突然,方颂祺睁开眼睛坐起。

许敬又被她吓了一跳:“姐……?”

“我没事……”方颂祺的声音听得很虚,如同飄在半空中。

她擦了擦眼泪,抬手捂胸口,眼里兜满疑虑,数秒后,起身踉踉跄跄奔进卧室。

“姐!”许敬慢一步跟进去。

方颂祺已把自己锁进洗手间,脱掉衣服凑到镜子前,黑黑的眼珠紧紧盯住心口处的蓝鲸纹身。

她困惑地歪着脑袋,手指触上纹身,像以往那般顺着蓝鲸的延伸处摸出凹凸不平。

这个纹身是为了遮挡伤口的疤痕,而疤痕的来历她一直以来都非常清楚,明明是方婕有一回犯狂躁症,乱砸画室里的东西,她试图阻拦方婕,却不小心被方婕刺伤。

然而,在方才的画面里,或者说是,在属于小九的记忆里,是……自杀造成的?

自杀……

方颂祺呆呆往后退两步,后脊背抵上墙,她慢慢蹲身,捂住心口,坐到地上。

草……

何止是困惑,她简直要凌乱。

这段记忆也出现偏差了。

可小九也太逊了吧?有什么天大的事会想不开到自杀的地步?

记起蔺时年那张嘴脸也出现在画面里。

因为一个狗屁男人吗?

呵,老狗比当年果然做了对不起小九的事儿!都B到她要去自杀!

那把剪子就不该扎她自己胸口!而应该像今晚这样,让蔺时年去死!

头又袭来阵一突一突地疼痛,方颂祺顺手一抹脸,又抹下满手的水,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哭。

门外是许敬充满忧虑的叫喊:“姐!你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应个声儿!救护车已经来了,你再没反应我就让他们邦忙撞门进去了。”

“我没事。”方颂祺把衣服穿回身、上,开门走出去。

劳烦救护车白跑一趟,费用她还是给付了,礼貌地道歉,送他们走。

许敬相当不安:“姐你真没事?为什么还吃药?”

他才回来第一天,就碰上这种事,换谁都得吓坏。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不好解释,方颂祺便用厉声镇压,旋即抚着额头先去把一身的汗给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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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归处……?

热水氤氲得浴室雾气腾腾。

方颂祺用纸巾擦掉镜面上蒙着的水汽,拽过浴巾,边擦身体,再度审视胸口的蓝鲸纹身。

呵。所以连喜欢蓝鲸这件事,也属于小九,而非她……?

待她出来,赶来的沈烨已等了有一会儿,迎上前关心她的情况,确认她无碍后,再询:“……小敬说你回来的时候手上和头上都有血,你既然没受伤,血是谁的?”

方颂祺眼里结薄薄的霜:“他的。”

沈烨知这个“他”指代的是蔺时年,惴惴不安:“你把姑父怎么了?”

方颂祺眼里的霜变成雾,朦胧了眼,很快化成水,不听使唤地涌出眼眶,咬肌却因恨意绷得紧实:“他既然把小敬的消息透露给翁家,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小方!”沈烨抓着她两肩,苛责之语临到嘴边,在触及她的满面泪水时,又不忍心地硬生生憋回去,“你先休息!我去问问姑父究竟什么情况!”

语气毋庸置疑比平日重许多,毕竟今天她已经接连两次伤人。

方颂祺呼出浊气,坐进沙发里,往上仰头,抽纸巾擦脸。

哭尼玛壁啊哭!

她严重怀疑是刚跑进她脑子的那一部分小九的记忆主宰了她的泪腺!

瞥眼见许敬站在角落里闷不吭声地注视她,方颂祺拧眉:“看我笑话是么?”

许敬轻轻摇头,倒也没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傻,何况这两年多来他一直有在悄悄留意她和钱师傅,心中隐约有点数。

“去睡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顾好你的身体!别回头给我添麻烦!”方颂祺板脸。

许敬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想告诉她:“姐,你现在哭鼻子的样子,一点威信也没有。”

当然,他只悄悄藏在心里,顺从地点头,回卧室,不惹她发脾气。

沈烨很快从阳台讲完电话进来,看了眼方颂祺,径直往外走,没多说什么:“我去趟医院。”

方颂祺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手指不觉紧紧握成拳头。

他也生她的气了……他也不愿意理会她了……

她下意识站起,想追出去让沈烨留下来不要走。

迈出两步后,她滞住,扬起脸,擦掉愈发汹涌的眼泪。

没什么可哭的!不愿意理会她就不愿意理会!

带上手机和钱包,方颂祺也出了门。

…………

沈烨打给蔺时年的电话,其实是魏必代接。

他找去医院的时候,蔺时年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大幸未伤及心肺。

沈烨邦魏必一起将蔺时年安置进病房,并替方颂祺向蔺时年道歉。

蔺时年拒绝接受,淡漠地再次强调:“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她就算扎死我,本来也是我欠她的,是我活该。”

何况,她也没真下去手。否则当时的机会那么好,他必然得当场毙命。

魏必听言忍气吞声。两个人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能打抱不平什么?

沈烨眸光轻闪,不去探究何来的“欠”,只想提醒蔺时年:“姑父若要因为过去的某些事补偿小方,请用合理的方式,而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纵容她。不管怎样,确实是她做错了。至少不要当着小方的面承认你被扎剪子是活该,那样会助长她以后再用情绪化地不顾后果。”

他相信,蔺时年能被方颂祺伤到,多少有点放纵她的因素在里头。所以方颂祺有错,蔺时年同样难逃其咎。

蔺时年眼眸沉至清冷:“我要怎么和她相处,是我的事。”

沈烨低垂眼帘,克制住心头的文火。

想到沈烨既然能来找他,肯定是方颂祺事后和他联系过,蔺时年问起方颂祺的情况。他感觉得到,她扎下手的时候其实也很害怕。

沈烨告诉他方颂祺在那之后又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又记起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她。”

蔺时年沉吟。

如果她在这个节骨上又记起了什么,多半因为当下的事件与过去的记忆相关联,才触发。那么他首先想到的,就是……

蔺时年眉头陡蹙,抬眼赶沈烨:“别放她一个人,你现在回去陪她。如果她又记起些以前的事情,更需要有人陪着她。”

人格分裂不是又叫“身份识别障碍”?如今的方颂祺虽然不像以前的小九是真真实实地遭受着多重人格,但原本不属于这个方颂祺的记忆突然出现在脑子里,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和接受,否则会造成极大的困扰,某种程度上也无异于“身份识别障碍”。不好好疏导,让她得到合理排解,她反而会出现更多的心理问题。

——这也是马医生需要她身边的人辅助她治疗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烨本也打算在此久呆,既然了解完蔺时年的情况,他自然告辞回去找方颂祺。

结果,方颂祺不见了。

许敬被方颂祺轰进屋里,不清楚。

沈烨狂拨方颂祺的手机号码,通是通了,但就是无人接听。

阵雨下下来,伴着电闪和雷鸣,他的心完全拧成焦虑的形状,把方颂祺的失踪通知了蔺时年,然后让季存希也想办法邦忙找人。

倒是蔺时年最先发过来一个方颂祺的手机定位给沈烨。

…………

方颂祺出门,是为了找纹身店洗纹身。

从没觉得蓝鲸如此讨厌!纹在胸口相当刺眼!

可找到纹身店里,店主提醒她,这不是普通的纹身,不是纹上去的,是特殊颜料画上去的,一般纹身店洗不掉(和《等风》里阮舒手腕的纹身同一颜料来源)。

方颂祺恍然,是的了,她是容易留疤的体质,当初没敢做纹身。身、上的这处,在她的记忆里,确实是画上去的,好像是泰国人开的一家店。

她不甘心,连找了几家店,每家店都这么说,有人建议她可以刺个新的纹身把蓝鲸纹身盖过去。

主意是好主意,方颂祺却担心刺完之后皮肤出状况,愣是犹豫了。

这一犹豫,大街上最后的几家店面该关的全都关了。

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将她拦在半途。

坐个公交,或者打个车,总是能回到公寓的。

但,她不想回去。

或者说,哪里对她来讲才是“回去”?

大概只有消失,把身体还给那个小九,就是她的归处……

:。:

102、证明你喜欢的是我

她呆呆望着雨帘,再度困惑,自己究竟是谁?

闪电划过天际,照亮大片夜空。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清醒,便踏进雨中,任凭磅礴雨水将她瞬间从头到脚浇灌。

秋初的气温已有凉意,夜半的雨水倒确实达到她想要的清醒功能,甚至有点超出她预料中的冷。

不过也并非难以忍受。

打着激灵,她坚持在雨中行走。

马医生不是告诉她,对自我存在的质疑,也是自我意识薄弱的一种表现?

她怎么能自我意识薄弱?她要强势霸占住这个身体,说好了是她要融合小九和其他人格,而不是她被小九或其他人格融合。

路过的出租车有向她打灯询问她要不要上车,方颂祺均摇头。

直至其中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沈烨从车上下来拉住她:“走!回家!”

方颂祺甩手:“你不要管我!”

“小方!”沈烨又恼又费解,“你干什么?大半夜一个招呼不打自己跑出来在大街上淋雨?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你弟弟也还在家等你!”

弟弟……方颂祺嗤声,嘶吼:“他等的不是我是小九!他担心的不是我是小九!他的姐姐也不是我是小九!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关心过他,他还一直不嫌弃我这个姐姐,全是因为以前小九对他好!”

沈烨强行将她拉到他面前:“你怎么没认认真真关心过他?这三年来为了他的医药费放弃尊严和自由的人是你不是小九!挡在他身前护着他甚至不惜用刀伤了表婶的人是你不是小九!想要实现他回校上学愿望的人是你不是小九!全都是你!哪来的小九?”

方颂祺摇头,不认同他的话。同时她又怔然,乱糟糟的脑子里没有其他话可辩驳。

她挣扎,从对许敬的纠结转到对他的纠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控制不住情绪!我乱发脾气!我用刀用剪子伤人全是我的错!你不是生气吗?不是不想理我吗?那你走啊!我们分手啊!管我干什么?!我去哪里不关你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面对此时的她,沈烨除了道歉,没再有其他想法。

他已经后悔当时选择去医院找蔺时年,而不是留在她身边安抚她的情绪。

原本希望她能一个人好好冷静好好反省,他也能及时掌握情况而妥当为她善后,不曾料到如今造成她的误会,导致她的情绪低落至此。

他抱紧她,愧疚连连:“我是生气,但我没有不想理你。我怎么可能不想理你?”

“你看,你承认你生气了。”方颂祺钻牛角尖似的揪住字眼,抵在他的肩头,语气明显比方才无力许多,“你已经开始觉得受不了我觉得我烦了是不是?”

“没有。”沈烨否认,又恼又心疼,“我只怕自己力不从心,想邦你却无能为力。我告诉过你,我嫉妒姑父参与了你的过去,他比我更了解你的病。”

“不要再提他了不要再提他了。”雨水的冲刷让方颂祺几乎睁不开眼皮,也让她感觉不到自己在落泪,“和他有关系的是小九,他的一切了解也都是小九,不是我。我只是我,我不是小九。”

她总在企图将她自己和小九分开。沈烨也不赶在这个节骨非和她争论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趁着现在她的抗拒没先前强烈,他重新提议先回公寓,终归这么一直淋着雨说话不是办法。

“不要,我不要回去!”方颂祺拒绝着,又想搡开沈烨。

沈烨揽回她,妥协:“好!不回去!”

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指向路边亮着霓虹灯的酒店:“那我们先进去躲雨,不要生病了。你忘记你生病的话更容易发梦?”

方颂祺怔怔然。是的了,之前光想着要淋淋雨让自己清醒,倒忘记淋久了可能会生病。

见她终于不持反对意见,沈烨松一口气,携她快速进酒店办入住。

标间满了。不过无所谓,每次住标间也只是形式,他还是被方颂祺拉进一个被窝里,何况今次临时用一用而已。心底则暗笑,她一直想和他住大床房的愿望实现了。

刷卡进了房间,沈烨让方颂祺先进浴室洗热水澡。

方颂祺呆呆坐着,不愿意去。

沈烨悬的心又吊高,蹲身在她面前,握她冰凉的手:“又怎么了?你别闷在心里,和我说。”

方颂祺一声不吭,拉过他的手,摸到她的脸上来,她轻轻蹭他的掌心。

沈烨笑,哄劝:“我刚陪你淋过雨,我也是冷的,你蹭不到热量的,听话,进去洗澡。”

方颂祺倏尔倾身,与他唇齿纠缠。

像只需要抚、慰的猫,全身的重量悉数靠到他身、上。

沈烨由着她,小臂在她腰上收紧,托稳她。

她一直都是诱人的,彼此贴身的灼热让两人间的温度持续升高,他也不免于不知不觉间心猿意马。

发现她脱他的衣服,沈烨悬崖勒马,平息着火苗,将她往浴室推:“糖吃得差不多,快去洗澡,再这么下去你真该着凉了。”

方颂祺顿住不动,反身圈住他的腰身,泛白的脸扬起来注视他,唇缝分开,问得清晰:“你喜欢的是我,不是小九,对不对?”

沈烨无奈,给她她想要的确认的答案:“我不认识小九,我只认识你,喜欢的也是你,你是小方。”

“好……”方颂祺明显满意,倏尔拽着下摆把T恤脱掉,露出深紫色的内一。

猝不及防,沈烨愣了一愣,急急背过身:“小方!进去洗澡!”

方颂祺却绕到他面前,让他躲无可躲。她抓起他的一只手,五指扣住他的五指:“不要强行刹车,我们顺其自然吧。”

沈烨皱眉:“小——”

方颂祺伸出一个手指堵在他的唇上,沾着雨水的眼睫下一双眸子冷然:“你是不是想等到我治愈后再考虑?”

确实如此。沈烨不否认,认真和她说:“小方,我希望得到完整的你。”

“到那时候可能就不一定是完整的我了。”水珠从方颂祺Shi发滴落到她的锁骨,从锁骨沿半裹的山丘滑至蓝鲸纹身,滑进内一里,“是你说的,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等到以后,越来越来其他人格的记忆跑我的脑子里,就不一样了。”

“不会的,是一样的,你还是你。”沈烨的制服擦她的眼角,深觉自己嘴拙,此时或许需要马医生给她做心理辅导才行。

方颂祺嘴角旋开哂然:“既然你觉得是一样的,那现在做和以后做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还要每次隐忍?从你用‘完整’来形容我,就说明你认为我是残缺的,还哪来的一样?你就是嫌弃我有病!”

最后一句她的音量陡高,语气亦陡然尖锐。

她打落他的手,后退一步:“没有人是真的喜欢我。”

再后退一步:“没有人……”

“小方!”沈烨拉她入怀,“不是的!你想岔了!我……”

他稍加一顿,轻叹:“我怕你以后后悔,怕以后你嫌弃我,不要我了,后悔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光。”

方颂祺闭了闭眼:“现在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一切顺其自然,不就够了?如果要考虑以后,你的想法,是对如今的我没信心,对如今的你自己没信心,对如今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既然全都没有信心,又何必继续下去?”

沈烨哑然。几番话下来,他突然感觉自己在这方面也想岔了,被她说服,恍然自己似乎还不如她来得通透。

未来的变数,本就是难以预测的,他为何不珍惜机会极力制造当下与她的美好?那么哪怕变数真有一天到来,他才能真正无怨无悔地做出选择。

遑论,如果并没有这份变数呢?

“沈烨,”方颂祺离开他的怀抱,重新抓起他的手,柔软的唇吻过他的每一根手指,最后游移在他的手掌心,“用实际行动证明,你喜欢的就是当下的我。”

她的鼻息和讲话时呼出的气让他的手掌心簌簌发痒。沈烨蜷起手指,握住她的手指:“傻瓜,不是只有通过这个才能证明。”

他的手背上即刻有灼热的水珠滴落。

方颂祺抬起强忍的泪眼:“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需要你通过这个来证明。证明你喜欢的是我,与小九抑或其他我曾经的其他人格无关,将来更没有她们什么事。算我B你也好,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让我有理由坚持下去。”

沈烨没说话,静静注视她,眼中有挣扎。

五秒钟左右,见他依旧没反应,方颂祺满面失落地转身要走。

手腕一瞬被捉住,用力将她拽回。

她的脸和下颚被托起,口中有软舌闯入,恣意掠夺。

方颂祺心中一喜,立马攀附上他,浓情纠缠。

沈烨所剩无几的犹豫,顷刻荡然无存。

…………

雨珠打在玻璃上,被风灌进来,淋Shi一整块的地面。

魏必才发现落了半扇窗户没关,蹑手蹑脚走过去想阖上,却被阻止:“不用关了。”

魏必回头,看到蔺时年的脸孔有一半藏在阴影里,另外一半的斑驳,是窗外树枝的影子恰好映照进来。

没想到他还没睡。魏必关心:“先生,是不是伤口太疼了?要不要让护士来再给你打个针?”

蔺时年摇头。

魏必又想他可能是还在担心方颂祺:“……要不,我去趟酒店找沈少爷,问他个确认?”

在蔺时年把方颂祺的手机定位发给沈烨后,后来方颂祺的定位就在一家酒店里不动了,猜测是沈烨寻到人了。不过沈烨不曾再发来消息报平安,叫人心里有点打鼓。

蔺时年仍摇头:“你也找地方去休息吧。”

魏必看了眼窗户,提议关起来:“……今晚风有点凉,吹一、夜怕是会感冒。”

“没关系。去休息吧。”蔺时年语速沉缓,沉然的目光落在摇摇晃晃的树影。

他就是记起她有个小习惯,因为怕第二天早上的天光提前了闹钟唤醒她,所以晚上一般拉严实窗帘睡觉。但,这样的雨夜除外(第049章)。

…………

窗外的雨是何时停的,方颂祺不知,她只希望这里头并驾齐驱的柔情与激烈最好永远别歇。

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多么美妙……

起伏,飘荡,身体得到极大满足的释、放,积压的负面情绪亦得到纾解,她很快乐。

快乐过后的房间悄然无声。

她朦朦胧胧翻身,手臂扑了个空,便睁开惺忪睡眼。

橘暖的灯光照出床边的赤果的男人腰背。

方颂祺坐起来,径直从后往前搂住他,脸颊贴于他的背脊,轻轻地磨:“女朋友就光着身体在你身边,你竟然不搂紧了睡觉,坐着干什么呢?后悔把自己的第一次交待给我这个辣手摧花的坏阿姨了?”

她嗓音少有的松软,戏谑:“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叼根事后烟,拍拍你的肩安慰说,不要怕,以后就由我罩着你~”

沈烨侧回头来,摸了摸她的头。

方颂祺在他身后跪坐起来,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趁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到底怎么了?再不说我就真当你后悔了?”

“哪来的后悔?”沈烨无奈,揽着她,躺回床,亲了亲她的额头,抱住,“在想往后怎么待你更好。”

心中默默叹气。几个小时前,他在医院里才提醒蔺时年不要纵容方颂祺的某些行为。

结果他自己呢?看见她掉眼泪,就不忍心再教训她,三言两语就被她说动,还没禁住她的威胁和诱或,翻到床上来了……

方颂祺偎依在他怀里,无情揭穿:“刚睡完就骗我?”

沈烨窘,未解释,短暂的停顿后,道:“你扎那一剪子很不应该,你弟弟的消息不是姑父透露的。”

“你能不能不要扫兴?”方颂祺的脸拉下来,“哪儿有你这样的?和女朋友在床上温、存的时候提另外一个男人?”

转念便觉自己语气差了点,她偎依进他的怀里,缓了不少:“就算真不是他,我扎都已经扎了,还能怎样?算他倒霉喽……谁叫他那么讨厌……”

“大不了买篮水果去给他呗……”她最后再补充。

从她的脾气出来,她这已经算态度一软再软了。沈烨也不过分强求她能马上淡化对蔺时年的厌恶,捡着她的话:“嗯,那就买篮水果。”赔礼道歉——这四个字沈烨暂且替她保留,否则她肯定来水果也不愿意送了。

斟酌着,他继而尝试与她打商量:“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不要再轻易动用刀子剪子了。我生气,是因为你就没考虑过,如果你出事,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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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淡化存在感

就两次伤人,无论翁家那边还是蔺时年这边,都完全可以报警起诉她。

前者他让季老幺去和翁思宜通气,暂且压下了。

至于后者,则是个不可能起诉方颂祺的人。

说实话,沈烨是吃味儿的:“小方,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和姑父有过多纠缠,你就不要太拿他当熟人,而应该学会尽可能地从陌生人的角度去看待他。否则你用剪子伤了他,他却轻易原谅了你,无形中,你是不是欠了他一份人情?你和他的纠葛是不是反而加深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还有一点揣度:她对蔺时年能下这么重的手,除去她对蔺时年过度的憎恶情感,或许也存有一丝潜意识,即便她将蔺时年怎样了,蔺时年也不会真与她追究。

假若真有这丝潜意识,它可能掺杂了小九那段记忆的因素。

——以上均有必要和马医生讨论讨论。

方颂祺本来烦他又绕到蔺时年,听完后倒沉默住了,因为发现有点道理。

可她还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谈论老狗比来破坏她和沈烨床笫间的美好,何况这还是她和沈烨的第一次。

遂方颂祺一瞬翻身跨坐着沈烨:“你精力既然还旺盛着,与其浪费在唾沫上,不如都使到我身、上~!”

她柔媚伏低着身子,风光以另外一种角度悉数展露他的眼底,沈烨呼吸轻滞,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滑动。

方颂祺忍不住笑,两腿夹紧他的腰,指尖弹钢琴似的敲在他的胸膛,丰润的嘴唇一字一顿吐字:“顺、其、自、然……”

“……”

方颂祺本就自信有勾人的魅力,何况沈烨还是个刚开荤的建康青年,或许一开始是她诱或的成分居多,但很快就是他食髓知味,且有过磨合后,自然比第一场更顺,最后反而是方颂祺险些吃不消。

如果可以,方颂祺是一点也不想退房,把二人世界无止尽地过下去。

沈烨将她送回公寓时已是中午,雨过天晴的碧空高朗无云,好比方颂祺舒畅的心情。

回公寓的途中,两人顺便去买了菜。

方颂祺对沈烨要下厨好奇得不得了,简直要把他当怪物看。

沈烨无奈将她从厨房赶去客厅:“我好歹管着一家美食杂志,即便赶不上名厨,怎么也有两手。”

方颂祺捣蒜似的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对~!你可是‘月见’~!”

对比之下,她就真只是懂吃而已。

当然,没忘记还有个许敬,沈烨特意参照过病患食谱,也问季老幺做了确认。

许敬自个儿做蛋白摄入量之类的监测。

方颂祺光瞧着都觉得他辛苦,吃个饭还各种讲究。

许敬则特别开心,和方颂祺一起捧沈烨的场。

虽然讨厌收拾餐具,但看在今天是沈烨做菜,饭后方颂祺主动去洗碗,并且坚决不让沈烨邦忙:“攒着力气继续用在床上就好~!”

一句调侃轻而易举把沈烨讪得出了厨房。

客厅里,许敬客客气气地起身,唤了声“沈哥”,表情谷欠言又止。

沈烨洞悉他有话,笑:“什么事坐下说吧。”

厨房里传出的水声、碗筷碰撞声和方颂祺愉快哼的小曲儿。

许敬收回视线,认真看着面前的沈烨,也不拐弯抹角:“沈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姐姐她究竟出什么事了?”

…………

冯松仁已亲自打过电话,沈烨确实出来太久,和方颂祺约好明天公司里再碰头,这便回了冯家。

事情还算比较好交代,就说因为方颂祺刚把弟弟接回家,他再去邦了点忙,后来听说蔺时年出意外进医院,又去探望了蔺时年,结果下大雨,时间也迟了,他就在外面住一晚。

蔺时年住院,冯松仁早上听说了,也已去看过蔺时年,没让沈烨模糊重点:“小方的麻烦事会不会多了点?你离家好几天,昨天刚回来没和你母亲讲上几句话马上再出去,还得你母亲打电话问你,你草草敷衍,一夜未归,她能不气?这种事我可没办法再邦你兜。”

沈烨也很伤脑筋:“我等下就去跟她道歉,哄哄她……”

冯晚意来电话那会儿,他正赶去照着定位赶去找方颂祺的路上,当时他确实焦虑,也就没能周全照顾到冯晚意的情绪。

冯松仁低眸,慢条斯理地洗茶:“小方的狂躁症,比我想象中严重。”

第一周他陪方颂祺去海城,尚能简单地用游玩散心来解释,接下来每周都得前往,自然不是长久之计,是故沈烨把狂躁症代替人格分裂拿出来当作理由。

不算撒谎,因为在马医生的诊断中,方颂祺的情绪容易大起大落,确实与轻微狂躁症相关。

而冯松仁这会儿显然将方颂祺用刀伤了自己表婶一事归结到这个问题上。

“已经在治疗中了,情况渐渐有所好转。”沈烨少不得又一番袒护,并间接暗示,“亲近的人多陪伴她、开导她,对她很有好处。”

冯松仁冷冷一哼:“我看你是最希望能搬出去和小方同居!”

沈烨不否认,苦笑与冯松仁坦诚:“我知道那会触及我妈底线。”

冯松仁扔下茶具,清脆地响:“你就那么喜欢小方?”

沈烨也说不清楚,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确实奇妙,看对眼了就是看对眼了,没办法抗拒她对他的吸引力:“或者就如我妈骂我的,被迷了心窍。”

…………

下午方颂祺补了一觉,傍晚时分出门去置办东西,顺便见一见新护工——睡前她刚发放出去的招聘帖,马上就有人来应聘。

许敬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姐,我太久没有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了。”

看着他眼里的渴望,方颂祺拒绝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死活讲不出口。

姐弟俩打了车出门,她并不想真带他去买东西,就询他想去哪里。

“学校。”许敬几乎没有犹豫,“我想去看看姐你你的学校。”

“有什么好看的。”方颂祺费解拧眉,嘴里则给出租车师傅报了地址。

到了鎏城大学,她跟导游似的,从进校门口开始给他做介绍。

落日余晖下的运动场喧闹,方颂祺抬手遮在眼皮上,遮挡艳橘的霞光,将许敬从内测的球场边拉到外围去:“你能不能别离那么近?他们的球都不长眼睛,万一砸到你怎么办?”

明明在关心他,却非要用埋怨怪责的语气。

许敬已习惯她如此,笑着道歉,顺她的意思,乖乖走在外圈。

不多时,几个男生骑自行车掠过,相互之间开着玩笑,其中一辆堪堪要贴过许敬的手臂。

方颂祺见状急急把人往里拽,自己挡出去,冲自行车的主人破口大骂:“有毛病是不是?!这么宽的路你不骑,非得往有人的地方过来!你妈没教你交通规则吗?就你这样迟早要被车撞死!”

伴着个“草”,她的中指狠狠竖出去。

“……”许敬轻轻拉她的袖子,“姐……算了……他们不是故意的……”

方颂祺气咻咻,若非臭小子们溜得太快,她一定要抓他们去见教务秘书!

扭回头,她又凶许敬:“你也是!人家打球就那么吸引你?!眼睛歪到哪里去了?但凡你留点神也不会没发现人家自行车朝你冲来!”

说话间,她拉着许敬拐往另外一条有专用人行道的路,也没有了球场,省得许敬走里走外皆不适。

许敬不顶嘴,对方颂祺的教训一概应下。

方颂祺瞅着他挨骂还在笑,瞪眼:“你傻的?”

“不想姐继续生气。”许敬老实相告。

方颂祺翻了个白眼,继续当向导,介绍每栋楼的名堂。

须臾,许敬主动提出歇一歇。

方颂祺才记起,从校门口进来到现在,确实走了不少路。

“累的话要及时说!”她强调。

“嗯嗯,我晓得,不会强撑。”许敬点头,可以说相当乖顺。

方颂祺取出湿纸巾,让他擦汗。

暮色四合,凉风习习,姐弟俩排排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四周围时不时传来球场的欢呼声。

许敬缓片刻后,率先打破两人间的沉寂:“姐,一直没和你好好道谢。”

“道什么谢?”方颂祺皱眉。

“很多。”许敬偏头看她,“我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姐这三年为我的付出,这三年的辛苦。”

“呵,我没那么高尚。”方颂祺嗤之以鼻,仰头看已经露脸的月亮,“若非迫不得已,我是不会管你的。谁让你是老许的儿子?”

如果没分裂出她,而是小九还在,许敬多半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她忍不住想。

许敬迟疑着,话题一转:“中午沈哥离开之前,我悄悄问他你的情况。”

瞳仁收敛,方颂祺拉下脸:“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没有资格替你说,即便我是你的弟弟,我想知道什么,最好自己来问你。姐你如果愿意,自然会告诉我。”虽然没直接得到答案,挺郁闷的,但许敬挺欣赏沈烨对她的尊重。

方颂祺原本下拉的脸恢复如常,甚至唇角不自觉弯出轻弧。

许敬将她的轻弧瞧得分明。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沈烨。

那另外一个人呢?扮演怎样的角色?他记起有一回方颂祺特意问他,知道不知道她以前在米国交过什么男朋友(第065章)。

方颂祺稍微考虑了一下,以后许敬可能还会再撞上她犯病,或许还是让他心里有个数比较好。另外,也能让许敬明确,真正对他好的那个姐姐不是她,省得好像她又占了小九的便宜!

不过,不是由她亲自说——“你继续去找你沈哥,就说我批准的,他有资格。”

他给了她想要的确认,她也得清楚地向他表达他在她这儿的地位和重要性~!

“噢。”许敬笑眯眯点头。

方颂祺掏手机看时间,喊许敬起身:“走吧,既然出来了,你就跟着一起去见新的护理,你也给个意见喜欢不喜欢。”

终归伺候的是他,不是她。

“姐……”许敬双手按在石椅上,低垂脑袋,鞋尖在地面蹭了蹭,复抬头,“能不能……就让钱师傅继续照看我……”

方颂祺冷脸:“不行!”

她的生气在他的预料之中。可,许敬想来想去,还是尝试争取:“我已经习惯钱师傅了,而且钱师傅也最了解我的身体状况。他做得很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方颂祺怒目,不自觉提高音量,“习惯都是养成的,难道你一开始就习惯钱师傅吗?和新护理磨合磨合就磨合出习惯了!”

许敬沉默两秒,再开口时,眼神和语气皆蕴恳求:“姐……我会钱师傅改掉他的毛病……你就不要换掉他了,行不行?”

方颂祺隐约察觉那句“改掉他的毛病”话中有话,吊梢眼微微眯起。

“姐……”许敬又道,“不仅我得重新磨合,你也得和新护理重新磨合,很麻烦的。钱师傅的毛病我一定让他改,如果他再改不过来,你再辞掉他,我一定不再为他求情了。”

方颂祺不说话。

许敬小心翼翼问:“要不姐告诉我,为什么你坚决不要再用钱师傅?”

因为他是蔺时年的人!——方颂祺差点脱口,适时卡在嘴边,是因为她恍然记起沈烨的话。

颦眉,她坐回石椅,竭力冷静下思绪,意识到,她又被蔺时年支配住情绪。

而凭什么她要被自己憎恶的人支配情绪?

草……

茅塞顿开。

方颂祺想甩自己两个大嘴巴。

那么,要做到不被老狗比支配情绪,首先得从淡化老狗比的存在感开始。

这种存在感不是不去见他或者与他相关的人事物,而是即便他或者与他相关的人事物总在她面前晃悠,她也能做到无所谓、不在意。即沈烨所说的“陌生人”。

对!就是这样!

这才是真正的蔑视敌人!

方颂祺迅速改变主意,允了许敬的请求:“行,那就再给钱师傅最后一次机会。”

推掉新护工的约,姐弟俩回公寓。

公寓里,杏夏终于有了踪迹——周末这两天,她和其他同事一起去森林公园野营,算是公司里部门和部门间的联谊活动,所以一直不在。

昨天方颂祺通知她搬家的消息,她收到了,只是这会儿才得以打着照面。

她以为是沈烨决定搬来了,毕竟方颂祺之前给的是这个理由。

而看到进门的方颂祺身边还带着个许敬时,杏夏下意识愣了一下。

方颂祺本打算给做个介绍。

却率先听杏夏问:“阿祺,你弟弟怎么也在?”

方颂祺陡然目光凶狠,冲上前推她按至墙,猛拽她头发:“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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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奖励机制

来自头皮撕扯的疼痛叫杏夏眼里忍不住蓄了泪:“阿祺,出什么事了?能不能和我好好说?他难道不是你弟弟吗?之前在医院里不是见过一次了?”

“我问的就是你怎么知道他和我的关系?我可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方颂祺手上再用力。

“姐……”许敬不曾见过她如此暴戾,有点怕,更多的是担心,觉得可能需要通知沈烨。这也是沈烨临走前交待过他的,发生任何事都及时联系他。

杏夏已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其实那日她本只是简单地想向翁思宜打探方颂祺为什么好像把自己的弟弟藏起来,不曾料到原来方颂祺的隐瞒对象便是其表叔表婶,因此被翁思宜一番追问。

眼下的情况她隐约明白过来,怕是翁思宜那边找到医院里去了。

听方颂祺这语气,说明翁思宜还算讲信用,没有将她出卖,反倒是她自己在外面玩嗨了刚回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幸而她此前为了以防万一已和翁思宜达成过统一说辞,准备给翁思宜用的,这个时候她也能拿来圆:“刚刚不是说,之、之前在医院电梯里,我见过一次你和你弟弟同乘电梯?那次我本来不知道原来你们认识。前些天你不是说我半夜梦游?我就去医院看医生,碰见季存希探望你弟弟。我便生了好奇,去找护士打听,才猜出来——”

听到季老幺被提及,方颂祺难免愣了一愣,但并非就此信杏夏的话,因为疑点仍很多:“你找哪个护士打听的?哪个护士会随便透露病人隐私?你那么聪明还能猜?既然你猜到了怎么没听你来问我这件事?”

最关键的是——“是不是你告诉翁家我弟弟在医院?!”

杏夏被拽得直掉眼泪,颤颤巍巍:“什么告诉翁家?翁家是说你表叔表婶吗?阿祺,我不是很懂。护士是我认识的护士,我确实就是打听到了,然后猜的。我只是关心你。你从没和我透露你父母亲人的情况,又好像故意和你弟弟避嫌,我清楚你不喜欢别人打探你的隐私,害怕你生气,所以不提。何况你最近谈恋爱,总和沈烨在一起,我也没机会问你。”

算起来全是真话。因为她有拜托护士暗中留意许敬的病房,所以知道季存希近期时不时便去找许敬。

方颂祺皱眉。

不对,不对,还是怪怪的!

脑子里仿若有声音在鼓动她:“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听解释?直接开打啊!是不是撒谎,打完就一目了然!”

没错!就该这样!她从何时起做事这么犹犹豫豫了?!

方颂祺嚯地拖过杏夏,强烈的冲动让她想拽着杏夏的头往墙上砸,以鉴定杏夏所言之真假!

“阿祺!”杏夏见势不妙,边哭边尖叫。

许敬亦着急前来拉方颂祺的手:“姐!我们不要打人好不好?”

“你让开!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方颂祺甩开许敬。

许敬撞得椅子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他深觉这和小时候方颂祺教训欺负他的孩子的情况不一样,不禁更加害怕:“姐,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先找沈哥一起商量好不好?”

方颂祺应声一滞,想起沈烨的一些叮嘱,想起沈烨会生气。

“阿祺,你别恼,我真的只是关心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好奇你的私事了,再也不随便打听了。”杏夏如孱弱的小兽瑟瑟发抖,方颂祺从她眼里看到恐惧,回忆起当初杏夏被校霸欺负时,也差不多是这副模样。

如今自己的行为在杏夏眼中,是不是就和彼时的校霸一个性质?一直以来方颂祺其实挺信奉以暴制暴,别人给她一记耳光,她一定要奉送十个拳头,但杏夏是不是她该动手的对象?

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判断力。

她不知道……

“姐,我有点难受。”许敬倏尔道。

方颂祺转头,见许敬靠着椅子腿,脸色不太好,想到他是被她推倒的,顿时一凛,哪里还顾得上杏夏?急急跑上前:“哪里难受?”

许敬也说不清楚。

方颂祺倒摸出他的额头烫得厉害,怒极:“你什么时候发烧的怎么不和我说?!”

许敬摇头,他确实也不明白。

他是病人,不能随随便便当作普通人的头疼脑热处理,方颂祺也不浪费时间继续追究,火速打120,而后随救护车一起送许敬去医院。

这事儿尚能自己处理,何况沈烨光这两天已为了她的事儿一而再再而三来回奔波,方颂祺便没通知沈烨。

可季存希得知许敬才出院不到两天又进来,人虽不在医院,出于关心询问沈烨,沈烨马上也知晓,即刻打电话给方颂祺。

医生的诊断结果已出来,是许敬的免疫力差,没注意,吹太多风。

当着医生的面,方颂祺不好发作,怨气便全兜在这通电话里,无非是骂许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非要跟着她出门去逛什么学校。

沈烨听入耳,却更觉得,她其实在自责。

她总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周围人的关心,且别人点破会让她暴躁,关于这个,最早他是从她与杏夏的相处发现的,在与许敬的关系上,她更是如此。

沈烨未点破,只提醒:“你在我这儿发泄完了,就别再当着小敬的面怪他了,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多半也在怪他自己给你惹麻烦。”

方颂祺下意识握紧手机,把推伤许敬的事儿告诉他,可她也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太冲动导致误伤,连同她差点打了杏夏一并道出,最重要的是破口大骂季老幺:“……他嘴巴是严实了!但他的行为呢?!谁让他擅作主张成天往许敬病房里跑?!就是他太明目张胆给惹出的祸端!让季老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早怀疑他不靠谱!钱师傅却没及时告诉我还背着我纵容季老幺找许敬!”她心里憋老大一口火气,“你还说和那个混蛋没关系?!钱师傅这么做就是得了他的授意!水果篮不要给他送了!”

马勒戈壁!就算不是蔺时年直接透露给翁家,也是他间接导致的!

最后,又绕到蔺时年身、上。沈烨默了一默,还是先替季老幺说了句话:“我问清楚他吧,如果真是他无意间泄露了小敬的行踪而不自知,我让他赔罪。”

更主要是,他认为杏夏的话有待求证。他向来不习惯以恶意去揣度其他人,但杏夏屡次在他面前的“无意透露”,着实很败他的好感。

方颂祺忿忿咬后槽牙:“泄都泄了,道歉有个屁用?!”

沈烨笑,温声换了个话题:“要谢谢你,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至少最后控制住了,没对杏夏太过。”

当然,也多亏了许敬。只是许敬因此受伤了……

方颂祺哪里感觉不到“谢”字所包含的他的用心?为鼓励她的进步罢了。她门儿清。

此时的心绪没先前躁动,脑子亦冷静。她垂眸,睫毛在下眼睑落一层阴影,顺着他的话,口吻蕴上骄矜,继续为自己邀功,说了她打算将钱师傅重新聘回来照顾许敬。

沈烨确实认为她能这么想是非常的开端,进一步暗示她:“既然如此,你确定水果篮要撤回不送了?”

方颂祺颦眉,瘪嘴,回顾自己方才的抱怨里,确实又被蔺时年支配了一小会儿情绪,顿时厌烦,鼓起腮邦道:“不撤回!送就送!”

踏马地就当作她大人有大量对老狗比以德报怨!

沈烨笑:“嗯,那我邦你订好的水果篮不会浪费了。”

方颂祺故意不满他的诚意:“光嘴上‘谢’没用,要实际的奖励。”且强调,“以后但凡得你夸我一次,我都要奖励~”——算是给自己设定个动力吧。

知她肯定不会过分,沈烨未拒绝:“这次想要什么?”

“很简单的~”方颂祺狡黠一弯唇,“和我解锁一个新姿势~!”

沈烨:“……”咳咳咳咳咳……

隔着电话方颂祺也能想象他此时的表情,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撒娇地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我来决定新姿势~你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

沈烨不置与否,再次转移话题:“我一会儿就到医院。”

“别过来了。”话出的下一秒,方颂祺听到沈烨那边的背景里传出冯晚意明显不高兴的问话,“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里?”

方颂祺皱一下眉,重复:“别过来了,真的没必要。我把钱师傅找来自己也要回去了,明早还得上班。”

“我先挂电话。”沈烨说着,收了线,面对冯晚意,“妈,你还没睡?还是我吵醒你了?”

“是那个方小姐又怎么了?”冯晚意表情冷冰冰,陡然厉声,“她瘫痪了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你?!”

沈烨暗暗呼气,迅速决定不去医院,转身挥手让刚被他叫出来的司机继续回去休息,自己则上前搂住冯晚意的肩:“不关小方的事,她弟弟有点状况。没事了已经,她也让我不要过去,和妈你意见一致~”

他的本意是希望能拉近些方颂祺和冯晚意的距离,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起到反效果——冯晚意冷笑:“起作用的是她的话不是我的话对吧?!”

“妈,如果你这样理解,就有点钻牛角尖了。”沈烨轻皱眉,心里难免觉得,冯晚意有时候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温柔亲和善解人意的母亲稍微偏离。

而他的这句话之于冯晚意无异于火上浇油。

“去!你去找那位方小姐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再叫我妈!我就当作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怎么了晚意,三更半夜不睡觉又闹什么?”冯伯珅和梁雯夫妇俩被吵醒,开门出来询问时,正见冯晚意甩开沈烨兀自回卧室,紧锁房门,任由沈烨怎么喊她皆不予理会。

…………

医院里,方颂祺坐在病床边,听许敬向她道歉,信守对沈烨的承诺不发火,不耐烦地让许敬别再说话了,该休息休息:“……你明天本来就又到该做透析的时间,正好今晚住进来也不用回去了。”

许敬抿一下唇:“那做完透析,我还能出院么……”

这次意外其实让方颂祺正在考虑,多花钱就多花钱,还是让许敬像以前一样长期住院比较好。然许敬这一问的言外之意昭然。

“你太麻烦了,我顾及不到你。”她拒绝他的请求。

“姐不是刚同意让钱师傅回来照看我?”许敬争取,“你给了钱师傅最后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自己不再出事。”

方颂祺颦眉,不说话。

许敬恳切:“姐,我……我想回家……”

“那不是家。”方颂祺显得淡漠,“那只是我租的一套公寓。”

“和姐在一起,就是家。”许敬的眼睛有点红。

方颂祺讨厌他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是男人?”

许敬知道她嫌弃他什么,有点难为情又梗脖子为自己辩解:“刘德华不是唱过‘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方颂祺嗤之以鼻。

许敬再找理由说服她:“姐,而且,医院是公共场所,护士阻止不了表叔和表婶一家来探望我。我不想应付他们。”

方颂祺稍加一忖,松了口:“等我明天问过医生的意见后再考虑。”

许敬顿时笑逐颜开:“好!谢谢姐!”

“谢个屁!我又没答应!”方颂祺翻白眼。

病房的门于此时叩响。

姐弟俩循声望去,钱师傅站在门口,稍显局促和歉意:“方小姐,小敬……”

许敬不敢马上打招呼,先觑方颂祺的脸色。

方颂祺面无表情起身走出去,和钱师傅单独谈。

主要强调两点:第一,唯她是从;第二,若之后许敬出院回公寓,她下班回去的时候,他必须离开,不许再逗留,除非特殊情况。

钱师傅自是答应得好好的,表示他其实也很舍不得小敬,会珍惜小敬为他争取来的这最后一次机会。

方颂祺也不亏待他,给他加了工资,随后离开医院,让钱师傅陪许敬过夜。

…………

魏必将了解到的关于许敬的情况汇报给蔺时年,最后道:“……方小姐刚离开,钱师傅在病房。”

“嗯……”蔺时年微颔首,叮嘱,“以后不用联系钱师傅了。”

“明白了,先生。”魏必应承。

“泄露许敬在医院的人,调查有结果没?”蔺时年问。

魏必遗憾摇头:“最关键人物就是翁思宜,已经找私家侦探盯她最近都和谁有来往,可能得再等等。”

蔺时年沉吟,思量着或许他还是得亲自见一面翁思宜旁敲侧击,终归得确认究竟真是她自己发现的,还是另有他人告密。

“翁思宜是不是想来医院探望我?”他再问。

魏必点头。推掉了就是。此时蔺时年既然提及,魏必猜到意图。

…………

折腾了大半宿,方颂祺回到公寓时已是凌晨近两点。

客厅的灯还为她留着,杏夏听闻她的动静更是第一时间从卧室里出来表达关心。

方颂祺透过门缝瞥见她在收拾行李,问她什么时候搬。

“明天就搬!”

“找到新公寓了?”

“还没,”杏夏解释,提到同在DK实习的外文学院的一位同学,“……她那儿地方大,够我放行李,我先去她那儿挤两天,抓紧时间看房。”

或许一般人都会在这种时候说“没关系,不着急,你等确定新住处再搬也可以”诸如此类的话,方颂祺并没有,因为客观上来讲,她确实需要时间赶紧把地方重新拾掇,主观上,说实话,这段时间她看杏夏已经越来越烦了。

何况杏夏本来在这里也是白住,相互不欠谁,方颂祺没必要与她客套假惺惺留她,她也懒得假惺惺客套。

轻飘飘而简短地“噢”之后,方颂祺让她走之前别落东西,便回自己房间。

杏夏凝定紧闭的房门,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

…………

翌日清晨,支撑方颂祺准时起床上班的动力,大概就是那点入不敷出的工资和……能见到沈烨求安慰。

这周沈烨不用再出差,早上终于能再亲自给方颂祺带早餐。

当然,低调起见,他没公然去报社找方颂祺,而是两人均提早抵公司,寻个无人的地儿单独见面。

方颂祺少不得问及夜里那通电话里冯晚意出现后的情况:“……她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她是我妈,再为难我还能怎么为难?”沈烨安抚,心里只怪自己嘴笨,没把话讲好,这下子冯晚意又恢复此前与他的冷战,并且比上回更冷。

他已经拜托嘴巴比较甜的季老幺多在季阿姨面前美言,让季阿姨能间接邦忙做冯晚意的思想工作,毕竟季阿姨是冯晚意最好的朋友,或许可以起到些作用。

方颂祺把咖啡往他嘴边送。

沈烨虽然在家已经吃过了,但没拒绝她的好意,呡了一口。

方颂祺的唇突然贴上来,用软舌迅速将他嘴里尚未下口因的咖啡悉数扫荡,并嘬干净他唇上的残留液体。

沈烨:“……”

方颂祺瞅着他先是懵B反应过来后转为窘迫的表情,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边,还故意打趣:“没关系,等多几次负距离,你就越来越习惯男女朋友间的亲密举动~!”

沈烨弹了弹她的额头。

但听方颂祺又一问:“你外公有没有让你向我打探‘J.F.’的画?”

赶翁家那三口的时候,她可在卢春燕面前说过她还有“J.F.”的画,不知道传进冯松仁的耳朵里没有。

不待沈烨回答,她嘴皮子继续翻:“无论他拉不拉得下那张脸去跟你要求,反正他肯定是抱有这方面的目的,你呢也别为难,”她笑得有点坏,像只小妖精,勾他的脖子,“美男计尽管使来,我被你迷得扛不住时,没准还真能送点东西给你外公当礼物~!”

沈烨既无奈又好笑。哪里是他美男计?明明是他怕自己过不了她这道美人关……

短暂的腻歪结束,两人分开,各自回去投入工作。

傍晚下班便又碰头,因为约好了一起去医院,接做完透析的许敬回公寓。

而在接许敬回公寓之前,沈烨还得以方颂祺的名义去送水果篮。

讲真,方颂祺原以为沈烨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送就送吧,孝敬长辈关爱老人喽。

兜转一番心思后,方颂祺甚至提出要和沈烨偕同去探望蔺时年。

见沈烨似微有迟疑,方颂祺吊梢眼挑起:“怎么了?你吃醋啊?”

那倒不是。沈烨顾虑得是……

“怕我们俩成双成对到他跟前去,扎他的心?”方颂祺又猜。

沈烨觉得她的说法不准确,但他暂时想不到更合适的说法。

方颂祺不以为意地挽住他手臂:“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成双成对出现在他跟前?在海城他不上赶着住我们隔壁?”

何况,她干嘛要照顾老狗比的心情?若真能扎到老狗比的心,岂不更好?她当作替曾经遭到他伤害的小九报仇,哼~!

沈烨谷欠言又止,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他的个人感觉其实不一样了,源自于他和小方的关系和之前不一样了。他本想和蔺时年公平竞争,这会儿就好像……起跑前他作弊了。

去到蔺时年的病房门口,魏必却不好意思与他们道,现在有其他人在里头探望蔺时年——是真没想到,沈烨和方颂祺赶巧了会在这个时候一起来,特别是方颂祺,不是讨厌死蔺时年了么……?

沈烨瞧出不方便,便带方颂祺先去医院的其他地方转一圈。

方颂祺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自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隔着窗户瞧见即便遮掩得严实也被她认出来的翁思宜,看起来就是刚从住院大楼这边离开。

草!方颂祺下意识以为翁思宜又来找许敬麻烦,匆匆赶回去许敬的病房。

“没啊,表姐没来过。”许敬由钱师傅陪在一直好好在病房里等方颂祺和沈烨办完事一起回家。

没来过自然最好!方颂祺松口气,便没放在心上——只要不来烦她和许敬,她管翁思宜去死?

安心折出去与沈烨汇合,两人重新前往蔺时年处。

甫一进病房,方颂祺敏锐嗅到一股香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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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人心如此

味儿淡淡的,可没办法,谁让女人比男人对香水更敏感?

估计再迟一些就该消散殆尽了,她和沈烨进来的真是时候呢~!

方颂祺心底当即呵呵哒。

要说这香水味儿吧,也不是独特得她只在翁思宜身、上闻到过,但翁思宜确实偏爱这款。

最关键是,几分钟踏马地刚见翁思宜悄摸摸从医院离开,而老狗比这儿不久前神神秘秘地另有访客恰恰将她和沈烨挡在门外,多么巧合?要说翁思宜来探望的不是他,她都不信。

话说翁思宜得以签约为DK的主播,都是老狗比的功劳,老狗比不得算翁思宜的金主?金主爸爸受伤住院,小狐狸精亲自来探望,还真是合情合理。

方颂祺哂着,心里直犯呕,更鄙视小九,踏马地什么破眼光看上的男人能再烂些吗?

狗改不了吃屎!以前明明有老婆还招惹小九!现在依然一边表现得好似对小九多情深,一边也不影响收割其他野花。草他祖宗!踏马地还有脸拿小九当借口成天妨碍她的治疗、对她X骚扰!狗娘养的贱B!

她也更觉得这一剪子扎得没错!她一开始的判断就是没错!就是他向翁思宜透露的许敬!

沈烨正和蔺时年打招呼,并把水果篮放到床头柜:“……我和小方的一点心意,希望姑父早日康复。”

蔺时年的目光完全不在沈烨,尽收方颂祺并不怎么遮掩的满面憎恶。

“你怎么也来?”他的询问倒不是一种不欢迎。

当然,也不是欢迎。

而是奇怪,她怎么就愿意跟着沈烨一起来探望他?

是探望?还是打着探望的旗号来踩他?

在方颂祺进门前,蔺时年其实有点期待她的表演,这会儿她的表情,则与预期不符,相当值得探究。

沈烨回头看方颂祺,用眼神询问方颂祺怎么进门前和进门后的态度不一样了?

方颂祺身侧拳头紧握,注视着沈烨,告诉自己要忍要忍若她爆发就踏马地又等于被老狗比支配情绪!

顷刻,她微扬下巴,似笑非笑:“姑父受伤,我当然要跟着一起来瞧瞧,您什么时候死,我好提前准确丧金~!一定给包个丰厚的~!”

“……”这话……沈烨不禁皱眉。

蔺时年眯起了眼,语气无太大起伏:“还没等到你的病治愈,我怎么也没到该死的时候。”

方颂祺挑眉,面露讥诮:“您如今又彻底不怕您对小九做过的亏心事了?”

以前藏藏掖掖,不给她治,现在难不成他妄想她记起小九的那部分记忆后,他还能利用曾经小九对他的错爱而强行留住她?呀呀个呸!

沈烨适时插话:“我和小方还要接许敬回去,不打扰姑父休息,等姑父出院,如果姑父抽得出时间,就让我们为这次的事情请你一顿饭。”

为照顾方颂祺的感受,他始终不明确地用“赔礼道歉”这几个字眼。

蔺时年丁点儿不给沈烨面子:“要请也该她请,不该多你一个。”

草!又来故意给沈烨难堪?这波气方颂祺可不愿意沈烨白受:“您要真愿意屈尊吃我一顿饭,光我一个人的分量哪儿够接待长辈?可不得一起出面才给姑父您面子。当然,姑父也尽管可以带上翁小姐,我正好一次感谢你们二人,让许敬不用再躲躲藏藏。”

蔺时年顿时面沉如铁。

沈烨微愣。

方颂祺也不继续逗留,反正沈烨也道过别了,拉上他便离开,临到门口时笑眯眯回头夸赞道:“翁小姐和姑父您真相配。”——贱人和狗呗!

蔺时年捂住胸口,咳了咳。

…………

虽然一开始差点没绷住,但到最后用言语把老狗比羞辱一通,方颂祺心里还怪爽的,倒觉得这一趟“探病”去得还挺值~!

担心沈烨认为她说话不算话,方颂祺赶忙挽紧沈烨的手臂,率先邀功:“我把对他的恶心控制得很好,没有直接甩头走人,几个措辞可能确实不太恰当,可整体上态度良好。”

话被她一抢,沈烨反而批评不得她了似的,简直拿她没办法。

两人接上许敬,带上钱师傅,出来医院门口,季老幺从车上下来,安排他们几个上车,明显有点躲着方颂祺的意思。

路上,借着红灯的间隙,季老幺向方颂祺和许敬道歉。他都听沈烨说了,有可能是他找许敬的几次无意间捅了篓子,他自觉奇冤无比,不过这事儿暂时拎不清楚,或许还真是他,那把错给认下吧,反正本来方颂祺也不爽他擅自找许敬玩儿。

沈烨本打算从旁说两句,毕竟方颂祺那么生气。

却见方颂祺挥挥手,十分简单道:“收下了。”

季老幺震惊,挤眉弄眼无声问沈烨:“是我太可爱了吗?小方同志竟然没发飙?”

沈烨猜到应该是蔺时年给季老幺挡灾了,转头询方颂祺:“在我们之前进去姑父病房的人真的是翁小姐?”

方颂祺嗤之以鼻:“你没看他最后的表情?”不就验证她的揣度喽?

沈烨不置一词。或许是见了翁思宜,但是否如方颂祺所想的那般,不能就此草率下判断。

季老幺的耳朵竖高得跟兔子似的:“什么什么?你们在说翁主播吗?翁主播怎么也和你姑父扯上关系了?”

方颂祺半是嘲讽半是调侃:“你知性美丽的翁主播勾搭上大靠山了呗~”

“可别我的翁主播!”季老幺撇清关系,“我和翁小姐纯粹就一个观众一个主播。以前看过她几期节目。”

方颂祺直白:“那就好,否则你也跟着一起进我的黑名单。”

她这人就这样,她讨厌谁,身边的人也不许和那个谁亲近!办不到的话,就滚!

半途,方颂祺在沈烨的陪同下,把昨天没置办成的物品采购掉。

公寓里,杏夏在招呼两个搬家公司的师傅运她的行李下楼,见着方颂祺这边好几个人,无意识搓搓手:“阿祺,你回来了?我这儿东西不多,马上就好。”

“嗯。”方颂祺轻飘飘点头,迅速进杏夏刚腾出来的房间里给许敬好好收拾一番。

沈烨和季老幺都去邦她。

钱师傅进厨房准备许敬和方颂祺的晚餐。

许敬则被命令什么都不要做,坐在客厅看电视或者打游戏随意。

几人各自忙开,好像全把杏夏当空气。

至少杏夏强烈地如此感觉。

她强颜欢笑地和离她最近的许敬道别:“阿祺在忙,我就不喊她了,你一会儿邦我和她说,我先走了,回头公司和学校都还能再见~”

许敬待人自然和颜悦色:“好,杏夏姐慢走。”

…………

忙活完后,沈烨和季存希二人顺便在方颂祺这儿一起吃了晚饭后离开。

季存希先送沈烨回冯家,在沈烨下车时戏谑:“夹心饼干,祝好~”

皮完马上踩油门离开,不给沈烨踹他屁、股的机会。

正逢一家人吃饭的时间,梁雯马上喊沈烨来餐桌。

当着冯晚意的面,沈烨不说自己已吃,还是落了座。

冯孝刚此前被冯松仁调去子公司上班,就近住在了子公司周围,今晚黎虹来冯家吃饭,他作为儿子便也回来。

而黎虹今次来吃饭,并非主动,而是被冯松仁喊来——冯仲谋和陈素儿子的满月酒宴由于某些原因延迟举办,就在前几天,黎虹非但不请自去,还当众送了一套带血的婴儿衣服……

饭后,黎虹不可避免和冯松仁单独谈话。

冯孝刚心里咒骂自己的母亲,有本事就去把自己的老公抢回来,搞这种小动作除了找骂还能有什么作用?他生怕被黎虹牵连得也遭冯松仁讨厌,惴惴不安等在书房外头。

还没等到黎虹出来,倒先等来冯晚意:“孝刚。”

“小姑。”

“方便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聊一聊。”

…………

季老幺回到季家,则碰上了季忠棠。

季忠棠这段时间被邀请去外交学院和一些高校的外交学专业授学讲课,不在鎏城,今儿早上刚回来,耳闻一些事情,便试图找季老幺进一步打听:“沈烨为了他的女朋友和家里生了嫌隙?他女朋友学坏过?许家的那个儿子也还活着?”

季忠棠已不似先前委婉地旁敲侧击,季老幺也不免古怪好奇:“叔,你为什么那么关注他们?”

…………

此前许和的那些书从翁家搬出来后,方颂祺一直扔在客厅的角落里生灰没去管,许敬宝贝得要命,麻烦了沈烨和季老幺送进他的房间,一本本整齐码进书柜里。

钱师傅按规矩,干完家务活、盯完许敬吃药和做各种身体检测后,暂且离开,等明儿早上会再来。

方颂祺洗漱完去厨房冰箱里拿面膜敷脸,瞧见许敬房间的门缝有灯光,敲开门进去,见他果然还坐在书桌前看书,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要我把这些书一把火烧光?”

许敬马上收书道歉。

方颂祺暂且放过他,要走人。

许敬想起什么,唤住她:“姐,你不是同意我去上学么?”

“我之前下的决定有点草率,得重新考虑。”就他这身体,方颂祺哪里放心让他每天奔波去学校给老师和其他学生添麻烦吗?

许敬其实也考虑到这点,和方颂祺商量道:“姐,我也不想慢慢等高考,我想参加特招生的考试。”

特招生……方颂祺蹙眉,没让他继续说,打断道:“先睡觉,其他事不急。”

特招生她自然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最基本的知道层面,毕竟与她无关,她不曾专门投入过关注深入了解,回卧室后马上查了一番。

隔天,钱师傅按规矩在早上方颂祺出门上班的时间前来,在晚上方颂祺下班回来的时间离开,一天两次打照面,算作交接。

而方颂祺暂时没再做梦,和沈烨在公司里尽量按一日三餐的频率短暂地见个面,各自的工作也都挺忙。

一周的工作日便如流水般平稳度至周五。

周五刚抵报社,Amanda就通知她一个好消息:季度优秀实习生的评选结果出来,给了她。

方颂祺错愕:“为什么是我?”

Amanda头一回见人拿了奖还这种摊上坏事巴不得不要的表情:“怎么不能是你?”

Amanda彼时半强制性地要她填表格推方颂祺上去参评,自然不仅仅是口头上说的要方颂祺努力给她挣面子,也是她认可方颂祺的能力,可以竞争试一试。

或许平时的考评里方颂祺没能比过其他实习生,但这回落方颂祺头上,凭的确实是方颂祺的实力——“你在直播里临时上去用阿拉伯语救场,出了很大的风头。”

方颂祺无语。其实当日节目之后,她就听到过有人恶意揣度过她的目的是出风头,只是没放在心上,这会儿Amanda是故意调侃她,她倒听得出来。

实际上Amanda不仅是调侃,带褒义善意道:“你自己没去看过吗?在播出渠道上你可获得很多好评。那次直播面对的全是高精尖观众,能不遭吐槽和挑剔已经算你的本事,何况好评?”

方颂祺费解:“我只是猫角落里负责翻译,评价我干什么?”

该接受评价的不应该是当日的嘉宾,可能还连带主持人。

Amanda又忍不住吐槽她:“难怪你人缘差。生活中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就算你不是装的,在人家看来你这态度也完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好像考了满分后老师让你上台分享学习经验,你推三阻四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得满分、明明根本没复习。”

OK,方颂祺耸肩。这种人她也讨厌,可踏马地她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自己也讨厌的那种人?

Amanda倏尔勾方颂祺的脸:“我也不耽误你的职业发展,代替那些来我这儿挖墙脚的人问问你,你有没有兴趣从报社转去当出镜记者或者节目主持人之类的岗位?”

方颂祺挑眉:“DK难道没落得连像样的出镜记者和主持人都没有了么?”

“你敢拿这话到董事长面前说?”Amanda挑衅,转而做恍然表情,“你是董事长的准外孙媳妇,肯定敢。”

方颂祺翻白眼:“姐,你能别再拿别人嚼舌根的话来嘲我了么?”

Amanda不寒碜她了,拍拍她的肩:“行,反正我提前通知到位了,预警你接下来将面对更大一波残酷的嚼舌根。”

中午,评选的公告正式传出来后,方颂祺首先收到来自杏夏的祝贺。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回应恐怕就是简单的“谢谢”二字,但方颂祺就是没忍住真心话:“不过一个季度的优秀实习生罢了,又什么好祝贺的?”

马勒戈壁。屁点大的荣誉。搞的跟她竞选上米国总统似的。当然,在所谓的“祝贺”背后,绝大多数人认为她靠的是后台。

程全将方颂祺和杏夏听了正着,笑得阴阳怪气:“就是嘛,方同学从来不在意这些虚名。董事长外孙都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她跑,小心翼翼伺候着她~”

方颂祺正好用手里的杯子泼程全一脸水:“你不说话,没人不知道你是贱人。”

晚上,方颂祺没像前一周那样,和沈烨直接奔赴海城,因为沈烨今晚要跟着冯松仁一道出席酒会。

方颂祺也没闲着,正巧给自己安排了事儿,离开公司后,打车到鎏城大学的教职员工单元楼,拜访了冯仲谋和陈素夫妇。

记忆中,她还在念本科那会儿没少往这里跑,或者更准确来讲是当时还是小九的她经常来,毕竟冯仲谋是她导师,还没出他和陈素的师生恋之前,她是非常喜欢且敬重冯仲谋的,也曾因能成为冯仲谋的学生而高兴。

几年没来,楼里翻新过,自不必说冯仲谋自个儿那套房也重新装修过,大体上仍旧是书卷气息满满,可终归因有了老婆和孩子而在家居之中多了不少温馨元素。

为以防冯仲谋没空,方颂祺三天前就预先打过电话和他约定今日的时间,惊讶她的主动之前,更多的是对她的欢迎。

包括陈素,特意准备了很多水果和零食,并留方颂祺吃晚饭。

方颂祺拒绝得颇为冷淡,但碍于今次确实有求于冯仲谋,是故也未挂上以往那种不待见他们的表情,表现得客气礼貌许多,首先就给他们的儿子送了个小金锁(原本想简单的包个大红包了事,考虑到一来红包很容易造成麻烦和误会,二来容易被退回,便干脆折换成等价的金)。

反正不管最后事成不成,不希望欠冯仲谋的就是了。

方颂祺也不浪费时间假模假样与他唠嗑,给完金锁便单刀直入:“冯教授虽然是我们新闻学院的老师,但如果邦忙递个材料给药学院的教授,应该也不算难事,也有几分薄面。”

说着,她把材料袋放到桌上,推给冯仲谋。

冯仲谋打开稍微浏览两眼:“这不是——”

“对,我弟弟,许敬。”方颂祺接掉他的话。

冯仲谋对她家中的情况是了解的:“你弟弟不是已经——”

方颂祺截断道:“说来话长,也没必要解释,就谈现在的事儿。”

冯仲谋放下材料,凝思道:“我是可以邦忙递个材料。不过,你父亲去世前在研究所里那么多同事,如今几乎个个都在行业里举足轻重,任何一个的作用都比我大,你去拜托一下曾经的叔叔伯伯,其实更好。”

他不是在推托,而是非常诚恳地给建议。

关于这一点,方颂祺哪里不清楚?可——“我父亲当年对所里造成的伤害有点大。”

冯仲谋闻言沉默住。

方颂祺低垂眼帘,盯着材料袋。

还有一个她没出口的原因,是她厌恶研究所里那群虚伪的人。

确实,药是出了问题,老许也是当年那个新药研发项目的总负责人,他的确该承担起大部分的责任,整个项目组却也只有老许一个人被枪打出头鸟了。

大家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老许一个人的锅!只是因为老许恰好在非洲出事了!他们活着人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OK,现实残酷,人心如此,她都认,不管是老许在非洲的意外还是项目组的锅,全算老许自己倒霉!她不去和他们计较!

置于膝头的手指悄无声息地蜷缩起,方颂祺心底不可抑制涌出愤恨。她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些事了。可只要想起,愤恨也跟着源源不断,恨得牙齿咬合在一起几谷欠颤抖。

陈素从厨房里忙活出来,再次发出邀请让方颂祺一起吃饭:“随便吃两口也没关系,正好饭点,不是么?”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耳朵聋了!”方颂祺简直一瞬炸弹爆炸。

冯仲谋和陈素均怔忡,屋内在她暴戾叫吼之后更显寂然。

打破这份寂然的是婴孩的哭声。

陈素急急进婴儿房里去哄孩子。

方颂祺亦因此晃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扶着额头,向冯仲谋道歉。

冯仲谋倒未有丝毫怪责:“没事,不勉强你,不吃就不吃,是素素过度热情了。”

方颂祺压了压心绪,谈回许敬的事儿。

在生病休学之前,许敬获过很多奖,她工作之余就在花时间整理这些,包括他的智商测试诸如此类的凭证。

但终归他高中三年的课都没怎么上,即便他自信初中时便掌握,没官方的学历就是没有,而那些奖项再多,再天才,也是高中以前的,更是过去的。

托关系走后门,变得尤为重要。方颂祺研究过了,许敬的情况,其实根本不好走特招生的渠道,她反而寄希望于对被赋予过“天才少年”称号之人的破格录取。

冯仲谋一贯的行事作风虽有些清高自傲,但方颂祺拜托的事他愿意邦忙,因为在他眼中,这根本不算走后门,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推一把有潜力的孩子去到他该去的路上。至于能不能成功站稳、站稳后能不能走下去,就得靠自己。

自单元楼下来,天色已全黑,悬月清晰,凉风习习。

结果如何尚未知,也不妨碍方颂祺此时的松落一半的心。

走出大门,抬头便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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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有颜色

“你不是去参加宴会了?”方颂祺诧异,小跑到沈烨身边。

“露个脸就溜了。”沈烨简单解释,不想说,是到了之后发现其他叔叔伯伯爷爷之类的人亦均携带各自的女儿、孙女、侄女等等与他同龄的晚辈,变相相亲的意味非常浓重。

“然后知道我的行程是来这里,所以特意找过来?”方颂祺笑着挽住他的手臂,眼睛很亮。

沈烨知她是明知故问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情话,摸摸她的头发,讪讪点头。

方颂祺再故意善解人意:“既然都到楼下了,你要不要顺便上去看看你二舅?他们一家在吃晚饭,你还能蹭一顿。”

沈烨无奈,继续剖心:“我只是为你来的,不需要‘顺便’上去打扰他们一家三口。”

方颂祺亲他:“想现在把你扑倒~”

沈烨:“……”咳咳咳……

方颂祺是真想,且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让她顿生一主意,提议道:“去看电影吧~”

沈烨拒绝不得,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老电影放映厅。

今日不似前次恰逢影厅休息,而对外开放,前来观影的人不少。

但这非但不影响方颂祺的计划,反让方颂祺更想尝试,寻了个角落拉沈烨落座,不多时开始于昏暗中对沈烨动手动脚。

沈烨察觉她真正意图时为时已晚,火苗全被她撩起来了,何况他答应过她,奖励她解锁新姿势。只是这新姿势,太超乎他的想象……

全程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两人皆压抑Chuan息,竭力克制住动静小心翼翼不引得影厅内其他人的注意,也是这份紧张,让这次体验格外刺激。

满头大汗,方颂祺靠在沈烨的肩头不想下来了,回味期间沈烨的一些反应,忍不住贴在他耳朵边轻轻地笑。

沈烨哪里听不出她笑里的内函?却也只能无奈又讪然。

电影一如既往循环播放,这会儿恰好落幕,开始新一轮的重新放映。

方颂祺才发现,放映的是《走出非洲》,一部关于独立、尊重、自然和爱情的老电影,女主角和《廊桥遗梦》是同一个。

腿酸得厉害,但方颂祺仍舍不得沈烨的怀抱,只调整了一下比先前更为舒适的位置,偎依在他怀里,与沈烨一同认真观看。

这也是今晚的最后一次放映,结束时老规矩约莫十点,剩余的寥寥无几的最后一批观众纷纷立场。

方颂祺往前趴住前座的椅背,与沈烨交流道:“好像不少人遗憾最后is没有在一起。”

沈烨问她的想法:“你觉得Dennis如果没有因为飞机失事去世,他和Karen有机会复合么?”

“没有。”方颂祺未有丝毫犹豫,她根本不觉得故事的结尾两人的爱情没修成正果是种遗憾,“Dennis本来就是个热爱自由胜过生命的男人,一直不愿意被任何东西束缚,哪怕是他的爱人。可能在一部分人眼中认为他太自我,是不成熟,我一点也不认同。我反而很能理解他的生活态度。他和Karen确实是相互欣赏、相互理解且相爱的,在一起的彼此享受快乐,不拿条条框框相互约束,多好?”

她的短发被光影蒙上一层毛茸茸,沈烨的手掌顺上去,接上她的话:“嗯,确实,在像Dennis这样价值观的人眼里,责任反而是种枷锁,会让感情变味。爱情确实会让人改变,适当的范围内,称之为磨合,若勉强为对方割舍掉自我的一部分,就没必要的。幸运的是,Karen的爱情观与婚姻观虽和Dennis不同,却也明白得不到便毅然放手。”

深以为然。观后感的契、合让方颂祺忍不住就着姿势往后伸手臂抱住沈烨的脖子,扭头亲他一大口。

沈烨笑着建议:“SUKI女士回头要不要就此写点什么,之后一起收录进文集里?”

方颂祺隐约记起来,两人被锁在冷藏室内时,他确实提过邦她联系出版社,嘶一声:“真有出版社看得上我这种没太大名气的半吊子作者?”

“《Taste》可是给了你好几年的专栏,你妄自菲薄等于在质疑整个杂志社的眼光。”沈烨捏她的鼻子。

“谁知道呢?”方颂祺耸耸肩,促狭,“兴许杂志社的领导确实眼神不好呗~”

沈烨好气又好笑,提醒她查收邮件:“……你的编辑会负责跟进这件事,你们商量,收录那些文章比较好。”

“这还用商量?只用我这三年发表在专栏上的那些。”考虑到这三年她的产量有限,方颂祺一咬牙,“不够的话我最近抽空再新下几篇。”

很明显,她又在刻意区分她和小九,坚决不用以前小九的东西。沈烨顿一秒,未出言相劝。

各自收拾一番后,两人离开放映厅,沈烨先送方颂祺回公寓,约好明天早上出发去海城的时间。

夜里入睡,方颂祺不知为何又发梦,不过这回是个带了颜色的梦。男人的手探在她的胸口,抓得她有点疼,下面的推挤很胀。

毋庸置疑,一定是沈烨。

她幸福地沉浸在爱里。

顷刻,她往上仰头时于迷蒙中睁开一条眼缝,入目的却是蔺时年流着汗的脸,眸深似海,眸底尽为她的倒影。

她登时吓一大跳,奋力想推开他,然身体好像不属于她,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反而将蔺时年抱得愈发紧,嘴里溢出低吟,娇柔婉转。

蔺时年低下头来吻她。

她想抗拒,她却在他的安抚中与他交缠得更深。

妈卖批!这不是她!是小九的梦!

…………

呼啦,如溺水之人终于爬上岸得到拯救,方颂祺睁开眼坐起来,气急败坏地挥手摔落床头的台灯。

什么鬼?!

最大的问题是马医生的方法差点不管用!

记忆太真实,细节都那么清晰,甚至现在醒来了她的身体都还有感觉!方颂祺火速跑进浴室洗澡!

搓了两三遍后,她出来,翻来覆去没能再睡着,靠床头抽了根烟,仍因这个梦烦躁,索性开电脑码字。

后半夜就此度过。

由于周末两天不在家,翌日清晨方颂祺麻烦钱师傅在客厅凑合留宿一晚,让许敬不至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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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渴望又缺少

交待完后,她没等来沈烨找她汇合,而等来沈烨的一通电话,说是冯晚意一早身体不适晕倒了,他暂时脱不开身,得先等等看冯晚意的情况,之后再去海城找她汇合。

方颂祺一直把每周末前往海城和沈烨的约会,为此难免扫兴,深深怀疑冯晚意是故意。

可她又能怎样?只好让冯晚意多霸占一会儿儿子。

酒店房间沈烨已订好,方颂祺只身抵达海城后,直接拿身份证办理入住,刷房门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隔壁。

不晓得蔺时年那个老变太今天是不是还跟来?她没去打听他究竟出院没有。

没有沈烨陪着,方颂祺百无聊赖,提前去心理咨询室。

为避免扰乱马医生的时间安排,她没打算马上进去心理咨询室,计划就近溜达,当作观光。

海城的天气较之鎏城要再提早一些进入秋天,今日多云,更为凉飕飕。

方颂祺以为下午不会冷到哪里去,算差了气温,果断放弃计划,选择去打扰马医生。

前台小妹来给她应的门,告诉她马医生陪他太太外出还没回来。

正说着,外面传出动静,女人的笑声清脆。

“噢,说曹就回来了!”前台小妹让方颂祺自行去会客室先坐会儿,她去通知马医生。

方颂祺好奇心重,停在过道上的窗户前偷看。

马医生乍看之下还是以往那般高冷冰山脸的禁谷欠模样,仔细盯他的眉宇,能窥见一份柔和之色。

他的身形挡住了一旁的女人,直至两人走出窗口所限的视野范围,方颂祺也没看清马太太的真容,抱憾地要从窗前撤开。

却见马太太忽然折返,隔着距离朝她的方向直直望过来,与她对上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知晓对方是警花,方颂祺对马太太的第一印象是:帅和正气。即便马太太身、上所着是日常的轻松便装。

骨子里油然透露出的气质,无需外表的任何点缀。

而对帅的人,无论男女,方颂祺最喜欢用的打招呼方式是——透过窗户玻璃,她当即给了马太太一个自认为魅惑的电眼。

马太太明显意外地愣了一下。

方颂祺笑,心里嘚瑟自己有生之年能调、戏到警花姐姐,是个不错的经历。

当然,适可而止,她赶忙进会客室里去。

马医生并未因为她的提前抵达而提前与她碰面。

差不多到原本约定好的时间,前台小妹才来通知方颂祺去诊疗室,嘀咕了句:“马医生气场有点不对,如果推测没错,应该和马太太生气。”

哟?刚夫妻俩进门时气氛看起来不还挺好的,这短短的时间里,俩口子发生争执了?方颂祺提议:“那要不我换到明天再来也是可以的。”

前台小妹急忙摆手:“方小姐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医生很专业,不会把私人生活的情绪带进工作里来!”

“你不用紧张,我也不是质疑马医生的意思。”方颂祺笑。沈烨没在身边,她还真是无聊透顶了,故意逗人家前台小妹妹。

进去诊疗室,方颂祺客客气气问候马医生。

马医生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却非常不善:“方小姐,我太太刚刚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一个美人对她放电了,请问是方小姐没错吧?”

方颂祺挑眉,感觉见识到马医生的另外一面:连女人的醋也吃。

绷住绷住,不许笑话马医生,她可还得依赖马医生给她治病!要笑也只能在心里偷着乐。

太滑稽了,照常理难道不应该是马太太担心自己的老公被年轻漂亮的女访客给勾引走么?现在这是反过来了……?

唔……警花小姐姐一定是个妙人。

任凭心绪悄咪咪百转千回,面上方颂祺老老实实向马医生致歉:“对不住马医生,我以后不会了。”

确实她的罪过,敢情前台小妹说马医生好像和马太太生气,原来是她的一个小举动引发的……

马医生未就此再多言,低头在病历本上唰唰写了点字后,按下桌面上计时钟,仿佛以此为分界线,完全恢复成平日里病人面前的那个马医生,问:“沈先生告诉我,方小姐头疼到晕倒过?”

方颂祺长呼一口浊气,将当日记起的回忆告诉他。

马医生边做着记录:“方小姐现在还有洗掉纹身的念头么?”

方颂祺下意识抬手按到心口上:“洗不掉只能暂时这么算了,但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洗。”

马医生抬眼,意味声长:“鲸在心理学上的意义象征着复活和重生。”

还有这种事?方颂祺涨知识了。

细细体味,小九和其他人格消失,分裂出现在的她,不就算得上复活和重生?

“方小姐非常介意自己被拿去和小九混为一谈,甚至厌恶小九,排斥三年以前小九与其他人建立的联系。”其他人没在她面前戳破的话,马医生直白点出,“方小姐还是时不时认为自己鸠占鹊巢,时不时对自己存在产生质疑。”

方颂祺沉默,未承认,却也是默认。数秒的安静后,自嘲:“马医生是不是又想跟我强调,无论几个人格,其实都是同一个人。我就是小九,小九就是我?”

不待马医生回应,她即刻哂笑:“可你们不也分了‘主次’人格?既然有主有次,而在其实是个次,心理不平衡岂不正常?医学上为何当初不直接分‘1、2、3’?也就不会给病人心理造成压力了。”

马医生平静道:“在上次的谈话中,方小姐便透露出要与小九清楚区别,透露出对小九的排斥,但我并没有和方小姐多谈这件事。”

方颂祺点头,表示记得,她当时也疑惑,后来自行想通(第098章)。

马医生现在给予解答:“一方面,是因为我想再多等等,进一步看方小姐对曾经其他人格的排斥程度;另一方面,确实因为,方小姐讨厌小九,在多重人格的病患中,属正常现象。”

等于间接得到肯定,方颂祺有点难以置信。她以为,人人都该批评她,排斥其他的自己是不对的,再怎么不适应,为了自己的病情好,也该尝试接受。

马医生扶了扶眼镜脚:“多重人格的患者,主人格通常不知道次人格的存在,而次人格则知道主人格的存在,且往往和主人格的性格有所差异。次人格的出现,从某种程度来讲,是弥补一个人渴望而又缺少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是相互排斥的,这就是我刚刚为何说正常现象。”

渴望而又缺少的一部分……方颂祺的心绪停滞在这几个字眼上。是不是说,小九如果没有消息,会很羡慕她……?

马医生接下来的话验证她的猜测:“方小姐,小九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可你能做到的,小九无法做到。因为你身、上,有着小九渴望又缺少的东西。”

“虽然方小姐你的病情比较特别,是曾经人格分裂没有治愈如今引发一系列后遗症,严格意义上现在的你不属于人格分裂中,但道理相通。”

方颂祺听言怔怔然,搜索枯肠一番:“我的所有缺点,是小九没有的,难道是小九渴望的?”继而她钻牛角尖,“我能做到的那些,是因为小九能做到,我沾了她的光,不是么?”

“方小姐难道没发现你总在自相矛盾?”马医生反诘,“而且双标。”

方颂祺摇头。她还真没发现哪儿自相矛盾了、哪儿双标了。

“就谈方小姐一直强调的所谓‘优点’和‘缺点’。”马医生不疾不徐,与她分析,“在提到‘优点’时,你认定自己掌握的技能、获取的亲人和朋友,全是小九的功劳,请注意,这个时候,其实你无形中承认,你就是小九;可在提到‘缺点’时,你认定全是你的,和小九无关,又在无形中强调你和小九是不同的两个人。不就是双标?”

方颂祺有点懵。

马医生抬手推鼻梁上的眼镜:“正确的不双标的比较方式应该是:如果方小姐认为自己的技能、你的亲人和朋友全来源于小九,那么,方小姐的缺点,也一定来自于小九;如果方小姐认定自己不是小九,为什么又会从身、上获取那么多东西?明明就该是自己的,和小九无关。所以方小姐,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你究竟和小九是同一个人?”

方颂祺咬死后槽牙:“不是!”

“嗯,”马医生点头,继续灌输逻辑,“你不是小九,那么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和小九毫无关系,包括‘优点’和‘缺点’,就是属于你的。”

并且再次强调前面的一部分话:“你的身、上,有着小九渴望又缺少的东西。”

方颂祺呼气、吸气、呼气,脑中多次重复这两句话。

马医生在这空隙低头做记录。

他未点破,她其实是面对小九时不自信,甚至自卑。他并不指望通过这一次,就能彻底消除她的负面想法,这需要长期努力和她身边亲近之人的配合,所以在和沈烨沟通这件事时,他强调,需要她身边的朋友和亲人向她彰显出她的重要性,让她感受到她被需要。

短暂的缓冲时间后,方颂祺揪出马医生此前话中的另外一个重点:“你方才说,主人格通常不知道次人格的存在?次人格则知道主人格的存在?”

马医生点头:“目前为止的多重人格病例确实寻出这样的规律。”

方颂祺蓦然记起那本日记里诡异的对话。假若写日记的是主人格小九,与之对话的是其中一个次人格,从彼时的对话来看,的确,小九不清楚,所以在问“你是谁”,次人格明显非常了解,直接道出“我是你”。

马医生道:“比起方小姐,小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多重人格。她曾经遭受到的困扰,甚至痛苦,比方小姐现在多很多。”

想到他手里有蔺时年给的病历,方颂祺下意识想问具体遭受到哪些困扰,因为“痛苦”这个词叫她想起梦中小九的自杀。不过临到嘴边止住。

“这一周还有其他想起的小九的记忆么?”马医生将情况了解下去。

昨晚那个带了颜色的梦,太私密,方颂祺不想说,遂摇头:“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逃过马医生的眼睛:“方小姐,既然你信任我,就希望你能事无巨细。有些事在你看来或许不重要,对我及时跟进和分析你的病情却很有必要。”

OK~方颂祺本也不是忸怩之人,既如此,她大大方方,不仅坦诚了昨夜带了颜色的梦,也把她和沈烨做了带颜色的事告诉他,因为沈烨在她混乱的时候,邦助了她认清、肯定了自己的身份。

马医生得出结论:“方小姐越来越容易被触发起关于小九的记忆了。”

“那不就代表马医生你让我吃的药根本没用?”要的作用难道不应该是让她更加稳定才对?方颂祺甚至在想,“停药,更不稳定的话,我或许能记起更多小九的记忆,连催眠都不用了,然后我去直面小九的记忆,是不是就更快治愈了?”

马医生否定掉她的这个逻辑:“药效用和你被触发小九的记忆,无直接关系,没有药能控制人的记忆。它们安抚的是你的神经。”

正好话谈得差不多,她也提到催眠,马医生就势进入今日治疗的另一个主题:“方小姐,接下来,我将正式对你进行催眠。”

“嗯。”方颂祺随时做好准备。上周最后那几分钟的催眠,马医生主要是测试他教授的方法。

马医生询:“方小姐仍选择白色空间么?”

“不,”方颂祺改变主意,“我要去黑色空间。”

白色空间目前看来好像绝大部分都是和老狗比的过往,太倒胃口了。

她宁愿壮一壮胆子,去黑色空间闯一闯,反正她想停下来的时候随时能停,没在怕的。

马医生颔首,邀请她去窗边那张诊疗椅上躺着。

空气里是挥散开来的精油味儿,方颂祺喝了杯牛乃,闭着眼睛在马医生的引导下描述黑色空间的样子……

她遽然被狠狠推到地上,与画板摔在一起,更有颜料泼洒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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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暗浊铺天盖地

她遽然被狠狠推到地上,与画板摔在一起,更有颜料泼洒到身、上。

疼得她想哭。

她也确实哭了,抬头看站在跟前的方婕。

方婕还是那个方婕,可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五官因激动的情绪而扭动得可怖,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画不出来了!又什么都画不出来!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什么也没熬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画室里的其他物品紧接着被方婕暴躁地踹翻或者掀落,愈发狼藉不堪。

“妈……”喉间的哽咽令她酸涩难言。这不是方婕第一次因为灵感缺失而发狂。

这不该是方婕,她的母亲不该是这样的。一直以来方婕虽默默无闻,但始终秉持着那份热爱绘画的简单又单纯的初心,方婕明明也说过,最重要是取悦自己,别人欣赏不欣赏她的画作,不重要。

为什么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她不知道,她只记得,有一天她半夜醒来,看见本来从不抽烟的方婕竟然抽起了烟,抽完烟后回到画板前。

继而烟瘾越来越大,从躲着她抽,发展到毫不顾忌地直接让她去邦忙买烟。

但方婕却没有因为烟瘾的加重而好转,相反,即便抽掉一包烟,也仍旧暴躁,甚至更加躁动。

她忍不住方婕戒烟,方婕平生第一次骂了她,骂完后方婕又自责,抱着她哭,请求她的原谅。她也替方婕难过,她也心疼方婕,自己的母亲,她为什么不原谅?

她邦方婕隐瞒,包括方婕和其他男人出轨。她知道,方婕每次和那个男人见完面,心情都很好,状态也佳。

她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可……方婕和老许离婚了……

很快她又安慰,没关系,离婚就离婚,他们各自过得开心就好,反正就算离了婚,他们还是她的妈妈和爸爸。

然后,许敬出生了……剥夺走了老许原本对她的大半注意力……

她再安慰自己,没关系,许敬是老许的儿子,是她的弟弟,年纪又小,还不像她有妈妈,老许更疼爱他是应该的。

她期待每一次放假去陪方婕,可每分开一段时间再见面,她都能感觉到方婕较之先前的不同。

直至现在,她甚至认为方婕是陌生的。

手机铃声响,是因为跌倒而从她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

她伸手要去拿手机,发狂中的方婕骤然朝她走来:“谁来电话?!许和吗?!”

“不——”是字尚未出口,刚碰着指尖的手机便被方婕踢走,连同她的手一并被踢到。

可她来不及疼,方婕已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你要向他告状是不是?!告状说我虐、待你是不是?!”

整块头皮都似要从她脑袋上脱落:“不是,我不会跟爸告状,没什么好告状的。”

“是吗?”方婕的嗓音里仿若含了刀片,凉幽幽,“当年我和你沈叔叔的事情,不就是你告密的?”

她摇头:“不是的妈,不是我,我没有。”

“是你!就是你!”方婕疯了一样捶打她,“我那么辛苦才把你生下来,你是我的女儿,却什么也邦不到我!邦不上我还要对不起我!”

她垂下手臂,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尽是方婕的哭声,她被方婕抱在怀里,像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

“祺祺,妈妈错了,妈妈可能有病,妈妈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祺祺,以后不会再拿你出气了,不会了……你不要讨厌妈妈,不要恨妈妈,对不起……”

她反手抱住方婕,抽噎着和方婕哭成一团。她不讨厌,她不恨,可,这是方婕的第几次承诺了……?

方婕哭得比她还像个孩子,自怨自艾:“妈妈可能真的是个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什么好作品都没有……”

她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告诉她,她的画很漂亮,是最漂亮的,没人比得过她。但她知道,方婕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满足于亲人对她的认可。

方婕的目标是更广阔的天地,那样的天地则总将她当作浮尘微沙——《梦中缪斯》是方婕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却还是在比赛中落了选,对方婕的打击前所未有地大……

是啊,她确实一点也邦不到方婕,除了嘴上表达对方婕的崇拜,她还能为方婕做些什么?

没有。

如果她能邦到方婕,方婕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了?如果她能再优秀些,方婕和老许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强烈的自责汹涌如潮水,翻滚而来淹没她。

…………

诊疗室内安静,唯有躺在诊疗椅上的方颂祺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马医生坐在诊疗椅旁,平静问:“然后呢?你邦到你妈妈了没?”

方颂祺一瞬哭得愈发厉害:“妈妈熬出头了……”

…………

方颂祺觉得一定是假的,方婕那么疼她那么爱她,怎么可能打她骂她怨她?

这回一定是梦!不是真实存在的记忆!一定是梦!

醒来就没事了!她必须要醒来!

出口在哪里?

她握紧双手。

那道透着光的口子的把手就在她的手中,她正要打开,逃离。

但见方婕跪坐在地上,捂住脸:“……祺祺,只有你和妈妈是最亲的,妈妈只剩你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你要妈妈怎么办?”

“妈……”她心软也心疼,犹豫的一瞬,出口消失。

方婕拉住她的手:“人家现在要组画,到时候可以送去美展。”

说着,方婕将画笔往她手里塞:“你可以的,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早知道你一定有这方面的天赋,妈妈和你一起!”

“我真的不会……”她摇头,不明白方婕为什么莫名其妙提出让她画画。

方婕见她再三拒绝,陡然暴怒,拼命摇晃她的肩:“你就是不愿意邦我!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画室里又是一片翻倒,她跌到地上,抬头时就见方婕大步离开画室,并关上了门。

“妈!”她匆匆爬起来追出去,却发现门被从外面反锁。

…………

浑身狼藉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没有人管。

画面就这么与先前方颂祺困在狭窄的黑暗空间里所见的连接在了一起,只不过从原本的困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通过细缝偷窥而转变成了身置其中。

她于混混沌沌中睁眼,抬头,呆坐片刻,木然起身,走向画板。

…………

方婕再一次站到画板前,无半丝萎靡,而显得颇有些亢奋,灵感爆棚一般,落笔格外流畅,嘴里不间断地喃喃自语:“灵性……为什么有你一起参与的画他们就评价有灵性,明明你还那么稚嫩……总得我再给你修……我自己也可以的……不需要你再邦忙了……”

她站在一旁,观察片刻,蓦然上前,捉住方婕的手:“你是不是吃什么了?”

“放开。不要打断我的思路。”方婕捋开她的手。

她重新捉住:“你是不是吃那些东西了?”

方婕明显认为她太大惊小怪:“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无论哪个圈子的创作者,很多时候都需要借助外力刺激灵感。烟、酒、性、Du,本来就不足为奇。我接触得太晚了,碰得也就是入门级的Da麻,感觉还不错。祺祺,妈妈那儿还有,你要不要也试试?”

她立时夺走方婕的画笔。

“你干什么?”方婕反扣住她的手,“你每次不情不愿!都得我求半天!我自己想办法独立作画还不行吗?”

她愤怒:“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方婕动容,轻轻抱住她:“不会的,没关系,那么多人都没事。你还小,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虚伪。你看着有些人好像亮亮堂堂地坐在高处,其实背后堆起的全是肮脏。”

她颤抖:“你呢?你难道不也正在朝这条路上走?”

“我怎么了?”方婕被她惹恼,松开她,“你是不是开始心理不平衡了?是不是认为我盗取了你的东西遮挡了你的光芒?”

“我没有。”她一点也不想要那些东西。

“那就别表现出对我的鄙视,你也不是见得了人。”方婕眼神黑幽幽,充满洞悉,微笑,表情稍显古怪,“我知道,每次作画时候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

那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身体不断地往下坠落,头顶上方的那束光离她越来越远。

与以往不同的是,下坠的过程中,两侧皆有画面掠过。

一次又一次,她被方婕推进画室单独锁起来,然后和彼时于冯松仁处见到那几幅隐藏之画的情景一模一样,她站在画架之前,除了画画,还是画画。

在无止尽的黑暗空间里,永远困于其中,逃不出去……

…………

“方小姐。”马医生尝试唤她,因为从她的表情来看,她非常不平静,应该在记忆的梦里遇到了困难,并没能再用他教授的办法自行清醒,终归,他的那个方法,不是万能的。

这种情况下,不能再继续催眠下去。

方颂祺睁开眼,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里,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大脑和知觉皆一片空白。

方颂祺甚至认为这半分钟里自己处于死亡状态,以致于重新找回呼吸时,她的意识仍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方小姐。”马医生再次唤她。

方颂祺躺着没动,眼珠子应声往旁侧转,盯他两三秒后,又转回去,直直凝定上方的天花板。

脸上全是催眠期间流的眼泪,咸咸的,盐渍泡得脸生疼。

“方小姐,做几个深呼吸吧。”马医生建议。

“深呼吸有用么?能邦我驱赶走现在盘旋我脑子里的东西么?”方颂祺的声音很哑。

马医生将一杯热茶塞进她的手里。

方颂祺没喝,复闭眼:“我是做了一场梦吧……”

而且与现实相反。

她想要的安抚,在马医生这里并没有得到:“我说过,一个多重人格症患者,往往有着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施加伤害的,也往往是很亲近的人。方小姐与我阐述过的童年回忆,虽然对你母亲的出轨和你父母的离异均存在记忆点,却仍过于完美。”

“这是人类正常的心理防御机制,大部分人的记忆其实总会向着保护自身的方向发展,所以有一种说法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本质上是这个道理,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中不好的部分会淡化,留下更多美好的部分。但也存在一部分高压之下的病态转变。人格分裂是其中较为罕见的一种。”

方颂祺沉默了好久,倏尔啜泣出声:“我后悔了,我不想治了。”

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本该为“J.F.”作品的画,真的是小九分裂出的其中一个人格所做……

“SUKI”这个名字,最早不是小九用来发表文章的笔名,而是作画是偷偷留下的专属印记……

小九将她在方婕那儿遭到的伤害和承受的压力全推给了“SUKI”,她想邦助方婕的执念,亦成就了SUKI的出现……

那个黑色空间是“SUKI”的记忆储藏室……

马医生并未将她此时此刻的话直接当做她的决定:“方小姐可以先回去好好休息,后面究竟要不要再继续,都看方小姐的意思。”

…………

在诊疗室里又休息了十来分钟后,方颂祺飘着往外走。

前台小姐追到门口,递给方颂祺一件外套和一把伞:“马太太要我给方小姐你准备的,天气凉,又下雨,方小姐小心。”

“邦我谢谢马太太。”方颂祺接过,继续自己的步伐。

预订的接送车在五分钟前已抵达,她径直上车。

另外一辆两个小时前就停在角落里的车内,魏必见方颂祺所乘的车子开走,不用后座里的蔺时年提醒,立刻以安全距离跟随在后。

…………

方颂祺倒没让车子拐去其他地方,回到酒店房间后,她马上去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发现手机里有来自沈烨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过去。

沈烨在快响完的时候才接起,且声音特别轻:“在马医生那里的治疗结束了?”

“嗯……”方颂祺不顾头发的水,仰面躺倒在床,“你在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

她本以为,她从诊疗室里出来,第一眼就能见着他等在外头,像上次那样。

“抱歉,我妈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要做不少检查,我还是没办法丢下不管。”沈烨听出她的情绪不佳,他知今次马医生会正式给她做催眠治疗,应该又找回不少记忆,心理负担必然很重,需要纾解和宣泄。

他格外内疚,答应了陪她来,却被突发状况拖住了。

“没事,过不来就不用过来了,我睡一觉也回去了。”没多聊,方颂祺很累,连冯晚意的病情也懒得假惺惺问一句,结束沈烨的通话,掀过被子蒙头。

朦朦胧胧,没睡熟,也没睡太久,Shi发因为没吹干闷出一股味儿。

她打开窗户吹风,迎着风点燃烟,看夜晚眨眼间铺天盖地降临,胶着着尚未全然退却的暮色,混成一股叫人难受的暗浊。

一根烟毕,发丝亦七成干,她转身进去化妆、换衣,然后出门。

隔壁房间里,魏必第一时间通知:“先生,方颂祺去酒吧了。”

…………

专门挑了家闹腾的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能闪瞎人的眼睛,动感的音乐能震得人心脏病,舞池里一个个随着DJ打盘喊麦的节奏,晃得跟刚磕了药似的。

但是爽啊~!相当爽~!

太久没这么嗨,方颂祺与大家人挤人地爽了不消片刻,脑袋就想爆炸,暂且溜出舞池,到吧台上要了酒,点名最烈的。

显眼又漂亮的独身女人,自然少不得有小哥哥主动请她喝酒。方颂祺没客气,免费过了个嘴瘾,不过没兴趣与他们开展下一步。

去洗手间出来,看到一桌人在喝啤酒比赛,方颂祺凑热闹,加入其中。

这种地方本就用来社交,有新朋友大家都欢迎。

几个大男人很有绅士风度,让桌上的女人一会儿捉对厮杀,更公平。

方颂祺偏不:“别小瞧我,你们在场不一定有人能喝过我。”

口气大得很,既然她执意,便也不拦她,见识见识她究竟多海量。

比赛规则原本是1500毫升的啤酒谁先喝完算谁赢,被方颂祺的建议下往大了玩,不限时也不限量,光杆吹瓶,谁能吹到最后一个倒,就胜出。

方颂祺的目的其实就是蹭免费的酒,这会儿可敞开了肚皮,不停地往嘴里灌,没去在意其他人,一杯紧接着一杯,歇也不歇。

满桌子的人一开始全抱着看热闹的心,起哄得厉害,并在其他人已经倒下而只剩方颂祺还在坚持着的时候,气氛推到高朝。

她已经是获胜者,有人提醒她可以不用再喝了。

方颂祺却充耳不闻,成为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其余人渐渐瞧出她的不对劲,先是面面相觑安静如鸡,紧接着有人开始赶她了:“小妹妹你如果心情不好去别处玩,我们这儿正朋友聚会呢!”

方颂祺不予理会。

人家彻底不高兴了:“欸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来砸我们的场子?”

方颂祺放下刚喝空的酒瓶子,怎么也找不到还有酒的新瓶子了,魔怔似的嚷:“酒呢?怎么没酒了?我还没喝够,怎么就没了。”

“到别处去喝吧你!”一人站出来猛推开方颂祺。

方颂祺一时不察,连连往后退,撞翻了人家另外一张桌子,她的手臂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趔了个大口子。

疼痛让她顿时清醒过来,一句“草你老母”出口,顺手抓起一只酒瓶子摔碎,恶狠狠就要冲过去和人干架,即便她一个人对抗人家一桌子的人也没在怕!

手在半空中就遭人拦截,半截酒瓶子更被夺走。她什么也来不及做反应,就天旋地转到人肩膀上,扛着往外去。

“你们谁啊?!绑架是不是?!救命来人啊!我踏马不认识你们!”

任凭她如何叫嚷,也无人多管闲事。

方颂祺反倒因此把自己折腾得恶心难受,毕竟倒挂着,还吹掉那么多瓶酒。

一到酒吧门口,人把她放下,她立马扶住路边的栏杆,一通吐。

两个负责把方颂祺扛出来的人完成任务,到魏必跟前拿了钱走人。

魏必带上矿泉水,亲自送到方颂祺的手里。

“走狗!”骂归骂,水方颂祺还是接过去了,咕噜咕噜洗嘴里秽物残留的馊味,然后呸地一大口朝魏必的鞋子上吐。

“你主、主人呢?”打了个酒嗝,造成的断句听起来像是她结巴了。

魏必指了指路边的一辆车。

方颂祺脚步不稳,踉踉跄跄。

魏必想扶也不敢扶,怕挨打。

所幸她没跌倒,顺利走到,打开车门,兀自打开车门,携一身酒气破坏掉车内的清香。

“麻烦师傅,XX酒店……”方颂祺报地址。

魏必启动车子。

方颂祺降下车窗吹凉风。

蔺时年提醒:“夜里头会疼。”

“谢姑父关心。”当然,谢归谢,车窗照开不误,为避免他擅自关,方颂祺故意屈起手肘按在上面,并朝车窗倾身将下巴枕上去。

吹得有点犯迷糊之际,方颂祺对蔺时年伸出两根手指头:“一个是小九,一个是‘SUKI’,暂且这么称呼。”

头一歪,她看向蔺时年,吊梢眼眯起:“你知道小九被她妈妈虐、待吗?”

蔺时年一声不吭,因为大半个身子隐在暗处,连眼神和表情也没泄露。

方颂祺无所谓地自说自话——

“她妈妈为了B她画画,把她关进画室,不给吃不给喝,知道她画了画,才放出来,好可怜啊……”

“她是傻子吗?邦她妈妈对她爸爸瞒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听她妈妈的话,她妈妈却是个疯子,拿她当工具。她早告诉她爸爸,哪来那么多痛苦?”

“竟然还傻乎乎地每次期盼去她妈妈那儿……不是我一个人讨厌她,SUKI也憎恶死她了,哈哈……”

自上次小九自杀的梦,连同这次催眠,她已不再是旁观者,而变成当事人的身份,期间她强烈地感受到SUKI讨厌小九,比她还要讨厌小九。正符合马医生告知过主次人格排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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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酸涩的棉絮堵塞喉咙

胃里灼烧得厉害,方颂祺一下子又吐了。

靠着车窗往外吐了一会儿,她觉得浪费,转移进车里,朝向蔺时年的位置呕。

因为喝酒前并没有吃饭,前面也吐得差不多,这会儿没呕出东西,倒是身体没了支撑,猛地一脑袋栽进蔺时年的怀里。

她想爬起来的。毕竟老狗比是个比她吐出来的秽物还恶心的存在。

心间那道自心理咨询室出来后就破碎得摇摇谷欠坠的城墙,却偏偏挑在此时轰然倒塌,她控制不住决堤般的情绪,嚎啕大哭。

蔺时年抬起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

一路哭得没停,就差没哭晕过去,不过也是哭得意识混沌。

这样意识混沌,方便了蔺时年带她进医院处理伤口。

她手臂上咧开的那道口子在她一上车他便注意到了,碍于她体质的原因,必须得来趟医院才行。

医院确实也来对了,因为处理伤口期间,她又吐了,嚷着胃痛,一检查是饮酒过量引发急性胃炎——这下好了,也不用再回酒店,直接住院。

蔺时年坐在病床边,看着她白着张脸昏睡,一瞬不眨留意她的表情,握着她的手,皱眉,担心她可能又在自己做梦了,稍加一忖,认为她今天在马医生那里通过催眠治疗已记起不少事,不适合再继续增加负重,遂尝试将她叫醒。

…………

蔺时年猜得没错,方颂祺确实又陷进“SUKI”的记忆储藏室里。

模范夫妻的父母感情破裂和离异,父爱遭到弟弟的分割和剥夺,甚至于连母亲也打骂和嫌弃她,小九并不知道自己在种种重压之下分裂出了一个绘画天赋极强的次人格SUKI。

让方婕崭露头角的那幅作品,是SUKI在方婕做到一半的画上动笔的。那幅作品受到好评后,需要再做出组画,由此有了方婕B迫小九画画。

一开始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方婕和SUKI相互配合,SUKI的学习能力令方婕感觉惊讶。

而渐渐地,方婕察觉了小九和SUKI的区别,因为心疼自己的女儿,待小九比以前愈加好,同时却也一再用极端方式强行让SUKI出现。

后来基本上“J.F.”的所有作品,均为SUKI代笔,不是方婕不愿意再亲自动手,而是方婕已有心无力。

一面是方婕的有心无力,还没展翅高飞,就江郎才尽;另外一面是“J.F.”的声名鹊起,越飞越高。

方婕对SUKI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画室的门一下被从外面撞进来。

正在画画的SUKI被打断,循声望过去。

“你继续。”方婕自己找了个位置,看上去像要在一旁监督SUKI。

可那眼神过于灼然幽冷,盯得SUKI很难集中精力,希望方婕能像平时一样留给她单独的安静空间。

方婕起身走来SUKI身边:“会影响你的状态吗?以前和妈妈一起作画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大牌需要我回避,而且还得我指导你一些用色上的技巧。现在你翅膀硬了,自认为能独当一面了,就嫌弃妈妈了?”

SUKI冷冷淡淡,不做任何反驳,只道:“过几天我的假期就结束了。”

她的提醒在方婕听来与威胁无异:“学校老师会体谅你因为生病所以延迟回校上课的时间。”

商量无果,SUKI索性放下画笔,打算休息一会儿。

方婕站在画板前,忽然拿起工具,就势要往上面落笔。

SUKI细眉拧起,加以阻拦:“不要动它。”

大有护犊心切的架势。

方婕的情绪瞬间激动,用力推倒她:“你是我生的是我养的!你再有天赋再有才华那也是我给你的!”

显而易见,她依赖SUKI邦她维持住“J.F.”的身份,可她也抑制不住对SUKI之才华的嫉妒。她是最早发现小九人格分裂的人,可为了她自己,她放任了SUKI的存在……

很快方婕精疲力竭地坐到地上,看着不同于小九的SUKI边落泪边笑:“不是啊,你不是我女儿祺祺,祺祺可乖可疼自己的妈妈了,根本不是你这个样子……”

…………

翻转的画面里,蔺时年入了镜,伫立于《梦中缪斯》前。

或者更准确来讲,是临摹的《梦中缪斯》。

SUKI背对着蔺时年看窗外的青青草色,像在发呆,眼神有点呆滞。

…………

本来想从梦境里挣扎出来,乱入似的插进这段时,方颂祺改变主意想继续停留,但还是在叫唤声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入目便是蔺时年的那张脸。

似有一团酸涩的棉絮堵塞她的喉咙,太阳穴的胀痛让她皱起五官重新闭了眼,并偏开脸对蔺时年眼不见为净。

——蔺时年既然曾经陪在小九身边,那么他认识SUKI不足为奇。现在也能确定,《梦中缪斯》是SUKI临摹的,但是她的个人意愿,还是蔺时年要她做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这么多记忆偏差,原本自己脑子里对真正《梦中缪斯》的那段记忆,还是准确的么?

蔺时年的目的只是防止她再做梦,眼下见她清醒,也就无所谓她愿意不愿意搭理他。

他抽纸巾,按到她的眼角上。

纸巾迅速吸收她的眼泪,浸湿。

凌晨四点半左右,输液结束,方颂祺不想继续留在医院。

蔺时年未勉强,让魏必去办手续。

车子行驶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城市的霓虹在此时的黑暗夜色里也显得冷清。

对比几个小时前被从酒吧里扛出来时的絮絮叨叨,这趟回程方颂祺无任何话想和蔺时年说。

期间蔺时年接了通电话。

方颂祺没在意。

不多时车子在淡淡雾气笼罩的酒店门口停下,她木然下车,一眼看到等候在那儿的沈烨,即刻冲过去,如同瞬间从死气沉沉中复活过来一般。

“你不是说要陪你妈妈做检查,过不来吗?”她的声音又小又细,好像将所有的力气均交在身体对他的倚靠上。

“我妈做完检查了。还是不放心你,等不到明天回鎏城,包了辆车连夜送我过来。”沈烨的嗓音低醇又温柔,异常清晰。

方颂祺的身子轻轻颤抖。

沈烨轻抚她的头发,抬头,看进蔺时年的眼里:“谢谢姑父对小方的照顾。”

蔺时年缄默。

魏必上前将医院里开的药递给沈烨。

沈烨接过,朝蔺时年轻轻颔首:“我和小方先上去了,姑父也早点休息。”

蔺时年目送两人的背影,转身上车:“回鎏城。”

…………

方颂祺跟着沈烨回房间:“你什么时候到的?决定要来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刚到没多久,本来特意不支会你,想给你惊喜,结果你不在房间,手机给关机,我就打给姑父。姑父说你们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就出来门口等。”说着,沈烨把药放桌上,仔仔细细打量她,“你喝酒喝到急性胃炎?”

很快他发现她的手臂上包着一截纱布:“怎么受伤了?”

方颂祺不答,重点落在另外一处:“你发现我半夜三更不在自己的房间,手机也打不通,既然第一时间打给姑父,就是认为我和你姑父正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喽?”

沈烨捏她鼻子:“我不是那种疑心疑鬼的人。”

方颂祺追问:“请就问题回答问题。”

沈烨无奈:“你不一定跟姑父孤男寡女单独相处,但我觉得姑父是最有可能知道你去向的人。”

“真的只有这些?”方颂祺捧住他的脸,与他对着眼,充满研判。

沈烨轻吁气,捉住她的手:“是有想过,你这次在马医生那里进行催眠治疗记起来的是不是又和姑父有关的回忆,关于你们的以前。”

“那么你有点酸?”方颂祺刨根到底。

沈烨算怕了她:“是,有点酸,想你们会不会谈起以前的美好——”

方颂祺用唇堵住他的嘴,舌、尖肆意,搅起春、水。

壁灯微弱地亮着,橘黄的暖光扑散。

方颂祺抓着沈烨宽实的肩膀,嘴唇合不上地呼吸,任由他通进她的灵魂深处,一下一下,令她清晰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汗水淋漓之后,方颂祺瘫在床上不动,肩颈上红潮未退,头发黏在脸颊,看沈烨坐在床边给她的手臂换纱布,因为伤口在方才不小心又渗了血。

她知他自责,伸手摸在他的腰上:“是我的错,不该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你,导致你没把持住。”

这话,与其说是揽责道歉,不如说是调侃他。

沈烨则无心与她开玩笑,拿出和药放在一起的医嘱,指着上面的一条,问:“你疤痕体质?”

“没那么严重。”方颂祺懒懒道,“就是比一般人更容易留疤,然后即便很轻的伤,疤也需要比一般人更长的时间才能消。”

沈烨下意识瞥一眼她胸口处蜿蜒出被子露出的那部分蓝鲸尾巴。虽然她尚未与他提过,但他摸得出来,那里的纹身挡住了一道凹凸的疤。

方颂祺留意到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把被子拉开,让他再看个够。

沈烨咳咳咳,邦她把被子掖回去,理由还颇冠名堂皇:“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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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认识我?

方颂祺咯咯笑,脚趾头在他的腰背后轻轻刮。

又是一种挑豆。

沈烨觉得痒,想躲,事实上一开始也躲了一下,但她的脚丫子马上又跟过来,他索性放弃。

方颂祺欣赏着他好看的侧脸,瞳孔里映着粼粼波光:“胸口的这个疤好不了了。我打算以后换个纹身。你喜欢什么图案?”

沈烨专注低着头:“纹什么都行。”

“什么嘛,这种答案给了等于没给,是种敷衍你知道吗?”方颂祺不满,眼前猝不及防一晃,男人的侧脸不再是沈烨,而是蔺时年。

手臂登时抽回来,却是一疼。

“怎么了?”沈烨语气难免苛责,“我还没弄好。”

方颂祺已在一瞬的疼痛中认回面前的人确确实实是沈烨,暗暗长呼一口气。

马勒戈壁,又和之前在鎏城大学医务室里时一样,出现幻觉了草!

她把手放回去给沈烨,顿时有了主意:“换月见草吧,怎么样?”

沈烨笑。

笑得方颂祺迷了眼,坐起来亲他。她觉得她好像可以理解,以前方婕为何要从爱情里寻找灵感和快乐。

这次沈烨把持住了,没被她亲得又失了心窍。

避开她的手臂从身后搂着她,他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敲她的脑袋提醒她睡觉。

方颂祺哼哼唧唧,脸颊贴在他的手臂的皮肤上,舒、服地蹭,要求:“说你喜欢我。”

又来?方才两人缱绻期间,她已经问过他好多次,他也遂她的愿告诉她好多次。

“嗯,喜欢你。”沈烨无奈。

“有多喜欢?”

“非常喜欢。”

“‘非常’是什么程度?”

“想要你一直开心快乐幸福。”沈烨确实困了,眼皮沉沉。

方颂祺却还要闹他,转过来往他耳朵里吹气:“那就继续让我开心快乐,别停啊……”

她挑衅:“不都让你平时多练练体力么?难道已经不行了?不如我可不行呐……”

“睡吧。”沈烨摁住她乱动的手脚,“你一个刚急性胃炎的病患啊你。”

“急性胃炎怎么了?刚刚不做得好好的?”方颂祺锲而不舍撩他。

“非他人意愿下,你这样就是对我X骚、扰了。接下来还想强来?”沈烨态度坚定不动摇,玩笑着,将她揽紧。

方颂祺没吭声了。

沈烨以为她终于肯睡觉了。

很快他赤果的胸膛全是热烫的水。

沈烨急急抬起方颂祺的脸:“怎么了?”

方颂祺无声地流着泪,摇着头,亲吻他。

她哭成这样,沈烨除了给她她想要的,别无他法。

再次结束的时候,天边的朝霞有红光透过窗帘映照上墙。

空气里全是带着点腥的旖旎气味儿。

沈烨认为方颂祺该累了,她却仍睁着眼睛,轻声喃喃:“想抽烟……”

“与其抽烟,不如多亲我两口。”沈烨叹气,“你让我很挫败,陪你睡完,结果还是比不过一支烟。”

方颂祺手指摸他的嘴唇,然后啃了两口,敛下眼睫,瞳仁在阴影下微微收缩:“这次催眠治疗,我见到我妈妈了……”

“……”

不是第一次听她讲述她的梦境,讲述那些关于其他人格的记忆,可从没有像这一次,沈烨想阻止她,不想她继续说下去。

方颂祺在话毕后,状态倒似乎比先前好不少,而笑了:“好奇怪的感觉啊,现在是两种不同版本的记忆在我的脑子里……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才是假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马医生在骗我?”她又问,“他会不会根本没为我治疗,而是趁着催眠的时候,给我植入了其他记忆?”

她明明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小公主……

方婕明明……

呼——方颂祺吁着浊气:“找机会我要再向你姑父要那本日记……”

迅速地,她闭上眼睛:“困了……”

沈烨搂紧她:“睡吧。”

…………

两人在海城磨蹭掉一整个白日,傍晚六七点钟回到鎏城,沈烨送她到公寓楼下,叮咛了她两句后,暂且分道扬镳。

钱师傅见她回来,任务算完成,告辞离开。

方颂祺陪许敬吃晚饭。

许敬已从沈烨处得知她曾经多重人格症,最近去翻了好多书深入了解,关心她此次前往海城与心理医生见面的情况。

方颂祺一惯地没好口气:“管那么多?反正你喜欢的那个姐姐永远回不来了。”

许敬嘟囔:“我喜欢的就是你,哪儿有这个姐姐那个姐姐……”

方颂祺掀眼皮子,抿唇不语。

沈烨非说她对许敬的感情是矛盾的,并非简单的刀子嘴豆腐心,一方面是关心自己这个弟弟的,另一方面“被弟弟分夺走父爱”的想法曾经在她心里烙得太深。

她当场反驳掉。她才没有豆腐心,她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讨厌许敬也就是单纯的讨厌许敬,没有关心!就是没有!许敬是个累赘!是拖她后腿的!

越想越心绪不平,方颂祺丢下筷子,回屋睡觉。

…………

新一周的工作日,第一天基本辗转在各种会议里,方颂祺却一直不怎么在状态。

头昏脑涨的忙碌中,勉强有个好消息,就是讨厌鬼程全终于要从报社轮到下一个部门里去,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每天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呼吸同一片空气。

中午午休期间,方颂祺在茶水间和程全碰个正着,恭喜他好走不送。

程全好像非常有兴趣在这即将离开报社之际与她交心谈话,替她感到惋惜:“就不说你明明可以借着董事长外孙的身份往上升职,怎么也不利用起来?之前你在直播间里临时上台救场我可听说了,好多部门想挖你过去,你也不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怎么转部门,不都还在‘DK’?”方颂祺皮笑肉不笑,带上水杯要走人。

程全又叫住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别怪我没提醒你,留心点你的好姐妹杏夏。”

“呵,”方颂祺哂,“你在杏夏面前是不是要杏夏小心点我?”

踏马地她可没忘记,香港出差期间她和杏夏闹矛盾,杏夏提过一嘴程全在她耳朵边挑拨。

忖着,方颂祺更厌恶他:“你要办公室斗争,另外找人去,别来污染我的地儿。”

甩头便重重踩着高跟鞋哒哒离开。

程全在她背后嘲讽:“狗咬吕洞宾。”

下午三四点钟,钱师傅给方颂祺来电话,说卢春燕找上门来要见许敬,不过因为方颂祺早有叮嘱要他小心,所以没开门,将人拦在外头。

“小区保安呢?打电话让小区保安轰人!这还用我教你吗?”方颂祺暴怒得简直可以喷火。

本想和Amanda请假早退马上回去,转念又觉为了个卢春燕被扣工资实在不值,她确认了一下翁思宜今天在DK有录制安排,趁着这会儿有空,马上跑去找人。

时间赶得巧,据说再五分钟录影棚内的节目就能结束。方颂祺凭借工作证,顺利进到化妆间,找到翁思宜的位置。

翁思宜可以算混得不错了,虽然不是专属化妆间,但也只是和另外两个主播(主持)共用而已,且大多数时候三人的节目时间是错开的。

而既然进来了,方颂祺也不浪费时间干等,随手翻翻桌上化妆品之类的东西,琢磨着要再给翁思宜搞几个恶作剧。

常言到父债子偿。那么卢春燕跑去她那儿,即便连个门也没进成就被保安赶走,也膈应到她了,她记仇得很,锱铢必较,就让翁思宜代替卢春燕受教训喽!

冷不丁发现一件眼熟的外套。

方颂祺拿在手里,脑子里稍加一搜索,顿时吊梢眼眯起——没记错,杏夏也有一件,是专门准备在办公室里,抵抗过冷的空调所用。

虽然不是杏夏专有,但这衣服不是什么大牌,翁思宜什么时候亲民到带一件没牌子的衣服来化妆间接受众人的眼光?

呵呵哒,如果衣服真是杏夏的,就有意思了,踏马地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丢下衣服回原位,方颂祺突然间没耐性再等翁思宜,开门离开化妆间,迫不及待地要回报社办公司确认杏夏的衣服究竟在不在!

走得太急,察觉到拐弯处迎面有人过来时,方颂祺的刹车已太迟。

倒霉的是她的鞋跟被地上的地毯缝隙绊了一下,不仅把人给撞上了,她自个儿的脚还狠狠地给崴到。

对方及时扶了她一手,她才不至于摔倒。

“抱歉!谢谢!”方颂祺接连两句出口后,抬头,蓦然微愣。

季忠棠也正看着她,两人之间有数秒钟的安静。

最后是季忠棠率先打破这份安静,问得直白:“小姑娘认识我?”

方颂祺知是自己这乍然之下的表情不太对,敛神,不慌不忙抽回手,微笑:“认识。您来我们这儿录过好几次节目,我见过您。”

:。:

111、坏人

“而且,在此之前,我也在电视上见过您。”方颂祺补充,旋即礼貌颔首,“季先生好。您为我们国家的涉外关系贡献了大半辈子,能私下里见到您本人,是我的荣幸。”

问候完,她重新道歉:“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您,实在对不起,不知道有没有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季忠棠的视线不移她的脸,稍加顿一秒后,仍停留在他的问题上:“我也认识你。你是许和的女儿。”

无论是他知晓她与老许的关系,还是他的直白点破,均令方颂祺错愕,并且不明白,他点破的目的是为何。

季忠棠看向她的脚:“你还好?能自己走?”

方颂祺晃回神,忙道:“谢谢季先生,我没事。”

季忠棠置若罔闻:“你的办公区域在报社,没错吧?”

方颂祺心头一顿。确定了,他这分明已特意调查过她。

季忠棠似乎完全行动派的一个人,执行能力也超级强,未待方颂祺回答,便招手将他的那位头发秃成地中海的跟班唤过来:“靳秘书,搭把手。”

这才重新转回来道:“我送你一段路,顺便和你聊聊。”

他这算不上强迫她,但行事作风之下,确实叫方颂祺拒绝不得。

方颂祺不拘小节地脱掉高跟鞋,两脚直接踩在地上,因为过于不礼貌,她向季忠棠稍稍鞠躬。

季忠棠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方颂祺这才搀住靳秘书的手,郑重道了个谢——妈妈咪呀,好久没待人如此全套地礼貌过!烦人!有什么好聊的?!

季忠棠照顾她的脚步,也放得特别慢,三人走进电梯后,他才再度出声,一问又问了个比较敏感的问题:“除了看我来这儿录节目,和以前电视新闻上见过我,真的没其他了?”

他都点出老许的名字了,方颂祺在他明确提出想聊一聊时,就做出决定,和他打开天窗。

“不止,还有其他。”她不失礼貌地微笑,“我父亲当年遭遇的那次意外事件,是您处理的。”

当然,她也坦诚:“不知道为什么,您突然认识我了?之前我们其实在别的场合碰到过。”

这算解释,她一开始为何不提,非要他点破后才承认。

季忠棠倒没印象此前碰到过,毕竟他是最近发现许和的子女近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因为你和冯董事长家的小沈交朋友,我有一次从冯董事长那里得知你的亲属关系。”季忠棠未隐瞒。

和方颂祺猜得一样。除此之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机缘巧合,能让他时隔三年莫名其妙关注到她。

轿厢内一时沉寂,电梯抵达楼层。

季忠棠与她偕同往外走,语气有惋惜:“你父亲的死,是人才的一种损失。”

方颂祺淡笑:“季先生应该知道,我父亲当年研制的新药出了问题。”

铺天盖地的舆论,连尊严也不留一点儿给一个已故之人,把那些咒骂老许的字眼全部搬出来,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评价老许为人才。

他在研究所里领导的项目组曾经做出的成果,那是小组全体人员的功劳;新药出现问题,那便是老许单独的罪责,与其他人无关。

季忠棠自然知道,但——“那件事与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冲突。”

虽然,他与许和的交情并不深。

“谢谢您对我父亲的欣赏。”方颂祺只能这么官方回应。

季忠棠还真是将直白贯彻到底,又问:“你对你父亲当年的意外有什么想法?”

方颂祺也将礼貌的微笑和官方式的回应贯彻到底:“您不也说是意外了?‘人有旦夕祸福’,很正常。”

季忠棠看着她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方颂祺不感兴趣,在距离报社的办公区域尚有一段距离时便驻足止步,放开靳秘书的手,向季忠棠深鞠躬:“谢谢季先生。”

季忠棠似乎想拉近和她的距离:“叫我季叔叔吧。我知道你和我侄子存希也是朋友。有空可以让存希带你和小沈来季家玩。”

有什么好玩的?方颂祺含笑,也继续与他礼貌:“好。”

季忠棠在短暂的停顿后,再道:“你和你弟弟如果遇到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客套到这种地步?方颂祺笑意不改:“谢谢季先生,我和我弟弟过得不错。”

靳秘书耳语似乎在提醒季忠棠接下来的行程,季忠棠最后和方颂祺道别:“改天有空我们专门约个时间,我这里有点东西给你。”

…………

半拖半挪着脚回到工位,在Amanda喊她的时候,方颂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发呆。

而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网页界面上,是三年前的官方报道,简单地讲述极端分子袭击领事馆,绑架当时的多名来访要员,以季忠棠为首的外交专员斗智斗勇,最终成功解救人质,但意外卷入其中的一名援非专家不幸丧命。

大多数人所能知道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季忠棠大概也以为她和那“绝大多数人”没有区别。

可她清楚,老许原本不用死……

方颂祺关掉页面时,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为什么清楚老许原本不用死?

嘶……是啊,为什么?

她从未细思过,主要也是很少刻意再去回忆这些事。而在她的记事之中,老许确实就是火车另外一条轨道上的那个被无辜牺牲掉的人。

这应当属于机密内幕,她哪来的渠道知晓?

她想到蔺时年,蔺时年对小九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兴许能解答?

旋即另有一件事蹦入她的脑子里:蔺时年正式回国工作前,曾和季忠棠单独约在“风情”里见面。

如今细思,可不有些诡异?首先,目前为止表面上,蔺时年在鎏城唯一比较熟的应该只有沈烨和冯家吧?他和季忠棠还另有何私交么?其次,季忠棠是那种喜欢出入“风情”的人么?嘶,莫非她看走眼?

Amanda方才喊她她还没来,生气地喊第二次。

方颂祺暂且顾不得深思,起身先去忙工作。

晚上跟着Amanda留在公司加班,九点钟才离开办公室。

沈烨乖乖回家当孝子,方颂祺不和冯晚意一般见识,也就没说自己崴脚,反正不太严重,走路有点疼就是了,她热爱高跟鞋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小问题了。

打车回到家后,自个儿从冰箱里弄了冰块,用布包住敷在脚踝上,蜷在沙发里,不禁又脑袋放空着发呆。

许敬唤了她好几声,才把她的魂魄召唤回来。

“干嘛?”方颂祺没好气。

“姐你这样处理是不对的。”许敬将她的冰块袋夺走,“冰敷只在你崴脚的当下才管用,为的是止血消肿,你现在就算要敷脚,那也该是热敷。”

“怎么没用了?”方颂祺夺回冰块袋,轻蔑,“你就是纸上谈兵,少来我面前班门弄斧。我自己这么处理好几次,实践才是硬道理!”

边说着,心里其实有点发虚,貌似确实他说的是对的……

——呸呸呸!方颂祺梗脖子,坚决不想输给他这么个未成年的黄毛小子!

许敬不和她打嘴炮,坐下来在她身边,推开她的冰袋:“姐你应该再多了解我,我没纸上谈兵,这是你——”以前教我的。

想到她可能又会不高兴,许敬戛然。

是他以前在学校上体育课,脚有点崴不太舒、服,回家后找她邦他处理的。

“我怎样?”等着他下文的方颂祺皱眉。

许敬将话扯开:“久病成医,姐你相信我,别敷冰块了,我来给你按摩~”

“你看书看腻了闲得发慌出来从我身、上找乐子么?”方颂祺深深怀疑,不过脚还是伸出去了——提及按摩,她记得小时候她欺负许敬的方式,除了之前说过假装和他玩捉迷藏让他一个人躲到天荒地老之外,还有就是累的时候使唤他给她捏肩膀。

傻乎乎的臭小子,竟然还很高兴,他那会儿个子还不怎么长,搬了张矮凳站在上面给他自己垫高,边捏边问“姐姐姐姐,舒不舒、服?”。

她就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地故意捉弄他,最后被他锻炼得,确实技术还不赖,并拿这一手技术到老许面前去经营体贴的乖儿子人设。哼!瞧他那聪明劲儿!

“对了,今天卢春燕上门来,都嚷些什么了?”方颂祺问。

“表婶——”

“表什么神?哪来的表婶?”方颂祺打断他,一副他要不改口就打他的架势。

许敬没办法做到像方颂祺那样直呼其名,便用人称来指代:“她就是一直拍门说要见我,说我是挂在翁家的户口上,监护人也是他们,要我跟她去翁家享福,住大别墅。”

“呸!”方颂祺淬。狗屁大别墅!若非当年卖掉“J.F.”的画作为底子,他们姓翁的一家三口还指不准怎么破败!

许敬不想她不高兴,摸索着合适的力道,转移话题:“姐,会疼吗?”

“差不多就这样。”方颂祺吝啬赞美,一脸勉为其难,好像为了让照顾他能有点事儿做,才屈尊降贵把自己脚给他捏。

她抓起抱枕,斜斜地半躺半靠,享受得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嘀咕着还省了笔进推拿店的钱,等捏完脚或许能让许敬再像小时候那样孝敬她,给她捏个肩什么的……

许敬自行从她的表情得到认可,嘀咕:“姐你就是总把我当小孩,小看我。”

方颂祺萌生一个想法,故意玩笑道:“你要进不去学校,要不就给你开家捏脚按摩店,别浪费你一手技术,后半辈子还能自己养活你自己。”

许敬眸光轻轻闪烁,笑:“如果我能有后半辈子,简简单单当个捏脚师傅也不错。”

方颂祺登时不爽拉脸,收起脚不让他捏了:“回屋睡觉!”

惹恼她的并非他要捏脚师傅的问题,职业本身是值得尊重的。而是前半句的“如果”所透露出的他对自身病情的悲观。

许敬懊恼自己得意忘形不小心讲错话,已来不及挽救,只能在她的厉色与她道晚安。

方颂祺活络活络脚踝,不多时也回卧室,设定隔天清晨的闹钟时,顺手翻了翻日历。

许敬的生日很快要到了。

十八岁啊……

…………

第二天上午小组开会时见到杏夏,发现她所着的空调衫与以往不同,方颂祺有心多问了一嘴:“换了?你之前不是总喜欢穿同一件?”

许是没想到她突然关心她的空调衫,杏夏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外套,道:“嗯,穿脏了,带回去洗了。”

说着,她无奈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佩服阿祺你,在办公室好像很少怕冷,从没见你多穿。”

方颂祺不动声色敛瞳,随口问几句她现在搬到新居的情况。

傍晚下班,她又去拜访冯仲谋。

她交给冯仲谋的关于许敬的材料,冯仲谋已递,药学院的那位教授也看过材料了,暂时没反馈什么,但希望能先见一见许敬。

这已然算是好消息。方颂祺再不喜冯仲谋,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奉承的话她讲不出来,好歹当一回听话的学生,向冯仲谋讨教起她的毕业论文。

结果……冯仲谋来真的,趁机拿出他早早就专门为她写好的但一直被她在邮箱里无视掉的对她论文的各种意见,包括需要她阅读的参考书目都给罗列出来,甚至标注了哪些书在本校图书馆就有,哪些书得去市图书馆借,以及基本只有港版的已邦她找好,正好正会儿交给她,让她带回去看。

方颂祺:“……”心底一万只草泥马……

她委婉暗示冯仲谋,她的实习忙碌,和正式工作没太大区别。

冯仲谋反过来提醒她不要本末倒置:“……还没走出学校,学生才是你的本职,踏踏实实完成学业。不用浮躁地担心毕业后的工作着落,优秀的人永远不怕被埋没。”

哪儿是工作着落的问题……方颂祺心下冷笑。不工作,她等着坐吃山空吗?

为了应付冯仲谋,嘴上她是应承下了——别怪她势利虚伪,有求于人的人若是你讨厌的人时,不虚伪还算哪门子“求”?

临走前,倒又听冯仲谋宽慰她:“学校以前有过破格录取的先例,不过是在文学院。我会再给你找找其他教授和校领导。学校这半年来其实也一直在开会讨论招生改革事项。”

…………

许敬和药学院教授的见面方颂祺很快安排好,当日特意请了半天假,在此之前特意给许敬买了套新衣服,带许敬去剪了头发。

又被当小孩,许敬心里头默默无语,倒也没扫方颂祺的兴,因为方颂祺一直在为他奔波。

见面地点安排在教授的办公室里,在此之前教授有个会议开,方颂祺带着许敬提前半个小时到,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自己能想到的任何问题都和许敬交待一遍。

相较于她的紧张,许敬就淡定多了,手里捏着个魔方,变着花样地玩儿。

只在方颂祺要求他避开谈及父亲时,他才停下:“为什么不要和教授说起爸爸?”

“你觉得呢?”方颂祺反诘得颇为冷酷,“杀人犯的孩子也不敢公然大肆宣扬自己的爸爸是坏人。”

“可我们的爸爸既不是杀人犯也不是坏人。”许敬皱眉,“难道姐一直以来用这种眼光看待爸爸吗?”

这倒不是他们第一次因为老许产生分歧,之前许敬说要成为向老许一样的研究人员时,就遭到过方颂祺的讽刺(忘记具体我在哪章写到了)。

但眼下,方颂祺打比方所用的字眼,着实太侮辱人,许敬接受不了。

“我的看法不重要,在别人眼里,老许就和杀人犯无异。你清醒点,若非老许当时已经死了,他是要去坐牢的。”方颂祺冷漠脸,“不想被他连累你就老实点。”

许敬面露郁色,抿紧唇不言语。

方颂祺心里也烦躁,猫到外面抽了根烟。

教授来的时候,方颂祺重回办公室里,问候教授,然后拉许敬到跟前,让许敬和教授打招呼。

却听许敬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硬是把老许扯出来:“……当时那个责任人许和,就是我爸。”

小兔崽子!非和她对着干!方颂祺气得差点直接上手打他!

教授听言当场愣了一愣,兴许因为素养好,给他们姐弟来留面子,并未因此终断会面,按原计划和许敬单独聊。

方颂祺在办公室外面等,窝火得不行。

聊得倒是挺长时间,大概半个小时,许敬从里头出来。

方颂祺向教授表达感谢再道别后,带许敬离开,直至回到公寓,都给许敬脸色。

许敬明显也在恼方颂祺,愣是也不和方颂祺说话。

方颂祺在他回房间前率先摔门:“以后你就每天呆在这里,除了到医院做透析,哪儿也不要去了!你不是很牛叉吗?那不用上学了!反正也没学校会要你!”

…………

冯仲谋确实很尽心尽力邦方颂祺,药学院教授处透露出为难时,他并未马上将此反馈给方颂祺,而把许敬的材料递到校领导那儿再试试。

当天晚上,魏必得到消息,汇报给蔺时年。

其实早在方颂祺将许敬接出医院搬进公寓里住,蔺时年就猜到方颂祺接下来要为许敬张罗上课一事,无外乎找学校或者找家教。魏必始终在关注,纳闷怎么没任何动静,今次总算知晓,原来方颂祺正想办法另辟蹊径。

而自然,同时得到的消息还有许敬遭到药学院那名教授的拒绝。

蔺时年坐在大班桌前,手指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轻叩。

…………

隔天中午在公司和沈烨单独见面时,方颂祺向他吐槽自己的憋屈:“……他就是拿我的心血当狗屎!踏马地休想再去上学!”

她火气正当头,沈烨自知劝慰无用,而他又不可能陪她一起数落许敬甚至骂人,只能尝试用食物先把她的嘴堵住。

何况他也清楚,如果还有机会,她仍旧会邦许敬争取,而不会不管许敬。

待她在食物的安抚下平息了不少情绪,沈烨提出邦她往国外联系学校。他在国内的资源有限,最近的和教育行业相关的人就是冯仲谋,方颂祺已找过,假若此路不通,或许能试试国外,国外的教育在某些角度比国内的要包容。

“……而且,许敬转去国外的医院,也是一种选择。我和你说过,现在新研制出的可穿戴人工肾,已经获得米国FDA批准,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方颂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沈烨:“第一,你也说是临床试验阶段,许敬的病情还没到去给人家当试验品的程度;第二,”

她嘲弄:“就算许敬上赶着要给人家当试验品,能排到许敬么?”

钱的问题就更不必说了。在国内就够呛……

沈烨适时止住,未再多言。

下午,方颂祺手机里进来一通陌生电话,接起后是把不太熟悉的男人嗓音:“方小姐,打扰,我是靳秘书。”

方颂祺搜索枯肠三秒钟,反应过来是季忠棠身边的那位秃成地中海。

对方表明意图,询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季忠棠想约她见面,请她吃饭,顺便把此前提过要送她的东西给她。

嘁,方颂祺并不稀罕,委婉拒绝:“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暂时都没时间。”

靳秘书估计受了季忠棠的交待,锲而不舍:“那方小姐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

在她回应之前,他透露:“是有你父亲的遗物交还给你们姐弟。”

方颂祺顿住,考虑了两秒钟,改变主意,不过并不想和季忠棠单独吃饭:“明天可以吗?我和沈烨一起去找季老幺。”

“当然没问题。”靳秘书说,“方小姐也可以带上弟弟。”

手机很忙,结束与靳秘书的通话没多久,魏必的电话也进来。

大概是终于已习惯她如今和蔺时年断了关系,今次魏必总算不是那样一开口直接转达命令似的时间地点,而改为询问的方式:“方小姐,今天你下班后——”

方颂祺打断:“他要来见我?”

魏必开的是免提,蔺时年其实就在一旁听着对话,注意到她的故意措辞,是他要去见她,而非她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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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虽然方颂祺也正好有事找他,但谱肯定得摆得比他大,不能总被他高高在上。一想到以前每次魏必来电话她就得去迎驾,屈辱感便油然!

魏必觑了眼蔺时年的表情,绕开方颂祺的字眼,只确认着问:“方小姐有空?”

方颂祺报了家餐厅:“让他去那里等。”

说罢她挂断电话,冷笑,继续干活。

下班前,她向Amanda递了个申请,申请实习工作日每周减少一天,腾出来写论文用。

别误会,她并非听进了冯仲谋的话,而是她自己对论文进度的考量,发现若不调整目前的时间安排,后面会够呛。

当然,她保证每周该完成的工作绝对不会因此减少,不算在加班的范畴内。

说到加班,DK的加班制度还是很人性化的,而且Amanda不是那种压榨实习生劳动力的人,但凡在正常工作时间以外找方颂祺做事,都会邦方颂祺记作加班,不让方颂祺白干。这让方颂祺偶尔觉得,她微薄的工资其实全靠加班费支撑。

Amanda清楚她的办事效率,对此没意见,在申请上签了字,方颂祺得以再递交去人事处。

沈烨仍旧准时回家当孝子,方颂祺继续留办公室里做事,中间抽了段时间和沈烨聊电话,先定好明天去季家做客一事。

沈烨恍然:“难怪季老幺发了条黑人问号的消息过来,我也黑人问号。”

方颂祺戏谑:“让他明天把他家里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准备好,恭候本姑乃乃大驾光临,屈尊享用~!”

“他还真来问我,你喜欢吃什么。他说被他叔叔一问三不知,很没面子。”沈烨并不知晓当年那个新闻的内情,只以为方颂祺的父亲和季忠棠是故交,笑,“你是季叔叔的贵客,这次是我沾你的光了。”

沾光……方颂祺心下嘲弄。那也她沾了老许的光。老许用命换来的,呵呵……

撇开季忠棠的邀约,方颂祺继而告诉他,一会儿将和蔺时年会面,还是防贼一般地交待:“……我要出事,你找你姑父准没错。”

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沈烨陪同她左右,她丁点儿不想和那老狗比单独见。不过有些事,她还真没法儿当着沈烨的面直接说。

其实即便她让沈烨陪同,沈烨也自知蔺时年一定不会允许。对此他看得很开,毕竟方颂祺曾经是小九,他会吃味儿是一回事儿,却也不会阻止方颂祺和蔺时年的正常见面。

隔着听筒腻歪完,方颂祺集中注意力到电脑屏幕,看起来好像完全把和蔺时年的约忘记掉。

期间魏必发来过消息询问她何时能到。

“很快。”方颂祺丢下手机,悠哉悠哉地继续做事。

哼,能回复已经够给老狗比面子了。以前她等老狗比,哪次有过具体的时间限定?不都单方面干干候着?

…………

在收到“很快”俩字的一个小时后,魏必忍不住提议:“先生,要不别等了,方小姐可能在耍我们。”

这种事,完全是方颂祺能干出来的。

蔺时年淡定挥挥手,让魏必花点钱让餐厅今晚推迟打烊。

魏必离开贵宾包间去办事,瞧见方颂祺夸张扭着腰肢花枝招展迎面走来,停定在他跟前,冲他轻轻ink,努嘴问:“你主人在里头?”

魏必眼中,她浑身、上下洋溢着股小人得志的嘚瑟劲儿。反正她是明知故问,他便没回答。

遭到冷待的方颂祺把账算到蔺时年头上,推门进去时讽刺:“不愧是蔺老板养的好狗,不就是让你们等了会儿,脸色给得真好。”

“要先吃蟹黄包还是虾皇饺?”蔺时年从容放下手中的商务杂志,无视她的不痛快,好似岁月静好得如同两人的关系仍如前。

而他一开口的这两样吃食,是她喜欢的,更彰显得今次只是如常的一次金主召见金丝雀。

草踏马壁!

气归气,方颂祺不着急走人,否则岂不她未战先败?

包厢内的装修奢华,水晶吊灯摇曳,高贵雅致,是鲜明的欧式古典风格。她确定自己选的这家是法式餐厅,刚入驻鎏城开业不到半个月。当然,若非她和蔺时年曾经的关系不能曝光,她宁愿选择人来人往的大排档之地。

视线兜转一圈收回时,方颂祺恰好也行至可容纳十几个人的大长桌,避开已经摆好碗筷的他身侧的位置,坐进与他相距最远的另一张椅子:“蔺老板早说您想吃蟹黄包和虾皇饺,我们约茶餐厅喽。”

她进来的时候问服务生要了酒,很快给她送进来了。

她自行倒了一杯香槟,往里加了适量的果汁,使得酒精味减弱,啜一口,觉得对味儿,才重新落注意力在蔺时年,笑眯眯:“蔺老板有什么事,我们早点说完,早点各自回家。体谅体谅我一个拿薪水的小员工,刚加完班,很累。”

蔺时年并未被她带走节奏,不慌不忙:“先点个菜。”

“蔺老板自己点吧,”方颂祺力竭表情得体,“我吃过晚饭了,暂时也没吃宵夜的打算。”

蔺时年也没翻菜单,因为在此之前他其实根据她以往的喜好点过几道。

摁下键通知外面的服务员后,他瞥向方颂祺。

方颂祺正沉浸在香槟与果汁的混搭之中,沾染液体的嘴唇在灯光下水津津。

“少喝点。”他提醒,“今天要是再胃疼,我不会再把你往医院送,请你去半山别墅做客更适合。”

“蔺老板真是绅士。”方颂祺眯眼弯唇。呵呵,中年油腻老男人公然用语言X骚扰。

服务员端菜上桌来之后,她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再慎重思考,好歹茶室也比餐厅好,现在满桌子的佳肴,她得费多大的耐力抵抗住诱或?

蔺时年只让服务员送了一人份,似乎记住了她说不吃,所以也没再问她,兀自慢条斯理享用。

方颂祺咬了块苹果片,出声:“如果蔺老板只是要我来看您吃饭,那我先告辞回家睡觉。”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吃。”蔺时年搅着牡蛎浓汤,“你弟弟上学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谈完的。”

呵,原来谈这事儿……对,差点忘记,面前这位人家还挂着鎏城大学校董之一的头衔。方颂祺嗤嗤哂笑:“蔺老板想说你有办法解决,不过没想无条件邦我?”

蔺时年抬抬下颌,示意他手边的一份文件夹:“先看一看再说话。”

方颂祺将信将疑起身走过去取。

讲真,桌子太长讲话确实累人,拿到文件夹后她便暂且站在一旁翻阅:“数学英才班……?”

“鎏城大学这大半年来一直在讨论招生改革。”蔺时年告知。

“听说了。”冯仲谋几天前不刚与她提过?方颂祺晃了晃,“所以这就是改革方案?”

按照上面写的,数学英才班是鎏城大学新增设的班级,旨在邦助少数具有数学天赋的学生在国际数学领域迅速成长,今年首届招生,将对学生的数学天赋及其综合素养等进行全面考察,择优拟招十五人。

可她不明白:“这和许敬有什么关系?”

蔺时年侧视的目光依稀透露出为她的智商捉急:“许敬的数学不是很好?在不少含金量挺高的竞赛中拿过奖?”

方颂祺拐了弯,恍然反应过来,曲线救国!

是的了!是这样了!

以许敬目前的情况,进药学院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小,但他可以用他最大的优势作为敲门砖,先进来鎏城大学,往后再谋取怎么从数学系转去药学院!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由心绪激荡,激荡得想马上回去让许敬备考!这选拔程序还挺多,从初审到最后录取,得经由四轮考试和测验。

发现蔺时年正用习惯性似笑似讥嘲的表情看着她,方颂祺敛神,按捺下欣喜,心中狐疑:转性了他?很明显,今次他只是提示她另择它路,并算不上威胁。

不不不,不对,现在断言为时过早,还有威胁的空间,比如他可以暗箱Cao作让许敬考不上英才班!

思及此,她重新竖起警惕,似笑非笑:“特意告诉我鎏城大学即将开设英才班,蔺老板有什么目的?慈善救济做到我这里来了?”

蔺时年反唇相讥:“被害妄想症。”

呵,真做慈善?方颂祺吊梢眼挑起,双手抱臂:“蔺老板如果是想以此在我这儿刷好感,免了,您在我这里的印象已负分到爆表,刷多少好感也填补不起来。”

末尾没忘再次强调:“而且,我不是小九。”

蔺时年不语,专心吃东西。

因为离得比先前近,食物的香气也就更清晰的蹿进她的鼻息。呃,比如那羊小排,从气味和颜色来看,烤得似乎很不赖……

靠!他明明吃素!还点荤菜!摆明是故意!

方颂祺口因了口因口水,带上文件夹走回长桌另一侧她原本的位置:“蔺老板这笔慈善救济,我并不想接受,被害妄想症也好,这种免、费的施舍,很难不让我多想是不是个埋着定时炸弹的坑。”

蔺时年头也不抬,语气轻飘飘:“那就记得别让你弟弟去参加考试,否则就是接受我的施舍。”

草!谁说是这种逻辑?!方颂祺咬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就算蔺老板今天不告诉我,过段时间鎏城大学正式对外公布招生简章时,我也会知道。所以蔺老板顶多算提前买了个巧。”

“呵。”蔺时年回了这么个好像讽刺又好像另有不明意味的语气词。

方颂祺也没想讲太多屁话,其实就是不想白白承他的情,遂,道:“也不能让蔺老板跑的这趟一点好处也没捞着,为了感谢蔺老板的好意,这顿我请客。”

妈的!肉疼!超级疼!好几千块打水漂了这得?请吃大排档多好,为什么要来高级餐厅?

捞回来点!一定要捞回来点!

方颂祺立刻行动,走去蔺时年跟前,将羊小排端走。

刚才可以不吃,可现在是她自己花钱,不吃才傻吧?而且老狗比又不吃肉,难道留着餐厅回收倒给流浪狗?

蔺时年放下手中叉子,盯着她切羊排的动作里泄露出的迫不及待,冷嘲:“不是不想遭受我的威胁?”

因为端上来已有一阵时间,温度过了最佳品尝期,多少影响了口感,不过仍好吃得方颂祺没空马上回复他,好几分钟后胃得到满足,她才指出:“威胁和公平交易是两码子事。最大的区别是我的个人意愿。”——不过心底也暗搓搓觉得,某种程度上她这算犯贱的一种。

蔺时年于齿间默默重复“个人意愿”四个字,倒想知道,若他告诉她,他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威胁”她陪他吃这顿饭,她现在还能安安分分坐这儿大快朵颐?

答案毋庸置疑。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出,她一定拒绝,激愤指责他在威胁,宁死不屈从地离开。

所以,不过手段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方颂祺喝下最后一口香槟,以东道主的姿态询问蔺时年:“蔺老板吃饱了?要不要再来点沙拉?”

纯属客套。虽然他吃素,价格比起肉食便宜些,但她今晚已出了一记大血,不想再多付一毛钱!

蔺时年抓起湿毛巾擦手:“冯董事长准外孙媳妇儿的位子让你发达了?”

“发达不至于,手头确实宽裕了不少。”方颂祺故意不否认,掂着心思,就势道,“而且蹭饭省钱的机会变多了。这不,明天又有一个饭局,季家那位前外交官叔叔专门请我去他家吃饭。”

蔺时年一顿:“季忠棠?”

“嗯哼。”方颂祺不动神色观察他的表情,“你好像很惊讶?他请我吃饭有什么问题么?”

蔺时年云淡风轻评价:“没什么问题。恭喜你通过冯家拓展了人脉。”

似乎并未听清楚她着重强调了是专门请她。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装的,反过来试探她。

方颂祺支起手肘杵着脸,勾唇:“您对小九不是了如指掌?那就应该知道,季忠棠是当年处理那起意外的相关人员之一。他也算是老许的故交,这不,最近他得知了我和许敬是老许的子女,就长辈尽力照顾晚辈喽~”

“这件事我知道,确实是季忠棠处理的。记者会上也是他出面说明。”蔺时年点头,反应很正常,无特殊之处。

难道他并不知晓内情?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稍微直白些:“蔺老板和季叔叔都能单独约在‘风情’见面,交情肯定也很好。”

“还行,确实有些私交。”

妈的!听起来他好像很坦诚!实际上啥也没透露!

呼……方颂祺压住气。既如此,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恶心地和他处着,她找服务员进来埋单。

蔺时年倒没和她抢。

服务员进来包厢后,未马上让她结账,而先询问她对餐品的评价,说是餐厅目前在试营期间,搞活动,她给意见的话,能参加抽奖。

方颂祺没指望抽奖能抽出个屁,但评价餐品这种事她非常感兴趣,仔仔细细地品头论足了一番,包括她观察到的餐厅环境,结合她对鎏城的了解,提出了几点建议。

服务员的态度也非常认真,虚心受教似的,拿着笔一条一条地做记录。

这么一耽搁,等结束的时候,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方颂祺看向蔺时年:“蔺老板其实可以先走。”

蔺时年在喝白水,唇缝微张:“我闲。”

方颂祺:“……”呵呵哒,无力反驳。

服务员去取账单了,这会儿两人之间的安静让她甚觉诡异。

蔺时年问起她手臂上的伤:“你之前在澳门腿上留口子时,我不是介绍过给你一个皮肤科医生?最近可以再去医生那里看看。”

“谢谢您嘞~”方颂祺笑得比假花还假,假完趁机捡了事儿与他打商量,“日记本可以还我没有?”

“不可以。”蔺时年干脆果决得叫方颂祺难以置信,眯眼,“那什么时候能还?等到我回忆起来你对小九做的腌臜事?”

“你既再三强调自己不是她,这又是她的日记本,何来‘还’?”蔺时年仍和她玩文字游戏,间接B她承认她和小九是同一个人。

呸!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方颂祺心底狂淬。

“但可以让你借阅。”蔺时年话锋一转。

方颂祺蛮问:“怎么借阅?”

蔺时年:“下次见面吃饭的时候我带给你,吃完饭我再带走。”

方颂祺:“……”鬼咧?哪来的下次见面吃饭?

服务员带着账单返来,告诉方颂祺,她中了五折的奖,还附赠一张下次用餐的抵用券。

未料想还真狗屎运抽中了个不小的屁,方颂祺差点没绷住直接仰天大笑,高高兴兴地刷了信用卡,虽然还是花了不少钱,但吃得值~!

为了避嫌,方颂祺坚决不和蔺时年一起出餐厅,让蔺时年先走。

蔺时年没反对,遂她的意。

方颂祺去了趟洗手间,正好隔开了五六分钟,下楼后准备打车,一辆也没见着。

倒是蔺时年的车子停来她跟前:“上来吧,顺路送你一程,时间不早了,别继续浪费。”

不得不承认,他今天没拿许敬上学的事儿来威胁她,确实稍稍减弱些她对他的敌意(当然,仅限于今晚)。方颂祺小小地发现心平气和拿他当“陌生人”相处并非她想象中困难(当然,依旧仅限于今晚)。

那就继续心平气和,回头她还能已这事儿向沈烨讨奖励!

车子平稳行驶,方颂祺饱暖思Yin谷欠地犯了困,上车后没多久便打盹。

手机的震响了她,是许敬打来的,因为她太晚没回家,有点担心,询问她的安危。

“在路上,”方颂祺打呵欠,透过车窗看外面的路标,已经在公寓的小区附近了,“马上就到。你赶紧睡你的。”

收了线,方颂祺记起来,她和许敬明明正在冷战,怎么一通电话莫名其妙相安无事了?

嘁,没相安无事!反正电话是许敬先打的!怎么也算许敬先认输!

要塞手机回包里时,瞥见屏幕上显示着差十八分钟零点,方颂祺愣住。

这么迟了?怪不得许敬来电话。

嘶……等等,她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貌似十点吧?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方颂祺质疑。

蔺时年左腿闲适搭在右腿上,那本他在餐厅包厢里没翻阅完的商务杂志搁于上方。闻言他不以为意道:“堵车。”

四平八稳得都无人叫人怀疑其真实性。

方颂祺目光研判地盯着他,深拧眉,见车子已在公寓楼下停稳,便未再探究,打开车门,利落道别:“谢谢姑父。”

车门她也关得果断,因此未见着她的称呼成功再让蔺时年阴翳了脸。

这边方颂祺甫一进楼道,冷不防一声“姐”。

凝睛,才见原来是许敬,身、上还穿着睡衣,方颂祺恼怒:“干什么你?不是说了我马上就回来?这么晚不睡觉下楼来晃荡装神弄鬼吗?!”

“对不起……”许敬道歉。好像一语双关,并不单单只为眼下的事。

方颂祺翻白眼,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径直往电梯去。

许敬有意无意地往外面瞟。

送她回来的那辆车刚开走,而车门敞开的几秒钟,他短暂地瞥见车里坐着的男人不是沈烨。

方颂祺发现许敬并未跟上,厉声:“还不想上去是吗?!”

“来了!”许敬赶忙进去电梯轿厢。

回到公寓,方颂祺将数学英才班的资料交给许敬。

许敬打开看一眼,怔忡。

“明天开始刷题练笔准备起来!后续情况我会再邦你打听,现在先去睡觉!”方颂祺嚷着,推他进去他的房间,然后自己也回卧室,累瘫在床上。

嗅到身、上残留蔺时年车里的味儿,她陡然起来,打起精神去浴室洗澡。

…………

车子驶离方颂祺的公寓后,魏必一路心焦不已,计算着到加油站的距离,生怕撑不住。

结果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真给半路熄火了。

他只能让蔺时年先在车里等着,自己跑去买油。

倒霉催的,却丁点儿不敢抱怨蔺时年先前一直让他在方颂祺公寓附近兜圈子,只怪他自己今天没给车子补充足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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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是否心中有愧?

…………

隔日是周末,方颂祺没去海城找马医生,她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

钱师傅一早来给他们姐弟二人准备早餐。

方颂祺如今基本习惯了钱师傅的手艺。

虽然以前和杏夏合租时,杏夏绝大多数时候也会负责做饭,但和钱师傅比终归差一大截,毕竟当初她聘护工时,其中严格的一项条件便是必须会做病人的营养餐。

而钱师傅哪里仅仅会做病人的营养餐?分明是个大厨。

呵呵,怪难为蔺时年的,找来这么个人。

早饭后,方颂祺坐到电脑前抓紧时间忙了会儿工作。

网站的人物版块上,之前对非洲侨商代表之一蔺壹南的采访已放上去,后续自然还会有其他人的专题,最近在丰富的内容是其他领域的人物代表。

组里会议统一意见暂时提交出三个人物,其中一个恰好是季忠棠。

这让方颂祺不得不认真细读季忠棠的资料。

高中毕业后“上山下乡”,后来被选送至外语学院的法语系,毕业后分配至外交部,进而分配至非洲司,从最初从事基础工作的普通外交官,到就职副司长之位,再到出任大使。履历和大多数外交官大同小异,甚至和其中的某一些比较起来稍显普通,连他自己在曾经接受过的采访中也说自己普普通通。

当然,他也说,所谓“贡献”不是单靠一个外交官,而是几代从事对非工作的外交官们点点滴滴的兢兢业业汇聚起来的。

…………

临近中午约莫十一点多钟,季老幺开车载着沈烨来接方颂祺。

见她卫衣加打底裤的搭配格外简单休闲,季老幺调侃:“小方同志尊为贵宾,不该隆重打扮么?”

方颂祺斜眼睨他同样的休闲:“小季医生身为接送贵宾的人,不更该盛装?”

季老幺再瞧她的两手空空:“上门不应该送点见面礼?”

方颂祺从椅座后往前轻搂沈烨的脖颈:“男女朋友分开送礼,多显疏离?”

她知道沈烨一定有准备,她就不多费一份钱,毕竟昨儿夜里才花过一大笔,何况她也不知该送什么。

季老幺又被她显摆的狗粮拍一脸。

车子一路行驶抵达季家,铁艺大门打开,路两侧是碗口粗的梧桐,三栋中西结合建筑分别矗立。

方颂祺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这并不妨碍她每次去比她有钱的人家里依旧充满新奇。好比帅哥她没少见,仍减弱不了她对新帅哥的兴趣。毕竟世间美景千千万,各有各的姿态。

季老幺炫耀式地与她介绍两句季家的家族底蕴,比如清道光年间出过一名探花,比如祖上有人跟在晚清名臣李鸿章身边当差过。

曾经家族挺煊赫,不过民国后期四分五裂,如今还能联系上的族亲寥寥无几,并且这部分寥寥无几已定居在国外,没什么瓜葛往来。

季老幺所在的这一脉,战乱时期并未随其余族亲迁往香港,是故一度落魄,不过子孙们踏实努力,自己的前程自己挣,如今的日子也都过得不错。

季老幺的父辈只算亲兄弟一共三人,季忠棠为其中最小。

因为方颂祺是季忠棠的客人,便无需和另外两家人打招呼,季老幺将车子径直开进最里头的那栋建筑。

季忠棠一身西裤、衬衫、背心和领带,亲自带着靳秘书来到门口。

方颂祺自诩很多时候脸皮比城墙厚,这会儿也稍感架不住他的以礼相待。不过思及老许的无辜,心底那一丝受不起便荡然无存。

“小方同志的面子够大啊~”季老幺挤眉弄眼,率先下车,“叔~!”

沈烨紧随其后:“季叔叔。”

方颂祺最后一个:“季先生。”

“上次说过也跟着他们喊我‘叔叔’就可以。”季忠棠有点较真,分明在等她改口。

季老幺的手肘轻轻捅方颂祺的小臂。自家叔叔待晚辈是这样的。不过一般情况下对自家晚辈更严格。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每天遭“荼毒”,而沈烨则总说季忠棠和善(第045章)。

方颂祺拿出先前应对冯家人的明丽人设,嘴甜地遂季忠棠的意:“季叔叔好~”

季忠棠颔首,带头从绿化带围栏间拾级而上往里走,问方颂祺:“你弟弟怎么没来?”

“他身体不好,讲究比较多,出一趟门太麻烦,就不来打扰季叔叔了。”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方颂祺不乐意带上许敬。

许敬的病季忠棠打听过,源这事他目前没什么能邦。

方颂祺随着脚步转动视线四处打量,发现这家里没太浓重的生活气息。

季老幺倒不避讳,当着季忠棠的面直接告知:“一般情况下就我叔叔和靳秘书在这里活动。”他指着在张罗饭桌的两名佣人,颇有调侃的意味,“他们都还是从我家那边临时借调过来今天的。饭菜也是从我家厨房送过来的。”

沈烨对此也是了解的。以前是工作缘故季忠棠长年驻非,这三年即便离职呆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他单身汉一个,吃饭不另外开火,一般季老幺家里会捎上他,或者季忠棠自己在外面也时不时有饭局。

既然什么都靠借,干脆直接在季老幺家里招待她不就好喽?搞这么麻烦。方颂祺觉得特别好笑,并且不小心笑出了声。

原本季老幺作为季忠棠的侄子,调侃两句无伤大雅。她的笑声一“捧场”,场面有点尴尬。

方颂祺无从解释自己笑什么,向季忠棠道了个歉:“季叔叔,我就随便笑笑。”

季忠棠并未放在心上,四人一并入席。

菜色上没什么可说,十分家常。方颂祺心里默默总结,从蔺时年到冯家再到季家,厨子各有千秋。

他们家不讲究“食不言”,有健谈的季老幺在,不曾出现过冷场,且每一个人的感受都能照顾到。

季忠棠绝大多数开口,均为询问方颂祺和许敬的情况,比如方颂祺的学业,比如方颂祺的工作。他看过不久前方颂祺用阿拉伯语救场节目,小有好奇,因为鎏城大学并没有开设阿拉伯语课程。

听闻方颂祺是因为兴趣自学,季老幺表情故作夸张:“小方同志原来比看上去要努力上进。”

“努力上进不是好事?”季忠棠问。

“是好事是好事~!”季老幺笑,“我听沈烨说了,小方同志不止自学阿拉伯语,法语粤语也流利,德语也懂一些。没错吧沈公子?”

沈烨点头。

季忠棠看方颂祺的目光不由多两分赞赏。

懂多种语言的人实在大把,方颂祺并不觉得自己了不起,但面对夸奖也不过度自谦,实事求是道:“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去过不少国家和地区,喜欢让当地人教两句,再捡着兴趣的重点学习。”

“和我叔叔一样,我叔叔偶尔空了也喜欢找当地人教他两句,他在非洲学了不少土著话。”季老幺笑。

季忠棠难免教育起季老幺:“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你工作之余的休闲时间也应该分出一半来多学点东西。”

季老幺瞬间安静如鸡。

季忠棠继续和方颂祺聊她的职业规划。

“没有规划。”方颂祺的话听起来很像故意不捧季忠棠,把季忠棠给噎住了。

季老幺憋笑,悄悄冲沈烨竖起大拇指,无声道:“我就当作你女朋友为我报仇了。”

饭后,季忠棠离开去吃药。

季老幺对这个叔叔其实有点怵,之前是为了方颂祺和沈烨强装轻松,这会儿季忠棠的不在场他才真正得到Chuan息,小声与他们吐槽:“我叔叔还是头一回在家里招待客人。我爸妈都觉得稀罕。我建议过我叔叔到外面下馆子简单又方便,他说那样像饭局,没诚意。”

方颂祺盯着落地窗外的澄澈水池,眸底划过不屑。去他的狗屁诚意。

沈烨则疑虑:“季叔叔生病了?”

季老幺拧眉,神情蓦然凝重不少:“你不是知道吗?非洲那地方多的是传染病,我叔叔以前在传染病高发地区任职期间长期服用防病药物,那些药都有副作用的,对人的肝啊肾啊什么的损害严重。而且本来使馆的工作本来就过度劳累。”

“他是看起来健康,实际上小毛病挺多,回老家后这三年没了过去的工作节奏,反而渐渐突显。他也不是小年轻了,曾经每半年患一次疟疾输着液也能办公的经历,早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方颂祺听言心下恻然。

外交工作表面看起来是送往迎来、会见会谈,实际上远没有表面风光。战乱地区,“就着炮火吃饭,枕着枪声入睡”是常有的事;城市治安无法保证,抢劫、凶案发生在外交官身、上屡见不鲜。而环境(水污染、核辐射)、气候(沙漠、高原)、传染病等等自然因素亦防不胜防。有项调查便指出,外交官、矿工和维和士兵是当今社会三大最危险的职业。

撇开心里暗搓搓的私人恩怨不谈,季忠棠其实非常值得她敬重。

季老幺暂时代替季忠棠招待方颂祺和沈烨,带他们参观季忠棠的收藏室。

和冯松仁喜欢古玩画作不同,季忠棠的收藏或许不算收藏,相较之下也不是非常名贵。方颂祺见到了坦桑乌木雕、南非的黄金和钻石、鸵鸟蛋、非洲鼓、尼日利亚约鲁巴族盔式面具,等等,若非知道他曾经是个外交官,恐怕会以为这些只是去非洲各国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

季老幺声明这些都是季忠棠收到的表达友谊的礼物。

不过同时他也一脸抠鼻相地验证了纪念品的说法:“我叔叔每隔几年会回国探亲,他不懂我们这些小孩喜欢什么,所以就带这些东西。一开始我们觉得新奇,都很喜欢。但我们也是会长大的,后来……你们懂的。”

“我已经算给面子了,每次都表现得很高兴。虽然我总怕被他教育,但我也知道,他自己没结婚没孩子,是真的疼我们这些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教育我们也是为我们着想啦啊哈哈哈哈哈。”

三人从收藏室出来时,正碰上靳秘书,邀请方颂祺单独与季忠棠见面。

方颂祺随靳秘书前往二楼。

季忠棠正站在大型书柜前翻阅一本看起来像相册的东西。

“季叔叔。”方颂祺走到他面前,发现确实不是相册,而是贴着剪报的册子。她略略一瞥,瞥见貌似是这三年的一些重要新闻。

季忠棠与她解释道:“‘剪报’在我那个时候,应该是每一个年轻外交官的入门工作,虽然琐碎,但非常重要。我被外派去非洲报到,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每天早上上班,就去从各类报刊上寻找关于非洲的重要信息,用剪刀剪下来,像这样分门别类地整理、张贴,供领导和同志们翻阅和研究。”

“我每天都能接触到大量的信息,因此对非洲的情况越来越深入了解,也锻炼了怎样判断价值取舍信息。”话至此,他看方颂祺,“你是做新闻的人,比我更明白判断价值取舍信息的要紧。”

方颂祺轻轻点头。如今应该还得再加一条“甄别真伪”。

季忠棠:“虽然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很多,信息渠道也前所未有发达,但我还是很怀念以前的简单。离职之后这三年时间多下来了,我就学回那时候,自己每天剪报,获取的有效内容,比手机上眼花缭乱地刷来刷去多得多。”

这个方颂祺认同。凡事都有两面性。

心底则不耐烦地犯嘀咕,他该不会想和她就这种无聊的话题继续谈下去?

幸而,她猜错了。季忠棠合上剪报册,放回柜子里,旋即抽出另外一本同样像相册的东西。

这次确实是相册。

翻开其中某一面时,季忠棠将相册递向她。

方颂祺凝睛。

是六七个人的合照,合照上有季忠棠,更重要的是,有老许。

方颂祺的眼眶瞬间红透。

季忠棠在回忆三年前:“……当时已经被绑架六天五夜,尼日利亚安全部队被迫采取軍事行动,你父亲不幸遇难,我很遗憾。”

他记得许和的眼睛是瞪着的,他给许和扒了三次都没扒下来——这细节就不方便告诉她了。

“我们都很重视,通过外交渠道向当地ZF交涉,要求他们缉凶。使馆的主要外交官都有去接获救人员和你父亲的遗体,当时是你表叔从国内飞来,我问过你表叔是否有额外要求,你表叔什么也没要。”

没再多说,季忠棠停顿少顷,将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应该是你父亲那个团队当时刚来非洲时照的。我很少翻相册,不久前无意间发现原来有这一张,觉得你可以拿走。”

方颂祺从方才起便低垂眼帘,此时重新抬头,眼中的异样已收回,表情亦无恙,接过照片,道一句谢,多余的话一句不谈。

季忠棠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还是那句话:“往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能邦的都会邦,和老幺一样,当我是你自家叔叔。”

方颂祺未给回应。

季忠棠也没在意,与她一起下楼。

行至楼梯口时,方颂祺倏尔停住,扭头看季忠棠:“季先生的职业生涯中,应该遇到过很多类似事件,您难道对每一位遇难者家属都个人给予特殊照顾?”

称呼的转变已说明她此时情绪的变化。

季忠棠听出她有言外之意:“你想说什么?”

手边的窗户有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光线下浮沉着细微的尘埃颗粒。方颂祺捏紧装着照片的信封边缘,目光直B季忠棠眼底:“您特意对许和的子女多加照顾,是单纯的怜惜遇难者家属,还是,您心中有愧?”

季忠棠似乎很费解:“我为什么心中有愧?”

“没什么。”方颂祺继续迈步。

季忠棠被挑起了话头,怎么可能就让她这样没头没尾,联系前言猜测:“你对你父亲的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误会吗?”方颂祺维持笑意,“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样,我想您心里清楚,被绑架的几个人里,为何独独只有我父亲遇难其他人安然无事,您也清楚。”

季忠棠的表情微微有异样:“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方颂祺的笑意彻底坚持不住,冷漠下脸:“您对父亲真的一丝愧疚都没有?”

“有。”季忠棠承认,“我对你父亲最大的愧疚是,没能救下他的命。”

而紧接着他坦然:“可对于当时的情况来讲,从外交部领事司,到我们执行命令的大使馆内一众同事,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争取到了比预想中更好的结果。”

呵呵,更好的结果。方颂祺想起季忠棠曾在节目中回答过的列车难题(第044章)。此时此刻这一瞬,她心里是极其恶毒的:怎么当年其他被绑架的人不和老许一起死?!

“谢谢您今天的款待,也谢谢您给的照片,没其他事,我该告辞了。”捺着翻滚的忿然,方颂祺一下一下把脚步踩得特别重。

客厅里,沈烨一眼瞧出方颂祺的情绪不对劲,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方颂祺没顾忌场合,靠进他的怀里:“我想回去了……”

“好。”沈烨应下,抬眼看紧随她之后下楼来的季忠棠。

很显然是和季忠棠之间发生了不愉快,而且她的样子很容易叫人误解季忠棠对她做了过分的事。

这让季老幺相当尴尬,又不好当面问究竟怎么了。

当然,沈烨和季老幺均了解季忠棠的为人,并没有因此想歪。

季忠棠也没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只叮嘱季老幺像来的时候一样送一送方颂祺和沈烨。

“季叔叔,我改天再来拜访。今天谢谢你。”沈烨礼貌道别,揽着方颂祺往外走。

…………

明明兴致而来,却败兴而返。

回去的路上,车内三人均一言不发。

季老幺一直冲沈烨使眼色。

方颂祺独自在后座,盯着天空层层聚拢的云出神。

半晌,她忽然开口,请季老幺转去古籍出版社。

季老幺重新导航,打着方向盘拐弯,用丈二和尚的眼神瞟沈烨。

沈烨比他清楚,她是要去找她表叔。

可原因呢?

…………

翁建祥对方颂祺的到访诧异非常。

一开始被通知表侄女来找时以为同事搞错了,见会议室里坐的果然是她,翁建祥忐忑关心:“阿祺,是不是你表婶又去找你和小敬的麻烦了?”

所以她特意来兴师问罪。

他很怕她不顾场合和他撕。

但听方颂祺问:“再和我说说你当年去非洲领我爸尸体时的情况。”

翁建祥愣怔:“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再听听。”方颂祺语气无起伏,表情格外平静,算是这三年来待他态度最好的一次。

翁建祥心头沉甸甸。

翁家和许和的关系以前不算亲近。

许和的妻子过世,户口本上则只有许敬一个儿子,未成年,还生着病,除此之外没其他亲属,外交部领事司就找到翁建祥,先是一番慰问,然后通知他去非洲。

翁建祥知道许和还有前妻方婕和女儿方颂祺,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她们母女(后来才知前妻方婕也已过世),便接下这重任,乘ZF包机前往。

“……我到了非洲,是大使馆的外交官来接我,很多人,大使、行政参赞、政工参赞都来了……”翁建祥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见的还都是原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ZF高Guan,全程其实都是懵的。

直至见到许和的尸体。

医院其实已经给许和的尸体换了体面的衣服、画好了妆,但终归是一条命躺在那儿。

曾经翁建祥挺羡慕许和这个表弟,比他缩在桌案前和古籍打交道更见世面、更有出息。那时那刻翁建祥则真切感到难过,叹息怎样也比不过一辈子平平安安。

“大使问我有没有额外要求,我摇头。你父亲是意外,当初去援非前,大家都对风险心中有底,能怪谁?ZF后来也发了一笔抚恤金。”提到抚恤金,翁建祥立时尴尬,因为那笔钱也被卢春燕擅自拿去给当时染病的他当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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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出师未捷身先死

翁建祥这三年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他没去那趟非洲,他和方颂祺的关系必然不会发展成如今势同水火的地步。

方颂祺此时并没有在意抚恤金。卢春燕撬走了那么钱,再多一笔抚恤金丁点儿不稀奇。

老许当年并没有要在非洲久呆,他带团队过去,原计划三个月后团队成员继续留,他回来,除了研究所还有其他工作要忙,他也不可能丢下生病的许敬。万万没想到天降横祸……

翁建祥的话和她第一次听时没太大差别。

可她就是想再听一听。

听完貌似也没怎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笑自己就因为人家出于怜悯请了一顿饭,真当自己是“贵”客,冲人家发脾气,质疑人家的决定。

何况季忠棠不也说了?那不是他一个大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是外交部领事司决议后下达的指示。

她太久没说话,翁建祥有点担心:“阿祺?”

方颂祺从自我思绪中晃回神,站起身:“没事了……我先走了……”

临到门口,她转回头,以通知的口吻道:“许敬十八岁生日后,无需麻烦你们当他的监护人,他会单独立户。”

…………

说到许敬的单独立户,方颂祺面临的一个难题是,许敬的个人产权证明。

如果买房,她手里的钱根本连个首付都困难,而她又确实没有买房的打算,为了许敬单独立户举债,她不愿意,感觉自己后半辈子就是因还债而存在。

这几天再三考虑的结果是,向沈烨求助。

沈烨听明白她的意思:“……我先把房子过户给你弟弟,等你弟弟的立户问题解决后,再还给我?”

“嗯。”方颂祺点头,“手续里要缴的税,全部算我的。”

临末了她加一句玩笑:“你不担心我卷房私逃就好。”

沈烨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先找律师咨询,算清楚这笔账。”

方颂祺:“你慢慢咨询,没那么着急。”

“你弟弟生日什么时候?”沈烨问。

方颂祺点开手机日历:“下个月十八号。”

“那也快了,现在已经月末,再两三天就下个月。”沈烨摸摸下巴,“打算给他怎么过?”

“没打算。”方颂祺耸肩,“不就生日?谁每年没有个生日?”

“十八岁生日还是很重要的。”

“到时候随便买个蛋糕就好。”方颂祺嫌麻烦,“他身体又不好。”

沈烨就想等着看她到时候如何口是心非,离开前,关心:“现在怎样?心情恢复没有?”

“如果我说还是很差,你准备到我床上哄我开心么?”方颂祺媚眼反问。

在他面前,她措辞已克制很多,否则就是诸如“打一炮”的粗鄙字眼出口。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沈烨是她男朋友,不是火包友。

沈烨咳咳咳,转移话题道:“我妈后天也过生日,你来我家吃饭。”

方颂祺忍不住笑:“你纯心要在你妈生日当天气死她?”

沈烨也笑:“没那么严重。”

若非许敬在家不方便,方颂祺真的会把沈烨拉上楼拐到床上,迄今为止除了放映厅那一次,其余时候均在酒店,怪不自在。

两人分道扬镳,方颂祺回公寓里,见许敬埋头在书桌前,她皱眉让许敬少看点书多休息。

许敬哭笑不得:“姐,是你交待我刷题备考。”

“你不是天才吗?那应该比别人少花时间也能考上。”方颂祺瞪眼。

确实矛盾。以前许敬住院时,若被她抓到偷偷看书,那必然一顿批;如今允许许敬上学,却代表许敬养病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减少,得多费精力。

许敬:“……”突然觉得自家姐姐好幼稚……

方颂祺倒丁点未察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许敬确实学东西比同龄人快,她最初见许敬天天回家不写作业,以为他贪玩讨厌学习,结果原来他门门考第一。

稍加一驻足,她走进许敬的房间。

许敬瞧着她的神情感觉似乎有大事,特意从书桌前起身:“怎么了姐?”

方颂祺凝眉,斟酌问:“你……当年刚听说爸过世,是什么感觉?”

那会儿她人尚在米国,他比她早知晓,才十四岁,还是个病人,她从未探究过,他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是何反应。她就记得她回国后,他连在老许的葬礼上都不曾掉过眼泪。至少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没见过。

可他从小到大,明明是个动不动就冲她哭鼻子的小男生,即便现在,他不也动不动就红眼睛?

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问题,许敬怔了一大怔,似回忆了数秒,才挠挠后脑勺:“可能因为我当时年纪还比较小,对死亡没有太深刻的触动,所以也就没太大的感觉。”

屁咧!方颂祺撇嘴。现在的孩子多早熟?他当年十四了还小?而且在老许之前他已经死过妈,还说对死亡没深刻感触?

心中质疑,她口头上倒未再追问,甩甩手离开:“行吧你继续看书吧我就随便问问。”

回房间后,方颂祺把从季忠棠处拿回来的照片装进相册里。

相册是以前老许留下来的旧相册了,毕竟现在大多数年轻人照片都存手机里没事不会去专门洗。装相片的功夫,便顺手把相册从头翻了一遍。

相片不多,全是她和老许、许敬一起生活期间照的,平时没那个闲工夫,多数是逢重大节日,比如端午、中秋、新年,或者她和许敬的生日,老许和他们姐弟俩在一起时,才会记起来留影。

边翻边回忆的同时,方颂祺隐隐恐慌,因为她如今对每一件往事都不由自主抱怀疑态度,怀疑是否也出现了记忆偏差。

从马医生那儿回来后的这整整一周,她庆幸自己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可每每晚上入睡前的那一小阵,脑子便不受控制:自己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存在,活在虚假记忆堆积而成的世界里。

…………

姐弟俩难得一起过周末,大片的时间可相处,晚饭后,许敬以劳逸结合为理由,拉方颂祺看电影。

自然不是进电影院,就是两人拉黑了灯挤在电脑前看鬼片。

其实小时候这么干过。老许刚给方颂祺买个人电脑那会儿,许敬比她还稀罕,每次她开电脑,他都会来围观,小小的个头杵在她手边眼巴巴地盯着看。

她嫌弃死他了,毕竟少女也有少女要做的事儿,被他窥探到隐私算怎么回事儿?所以有一次她故意开鬼片吓他。

结果他不敢一个人睡觉,又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姐姐姐,床底下有手会伸出来把我抓走。”

她那个时候胆子还不如现在大,虽然没怕成许敬那样,但也心有余悸,便假装不情不愿地收留他在她房间。

手臂被握紧,方颂祺偏头,正是许敬因为屏幕上血腥的画面下意识揪她。

她本觉得,他的目的既是劳逸结合,就该挑轻松愉快的影片的类型。,那她就随他的便喽。

而现在……?方颂祺无力吐槽:“胆小鬼,又怕又想看。”

许敬笑笑:“没有姐在,我一般不会看。”

“敢情我是辟邪宝器能邦你吓走神神鬼鬼?”方颂祺猛翻白眼。

“姐不是辟邪宝器,姐是我最亲的人。”许敬认真道。

突如其来的煽情,方颂祺被肉麻地起一身鸡皮疙瘩,捋开他的手:“我不是。去找你另外的姐。”

正好手机里进来电话,方颂祺从沙发前的地毯上起身,带着手机走去阳台。

思绪尚停滞在许敬那句肉麻兮兮,她没留意屏幕显示,接起后发现是魏必的号码传出蔺时年的言简意赅:“不是要看日记?现在在你公寓小区后面的公园里,邀请你屈尊降贵大驾光临。”

方颂祺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时蔺时年已挂了电话。

草!老王八!他以为用“邀请”两个字就可以替代“诱或”?指不准他在公园里设下了埋伏等她上钩!而且凭什么他邀请她就得接受?鬼才要去!

方颂祺气咻咻会客厅里继续陪许敬看电影,却如坐针毡,心里被一只猫爪不停地挠啊挠。

约莫半个小时后,坚持到影片播放完毕,她赶许敬去睡觉,她自己也回房间,忖了一忖,觉得八点半时间不算晚,可以满走一趟公园,反正离得近。就是不知道她晾了他半个多小时,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事实证明老狗比最近真闲得慌,居然还在公园里,车子所停之处正对着活动广场,有跳广场舞,有扎堆比拼乐器,有小孩的娱乐设施,有学交际舞的学生出来练胆当众表演。

方颂祺在带感的乐声中坐进车内,擦了擦额头上因为步行来这一小段路而出的细汗,讽刺:“蔺老板怎么不下车去和他们一起娱乐?您挺适合那些练萨克斯的大爷凑一头。”

“我也觉得你挺适合加入那几位阿姨的行列。”蔺时年云淡风轻。

列你祖宗!方颂祺皮笑肉不笑:“您最近生意不景气落魄失业了还能来公园遛弯?”

“劳逸结合办公效率才更高。”蔺时年从容应对,仿佛在和她打什么比赛,而他胜券在握。

呸!方颂祺暗淬,不再废话,往他跟前伸手:“日记!”

蔺时年递出两页纸。

方颂祺惊呆了:“为什么是复印的?!”

而且踏马地就这点内容?!还是经过他“精挑细选”的!

“我刚刚没在电话里告诉你我带的是原件。”

方颂祺从蔺时年的语气里听出一丝理直气壮!

理智他大爷的气壮!

蔺时年淡定注视她:“不想看?”旋即伸手,“那还过来吧。”

“还尼玛壁!”方颂祺急急缩手。煮熟的鸭子都到嘴边了谁还还回去?

蔺时年因为她的爆粗,原本纹丝不动的表情总算随着他眉宇间皱去的小山丘有所崩裂。

这让方颂祺感觉自己掰回一局。

哪里不知他就是仗着她对日记本的念想,她最应该做出的反击其实是不再去在意那本日记。但……她确实做不到。前阵子他要挟成那般,她不放下也不行,这几天他可能基因突变了,少了很多强硬,也没提过分的条件,她挺爽的,便也趁机适度放低身段吧。

即便如此,能不和他同处一个空间,方颂祺仍想尽量避免:“既然是复印件,那就无所谓我带回去看吧?”

却听蔺时年道:“有所谓。”

“……”毛病吧他?方颂祺想往他脸上丢大便:“有什么所谓?”

蔺时年:“这不是你的日记,即便是复印件你也无权带走。”

呵呵哒!又跟她强调身份的问题!她不是小九,难道他又凭什么为小九的东西做主?——这个问题早在她砸半山别墅时就和他理论过,架不住他强盗逻辑!

OK!在这儿看就在这儿看!方颂祺让自己心平气和,凝睛在手里的两页纸上约莫三秒钟,她又草:“故意耍我?!你印的这两页我看过了!”

就是小九高兴很快要放假,又能去陪方婕。

这点她还真冤枉蔺时年了:“我不知道你看过哪些没看过哪些。”

在方颂祺爆炸前,蔺时年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翻阅,然后重新抽出两页,将方颂祺手里看过的那两页换走。

方颂祺燃起的小火苗暂且熄弱了回去,吊梢眼眯起瞟那份文件夹,嘲弄:“蔺老板有心了,每一页都复印出来。”

“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蔺时年煞有介事。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赶忙抓紧时间看日记,等会可以再问他要!速度快点就能多看几页!

这部分的内容,相比早些时候她浏览过的,基调不是那么欢乐。小九照例放假,去法国陪方婕,生活中遇到了一些古怪,比如她写到自己换掉的衣服上沾有颜料,颜料的来源她判断来自方婕的画室,但她并不记得自己那两天进入方婕的画室,而且腿上轻微淤青。

她去问方婕,方婕则反过来奇怪她年纪轻轻记性不好,昨天明明在画室里摔了一跤。

“……妈妈给我擦药,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才迷糊。我没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是很累,好像睡眠质量不高,没休息好。不想让妈妈担心,我就没再提过,有一天我准备去巴黎圣母院,却在钱包里发现昨天已经使用过的票据。我有点害怕,我究竟是怎么了?日子好像过得断了片……”

“……虽然我没说,妈妈还是发现了我的不安,关心了我,我把困惑和担忧告诉她,她认为我是学业压力大,把自己B得太紧了,带我去见了见心理医生。似乎有点作用,我没再觉得错乱了。”

“……以前总看到有人感慨,越长大,时间过得越快快。我也越来越强烈有这种感觉,明明没和妈妈呆几天,转眼的功夫我的假期就结束,该回去上课了。”

“……终究还是让妈妈为我Cao心了,她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来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些。我玩笑自己可能在法国水土不服了。”

“……”

两页的内容,便是这样着重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某些古怪。看得出来,这是小九人格分裂病情有所加重后,主次人格间切换导致的割裂感,主人格渐渐察觉到异常。

而在最后,有相同笔记,但非常突兀的几个字,像皇帝看完奏折后的批注,写道:“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判断可能出自另外一个人格,也就是“SUKI”,之前不是看到过小九和“SUKI”间在文字上的对话?

方颂祺相信,这多半是从日记本后期的内容里截取的部分。因为这一句带着很浓的嘲讽,和写出“我是你”那句话的“SUKI”不太一样,或许是心态上发生了转变。

草!怎么那时候她要循规蹈矩地从头看日记,不随便瞎翻翻?如果早点看到这种内容,她也能早点了解到小九过去究竟怎么回事儿。

“其他呢?我还想看!”方颂祺迫切抬手。

蔺时年眼里云笼雾罩,舍不得似的,道:“今天的分量到此为止。”

“你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方颂祺怒,瞄准他手里的文件夹,猛地朝他扑过去——抢过来!一定要抢过来!

…………

车外,魏必就那么看着车子突然震动,一脸无语,很明显,多半是方颂祺的暴力又发作了。

他紧盯车子的振幅,挺希望接下来是蔺时年把方颂祺给强行征服了,动次打次小火车开起来,赶紧和好如初。

然,他并未如愿。

…………

方颂祺根本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为了扑过去而站起来的瞬间,脑袋就给狠狠撞上了车厢顶。

她抱着脑袋揉头顶,蔺时年低低的闷笑在她听来格外刺耳。

蔺时年确实替她感到无语,很难控制住不笑,心下既感慨又萧索,因为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在他面前“耍宝”了,仿佛回到之前,他不在时她乖乖地该上课上课,他飞来鎏城时她热情地该迎接迎接。

“笑个几把!”方颂祺怒目瞪,眼里的水汪汪减弱了威力,反显得更像娇嗔。

蔺时年讥讽:“以为你跟着沈烨有长进。”

方颂祺嗤声:“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狗屎样?面对什么样的人我就用什么样的态度!”

“这么说你是很想我的几把?”蔺时年冷嘲。

脏字眼顺溜地从他嘴里出来,方颂祺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错愕得险些呛了口水,踏马地她竟然还下意识看向他挺括的西裤档部!

反应过来后她反手就想给自己两耳光!看哪儿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乱瞟?!

更加哔了狗的是,她迅速移开目光后,发现蔺时年分明察觉到她的视线是故他脸上的嘲弄之色愈发盛。

被他这样误会,简直比吃屎还难受(虽然她并没有吃过屎)!方颂祺干脆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再落视线过去,轻蔑:“您认为我现在一个天天吃大龙虾的人,还会怀念过去的小虾米?”

不用怀疑,蔺时年的脸唰一瞬黑如锅底。

身为男人的尊严被践踏,杀伤力有多大方颂祺清楚得很。别以为她是不顾后果地莽撞挑衅激怒她,她在蹦出口之前,手特意摸到开门锁上确认过,所以这会儿能第一时间打开车门火速下车。

——她脑子瓦特了才会在那样羞辱过他之后继续和他单独留在车厢里!指不准他就化身为狼朝她扑过来强歼她以证明他自己的能力!踏马地早前他不就用那种恶心巴拉的方式警告过她别和沈烨走得太近?

脚底抹油似的,她飞毛腿跑得嗖快,好长一阵后确认老狗比没有追上来,她停下来大Chuan气,心里翻来覆去再次把他的十八代祖宗骂个干净,害她大晚上的消耗体力出这么多汗!

抄近道回去公寓,方颂祺火速冲了个凉,清清爽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她搁化妆台上的手机震得正欢快。

上前拿起来,赫然一个陌生号码。

可方颂祺强烈地预感,这号码属于谁。

身处安全地儿,老狗比再怎样也咬不到她,她便无所畏惧,欣赏欣赏他的恼羞成怒来给自己逗乐多妙?

接起后,听筒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呼吸。

呵?跟她玩默剧呢?OK,方颂祺也不说话,歪着头利用肩膀夹紧手机,腾出手来给自己擦睡前保养品。

半晌,总算听蔺时年先打破沉默:“你的发圈落我车里了。”

噢,是她嫌刘海杵得额头难受,习惯性拿发圈拧了个小揪揪,出门去公园之前忘记摘,估计撞车厢揉脑袋的时候给掉的。方颂祺原本满怀期待他能放个响屁,毕竟他刚在她这儿吃瘪,结果就等来这么像没话找话的一句。

她很没成就感,也相当失望,满嘴豪气道:“不用还给我了。虽然我没蔺老板您财力雄厚,但一两个发圈还是丢得起的,就当送给您当作今晚给我看了几页日记复印件的谢礼。您别嫌弃我寒酸就好~!”

不就是想借机骗她现在下楼?没门!在他开口前她直接堵掉他的陷阱!

蔺时年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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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她真正的样子

哟喂,老狗比玩深沉?啧啧啧啧啧,方颂祺有点小得意:“蔺老板,您要实在无聊,身边不直接有条走狗可供您逗乐玩弄?别浪费我的时间喽,我虽为小员工,睡眠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蔺时年倒真换了个话题:“季忠棠家里的饭吃得还香?”

看来他对这件事挺上心……?方颂祺挑眉:“厨子的手艺比蔺老板家的要好。”

蔺时年似仅仅随口一问:“要睡去睡吧。”

然后率先挂了电话。

方颂祺:“……”草!感觉被他耍了!

放下手机,她颦眉。其实当时决定去公园找他,除了被日记诱或,她也抱着再试一试就季忠棠的话题能否从他嘴里撬出些话的想法。

可一搅和后,她光顾着逃跑,把事情忘脑袋后面了。

老许……

方颂祺往后仰躺到床上,捂住脸,忽然很希望今晚能做梦。

有点可笑,之前她害怕发梦,如今一个星期没发作过了,她反而不习惯,甚至有点期盼。不过,她期盼的是见到小九,而非SUKI。这便又是一个可笑之处。小九的回忆里掺杂着她和蔺时年的曾经,她原本极度恶心排斥,现在和SUKI的梦境一对比……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方颂祺相当失望,因为她没有如愿。

昨天既见了季忠棠,回忆了那么多老许,还看了两页小九的日记,然而似乎并没有刺激到她的大脑。

偏头,盯着床头柜上的药瓶,她撇嘴,要不干脆停药……?

还是来点直接的,去暴吃冰棍犯胃疼,或者泡个冷水澡感个冒?

——瞎!她才不要平白无故折腾自己!

顺其自然吧……

收拢满腹的人生哲理,方颂祺翻身起床洗漱,临时决定给自己安排去学校图书馆写论文的行程——好久没去了,上一次还是因为蔺时年以金钱为诱饵,这回她竟然主动,真踏马应该颁个勤奋努力上进奖给她~!

到图书馆后方颂祺给沈烨发了个定位:“帅哥,送餐服务了解一下~!”

一整个上午她呼哧呼哧埋头在冯仲谋介绍的几本书里,留意到她专门为沈烨占的座位第N次有人影晃动时,她也第N次头也不抬道:“有人了。”

“我长得很帅,坐你对面能养你的眼让你心情愉快,可以通融吗?”

其实发消息的时候她做好了沈烨来不了的准备,多半得继续陪冯晚意,他也确实没回复她的消息,此时他的声音入耳,可以算惊喜,方颂祺的嘴几乎要咧到耳朵边,赶忙掀眼皮子,双手支在桌面上撑住下巴,色眯眯打量他:“这是我男朋友才能坐的位置。”

“那我当你的男朋友。”沈烨含笑的眼里有细碎波光。

方颂祺考虑了一秒钟,勉为其难一般:“那你现在过来亲我一下,我们就成交。”

沈烨蜷成拳头的手抵在嘴上干干咳了咳,向她示意公共场合之下别闹。

方颂祺歪着脑袋笑眯眯,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向他示意她已经放宽条件不用亲嘴。

他俩对话的音量虽不大,但周围离得近的人是完全能听见的。早在沈烨自诩为帅哥时,好几个人便落来目光。

沈烨环视一圈四周围,最终还是妥协,走到身边,朝她的脸颊俯身低头。

方颂祺故意在他要亲上来的时候侧过脸,于是嘴唇贴上了嘴唇。

她甚至捧住他的脸,加深吻,也加长了时间。

即便在图书馆里,也有人忍不住吹了口哨。

方颂祺没有太为难沈烨,三四秒就放开他:“好啦帅哥,那个位置是你的了~!”

沈烨咳咳咳,在各色目光中落了座。他自己是带了电脑来的,来办公。

方颂祺此时已没了学习的劲头儿,兴致盎然地打开手机看学校论坛和八卦微博,果不其然她和沈烨在图书馆接吻的事儿被人PO上去。

她刷着某一些指责她破坏图书馆正常秩序的评论,只觉酸溜溜就要从屏幕溢出来了,那些人越不爽,她越得意。

沈烨其实也专心不了,因为方颂祺故意用脱了鞋的脚轻轻划他的小腿……

半个小时后,方颂祺终于饶过他,两人一起去吃午饭。

吃的是学校食堂。

方颂祺读研的这三年头一回光顾,菜色还是一如既往不咋滴,不过有个沈烨作陪,倒也并非无法忍受。

沈烨则比她有感慨:“我第一次吃学校食堂。”

“啥?”方颂祺诧异。

沈烨伸过手去邦她把下巴闭合,笑着解释:“从小学到高中,我都是走读生,吃饭都在自己家里,或者偶尔我妈会给我准备便当。大学我在国外念的,更多时候自己动手。”

方颂祺耸耸肩,打趣:“明白了,你的又一个第一次献给了我。”

沈烨被她逗笑,不否认:“嗯,你很厉害。”

饭后在学校的林荫道散了会儿步,两人回到图书馆。

下午方颂祺相当安分,全身心投入到论文里。

沈烨偶尔从电脑前抬眼,瞧见她一脸的认真,心里不禁一阵柔软。

早在之前他还在报社上班,所坐的工位的位置也是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他便认为,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冯仲谋列的参考书目太多,内容也非常难啃,方颂祺没有要拿优秀的野心,只想及格过关,所以并未照单全收,捡着自己认为合适的内容迅速消化。

傍晚从图书馆出来,方颂祺在沈烨的陪同下一起去拜访冯仲谋。

冯仲谋还在邦她为许敬上学的事儿想办法。

方颂祺告诉冯仲谋,许敬已经在准备数学英才班的招生,走曲线救国之路。

冯仲谋替她舒一口气,随后问起数学英才班一事:“你从哪里打听到的?我还没听到任何消息。”

方颂祺握了握沈烨的手,示意道:“是他姑父蔺会长提供的消息。”

这事儿沈烨也是此时刚知晓,侧眸看了她一眼。

冯仲谋恍然,既如此,便也不隐瞒:“之前我怕你焦虑,所以没说,虽然学校一直在讨论招生改革,但各个院系的方案迟迟敲定不出一个准数,即便现在敲定了,等走完报批流程,最大可能也得明年才会正式启动。”

所以冯仲谋多少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点古怪:“不过既然是小沈他姑父的消息,不太可能出错。”

方颂祺皱眉,心里头亦一顿。所以老狗比是在推动招生改革这件事上起到作用了?

沈烨似有若无捏了捏她的手掌心,明显和她想到一块。

许敬的话题结束,冯仲谋正巧有另外一件事和沈烨聊:“你之前找我打听的事情,前两天又有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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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不扶墙只服你

许敬的话题结束,冯仲谋正巧有另外一件事和沈烨聊:“你之前找我打听的事情,前两天又有新线索。”

“二舅是说眼角膜捐赠人?”

见沈烨并没有避讳方颂祺,冯仲谋便也直接说:“你先放平心态,我怕你又像上一次失望。”

“我和二舅你说过,打探不到很正常,但如果能找着,就算是我运气好。”沈烨笑笑,他自认为一直以来对此事心态都放得比较平,只是搁置有一阵,骤然再拎出来,他语气上难免透露出些许小惊喜。

冯仲谋告知:“线索有限,据说给你捐赠眼角膜的那位女性,似乎有个女儿。女儿的下落还在打听中。”

“谢谢二舅邦我默默邦我记挂着这事儿。”沈烨道谢。

离开冯仲谋家里后,方颂祺揶揄:“怎么着?要真找到人家女儿,你准备以身相许报恩么?”

“身已经是你的了,没办法再许。”沈烨扬唇。

方颂祺听得心里美滋滋。

沈烨稍加一忖与她提议:“我们真该把请姑父吃饭的事郑重提上日程。”

“当然得请,我们不能欠他人情嘛~!”方颂祺眼神坦荡荡又亮闪闪,大幅度地摆动两人交握的手。

沈烨眸中带着温柔,一个吻落到她的额头。

本打算好好和沈烨腻歪一番当作犒劳自己,来自Amanda的电话打乱了方颂祺的计划,匆匆回公寓,换来沈烨的调侃:“我的职务明明比你高,你却好像比我还忙。”

方颂祺撇嘴怼:“你都说了你的职务比我高,底下一堆人替你做事,我就是属于替你做事的那底下一堆人喽~!”

当然,终归只是玩笑,他忙起来的时候,她还想见都见不着。

事情比较急,方颂祺没顾得上吃晚饭,忙完发送给Amanda并且确认没问题后,她才去冰箱里找许敬给她留的剩饭剩菜。

微波炉叮出声的同时,她的手机也在震动。

方颂祺没去理会,端碗筷到餐桌前食指大动,手机震第二遍时,她才翻着白眼摁了免提:“蔺老板没听说过,半夜扰人清梦会折寿?您已经一把年纪了,再折寿就没了,劝您积点德。”

“你确定我扰到你清梦了?”

此言一出,方颂祺下意识往窗户的方向张望,悟到什么,更加没好口气:“您的主业其实是变太狂吧?天天蹲人家楼下偷窥!”

听筒那头的蔺时年揉了揉眉宇,无声弯唇。今天有饭局,不久前才散,只是习惯性让车子开到这边转一圈,发现她公寓等还亮着,所以顺手打个电话。

她接了,而且到现在也没挂,他觉得运气不错。当然,必然也和她今天的心情有关。

方颂祺猜得精准:“大老板今天喝酒了?”——从他的声音判断出来的。

但请别误会,这不能说明她有心对老狗比观察入微,纯属她自己冰雪聪明才智过人~!

蔺时年也猜得精准:“才刚吃晚饭?”——他这就没太大技术含量,因为咀嚼饭菜的动静特别明显。

“饮食不规律,你是真不拿自己的胃当回事儿了。”

他一冷声,方颂祺就不爽了:“哟喂,您算哪门子的葱?大马路都不及您管得宽。”

嘲完她便要直接摁挂断,临末了记起什么,补充:“噢,对了,那顿法餐可能还不够分量,您尽快让您身边的魏走狗给您排个时间,带上翁思宜小姐,上回说了,我和沈烨要请你们吃饭。到时候让魏走狗告诉我喽。”

手机关机丢到一边,她呸地淬一口,继续吃饭,深觉下回不能再随随便便接蔺时年的电话,否则他真以为她现在待见他,敢情她不给他陪睡了,他换条路找她陪聊了……?雾草!

第二天虽是工作日,但方颂祺没去公司,她不是申请过了每周实习减一天?正好今儿也是冯晚意的生日。

约莫九点钟,沈烨特意给她打来一通电话,提醒她别忘记。

方颂祺确实还在睡懒觉,收线后也不磨蹭,抓紧时间跑去附近的理发店洗头发、修头发、吹头发。

季老幺是十二点钟来接方颂祺的。

方颂祺今天没走妖艳性感路线,一条收高腰际的小蓝裙加上浅淡的妆容使她看上去比平时温婉许多。

季老幺从她打开楼底下的门出来,一直愣到她坐上来副驾驶座,伸出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

再往挡风玻璃外头张望:“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方颂祺斜横眼:“怪我过分美丽,闪瞎了你的眼。”

“小方同志,你还是别说话比较好。否则破坏你现在的美感。”季老幺促狭,“见我叔叔和见未来婆婆果然不一样。”

嘁,他还真误会了。她费心思可不是为了取悦冯晚意,嘲讽:“一件衣服就能让她改变对我的看法?她要那么好哄,沈烨是吃屎的吗?”

啊呸!嘴太溜了!方颂祺即刻重新措辞:“她要那么好哄,沈烨还会一直搞不定?”

季老幺才不管她后面怎么改口,已然揪住“吃屎”那句话笑趴在方向盘上。

冯晚意的生日宴安排在西郊,西郊有冯家的一栋别墅,别墅后直接连着牧场,环境青山绿水,众多休闲娱乐项目也可供来宾选择。

方颂祺随季老幺下车,旁边一排溜的名车,相比之下季老幺真真是低调。

“沈公子怕他万一忙起来没办法时时刻刻顾及到你,所以让我今天多照看你点。你今天就算作我们季家这一拨的人。”季老幺今天也人模人样的,头发全往上梳,精气神倍儿棒。

虽然沈烨告诉她只是家宴,但别墅里的客人真不少,处处欢声笑语,方颂祺一个都不认识,季老幺倒是一路招呼打过去,遇上几个叔叔阿姨时,均将目光落向他身边的方颂祺,问他是不是新交的女朋友。

季老幺解释得累,为免麻烦,没再冲着有熟人的地方走,挑了个角落赶紧喝一杯果汁压压惊:“你们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啊!小方同志你这一下子挡掉我多少桃花?”

方颂祺挺乐呵,悠哉悠哉晃动酒杯,嘴唇上方笑出两个小涡:“烂桃花的话,挡掉也无妨。”

季老幺放下杯子,指了指某个方向:“原来在那儿!走走走!赶紧过去打招呼!”

方颂祺的目光循过去。

身着青花瓷旗袍裙的冯晚意正和身边的两位太太说话。

季老幺走上前时先冲其中一个喊“妈”,然后问候冯晚意:“沈妈妈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

冯晚意没有笑容,因为看到了紧随季老幺身后的方颂祺。

方颂祺才不管她高兴不高兴,把自己的礼数尽到就好:“伯母生日快乐。”

冯晚意倒未做绝,淡淡点头。

季老幺的妈妈和季老幺长得很像,估计因为头一回见到传说中让冯晚意和沈烨母子俩产生争执的女人,所以方颂祺从她的打量中接收到一波好奇。

另外一位太太和其他人一样误会,问季老幺:“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看起来又漂亮又懂礼貌。”

这回方颂祺主动邦他澄清,笑容可掬:“谢谢阿姨夸奖,不过我是沈烨的女朋友。”

出乎她的意料,冯晚意的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甚至主动告诉方颂祺:“小烨在他外公身边。你如果要找他,一会儿再去。”

“好,我知道了伯母。”方颂祺也与冯晚意维持表面的平和,“那您和朋友聊,我跟着季老幺随便转转就好。”

冯晚意侧开脸。

方颂祺走开的时候,听见那位太太正问冯晚意:“你们家小沈真的交女朋友了啊?我还以为只是谣言。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让我给他介绍相亲的女孩子?”

…………

冯晚意不以为意:“交女朋友不是挺正常?现在年轻人没定性结婚前,都会谈一两场恋爱。”

“像存希不也谈过几个对象?”冯晚意看了眼季人语,再看回那位太太,“只要没有滥交,我们做父母的不都随他们去?”

那位太太听明白了冯晚意的意思,笑:“也对。年轻人谈谈小情小爱确实正常。”

季人语在一旁没说话,望向季老幺和方颂祺离开的方向。

…………

“小方同志,你胆儿真大,我被你吓死了,就怕沈妈妈被你当场气晕。”

季老幺这话,方颂祺更多听出的是贬义,翻白眼:“我又没故意要气她,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季老幺冲她竖起大拇指:“我墙都不扶只服你。”

“那边是不是有人找你?”方颂祺朝某个方向努努嘴,“你赶紧过去和人家打招呼吧,我就不继续当你的小尾巴挡你桃花了。我自己走走,就这么点地方,不会丢的。”

季老幺考虑了一秒钟,点头同意:“成,那一会儿电话联系哈!”

方颂祺摆摆手,率先走离,掏出手机点开不久前沈烨发来的消息:“你和季老幺到了吧?抱歉,我外公逮着我在二楼见贵宾。一结束我就去找你,你记得留意手机。”

“没事,我会自己吃好喝好~”方颂祺点击发送,迈步行出别墅后面。

秋高气爽之下,修剪得整齐利落的草坪上,摆着数张自助餐台和桌椅,且桌椅间均竖起伞蓬,沈烨的大伯母梁雯就在这外头一波的客人里活动。

虽然不热,午后阳光的直射也让方颂祺反感,下意识抬手在眼皮上遮挡。

觑见一条鹅卵石路,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人,她举步往那边走,一段路后,身后的动静便几乎消弭。

呼,耳根子清净,人也舒坦了。

突发奇想,她生出强烈的唱歌的谷欠望,反正没人,她随心哼起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牧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路的尽头是一条人工小溪,溪边的树下有石椅,方颂祺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纸巾,擦干净灰尘,再取出两张纸巾铺开来垫在上面,才安心落座。

日光在水面上碎出波光粼粼,风吹得柔软,让人昏昏谷欠睡。

方颂祺打着呵欠,拿出手机玩游戏,想象自己在度假:“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来了兴致,越哼越嗨,儿歌便一首接一首。

自娱自乐地正欢快,蓦然一阵手机的震动传入耳中。

方颂祺愣了一下,确认并非出自自己的手机,瞬间站起:“谁?!”

嗖地转过身,入目的身影叫她直皱眉:“季先生……?”

季忠棠将震动的手机摁掉,塞回口袋里,为打扰到他感到抱歉:“不好意思。”

嘁,这时候说不好意思有用吗?方颂祺还是选择了礼貌待人:“季叔叔以后还是出个声,悄无声息出现在人身后,胆子小的人会吓出病。”

季忠棠本想说,她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在这里了。忖了忖,作罢,只道:“你一直在唱歌,我不好打断你。”

前后相隔不过两秒,她把对他的称呼从“季先生”改为“季先生”,其实太刻意。

未及方颂祺说什么,她的手机也震动,进来沈烨的电话。

方颂祺背过身接起。

沈烨长舒一口浊气:“我下楼来了,只看见季老幺。他说你一个人活动去了?走到哪里去了?”

“别墅后面的小溪。”

“躲那么远?”

躲字形容得恰当~!方颂祺笑:“你别过来了,我这就往回走。”

结束通话,她转身,季忠棠已不在方才的位置,方颂祺以为他已经离开,走到鹅卵石路时,却又见到他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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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闹僵

“季叔叔还有事?”方颂祺狐疑。

“你父亲——”

他刚开个头,方颂祺便打断:“不好意思季叔叔,那天是我不对,说了些误会您的话。”

很明显她的道歉只是为了终止这个话题。季忠棠注视着她,未言语。

方颂祺言笑晏晏,指向草坪的方向:“季叔叔,我有事先回去了。”

“我也要走回去。”季忠棠抬了抬手,邀请,“一起吧。”

路只有这一条,即便方颂祺拒绝也无用。

两人偕同迈步,季忠棠没再和她谈许和,聊起阿拉伯语,算是续上前天在他家中吃饭的话题,更加详细地询问了一番。

了解到她虽不曾在其母语国家久呆,但长期通过语音视频得到那边“老师”的教授,季忠棠略略颔首:“我也是去到讲阿拉伯语的地方后,为了工作开始学,后来越学越觉得有意思。语言和知识一样,得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

方颂祺挺可惜:“您还能有工作只需,我在国内没什么用武之地。”

“怎么没用武之地?你在直播里不就救了场?”季忠棠不自觉间拿出长辈教育晚辈的姿态,“现在年轻人学东西太讲究功利性,有些知识储备表面上没有直接的用处,其实内里肯定对你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否则哪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

方颂祺点头认同的同时,也表达了另外的观点:“不也常说‘学以致用’?刀太久没磨会钝,就算不讲功利性,生活和工作中如果能用到,起码不至于荒废。”

“你既然对语言更感兴趣,也有天分,以前怎么没选外语?”季忠棠好奇。

“因为我就是您口中功利性太强的年轻人啊。”方颂祺故意呛他似的,展颜,“语言在我看来更大的作用在于辅助,都必须和其他专业相结合,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季忠棠沉吟,不知在想什么。

石子路已到头,靳秘书就站在路口处候着季忠棠。

方颂祺与季忠棠道别:“季叔叔,那我们再见。”

季忠棠略略颔首。

方颂祺走出几步,又听季忠棠喊住她,她回头:“季叔叔还有什么事?”

季忠棠不吝道:“小姑娘唱歌很好听。”

“……”草……怎么都感觉被当作笑话看去。心里妈卖批,面上方颂祺自然还是笑眯眯,“谢谢季叔叔夸奖。”

总算分道扬镳,方颂祺加紧脚步横穿草坪,往别墅去。

冷不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蹿出来,跑得太快太急,迎面狠狠冲上方颂祺。

个头小,气劲大,加上方颂祺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摔倒在地,还不小心撞翻一张桌子,桌上的酒水小食往她身、上洒了个狼狈。

小男孩和她一样摔在了地上,在她反应之前,率先发脾气,被宠坏的小霸王似的,伸出手指直指她:“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的?”

“???”这踏马地难道不是她该讲的?还被抢走了台词?方颂祺肺都要气炸了,噌地揪起他一起从地上站起来,“你才不长眼睛吧?哪来的熊孩子?你爸妈没教你怎么和人道歉是不是?”

这孩子了不得,竟然抓住方颂祺的手一口咬上去,还踹她的膝头!

疼得方颂祺草他老母,管他三七二十一,抬起手就要一巴掌呼过去!

她还没打到,小男孩哇地一下放声大哭。

时间掐得刚刚好,不出一秒,小男孩的母亲就从人群里出现,心疼地上前一把搂住小男孩,打掉方颂祺的手,:“你怎么回事?多大了还欺负小孩?不就是撞了一下?又不是故意?他不也摔了?你还打人?”

“打的就是他怎么着?!”方颂祺怒目,“你不会教育小孩,就别怪外人邦你教训!扇死他都活该!小孩子又怎样?小孩子撞到人就可以不用道歉?!小孩子咬了人我踏马还不能还手?”

“哇!你谁家的啊!不仅打小孩还骂人?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姑娘家,这么没素质?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方颂祺盯着对方那一张一合的嘴和对方怀里偷偷冲她做鬼脸的小男孩,火越烧越旺,一大步跨到对方跟前。

手臂猛然被人握住,将她往后拉。

方颂祺因为惯性回头,见是蔺时年,没挥成功的手便顺势要打他的脸。

蔺时年眼底阴恻,将她两只手一并扣住,未叫她得逞。

方颂祺的火气顿时全部转移到他身、上:“你踏马——”

“小方!”猛然传出沈烨的一声叫唤。

转瞬她就被他从身后揽入怀,紧紧地箍住,似乎生怕她反抗要“大闹天宫”。

蔺时年方才迫于无奈只能出手,眼下适时松开方颂祺,毕竟大庭广众之下。

那小男孩的母亲不认得蔺时年,但认得沈烨,不客气质问:“小沈,她什么人啊?你们冯家什么时候有这种亲戚了?”

沈烨的语气没有很好,答得干脆:“我女朋友。”

蔺时年眸光轻轻一闪。

小男孩的母亲错愕地哑口无言。

沈烨径直带着方颂祺走人。

围观的人均窃窃私语。

也刚赶来不久的梁雯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指着方颂祺脏掉的裙子道:“阿囡(梁雯的女儿)以前留了几件衣服在这里,我去找来给小方换吧。”

“谢谢大舅妈。”沈烨道谢,没两步又遇到冯松仁和冯晚意。

方颂祺绷着张脸,抿紧唇,一副天王老子来也不打算的吭声的表情。

沈烨也依旧干脆利落:“外公,妈,我先陪小方去换衣服,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两人一起上到三楼,沈烨拉着方颂祺进去一个房间,推她进浴室:“你洗一下。”

方颂祺看他一眼,缄默地走近浴室。

洗到一半的时候,沈烨来敲浴室的门:“小方,换洗衣服我邦你放在床上。你出来后就留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见完我外公马上回来找你。”

方颂祺低垂眼帘,盯着地面上的水流汇总到一处流入下水道,轻轻应了个“嗯”,而后外面传出开门又开门的声儿。

她重新开启水阀,划到冷水那边,任水流浇灌。

没洗太久,毕竟不在自己家,从浴室出来后她也没耽搁,迅速去换衣服。

这里明显是沈烨的房间,她在柜子里看见沈烨的备用衣服了。

方颂祺打开窗户透气,然后趴到床上不动,放空脑袋等沈烨。

不多时,房门被叩响。

方颂祺唰地一下蹦起去应门:“沈——”

站在门口的人却是冯晚意:“方小姐。”

“伯母。”方颂祺不动声色微缩瞳仁。这是故意趁着沈烨被他外公叫走时单独来找她?

果不其然——“有点事和方小姐谈,占用方小姐几分钟。”冯晚意没等她同意兀自往里走。

方颂祺呵呵哒着,双手抱臂靠墙,视线随着冯晚意而挪动。

冯晚意原本估计想坐沙发,见到沙发上的东西后顿了足。

是方颂祺换下来的脏衣服,她刚刚丢得随意,所以内一库明晃晃。还有就是她的手包,拉链没关好,里头的东西滑了一部分出来,其中就有避运套。

女孩子随身戴避运套如今算是常识,必须懂得保护自己,即便没有男朋友,万一倒霉遇到强歼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不过冯晚意他们这些长辈多半会误会,方颂祺无声地笑,不打算浪费口、舌解释,也不打算过去收拾东西。

“伯母想谈什么?”她问。希望冯晚意能赶紧放完皮赶紧走。

冯晚意没让她失望,非常快刀斩乱麻道:“一百万可以成交,另外那套小烨准备过户给你弟弟的房子也送你,不收回。你弟弟的医药费我们冯家也会继续提供。”

方颂祺挑眉。

哟呵,冯晚意对自己儿子的财政去向还真一清二楚。沈烨也太不谨慎了吧?

至于一百万这个梗,是冯晚意第一次上门来找她时,她为了故意膈应人喊出的价码(第56章)。她都快忘记了,冯晚意倒记得清楚。不过,她那个时候咋回事?怎么只给自己估了一百万?也忒低廉了吧?

“伯母,”反正在人家眼里她就是个狐狸精小贱人,那她干脆媚眼如丝给冯晚意看,吃吃地笑,“您打发乞丐呢?”

冯晚意颦眉:“方小姐胃口变大了。”

“被您儿子养叼的呗。”方颂祺弹弹手指甲,呼地吹一口气,“光就我陪他睡的次数,也不该只值这么点儿。何况……”

她懒懒掀眼皮,笑得欠欠的:“您给得再多,也不如我嫁给他来得划算。”

“方小姐真以为自己嫁得进来吗?”冯晚意少了几分和颜悦色,“就算他不愿意分手,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只能是个被他养在外面的女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早点认清,年纪轻轻不要走歪路。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要懂得自爱,你父母也是体面人,就算他们已经过世,你也别让他们难堪。”

方颂祺也反过来好言相劝:“伯母,您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放过话,我一定会扒紧你儿子不松手。所以呢,您语气费精力在我这儿,不如去劝您儿子。他要是不喜欢我,我再抓着他也没用,您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晚意压冷了声儿:“方小姐,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我开的条件就放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我个人从没有用钱羞辱别人的坏心眼,但因为你确实需要,我就愿意给。”

“谢谢伯母的好意。”方颂祺笑脸相送。

冯晚意行至门口,却是恰巧碰上沈烨回来。

“妈,你怎么在这儿?”沈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旋即看一眼方颂祺,他顿时有所猜测,“你和小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此前面对方颂祺,冯晚意尚能克制情绪,他一出现就来这么句偏向性明显的质问,直接一把刀插入胸口,她蓦然气血上涌:“你不如先听听我们都谈了些什么,你再来判断谁过分!”

说着,冯晚意取出手机,点开音频。

方颂祺着实意外,原来她偷偷录了音。不错不错,就对话而言,自己透露出的是满副傲慢和钓到凯子的得意洋洋,还真是不太有利。

在播放至她那句“您给得再多,也不如我嫁给他来得划算”时,冯晚意摁下了暂停:“她自己都承认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你还执迷不悟?该说你傻么?给她弟弟垫付医药费,还送房子?这都没让你想明白她图的是什么?”

沈烨朝方颂祺的方向看了一眼,再看回冯晚意,按下冯晚意的手机,没有打算再听下去:“妈,你误会了,小方她弟弟的医药费是我借给她的,她打了借据,以后会还给我。房子的事,也是他弟弟办户口的需要,我过户一阵后,会再过回来。”

冯晚意哪里会相信:“你真是被她骗得没了智商!”

沈烨对冯晚意背地里调查他的账目往来是非常有意见的,这感觉等同于被监视:“妈,小方跟我借的这些钱,全是我自己的,没有一分和冯家有关系,我有自己的财务自由,就算钱和房子的确是我送给小方的,那也没有任何问题。”

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冯晚意捂胸口。

沈烨见状担心:“妈?”

“你走。”冯晚意甩开沈烨的手,话则是对方颂祺说的,“这里不欢迎你,你现在就走!”

“妈,你不要这样。”沈烨伤脑筋,“你今天过生日,小方是专门来祝福你的。她——”

“是祝福我长寿还是诅咒我早点去死?”冯晚意渐渐失了姿态,“她刚刚在外面又小孩又骂人的,存心砸场子吗?”

“还有你!”气都气了,干脆一并撒,“你还当众说她是你女朋友?是嫌我们冯家还不够丢人是吗?不让她走,难道还要带她下去继续让别人笑话?”

“她本来就是我女朋友,我实话实话哪来的错?”沈烨也不是完全没脾气,这段时间在冯晚意这里确实积累了大量负面情绪,此时又被B得着实紧了些,“妈,你不觉得你最近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吗?以前的你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拿钱践踏别人尊严的行为。你对小方的偏见已经让你——”

冯晚意用一记耳光打断了沈烨的话。

一直旁观方颂祺心头随之一颤。

“你也给我走!”冯晚意的嗓音变了调。

沈烨深深呼一口气,然后向冯晚意鞠了个躬:“抱歉,妈,今天你过生日,我还惹你生气。我暂时不碍你的眼了。”

说罢,他走去牵方颂祺的手。

方颂祺赶紧带上自己的东西,随沈烨离开,掠过冯晚意时客套了一句“伯母我先走了”。

她承认,她有点小嘚瑟有点小炫耀,因为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就是那回她去冯家吃饭,被冯孝刚揭穿她曾出入“风情”(第077章),沈烨原本不顾冯晚意的反对坚持送她,结果冯晚意晕倒了,沈烨立刻松开她奔回去。虽然她能理解,但确实有点小失落。而今天,他再次为她顶撞了冯晚意,并且拉着她走。

方颂祺悄咪咪回头看冯晚意,担心冯晚意又给晕倒。

还行,冯晚意稳稳站在那儿,就是表情……竟瞅得方颂祺有点心疼她。也确实该心疼,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被她非拱了。而想到冯晚意的丈夫也曾被方婕给勾搭走,方颂祺再生一份同情。

当然,无论出于女人对女人的心疼抑或同情,该抓紧沈烨的手她是不会松开的!

说起来,冯晚意现在的气质仍这么好,又生得出沈烨这么帅气的儿子,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漂亮。虽然对她存偏见,不太客气,但从沈烨和冯松仁的态度看,冯晚意的性格也挺好。有这么个老婆,姓沈的当年还出轨,男人管不住下、半、身的劣根性呐,真是呵呵哒了……

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间,方颂祺已随沈烨到了外面停车的地方。

这儿没办法打车,沈烨本想打电话给季老幺,让他出来接应,一模口袋发现自己落了手机。

“你要不要回去拿手机?”还有一个选择其实是用她的手机,不过方颂祺故意不提,兜着一份试探的心思。

沈烨看穿,戳了戳她的脑门:“我不会刚出来转头就回去的。”

方颂祺笑,自行解读,也就是等闹完情绪还是会回去。

“散散步走一走吧?”沈烨征询她的意见,“过段距离就比较容易打到车了,别麻烦季老幺了。”

方颂祺点点头,扣紧他的五指,摆动他的手臂。

凉风习习,虽然有点晒,但因为心情爽快,她能接受。

没几分钟,倒是季老幺主动来电话。

方颂祺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沈烨。

沈烨犹豫一秒,摇头:“不接了,他肯定是问我和我妈吵架的事。”

“那就干脆谁也别来打扰。”方颂祺把手机关机。她挺怕一会儿连冯松仁都打到她这儿来。

然而两人还没走到能打车的地方,清净就被打破了——

车子停在两人身边,后座的车窗降下,坐在里头的蔺时年看着他们:“去哪儿?送你们。”

方颂祺偷偷挠沈烨的掌心。

沈烨其实也没打算接受,弯身向蔺时年道谢:“不用麻烦姑父了,我们已经用了打车软件。”

蔺时年没说什么,瞥了眼方颂祺。

沈烨记起来一事,再道谢:“还有刚刚在牧场里,也谢谢姑父及时让魏助理来通知我小方有情况。”

他当时在别墅里头,不知外面草坪发生的事,是蔺时年第一时间派了魏必找他。他很清楚,蔺时年是自己不方便出手。

方颂祺听言也瞥了眼蔺时年,踏马地又是老狗比?她是走到哪儿都被他监视了是么?

正好和蔺时年的视线一瞬交汇,她翻了个白眼,错开。

蔺时年看回沈烨,没强行B迫他们上车,淡淡道:“你和你妈越闹越僵,你妈不会恨你,只会越来越憎恶她。”

呵呵,要他多管闲事?方颂祺冷笑。

“谢谢姑父提点。”沈烨不慌不忙,应对裕如,“可,就算我不和我妈闹僵,我妈也很难对小方改观。我认为有必要强硬一次,让我妈明白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蔺时年笑得略带讥诮:“祝你好运。”

马勒戈壁!语气阴阳怪气!若非车子开走得快,方颂祺定然要往车窗里吐老狗比一脸口水!

…………

西郊牧场的别墅里,何叔拎来沈烨落下的手机,冯松仁瞥一眼,要何叔打方颂祺的电话。

“打过了,关机。”何叔汇报。

冯松仁冷冷哼了一声,吩咐:“派人去方小姐的公寓。”

“爸,别去了。”冯晚意背对着人站在窗户前,视线虚虚落在外面,“留不住的就是留不住……要回来的话自然会回来……”

这话听着貌似没问题,却又隐隐有丝古怪。冯松仁深深皱眉,不怎么放心,走到冯晚意身边:“晚意,你——”

“爸,好像到时间该切蛋糕了。”冯晚意打断了他,表情看起来非常平静,“走吧,去切蛋糕吧,来的那些孩子最期待的就是蛋糕,别让客人们干干等着。”

冯松仁叹气,拍了拍冯晚意的肩。其实冯晚意并不喜欢热闹,今年主要也是因为沈烨在家,所以想热闹点,结果……

…………

折腾了一下午,在西郊牧场方颂祺还没怎么吃东西,饿得慌,回到公寓里时钱师傅正好在做许敬一个人的晚饭,她赶紧让钱师傅再添她和沈烨两个人的分量。

沈烨其实也没饱到哪里去,毕竟总跟在冯松仁身侧。

三人饱餐一顿后,许敬自觉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默默回房间备考。

方颂祺不想收拾碗筷,也不让沈烨收拾,坐在沙发里靠着沈烨的胸膛,一起看打进客厅里的落日余晖渐渐变换角度,直至消失。

“抱歉啊,今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她抓了抓沈烨的手。

“不用添,你本身就是个大麻烦,你不知道吗?”沈烨揶揄。

靠!嫌弃她呢这是……?方颂祺侧身打他。

沈烨顺势将她圈进怀里,无奈轻喟:“季老幺果然不靠谱,看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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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长腿叔叔”

方颂祺埋首,安静须臾,道:“今天那个小孩子……他要是一开始道歉了,我不会动手的……我可没有那么宽宏大量,被欺负了还不欺负回去。就算他是小孩子也不行。”

“嗯,我知道。”沈烨摸她的后脑勺。

方颂祺又调笑:“后悔以前只和你妈妈提一百万,怎么也得是十倍。”

“小方,”沈烨稍迟疑,与她打商量,“我知道你向来不畏惧别人的有色眼光,但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任由自己被误解、受委屈。你很聪明,你其实有能力用迂回委婉的方式处事,就拿那小孩撞到你来说,既然是那孩先耍横,他看起来又比你弱势,你哪怕用点小‘心机’,假装柔弱,大家也能看到是那孩子不礼貌。”

他轻轻顺她的头发,语气挟裹心疼:“总是横冲直撞,到头来最受伤的是你自己。”

方颂祺用手指抠了抠他的手:“你又对我说教了……”

沈烨唇角弯出轻弧:“那你又要像以前那样嘲讽我算哪根葱吗?”

方颂祺抬起脸,手肘支在他的胸口杵着下巴,凉声:“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形象太差,让你丢脸了?”

没想到她会往歪处想,沈烨肃色:“不是,我是觉得,你的好值得被大家看到——”

方颂祺凑到他嘴上啄了啄,笑眯眯:“看在你长得帅,又是我男朋友的份上,你有资格将这次的说教纳入给我的奖励机制里~!”

沈烨愣了一下,反应过她刚刚是故意戏弄他,哭笑不得。

“你还没回应我的话”方颂祺拍他的脸。

奖励机制新增一则条款,这是她又趁机讨糖吃……沈烨能有拒绝的理由?

方颂祺乐呵呵,呼呼往他脸上吹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外公家?”

“你赶我走?”沈烨低眸。

“呸!我巴不得你借此机会搬出来。”方颂祺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自私。

沈烨笑而不语,揉揉她的头发,旋即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你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我去找家酒店凑合。”

“你在开玩笑吗?女朋友家里不住住酒店?”方颂祺气咻咻瞪他。

“你这……你弟弟不是在?”

“他在又怎么了?”方颂祺先是故作不知,随后状似刚有所领悟,“你怕我们干坏事动静太大他少儿不宜?”

沈烨讪然,算是默认。

“谁要和你干坏事了?”方颂祺一本正经,蹙眉,“你心里原来偷偷在想这个啊?”

“……”因为平时基本都是她主动,所以沈烨才顾虑,而且她两分钟前刚提过一嘴奖励,咳咳咳,结果现在被她反将了一军……?

方颂祺眼里透着促狭:“你学坏了呀……”

沈烨好气又好笑。

“行啦,别浪费钱住酒店了,就在我这儿过夜,盖被子纯聊天,哪儿会影响到别人?”义正言辞说着,方颂祺拉他起来,“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找衣服。”

沈烨看她一眼,没有拒绝,进去她卧室的浴室。

她这儿是有一次性内库的,也有T恤儿,全是以前她买错的偏大码,给沈烨用估计合适。

找到后,她给放一旁备上,迅速叩响浴室的门。

里面的水声停住,不瞬沈烨来应门。

开了三分之一,他人站在门后,探出半个身子,伸手要拿衣服,结果只抓住了她的手,而她的手里空空如也。

方颂祺眼睛亮亮的,笑问:“Yes-or-No?”

沈烨没有犹豫,直接拉她进去,行动胜过语言。

浴室里告一段落后,船上接着来。他今次比以往都主动,从一开始就掌控节奏。时轻时重的Chuan息叫方颂祺神魂颠倒,她拽紧船单,人似乎要散架,却丁点儿也不想离开那不知餍足直撞她的炙热。

云歇雨停后,方颂祺侧躺在沈烨怀里,咯咯咯地笑。

沈烨被她笑得一脸问号。

方颂祺贴近他耳后,悄声耳语:“喜欢你今天主动大刀阔斧地卖力……”

这会儿沈烨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有没有哪儿被我弄得不舒、服?”

“没有。”方颂祺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哪儿都舒、服。”

沈烨吻了吻她的头发。

方颂祺阖眼睡觉,心里头分外敞亮。他不仅仅是为了她才顶撞冯晚意,确实正如他对蔺时年所说的,他希望借此机会让冯晚意明白,他有他自己人生。来自冯晚意的母爱过盛,也有让他得不到自由呼吸的时候……

…………

熟悉的白茫茫的大雾,叫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方颂祺不想在这里呆着,握紧双手企图逃离,那道口子却没有如她所愿出现,她惊慌所错地又试了几次,仍如此。

失灵了吗?出口不见了吗?

方颂祺呆怔片刻,蹲身在原地,不想找路,只想哭。

她还没哭出来,倒是耳中传入小女孩的啜泣。

她循声望去,身周的雾气在此时自动变淡、不瞬散开,小女孩出现在她面前,还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蜷着小小的身体躲在角落里。

而和第一次见到时不一样的是,现在她已经知道,小女孩就是小时候的她自己。

因为知道是她自己,所以她的语气好很多,问:“你哭什么?”

小女孩抬起婆娑泪眼。

方颂祺记得,上回小女孩抬头后便指向四周围宽大的显示屏,她得以看到显示屏上播放的关于小九的部分记忆。

这回未等小女孩有进一步动作,她自行转头。

原本快速播放的画面果然慢下来,变成正常的速度。

比起上一回面目模糊,今次方颂祺瞧得非常清楚,是小九又在写邮件。同样比上一回看得清楚的是,所写邮件的收件人是“长腿叔叔”。

方颂祺:“……”草……所以小九最早称呼蔺时年为“长腿叔叔”?和她所知道的关于“长腿叔叔”的故事是类似的意思吗?

应该是吧,反正从邮件内容看,小九完全将蔺时年当作值得信赖并事事予以倾诉的好朋友。那么蔺时年和小九曾经算网友……?

今次在邮件中,小九主要讲述了她日记中也提过的前往法国度假期间发生的那些古怪情况。所以蔺时年是由此开始察觉小九的病症么?

方颂祺直揪眉头,这里貌似从不出现蔺时年的回邮内容。

画面跳转,紧接着的邮件内容是,小九告诉蔺时年,她成功申请到交换生的名额,即将奔赴米国,似乎约好和蔺时年在米国碰面:“……期待见到你。”

画面紧接着跳转,却不再是邮件,占满屏幕的是一只紧缩的瞳孔,其中的惊恐赫然,看得方颂祺头疼,本能闭上眼睛。

数秒复睁眼,她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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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置于死地

数秒复睁眼,她怔住。

这里是……方婕在米国的公寓……?

方颂祺四周的装修和摆设,确认自己此时真的不在白色空间,而她的手里拎着一只行李箱,脑子里清楚地知晓,这是她抵达米国的第一天。

人生地不熟,而方婕因为有事没办法接她,她独自找来的。

很明显,她现在又身临其境入小九的记忆中……

正忖着,方婕的房间里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入耳。

他循声朝里走,然后停在门口。

但见方婕半截睡衣裹体躺在床上,上半身挂在床边倒着脑袋,表情慵懒而眼神迷离,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塞进嘴里缓缓地吸。

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止是简单的烟,烟卷里还掺杂了其他东西……方颂祺原本的记忆里是不知道的,但此前“SUKI”的记忆已让她知晓,而此时她得知,小九原来也了然于心。

“妈……”这就是方婕没办法去机场接人的理由……?方颂祺手中的行李箱松开,砸在地板上,打破屋内方婕独自一人的谷欠仙谷欠死。

方婕的视线因此而缓缓汇集焦聚,定在方颂祺的脸上,一开始估计没认出人,费劲地翻身爬起来后,才冲方颂祺笑开:“是祺祺到了啊……”

边说着,方婕要下床来,在床边时一个不慎滑落坐到地上。

她站着没动,看着方婕自己扶着床重新站起来,然后歪歪扭扭地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两只手臂以支撑,关心道:“抱歉,妈妈在构思作品,没办法被打断思路。你饿了吧?厨房的冰箱里有食材,你听话,自己去煮点吃的。”

“妈,不要构思作品了。你忘记你已经封笔了吗?‘J.F.’已经死掉了,你现在只是方婕,开始新的生活。”她从方婕的手指间摘掉烟卷。

“开始新生活……”方婕喃喃。

“是啊,我特意申请来米国的学校当交换生,就是为了陪妈妈你啊,以后不用隔一段几个月才能见面了,我每天都能照顾你。”她拢住方婕的肩,哽咽,“明天你带我去医生那里,我想了解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方婕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小阵时间,母女俩非常和谐,她去厨房的冰箱里拿食材,想煮点东西,结果食材分明全烂了,也不知方婕究竟多久之前买的。

她吸了吸鼻子,强行打起精神,将冰箱清理干净,带垃圾出去丢,然后进最近的便利店买了点即食食品,回公寓后自己二次加工,和方婕一起吃。

方婕明显也饿了,呼啦呼啦吃得比她还香。

她睡的那个房间,方婕并没有给收拾好,方婕跟她道歉:“妈妈顾着构思画作,忘记了,今晚先和妈妈一起睡,明天妈妈给你买新的家具,我们祺祺从小就是公主,妈妈给你买最漂亮的床,最漂亮的衣柜,最漂亮的梳妆台。”

她用力点头:“嗯,好,我等妈妈你给我买。”

对方婕的房间稍加整理后,母女俩躺一张床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方婕一起睡了,这样偎依在方婕的怀里,仿佛回到小时候她长期跟随方婕东奔西走……

临睡前,她先给老许发消息报平安,而后给“长腿叔叔”发了邮件,告诉他她已顺利抵达,并询问他见面的时间。

眼皮沉重,她渐渐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Chuan不过来气,脖子好似被人掐住,生疼生疼。

她难受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方婕有些扭曲变形的脸。

头发杂乱地披散开,让方婕看起来像个恶魔。

而恶魔正的双手正用力地掐她的脖子,似要置她于死地。

她挣扎,然敌不过方婕的力气;她想叫方婕,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她紧紧盯住方婕的眼睛,瞳孔收缩,因为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而惊恐。

…………

方颂祺是紧挨着沈烨睡的,她的剧烈颤抖和急促呼吸惊醒了沈烨。

她面色发白双手抓在自己的脖子上,明显是在做噩梦,沈烨紧张地唤她,尝试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拉下来。

许久都不见她有所好转,沈烨着急地要去打电话喊叫救护车。

但见她猛然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呆呆盯着天花板。

“小方!”沈烨扑回她身边,掰过她的脸,轻轻地拍,“小方?小方?看看我!小方!你怎样?有感觉吗?小方?”

方颂祺陡然捂住自己的脸,爆哭:“她要掐死我……她是真的要我死……她要我死……”

沈烨什么也来不及细问,只牢牢搂住她,任由她呜咽。

哭声将许敬也吵醒,顾不上考虑是不是会打扰他们二人,前来敲门询问情况。

沈烨正巧也出来问许敬要医药箱:“你姐她发烧,做噩梦了。”

她没及时自己身体的异常,他先前虽觉得她是有些烫,但以为是因为两人刚亲密完所以热得。

由于许敬是病患,家里不缺这么医药用品,许敬迅速拿出体温计、酒精、棉花、消炎药、退烧药等各种可能用到的东西,惴惴不安建议:“去医院比较稳妥吧?”

“她不肯。还在因为噩梦的内容情绪不稳。”沈烨皱眉,“等会儿看具体情况,如果严重,绑也要把她绑去。”

之前沈烨和他详细聊过她的病情。许敬停顿在噩梦的问题上:“是……又梦见其他人格的记忆了?”

“嗯……”沈烨叹气,顾不及与他细说,先回房间里照顾方颂祺。

方颂祺已经停住了哭声,裹着被子默默坐靠在床头,捂着沈烨刚刚拧给她的毛巾在额上,头虽疼得厉害,但坚持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惧怕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又让她回到刚刚中途卡断的梦境里。

太清晰太真实了,她的脖子现在还有感觉似的,让她禁不住屈手抱住后颈,时刻摸一摸,确认没人要再掐她。

她没发现沈烨回来屋里,以致于沈烨碰上她的时候,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恐惧地躲开了,待看清楚是他,长舒气。

沈烨瞧着心疼,坐到床边,捞回她,给她测体温:“你是不是在牧场的时候躲在小溪边吹太久风了?”

他记得她原本那条裙子挺薄的,如今气温也不如夏天,她为了漂亮并未多穿一条袜子。

方颂祺怀疑是因为自己当时冲了冷水。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很郁闷,实际上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可最近几个月,她动不动头疼、胃疼、感冒发烧,搞得她好似异常娇弱。

烦!或许和几个人格的记忆慢慢找回来有关系!——当然,这只是她毫无科学依据地胡猜乱想。

回想起自己之前琢磨过主动生个病,踏马地还真给遂她的愿?她只想摔一个耳光!

沈烨觑她一眼。乍看之下她安安静静靠在他的肩头,可他感觉得到,她的心绪尚在剧烈起伏。

“别多想。”

他提醒没啥卵用。方颂祺倒也不想想,就是控制不住啊有什么办法?

在她的记忆里,她那两年在米国陪方婕,方婕因为狂躁症确实偶尔会失控从而误伤了她。但正如她强调的,是“误伤”,误伤!误伤!误伤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而在小九的记忆里,方婕分明跟神经病一样!

即便之前已在“SUKI”的记忆中得知方婕对她的虐、待,但直至于方才的梦境里见到方婕要置她于死地的那副模样,她才算真正体会到,“SUKI”一系列隐藏的暗黑画作中,那个有着天使般面孔的恶魔,真的是个恶魔!

她再次控制不住颤抖,紧紧抱住沈烨。

沈烨尝试和她谈其他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待她稍加平和后,提议明天请假去海城找马医生。

“不要!”方颂祺本能地抗拒。她必须得缓缓,得缓缓!

脸上悄无声息地又是一片泪水。

沈烨用毛巾轻轻邦她擦拭。

这一、夜,方颂祺都不敢再闭眼,沈烨也陪她通宵到天明。

许敬因为担心方颂祺同样没睡好。

方颂祺的烧倒是退了,烧得并不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许敬特意让钱师傅提早来给方颂祺煲粥。

沈烨都做好打算要给自己和方颂祺同时请假,方颂祺却坚持要去上班。

沈烨不同意:“你这样子再去上班,身体会吃不消,精神不好也会耽误工作,不如不去。”

“不会,”方颂祺摇头,坚定道,“我现在感觉良好。如果在公司不舒、服,我不会强撑的。”

沈烨正要再反对。

方颂祺率先捉牢他的手,已然衣服无论他什么态度,她都只听自己的表情:“让我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我会乱想的。”

沈烨默两秒,摸摸她的头发,妥协:“好。呆不住了随时找我。”

…………

沈烨将方颂祺送至报社办公室后,又悄悄找了Amanda,告诉她今天方颂祺身体不适,拜托她尽量别让方颂祺跑腿,安排些看似工作量密度大让人无暇分心但万一没做好又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事情。

Amanda听他最后讲得绕,无语:“你这存心刁难我?我还得特意去找出来再给她安排?身体不适就别来,存心扰乱其他人的工作秩序吗?”

沈烨替方颂祺连声致歉。

Amanda也就嘴上吐吐槽,面子还是给了沈烨,答应关照方颂祺。

沈烨表达了感谢,从报社乘电梯去自己办公区域,在办公室外碰到候着他的何叔。

“表少爷,你落下的。”何叔将手机递还给他,同时还有一袋衣服,是考虑到他昨天离开得匆忙,以防万一他没的换洗。

来的路上商场还没开门,沈烨穿的的确还是昨天的外套,本打算一会儿让季老幺邦忙给他送衣服,这下子倒省了。

“谢谢。”沈烨接过。

又听何叔道:“表少爷,去和董事长聊聊吧。他昨晚没睡好,一起床就推掉了原定的行程,这不,又比员工还要早来公司。”

沈烨考虑了一秒钟,吁气点头:“好,我换身衣服就上去。”

何叔便先行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做汇报,看着桌上尚未动过的早餐,笑:“董事长现在有胃口吃东西了吧?”

冯松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人活着啊,一辈子得Cao子孙的心。说得轻巧儿孙自有儿孙福,事情闹到你面前,你哪里能做不到完全撒手不去管?”

何叔邦沈烨也备上一份餐具:“确实辛苦董事长了。”

冯松仁仍耿耿于怀昨日冯晚意呢喃的那句话,思考了一晚上,全然是不好的预感:“你说,晚意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情有所察觉?”

何叔凝眉:“照理说不会,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是清楚的。何况,董事长你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如果她真的发现自己遭到背叛,不可能忍气吞声吧?”

确实,这个在理。不过……罢了罢了,暂且不想了。冯松仁也疲惫得很。

何叔倒是有一件算不上重要但觉得有必要满与他说一说的事儿:“董事长,昨天方小姐在草坪上与人发生冲突,表少爷赶出去之前,是蔺先生出手阻止的。”

“迦漢?”冯松仁略略意外。

“是的。”何叔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当时在外面寻季先生,正好瞧见了蔺先生出手那会儿。怎么说呢?虽然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当时方小姐看蔺先生的眼神,似乎充满厌恶。这就有点奇怪了,何来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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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天了噜

确实奇怪,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表现出厌恶。

方颂祺照理是因为沈烨才和他有所接触,那么厌恶从何而来?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叩响,冯松仁未得细思。

何叔去应门,与沈烨打过招呼后,离开办公室。

“外公。”

冯松仁瞥了眼沈烨,冷冷一哼。

…………

Amanda给方颂祺临时插进查数据和录入数据的活儿。

方颂祺什么也不多问,照单全收。

比平时要费双倍的眼力,确实邦忙了方颂祺无暇顾及其他。

甚至方颂祺还想留下来加班,但遭到沈烨的制止。

“我还很精神,回去也没办法好好睡觉。”方颂祺实话实说。

沈烨笑笑:“没有要你马上回去。”

“那要去哪儿?”方颂祺感觉自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我下午和马医生通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你现在的状况。”

方颂祺皱眉:“你该不会要连夜带我去海城吧?”

“不是,你先听我讲完。”沈烨无奈,告知道,“他也不建议勉强你去见他。只是说你需要解压。”

“所以……?”

“所以现在带你去遵医嘱。”沈烨牵起她的手。

公司大厦外,季老幺的车子在等着,又来给他们当司机。

方颂祺心情不好,不愿意搭理人,也就连招呼都不和他打。

季老幺抬至半空的手只能放下,不过嘴里要说的话还是说了:“感觉小方同志现在是团宠,连我叔叔今早上也问我你的情况。”

“噢,”方颂祺冷漠脸。

季老幺:“……”好尴尬……

目的地是一搏击健身俱乐部。

方颂祺其实有点意外,转念又觉在情理之中,运动的出汗一直是种非常有效的解压方式,打拳早已不是男性的专属运动,很多都市女性白领的加入使它变成了潮流。

但她的兴致仍不大,瞥了眼沈烨:“与其打拳,还不如直接回去,你再陪我做床上运动。”

这才是她最喜欢的,不爽和头疼的时候,她都这么干过。就是不值得一提了,因为曾经的对象都是蔺时年。

沈烨没法接话了,赶紧拉着方颂祺下车往俱乐部里走。

季老幺原地愣三秒钟,反应过来后,迅速跟上去,心里直卧槽:沈公子啥时候破瓜的竟然没告诉他?!

嗯……方颂祺刚刚没有刻意避讳,所以不是聋子的季老幺也听见了……

…………

提前预约过,沈烨带方颂祺见教练,有三个男教练可供她选择。

沈烨特意低声与她耳语:“知道你喜欢帅哥,所以专门挑的。”

难怪一来来三个,三个的风格各不相同,其中一个还是外国小哥哥。

方颂祺发出了今日凌晨发噩梦之后的第一记笑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同时给了沈烨一个么么哒。

她的兴致稍微浓郁了些,三个教练一个都没选,让换了个女教练。

女教练是个美少女,还只是个大学四年级的学生,来拳馆里兼职。

方颂祺并未因此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因为人家虽然长着副天使的脸蛋但身体确确实实练成了女版施瓦辛格呐~!

瞧得方颂祺有点担心,偷偷问教练:“我要是长期练下去,会不会也和你一样?”

教练以为她也喜欢一身肌肉:“你这安排的是减脂塑形,你如果想换,我之后可以给你改方案。”

“不用不用!”方颂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虽然教练的肌肉很漂亮,但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身材。她恐怕也没那耐力接受训练……

教练先带着她做了两分钟左右的热身。

方颂祺记起以前蔺时年让她报班去学两手时她马马虎虎上过的几节课(第37章),也总得热身,热身的重点不同所以方式也有存在差别。

随后进入拳击有氧操运动,教练教了她五个基础动作,移动刺拳、横移马步、原地刺拳、侧出拳和勾拳。

虽然只是虚对着空气摆架子,但要做到动作标准并非容易之事。方颂祺提前做好了被教练各种纠正的心理准备,意外的是,并没有。

她还以为是教练偷懒,不认真教学,结果一套下来后,教练狐疑:“方小姐以前在其他地方上过课么?”

“会过肩摔的那种,并没仔细学,打拳完全是第一次。”方颂祺自己也觉得奇怪,自我感觉貌似确实挺得心应手的……?

“可你好像有基础功。”

嗯……?是这样吗?方颂祺歪脑袋。

教练便更进一步,拿出专业学拳的几个动作,让方颂祺试了试。

方颂祺愈发觉得奇怪,她发誓她确实第一次接触拳击,几个动作也是第一次学,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轻松上手,仿佛出自身体深藏已久的本能。

教练给她做出了判断:“方小姐出拳的力量可能还稍弱了点,不过基础功的确非常扎实。”

“……”方颂祺愈发古怪,想到了一件事:那个会打架的技能,貌似她迄今为止也没在小九和“SUKI”身、上发现过……

望向旁侧吊在那儿的大沙袋,他心里蓦然涌现出强烈的谷欠望,忖片刻,唇缝启开,向教练申请道:“我能试试它吗?”

…………

沈烨也没闲着,把方颂祺交给教练后,和季老幺去了隔壁球馆打壁球,被季老幺追着问破瓜的事。

被问得不好意思也有点烦,正好借着接电话的功夫躲开他。

来电的是蔺时年,询问沈烨带方颂祺去拳馆的情况。

“一开始她说不喜欢,不过跟着教练后,她也没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沈烨其实不仅和马医生联系了,还联系了蔺时年。

当然,无论对马医生和蔺时年,沈烨都只是简略告知她又发梦,不多嘴梦的内容。

在选择解压方式的问题上,蔺时年建议沈烨带方颂祺来拳馆。

对此沈烨对蔺时年表达感谢:“麻烦姑父费心了。”

“我不需要这种话。”蔺时年挂掉电话。

沈烨掂着手机,沉默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天了噜沈公子!不得了啊!”季老幺没多久着急忙慌找了出来,“你、你、你、你快去看看小方同志!”

沈烨的第一反应是方颂祺又闯出祸,顾不上多问,匆匆赶回拳馆里,却没在方颂祺原本学拳的地方找到她,连教练也不见踪影。

“人呢?”他焦虑问后面的季老幺。

季老幺Chuan着粗气,拉着他指向拳馆的另外一处方位,“那边那边!”

是拳击台,看起来有比赛,不少人围观。

沈烨迅速赶到场边,目光四处搜寻,再问季老幺确认:“小方人呢?”

“台上!你往台上瞧!”季老幺掰过来沈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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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给大佬递烟

沈烨凝睛。

台上两个人均戴着拳击头盔,一开始看不清楚面具,待其中一人正面绕过来时,他辨认出是那名女教练。

女教练忽地向对面的人进攻,对面的人成功避开后也绕过来恰好正面对着他的方向,堪堪是方颂祺。

沈烨怔忡:“这怎么回事?”

问话间,便见方颂祺对教练发起反攻,脸上的表情格外冷酷,仿若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甚觉陌生。

季老幺似没听到他的问话,情绪被方颂祺的动作带动,注意力全集中赛况上:“小方同志左边左边左边!右边右边右边!欸对对对对对对!好样的!”

还兴奋地转过头来问他:“挖槽!沈公子你越来越不行了!怎么没说过小方同志是个中高手?当初你居然还接二连三英雄救她的美?”

沈烨:“……”

方颂祺被教练接连还击时,季老幺恨不得立刻跑上台去替方颂祺挨拳头一般:“稳住稳住!小方同志咱们稳住!一定能赢!”

沈烨:“……”

最后教练制衡住方颂祺,裁判在数秒时,季老幺紧张地揪住沈烨的手臂,给方颂祺加油打气:“方方!站起来!方方!你可以的!”

沈烨:“……”

裁判吹哨,教练还是赢了。

方颂祺和教练上场前本就说好是简单地切磋,两人站起来后摘掉拳套握了手再相互给个拥抱,偕同从拳击台上下来。

围观看比赛的人均散开,各自回去自己原来的地方。

方颂祺和教练边走边做着赛后交流,头盔也已摘掉,汗水在灯光下亮津津,从沈烨的角度看,她的侧脸线条有种明晰利落的美感。

“小方同志!”季老幺喊她,嗓音中依旧带着方才看比赛的激动。

方颂祺闻声望过来,视线捕捉到沈烨,笑容一瞬泛满面庞,携着满身的汗飞快朝至沈烨面前,神情是今天一天不曾见过的神采飞扬:“你看到了吗?原来我会打拳啊!但我太久没练,刚刚才记起来,很多动作和技巧生疏了,体力也跟不太上!否则我可以赢的!教练也这么说!”

“大佬大佬!来!快休息会儿!”季老幺双手捧上毛巾和水,一副给大佬递烟的架势,完全化身她的小迷弟,满脸洋溢着对她的崇拜。

方颂祺骄傲地扬起下巴,接受季老幺的捧臭脚,接过水,季老幺真真是服务周到,连瓶盖都给开好,她得以直接仰头灌,咕噜咕噜,汗水夹杂着嘴角漏出的水直往她脖子淌也没在意。

沈烨则接过毛巾,邦方颂祺擦脸上的汗。

方颂祺喝完水打了个嗝,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未及沈烨回应,季老幺搭着沈烨的一边肩膀抢答道:“看到了!还是我邦你拉沈公子进来的!小方同志你藏得够深呐!”

“所以玩得很开心?”沈烨笑。

方颂祺捣蒜似的点头:“你带我来得太对了!”

“那就好。”沈烨看了眼时间,推她去冲凉、换衣服、回家。

再出来的时候,方颂祺和教练约好了明天晚上再来。

回家之前,三人先在外面撸了顿饭。

运动过后的方颂祺比先前神采奕奕得多,胃口也大好,最后只让季老幺送至公寓前的路口,她和沈烨二人当饭后消食散步回去。

没了季老幺,路上她把自己的猜测告知沈烨:“……会打架的那个人,应该既不是小九,也不是‘SUKI’,是另有一个人格。”

当然,这还得拿去马医生那儿验证,不知道蔺时年交给马医生的那一部分她曾经的病历里,是否已包含有她以前所分裂出的全部人格的资料。

迄今为止她好像暂时没发过与第三人格相关的梦?只有她被高一铭绑架时那段她神志不清的视频。

“马医生说过显性记忆和隐性记忆的问题,所以今天应该和上次的阿拉伯语一样,是我又触发了一段隐性记忆。”她分析。

“嗯。”沈烨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确认,“那这周你去不去见马医生?”

方颂祺顿时又有所迟疑。方婕虐、待她的那些事重新涌入脑海,她觉得风吹得有些冷,不由轻微瑟缩。

沈烨将她的脸色的变化瞧得分明,后悔自己过于着急,她明明刚因为打拳才有所恢复……

“抱歉。”沈烨拢住她的肩,“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要不要再去海城由你自己决定。”

方颂祺低垂眼帘,未言语。

今天一天都还在吃药,夜里睡前特意测了体温,确认体温正常。

她其实挺忐忑的,还是不太敢睡觉,怕延续昨夜的梦境。不过无论她后半夜的失眠、白天的高强度工作还是拳馆里的运动,都令她的身体感到疲惫,沾枕没多久自然而然入眠,压根由不得她挣扎。

一、夜则是无梦,方颂祺睡得很好,隔天早上的闹钟也没能将她吵醒,还是沈烨人工喊她起来上班。

见她睁眼后又发呆,沈烨担心:“怎么了?”

方颂祺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满面失望。

很矛盾呗。她现在是小九和SUKI的梦境皆排斥,挺希望能进入第三人格的梦境。此前阿拉伯语的隐性记忆恢复后,当晚就发了与此相关的梦,故她昨夜入睡前,思考过与打拳相关的梦是否会遵循一样的方式。然而……

晃回神,她亲了亲沈烨的脸颊:“没事,一早醒来第一眼就是你,我被帅懵了。”

沈烨笑,拉着她一起下床刷牙洗脸。

方颂祺后知后觉到不对劲,差点跪倒在地:“妈呀!太久没运动,昨天强度过大了!和你做完爱都没打个拳来得浑身酸痛。”

沈烨:“……”咳咳咳,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不动扯上不可描述……

即便如此,当晚下班后,方颂祺依旧去了拳馆,一方面还是为了分散对噩梦的注意力减轻压力,另外一方面她也想借此接回趁热打铁把身体练熟。

在教练的邦助下做了些缓解疼痛的处理。其实昨天她自个人打了会儿沙袋后进一步提出要和教练到拳击台上试几拳时,教练就提醒过她小心Ru酸堆积。她今儿有点不好意思。

教练也暂时没给她安排大幅度的运动量,依旧和方颂祺讨论关于昨天在拳击台上的切磋。

沈烨仍去隔壁打壁球,中途不放心悄悄过来看方颂祺,见方颂祺表情严肃又认真地在摆架势和教练沟通着什么,他无声笑笑,又轻轻退回壁球馆,直至差不多到结束的时间,再出来和方颂祺汇合一块回公寓。

接连三天都如此。方颂祺的状态也越来越好。沈烨甚至有点喜欢上了每天和方颂祺同住同睡同上班下班回家的日子。

第四天早上,在公司楼底下分道扬镳,沈烨照例和她约好晚上见时,方颂祺忽然道:“你如果要回冯家,今晚就回去一趟,我现在没生病也发梦,以前没你我自己一个人照样好好的。所以你别那么脆弱总黏着我担心我会怎样怎样。”

话都被她反过来说了,听起来好像一副短短几天她已厌倦与他同居嫌弃他的似的。沈烨轻握她的手:“你不是说你不会催我回冯家?巴不得我就此搬出来和你一起住?”

“是啊,我没改变主意,我现在又没在催你回冯家,只是和你强调我的立场,我个人是希望你别回去了,但不会阻止你回去。”方颂祺撇嘴,“反正你迟早要回去的。”

早第一天她就看到他的那些衣服了,分明是冯家的人找过他。

沈烨拍拍她的头:“嗯,我知道你不会阻止。我就是太脆弱了想黏着你。”

“死鬼,我知道你对我鬼迷心窍啦~”方颂祺瞋着拍他的胸口,眼角眉梢间风情万种。

突如其来的戏精附体让沈烨哭笑不得。

所以当晚沈烨回冯家了。

方颂祺熟门熟路地自己去拳馆。

一番汗水淋漓后,她走去外面的晒台休息,见有水流头,念头起,直接将脑袋伸到出水口下方,打开水龙头浇灌。

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特别羡慕男孩子可以直接这么冲头甚至洗澡,她自剪了短发后,倒是今天才记起来此心愿未了。

这一冲不得了,她忘记如今天已并非夏日,虽然她刚运动结束浑身冒火,但水该是凉的还是凉的,她一个激灵立马闪开,嘴里直骂卧槽,手瞎摸着要把水龙头关闭,没摸到开关,倒覆到一只手上。

水流声停止。

她拽起衣角擦了擦不小心流进眼睛的水,这才抬头看来人。

蔺时年面无表情站在那儿,讥诮:“看来你很想生病很想发梦?”

换平常方颂祺早炸毛反唇相讥了,不过约莫因为这几天心境挺平和的,此时她倒也没被他挑起多大的火气,淡淡问:“蔺老板找我,是又想给我看小九的日记?”

他胆儿挺大,拳馆里这么多人,他直接出现,万一恰好碰上熟人呢?

蔺时年不知从哪儿拽了条干毛巾,往她头上一丢,顿时盖住她整颗脑袋。

“谢了。”方颂祺直接裹住头发,揉搓着擦干,没再滴水后,她直起腰板,看向蔺时年,主动邀请:“一会儿有空,吃个宵夜?”

蔺时年目光锁定她片刻后点头:“楼下车里等你。”

方颂祺没有因为他在等就加快自己的节奏,但也没像之前那般故意慢吞吞以戏弄他,平时花多少时间拾掇好自己,今天也差不多。

他的车子老样子停在比较低调的位置,在她下楼后打了双闪灯。

方颂祺坐上车,问他想去哪儿吃。

蔺时年:“你不是有上次那家法式餐厅的优惠券?”

方颂祺恍然记起,检查了券确实在钱包里之后,道:“可以,不过得先说好,AA制。”

蔺时年应声侧眸。

方颂祺耸肩,脸不红心不跳:“我没那么多钱。刚刚也没说是要请你吃。”

蔺时年未反对。

方颂祺便低头给沈烨发消息,报备一下,她现在在和蔺时年吃宵夜。

说是宵夜,实际上也是方颂祺的晚餐。之前的香槟她觉得不错,便又要了一瓶,接下来也就点了份通心面。

蔺时年也很简单,一份薄冰一份浓汤。

两人也没说话,餐食送上桌后,方颂祺表示如果他喜欢,香槟可以共享。

蔺时年没客气,不过只要了一杯。

两人安安静静吃饭,互不打扰似的。

蔺时年先用完餐,湿毛巾擦着手看方颂祺。

方颂祺今日未再坐到与他相距最远的位置,而就坐在他的右手边。

他得以近距离地扫视她。

比如因为她挽起衣袖,他能看见她在海城酒吧里划伤的手臂,口子还在缓慢的愈合中,难看得与她的皮肤特别不相称,突兀得很。

方颂祺事先和服务员要过纸和笔,吃完后就拿到面前,写下几点对今日餐食的一些看法,时不时断上酒杯啜两口香槟。

她还是往香槟里加了果汁,只不过上次加的甜味,这次加的是酸味。口感上,甜味是大多数人更适应的;酸味则有点怪,幸而她是个吃馄饨或者饺子恨不得撒半瓶醋进去的爱好者,各类酸之于她而言均别具一番滋味儿,是故也新的尝试完全能接受。

全程似在专心工作,当他不存在一般。

蔺时年也没打扰她,静静看她写字。

和当初在卧佛寺里她的鬼画符自然不一样,实际上她的笔迹十分工整大气,以前第一眼看时他就知道她小时候没少练字帖。

而说起字迹,她曾经几个不同人格,性格迥异,字迹却相同,也算挺特别。

喝完一瓶酒,意见也写得差不多。方颂祺这才掀眼皮子:“你吃好了?”

“吃好了。”蔺时年点头,计较着她的每一个措辞,比如这句话她里面再加一个“蔺老板”。

方颂祺摁键,找服务员进来结账,顺便把纸和笔还给餐厅,而后起身:“回去吧。”

账单是统一由蔺时年先付,方颂祺在上车后,通过>

车厢内又是安静。

方颂祺始终看着窗户外头,好像有美景。

抵达她公寓楼下时,蔺时年打破沉寂:“不看日记了?”

方颂祺收回视线,别了一下自己的一绺头发到耳后,淡笑:“你呢?不就是想和小九有段独处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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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脑中的声音

账单是统一由蔺时年先付,方颂祺在上车后,通过>

车厢内又是安静。

方颂祺始终看着窗户外头,好像有美景。

抵达她公寓楼下时,蔺时年打破沉寂:“不看日记了?”

方颂祺收回视线,别了一下自己的一绺头发到耳后,淡笑:“你呢?不就是想和小九有段独处的时间?”

蔺时年反诘:“你不是不承认你和小九是同一个人?”

方颂祺轻嘲:“你不是总要把我当成小九?”

蔺时年强调:“方颂祺就是方颂祺。我认得的也是方颂祺。”

“随便吧。”方颂祺的话听起来似乎无所谓,实际意思就是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想法。

蔺时年看着她,没再说话。

方颂祺又喃喃:“小九真可怜。”那么可怜的人,她为什么要是她?她才不是……

“不需要同情。同情没有任何作用。”蔺时年说。

“那么‘长腿叔叔’用实际行动来邦她了?”方颂祺问。

久违的四字称呼,蔺时年的眸光深深浅浅。

方颂祺挺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每天活在不安中吗?不安每一次我获取到的以前其他人格的记忆,是否和你对小九的伤害有关?”

就像她最近总在恐惧,发的梦又是方婕对她的伤害……

蔺时年没有回答。

见状,方颂祺道别下车:“谢谢,我先走了。”

蔺时年捉住她的手:“你这次具体梦见了什么?”

方颂祺先是下意识低头,很快仰起来,看挂于半空的月亮:“五年前到米国头一天的事情。”

…………

隔天是周末,方颂祺仍没去海城见马医生,但她也没的休息,因为报社的团建安排在这个时候。

团建不同于日常的聚会聚餐,不是方颂祺想不去就不去。一早她起床,去到公司和同事汇合,乘大巴车前往拓展训练基地。

犹记得进入DK前的实习生培训,去的是甘露寺附近的古镇,这回的地点也安排在鎏城范围内,一地质公园景区,既能团建又能游玩。

方颂祺不意外地又和杏夏分在一个房间。

“好久没和阿祺你一起住了。”杏夏很高兴。

“嗯。”方颂祺回应得不是特别热情。

杏夏好似未察觉,又询问几句她最近的情况,搞得好像她们平日在报社里相互见不到对方似的。

不过虽然在报社里确实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在一个动不动就开会的组里,但还真很少面对面说话,更别提聊私人生活。

在房间里稍加整理后,两人被喊出去吃午饭。

团建的活动内容则从这午饭时便开始,所有人半屈腿在饭桌前,最早坚持不住坐进椅子里的两个人这几天都要给大家当跑腿,坚持最久的两个人则额外有奖励,其余人的成绩自然也会以分数计入最后的总评。

“跑腿”这个设置,可以算是给处于实习期和试用期的几个新人减轻负担,因为平时大家有事已习惯找他们办,方颂祺被除Amanda以外的人使唤的次数虽不多,但也挺烦的,因为说实话,并非每件琐事都是对能力的锻炼,确确实实存在少数前辈欺压后辈的现象。

方颂祺想快点结束快点吃饭,所以见已经有两个人没站稳坐了椅子,她也就没再去争最后的奖励。

相较之下,杏夏就比她积极进取得多,强撑得双脚颤抖脸憋红,险些摔倒。虽耐力没比过几位男同事,但是女同事之中的佼佼者。

Amanda似乎对方颂祺有意见:“我们老油条就算了,你作为新人怎么总是一点拼搏精神都没有?当着领导的面,你也该表现表现。”

“抱歉,给姐儿你丢面子了。”方颂祺耸耸肩,“大家不都知道我是董事长外孙的女朋友,那我还要什么拼搏精神?又为什么要在领导面前表现?”

话出口,她突然想起她答应过沈烨,不故意抹黑自己让别人误解,还是又追加道:“之后如果碰到擅长的项目,我会努力的。”

Amanda带方颂祺个把月了,对她的性子了解个七八分,听言表情怪异:“你是生病了还没恢复,还是转性了?”

方颂祺也没因为她是前辈就给她面子,忍不住翻白眼:“行,那我继续给姐儿你丢面吧。”

“其实我是想提醒你,你们新人团建成绩如果好,年底是可以争取到公司组织的出国旅游福利。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和你的那些实习生同学还处不好,肯定不清楚。”Amanda齐刘海下的一双眼睛难得含一丝笑意,使得她不若平时严肃气场强。

方颂祺嘴欠:“姐儿,你没事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别总老气横秋。”

Amanda的笑意即刻收起,咬牙切齿想抽她。

方颂祺已吃完,赶紧溜。

杏夏将方颂祺和Amanda的互动收入眼中,回去房间小憩时表达了对方颂祺的羡慕:“阿祺你和曼姐(即Amanda)貌似磨合得越来越好了,有时候看着都不像前辈和后辈。”

“是么?”方颂祺抱着笔记本电脑哒哒哒敲击键盘,两字之后无下文,可以说是她专注于屏幕,也可以当作她敷衍。

这并不影响杏夏对她的倾诉谷欠望,苦恼道:“我师傅比Amanda还要严肃,我有点怕她,这么久了,她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方颂祺向她示意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走到外面,一接起她便对沈烨表达感谢:“你把我从杏夏那里拯救出来。”

“怎么了?”

“就和我闲聊呗,我不想被打扰,又稀罕你的奖励,所以忍着没发脾气。”语气虽揶揄,话完全是真的。

沈烨笑。她是捡着缝就预订甜头。

“别光笑。”方颂祺叨叨,“你得明确答应下来。”

沈烨无可奈何:“好好放松,回来再说。”

他将她的此次团建也当作她的一种解压。

方颂祺并不认为:“哪门子放松?”她叹气,“你要是还在报社就好了,有意思得多。”

没多久杏夏来喊她去集合,她才收了线。

拓展基地的人不止他们鎏城日报这一批,还有别人来团建,或者大学生纯粹组织来玩的,另外也听过DK旗下还有几个子公司前两天来的还没回去。场地充足,大家各玩各的,互不影响。

今天只有半天,报社的活动安排相对娱乐性质,是真人CS,方颂祺怕晒,也不敢兴趣,没管什么团队不团队,过程中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让自己被打中,下场去乘凉休息。

晚上的篝火晚会因为有酒有肉有的吃,方颂祺还挺喜欢,但被迫表演了节目。这对她来说并不难,信口高歌一曲,轻松过关。

然后听前辈们谈起早年接触过的在新闻史上占据一定地位的重大新闻也是相当不错的体验。包括Amanda,也挑了些她参与国内两次大地震报道的事情聊了聊。

方颂祺最感兴趣的还是有一位官媒过来的前辈分享其曾经作为战地记者的经历,仿佛听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般。

Amanda来了句故作不高兴:“老闫,你知道我们组这大半年在忙的专题和非洲密切相关,你这也是我们要做的一部分内容,赶紧抽个时间让我们的小朋友对你做个采访。”

被叫做老闫的前辈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采什么访?我这儿根本没什么好采访的,严格意义上讲,我这顶多算被派往战区进行报道的记者而已。”

说着,他给Amanda出主意:“你的最佳采访对象应该是我们董事长。”

Amanda疑虑:“是吗?我怎么不清楚?”

方颂祺以及在场的其他人亦一头雾水。

老闫:“当然有。董事长年轻时不是在港媒工作过?”

Amanda:“在港媒工作期间他上过战场?”

方颂祺对冯松仁曾就职于香港媒体有印象,不过那段经历在冯松仁长长的履历里仅仅简单地带过一笔。

老闫笑:“我也不记得我是从哪里知道的,反正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董事长的成就太多了,那是董事长还没干出什么大名堂时的经历,外头的人采访他多挑浓墨重彩的事情事情说,也很少有人清楚吧。港媒有体制上的优势,对比大陆,战地记者的数量多,而且更专职专业,比我有采访价值得多,小曼(即Amanda)你要做的话就做董事长的。”

“……”

团建不代表完全不管工作,时间差不多后,大家各自回住所,该处理事情的处理事情,该休息的休息。

方颂祺一个不小心也忙到零点,才去洗漱,并且没忘记睡前再吃一次马医生开的药。出门在外,她希望不要发生意外。

杏夏看见她吃药,关心:“阿祺你生病了?”

“嗯。”方颂祺用温水送服完药、丸,把药瓶塞回包里,淡淡道,“我脑子有病。”

杏夏:“……”

…………

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

方颂祺度过很安稳的一、夜。

上午的安排简直和旅游观光没区别,基地的人带他们打卡了这里很出名的飞瀑流泉、清溪幽潭、石柱林、一线天几道风景。

中午在半山腰吃农家乐。

饭后方颂祺出来打水喝时,远远地竟然看见冯孝刚???!!!

草!看来之前说的同样也在这边进行团建的DK旗下的几个子公司里,有冯孝刚被调派去的那个。

所幸,冯孝刚那群人和报社是相反的方向,往山下去回基地,他们则继续逗留。

小插曲,方颂祺很快甩到脑袋后面。

下午的艰巨任务也发布下来了:分小组进行捡垃圾比赛,既是是他们的团建,也是为环保事业贡献一分绵薄之力,范围圈定在上午游览过的四个景点。

方颂祺所在的小组一共七个人,其中三位是前辈,剩余四位中包括了方颂祺、杏夏和此前本该和方颂祺一起出差香港但因为拉肚子被换掉的那位尚在试用期中的同事杨眉。

另外每个小组还安排一位景区内负责捡垃圾的工作人员随行做指导。

手套、垃圾夹和用来装垃圾的垃圾袋均人手一份,方颂祺防晒衣、帽子、墨镜,严严实实全副武装,倒没再懒散,因为这项工作确实挺有意义的,尤其在她亲眼看到一名景区工作人员如何从紧挨悬崖的栈道上吊着绳索辛苦到底下去清理垃圾。

当然,他们这群人只在安全区域做最基础的环保工作。也因此,垃圾并不太好找,都得到边边角角去细细翻查。收获还是有的,比如塞在石缝间的烟蒂,比如半掩在土里的不可分解塑料袋。

方颂祺所在的小组主要徘徊在一线天附近,她还挺喜欢的,因为石头隔出不少阴影,不会太晒。杏夏则不太喜欢这边,因为亘在半空中的大石块总让她心怵,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砸到人。

方颂祺找得正认真,忽然听到杏夏喊她。

她循声找过去:“怎么了?”

杏夏在两壁间发现只空牛乃盒,手臂不够长,够不着。

方颂祺皱眉瞥了眼:“你进去不就好了?”

杏夏摇头:“我害怕这种地方。”

这里叫一线天,是因为有很多这样挨得非常紧的石壁,中间留出的空隙窄得只够一个体型匀称的人侧身穿过。方颂祺就当作体验,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刚刚好能走,就钻进去一小段,用夹子夹起空乃盒,再出来。

杏夏瞄见里头还有,问方颂祺要不要再把剩下的捡干净。

方颂祺进去捡乃盒时就发现里头是个未被人发现的垃圾集中点,刚才的尝试也没觉得有太大问题,遂点头:“我再进去一趟。”

由于壁缝很窄,她没办法像在外面这样夹到垃圾就立刻放进另外一只手拎着的垃圾袋里,而如果捡一次就出来一次,相当浪费时间,所以方颂祺想的办法是,直接从这头穿行到另外一头,一路将垃圾扫过去,到出口时再统一弄进垃圾袋里。

“那我去另外一头的出口等你?”杏夏问。

“嗯。”方颂祺点头,再次摘掉碍事的帽子放进身、上的背包,交给杏夏带过去,她自己则只带上垃圾夹和垃圾袋,侧过身,第二次钻进去。

看着明明很短的一小段距离,走起来却挺长,大概到一半时,方颂祺发现自己呼吸有点困难,前后山壁夹击带来的压迫感比先前强烈,鼻息间全是腐朽的气味,不太好闻。

她后悔自己进来之前没有去找解说牌仔细看一看。

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继续朝前。

方颂祺自然选择后者,因为距离上差不多。

深呼吸一口气,她撑起意志,加快速度,没再去管是否遗漏了垃圾。

在她觉得自己面临胸闷气短的崩溃边缘时,终于从石壁间倒出来。

是的,就是倒,她在里头都难受得两腿发软浑身虚汗了,若非石缝太窄,她应该会直接晕在里头。

如果她这个时候照镜子,能看到自己嘴唇白得惨淡。

靠石壁坐了会儿,发黑的视野才逐渐清晰,她伸手想掏手机打电话给其他人,记起来自己的随身物品都交给杏夏了。

而杏夏还没过来……?

她往石壁里头回看,不是笔直的,所以看不到她进来的那边有没有人,尝试叫唤了两声,也没人回应。

算了,她还是自己绕回去吧。

方颂祺扶着石壁站起来,压根没心情去管她扫出来的垃圾,找路出去要紧。

踏马杂草长得有点高,好像一阵子没人来清理过,她现在很怀疑她刚刚穿行的一线天是不是荒废掉没再对游客开放的区域。她此前捡垃圾的过程中见过几个这样的地方,不过均立上了指示牌加以提醒,刚刚她好像并没有看见……?

耳朵里隐约倏尔捕捉到不属于她自己的呼吸。方颂祺警惕地顿住,后退两步后,蹲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

快到她腰际高的杂草晃动间,隐约可见躺着个人。

方颂祺眯眸,从衣服辨认出好像是杏夏,环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才慢慢上前。

脸露出来,确实是杏夏,双眸紧闭,明显昏迷,垃圾袋和垃圾夹连同方颂祺让她邦忙代管的包一并散在杏夏身侧。

方颂祺即刻蹲到她跟前,摇了摇她并叫唤:“杏夏?杏夏……?”

杏夏没反应。

倒是有人突然在这个时候从身后拿毛巾捂住方颂祺的口鼻。

毛巾上分明沾了什么东西,她隐隐感到头晕眼花。

方才蹲下的时候方颂祺并没把石头丢掉,还抱在怀里,此时第一时间Cao起来,用尽力气往身后之人的面门砸。

一击即中!

对方“哎呀”一声哀嚎,带着她一起往后仰倒,并因此力道松弛。

方颂祺即刻爬起来,从正面继续砸。

马勒戈壁!是冯孝刚!

冯孝刚对她来讲简直小菜一碟,她只再砸他第二下,就晕过去了。

方颂祺的脑子里仿佛有个恶魔的声音在恨恨地说:“弄死他……弄死他……否则他还会有下次!他活该!他该死!死!”

她眼里泛冷,手上的动作未停下来,第三次抬起石头。

未及落下,她眼前发黑,绵软无力,栽倒在地。

…………

季老幺趴在扶手栏杆上,像条哈巴狗,气Chuan吁吁地吐舌头,朝走在前头的背影喊:“你等等我沈公子!”

沈烨皱眉回头:“你平时总坐科室里,运动量不够吧?”

季老幺伸出尔康手:“你不会拉我一把?别又过河拆桥!是我开车载你来找小方同志制造惊喜的!赶紧的!快!”

沈烨却直接丢下他:“我先上去,你慢慢走。”

“喂!”季老幺着急。

沈烨头也不回,加快步伐,瞄手机。

他最新发的几条消息她都没有回,或许是正忙着团建无暇顾及手机,但他还是不放心,打过去没人接,愈发忐忑,便在上山来前又打过一通给Amanda。

Amanda告知现在进行的活动没有没收大家的手机,不太可能很久不回复。她询问和方颂祺同组的人,也在说和方颂祺走散了,不知道她和杏夏两个人去了哪里。

不多时他抵达平台休憩处,Amanda已顾不上团建,找景区的工作人员一起找方颂祺。

沈烨没有办法坐着干等,忙问:“他们小组在哪块地方活动?不行的话别浪费时间,赶紧找人定位她的手机。”

他正说着,Amanda突然收到来自方颂祺那一组组长的消息,说方颂祺主动联系他们了,和杏夏两个人都受伤动不了,让他们去找她们。

…………

撑着眼皮勉力发完自己此时的定位,方颂祺再握不住手机,直接松开。

视线范围里,她能看见近在咫尺的草的叶子有枯黄的趋势,草的根部如何从地里头破土出来,好几只蚂蚁在搬家。

她怔怔盯着,越盯视线越模糊,人也越疲惫困倦,同时脑子里嗡嗡嗡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直至将她的意识彻底吞噬。

…………

“你为什么这么能忍?”

脑子里出现这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时,她的心脏骤然加速跳动,伴随好几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血流在血管里窜动似的。

她试图克制急促的呼吸和心理的慌张,握紧手中的画笔,继续往画板上涂鸦。

“不要再画了,不要再听那个疯女人的话了。”

伴随着那把声音的说话,她的身体仿若不受控,怎么也没办法再在画板上移动。

她闭了闭眼,干脆放下笔:“不画……我还能怎样……”

“我们一起逃出去。”

“能逃到哪里去……”她语调平平。

“哪里都能去,只要不继续留这里。”

“别浪费时间了。我的时间有限。”她依旧语调平平,依稀透露出生无可恋。

“呆在这里才是浪费时间。”

“可我们只能呆在这里……”感觉阻力小了些,她重新拿起画笔,“你不要忘记,我们两个都得依附主人格……”

安静,那把声音似乎消失了。

她的笔尖触上画板。

“她才是最傻的。”那把声音又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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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拳

“我们不是只能依附她,我们也可以夺走她的位置。”这不是蛊惑,这是陈述客观事实,“我们两个任何一个都比她强,我们能更好地支配我们的身体。”

她抱紧自己,注视着地面,缄默半晌复回应:“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快速做到的……”

“你没发现我们两个出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甚至现在我们两个已经能共处了?”

“这不是好事……她现在虽不知我们的存在,但她迟早会发现……到时她定然会接受治疗……”她呢喃。

“需要契机……还有……”她稍加一顿,“如果我们夺走了她的位置,我和你,谁坐……”

脑中那把声音并未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画面旋转,场景紧跟着变化,背景分明是夜色下的校园。

在米国当交换生的那所学校。

地上倒着好几个外国佬,陈素蜷缩在一旁,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落在外国佬身、上的视线充满鄙夷,抬手捏了捏脖子后,这才也看向陈素,问:“自己能回去吗?还是需要我送你?”

“不用送了。”陈素摇头,“我自己能回。”

“好。”她未与陈素客气地推让,转身便走。

一段距离后,她目不斜视径直掠过旁观的蔺时年。

蔺时年皱起眉头,跟在她身后。

须臾,她驻足,回头与蔺时年对峙:“我很抱歉中断了你们的约会,但你清楚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现在就当作你们已经约会结束,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蔺时年带了分客气:“你也应该清楚,她现在正接受治疗,我不可能放任她大晚上在外面打架斗殴不管她。我还是得跟着你,让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知道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想知道我干什么?”她面无表情,两秒后打了个“跟上来”的手势。

蔺时年眯眼,没有退缩。

她其实先回了趟公寓,脱掉身、上原本的裙子,换成她认为自在舒适的运动衫,头发全扎起塞进一顶黑色棒球帽里后,重新出门。

目的地是一家地下拳馆。

守门的人约莫两米高,浑身绷带包裹,只露出一对阴冷的蓝眼睛和一头杂乱的灰褐色卷毛。

她明显经常来,出示了类似准入证之类的东西后,就被放行,但蔺时年被拦下了,还是她回头邦忙打了个招呼。

掀开厚重的帘幕的瞬间,嘈杂的呼喝声自四面八方涌入耳朵里,有人高声大笑,有人诅咒怒骂,有人助阵加油,一窝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群魔乱舞。

而他们几乎所有人的情绪,均因中央的那个大铁笼子而起。

笼子里是一场战局刚刚结束,获胜的拳手正双手紧握笼子的铁柱如狼一般疯狂吼叫,一张脸肿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样子。

躺着的那名拳手浑身是血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暴力和血腥,让看似安静的城市的这一个隐匿的角落沸腾起无限的激情,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人在这里欢聚一堂。

当然,同样让人沸腾的,还有金钱——

场地一隅的押注处,刚刚赢钱的人高高站上赌桌,赤红着眼兴奋地抓着一把钞票往空中抛洒,引发更多的尖叫惊呼,漾起更进一波的高朝。

笼子的门打开,那个奄奄一息的拳手被拖出来,获胜的拳手也离开了铁笼栏杆的支撑也站不住了,被人扛出去。

专人进去清理笼子内的血迹、水渍等各种影响下一场比赛的秽物。

笼子外,四五个衣着性感的外国女人火辣热舞助兴。

她走向押注桌,连下一场上去比赛的拳手都没问,直接下了个注。

人潮拥挤,蔺时年似乎和她走散了,画面里是他到处在找人,而哪儿都找不到,掏出手机打电话。

不多时,场地内响起新一阵的欢呼,是两个女拳手分别从两侧走进铁笼子内的拳击台上。

一高一矮,一瘦弱一壮实,对比相当明显,仿佛输赢也毫无悬念。

偏矮偏瘦弱的那个拳手迎视向画面的镜头。

…………

方颂祺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上似乎还有那双眼睛,笔直地与她对视。

“小方?”耳边有人唤她的名字。

方颂祺轻轻眨了下眼睛。

梦里的那双眼睛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映入眼帘的变成沈烨布满焦虑的面容。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沈烨感觉到她的害怕,低声安抚:“没事了,现在在医院。”

方颂祺靠着他的肩膀,偏头,看到蔺时年刚刚从病房门口退出去,一抹衣角消失在门外。

她收回视线:“想喝水。”

“好。”沈烨要去给她倒,她的手臂却依旧箍得紧,他无奈,“你这样我怎么满足你想喝水的要求?”

“你可以喂我你的口水。”

沈烨:“……”

方颂祺咯咯笑得如杠铃,没再故意逗他,松开手。

沈烨兑好温水回床边来,她已自己爬起来坐好。

力气是有的,但她就是不想自己接杯子。

沈烨便将杯子就到她嘴边,深知她没要他含在嘴里亲口喂她算是饶过他了。

喝完水,方颂祺记起来问:“杏夏和冯孝刚呢?”

沈烨反过来先跟她了解前前后后的情况,听完她的讲述,他才告知:“杏夏没事了,她在我们刚找到你们三个人时就醒了,有点受惊过度。半个小时前她还来问过你的情况,我让她先走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彰显着他的不高兴:“你知道不知道你穿行的那处地方很危险。”

方颂祺眨眨眼睛:“不知道。”

沈烨被她无辜的表情噎住。

“我找过,没看见像其他地方那样的警示牌,就以为没事。”方颂祺自己也觉得委屈。

“这点景区得负责任。”沈烨沉气,凝眉,“我前段时间是听到我外公要求冯孝刚也去参加团建当作锻炼,以为他会想办法阳奉阴违,没想到真去了,还刚好也在这几天。是我的疏忽。”

方颂祺也不阻止他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重新问一遍:“那他现在人呢?”

“脑袋缝了针,还没醒。”沈烨坐到床边,摸摸她的头发,“没事,这事儿和高一铭一样,是我们该追究他法律责任,轮不到他来告你。”

她什么都没多说,他就好几句,方颂祺嗅到些意思:“被我砸得很严重吗?是不是他妈妈要讨伐我?”

“没有,不是。”沈烨安抚,“医生检查过了,他连个脑震荡都算不上。至于我二舅妈,”他没隐瞒,“毕竟是她儿子,她确实闹过,不过被我外公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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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红颜祸水 含小加更

他没隐瞒,“毕竟是她儿子,她确实闹过,不过被我外公压住了。”

想想冯松仁也该把这事儿压住,冯孝刚那副德行,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挂?那可是他亲孙子欸!

呸!冯孝刚那混蛋玩意儿心里还念想着她想弄晕她把她给强了吧?方颂祺咬牙:“我踏马还真不怕你二舅妈报警!你外公把事儿压住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们冯家自己吧?你呢?你外公说压就压?你不打算替我讨回公道吗?”

沈烨默一瞬,实话和她说:“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在我外公面前争取处罚他重一点。我外公对他也确实一直没怎么手软过。但不管怎样他都是冯家的人,我外公处罚他再怎么重也不可能真把他弄成类似高一铭那种下场。同样的,我也下不去手,即便我确实很想为你讨公道。”

方颂祺能理解他的立场,可她心里也确实憋气。

沈烨捉起她的手握紧:“小方,抱歉……”

方颂祺有点后悔当时不再多砸冯孝刚几下!雾草!撇撇嘴,她哼唧:“我之后自己找他出气,你不要阻止我。”

沈烨笑:“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颂祺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这里,烙个印当作拉勾。”

沈烨:“……”

方颂祺又戏精上身假装抹眼泪哭唧唧:“男人都不是东西,只会空口说白话,承诺都是拿来哄骗女人的,呜呜呜呜呜呜……”

沈烨:“……”

方颂祺一翻身重新躺回床上,背对他继续嘤嘤嘤嘤嘤。

沈烨一如既往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低伏下身子,本打算只吻一吻她的鬓发。

方颂祺故技重施,瞅准时机转过脸来,抱住他。

因为病房的门没关,季老幺就直接走进来了,哪知正撞见他们俩亲得如火如荼。

他也不回避,杵在门口看。

还是方颂祺抓枕头丢向他,沈烨才有所察觉,停下与她的旖旎。

季老幺抱着枕头笑眯眯吹口哨:“沈公子吻戏不赖嘛~!这么好的氛围就不该停下来,一气呵成进入床戏嘛~!”

沈烨抄起的可就是床头柜的杯子了。

季老幺也知他肯定不会砸,但也戏精地假装害怕,抬手做出遮挡的手势,又往后瑟缩身体,受惊地满副哭腔:“你好狠的心,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还不如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小妖精,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记得旧人哭,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最后几个语气音,他还上了兰花指,用了京剧的唱腔。

方颂祺乐得在床上捧腹打滚。

沈烨揉着太阳穴甚觉头疼。女朋友和好朋友,怎么都是戏精……

…………

方颂祺没什么大事,吸了点迷药,各项检查没问题,第二天下午出院。

冯孝刚那里赶来的是他的母亲黎虹和代表冯松仁的何叔。也因为冯松仁没亲自过来,黎虹的意见特别大。

方颂祺先随季老幺坐车里等,沈烨折去了冯孝刚的病房后再出来,说冯孝刚凌晨醒过来了,接下来要从这里转回去鎏城的医院。

“他没闹吗?”方颂祺挑眉。

沈烨但笑不语。闹是闹了,没必要和她说罢了。

他本来是打算套一套冯孝刚的话,更全面详细地了解当时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迫于黎虹和冯孝刚母子俩的情绪和脾气没问成,只能再缓一缓。

车子启动平稳行驶,方颂祺扒在窗口,挺舍不得的:“我的团建还没结束……”

如果不是沈烨还得回公司上班,继续留这里看山看水看风景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季老幺通过后视镜戏谑:“我还以为小方同志更想感叹自己因祸得福不用继续参加团建。”

“我是那么没上进心的人?”方颂祺斜眼。

季老幺拆台:“是。”

方颂祺抓过手边的抱枕丢向他。

傍晚回到鎏城,方颂祺提出要吃烤肉,三人便下到馆子里熏了一身烤肉味儿才散。

许敬并不知她在拓展基地那儿遭遇意外,奇怪她怎么提前两天回来了。

“你姐夫太想我了,跑去找我,利用董事长外孙的身份为我搞来特权,让我免于参加团建。”方颂祺有板有眼地信口胡诌。

沈烨对她将他形容成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的纨绔子弟并无意见,甚至配合她的话点了点头。

夜里沈烨没回冯家,住她这儿。

方颂祺自然没放过要奖励的机会,与他巫山几回云雨。

像朵雨露浇打下轻轻颤抖的艳丽红玫瑰——这是两人最难分难解时,沈烨看着她时,脑海中自行浮现出的一句话。

她个人的团建之行中断,等于多出两天的假。沈烨去公司后,方颂祺也没再睡回笼觉。

许敬今天又要去医院做透析,最近都是钱师傅陪着去,她今次正好碰上日子,便决定跟着一起去趟。

许敬好似并不太乐意:“姐,你要不就在家好好休息……或者去学校写论文也可以……”

方颂祺挑眉:“以前住院的时候不是巴不得我天天去探望你,现在住一块了,是腻味我了?”

“不是……”许敬否认,却又说不出其他具体理由,最后什么也没说。

到医院的血透中心,许敬上机后,钱师傅在外面瞅着机会悄悄告诉方颂祺:“……小敬确实希望能多看见你,但他不希望你看到他不好的时候。”

方颂祺默了默,有点烦躁:“好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怕丢面子。以后没事我不跟着来给他造成心理负担行了吧?”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医生聊一聊。”甩甩手,她迈步离开。

关于许敬的病情,其实也没太多可聊的,只要病情不迅速恶化,没有因透析引起其他并发症,就算乐观的情况,Shen源没着落之前,全凭个人的毅力硬熬,体质不差、透析环境好的话,撑个十年大概没问题。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方颂祺没有回去血透室,让钱师傅等透析结束后自行送许敬回去——这不许敬不愿意她看,那她就遂他的心,不看呗。

烟盒里抖了根出来,再掏出打火机,她谷欠到外面能吸烟的地方时再点燃。

冷不防身后有人唤她。

她刚把烟嘴塞嘴里,条件反射直接回头,发现原来是季忠棠。

“季叔叔。”方颂祺把烟摘掉,自行转至懂礼貌的乖孩子人设。

季忠棠的视线则随着她手里的烟移动。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就是搞得方颂祺不好意思把烟继续夹在指间,走去一旁的垃圾桶丢掉——草……损失好几块钱……

很快她走回来他跟前,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平淡如常和他扯开话:“季叔叔怎么来医院?是哪儿不舒、服,还是来找季老幺?”

“来找老幺他爸爸。”季忠棠道,“听说孝刚住院,冯董事长在那边,我也顺便绕过去看了一眼。”

既如此,他肯定已知道冯孝刚是为何住院。那么还在她面前提,就有点刻意了。不过方颂祺可没想和他深聊,笑眯眯着,简简单单一个“噢”。

季忠棠倒也没续上冯孝刚的话题,转口也问她为何在医院:“……是不是团建的时候受伤了?”

“没没没,我好着呢,没事不会无缘无故被人拿石头砸脑袋。”方颂祺顺便嘲讽冯孝刚一嘴,解释道,“陪我弟弟来医院做透析。”

季忠棠了然地点点头。

没话找话真是尬得一B,方颂祺赶紧要结束:“没其他事的话,季叔叔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季忠棠主动提出。

方颂祺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婉拒:“不是,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要再进去等我弟弟透析结束后再一起回家。谢谢季叔叔的好意了。季叔叔先去忙吧。”

怎料季忠棠说:“我今天不忙,有时间。如果方便的话,我能看一看你弟弟吗?”

“抱歉季叔叔,不方便。”方颂祺的笑意不改,心底没出口的后半句是,“踏马地收起你狗屁的同情或者好意!不需要!”

季忠棠沉默看她两秒,未勉强,一如既往那句话:“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找我。”

“嗯,谢谢季叔叔。”方颂祺笑得脸都快僵了,总算目送他走人。

怕现在马上出去又碰到他,她干脆回去血透室。

四个小时之于许敬而言是难熬而漫长的,之于方颂祺而言则流逝地挺快速。

不过还没到时间时,许敬的透析就提前结束了,因为透析过程中他出现了低血压的情况,几种应对措施都无作用,只能停止透析。

方颂祺除了在外面等,没有其他能做的。

因为护士全程在一旁紧紧盯着,所以发现得及时,倒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只是许敬今晚得暂时留在医院,医生出来的时候告诉方颂祺目前看来和许敬干体重过低有关系,还有就是这类病患本就长期处于贫血的状态,接下来将再次对许敬的透析方案进行调整。

虽然知道,病情其实每一天都在潜移默化中有变化的,但提到方案上来调整,往往说明那些潜移默化小变化又积累到一定的量,而今天这显然是朝更坏的方向变。更多的东西方颂祺也不懂,便没细致问,终归一切交给医生。

许敬被从血透室送去病房,他处于睡着的状态。在透析过程中遇到低血压是相当不舒、服的一件事。

夜里病房就留给钱师傅,方颂祺回公寓。

沈烨今晚还是回冯家,打电话询问她情况。

方颂祺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他就那样了……”

沈烨亦无从安慰,和她聊了点其他事,企图让她轻松点心情。

收线后,方颂祺发现十多分钟前进来过一条魏必的消息,说已经拿到了此次数学英才的备考资料,让方颂祺下楼取。

方颂祺披了衣服下楼,见到的还真是魏必,没有蔺时年。

她挑眉,往车子后座黑漆漆的车窗瞟:“大老板今天羞于见人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蔺时年竟然没有借这个机会拉她独处?

“先生今天没来,只有我来送东西。”魏必道。

方颂祺耸耸肩:“就这些是吧?”

“还有一件事,”魏必说,“数学系里有一位教授还不错,先生觉得比较适合许敬,那位教授的资料也放在资料袋里了,方小姐可以看一看,如果也认为合适的话,我们就邦忙先把许敬的资料递过去。教授要是也认为合适,接下来安排见面。都没问题的话,就等到时候许敬的成绩出来。那样录取后就可以省事很多。”

这种邦忙,方颂祺不会傻傻地推开,平常心对待,她能向冯仲谋求助,便也能向蔺时年求助,蔺时年和冯仲谋是一样的,刻意避讳反而显得蔺时年好似多特殊。

“替我向你们老板转达感谢。”边说着,她深鞠躬。

魏必吓一大跳,连忙避开:“方小姐你还是不要这样。”他不习惯,总感觉她又要恶作剧,背后扛着大刀,就等着他放松警惕之际突然出手。

方颂祺重新站直身体:“资料我会好好看的。下次请你老板吃饭。”

…………

冯宅。

沈烨在结束和方颂祺的通话后,去给冯晚意送药。

冯晚意没在自己的卧室里,和梁雯还在过道上说话。

说的是下午一起医院看冯孝刚的事儿,正听梁雯谈及方颂祺:“……我有点理解你的心情了。虽然孝刚确实毛病多,小沈和他关系没多亲密,但怎样都是和睦的表兄弟。小方现在亘在中间,不就是引发兄弟阋墙的红颜祸水吗?这样女孩子要是嫁进来,家里不得天天鸡犬不宁?”

话毕时她发现沈烨的身影,顿时有些尴尬,以笑容加以遮掩:“小沈啊,刚说到你你就到了,给你妈妈送药吗?真孝顺~”

“嗯,大舅妈早点去休息吧。”沈烨淡淡。

梁雯瞧得出他待她的态度不似平常好,心里暗暗叹息,他这是要为了方颂祺把一家人全得罪个遍么……

脸上她自然没表现出来:“你白天工作累,也早点休息吧。”

“晚意你也一样,身体不好就不要思虑过重了。”说罢梁雯离开。

冯晚意也默不作声地走回自己的卧室。

沈烨跟在冯晚意身后,将药和水放在桌上,递给冯晚意:“妈。”

冯晚意一声不吭接过,用水送服。

沈烨没管冯晚意究竟听不听得进去他的话,该重新强调的他还是强调:“大舅妈的话太失偏颇了。‘红颜祸水’这个词语本身对女人就不公正,虽然表哥是我们自家人,但也不能无原则地袒护,是他一再主动招惹小方,小方不应该承担任何指责。”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社会上某一部分对强歼案的可笑说辞,男人强歼了女人,却要怪罪女人出门时的衣着太暴、露。

当然,这个比喻他并不愿意用在方颂祺身、上。

冯晚意看了眼沈烨,语气还算平稳:“别人的日子能过得风平浪静,她却麻烦不断惊心动魄,难道她不需要反省?”

沈烨接过她喝完水的杯子:“就这次的事情来讲,她确实一点过错也没有。”

冯晚意别开脸:“休息吧……”

沈烨沉气,未再多言,带上空杯子走人。

在楼梯口恰碰上上楼来的冯松仁。

“外公。”

冯松仁瞥了眼他手里的空杯子,再瞥一眼他的表情:“又和你妈不欢而散了?”

“不算。”至少没吵起来。这次他离家出走几天回来后,冯晚意基本就像方才那样,激不起情绪似的。

冯松仁指了指自己的鬓边:“你自己看看,我最近都多了多少白头发。”

“抱歉,外公。”除此之外,沈烨无话可回应。

冯松仁安静两秒,倏尔问:“小烨,如果我也明确申明,要求你别再和小方有来往,你打算怎样办?”

沈烨猛皱眉。

…………

蔺时年给的资料,方颂祺当天晚上就研究了,他推荐的导师人选虽然不是鎏大数学系里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却是最年轻有为的。

方颂祺是满意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许敬的想法,并等不及许敬回家来,隔天上午去医院时就拿资料问了他。

“之前我也特意查过数学系各位教授的情况,挺喜欢他的。”经过一晚上的恢复,许敬的脸色较之昨天刚从血透室里出来时好太多。

“好,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好似先到先得一般,方颂祺赶紧发消息给魏必,让蔺时年那边可以邦忙安排起来了。

抬头时,瞧见桌子上有新鲜的水果,和医院外面普通水果店里的水果不是一个级别的,一看就是别人特意送的,方颂祺狐疑:“谁来过吗?”

他这只是暂留一晚,并非长期住院,而且谁会来看许敬……?

“护士早上带来的。”许敬和钱师傅也都不太清楚。

:。:

125、塑料

当时都在忙,钱师傅没怎么留意。

方颂祺掐手指算了一算除他们仨之外,知道许敬今天在医院且有可能送水果的人貌似只有沈烨、季老幺和蔺时年。

不亲自送,托护士带进来,行事怎么想都有点鬼鬼祟祟——沈烨没必要干这事;蔺时年不可能干这事;季老幺不会干这事。

OK,三位大致都排除掉,还有谁?

见鬼了……

想不通,方颂祺也就不浪费时间,反正只是一篮子水果而已。

扭头她准备去给许敬办出院手续,脑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季忠棠。

他……?方颂祺敛眉。

…………

办完手续,三人一块回公寓。

备考资料方颂祺暂时邦忙收起来,勒令许敬接下来两天先什么都不要做,休养为重。

假期最后一天,方颂祺在改出版稿中度过。

为了表示自己提前离开团建活动的歉意,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方颂祺特意买了些早茶给项目组的同事和报社几位领导。

她自认为讨人欢心这种事,不是她天生不会做,而是她愿意不愿意做,但凡她心情好、给面子、主动出击,目前为止没有失败过。

是以靠着七分的诚意和三分的嘴甜,她成功刷到一波好感。

茶水间里,杏夏关心方颂祺的情况。

方颂祺摊手:“我一大活人站在你面前,有没有事你自己瞧着呗~”

杏夏的眼睛红了一圈,自责:“如果不是我让你去捡石缝里的垃圾,你就不会出事了。或者我遇到冯孝刚的时候能警觉点,及时通知到你,就——”

“打住,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方颂祺今次的语气不算太差,随后她礼尚往来,“你呢?还好吧?”

杏夏直摇头。

方颂祺行至咖啡机前盛咖啡:“你有没有觉得冯孝刚出现在那里有点蹊跷?他怎么知道我们绕到后面去了?位置不挺偏的嘛?”

背对着她的杏夏眼神一瞬闪躲:“他明显有备而来,可能第一天就知道我们报社也来团建,当时就盯住阿祺你了吧。所以那个时候找到机会就动手了。”

方颂祺转过身来,靠着桌台,竖起一只脚尖点在地面,手里的咖啡棒轻轻在杯子里搅动,注视着她,点头认同:“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似笑非笑让杏夏感到些许瘆,仿佛被她看穿至心里最深处。

“对了,今晚上的聚会你参加的吧?”方颂祺似心血来潮。

“你说我们实习生群里的那个?”

“嗯哼。”

“去的。”

“好,那傍晚下班的时候一起。”

杏夏诧然:“阿祺你也会去?”

方颂祺刚呡完一口咖啡,苦得她想骂娘,才记起忘记放糖,赶紧夹糖块。

边道:“我知道我平时确实很少掺和你们的聚会,但偶尔去一次,你犯不着这么惊讶吧?”

杏夏走到她身边:“难得阿祺你主动感兴趣,我当然惊讶。”

自从实习生培训结束那夜砸了程全的脑袋,方颂祺可几乎没再和大家有沟通,方颂祺曾经自己都说,把实习生群给屏蔽了。

方颂祺欠儿:“作为董事长外孙的女朋友,我不得适时出现一次,让你们有巴结我的机会。”

杏夏:“……”

方颂祺勾唇:“怎么?不欢迎我?”

“阿祺你没开玩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正好我们两个也可以聚一聚。”杏夏挽住她的胳膊,备显亲昵,“当时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现在有三分之一因为各种原因离职或者被离职,大家都挺感慨的。也不知道能坚持到最后会剩几个人。”

方颂祺低眸睨一眼杏夏的手,笑:“嗯,确实。”

约定好后,杏夏先回了办公室。

方颂祺默默地又往自己的咖啡里倒小半杯乃,睫毛遮掩下她眸底的森凉。

半个小时前,给大家送茶点时,那位处于试用期的同事杨眉,悄悄拉她到一旁问了她一件事:“小方,听说你那天穿行的一线天是危险地段?”

“对,景区那边说他们有立警示牌,但我确实没看见。”沈烨去向他们追究时,他们就是这么辩解,表现出得和方颂祺一般冤。推卸责任的目的特别明显,或许他们确实立过警示牌,但年久失察,也是非常有可能。

杨眉迟疑着问:“那附近没有监控吗……?”

方颂祺打量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我不知道,”杨眉先是摇头,随后话锋一转,“我只是看到一些事情。”

方颂祺明白她的言外意:“你尽管说,其他的由我自己来判断。”

“我并不是怕祸从口中,我只是也不确定,但考虑再三,认为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说。”杨眉回忆道,“我当天不是和你们分在同一个小组捡垃圾(第122章)?各自分散后,我其实也往你出事的那块地方去过,发现杏夏已经在那里,我就没再上前。”

“我走的时候,看到她在往崖壁下面丢东西。当时我还纳闷,不是捡垃圾吗?她怎么反而丢垃圾?后来仔细回忆,她丢的东西的形状好像和我在景区其他地方见过的标识牌。”

方颂祺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杨眉在短暂的沉默后,向她倾诉另外一件事:“之前去香港出差,我突然拉肚子到脱水,一直都觉得莫名其妙。医生诊断我吃错东西,我回忆了很久自己到底吃过什么,唯独让我在意的是,杏夏将她买多了一份的煎饼馃子给了我。”

她苦笑:“我没证据,我只是怀疑。或许真的只是我想多,冤枉她了。”

方颂祺未发表意见,只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刚结束团建没休息足就来上班,让今日报社的办公司四处飘散一股萎靡不振。

Amanda也在所难免精神不济,方颂祺捕捉到好几次她打呵欠。

“小方!”转眼Amanda正好喊她,“要放到我们网站上的季忠棠先生的稿子你准备得怎样了?”

“我现在就发给你初稿。”方颂祺打开文件夹。

不多时Amanda给出反馈:“不行,内容太干了。”

方颂祺赶紧凑到她的工位前,与她详细讨论哪部分需要丰满。

讨论到最后,Amanda认为光资料还不够:“……虽然是以介绍性功能为主,但我们还是精益求精,按人物专题报道的规格来做,得有别家所没有的新内容。”

话至此,方颂祺已预感到Amanda做了什么决定。

下一秒果不其然听她道:“我们请季忠棠先生做个采访吧。”

Amanda办事素来雷厉风行,da敢一副想做采访就能做采访的语气,也正因为季忠棠看在冯松仁的面子经常出入DK,所以相对其他采访对象,更容易约到人。

挂下电话后,Amanda的身体随着椅子再度转向方颂祺,伴着一张便签贴到方颂祺的手臂上:“这是季先生身边靳秘书的号码,我已经联系过了。现在靳秘书正好跟着季先生在录影棚那边,你过去先和靳秘书碰个面。之后双方对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草……方颂祺默默撕下写着她其实已经有了的靳秘书的号码的便签……

…………

靳秘书也不知原来Amanda在电话中提到的前来对接工作的人就是方颂祺,些许意外。

方颂祺庆幸季忠棠正在录制节目,她不用再和他寒暄,把他们小组与华哥的非&華传媒集团合作的海外网站及“华人头条”APP的资料给到靳秘书,并向靳秘书口头补充了方才在电话中Amanda漏掉沟通的几件事。

靳秘书亦细致询问了一些要点,颔首道:“我会代为转达,尽快回复你们。”

“谢谢靳秘书,我等靳秘书的消息。”方颂祺四十五度角鞠躬,走出几步后记起一件事,又折返,“靳秘书,麻烦再邦我转达季叔叔,谢谢他送到我弟弟病房里的水果。”

她并没有百分百把握,此话也算是试探。

靳秘书明显也未想刻意隐瞒什么,听言应下:“方小姐客气了。”

猜测得到验证。方颂祺挺不爽的,往聚光灯下的舞台方向看了一眼。

…………

傍晚,方颂祺如约和杏夏一块下班。

大家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各自前往聚会地点即可。

地点没什么新鲜,就是包了K歌房的一个大场子。

之所以选择在工作日,是因为其中一位人缘特别好的实习生马上要随家人移民去国外,也算给那个人践行。

已经离开DK的几个实习生也来凑热闹,三三两两以嘈杂的歌声为背景交头接耳聊如今各自的去处。

方颂祺和杏夏去得比较早,没几个人,包厢里光线暗,她往角落里一坐,没怎么吭气,后到的人基本没留意到她,还是中途杏夏Cue到她,大家才发现她的存在。

方颂祺连同校的都人不齐全,何况外校的?她孤僻难相处,人缘差,大家虽也意外她的出席,但知道她在也就知道了,没怎样,各自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倒有几个平时在工作中接触过的其他部门的来和方颂祺多聊了两句。

程全今儿带着女朋友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引发众人的一阵起哄,要求程全和女朋友喝交杯酒,方颂祺才知道程全原来又勾搭上新对象了。

那新对象也是DK的员工,董事长秘书室的其中一位,方颂祺有印象,她被抽去作为实习生代表与冯松仁面谈时见过。

程全护着女朋友,自罚三杯。

大家又让他和他女朋友对唱了一首情歌,才勉强放过他。

程全带着他女朋友落座时,瞧见方颂祺时愣了一下,安顿好他女朋友后,特意过来和方颂祺打招呼:“什么风把方同学给吹来了?听说你在报社团建的时候又碰上事了?”

方颂祺掂着酒瓶:“这么巴着过来叩见我,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程全未介意她自居高他一等的用词,十分随意地给自己开了一听啤酒,主动往她的酒瓶轻轻一碰:“你是谁?董事长外孙的女朋友,难道会舍弃那么好的对象被我勾走?”

“短短几天不见,你的自知之明有质的提升。”方颂祺嘲讽。

程全一饮而尽,放下空酒瓶的时候眼睛朝四周转了一圈:“喂,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究竟来干什么的?”

方颂祺似笑非笑:“你那么怕?”

“怕到不至于,只是大姐,你又不是没砸过场子?我脑袋的疤还在。你透个底,让我心里有个数。”程全可不认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而且她的表情这么诡异。

方颂祺略略一忖,瞟向正好另外几个女生在点歌的杏夏,然后收回来。

程全秒懂,幸灾乐祸:“哈哈,塑料姐妹花终于要开撕了?”

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怎样?需要我邦什么忙么?”

方颂祺晃着酒瓶啜一口酒,没和他客气:“灌醉她。”

这种事情,程全办得还是很牢靠的,马上组局掷骰子。

方颂祺除了得忍受某些人在麦克风里的鬼哭狼嚎之外,没费一兵一卒,猫角落里静静地享受酒水,很快醉醺醺的杏夏就被程全搀回来她身边。

杏夏没完全失去意识,靠到她肩上问:“阿祺……你怎么不一起玩……”

见程全等在这儿不走,方颂祺瞥他。

程全只得收了好奇心:“有需要再找我哈。”

离开前还特意补道:“加油,等着你撕她,给今晚上增加节目~”

方颂祺不作声。

杏夏没得到她的回应,又絮叨:“阿祺……我头好痛……”

方颂祺瞍杏夏。

两年的室友不是白当的,她知道杏夏喝醉后会开启话痨模式。

她和杏夏之间曾经的相处模式不必再赘述(第090章),结缘之际伊始,杏夏在她面前就是柔弱的,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依赖的。

以前杏夏也醉过几次,醉过之后杏夏更体现出对她的依赖,偶尔还会说些肉麻兮兮的表白让她鸡皮疙瘩掉满地。

此时此刻酒醉的杏夏,和那两年间的杏夏仿若无异。

方颂祺其实一直觉得自己以前和杏夏有多要好。但比起其他人,又确实是比较亲近的关系。

同样的,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有同情心的人,对于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邦杏夏,她曾经想过,不是她仗义,而是邦忙比她弱的人,会让她的心里享受到优越感——她不耻于承认自己的这一点虚荣。

最近其他人格的记忆逐渐出现在她脑中后,特别是那个会打拳的人格记忆恢复一部分后,她愈发确定自己对弱者带有轻鄙。因为小九不反抗方婕,而自己逃避,逃避自己身为弱者的一面,分裂出了那个拥有武力值的强大的次人格……

“阿祺……我还难受……我想吐……”杏夏发出作呕声。

方颂祺抬起她的一只胳膊,撑住她的身体站起来。

洗手间包厢里就有,不过有人在用。

方颂祺带杏夏去外面公用的女厕所,进去隔间后,她就松开杏夏。

杏夏软绵无力地扑到马桶上,脑袋栽进马桶里,差一点点就和马桶里的水做亲密接触。

不过这差一点点,在杏夏大吐特吐的时候,估计也都连同秽物一起溅起来了。

方颂祺居高临下,眼睛里没有温度,两秒后稍屈身,拽出杏夏的斜挎包,取出杏夏的手机,趁着这个时候掰出杏夏的手指摁上手机的HOME键。

屏幕解锁后,她丢开杏夏的手。

别说她偷看别人的手机不道德,这才是她对杏夏最道德最简单的做法,否则她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就会把杏夏的脑袋砸开花!

很好,非常顺利就在杏夏的通讯软件的联系人里找到翁思宜,唯一的也是最近的一次对话记录是翁思宜让杏夏去拿衣服。

哪件衣服?不就是她在翁思宜的化妆间里发现的那件杏夏的外套?

呵呵哒,很熟嘛,连称呼都是“思宜”了?

方颂祺不相信杏夏和翁思宜仅仅只有如此简单的交流,其他的话是当面说的吗?想想看借衣服和还衣服不是妥妥的机会?

没多思考,方颂祺手指飞快地触动屏幕以杏夏的名义给翁思宜发消息:“思宜,关于阿祺的弟弟……”

原本还怕人家大明星兴许正忙着没空看消息,结果倒是回复得挺及时:“许敬又怎么了吗?”

“阿祺好像发现是我给你通风报信许敬的行踪。”

翁思宜:“啊?不会吧?我这里一直守口如瓶,连我爸妈都没告诉。你不是说她怀疑过你但已经被你蒙混过去了吗?”

躁动的暴怒从脚底板直直往头顶上冲,方颂祺几谷欠将手机折断,腮邦咬得往里凹,用力打出三个字:“去死吧!”

旋即抡起手机就要往杏夏的后脑勺砸——你也一起去死!脑子里自带恶魔的声音。

手臂却似乎被谁拉住一般,她定住,反手抱住隐隐作痛的头,往后退一步,咚地撞上隔间的门板。

趴在马桶上的杏夏身体没撑住,坐在地上侧身翻倒,正好夹进马桶和隔间门板的留空间,咯着垃圾桶,靠到墙上。

方颂祺揉了会儿一突一突刺痛的太阳穴,感觉好一些的时候,最生气的劲头儿却是已经过去了。踏马地最近似乎情绪起伏大些,头也会疼,草!

俯瞰杏夏须臾,方颂祺蹲身在她跟前:“杏夏。”

杏夏分明还能听到有人叫唤她,做了回应:“嗯……?”

“一线天的指示牌是你拿掉的。”

“哈哈哈……”杏夏听言乐呵呵地笑,俨然刚刚入耳的话让她感到高兴。

而笑两声后,仿佛突然被摁下暂停键,戛然,伴随伴随着杏夏猛睁眼,浑身一激灵,酒顿时醒了有五分。

方颂祺冷漠的面孔甫一映入眼帘,杏夏的酒再醒了一分,冷汗涔涔,舌头打结,期期艾艾:“阿、阿祺,你刚刚说什么?”

方颂祺未回应,黑漆漆的瞳仁深处宛若藏有一根尖锐的针。

杏夏确实是被吓醒的,在此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自己喝晕乎了,方颂祺带她来厕所里吐。

现在?

察觉自己的狼狈,杏夏迅速坐起,一手撑门板,一手撑马桶,尝试站起来,手一滑,腿跟着一软,人又栽倒,原本撑在马桶上的那只手直接伸进她不久前刚吐在里头的秽物上。

这引发杏夏的新一阵恶心,急急偏开头,下意识想捂住嘴,又看到手上的脏兮兮,无助之下,杏夏顿时哭起来,向方颂祺求助:“阿祺,我快邦邦我!”

方颂祺及时起身,站开,躲开杏夏的手。

“你讨厌我讨厌到想要我死?”

她们的这个隔间门没关,期间进出过几个来上洗手间的人,均好奇地朝她们二人探头过,只当作是其中一人发酒疯,并没有留下来看热闹。

这个时候正巧人又一个人闲杂人等都没有,空空荡荡又安安静静,衬得方颂祺的问话格外清晰,一字一字敲在杏夏的心上,每一个字均让杏夏不可抑制地轻颤一下。

她害怕极了,矢口否认:“阿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哪里讨厌你了?我什么时候想要你死了?”

方颂祺嘴角旋开一抹讥诮,抬起手机,轻轻晃:“猜猜看,刚刚我替你接了谁的电话?”

“谁、谁?”忐忑让杏夏的舌头捋不直。

“这次冯孝刚想办我,没成功,换成我,我也肯定找你撒气。”方颂祺的头顶偏后方是洗手间的灯,从杏夏坐在地上仰脸看的角度,灯盏恰巧被方颂祺的头遮挡,逆光给方颂祺的面庞蒙上一层晦暗。

这层晦暗落在杏夏的眼中,给杏夏的心里增加危险的阴影。

冯孝刚的名字一出来,则是新的一记重击。

酒精的作用让人的反应比正常情况迟钝,许多情绪也就很难遮掩,直接向外暴露。

杏夏就那么呆呆的,估计脑袋跟着舌头打结住。

方颂祺也就不用再听她的回应,光看她的表情,已有答案。

呵……还真是不经试探……好没意思……

没意思得她都不想再进一步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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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不是她 含8600钻加更

甚至,她明明是个锱铢必较素来爱撕逼的人,此时此刻竟也丧失用十个拳头还她一个巴掌的谷欠望。

方颂祺真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拿起以往的那种架势抽她,且杏夏做到这种程度,打她个半身不遂都解不了气才对。

她强迫自己恢复几分钟前的怒火,抬脚要踹杏夏。

从呆愣中晃回神的杏夏落着泪为自己辩白:“阿祺,这其中有误会,你都听别人说了些什么?我们来一件一件捋清楚好不好?我们认识两年多了,彼此都了解——”

“再彼此了解,人也是会变的。”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束缚住,方颂祺硬生生卡在半空,怎么都落不下去。

这让她特别烦躁,嘴里的话好像也是在说她自己。正式接受治疗前,她担心过自己会受其他人格记忆的影响,变得不是自己了,眼下仿若便是一语成谶出现端倪。

不再有谷欠望打人的她,怎么还是她?

烦躁之余,方颂祺更感到一丝恐慌。

杏夏正因她的动作而闪躲,明明还没碰到,就似乎预见到自己的下场,惊吓地不顾地肮脏抱住头往里蜷。

好几秒未等来方颂祺的动作,杏夏复谨慎抬眼。

方颂祺厌恶无比:“你踏马既然敢做,就该想到露陷后的下场!”

她用力将手机摔回去给她,杏夏看着手机屏幕的碎裂,因惧怕愈发抖,泪如雨下:“冯孝刚逼我的……我没办法不按照他的要求做……阿祺,我无依无靠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我惹不起他……”

“所以你认为你惹得起我?”方颂祺冷嘲,“是我对你的容忍让你错产生了自信吗?”

上回在香港,她的确选择了接受杏夏的求和,但她清楚得很,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两人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过去。这段时间以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如此。

程全私底下的提醒,她不去听,不是因为她相信杏夏,而是轮不到程全那个人渣来插一脚。何况她有自己的判断,无论许敬行踪的被泄露,还是出现在翁思宜那里的杏夏的外套,她均未完全放下对杏夏的怀疑。

这些,她自认为已经是她对杏夏的容忍。

然,杏夏显然不这么认为——

“‘容忍’是么……”她喃喃,脸上还有水渍,这个时候又笑,仰脸看着方颂祺笑,“我做什么了需要你来‘容忍’我?难道不应该是我一直以来在‘容忍’你么……”

方颂祺的吊梢眼眯起。

这是终于坦诚对她的真实感受了……?

方颂祺没有反驳杏夏的这句话,因为她对自己有认知,她这种爆炸性格,能存在于她身边和她处得来的,一般都得忍受她的各种糟糕。

不过以前杏夏要是这么说,或者哪怕表现出一丢丢希望说教,方颂祺铁定又会炸,因为既然都是她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了,无论怎样都得护短于她,即便她是不对的那个人,她身边的人也应该得支持她。

如今不一样,她可没再把杏夏当作身边比较亲近的人。

她哂笑:“说得好似我强迫你容忍我、和我做朋友一样。你踏马既然早就受不了,还假惺惺做什么?和我闹翻不就好了?强行留在我身边当受气的小媳妇做什么?”

“我踏马脾气再臭、人品再糟糕,起码没做到像你这种地步!我是杀你全家了你来报仇?还是看不惯我祸害其他人想替天行道干掉我?”

杏夏原本要说的话好像就这么被她堵住了,不过方颂祺不听也罢,基本能猜到个大概——无论曾经周泽在杏夏面前谴责她拿杏夏当仆人使唤(第053章),抑或程全在杏夏面前的挑拨,应该全是杏夏的心声。从她这里长期受到的欺负,被嫉妒助长为恨意。

方颂祺总结完毕,承认自己身、上可能存在一些容易叫人嫉妒的东西。这不是她自恋,她只是客观陈述。

虽然她偏激、狂暴甚至有时候像个疯子,但旁观者清这句话是个大道理,她看杏夏就看得特别透彻:“你以为你和其他人交朋友就不会受到‘欺负’了?我奉劝你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满脸写着‘自卑’两个字!你的性格注定了你走到哪儿都是受‘欺负’的那一个!你在别人跟前永远是个抬不起头来的唯唯诺诺的弱者!”

“嫉妒我的业务能力?嫉妒我交了沈烨这么好的男朋友?嫉妒我有后台有背景?你弄死我,难道你就能抢走这些?几岁了,还这么天真?你就是承认你从正面光明正大干不掉我,所以才背后玩阴的?”

方颂祺嘴皮子翻得都干了。其实本该是杏夏对她罄竹难书的罪行加以数落的时候,她倒把话筒抢走,启动超强战斗能力。

杏夏被淹没在她的唾沫星子里,脸色发白。

可方颂祺真正想启动的是开打揍人模式。

再次尝试启动失败,她放弃。

费嘴起码比费手脚省力气。她这么安慰自己。

再睨一眼杏夏,方颂祺用上看狗屎般的眼神:“你踏马以后离我远点。否则别想继续留DK上班!”

撂完话她去洗手。

隔间里没动静。

她离开的时候最后往里瞍。

杏夏还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脸埋进两膝间。

跨出女洗手间,方颂祺发现程全在外面。

“方同学,就这样?你什么变这么心慈手软了?”程全一副没看成好戏的失望表情。

方颂祺自鼻间哧声:“你当初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时是什么样子,不记得了是吧?”

往事不堪回首。程全登时黑脸。

“没你事儿的时候就别踏马地瞎掺和。”方颂祺没再折返包厢,踩着哒哒哒的鞋跟直接离开K歌房。

没打成人,她心里既窝火又憋屈,可惜俱乐部已经关门,否则她一定会去捶几下沙包解气!

回公寓的路上她跟吃了炸药一样没间断过对杏夏的咒骂。

沈烨在电话的另外一头耐性聆听,在她提出每一个诸如“你说是不是该把杏夏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的问题时,均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次数多了,形成惯性,在她说“我当年时脑袋被屎糊了才会出手邦她还让她当我的室友的吧?!”的时候,也差点直接应“是”。

方颂祺听得多了,则也察觉出问题:“你怎么回事?不是总阻止我用暴力解决事情吗?今天怎么全在鼓励我暴力?”

难道杏夏的恶劣程度都刺激得他转性了?

沈烨轻轻笑。他自然不是鼓励她暴力,而是今晚的事情结果已出,她现在只是口头上说说,他不介意配合她纾解情绪。

“笑屁啊你!”方颂祺气鼓鼓,“我踏马差点栽在她手里好不好?”

“嗯,不幸中的万幸,幸好你无恙。”沈烨吁气,“我这个男朋友当得太不合格了,不说没有及时对你英雄救美,连事后的调查都没你动作快。”

他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套冯孝刚的话,她已经把人揪出来,顺带解决掉之前没结果的历史遗留问题。

“你应该老实告诉我,你今晚去参加聚会是为了钓杏夏,万一出什么差池也能有个照应。”沈烨苛责。

“女人之间的战斗,男人没必要插手。”方颂祺从前往后捋一下头发,揭穿,“你不就是担心我又下手没个轻重,弄出第二个高一铭出来?”

提到这,她没忘记向他要奖励:“这次你得陪我大战个三天三夜我才值当。”

沈烨前一秒刚从她的话里听出她的不高兴,下一秒就语塞得干咳。

干咳后,沈烨柔声:“小方,你做得越来越好了。”

先不讨论是不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但面对这么大的事,她能不把杏夏往死里整,绝对是她控制自我情绪的一个里程碑。

方颂祺则在电话这端沉默。

“怎么了?”沈烨敏锐嗅到她的异常。

方颂祺已从出租车上下来,往公园的方向走。他的夸奖入耳时,她便驻足,此时倏尔蹲身,盯着地面的沙砾:“这根本不是我……”

比起和杏夏的开撕,她更在意的是这个。

现在充斥满她脑子的想法是:她可能应该弄死杏夏,以证明她还是她自己。

她隐隐有种感觉,感觉其他人格的那些记忆还带着它们各自主人的意识一般,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第入侵她的思想。

她当初仅单纯地害怕找回丢失的记忆会影响她对自己与身边的人的关系。现在似乎更恐怖。

马医生也有不对的时候,说什么只要她想做自己,没什么可以阻拦她。她明明就被阻拦了!她已经渐渐开始不是她自己了!

沈烨在说什么,她没听进去。

弄死杏夏的想法仿佛从抽象的念头变出了具体的形状,它的形状是像声音一样的光圈,随着光圈从里朝外扩散得越来越大,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强烈得方颂祺想马上付诸行动,要回去K歌房再找杏夏。

找到她!打得她残废!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惹她!

起身的时候,一辆车的车灯忽然朝她打过来,刺得方颂祺别开脸,抬高手臂挡住眼睛。

草!谁踏马有病啊?

方颂祺再往里头的阴影站一些,避开光。

车灯恰好也在这个时候被关掉。

而那辆车停在路边,驾驶座上下来的是……魏必。

“方小姐,”魏必行至她跟前,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刚刚为什么一个人蹲在地上?身体不舒、服吗?”

方颂祺循向望去车子的后座。车门紧闭,车窗亦紧闭,即便有人她也看不出来。

“小方……?”听筒里沈烨带着焦虑的声音在短暂的自动屏蔽后恢复清晰,方颂祺脑子里的强烈念头也在车灯的打照后中断,扶着额头呼出一口浊气,“我没事。”

既是回应沈烨,也是回答魏必。

沈烨更是松气。在此之前他已唤过她几次,均未得到她的回应。他都走出房间差点要去找她。

“遇到姑父了么?”他认出魏必的声儿了。

方颂祺转问魏必:“你们老板在车里头么?”

魏必朝车子看了一眼,才点头:“嗯,先生在车里。”

方颂祺转回去回答沈烨:“是遇上你姑父了。”

她这模式叫沈烨甚觉好笑:“姑父找你有事的话,我等会再给你打。”

“我睡前给你打。”方颂祺也大大方方地收线,然后瞅魏必,“什么事?要我上车和你们老板谈么?”

魏必:“不用。既然在这里碰到方小姐,我就不再开车拐进去了,直接和方小姐你说。就是订在后天和数学系的那位教授见面,方小姐觉得合适吗?”

方颂祺考虑一秒钟:“我回去问过我弟弟后发消息告诉你。”

“也行。”魏必点头,没其他事,上车走人。

方颂祺目送车尾灯,翻个大白眼。

这事儿明明电话里就可以说,哪里需要特意跑来一趟?撒谎也不打草稿,魏必的业务水准下降了。蔺时年来公寓楼下偷看她又不是第一次,还需要遮掩?

…………

公寓里,许敬还没睡,刚把宵夜从厨房端出来。钱师傅晚饭的量多做了一些,预防他们姐弟俩夜里肚子饿无处觅食。

方颂祺在K歌房里只吃了点爆米花喝了几口酒,见状坐下来和许敬一起,正好问他见教授的事。

确定下来后,她如约给魏必发消息。

“收到了方小姐。”魏必回复,“这位教授的一些喜好我一会儿也发给方小姐,方小姐适当带些小礼物去拜访是无伤大雅的。”

“OK,邦我向你们老板转达谢意。”方颂祺一手抓筷子一手抓手机,两边不耽搁。

这几天蔺时年可真有意思,什么事都直接让魏必对接了,明显故意躲她。

终于放弃对小九的执念了?

呵。

手机丢一旁,她专心吃放。

没两分钟,又进来一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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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意外发现

不是别人,是靳秘书,说季忠棠了解过后认为这个采访可以做,想把时间定在后天。

后天着实不凑巧,方颂祺这可刚约好后天许敬去见数学系的教授。

“季叔叔没有其他合适的时间了么?”

靳秘书:“那之后要去北京,行程得有一个星期。”

方颂祺:“抱歉,如果后天的话,具体哪一个时间段季叔叔能留出来给我们?”

靳秘书:“后天一天都没其他安排。”

方颂祺松一口气,估计了一下许敬见完教授的时间,和靳秘书敲定。

“姐真忙。”许敬垂眉。

“你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方颂祺继续扒拉饭菜,心里其实也在默默叹气,的确忙得团团转。可是能怎样?

睡前和沈烨续上中断的通话,但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很多话。

本已互道晚安,方颂祺又唤停他,嚅喏:“这周……去海城见马医生吧。”

沈烨未问她的心路历程,应声说好,温言安抚:“不会有问题的。”

方颂祺裹紧被子。

希望吧……

…………

因为定下的采访时间比较赶,第二天方颂祺基本都在为采访做准备。

不同于彼时采访蔺壹南,这次Amanda全权交给她,一来认为因为方颂祺之前已全面了解过季忠棠的资料,二来她通过这段时间的考评,认为方颂祺具备独立采访的能力。

方颂祺距离上一次做采访,已是本科在读时的事情了,当时她是鎏大校园记者团的成员,大学二年级被选为副团长,到大学三年级理所当然接任第一把手。

当然,曾经的小风光属于小九,她现在只是个压力山大的新手菜鸟。

谈恋爱的时间压缩,中午方颂祺没去找沈烨腻歪,把采访大纲大致整理好后,才去吃午饭。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杏夏今天请假没来报社上班,一打听,原来杏夏请了两天的病假。

是否真生病,无从知晓。

方颂祺敲一下自己的脑袋,欷歔,忙碌的工作让她都抽不出空去记挂仇与怨。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的速度很快。

翌日,方颂祺以出外勤的方式,不用坐班。上午在报社确认过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回公寓接许敬,偕同前往鎏城大学。

此次见数学系教授的安排和上回见药学系的教授差不多,她和许敬也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相较于第一次时她的啰嗦,今天她沉默许多,一方面因为对许敬的信心,另一方面……她不牵肠挂肚着之后和季忠棠的约嘛……

在许敬见教授期间,方颂祺趁着间隙去的第二礼堂。

那次去香港出差,从蔺时年口中了解到的今年世华联联合鎏城侨办组织的华人华侨华商人士回国创业研习班(第087章),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届时研习班安排在鎏大里,明天则是新闻发布会,将在这第二礼堂举办。

Amanda得知她今天回来鎏大,交待她顺便提前来看看组委会的准备情况。

她在主席台上找到侨办主任时,侨办主任正在和……蔺时年交谈。

见状方颂祺没有马上上前,先在一旁等候。旁侧摆放明天要用到的立牌,立牌上是今年参加研习班的归国华人华侨华商的诸位代表。

交谈的时间有点久,方颂祺琢磨着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打算再等五分钟,如果他们还没有要结束,她就先回许敬那边。

蔺时年在这时候接了一通电话。

方颂祺看过去时,蔺时年的沉沉黑眸正好也锁定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过方颂祺看不懂,她敛眉,直觉和他接的电话有关。

蔺时年移开视线,长腿迈开下了主席台离开礼堂。

方颂祺耸耸肩,没太放在心上,找侨办主任忙她自己的事儿。

十五分钟后她从礼堂出来,往数学系教授的办公室去,在一处花坛后面却意外看到沈烨。

而站在沈烨对面的是蔺时年。

她只是隔着段距离远观,听不到任何字眼,但能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不太融洽。

蔺时年还算比较淡定从容,沈烨的表情则很奇怪,是方颂祺之前没在他脸上见过的,是故形容不出来具体。

蔺时年先注意到她,投注过来的眼神和在礼堂里时差不多地高深莫测。

沈烨紧跟着偏过头来,发现是她后,表情有所放松。

方颂祺站在原地没动。

沈烨和蔺时年道别后径直走来方颂祺跟前。

方颂祺戏谑:“你是在和你姑父为了我争风吃醋吗?”

沈烨明亮的眼眸流转开浅淡笑意:“嗯,是啊。”

方颂祺听得出来,他只是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她的第一反应也是猜测和她有关,至少蔺时年传递出的信息是这样的。

但从沈烨这儿感受到的并不一样。

方颂祺捺下好奇,未探究他和蔺时年的交谈内容,又戏谑:“想我想得特意丢下工作来学校找我?”

“可不是?你连午饭都不来找我一起吃了。”沈烨牵起她的手,澄澈的眸子里充满温度,“我忍不住在想,你是不是对我厌倦了。”

方颂祺反手扣牢他的五指,踮起脚尖亲他一口:“来来来,朕给爱妃的补偿。”

沈烨哭笑不得,轻轻一揽她的肩:“走吧,既然我出来了,就暂时不回去了,今天去给你当助手。”

转身时,方颂祺越过沈烨的肩膀看先前两个男人相视而立的位置,蔺时年已经不在。

时间掐得刚刚好,方颂祺回去的时候,许敬和数学系的教授已聊完。

教授从里到外透露出愉快和对许敬的满意,不吝对方颂祺竖起大拇指,直言赞许:“小许是根好苗子~幸好你这个当姐姐的没有让他荒废学业。”

方颂祺心虚地不敢接受。真不关她的事儿,是许敬自己坚持不放弃……

对季忠棠的采访就在季忠棠的家里。

这回虽为公事,但季忠棠俨然按照和上回请她吃饭一样地安排。

季老幺则也又被季忠棠找来接方颂祺。

季老幺昨儿夜里上夜班到今天早上才回家睡觉,因为沈烨临时决定陪方颂祺,季老幺便也提前出来,将许敬先送回公寓,再载着沈烨和方颂祺折去冯家,沈烨进去拿相机,最后前往季家。

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如鸡,因为方颂祺要继续备稿,霸道地勒令他们两个人不许影响她。

气氛被她感染得紧张兮兮,季老幺憋到抵达季家下车时,才得以对她一通笑话:“小方同志这架势,不明情况的人多半以为她要去面对镜头新闻联播哈哈哈哈。”

他还故意问沈烨:“沈公子,你以前不也采访过一次我叔叔?当时你也这样吗?”

不待方颂祺瞪季老幺,从门内走出来的季忠棠率先道:“小方这是认真对待工作的表现。即便不是新闻联播,也拿出新闻联播的态度,严格要求自己来面对每一次的小任务。你应该向小方学习。”

方颂祺仿佛看到一盆土从季老幺头顶浇灌而下,他瞬间灰不溜秋。

她躲在沈烨身后,背着季忠棠,她向季老幺投去嘚瑟的挑衅。

季忠棠的书房宽敞明亮,装修得也非常有品味,并没有因为方颂祺的到来而特意收拾整齐,相反,有点乱,桌案上摞了好几本翻开页面的书,一看就是在查资料。

“见笑了。”季忠棠致意,“我这段时间在邦朋友做翻译,这样乱着,我才更容易找到想要的东西。”

“理解理解,季叔叔不必在意。”方颂祺言笑晏晏。

蔺壹南当时是独家专访,同时也是为了留资料,所以有摄像大哥跟随。

方颂祺这回和季忠棠的采访之约较之要简单,从某种程度来讲,确实如季老幺调侃她的有点“小题大做”,但她也确实如季忠棠所说的,就是认为应该“小题大做”。

季忠棠是个即便面对镜头也十分放松的人,现在更如此,两人以六十度的角度分别坐在两边的沙发里,手边的杯子里雾气袅袅,季忠棠的状态就像和一位好友在秋高气爽的午后一起喝下午茶。

方颂祺其实也不紧张,工作时放下心底对季忠棠的私人恩怨后,令季忠棠终于不再感觉到她无形中的抵触。

因为方颂祺功课做得好,整个交谈过程行云流水般顺利,Cue到的很多点让一旁的靳秘书小有惊讶,可以说是这些年来季忠棠接触过的各位采访者或主持人中,表现得最了解季忠棠也最懂季忠棠的人。

他忍不住低声询问季老幺,方颂祺采访前的功课是不是做到他这个侄子这里来了。

作为今日摄影师的沈烨从旁听言淡笑,视线笼罩在方颂祺身、上,窗外日光的亮度较之于她也要逊色。

靳秘书的感受完全是季忠棠的感受,和方颂祺可以说是相聊甚欢,一些原本在采访大纲上没有的话题自然而然地铺展开,季忠棠不介意多谈,其中包括他曾经“上山下乡”的经历。

兴致起,他去柜子里取相册,相册里有彼时留下的一张珍贵的照片。

季忠棠翻出照片的原本目的是因为谈及对他后来去当外交官产生很深影响的一位老师。

方颂祺却意外在照片中发现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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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否则对大家都没好处

那时的摄影条件远远不如现在,照片是黑白的,人像也不太清晰。

她弯身凑近照片,仔细盯住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女人。

岁月让那个女人的容颜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可确实是她童年记忆中方婕的模样,而且待她稍大一些后,她也曾见过方婕年轻时的照片。

“有你认识的人?”季忠棠从她的神情判断,并找到了她的视线所落之处,指着照片上的方婕,“你认识她?”

方颂祺没隐瞒:“她……是我母亲。”

季忠棠方才在心里根据年代时间大概猜测过多半是她父母辈的亲人,眼下得到确认并不意外,笑了笑:“原来我们还有这层渊源。”

他看回照片,回忆少顷,道:“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她确实姓‘方’。”

虽然听他的语气好像和方婕并不熟,但涉及方婕,方颂祺还是想多知道些,便尝试询问:“季叔叔以前和我母亲在同一个生产队?”

小时候老许没少和她说过“上山下乡”的事儿,只是重点不在于讲述那段经历本身,而在于他和方婕的相识、相知、相爱(第30章)。

在那之后两人的重点先放在安稳下各自的工作,同时也因为他们感情好,多过了一段二人世界,所以与同一批人比,方婕和老许属于比较晚要孩子的夫妻。

一想到他们曾经的爱情,方颂祺就控制不住难受,强迫自己掐灭思绪。

季忠棠忖着,回忆道:“应该是那段时间恰好在同一个地方。我是临时插队在这里两个月,拍这张照片后的第二天,我就调走了。照片原本由老先生收着,他老人家去世后,才到了我手里,留作纪念。”

他大致洞悉方颂祺的想法,遗憾道:“关于你母亲,我忘记她当时为什么出现在这张照片上。老先生去世的那一年,我恰好回国探亲,赶上葬礼,如果没记错,她也出席了。”

正因为如此,季忠棠才对她有印象,如今看到照片,能勉强从记忆中搜寻到。

既然如此,等于就是“不认识,不知道,不了解”,方颂祺算不上失望,未再继续这个题外话,聊回季忠棠想谈的那位老先生。

随后又聊了几个话题,采访结束,方颂祺朝他深鞠躬,“谢谢季叔叔。等稿子出来,我会先让您过目。”

“应该是我谢谢你。”愉快的心情使得季忠棠一贯板正的面孔看起来柔善许多,轻握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不用这么客气,“小姑娘对待工作这么认真,以后不管走到哪儿,过得都不会差。”

“承季叔叔吉言。”方颂祺直起腰板,旋开笑意,心里头已开始脱离工作状态,“不用你说,我当然不会差。”

窗外已日薄西山。

季忠棠邀请方颂祺留下来吃饭。

方颂祺找借口谢绝了他的好意,道别离开。

沈烨自然和她一起。

两人也没回她的公寓吃钱师傅做的饭,单独在外面下馆子。

沈烨将两人的餐具放进热水里消毒,笑道:“我以为《Taste》那次采访季叔叔的内容是最独家的,今天跟你一比,我手里的东西,真什么也不是了。”

刚到季家季老幺提到沈烨曾经也采访过季忠棠时,方颂祺便记起,以前确实听沈烨说过,不过因为审查的原因没能刊载(第045章)。

“你当时是不是还自作多情地把底稿分享给我……?”她模模糊糊有印象。

“自作多情”这个形容让沈烨既讪然,又哭笑不得:“我就猜到我发给你之后,你没看。是不是还直接丢进回收站里永久删除了?”

“没到那种地步。”方颂祺撇嘴,“在公司电脑的某个旮旯文件夹里躺着呢吧。”

“那你可以找出来看看,我当时采访的侧重点和你不一样,你多了解点有益无害。”沈烨建议,笑笑,“季叔叔对你的印象很好,今天能和你聊那么多,多半不会介意你再多拿一份他未公开过的采访录音。和他打个招呼应该就行了。”

冲着“未公开”,方颂祺都得去把它找出来~!

沈烨转而谈起她的新稿子:“我以为经过上一次,你应该已经默认我为你的第一个读者。”

方颂祺眨巴眨巴眼:“要不你来当我的编辑?”

沈烨认可她的提议:“我回头和小李说以后你交给我。”

“你现在重心都放在DK邦你外公,哪儿还有空管《Taste》?”方颂祺调侃,“‘月见’好久不见踪影,没有顶梁柱,兴许再过两个月,杂志社该倒闭了。”

“‘月见’没重要到关乎杂志社的存亡。”沈烨笑,“倒是‘SUKI’,真的不打算重开一个社交账号?”

方颂祺咻溜着面条:“我不是说过等文集出版后?我就不想再用‘SUKI’这个名字了,那就更没必要开。”

其实如果可以,她想从文集的署名开始就换新的。

沈烨看她一眼,不予置评。他相信等她治愈,她就不会再纠结她自己的身份,接受小九和SUKI也都是她这个事实。

送她回公寓之前,两人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

方颂祺心血来潮,拉沈烨混进广场舞的队伍里蹦跶。

沈烨面子薄,陪了她一小会儿就下场,坐到一旁欣赏她的舞姿。

方颂祺靠着自己在迪厅里练就的那点儿本事,征服了好几位阿姨。

沈烨去给她买完水回来时,她正被邀请去当领舞,方颂祺拉上他赶紧溜,到草坪上气喘吁吁地瘫坐:“虽然都是出汗,但我还是更喜欢打拳。”

这才几天的时间……沈烨拿纸巾邦她擦头上的汗,但笑不语。

方颂祺明白他的笑是什么意思,可她确实挺喜欢会打拳的这个人格,并不像排斥小九和SUKI那样竭力想区别开来,兴许因为她自己本来就偏暴力。她认为是目前三个人格中最匹配她社会方气质的那位~!

两人安安静静地吹了会儿风。

“小方。”

“嗯……?”

“我今天下午突然出现在鎏大,是去找我二舅。”

如果是冯仲谋的话,方颂祺一下子猜到:“是给你捐赠眼角膜那个人的女儿有消息了?”

“是啊,有消息了。”沈烨的语气没有喜悦,“是萌萌。”

萌萌……?名字听着耳熟,方颂祺在两秒钟后反应过来,“你姑父的女儿?”

“嗯。”沈烨点头。

欸?方颂祺微微怔忡。那不就是说,沈烨现在的眼角膜,是……

沈烨同时也在说:“我的眼角膜是我姑姑的。”

方颂祺恍然。她出礼堂后撞见的画面,就是沈烨找蔺时年求证这件事喽?

沈烨话锋却又一转:“虽然时间对得上,不过这件事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方颂祺不解。

“一直以来我找不到捐赠人,是因为捐赠人的亲属要求保密。如果眼角膜是我姑姑的,我想不通为什么要保密。”沈烨眉间思虑凝重。

好像……方颂祺兜转心思,这么看的话,确实古怪……

“你姑父怎么说?”她问。

“他说是因为不希望我心里有负担。”

方颂祺应声一哧。这答案,可以说是假得不能再假。难怪她当时感觉到他们两人间的气氛不融洽。

“小方,”沈烨又唤她,侧眸,稍显迟疑,“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对姑父的事情了解多少?”

早在发现小方的金主是蔺时年时,他便对这位姑父产生许多质疑,日积月累,现在眼角膜的事情一出来,谜团更多。他甚至开始怀疑蔺时年之于冯家究竟是敌是友。

“我对他的事情比你了解得还少。”确实如此,方颂祺没撒谎,顶多一点是,她知道蔺时年对冯家明显有所图谋。

具体什么图谋,她也不懂。之前碍于蔺时年利用“J.F.”的作品钓过冯松仁,她不想被人发现她是“J.F.”的女儿,遂不曾透露过。

现在虽然因为她在治疗,沈烨知道她和“J.F.”的关系,但仍不知“J.F.”是他父亲的出轨对象,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便没专门提,反正蔺时年找外面养狐狸精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爱沈家姑姑的料足够让沈烨对蔺时年保持警惕心理,她提不提也产生不了大影响。

沈烨沉默,满副沉思的目光。

送她回公寓后,沈烨也回了冯家。

今天冯孝刚刚被从医院接回来,脑袋包着纱布,坐在客厅里,仗着自己是病人,连喝水都使唤下人邦忙喂。

沈烨自冯孝刚转回来市中心后,就不曾再去探望过冯孝刚,包括冯松仁、梁雯、冯晚意都去医院的那次,他也未出现,表兄弟俩的关系更加恶化。

当然,此时打上照面,沈烨还是简单问候一句“表哥”,便要去找冯松仁。

被冯孝刚叫住:“我妈现在在和爷爷说话。”

沈烨止步,折返回来。

冯孝刚问他:“我听大伯母说,爷爷也不赞同你继续和那个女人来往。”

“表哥,我的事你就不用Cao心了,你还是尽快养好伤,否则到了国外,没有家里这么多人照顾你了。”

冯孝刚一愣:“国外?”

沈烨收着他蒙在鼓里的样子:“嗯,外公认为你应该和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决定送你出去深造。可能现在外公就是在和二舅妈商量这件事。”

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除了沈烨,还指冯伯珅和梁雯的一双子女。国外的分公司,同时也是他们在负责。沈烨若非三年前那场车祸,肯定也还会继续留学,不会被冯晚意栓在家里。

而冯孝刚是冯松仁几个子孙里最不争气的,不稀罕深造不深造,只想留在家里。最怕的也是离开冯家这座温室。所以,这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之于冯孝刚而言却如同遭遇天打雷劈,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了。

沈烨调转方向去找冯晚意,例行身为儿子对母亲的关心。

冯晚意不在她的卧室。

沈烨耳中隐约捕捉到动静,寻到琴房里。

在弹钢琴的人正是冯晚意。

沈烨有些错愕。因为冯晚意已经好多年不碰琴了。

具体从哪一年开始,他忘记了,但他记得在以前的家里,她用遮尘布把琴盖住时,他问过她。

她蹲到他跟前,邦他调整他校服领子上戴歪的红领巾,面庞因与窗外的晨光相背而模糊,温柔道:“因为小烨你才是妈妈最重要的人,以后妈妈只想把精力放在你身、上。”

久违的她的琴音让他的思绪飘荡,浮现父亲还在世时一家三口的诸多回忆。

不多时,琴音也在他的回忆中停下来。

沈烨走上前:“妈,怎么突然想弹琴了?”

“没什么,想弹就弹了。”冯晚意轻轻抚过琴键,“生疏了……弹错好几个音……”

沈烨随手摁下几个琴键:“外公这儿的琴也好久没人用了,明天找人来调音律,以后妈你可以每天都来弹。”

“不用了。”冯晚意翻下琴盖,站起身。

沈烨跟在她后面离开琴房,关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一楼传来冯孝刚的叫嚷:“爷爷!你再考虑考虑!不要送我出国!我保证以后在子公司认真工作!听你的话!孝顺你!不再惹是生非!只要让我留在家里,你让我去当清洁工也可以!”

沈烨下去时,冯孝刚已经被佣人送回房间。

客厅是梁雯在安抚黎虹。

沈烨掠过她们,去找冯松仁。

冯松仁去了后院,不知是不是嫌冯孝刚太吵。

终归沈烨知道,他这些天确实被他们的事情烦到了。

“外公。”

冯松仁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鱼池里撒鱼食。

鱼群纷涌而至,争相恐后,激起水池里波纹阵阵。

沈烨其实是想问他关于眼角膜的事。

话到嘴边,他犹豫住。

准确来说,他从和蔺时年见完面后,就拿定不了主意。

……

“听我一句劝,你要是有考虑小方,眼角膜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在你外公面前提。”

“理由。”他万分费解,眼角膜又和方颂祺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在渐渐接收其他人格的记忆?等她再记起来一些事情,你自然而然也知道原因了。否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这个‘大家’,其中也包括你?”他问。

蔺时年没回答,视线落在另外一侧。

他转过头去,看到方颂祺。

……

冯松仁没等到他的开口,主动询:“又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沈烨敛神:“外公,如果我坚持要和小方继续来往,你会怎么做?”

…………

冯孝刚在房间里坐立难安。

这次连亲妈出马也不顶用了,爷爷分明铁了心要送他出去,他深感危机和焦虑。

抓耳挠腮半晌,他只想到看过的电视剧里有一招“以死相B”。

在握紧水果刀到手里后,锋利的刀刃让他退缩,虽然只是假意挥两下,可万一不小心真刺到自己……

想到刚刚在客厅碰到沈烨,那样子一定又是刚和那个小Sao货见完面回来,冯孝刚心理极度不平衡,自己一个亲孙子,还比不上外孙?

他要被发配到国外去,沈烨和那个小Sao货却一点事儿也没有,爷爷嘴上说反对沈烨,也没见具体有什么行动。

不行!如果他注定要下地狱,沈烨和那小Sao货也休想好过!

冯孝刚迅速去拿手机打电话。

…………

来电突然显示在屏幕上,杏夏吓得浑身发抖,丢到一旁。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第三遍、第四遍。

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想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

她后悔,后悔彼时在拓展基地,冯孝刚找上她时,她为什么要答应邦她?

理智则在告诉她,她惹不起冯孝刚,即便现在时光倒流,她除了答应,根本别无选择,否则就得是她受冯孝刚的折磨。

所有的一切还是得怪方颂祺!

如果不是方颂祺认识了周泽,她就不会和冯孝刚有交集!

颤颤巍巍伸手,她接起:“喂、喂……”

“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那女人给我弄来。”

“冯、冯总……”杏夏忍住眼泪,“我真的会给你邦倒忙,你去雇专业的人办好不好……”

她记得他以前明明有手下可以指使,他那么有钱,不是大手一挥就有人主动跑来?

冯孝刚倒是也想,可自从他创业的公司倒闭后,爷爷给他的钱就大大缩水,没油水的主儿,哪儿还有人愿意听他使唤?

不过冯孝刚突然有了个新主意:“你不是和她是好朋友还住在一起?那你肯定能证明她以前是只鸡!明天你就来!来和我家里人说!”

对!就是这样!他怎么早没想到?小姑不也找过他求证方颂祺做鸡的事儿?“风情”的那个Cindy不知好歹,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在包厢里Cindy把方颂祺介绍给他的时候他一定录像!

他说的话,沈烨非说是他和方颂祺有仇所以诬蔑,那如果换成杏夏呢?

管成不成,都先把人找来!

杏夏哀求:“冯总,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做不到……”

“我就让你说几句话,你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对阿祺的事一无所知……”

“你就告诉我小姑那女人怎么下贱,拆散她和沈烨就可以了!”

拆散她和沈烨……杏夏发了几秒呆,记起沈烨的妈妈曾经上门来找方颂祺,记起自己曾在沈烨面前提醒过他方颂祺可能还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沈烨却一心只辩护方颂祺……

“我……”她擦了擦眼泪,改了口风,“我……我只看到过一点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用……”

…………

采访季忠棠的录音,方颂祺熬夜整理成文字。

只眯了三个小时,就到了该去上班的时间,她打起精神去上班。

今天是创业研讨班的发布会,方颂祺不用去公司,直接前往鎏城大学。

Amanda和带杏夏的那位前辈都没来,本来该由方颂祺和杏夏两人负责,不过杏夏请假,遂由杨眉替代杏夏。

汇合的时候,方颂祺不仅见到杨眉,还看到杏夏。

杏夏见到她,眼神多少还是有点闪躲的,所请的病假估计是躲在家里哭,化妆也没完全掩盖住端倪。

“阿祺,早上好……”

招呼打得怪正常的,好似K歌房那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不过应该记得她放过话要她离她远点,杏夏没有走到她跟前来,隔的距离好像她们不是一起共事的同事。

方颂祺正合心意,面无表情忽视她的问候。

杨眉低声问方颂祺:“真是她干的?你教训过她了……?”

方颂祺回之以默认。沈烨其实向律师咨询过,这种情况是否能向杏夏提出诉讼,律师告知很难,才作罢。

礼堂里的布置和昨天方颂祺提前来踩点时的样子基本没差,主办方邀请的各方媒体陆续到场,发布会按照计划时间准点开始。

流程一般都是这样,开始均得拎几个重要代表上台发言。

方颂祺昨晚没休息够,台上的发言对她来讲更是一种催眠,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实在受不了自己的萎靡不振,和杨眉打了个招呼后,溜出会场去买咖啡。

学校里有大学生自主创业经营的咖啡厅,方颂祺喝过几次,味道还不错,离礼堂也不远,便去光顾,买两杯,另外一杯带给杨眉。

往回走的半途中,方颂祺只觉眼角余光捕捉到好几道影子飞速朝她的方向奔过来。

反应过来是学校里养的流浪猫,她暗呼不好——

这些猫在学校里成了大家的团宠,同学们有事没事经常来这里撸猫,撸猫之前为了勾引它们出来,一般都会带食物来给它们。猫们精得很,久而久之,但凡看见人手里拎着包装袋来这里,都知道是来喂养它们,不用人召唤,会自行跑出来抢食。

显然,它们现在就是把她当成前来投喂他们的人。

方颂祺赶忙护住自己的咖啡。

却发现它们全部掠过了她。

:。:

129、不需要由他来宽容你

很快她的身后传出东西掉落的动静。

方颂祺犯懵回头,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一只纸袋,口子翻倒,里面却不是食物,而仅仅为一摞没有装订的纸页,同时还洒有咖啡色的水渍。

有几只猫明显不甘心,嗅了嗅水渍,然后钻进纸袋里,爪子在原本白净的纸页上踩出花纹,最后失望地出来。

方颂祺的视线继而上移,映入眼帘的是蔺时年高拧成疙瘩的眉头,他的手上还端着咖啡杯,明显洒了大半,除了地上,还有他的衣服。

尚不知自己闯了祸的猫儿们围着他喵喵喵。

蔺时年明显想远离它们,表情不是太好。

此情此景,着实叫方颂祺想笑。

事实上方颂祺也并没有忍,笑出了声儿,只恨自己慢了一步,否则定能欣赏到他作为一个大男人被猫吓到的那一瞬间。

蔺时年黑沉沉的目光笼向她,郁色昭然。

方颂祺笑声不止,迎视他,挑衅地微扬下巴。

而猫儿们在这时转移目标,扭头跑来她脚边,可怜巴巴地蹭她的脚。

见状,蔺时年似笑似讥嘲。

方颂祺不以为意地轻轻一哧,直接抬脚从猫的包围里垮出去。

终归她是鎏大的学生,对阿猫们的了解是有的。虽然它们蹿出来时的样子相当猛,但并不凶悍,所以不是非得给它们投食,才能被放行,顶多就是不忍心见它们可怜巴巴。

方颂祺恰恰在这“不忍心”的人之外。她对人都不一定有同情心,遑论对这些小动物?它们也并非缺食少粮,她不喂它们,自有其他爱猫人士会填饱它们的肚子,绝对不会挨饿。

何况这本就是一场误会,她手里拎的是咖啡,即便她想分享,也没办法。她才不愿意为了这几只猫专门再跑去买食物过来。

方颂祺经过他身边时,看到他好像嫌脏似的,犹豫了两秒才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身体离得远远的,伸出另外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去捡地上的文件。

她忍不住出言讽刺:“那些猫虽然是流浪猫,但学校里有人在管的,没有疫病,知道蔺会长您身体尊贵,但不必如此。关键时刻,您的魏走狗竟然没出来护驾,您的用人标准可真低。”

蔺时年未在意她的讥笑,把洒掉的半杯咖啡扔进垃圾桶,眉宇仍拧着,对被咖啡打湿的文件似乎束手无策。

抬腕看了一眼表,他叫住本已走掉的方颂祺:“魏必这两天流感请假,我现在时间有点赶,你邦我个忙。”

方颂祺拒绝:“不是只有您忙,我也没空。”

“一会儿就好。否则也是多一道我找Amanda借人的程序。”说话间,蔺时年已将手中的纸袋交给她,“你从里面抽出一份,到店里复印二十五份,把原本的那些全部处理掉不用。然后带着新复印件到303贵宾室来。你的东西我先邦你拿着,你抓紧时间去吧。心里要是不爽,随便你骂,事情邦忙办了就好。”

不容她再拒绝,蔺时年回自己的车上去拿备用衬衣,以处理身、上沾染的咖啡。

“……”草!方颂祺跺跺脚,马上直奔打印店。

学校的布局她熟,很快抵达最近的一家。

但她没全按蔺时年要求做。

一想到他那副嫌弃的表情她就冷笑,从原本的文件里挑出没有弄脏的部分,和新复印的混在一块——再说了,浪费不浪费啊?节约用纸他不懂吗?呸!

这打印店还有一半的空间是小卖铺,她一眼瞧见了深受同学们的魔法去污剂,顺手抓了瓶,一起结账。

带着东西找到303贵宾室时,方颂祺特别留意了一下时间,她才花了十分钟。妈的!不知道蔺时年给魏必开的工资是多少?她这样高效率,要坐上类似魏必的位置,是不是该开个翻一倍的数额?

叩了几声门,没人应,门没有从里面反锁,方颂祺便自行打开进去。

视线兜一圈空无一人的房间,她冲唯一传出水声的洗手间方向,没好气喊:“喂!蔺会长,文件我给你搁桌上,一共15块,你回头让魏必转账我的>“这么快……?”蔺时年从洗手间里出来,对她的速度感到诧异。他其实都已经打电话去把自己的时间往后推。

方颂祺对着他赤果的上身猛翻白眼:“您能有点脸吗?在一个女下属面前不穿衣服?我能告您X骚扰知道吗?”

难道他以为他露个肉,就能勾、引到她……?

她这完全就是冤枉他了,他刚刚在里面做清洗,她的敲门声他没听见,否则他一定会先穿上衣服再去应门。蔺时年没解释,噙一抹浅讥,把那件备用衬衣套身、上,然后拿起她打印回来的东西翻看。

似在做检查。

其实这举动很正常,平时Amanda对她做好的东西不也都得再把关?但因为她刚刚被他强迫去跑腿,心里本就窝气,这会儿方颂祺难免感觉自己遭到他的质疑:“放心,印的数量只多不少。”

踏马的要不信任她,刚就别找她啊!

“这是什么?”蔺时年拿出和文件放在一起去污剂。

“您西服外套上不是沾了一块咖啡渍?这去污剂虽然是三无的便宜货,但效果很好,您倒一点到衣服上,搓个几分钟,污渍就会消失。”好使得很,而且它本身虽为液体,搓完后衣服跟拿去干洗似的,根本没有沾水的痕迹。

唯一的缺点就是……“化学剂的味儿重了点,不过您喷点香水,没问题。钱也一块算进刚刚的复印的费用里了。”

她就是估摸着他即便有备用衬衣,恐怕也没备用的西服。他爱用不用吧,反正是他埋的单。

蔺时年的眼神微微有点变化。

方颂祺没想叫他误会,甩甩手:“不用谢,我只是尊老爱幼。”

拎起她被迫寄放在他这儿的咖啡时,隐隐感觉手里的重量不太对劲,她急忙低头查看袋中的咖啡,果然见少了一杯。

“怎么回事儿?”她质问蔺时年。

“我喝掉了一杯。”蔺时年看向垃圾桶。

垃圾桶里躺着那杯咖啡的空杯。

方颂祺怒火中烧:“你有没有一点礼貌?!不问自取?!”

“抱歉。”这事儿确实算他的错,蔺时年也不为自己辩白,稍加一忖,他补充,“我会让魏必加在复印的钱里头转给你,另外会再多转两笔,你手里剩下的这杯我也付了,再包括你等下去补买的一杯。”

“谁踏马现在跟你谈钱的问题?!”方颂祺的火烧得更旺。

蔺时年则仍心平气和:“我只是遵循你的做法。”

吃饭时AA制,她明显不想欠他;复印费她与他计较,明显也不想他欠她。现在他喝了她的一杯咖啡,除了口头上的道歉,钱理所当然也该赔给她。

方颂祺呵呵哒,将袋中剩余的那杯咖啡取出,打开盖,往他身、上泼:“一起送你了!”

蔺时年的备用衬衣就这么又遭殃。

扣下咖啡杯,方颂祺扭头就走。

蔺时年捉住她的手,倒不是与她生气,瞳孔中光影晃动,眉宇间蕴着疲惫:“咖啡我是喝了,你刚刚也看见了,我自己的那杯因为猫打翻了,我决定先拿你的咖啡来喝时,给你发消息了,你应该是没看见,所以没回复我。我等不及再找别人给我买新的,真的非常抱歉。说要给你钱也是真的因为考虑到你要和我划分界限,没其他意思,更没想羞辱你。”

他嘴角显一丝苦笑:“我现在收回我的话是不是来不及了?”

方颂祺心里仍然非常不爽,只是心绪较之方才已有所平息。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确实是她的上司,如果现在换成Amanda让她去邦忙复印,她能有那么大情绪?如果换成Amanda借走她一杯咖啡,她能发这么大火?能泼人家咖啡?

答案非常明白:不会。

因为真的都算挺正常的事情。

她颦眉,踏马地心里开始吐槽自己。

蔺时年在这时别开身体,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抱歉,我对猫毛一直有点过敏。”

嘁,她又没问他为什么打喷嚏,他解释个屁?方颂祺瞟他一眼,不冷不热:“不好意思蔺会长,是我反应过激了。”

“您是今天的重要嘉宾,您没时间复印文件、没时间去买咖啡,我邦个忙是理所应当的。也很抱歉又弄脏了您的衣服,现在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我马上再去邦你办。”

“不用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蔺时年仍背对她,伸手去抽纸巾捂住嘴。

方颂祺抿一下唇:“我还是赔给您吧。衬衣的钱您回头让魏必报给我,我转账。”

既然双方均在强调欠不欠的问题,这件衬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是他的衬衣肯定不便宜。

马勒戈壁,冲动是魔鬼,代价就是她又得忍痛割肉!

蔺时年没回答,因为他又在继续打喷嚏了。

方颂祺未理会,自行走人,要邦他带上门的时候,却看到他突然倒在地上。

“喂!”她连忙又返回去,推蔺时年的身体,“你干什么?”

蔺时年双眸紧闭,唇色发青。

觑见他脖子上似乎起了疙瘩,方颂祺拨开他的衬衣,发现往下蔓延至胸口全都有。

这是……

靠,他还真对猫毛过敏?

“蔺会长……?”有组委会的工作人员找来,想确认蔺时年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因为门没关,人家一眼望进来,就见一个女人蹲在一个躺于地上的男人身边分明还在扒那男人的衣服,狠狠一愣。

“还看什么看?!”方颂祺炮仗似的嗓门放声,“你们蔺会长晕倒了,快去先把医护人员叫来!”

她甚至觉得这不是学校的医护能解决的事儿,给人派发完任务后,赶紧也给邦忙叫了救护车。

…………

方颂祺等来医护人员后就离开,顺手邦蔺时年通知了魏必。

想想这老狗比还真是孤家寡人,出了事除了魏必,好像也没其他人会为他担心了……?

会场里,杨眉见她回来,松一口气:“你这么久不回来,也没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做了件好人好事,耽误了点时间。”方颂祺呼气,捕捉到另外一侧的杏夏悄悄看过来,视线对上后,杏夏怯懦地收回。

方颂祺翻了个白眼,别开脸。

台上的发言到侨办主任后便结束,进入剪彩的流程。

杨眉奇怪:“蔺会长怎么没出现。”

不止杨眉,其他媒体的代表也有在打听情况。

主办方的回应自然是说蔺会长临时有其他行程安排所以出席不了。

让方颂祺吐血的是,竟然传出了另外一个不同版本的小道消息——

“……蔺会长在贵宾室里玩女人玩大发了,进了医院,所以后来才没出现。有工作人员看见了,当时那女人就骑在蔺会长身、上……”杨眉低声与她分享。

方颂祺当场爆炸:“有病吧?瞎几把传播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眉因她粗鄙的脏话吓了一下,旋即笑:“我也觉得是瞎传,我这种小咖虽然没有机会和蔺会长接触,但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会乱搞女人的男人。不是说他因为仍放不下已经过世的妻子,所以一直没再成家。”

方颂祺嗤之以鼻:“那你大概需要了解一下‘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几个成语。”

“……”杨眉莫名其妙。听方颂祺前面的话,她以为方颂祺也是站蔺会长的,可这后面怎么和前面矛盾,又在贬低蔺会长了……?

“你是不是也听了什么传闻?”杨眉揣度。

“没有,我随口诌的。”方颂祺捺下火气,起身离开餐桌去接电话。

电话是沈烨打来的:“姑父进医院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方颂祺正好和他大吐苦水,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气呼呼骂那个导致流言传播的工作人员。

沈烨在听筒那头忍俊不禁。

“你还笑???”如果不是隔着电话,方颂祺此刻定要拿那流言里的姿势去扑倒沈烨以惩罚他!

沈烨停住笑意:“小方,这么说来,你又该去给姑父道歉。”

哈……?她没听错吧?方颂祺质疑:“我道什么歉?我又不是那些猫。”

“姑父让你处理点原来那些文件,应该是怕上面沾了猫毛,可你没照他说的做。”沈烨指出。

方颂祺不服:“我把新复印的文件送到他手上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哪儿会那么快反应?先前他被群猫围攻也没见他马上就晕,分明是他过敏的反射弧到恰好到那个时候才发作!”

“他的过敏和晕倒确实和你没直接关系,但你把沾了猫毛的文件再放回去是事实——”

“我踏马又不知道他对猫毛过敏!他自己不会说吗?!我又不是明知他过敏还故意恶作剧!”方颂祺觉得自己冤枉到不行,控制不住直接连他一并骂,“你也有毛病是不是?对我矫枉过正了吧你?”

话毕,双方均沉默。

方颂祺很快意识到自己太伤人:“抱歉。”

“对不起小方。”沈烨与她同时道歉出口。

两人同时又安静。

数秒后,沈烨叹气:“我刚刚后面的话还没讲完。我的意思其实是,或许以后再碰到事情,你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下判断,再观察观察,你会发现和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样,你也就可以处理得更好。比如这次姑父的事,你以为他是嫌弃那些猫,实际上他只是因为过敏。你……不是第一次误会他了。还记得许敬的行踪被泄露吗?”

方颂祺眼前一闪,闪过她当时扒蔺时年的衬衣查看他身、上起的疙瘩时,也看见的他胸口的那道被她用剪刀扎出来的疤。

顷刻,发现自己竟无意识抬手按在自己胸口蓝鲸的部位,方颂祺立马呸呸呸!

和老狗比在差不多的地方都有疤,是件该恶心的事情。

她当时怎么想的?踏马地非扎胸口?扎他小腹不也是很好的选择?

烦躁!方颂祺没好气:“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吗?我和他关系越差,对你不是越有利?我和他有误会就有误会,就继续误会着不好吗?你一直邦他干什么?”

“我不是在邦他,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的好能让更多人看到,包括姑父。我不希望姑父是因为曾经的小九而宽容你的所做所为,不希望姑父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小九的阶段,而是应该由你向他证明,你‘不是’小九,你做过的事情你自己能负责,不需要由他来宽容你。”

沈烨的话荡在方颂祺的耳朵里,蔓延至她的心间萦绕。

别的不说,光就那句“向他正面你不是小九”,就切中她的心。

方颂祺撇撇嘴,问:“那他现在什么情况?”

“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他?”沈烨提议。

方颂祺考虑两秒,应下:“可以。”

收了线,她继续留在外面抽了根烟。从此刻阳台的位置眺望,恰好能看到上午那块流浪猫最集中的地方。

正值午后的学生流高峰期,那里也跟着热闹起来,猫猫们几乎全都露了脸,以各自不同的姿态被大家逗弄着。

方颂祺微微眯眼,冷冷一哼:“呸!年纪大就是毛病多!”

…………

研讨班的相关活动开展了一整天,到傍晚结束。

方颂祺中午和沈烨的约定却没能成行,因为蔺时年下午就从医院办出院手续回家去了,据说缘由在于早上他是在会场的贵宾室出事的,不少人知情,也就接连不断有人跑去医院探望他,他不胜其扰。

“看来还是要和姑父提前打好招呼比较好。”沈烨无奈。上回是不小心撞到翁思宜在蔺时年的病房,这回又和蔺时年错过了。

“我来和姑父约吧。”沈烨说。

方颂祺自然是无所谓的,便干脆转回去报社加班,处理今日活动该完成的后续工作。

沈烨回到冯家,没找着冯晚意,从管家口中得知她不久前刚出门。

“去哪里?”沈烨困惑不已。

还是这个时间点?她就算有约,好像也很少和人约在晚上。而且冯晚意没用家里的司机,亲自开车出的门。

管家不知情。

沈烨不放心,去了通电话,冯晚意没接,不过很快发来简讯,说见朋友,一会儿就回去。

…………

“好。妈你注意安全。”

“嗯。”冯晚意回复好的时候,雅间的门也将将从外面被人轻轻叩响。

她放下手机:“进来吧。”

门打开,杏夏小心翼翼而礼貌:“沈阿姨……”

…………

方颂祺在报社处理完事情后回到家约莫九点。

许敬还没睡,听闻动静立马从他卧室里出来。

方颂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他是问她要蔺时年给她的那份备考资料。

“姐不是说我静养两天?已经过去了,我可以继续刷题了吧?”

方颂祺白眼翻到天际上去了:“别人是工作狂,你这是一天不学习就浑身痒痒是不是?”

许敬不否认,挠挠头:“那我不是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成天像晒干的咸鱼一样瘫着实在难受……如果不是因为备考资料被方颂祺特意收走,防了他一手,他必然背着她偷偷看。

“明天早上再给你。今晚都这个点了,难道你不睡觉吗?”方颂祺轰他回房间后,自己也回卧室,先去抽屉把资料拿出来,放在醒目的位置,省得明儿一早她赶着去上班又给忘记了。

洗澡前脱衣服,方颂祺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上也还残留不少猫毛。

啧啧,粘性还真强。

她其实很难理解养猫人士是如何忍受自己的家里遍布猫毛……?晚上还和猫抱在一起睡觉,岂不是猫毛全往口鼻里吸了……?

不知道蔺时年到底怎么样了。

——闪过后,方颂祺也没再多想,站到莲蓬头下。

洗洗之后,方颂祺也并没有马上去睡觉,趁着还有点精力,又坐到电脑前去。

虽然Amanda没有否决她原来那篇稿子的框架,但现在既然采访了季忠棠,她认为重新调整比较好。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从包里拿出U盘,里头有从报社办公室的电脑拷回来的,那份沈烨曾发给她的,《Taste》对季忠棠的采访。

:。:

130、各方关系 含8700钻加更

正如沈烨所言,这份采访和她的采访侧重点不同。

听录音之前方颂祺总感觉,和季忠棠聊食物,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她也很难想象季忠棠这么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口腹之谷欠的人,会如何聊此类话题。

听录音的过程中,方颂祺发现其实非常自然,没有丁点儿违和感。

他与他的人生经历相结合,谈及的都是之于他有极深记忆点的食物。例如,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兄弟姐妹之间相互谦让的一碗红薯粥。

当然,他大半生的记忆,更多是和长年的非洲生活有关。

“……去的第一个国家是个刚刚独立的小岛、国,当地物资供应非常困难,即便我们是大使馆的人,也会经常吃不上饭,好几次就中午吃两个西红柿完事。那时候我还比较年轻,饭量大,一开始真的非常难捱,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那是我经历的第一个战乱国,外面每天都是两方的武装短兵相接,我们与外界失去联络,无法撤离,只能坚守大使馆。不能出去,只能吃使馆里准备的饼干和矿泉水。……交火虽然暂停了,但局势仍动荡不安,当地没有生产,整个市场的商品全靠欧洲进口,没有绿叶菜,连白菜都是奢侈品。”

“……”

方颂祺津津有味,听录音的同时也在看原本要放在《Taste》上的定稿,甚觉专题定得好,没能刊载非常可惜。

猝不及防,竟能听到季忠棠谈及三年前那起人质事件,她的整颗心提起。

“……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事件,那次是在一个部落区,比较敏感。原本是想谈政治解决,但绑匪的条件很高,一点都不答应。……后来没有办法,当地軍方采取軍事营救行动,不可避免有人遇难了……遗体送回去前,专门让使馆的厨子做了一桌遇难者生前喜欢吃的饭,还听说他喜欢二锅头,使馆里的每个人也都陪他喝了一杯。”

和当日在季忠棠家中,季忠棠谈起时的语气别无二差,遗憾、惋惜是有,但愧疚、自责无半分。

方颂祺摁下暂停键,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不,或许是就算他心存愧疚和自责,也只是悄摸摸的,不在外人面前彰显。

嗯,一定是这样的。

老许就是被他们无辜牺牲掉的……

半晌,方颂祺平复下心情,重新坐好,见音频的进度条剩下三分之一,干脆继续听完了事,她便可不再牵挂,专心写稿。

或许由于话题过于严肃,导致气氛的沉重,沈烨适时转移话题,与季忠棠聊一些非洲土著的一些美食和饮食习惯,其中还说起具有的食人族。

食人族的人吃人行为,被证实过曾经确实存在,一种宗教仪式。虽然一直在说,食人族早在因为吃人而爆发过库鲁病后就不再干这种事了,但时不时还会传出有人被食人族绑去肢解分食的事情。因此极具神秘色彩。现在所知的食人族部分,无论非洲还是印度或其他地方,每年都吸引大量游客前往探秘,变成一个挺流行的旅游行程。

季忠棠说自己去过非洲的食人族部落所在地,当地人说现有的食人族人,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已经不是历史中的那个食人族了。

至于至今有人被食人族绑去肢解分食的传言,听得出来沈烨只是当作趣闻顺便一提,季忠棠也没发表看法,最后倒是提了句:“如果你感兴趣,可以问问你外公,他早年是外派记者,或许知道些大家都不知道的故事。”

正好方颂祺不久前参加团建刚听说冯松仁曾被外派去非洲一事(第122章),季忠棠也知道,方颂祺不觉稀奇。沈烨则和彼时包括她在内的报社内的其他人一样,讶然:“外公曾经被外派去非洲?”

“嗯。”本来好像话就到此,隔两秒左右,季忠棠无关紧要似的追加了一句,“我很敬重的一位老师和你外公那个时候是一起的。”

很敬重的一位老师……?方颂祺暗忖。貌似就是他那日特意拿出珍贵的老照片,提及的那位对他后来去当外交官产生很深影响的老先生。

采访差不多到此结束,没其他内容了。

方颂祺先简单标记了或许可以采用到她文稿中的几个要点后,抓紧时间去睡觉。

又是一个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的夜晚。

隔天在报社,却连咖啡也拯救不了方颂祺的困顿。

沈烨发消息约她吃午饭。

方颂祺说不想吃,只想趁隙眯一觉,补个眠。

“你就打算趴你办公桌上睡?”沈烨问。

方颂祺趁机提意见:“说起这个,我觉得公司有必要专门腾出一个空间,给员工当休息室,自备折叠床,困了累了也能有个躺着的地方。”

沈烨轻笑:“你上来我办公室。”

“干什么?今天要高调地请我去你办公室里吃饭?”方颂祺无精打采,“不是说了今天就不吃了嘛,我自己解决……”

“你确定你会乖乖地自己解决午饭?”沈烨尽量每天中午都找她一起吃,其实也是因为她之前三番两次胃疼,他借此机会监督她规律就餐。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很觊觎你的办公室。你真要引狼入室……?”

沈烨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咳咳咳咳咳。

方颂祺咯咯笑,就冲着能调戏他,没再推,利索地飞奔而去。

沈烨办公室的位置比较不错,并不用穿行过员工的工位。

但她还是故意带了份文件,到门口时装模作样轻轻叩门:“沈副总,你好,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沈烨开门时澄澈的眸子里碎光闪耀,配合她这只大戏精:“进来吧。”

方颂祺嫌弃他的演技:“你不该亲自来开门,应该坐在大班桌前,等我走到你跟前,你再把我拉到你腿上坐下,然后强吻,吻着吻着,推掉桌上的所有文件,把我压在上面,嘿嘿嘿嘿嘿——”

还没嘿完,额头上就被沈烨敲了一记。

“不困了你?”

方颂祺的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圈,妩媚咬唇:“如果你愿意和我来次办公室Play,更是一种能让我精神起来的好办法……”

“好好休息,以后再paly,”沈烨笑,拉她到沙发前。

沙发很宽敞,上面已经铺好了一层毛毯,枕头也准备在哪儿,只等人享用。

方颂祺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扑倒,然后侧过脸来冲他坏笑:“你早说喊我上来睡觉的嘛~我一开始就不会拒绝你了。”

她的睡觉和他的睡觉可不是同一个意思。沈烨已习惯她的故意,问她要先睡觉还是先吃饭。

方颂祺选择先睡觉,毕竟时间珍贵:“我怕等我吃完,困意都没了。”

沈烨认可,因为先吃饭她又马上躺下,容易积食。推迟点时间倒没大所谓,反正他看着,她绝对跑不掉。

沾了枕头,方颂祺其实就真的只想睡觉,连继续调戏他的兴致也没有了:“我不定闹钟,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喊我起来……”

最后几个字,音完全囫囵。

沈烨调了个室内温度的片刻功夫,回到沙发前时,她已熟睡。

…………

米国,熟悉的公寓里。

她无比自责:“领养的那只流浪猫我已经又给抱回去了,让他们以后给它找新的主人。对不起,我应该先和你商量的。”

“不要道歉,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蔺时年轻轻摩挲她的脸,“反而是我要道歉,因为我,你没能养成那只猫。”

“算了,”她叹气,“其实我本来就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它,反反复复犹豫不决。现在有了个比较坚定的理由,我可能不用再摇摆纠结了。”

说罢,她问:“对了,你除了不吃肉、对猫毛过敏,还有其他什么避讳?你还是一次性和我交待了吧,省得往后又不小心出状况。”

“没有了。”蔺时年看着她揪起的眉毛,笑问,“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麻烦?”

她表情一黯,淡淡自嘲:“我才是个大麻烦……”

“别胡思乱想。”蔺时年手指轻钳她的下巴。

她没说话。

蔺时年搂她入怀里。

她喜欢他的怀抱,也喜欢听他的心跳,和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一样,安定又可靠。

她反手圈住他的腰,闭上眼,脸贴近他的皮肤。

全是药味。

“喜欢养猫?”蔺时年宽厚的手掌在她的后背抚着。

“也不是。就是感觉,一个家里,好像就应该再养几只小的,才完满。”

蔺时年似乎很喜欢她这个回答,语音间蕴上淡淡笑意:“以后家里会有小的。几只都有。”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数秒后明白他的意思,唇边跟着有弧度。

但很快又消失,神情变得有点紧张:“我这病不会遗传吧?”

“当然不会。”

她放下心,有点笑自己如今草木皆兵。

“要不养家禽吧。”她忽然想到,“小时候我经常跟着我妈去乡村野岭,她创作的时候需要安静,我自己去找乐子,最喜欢去看别人家里的母鸡带着小鸡觅食,猪圈里小猪哼唧唧。每天早上定点,就有老乃乃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引导鸭子去附近的池塘洗澡,混杂在别人家的鹅里头。村子里的土路,总是遍布牛粪,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

她絮絮叨叨将村子里的动物种类全列举一遍。

“或许可以考虑开个动物园。”蔺时年低低地笑,“你那个时候跟当地人练阿拉伯语,还看中了人家的羊驼。”

经他提醒,她从他怀里坐直身体:“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他换掉(第096章)?他教得不是挺好的?”

蔺时年眼里倒映着她的困惑,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低垂下头,衔住:“那就不用明白了……”

她却笑着躲开:“‘长腿叔叔’当时是误以为我在说那个小老师可爱?”

她哪儿有那么迟钝?即便以前想不通,如今两人已在一起,她再回首,也就完全了然。

蔺时年也不窘,轻而易举捞她回他怀里,续上先前的话题:“那要养羊驼吗?”

“羊驼不是家禽。”她提醒。

“养在家里,那就是家禽了。”

她考虑一秒,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很快又摇头:“还是不要了。就简单的鸡、鸭、鹅,够了。到时候住得远一点,院子可以大一点。”

她构画得特别细致:“鸡一定要有一只老母鸡,可以下蛋;鸭子不要白毛鸭,要水鸭;‘白毛浮绿水’要留给鹅,这样鸭子和鹅一起下池塘,我不会分辨不出来~再倒腾一块地出来,可以自己种菜~我做饭,你就得负责洗碗。”

“你觉得怎样?”她最后问蔺时年的意见。

蔺时年凝于她脸上的目光很深刻也很认真。

“怎么了?”她困惑。

蔺时年轻握她的细腕:“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闷?”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的想法和她的年龄可能确实有点违和。他多半认为她更喜欢大都市,喜欢霓虹灯彩。而她眼下所描述得,更像年纪再大些,甚至是退休后的清闲自在生活。

“受我爸妈以前的影响吧……”她呢喃,眼神有一瞬放空,不过很快便凝回焦聚,没让自己沉陷在回忆中,爬起来,问蔺时年,“晚上想吃什么?”

“你要把我的嘴养叼了。”蔺时年从身后抱住她。

她笑,蹭蹭蔺时年的下巴:“蔺迦漢,我变成其他人格的时候做的事情,你都会一五一十告诉我的吧?”

“不是都和你说了?”

“嗯……我就是想再问问……”她有点泄气,“你和她们相处的时候,不会也喜欢上她们吧……”

蔺时年转过她的身体:“你又胡思乱想了。”

他们的鼻息近在迟尺,随后自然而然紧密贴在一起。

墙角灯盏的暖光将两人交缠起伏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

“蔺迦漢。”

“嗯……?”

“我……明天想去看我妈妈。”

…………

沈烨特别邦方颂祺盯着表,预留出给她吃午饭的时间。而且本来也不能让她睡太久,否则起来反而不精神。

他处理了几件《Taste》那边的事情,瞅着时候差不多,走到沙发前去喊她起来。

她睡得很香,俨然因为被他吵到而不满,拧了眉侧翻身背对他继续睡。

沈烨耐性地坐下来,轻轻拍她的肩:“真的该起来了。”

方颂祺拍开他的手:“蔺迦漢你弄疼我了……”

沈烨怔然,想再唤她的话卡蓦地在喉咙间。

他僵坐着,静静注视她,好一会儿,他做了两三个深呼吸,轻晃的思绪平定下来,才重新出声:“小方,起来吧,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小方?”

他轻轻摇晃她的双肩。

方颂祺在他的叫唤中撑开眼皮,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是懵的,感觉自己还没从梦境里彻底出来。

沈烨清楚地察觉她眼神的不对劲,结合她方才无意识间叫了蔺时年的名字,猜到:“又做梦了……?”

方颂祺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坐起来,点点头:“嗯……是又做了一点……”

“和姑父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问完方颂祺亦自行悟出,“我又没有还是怎么的?”

“你叫了姑父的名字。”

方颂祺:“……”草……

“头很痛?”沈烨转开话题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

“还行。”方颂祺嘶声,她其实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太阳穴疼还是头疼,就着他的手里的杯子呡两口。

“药带了吧?在你包里?我去报社邦你拿。”

“不用。”方颂祺拉住他,“我马上就下去了,别麻烦,下去再吃也来得及。没有特别疼。”

这就像是午觉睡觉太久的后果,她深深怀疑:“我该不会睡掉一个下午吧?”

说话间,她去捉沈烨的手腕看表,确认她其实睡不到一个小时,长舒一口气。

真踏马,刚睁眼的时候她简直不知今夕何夕,差点要“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三连问了。

“难受吗?”沈烨关心,建议道,“要不下午请假?”

方颂祺捏他的脸:“你怎么越来越腐、败了?请的假那扣的可都是工资呐,一点头疼而已你就怂恿我请假,我的惰性万一培养出来了怎么办?怎么还你钱?”

但听沈烨道:“如果成为夫妻,那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就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

猝不及防,方颂祺应声愣住。

“怎么了?吓到了?”沈烨也捏捏她的脸,“我是不希望你给自己太大压力,总记挂着还我钱。以后要是结婚了,你现在的苦恼就全没有了。”

方颂祺做思考状,不瞬展颜:“也对~这么想的话,好像轻松很多~”

“吃饭吧。”沈烨揉揉她的头发,准备去把包装盒打开。

方颂祺阻了他:“我带回报社吃~”

“不在这里吃?”沈烨皱眉。

“别担心,我保证一定吃,不会阳奉阴违~”方颂祺亲他一口,“我这不是担心再呆下来等下会忍不住扑倒你。被你这里的职员看到了,你得窘到印度洋去了吧?”

沈烨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

方颂祺笑眯眯系上打包盒属于她的那份,挥手白白:“我先下去了,你别太快想我~”

沈烨送她至电梯口,折返回来办公室,看到剩下的那份餐,感觉并没有胃口。

沙发里还残留她的体温。

沈烨静静坐着,回想她当时的表情,好像是真被他的话吓到了。

不怪她,确实是他太着急也太唐突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讲出那句话。

或许最近家里给的压力越来越大……而她刚刚在梦里叫了姑父的名字,他突然感到慌乱……

可越是这种情况,他越得冷静应对,怎么不负责任地说到结婚的事儿了?他潜意识企图用结婚来把小方栓到他身边吗?

这岂不违背他的初心?自己打自己的脸?

沈烨越想越对自己生气。

…………

答应过沈烨会吃,方颂祺下楼后猫了个地方立马履行承诺。

只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像在沈烨面前所表现得那样轻松,卡着沈烨说到的“结婚”的事儿过不去。

虽然沈烨在后面进行了补充说明,但彼时她第一反应就是他在间接求婚。就算不是间接求婚,也很像是在试探她结婚的意愿。

结婚吗……

方颂祺茫然。

面对冯晚意时,她三番两次自信说会嫁进冯家。就她目前和沈烨的感情来看,似乎按照一般人的生活轨迹,之后水到渠成结婚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可说实话,她没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更准确来讲,是“结婚”两字暂时没出现在她对自己未来生活的计划之中。

恋爱就这么一直谈下去不行吗?感情好的话,结婚不结婚,有差别?假若以后两人感情出现变化,也节省了再去办离婚证的手续。多方便……?

不由自主又想起方婕和老许。

方颂祺甩了甩脑袋,抛诸脑后。

而不久前刚做了的那个小九的梦,趁空隙又飄出来了。

不胜烦躁!

方颂祺快速又扒了几口饭菜,简单吃完,回去报社。

虽然疲惫,但当天晚上方颂祺依旧熬夜,赶在周末前,将季忠棠的那篇稿子完成。

Amanda看完后比较满意:“和真人接触并深谈后写出的东西,就是比你干巴巴地看书面资料来得有血有肉的多~!”

她没提修改意见,让方颂祺把稿子发给季忠棠过目,如果季忠棠没意见,方颂祺就可以上传到网站,还有安排推送APP了。

靳秘书说过季忠棠最近去了北京。

方颂祺估摸着季忠棠忙得应该不会很快回应,以致于周六一早她突然接到季忠棠的来电时,懵了一大比。

“啊?季叔叔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我说,你发过来的稿子我看过了,没有问题。”季忠棠重复。

“好,谢谢季叔叔~”方颂祺再次表达感谢,“这次多亏有季叔叔的邦忙。”

以为他特意打来,是还有其他事要说,结果她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没其他事的话就先挂了,赶忙寻了个话题以防尴尬:“季叔叔,在沈烨采访您的录音里,我听您提到您很敬重的一位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和当时给我看照片上面的那位老先生,是同一个人?”

季忠棠稍有停顿,口吻缅怀:“嗯,是同一个人。”

方婕出现在人家的合照里,又去参加过人家的葬礼,应该交情也不浅吧……?方颂祺心里总放不下这事儿:“季叔叔是否方便告知,这位老先生的身份?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查到,他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

“我邦你查吧。”

季忠棠这话出来,方颂祺基本有数,季忠棠自己也想了解,恐怕在此之前就已开始着手调查了。

可,方颂祺还是想自己知道:“老先生的身份,是不方便告知……?”

那她就去找沈烨,问冯松仁。不是说冯松仁和那位老先生也认识?看照片上当时老先生的模样判断年纪,和冯松仁应该是同一辈的人。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觉得我查起来会比较快。”季忠棠忖着道,“你想知道的话,告诉你无妨,盛老师全名盛明瑛,以前是位翻译学者。他不是一个名人,家中也没后人,所以你大概想查也查不到他,最多也就能找到他早年的几本译作。”

“噢……”方颂祺在脑中搜索一通讯息,确认自己对这个名字是陌生的。

还真是,她即便知道了人家的名字,也扭不出一朵花来。

得咧,那就等等看季忠棠的调查结果呗。

季忠棠那边有事,两人结束了通话。

方颂祺掂着手机,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和季忠棠讲了好几分钟电话?

而且接下来为了方婕和盛明瑛的关系,不得还至少再有一次联系……?

雾草……

沈烨的电话紧接着进来。

这周末定好了要去马医生那里,两人昨晚没过去。

方颂祺没耽搁,下楼去和他汇合,一起去高铁站乘车前往海城。

…………

话分两头,这边蔺时年开着车,同样朝海城的方向去。

有电话进来。

蔺时年瞥一眼,发现是靳秘书,心中有数他来要前两天季忠棠在调查的那件事的答案。

车上就他一人,他便直接语音下达接听电话的指令。

“蔺先生。”靳秘书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响在车厢内。

蔺时年目视前方,仍专注开车,道:“告诉季伯伯,我没查到东西。可能方小姐的母亲方婕因为当年恰巧在同一个生产队,结识了,所以之后听说他去世,也去参加葬礼。应该没什么特殊。就算有,我这里确实什么都查不到。”

:。:

131、哔——哔——

…………

高铁上,方颂祺问起沈烨:“你当初采访完季叔叔后,有去向你外公进一步了解非洲食人族的新闻么?”

沈烨觉得有意思:“我那份采访内容,你最感兴趣的是食人族吃人肉?”

方颂祺撇嘴:“你要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当时还问?”

沈烨摸摸她的头发:“我以为你会比较兴趣那位老先生,毕竟和你母亲有关系。”

“你干嘛这么了解我?”方颂祺的嘴巴撅得能挂一只油瓶。

沈烨忍俊不禁,屈出的手指轻轻一勾她的唇。

既然她已承认,那他也就能猜到她真正的问题:“季叔叔在两次采访里提到是同一个人吧?就是那位老先生。”

“嗯,我向他确认过了。他已经在查我妈和那位老先生的关系。但我还是打算自己也查一查。”

“嗯,我邦你向我外公打听。”沈烨直接道。

方颂祺其实有顾忌。顾忌自然还在于,目前什么都还不清楚,是否会导致方婕的“J.F.”身份于冯松仁面前暴露也就未可知。

深思熟虑之后,方颂祺最终决定要沈烨暂时别拿去问他外公。她感觉得出来,季忠棠的渠道貌似也不是冯松仁。

终归是她的事,她做主,沈烨随她的意思应下。

方颂祺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你每次什么都不多问,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烨笑:“那你把我卖了之前,先告诉我到底值多少钱?”

方颂祺捏着他的下巴,向左转转他的脸,再向右转转他的脸,故作凝思的严肃状,似在给他估价。数秒后,偷袭亲他一大口,灿烂的笑容在一瞬间绽放开:“你当然是无价~”

他们买到的是连着三个座的位置,方颂祺最里面靠窗,沈烨坐中间,最边上还有一位大叔,两人这般腻腻歪歪,终于让人家忍受不了,干干咳嗽以提醒他们注意分寸。

越是这样,方颂祺越想没分寸,抱着沈烨的脑袋,干脆加深来了个热吻,彼此嘴唇分开时还发出轻微啵声的那种。

亲完后方颂祺还向边上那位大叔投去挑衅的目光。

大叔一副怕了怕了的表情,带上自己的商务电脑换位置,临走前留下“伤风败俗”四字评价。

没了电灯泡,方颂祺乐呵呵,这才看回来沈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往他红红的耳根呼气:“你是不是硬了呀……”

“小方……”沈烨拉开和她的距离,

方颂祺没再逗他,省得害他一会儿得跑厕所,毕竟高铁上呢。不过还是抱住他的手臂悄声调侃:“再忍忍,我们到了酒店,先做一场再去心理咨询室报到,反正还有时间。”

沈烨:“……”完全拿她没办法……

方颂祺可是说到做到,一进酒店房间,她立马缠住他。

两人裤子都脱了,沈烨突然接到冯家的电话,说冯晚意走楼梯时不小心脚滑,摔下来了,小腿骨折,人在医院。

沈烨立刻要回海城。

方颂祺抱着被子在坐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服,心中郁结难平:“你确定你妈不是装的吗?”

这话她平时是放心里的,今天谷欠求不满火气大,直接从嘴里捣出来了。

沈烨动作一滞,倒也没怪她,坐到床边搂住她:“抱歉,小方,就算我妈是装的,我这个时候也还是得回去。”

方颂祺压了压气,闷声道歉:“我刚刚不应该那样说。你要回回吧,我就是去和马医生聊会天,确实比不上你妈摔伤来得严重。”

这话这语气,明明就还带着怪他的意思。沈烨有所犹豫。毕竟这是方颂祺梦到方婕虐、待她后调整了半个多月的心情才下定决心继续治疗。

“要不我还是先陪你去见马医生,晚上再回去。”

“不用了,你要回赶紧回去。”方颂祺推他,勉力在脸上牵扯出一个笑容,“让我经营一下乖巧懂事的女朋友形象好不好?你要真不回去,你妈心里对我的憎恶肯定得再上一个高阶梯。”

沈烨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最终还是继续穿衣服。

待他离开房间,方颂祺气咻咻丢出枕头,倒到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

蔺时年的车子在进入海城后因堵车耽误了些功夫,拿了房卡去等电梯时,手机震响。

他刚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沈烨的名字,电梯的门打开,正在打电话的沈烨就站在里面。

蔺时年便也不用接了:“什么事?”

沈烨走出轿厢:“想确认姑父你今天有没有来。”

“然后?”蔺时年打量他一眼,揣度,“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妈摔坏了腿,我得回鎏城。”

蔺时年明白他的意思,微眯眼:“知道了。我会看着她。”

说罢他掠过沈烨走进轿厢里,两人交换了一里一外的位置。

“谢谢姑父。”即便蔺时年每次都强调方颂祺本来就也是他的责任,沈烨则也坚持自己的立场向蔺时年表达感激,以提醒蔺时年方颂祺现在的男朋友是他。

蔺时年神色淡淡摁下电梯键。

抵达楼层后,他前往房间。

几次来,沈烨和方颂祺所住的酒店和房间号都是固定的。蔺时年也就跟着他们固定。

在她门口停顿两秒,他走去自己的房间,刷房卡进去。

…………

方颂祺睡到一半,被电话吵醒。

打来的是心理咨询实的前台小妹:“方颂祺方小姐是么?实在不好意思,马医生今天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处理。虽然是和你先约的,但事情确实比较紧急,若非特殊情况,马医生是绝对不会放病人鸽子。”

方颂祺其实无所谓:“我没关系。是这周的就诊取消的意思吗?”

前台小妹说:“如果方小姐明天有时间的话,可以移到明天。”

不用白跑一趟自然是好的,方颂祺应下:“那就移到明天。”

收了线,她重新躺下,继续睡,正好把前两天熬夜写稿缺的觉补回来。

没多久,却又被电话吵醒。

这回是酒店客房的电话,酒店工作非常礼貌地告知:“沈先生担心您把正事忘记,特意交待我们打电话提醒您。”

“好了我知道了。”方颂祺烦躁地摔挂电话,蹙眉深觉奇怪。

沈烨如果是担心她去心理咨询室的时间误点,直接打她手机不就行了,干嘛还多此一举要前台给她打电话?

…………

蔺时年等了会儿,依旧没等到方颂祺出门,又打去前台。

确认前台的确提醒过方颂祺后,蔺时年才猜测,应该是改了时间——她每次的诊疗时间,都是沈烨告诉他的,他并不知晓。

耳朵里在这里捕捉到隔壁似乎传出关门的动静。

…………

方颂祺的睡意被两个电话打断掉,没办法再入眠了,索性出门四处蹓跶蹓跶。

蹓跶的兴致在打卡了一家餐厅后,其实就消失殆尽。

海城并不是一座有太多景点的旅游城市。不过即便有,她一个人也兴致盎然。

夜幕低垂,她伸了伸懒腰,觉得还是回酒店最舒坦,写写论文也好,便走到路边招手要打出租车。

一辆面包车倏尔在她面前停下,迅速打开车门。

车门里露出两个带着面具的人。

方颂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套了麻袋拐上车,敲晕过去。

下手的人忒踏马重,她醒来后感觉自己脖子都要断了,把知道的所有脏话全翻一遍,才记起来自己又踏马地遭遇绑架了。

磨磨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身边躺着的另外一人。

方颂祺愣了一大愣。草!蔺时年为什么也在这里?

她急忙张望四周围。

就一破败的房间,鬼晓得是哪里。

她喊了几声无人理会,倒把蔺时年给喊醒了。

看到方颂祺,蔺时年亦怔忡。

方颂祺已然恶狠狠踹一脚他的腿:“是不是你连累我的?”

蔺时年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什么?”

“我问我为什么被绑架?!”方颂祺怒目,“我一在海城不认识人,二又无权无势也无钱,除了被你连累,还有什么其他可能会把我和你一起绑架?!”

蔺时年皱眉。他是从酒店出去,要开车的时候,没想到有人提前撬了他的车门躲在他后座,把他给绑了。和方颂祺奇怪他为什么在这里一样,他也奇怪为什么他和方颂祺都被绑架了。

未来得及细思。

门在这时从外面打开,进来四个带了棍棒的人,均戴了面具遮挡自己的面容。

和蔺时年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不同,绑匪大概因为方颂祺是女人所以对她放松警惕,并未对她采取防范措施,是故方颂祺此时能自由行动。她见状马上即刻从地上站起来,狗腿子一般:“几位大哥,你们找谁啊?”

态度比起方才吼蔺时年,可以说好得不能再好。

这不废话?命又不栓在蔺时年手里而栓在绑匪手里,她不得和绑匪套交情?起码得先搞清楚到底为什么绑她吧?

面具一号绑匪明显是他们当中的头头,抬起手中的棍子指向方颂祺。

面具二号绑匪立马上前,二话不说便甩了方颂祺两个耳光。

方颂祺懵比一瞬。

而不待她反应,膝盖被狠狠一踹,她猛地跪倒在地,紧接着被面具二号摁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蔺时年的声儿刚出,面具三号和面具四号便走向他,一左一右将他以跪着的姿势牵制在地上。

“这就心疼了?”面具一号走到方颂祺那边,一脚踩在方颂祺的后脑勺上,将她的脸强行抵在地上。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可是能够解读出不同的内涵的。

蔺时年谨慎地一时没出声。

“怎么?难道她不是你的女人吗?”面具一号反问。

蔺时年心头一磕,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后,神色如常:“你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事情了?”

“搞错了吗?”面具一号似也不确定,用上疑虑的口吻。

“是的,你搞错了。我太太已经去世有三年了。”随后蔺时年转移话题,“不知道你们是谁?绑我做什么?如果是需要钱,开个价吧。”

“这个女人你不管了?”面具一号问。

方颂祺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从方才起就没动静。蔺时年朝她瞥一眼,回道:“她是我侄子的女朋友,我还是要管的。你们可以连她的价一起开。”

“侄子的女朋友?”面具一号哧声,“既然不是你的女人,管她是你什么亲戚。抱歉,我们要处理掉。”

说着,他握紧手里的棍子,像准备打高尔夫似的,瞄着方颂祺的脑袋。

眼睁睁看着对方挥起了两下试手感,蔺时年双拳紧握,看着对方第三次抡起棍子的架势分明是要真落下去,决定豁出去:“等等!她——”

“我草你祖宗!”骤然一句怒气冲冲的咒骂。

蔺时年反应过来的时候,方颂祺已掀翻面具一号爬了起来,反手夺过木棍,将其一棍子敲得头破血流。

一眨眼的功夫她又转过身,一棍子挥向面具二号的肚子。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呆愣了数秒的面具三号和面具四号,此时顾不得蔺时年,双双松开手冲向方颂祺。

蔺时年见状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撞向面具三号,再用脚绊倒面具四号。

面具三号和面具四号的木棍因此齐齐向蔺时年挥过来。

方颂祺听闻动静转过身来,草一声,跑过去一脚踹上面具三号的屁、股,同时拿棍子干倒面具四号。

“先绑我解绳子!”蔺时年喊住方颂祺。

方颂祺急急蹲身,刚给他解开手,就被他抱着一起翻倒到地上。

“你大爷!”方颂祺咒骂着,再次抡起棍子,将上方那个面具三号正要落下来的棍子打得脱手。

同时脱手的还有的还有方颂祺的棍子,虎口震得痛,痛得她眼泪汪汪。

幸好蔺时年已趁着这个空档,抓起地上面具四号的棍子,将面具三号解决,然后伏过身体来抓住方颂祺的手翻看。

虎口还真列开了一点口子。

终归是女人和男人的力气上有悬殊,她还一个人捶了三个人。

不过她刚刚那架势,还真叫他记起以前她的那个次——

啪。

火辣辣的巴掌将蔺时年的思绪打断,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推倒。

“你踏马是我的灾星吗?!谁让你又跟来海城?”

蔺时年撑着手肘坐起来,将方颂祺泛着水光的怒目圆瞪尽收眼底。

他没做回应,低头将自己脚上的绳子解开,站起来,道:“走吧,其他事等离开这里之后再说。”

“要走你走!”方颂祺盘腿坐着不动,“你把警察喊来!我就在这里等警察!”

蔺时年皱眉,环视一圈地上七零八落的四个绑匪,警告她:“别以为你打了几天拳击就真了不起得天下无敌了。刚刚是因为他们对你掉以轻心了才给了你机会。你留在这里是要等他们都醒过来再打你吗?”

方颂祺置若罔闻。

蔺时年火气也起来,暂时没理她,先去找通讯工具。在四个绑匪身、上没发现,他找去外面。

方颂祺一个等在里面,瞥见有个绑匪的身体貌似动了动,她赶紧抓起棍子,再去补了一棍子。

跟打地鼠似的。

马勒戈壁!

她将受伤的虎口含进嘴里。

蔺时年折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呸地淬掉嘴里的血。

“走吧,我们真的得先离开这里,否则连警察都找不来。”较之方才,他已然恢复心平气和,“我没找到电话。得向去外面求救。”

“你自己去,我不去。”

“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方颂祺坐稳在地上,八风不动。

蔺时年就算是没火气也被她B出火气来了,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现在是闹脾气的时候吗?!”

方颂祺很快又捂着脚踝跌坐回地上,也冲他吼:“我脚崴了走不动行不行?!”

蔺时年深皱眉,蹲身到她跟前:“你干什么不直接说?”

“干嘛要告诉你?!要你管?!”方颂祺踹他。

“我不管谁管?!”蔺时年铁青脸,握住她的脚,冷声,“要把沈烨从他妈的病床边叫来吗?!”

“那也轮不到你!啊——”脚上的疼痛让方颂祺忍不住喊出声。

蔺时年的脸黑沉如铁:“你是不是每次都崴在同一只脚上?”

光就他记得的,她还没和他分开那会儿,她就崴过几次。

方颂祺被他一说,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儿。高跟鞋穿得再熟练,也有那么一两次不小心的时候,不过每次都崴得不厉害,随便弄一弄就没事了。

——嘶,飘得太远了!现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什么?!

方颂祺推他的手:“如果不是刚才你不和我事先打招呼再拉着我躲开,我能崴到吗?!”

“呵,”蔺时年冷笑,“人家的棍子会等你?”

“你踏马管好你自己拉我干什么?我不用你管也能解决他们!我曾经可是小武好不好?!”

“小武?”蔺时年眯眼,“你在说打拳的那个次人格?”

“嗯哼。”

“小武你给她取的名字?”

“嗯哼。”方颂祺一直觉得得给她取个霸气的称呼,这不暂时没想到?所以先简单地用“小武”来区分。

“她不叫小武。”

蔺时年的话吸引了方颂祺的注意力:“那叫什么?”

蔺时年的眼神有点古怪。

方颂祺以为他是吊完她的胃口后故意不告诉他。

隔两秒,但听他道:“铁狼。”

“???”方颂祺怔然,感觉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蔺时年又是那副似笑似讥嘲的表情:“我说,那个次人格叫‘铁狼’。”

哔——这么古怪又难听的名字,一定是蔺时年单方面给她起的!方颂祺自动屏蔽:“噢,原来她正好就叫小武啊。”

蔺时年本来貌似还要再说什么,注视她两秒,止了口。

方颂祺感觉得到,他好像有点想笑。

呸!她就是叫小武!才不是那什么“哔——哔——”!等她再梦见小武,她一定要证实!

“走吧,”蔺时年在这时转身,用后背对着她,偏头道,“一起出去。”

方颂祺还是抗拒:“不——”

“上来。”蔺时年沉声。

方颂祺抿唇,扫视周围一圈,迟疑道:“蔺时年,今天绑架我们的这四个人,目的好像是——”

“我也察觉了。”蔺时年眼眸很深,“如果真和我们想的一样,现在避嫌还有什么意义?别浪费时间,不如快点回去也能快点处理。”

方颂祺终于没再推辞,爬上他的背。

来到外面看清楚环境后,方颂祺忍不住骂娘,因为这里分明是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靠靠靠靠靠!

这房子在坡上,刚出来的那段路没有灯,幸而月光还不错,很快蔺时年就背着她下来到水泥路上。

奈何三更半夜,没见到有过往的车。

方颂祺有点后悔:“或许刚刚应该留在那里,等天亮再说。”

不想有四个电灯泡——这话蔺时年没出口。他宁愿带她出来走一晚上的路。至少只有她和他。

他不理会她,她便也懒得再吭声。

接下来好长一阵,两人是安静的。

耳边是虫鸣蛐叫。

刚经历过绑架,其实不该是犯困的时候,但方颂祺确实很困。

“喂,你说几句话。”或许还是讲点吧,她能提提神。

“说什么?”

“随便。”

然后随便得没有声音。

方颂祺自力更生找话题:“沈烨说,他查到他的眼角膜是你老婆给他的?”

“方颂祺。”

“什么?”

“我现在想把你摔下去。”

“……”他发什么神经?方颂祺炸毛,挣着要从他背上下来,“不用你摔!我踏马自己走!谁稀罕你背!”

蔺时年箍紧她的两条腿没松,忽道:“听说你在季忠棠那里看到了一张有你妈的老照片?”

话题跳转得猝不及防,但确确实实让方颂祺一瞬间停下所有动作,一双吊梢眼在他的脑袋后面眯起:“季忠棠告诉你的?”

呵呵,她早知道,那会儿他和季忠棠在“风情”里的见面不是那么简单!

虽说季忠棠长年就职于非洲,老狗比家里的大多数产业也在非洲,侨商和大使馆的人有交集和来往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老狗比和季忠棠的关系分明不是表面上那般。

并且,方颂祺揣度:“你是不是也认识盛明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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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勇于面对 含8800钻加更

她先前直觉季忠棠的调查渠道并非冯松仁,而此时蔺时年这里分明是从季忠棠之处得知当日老照片一事。是单纯的同伴之间相互分享讯息,还是季忠棠的渠道就是蔺时年?

无论哪一种,都说明蔺时年认识那位叫盛明瑛的老先生。而假若是后者,或许进一步说明——

“你和盛明瑛是什么关系?”

季忠堂称盛明瑛为老师,那么蔺时年呢?和一个年纪上足够当自己爷爷或者外公的人什么渊源?

他先问她问题,变成她追问他个不停。蔺时年不作答,就当没被她插话,继续说自己原本想说的:“如果我让你不要好奇,你是不是反而会更加好奇?”

这不废话?方颂祺翻白眼:“看来我妈和盛明瑛老先生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否则老狗比为甚要她别好奇?

不料,蔺时年竟十分爽快地告诉她:“盛明瑛曾经是你母亲的资助人。”

“不是‘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前面的解释好似是为了强调这个,不想让她误解。

方颂祺没有太明白:“资助人?”

“嗯。”蔺时年微抿一下唇,“一路资助了你母亲的学业。你母亲也喊他‘老师’。”

方婕是孤儿,方颂祺是知道的。这么一说,盛明瑛是方婕的恩人了……

垂下眼皮,她盯着蔺时年的头发:“小九知道盛明瑛吗?”

蔺时年顿一瞬,道:“不知道。”

方颂祺恍然。因为小九的记忆里没有这件事,如果她不说,她无从得知。并且这也不属于需要她亲自找回来的记忆,所以蔺时年愿意告诉她……?

心思又一转:既然小九不知,蔺时年却如此清楚,更说明蔺时年和盛明瑛关系匪浅了,否则蔺时年从何得知?总不会是方婕和他说这些事吧?

嘶……如果他确实和盛明瑛关系匪浅,又知道方婕和盛明瑛的关系,是不是表示——“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妈?”

他不是因为方婕是小九的母亲才认识方婕的,而是因为小九是方婕的女儿才认识小九的?!

蔺时年仍旧不予回答,也因为这时有两束车灯由远及近,蔺时年赶忙去伸手拦车。

运气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遇到人,车主也难免生出警惕之心,邦忙打电话报了警后,才愿意让他们二人上车。

只不过车子不是下山,而是往山上开。不管怎样总比呆在路边等警察来得强。

经车主介绍,得知这里是南山,山上有座叫“卧佛寺”的寺庙,香火鼎盛,因此带动了周边的发展,进进出出的车辆才稍微多点,否则他们有可能一整夜也等不来一辆车。

他们当时的位置其实离山上已经比较近了,所以很快就到。然终归时间太晚,山上虽有商圈,但药店全部关门,他们两人身、上没有钱,酒店也住不了,车主建议他们可以去寺庙借宿。

蔺时年带方颂祺去敲了寺庙的门。

值班守门的小沙弥十分友善,听说他们是遭遇绑匪后刚逃出来已经报过警,马上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蔺时年又借了寺庙的电话重新联系警察,告知警方他们现在的位置,随后打电话通知魏必,最后问小沙弥要了医药箱回厢房,看到方颂祺趴在床榻上睡着了。

蔺时年走上前,坐下在榻边,将她的身体翻回来正面,拨开盖在她脸上的几绺头发,摸了摸她彼时被绑匪踩在地上而造成的擦伤。

因为疼,方颂祺眉心蹙起,眼睛半眯开一条缝隙,推开他的手抱怨:“蔺迦漢,你又弄疼我了……”

蔺时年的手轻轻颤动。

方颂祺已重新闭上眼,继续她的好眠。

与梦。

…………

去了好多地方,她几乎把米国都要走遍。

而无论去哪里,只要她一转身,就能看到蔺时年。

这让她总忘记自己是病人。

可每一次她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时,又把她拉回几谷欠崩溃的现实。

她明明在写学校布置的论文作业,莫名其妙走进浴室里,站在洗漱台前,手里握着一把刀,而她手指上的伤口在不停地往水盆里滴血。这件事之后,蔺时年把公寓里所有的利刃全丢掉,但她总能找出其他替代品,比如鱼罐头的盖子、剃须刀的刀片。

脑子里有声音在嗡嗡嗡,来自她的身体深处,不止一把声音,全在说话。这让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似乎也被各自割裂开。她蜷缩在柜子里瑟瑟发抖,哪儿也去不了。直到蔺时年打开柜门找到她。

画面一转,是充斥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她一睁开眼便是浑身痛疼,手脚动弹不得。她一点儿也不大惊小怪,双眼无神虚虚凝着天花板,

守在床边的蔺时年发现她醒来,轻轻叫了她两声。

她一下子哭出声:“是不是那个人又去打拳了?”

“抱歉,”蔺时年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唇上吻了吻试图安抚她,“我没能拦住她。”

无数种情况,这样折磨着她。

画面再一转,依旧是医院病房,只不过这回她站在门外,看着门里面的两个人。

女人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像个植物人一般,男人坐在病床边,拿着毛巾邦女人擦手、擦脸,嘴里边说着什么话。

听闻动静,男人转过来,发现是她之后明显尴尬,有些局促地站起来:“不知道你今天又来看你妈妈,我现在就回避。”

…………

方颂祺一身冷汗醒来,回想着最后病床上的那个女人的脸,手脚发僵。

她坐起,抱着自己抖了好一会儿,耳中捕捉到外面似乎隐约传来蔺时年的声音,她匆匆跳下床塌,鞋也来不及穿,打开门冲出去到蔺时年跟前,拽住他的衣领。

“我、我妈她……”下巴绷得紧紧的,她脸发白,两片唇瓣微微颤动,“我妈她怎么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还有姓沈的怎么会——”

“你醒来得正好,两位警官来接我们去警察局做笔录。”蔺时年打断了她,眸底浮动暗色。

方颂祺怔了怔,回过神来,发现眼下的场合确实不对劲,恍惚记起自己刚经历过绑架。

“抱歉。”方颂祺急急向两位警官致意。

蔺时年瞥一眼她的脚:“进去穿了鞋再走。”

方颂祺点头照做。

天已蒙蒙亮。

坐上警车后,警察先带他们两个去之前被关的地方确认现场,之后再被带下山,到警察局。

她和蔺时年二人自然是分开做笔录。被问及她和蔺时年的关系,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她男朋友的姑父。其他的她全部照实说。

待她从里头出来,蔺时年已经在外面等了,不知和谁讲电话。

看见她,他走过来,把手机递到她跟前:“沈烨。”

方颂祺无精打采地接过:“喂……”

“小方,事情我都听姑父说了。”

“嗯……”

“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回鎏城。”

“你不回鎏城,可能就和我一起被绑架了。”

沈烨忽然沉默住。

方颂祺感觉自己知道他因何沉默。估计蔺时年也已经和他讨论过这次事情的可能性,很明显是冲着她和蔺时年的关系来的。

她不惧地问:“如果这次的绑架真的和你们冯家有关,我和你姑父曾经的关系真的在冯家曝光了,你会怎么做?”

出口后她马上又道:“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在提醒你,你可能需要面临这个问题。即便不是现在,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它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破。我和冯家,好像也注定不可调和……”

不止这件事,讲这番话的同时,她在想,沈烨将如何看待自己父亲出轨这件事?又是否能接受她是其父出轨对象的女儿?

“你的。”蔺时年把她被绑架后遗失的包给她,“警察找到的,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谢谢。”方颂祺也把收了线的手机递还给蔺时年。

蔺时年听到她刚刚对沈烨说的话了,多看了她一眼,喊上她:“走吧。”

…………

沈烨握着手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回到病房。

冯松仁也在病房里,刚到,似乎对他没有留在自己的母亲病床边颇为不满:“你妈说你出去接电话了。又是小方打来的?”

“嗯。”沈烨没隐瞒,视线在冯松仁和冯晚意之间徘徊,道,“小方和姑父一起在海城被绑架了。”

“小方和迦漢?”这个组合让冯松仁微眯了眼。

沈烨留意到冯晚意也被他的话吸引。

不过暂时从两人的表情都探不出什么。

”嗯,是的,小方和姑父。”沈烨解释道,“我不是临时从海城赶回来了?留小方一个人我不放心,知道姑父正好在海城办事,就拜托姑父邦忙照看一下。”

“绑匪的目标应该是姑父,不过似乎弄错了姑父和小方的关系,把小方也绑走了。幸好因为绑匪看小方是女人掉以轻心了,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他们现在已经没事了。刚从警察局里出来。姑父正在查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冯松仁听完后分析道:“绑匪明显有预谋,没在鎏城动手,跟去海城了。”

“是啊。”沈烨认同道,“可能就是因为在外地办事比在本地不容易被人抓到。那几个绑匪也是海城人。”

“我一会儿也给迦漢去个电话。”冯松仁的眉头皱得很深。

冯晚意自始至终一脸淡色,在爷孙俩的对话结束后,才旧话重提呢喃:“又和那个方小姐牵扯上关系……”

………………

出了警察局,方颂祺在路上给马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去电,告知前台小妹自己出了点意外,下午赶不及去就诊。

她每周正好少一天实习日,便又问前台小妹能不能再移到明天。

前台小妹说得得先问过马医生,稍后再给她答复。

结束通话,见蔺时年盯着她看,方颂祺没好气:“干嘛?”

“没有着急要回鎏城,还打算多留一天坚持去见马医生,你很积极。”

方颂祺嘲弄:“你这又是在害怕我记起越来越多以前的事情?”

蔺时年一贯地不正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方颂祺追问起她在卧佛寺时的那个断在一半的梦:“你还没回答我,我妈为什么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姓沈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又是一件和她原本的记忆偏差特别大的一件事。

方婕应该去戒毒了,同时也在接受Doctor-Luo的心理辅导,她两年间陪在方婕的身边,邦着方婕一起恢复正常生活。方婕的治疗效果也确实很好,不再碰那些东西了,狂躁症和抑郁症也得到改善。可方婕又死得那般突然,死在那场车祸里。她因此才知道,原来方婕不知何时起又和姓沈的那个男人偷偷重新联系上了,并且姓沈的还来了米国(不久前她从沈烨口中得知,他父亲去米国是因为他姑姑的意外)。

然而综合她这几次的梦,公寓变成她和蔺时年在住,是蔺时年在她身边陪她治疗、与她一起生活。她奇怪过为何方婕一次都没出现,只出现过在小九的那句“我明天想去看我妈妈”。这回,她就见到小九去探望方婕了,却是那副情境。

怎么回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蔺时年的嘴巴跟突然被缝上了似的,再不发一语。

靠!不说就不说!她以后总能从梦里找到答案!方颂祺狠狠憋气,转向车窗外对他眼不见为净。

小九遭受人格交替折磨的一件件重新浮现出,放电影似的掠过。

方颂祺心中渐渐生出哀伤:“她……真的很痛苦……”

虽然话题听起来好似跳转得牛头不对马嘴,蔺时年却分明明白她在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只是仍旧不吭声。

这痛苦不止小九一个人承受,包括她身边的人——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同情蔺时年,方颂祺戛然了思绪,忽然也想质疑一个小九也问过他的问题:“次人格出现后做的事,你真的都一五一十告诉她了?丁点儿没隐瞒?”

连小九都没安全感,何况她本就对蔺时年不信任。

起码有一条,方颂祺能提出质疑:“你让SUKI临摹《梦中缪斯》,小九不知道吧?”

那个画面她一直很想再在梦见,但始终没有再出现。如果能弄明白临摹《梦中缪斯》的原因,也就能弄明白蔺时年对冯松仁究竟有何图谋吧?

这会儿蔺时年倒是说话了,说的却不是人话:“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问?”

OK,方颂祺决定就此闭嘴。

她被带去了医院,强制性做检查,特别是她总扭伤的那只脚,特意拍了片,身、上的伤也由护士重新处理一遍。

倒霉的是,她裂开虎口的位置恰好在右手,连拿个筷子都会疼,怕是好几天不能动笔。

对于这点,方颂祺觉得自己就像是用一副普通的身体接纳了一位高手的绝世武功。正如小九的记忆里,铁狼——啊呸!差点被老狗比带偏!是小武!小武跑去打拳玩得是很爽,然而遭罪的是小九。

光她在那几个绑匪跟前耍几下大棍,如今也浑身疼得不行。

囫囵洗了个澡,方颂祺瘫到床上休息,脑袋里乱糟糟地还一大堆东西。

全身心静下来的结果是,她又感到恐惧了。

因为她发现,但凡由她自己梦到的那些其他人格的记忆,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她原本的记忆里,她根本无法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控制住自己把它们当作虚妄的梦或者别人的故事来看待。

人的记忆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

这一觉方颂祺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

而梦暂时没再做。

前台小妹已给过来回复,下午老时间,马医生在心理咨询室等候。

方颂祺叫了份餐到房间里,一边吃一边和沈烨聊了几句。

两人都有意忽视昨儿她最后所说的那番话,如往常一般,感情正浓烈的情侣间表达关心的表达关心、撒娇的撒娇。

谈及诊疗结束后她回鎏城的方法,沈烨建议她直接坐蔺时年的车。

“这么明目张胆好吗?”方颂祺疑虑。

沈烨:“他是我姑父,也是你的长辈。我在我外公和我妈面前,也是说拜托了姑父邦忙照看你。”

方颂祺笑了一下。随便吧,反正无论她如何努力遮掩,有心之人不相信就是不相信,总会挖出她和蔺时年曾经的买卖关系。

收拾收拾,她带上行李准备去退房,在门口恰好碰上蔺时年。

“要送我去心理咨询室是么?”方颂祺叉腰问。

经过昨天那事儿,蔺时年也认为目前的风口上两人自然点不要刻意避讳确实比较好。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人在盯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谢谢姑父。”方颂祺甜甜朝他鞠躬。

蔺时年一瞬黑了脸。

蔺时年走的路线和以往几次她乘接送车所驶的不是同一条。深秋之下,路两边的银杏树叶绚烂至极致,落于地面铺就一段浪漫的路。

他的车速有意放缓。

方颂祺打开了窗户趴在窗口,看有人特意把树下的叶子堆在一起成爱心的形状。

风吹过,仅剩在树干上的叶子又飘零,她伸出手接了一片。

形状还不错。

见她用纸巾把银杏叶包起来,蔺时年眯一下眼:“打算做标本?”

方颂祺低头将包好的叶子小心翼翼放进包里:“海城的秋色带回去给沈烨看。”

车子就这么加快了速度。

方颂祺瞍蔺时年,翻了个白眼。

抵达心理咨询室,方颂祺没把自己当外人,热情地和前台小妹打招呼,抱着前台小妹肉麻兮兮地不断说“想死你了”,险伶伶将前台小妹吓得以为方颂祺的身体里换了个人格。

虽然这样的如火热情方颂祺也非常想送一份给马医生,不过走进诊疗室看到马医生身后乃至头顶上方散发着的那圣父般的禁谷欠光芒,她还是没有僭越,觉得马医生今日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醒目。

“好久不见,马医生。”她言笑晏晏落座,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来这里之于她而言是件开心的事儿。

“好久不见,方小姐。”马医生似还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略略颔首致意,并致歉,“前天不好意思,我太太不舒、服,我陪她去医院做检查,只能临时推改和你的约定。”

能让那么负责任的马医生不惜推改和病人的约定,不禁让方颂祺多一句关心:“马太太生病了?很严重吗?”

“我太太没有生病。”马医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是检查出怀孕了。”

方颂祺愣一下,重新展开笑颜:“恭喜马医生。”

搜噶,难怪……

“谢谢方小姐。”马医生表现得好似仅仅在说今天家里的母鸡下了个蛋那般轻描淡写,下一秒立马摁下桌面上的钟,完全进入工作状态,“方小姐调整好心态了?”

“可能吧,否则这次也不会再来见马医生。”方颂祺带着不确定。

“这半个多月,方小姐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她人虽没来,但她的情况,沈烨都没有间断地送来心理咨询室。

方颂祺点点头:“感觉……其他人格的记忆窜来我脑子里的速度加快了。还有就是,蹿来的时候情况似乎比以前稳定了。”

一方面是画面不会再像很早以前那样如同电视机跳台模糊不清并且片段简短;二来,至少最近两三次,她很自然地就从梦里醒过来,暂时没有再出现被困住的情况。

马医生低头一贯地边听边低头做记录,顷刻问:“先选一件方小姐最想说的事来聊。”

方颂祺几乎没有犹豫,最想聊她一开始最排斥的小九,而非方婕虐、待她的那些事。

她把她梦见的那些小九多重人格时遭遇的痛苦一一细数。

就这个,聊了有一个多小时。

马医生全程没打断她,聆听得认真。

讲到后来,方颂祺都觉得自己的深思是恍惚的,恍惚得没去再把她自己和小九分开:“……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残暴至极的恶人,在你的后背用力地刮痧,痛得不行,可实际上又不像刮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它还扯开嗓门对你喋喋不休叨叨不停,直到我死才会放过我一般……”

马上她又纠正:“不对,不是一个恶人,是好几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缠着我……为什么不放过我……”她茫然,眼里心里都酸楚。

她还能记得小九和他们的对话。

“我不是多重人格!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一个神经错乱的疯子!你们统统是我捏造出来的!”

“究竟是你凭空想象,还是我们真实存在,你心里清楚。我们就是你的分身,我们就是你的一部分,我们在承担着你所承受不起的那些事情。你的身体也是我们的身体。”

“不是不是!”

“你摆脱不了我们,否则我们也是同归于尽。”

“……”

那是小武在威胁小九吧?方颂祺抱住脑袋。

“方小姐,深呼吸,放轻松,你现在在心理咨询室,不在梦里。”马医生将装着热水的杯子强行塞进她的手里,不让她放开。

方颂祺照他说的深呼吸。空气里的淡淡香气汹涌地进入肺腑之后,她觉得平静了不少,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杯子。

马医生没在这时候和她说话。

诊疗室内落针可闻般的静悄悄,留给她足够宽裕的平复心绪的空间。

方颂祺喝掉半杯水后,重新出声:“小九她真的摆脱不了他们,是不是?”

感觉现实已经给她答案。小九消失了,其他次人格也消失了,变成了如今的她。这不就是小武所说的“同归于尽”……?

“不是不是治愈。”马医生刻意用“治愈”替代了“摆脱”二字,“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方小姐,治疗人格分裂的方法追根究底其实只有一种,就是‘面对’。如果你拒绝承认你曾遭受过的那些痛苦,比如你母亲虐、待你了这件事,你就得永远忍受煎熬。”

方颂祺喃喃:“所以,小九她……面对不了。”

“是。”马医生点头。

“我明白了……”方颂祺忽然笑了一下,骄傲地自夸道,“我可没有小九那么怂。”

素来冰山脸的马医生在一刻也因为她的话隐隐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倒是接了方颂祺的话:“我遇到过比方小姐你表面上看起来要坚强得多的一位病人,可在‘面对’这件事上,你做得比她好。”

“谢谢夸奖~”方颂祺喜滋滋。

马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了几笔后,又问:“接下来方小姐想聊的是哪一件?”

既然都被夸勇于面对了……方颂祺沉了沉气,道:“聊……我母亲虐、待我吧……”

马医生似乎并不意外她能这么快顺利谈及此:“听说方小姐又梦到了另外一些你和你母亲相处时的真实情况?”

“嗯……”方颂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沉着冷静地将方婕要掐死她的事告知。

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一位让马医生很省力的病人,因为几乎不用他引导,她也能自行将细节阐述得非常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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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当女人多好

讲述结束后,不待他说什么,方颂祺自行又道:“现在很多记忆都还只是一段一段的,恐怕还是得等我后续找回来更多,串连起来再看,等明白前因后果,也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我们不应该断章取义,马医生你说是不是?”

她眼中渴望着他的认同。而马医生本来就打算给她认同,因为她的思路是理性的,是正确的:“嗯,方小姐能这样想,很好。”

“不这样想,其实还能另外想,比如我母亲她是生病了才对我那样,我应该谅解她。”方颂祺嘲弄。总之就是将一切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想。

“那么方小姐现在对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感觉?”马医生问。

方颂祺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如实回答:“不知道。”

马医生颔首,未再追问。

方颂祺也觉得自己对方婕没有想说的了。

很奇怪,明明之前因为方婕对她的虐、待,她难受得差点放弃治疗,现在好像确实……平淡下来了。

偶尔几个瞬间,认为可能得感谢小九,小九将最痛苦的那段时光全部承受了。虽然……小九最后没挺过来……

接下来主要聊的就是新出现的小武的梦境。

目前为止小武仅出现过三次,一次是救了陈素,一次是SUKI在脑海里和小武的对话,再者是小武和小九的对话。

而小武的性格明显是几个人格中最冷最淡漠的一个。当然,攻击性也是最强的。方颂祺切身感觉到,小武具有强烈的想要占据主人格地位的念头。小武对方婕也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可以说,方婕之于小武而言仅仅是个陌生人。

当然,即便发现小武曾对对小九造成极大的压力,方颂祺并不讨厌小武,仍旧在几个人格中最喜欢小武。对当时的小九来讲,小武确实是个威胁,但在方颂祺眼中,小武的争夺无可厚非。正如小武对SUKI所言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另外,方颂祺也不认为小武对小九的逼迫存在任何问题。客观来讲,小武其实就是在让小九面对现实。

聊到后面,方颂祺有点小疑虑:“马医生,我这样靠做梦的方式找回其他人格的记忆,妥当吗?”

像歪门邪道似的。催眠才是正途吧。最早不还一直在遏制她发梦?如今频频如此没问题么?发梦的次数远远超过催眠的次数。

马医生扶了一下眼镜脚:“人在做梦的时候,其实是最接近潜意识的时候,比催眠的状态更加接近。如果说催眠是连接人的潜意识,那么梦,就是潜意识本身的呈现。而且做梦属于自发行为,催眠靠外力协助。从一开始,问题就不在于方颂祺发梦,而在于方小姐的自我意识是否能够把控住主导地位,不在梦中沉陷。虽然方小姐的案例确实特殊,但目前看来,治疗很顺利。”

也就是说,她自己发梦,其实比别人邦人催眠更有利,前提是避免自我意识薄弱。方颂祺默默记在心里,一再在心里说:要爱自己,要珍惜自己。

她的人生很美好,未来也很开阔,任何挫折都打败不了她!

嗯嗯!

最后一段的诊疗时间,按理说是留用给催眠的。

马医生的建议是,今天可以不用催眠,因为方颂祺这几天的发梦稍显频繁,留出多点空白时间给身体和脑子适应和消化或许会更好。

方颂祺忖片刻,还是决定催眠。

“方小姐想再接触哪个人格?”马医生问。

方颂祺在小九和SUKI之间徘徊不定。

关于前者,她曾因基本全是和蔺时年的过往而感到恶心,所以排斥。可现在她心里被方婕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幕勾得心痒痒。

关于后者,她曾因基本全是方婕虐、待她的情景而感到惧怕,所以也排斥。可她又很想知道蔺时年让SUKI临摹《梦中缪斯》的原因。

当然,她想续上哪个梦境就续上哪个梦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马医生最多是借助催眠的心理暗示方式引导她前往某个特定人格的记忆储藏室。

“去……看看SUKI吧。”方颂祺最终下了决定。

诊疗椅很舒、服,十分适合当床用来睡觉。她一坐上去就觉浑身放松,调侃道:“马医生这张椅子价值千百万吧?”

把曾经坐在这上面接受过治疗的所有病人的咨询费加起来,兴许是有的。

闭上眼睛,她在马医生的引导下,她的思绪逐渐飘荡开……

…………

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幸好有头盔缓冲了大部分力道。当然,即便如此也是够痛的。

痛,也没能阻断她声东击西的计划,趁机一个矮身,拳头迅猛攻击对方的腹部。

然而没几下,她还是被撂倒在地,如若不是裁判及时前来阻止,她估计得被对方压着打到头破血流。

心里十分不甘!可她确实爬不起来了,挣扎间,也只能听着结束的哨声吹响,全场的欢呼声送给胜利的那一位。

她默默爬起来,走出拳击台范围内的笼子,随后推开一扇门,将那些动静阻隔在身后,旋即重重摔掉自己的拳套、头盔等护身装备。

果然,挑战男拳手还是有难度!

蔺时年拨开人群跟到这后面来,神情间恼怒难掩,能看出他在勉强维持那分客气:“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一定要来这种地方吗?如果你真想打拳,去正常的拳馆行不行?”

她正在解用来保护手掌的绷带,甚不以为意:“你可以选择不看。”

蔺时年:“我必须看住你,走到哪里都得这样。”

她没说话,丢掉绷带,手指骨节捏得嘎吱脆响,继而堂而皇之走去……男厕所。

蔺时年黑着脸快速把她拖出来:“女厕所在那边。”

她则冷若冰霜:“你再影响我,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说着,她甩开蔺时年的手:“请把我和她清楚地区分开来。你的女朋友是她,而我不想和你搞基。”

…………

嚯!方颂祺完全是被吓醒的!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摸自己的胸口,确认两只乃还在,又下意识往下伸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那个啥。

“方小姐……”

耳边传出马医生的声音。

方颂祺猛一个激灵晃回神,四下张望,记起自己正身处心理咨询室,急慌慌收住自己不雅观的动作。

虽然她素来外向奔放,不拘小节,但面对的是马医生,她想到自己在此之前已不雅观了一下,尴尬得连脸都不敢转过去看他了。

与之相比,马医生自然是平淡如常:“方小姐是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了?”

方颂祺火气噌然上涌。

草!何止是恐怖!

…………

蔺时年没有进咨询室,只在外面的车里等。

车里的乐声被大动作的开车门的动静打破悠扬。

蔺时年本在处理文件,手中的iPad倏尔被抽走。

他侧眸看满面郁色的方颂祺,心里头些许担心,担心她今天的治疗是不是又记起一些要紧事,所以如此。

他没吭声,静待她自己说。

方颂祺的脸是鼓的,分明憋了满肚子的似气似委屈又似不平,好几秒,她一拳砸向蔺时年:“你踏马为什么早不告诉我‘铁狼’是个男人?!”

蔺时年没白白让自己挨她的砸,及时握住她的拳头。虽然她最近跑去练拳后的力气比先前有所增长,但这会儿她的一个拳头他还是制得住的,手掌比她的拳头要大,轻而易举包握住,消解掉她的攻击力。

而听到他的话,他莫名松一口气,收着她此时的表情,用她习惯的形容来说,大概就是跟刚吃了屎一般。

不过她的眉心是揪着的,俨然有痛色。

蔺时年迅速注意到,是她下意识用了虎口受伤的那只手来打人,便松开手。

结果方颂祺一个屈肘,大肘子狠狠撞上他的鼻子。

蔺时年眼前有一瞬的晕眩,捂住鼻子时,手上一片粘稠。

不用怀疑,出血了。

方颂祺见他鼻血吧嗒吧嗒落,眸光确实刹那轻微闪烁,但也只是刹那,冷笑地淬他一口:“活该!”

蔺时年已被她无理取闹出了火气,快速抽两张纸巾捂住鼻子,面色黑沉如铁:“是不是男人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踏马害我丢人丢到家了!你就是故意不告诉我等着看我笑话吧?!”被绑架的时候,她与他提起小武,他当时为何神情古怪谷欠言又止,现在完全有了答案!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我没你那种喜欢恶作剧让人出糗的闲工夫!”血液将两只纸巾浸染。蔺时年快速换了两张纸巾,气完话没再理她,沉默地靠着椅背给自己止血。

方颂祺也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冷冷一哼,忿忿然别开脸看窗户外面。

车窗外是河道,水面时不时被秋风吹皱。

她的气则消得缓慢。

虽然马医生对她曾经有过一个男人属性的次人格毫不惊讶甚至安抚了她,说她可以当作是小武存在性别认知障碍。其实她也曾在多重人格的相关书籍里见到过类似的案例。但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真的是……

草!

草草草!

小九原来有过想当男人的念头……?她是认为当男人比女人好?认为变成男人就能解决她的困境吗?

呸!方颂祺就喜欢当女人!有胸有屁、股多棒~!可以穿美美的裙子!可以撒娇可以妩媚可以风情,想Man想酷想耍帅不也都可以?!

手臂突然被旁边的人拉了拉。

“干嘛?!”方颂祺暴躁。她的气还没消好不好?!

这一转头不得了,但见蔺时年的鼻血还在流,甚至把他胸口的浅色衬衣染红了一块,面前也已堆了好几张用过的纸巾。

“你……”方颂祺一时呆住。

蔺时年比她冷静得多:“你来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方颂祺没耽搁,马上和他调换位置。

五分钟后,车子停下来,蔺时年的嘴角抽了抽。

“你干嘛?还不赶紧下车?”方颂祺催促。

“这里是精神病院……”蔺时年幽声。

“你车上的导航告诉我这里就是最近的医院。再说,精神病院怎么了?不也是医院?让里头的医生和护士先给你止个血对他们难道还是难事吗?你不怕自己再一会儿就流血而亡吗?”说话间,方颂祺倾过身去给他解安全带,再催促,“快点大老板!你要死了我得负全责!是你自己身体虚随便挨一拳就流血不止,兴许是你自己得了啥绝症没发现,可别让我背锅!”

绝症都出来……

蔺时年:“……”就算为了制止她越说越离谱,他也确实得抓紧时间下车……

结果当然不是啥绝症,一来天气原因肺燥血热,二来鼻腔黏膜中的微血管分布比较密集,本就脆弱又敏感,被方颂祺的大肘子给撞破了,所以流血不止。

蔺时年出来的时候,看到方颂祺分明完全把他抛诸脑后,饶有兴趣地看草场上的一群精神病人放风,由护工们带着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走不走?”

方颂祺被他的突然出声小小地吓了一下,猛翻白眼:“你是鬼噢?走路不带动静的?”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这里?要不要留下来?”蔺时年讥嘲。

他以为方颂祺应该反唇相讥顶回来。

却见她的眼里闪过一瞬的黯淡:“你以前……有想过把小九送精神病院么?”

蔺时年发出哧笑:“不是精神病,送精神病院干什么?”

方颂祺抿唇。虽然在专业领域里明确区分着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但在普罗大众眼中两者并没有区别。

“走吧。”蔺时年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当先往外走,“就算真是精神病,我也有能力照顾。”

方颂祺轻哂:“照顾个屁。小九不就被你照顾没了?”

蔺时年的身形猛一顿。

方颂祺恼自己,恼自己此刻竟从他的背影清楚地读出一分受伤。雾草……

蔺时年并没有说什么,继续迈步。

方颂祺淬了一口,撇撇嘴跟上,赶在他要坐上驾驶座前阻了他:“别跟我抢,一会儿你半路又流鼻血手软握不住方向盘,要我的小命也陪你搭在这里么?”

蔺时年遂她的愿,改去副驾。

方颂祺愉快地上车,系安全带,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毕竟她确实好久没开车了,想练练手,刚刚就那么五分钟,塞牙缝都不够。

“对了,”她突然记起来好奇一件事。

“什么?”

“以前有没有出现过,你和小九亲热的时候突然冒出另外一个人格的情况,比如小武。”

蔺时年:“……”

“啊哈哈。”方颂祺光欣赏他此时的表情已忍不住仰天大笑,之前因为发现铁狼是个男人而生出的火气荡然无存,只沉浸在脑补蔺时年和铁狼的画面里。

笑过之后,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一贯地冷嘲:“你对小九也不过如此。小九问你会不会也喜欢上其他人格的时候,你是否认了。但你就只是把性和爱分开吧?你要真对小九忠贞不渝,即便我是小九的其中一个次人格,你以前也不该碰我一分一毫。我内里可不是你的小九。呵。”

扭回头,她踩下离合器,挂档启动车子。

蔺时年注视她没有表情的侧脸,露一抹嘲弄,什么也没为自己辩解。

回到鎏城是晚上八点多钟,方颂祺已经有点疲倦了,不过他乃乃的老狗比估计平时习惯了别人伺候,现在把她当魏必,完全撒手不管,靠在他自己那边睡得比死狗还香。

他的手机响了。

方颂祺打开了车载蓝牙接听,一声“喂”出口,让听筒那头的魏必些许怔忡。

“说吧。”这次出声的是蔺时年,刚从睡梦中醒来。

“先生,你现在到哪里了?”魏必问。

蔺时年和他约了个地方后,挂断电话。

方颂祺已经全听见了,也就不用他再说,便自行打转方向盘该怎么拐怎么拐,边开还边骂蔺时年的导航难用,骂鎏城的交通太差。

蔺时年悄无声息勾唇笑。

到约定好的地方后,带着口罩的魏必拿回了他光荣的司机岗位。

方颂祺故意躲瘟疫一样躲他:“带病还坚持出来工作,你老板人缘忒差了手底下只有你一个拿得出手的员工才让你身兼数职吧?说说看每个月开给你多少工资?我邦你算算是不是压榨你的劳动力了。”

魏必没理她,只道:“之前的钱已经>

“是么?”方颂祺其实没留意,这会儿才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里头她和魏必的对话框。确实当天夜里就收到账了只不过她没留意。

衬衫的钱,蔺时年和魏必都没提,方颂祺也就默不作声揭过去。她现在是挺后悔那日在蔺时年面前逞豪气。她还不起就是还不起呗。何况,那就是蔺时年自找的,又不说清楚对猫毛过敏。

不提衬衫,她就假模假式关心他的过敏喽,虽然这关心也表达得太迟了——“过敏都没事了吧?”

“嗯。”

“你那鼻子有空也再去医院检查一次呗。”

“嗯。”

“顺便来个全身体检也不错。年纪渐长,身、上毛病多。”

蔺时年眸子黑沉沉:“是要我检查出癌症你才会高兴吧?”

方颂祺挑眉:“我有那么狠?”

“有。”魏必悄咪咪在心里替蔺时年回答。

到公寓楼下,方颂祺下车:“这两天谢谢姑父的照顾了。姑父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嘭地甩关车门,她哼着小曲儿扭着腰肢消失在楼道里。

蔺时年良久收回视线,听魏必汇报:“律师已经派去海城那边了,会邦我们盯着警方的办案。几名绑匪的资料调查过了,和警方那边的结果没差。他们是一个团队,收钱邦人做事,团队挺大的,不止被逮的那四个,只是那四个负责绑架先生你和方小姐。”

既然收钱邦人办事,那或许就容易解决了。蔺时年吩咐道:“我们也出钱让他们办事。”

魏必其实觉得有困难:“先生,他们各自都有他们各自行业内规矩,恐怕不好破。”

比如这次那四个办事不力进了局子,那就单纯是他们四个绑匪的事儿,与他们的团队无关,更与花钱的客人无关。

蔺时年确信地摇头:“那一定只是钱不够多。”

…………

方颂祺打电话给沈烨报平安,以及聊了此次在马医生那儿的诊疗。

自然还少不了小武的性别问题:“……男人欸,真没想到。这是不是就和电视剧里演的灵魂交换有点像?哎呀妈呀,一想到我的身体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光光甚至摸光光,我就不自在。”

沈烨笑着提醒她:“电视剧里的灵魂交换,那是别人的灵魂跑到你的身体里。可小武和你是同一个,最多算自、摸。”

“啧啧啧,沈公子你又学坏了,‘自、摸’都出来了。我自、摸的话,你在没和我谈恋爱之前,就是自橹喽?”

沈烨:“……”咳咳咳咳,为什么楼被她歪得这么斜……

方颂祺忽然在想,蔺时年那一出飙鼻血,什么肺燥血热,除了天气的缘故,是不是也有他自己没橹好的原因……?

啊呸!想到老狗比那儿去干什么?老狗比哪里需要自橹,老狗比不养了一箩筐小狐狸精?

睡前么么哒结束,沈烨又去看冯晚意。

冯晚意不愿意住院,医院检查完没其他毛病后,今天中午就回来冯家了。脚上打了石膏,她如今行动不太方便。

迎面遇上冯松仁刚从冯晚意那里出来,让沈烨不用再去了:“你妈去睡觉了,别吵她了。”

“好的外公。”沈烨收了步子,“外公也去休息吧。”

冯松仁点点头。

爷孙俩分道扬镳,各自回屋。

…………

床头柜上的手机进来消息,震动声在安静中格外清楚。

手机的主人伸手,点开屏幕。

“……这次还没达到目的就让那两个人给跑了,我们就不收尾款了,但规矩上您的订金付出来了就是付出来了,我们不退的,这一点在之前已经告知过您了。拍到的一点东西,我们就免费送给您。一分钟后您查收您曾留给我们的邮箱。”

看完消息之际,正好也有来自邮箱的提醒。

:。:

134、御守 含8900钻加更

于是直接点开邮箱。照片拍到方颂祺和沈烨亲密地一起进酒店,拍到蔺时年一个人进了酒店,拍到方颂祺独自出来酒店到处游走逛逛,然后是被绑架后昏迷中的方颂祺和蔺时年。

当时现场本来有录音,但诈他们二人的过程中意外突发,录音落入警方手中,也就没了下文。

在二人逃出去之后,还有继续偷拍,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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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替死鬼

冯松仁没理冯孝刚。冯孝刚嚎声在四下里的一众沉默中如同卖力表演的小丑。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小丑----

“孝刚少爷,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还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往家里带?”问话的何叔点到了关键。

这也是方颂祺在冯孝刚话出之际的第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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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暗流涌动

“哪来的消息?可靠吗?”冯松仁问。

“翁家来的消息。”何叔道,“翁建祥的老婆卢春燕,也就是方小姐的表婶,告诉我方小姐的母亲方婕不是‘J.F.’的朋友,就是‘J.F.’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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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不喜欢,但尊重 含9000钻加更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继续遭到报复,逃跑躲起来了。方颂祺与沈烨通电话抱怨时,沈烨揣度:“她老家在哪里?会不会回老家了?”杏夏既丢掉工作,临毕业前又被开除,且连本科时的学位也一并被撤销,还得罪了一圈人,想一想,确实在鎏城呆不下去。

“我不知道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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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捣蛋

方颂祺继续提出异议:“董事长的那段经历,不是没怎么在外界提过?既然如此,会不会说明,不是别人没有挖掘过这一点,而是董事长自己不喜欢提?”这个问题确实叫Amanda考虑了数秒,只是仍未改变结果:“这样吧,你先去试一试董事长的态度。好歹我们是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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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再无知情人 含9100钻加更

讲真,不能白瞎了以前小武的

“功力”,她不奢求自己能完美还原,起码捞回来个百分之五六十吧?比起阿拉伯语,还是打拳更实在。

酣畅淋漓地从拳馆回家,过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前面站了位小女孩,身后背着画板,似乎刚下课外兴趣班。

小女孩的母亲埋怨小女孩为什么不把画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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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隔阂

撇开他的家庭时,她与他有多聊得来,裹进他的家庭时,她与他便有多隔阂。

这隔阂,是即便不谈方婕和冯家的恩恩怨怨,她和沈烨之间也存在的,恐怕一辈子也难以逾越。

以前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如今随着矛盾的激化,突显叫她无法忽视。最终方颂祺还是转回身:“沈烨,我不是排斥结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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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本来就叫你妈妈 含9200钻加更

灰蒙蒙的阴天给她脸部线条亦添一分暗沉。这分暗沉里,有多大比例对应了她的心情,沈烨估量不出来,只能肯定,她今天催眠出来的记忆,确实不愉快。

她暂时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伸出手臂揽住她,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方颂祺却是浑身一瞬僵硬。沈烨怔然,费解看向她。方颂祺已放轻松,靠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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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出差 含9300+9400钻加更

沈烨那崩掉的一丝表情,应声稍有恢复:“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方颂祺拒绝:“不用送,我暂时不回家,要去拳馆。你明天要出门,早点回去准备吧。”沈烨安静注视她两秒,最终没有勉强:“好,你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在拳馆练太久,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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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瘟神青睐

…………从鎏城到香港,乘飞机到南非约翰内斯堡,蓝天白云清爽,几个小时的等待后,再转机抵达目的地博茨瓦纳----瞧吧,南部非洲最富裕的国家,虽然国土面积小,但不是穷山恶水,政治比较稳定,治安相对安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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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想你想得难以入眠

“所以,您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现在您别耽误我向我男朋友求安慰。您那里该凌晨三四点了吧?我也不耽误您睡觉,等我回国再与您共商大事。”说到做到,方颂祺马上掐断通话。

掐断通话后,她发现,沈烨不久之前真给她发过消息,和老狗比一样,询问她今日的两次意外。

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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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走出国门,走上国际

屋里的其他人,有的明显露出惊恐之色,有的则麻木地毫无反应。方颂祺卯足劲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再抻脑袋。

膀大腰粗的两个黑人各肩扛一个再手臂夹一个,又丢进来四个女人,同样进行困绑缝嘴Cao作。

没人敢出动静,似乎连呼吸也都放轻。方颂祺平日脾气再爆,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轻易造次。

虽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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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囧途

长久以来没能洗澡,身、上臭得连她自己都作呕。这下倒好,直接来个超强海水浴……?

可挑另外的时间好不好?!她现在被塞在行李袋里!行李袋的材质贼踏马结实!

方颂祺挣了许久没挣开,在所难免慌得一B。身体在不断往下沉!草草草草草!

她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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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修罗场

好几天没吃饭,她其实什么都没吐出来。但就算是干呕,也呕得她七荤八素。

原本负责押他们的黑人已然顾不得二人,房子里也接二连三跑出来更多人。

枪声像炮仗一样响,随着加入战斗的人数变多,很快变得跟炒豆似的一阵紧接一阵。

方颂祺捂住耳朵也不管用,双腿软得直接坐地上,脑子因可怖的枪火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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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最好看

乍然之下,方颂祺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醒。但就算她没醒,难道在梦里就能允许自己白白被他撞疼吗?

“草你大爷!”方颂祺扬起手打算给他一记大耳光。整个人却猛地被拉进他的怀里,她被搂得呼吸不畅,腰几乎要被箍断。

关键是胸挤压变形了好不好!方颂祺用力挣了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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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老母亲看孝顺儿子

方颂祺下意识抓了抓头发:“还用您说吗?我什么时候不好看过?”不好看她会染?

当然,最关键是她天生丽质底子好,怎样的发色都能驾驭,噢耶~!从自恋中拉回,方颂祺往上斜挑眼:“您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么?”蔺时年拿她的手掌往她头顶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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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无法药到病除

话题确实被扭了回来,那位武官告知大概中午午饭前后。院子里的骚动平复,几位送尸体过来的士兵离开,长官们也转移地点去开会。

方颂祺由蔺时年带着进去时,已经清场干净,什么也没有。换药后,她探视小姜姐的请求遭到几位刑警的拒绝。

方颂祺大失所望,却也未勉强。回住处的路上,她侧头问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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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千人千面

“赶紧治愈吧。”方颂祺已收敛自己刚刚的

“甚觉好笑”,因为仔细想想,一直以来,她需要接受的是她和曾经的几个人格是同一个人,而他需要接受的是她不是曾经的小九。

如此,她和他,各自的病,才能得到根除,不是么?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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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把屎把尿

前半夜,他面色苍白,口唇发绀,冷得缩成一团,方颂祺便把空调关了,借来所有能借到的被子,全盖到他身、上,他仍抖得如疾风中的弱草。

后半夜,他又面色潮红,燥热不止,身、上出的虚汗弄湿一大片床单。

见方颂祺要换床单,蔺时年阻了她:“别忙乎了,你去睡你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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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Cannibals

蔺时年似笑似讥嘲:“噢,原来你以前提的都是没脸没皮的要求。”方颂祺反应过来他口中的

“以前”指的是她还在被他包、养时她偶尔故意撒娇为难他,反唇相讥:“您现在又不是我爸爸?”蔺时年看着她没说话,好像被她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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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不是我求着你来的

“不敢不敢,我何德何能被您荣幸呀~!”方颂祺盘腿跟着坐下。蔺时年察觉她笑容里依稀隐藏的谄媚:“想干什么?”既然他问得直白,方颂祺索性也直白:“您能邦忙借到电脑和U盘吧?”

“做什么用?&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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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放鞭炮庆祝

依旧隔着距离,不过好像还比上次远一些……?一回生二回熟,方颂祺如今已并不怎么紧张,无语他们怎么总喜欢挑晚上闹腾?

因为方便偷袭吗?瞥见蔺时年落下的洗漱用品时,她稍稍顿滞两秒,记起参赞说,蔺时年和武官会晚点回营地。

那么现在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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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特殊的存在

“谁告诉你我调头是为了捡口红?”蔺时年以反诘。方颂祺眉尾轻挑。

难道不是?她自作多情了?蔺时年紧接着道:“就算真是为了捡口红,我们前两天不是也讲得很清楚了?我做我想做的事,不会摊到你头上,你要觉得不舒、服,反倒显得对我问心有愧。你的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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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狂花

方颂祺感觉得到,姚经理似乎不太情愿。可抱歉啊,他再不情愿,也阻止不了她一颗迫切想上厕所的心。

姚经理的住所并未太豪华,粗略扫一眼,两室一厅,再加一个卫生间。

厅非常小,等于就是个通行用的过道而已,都比不过卫生间的面积,出乎她意料的是卫生间里还安了浴缸。

想想姚经理一个大男人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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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遥远的故事 含11400钻加更

方颂祺睇他:“我觉得您写小说的能力一定更强,要不您走起一个?我做最忠实的观众,洗耳恭听~!”蔺时年又不理会她。

方颂祺便自顾自继续编故事:“分赃不均引发的内斗导致‘食人族’的秘密曝光,外人知道了原来是有人販卖人、体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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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大眼瞪小眼

事实证明蔺时年的话不可信。之前大学生和市民抗议当地ZF的示威活动个隔天升级演变为大规模骚乱,众多建筑被烧、车辆被砸,多人受伤。

当地ZF警卫部队被迫使用武力,一时间步枪声、机枪声、装甲车炮声响成一片。

蔺时年口中的

“后天”当日,示威骚扰达到高朝,城市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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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各自处理问题

四五岁的小萝莉,粉色的蝴蝶结扎两个漂亮的辫子,粉色的连衣蓬蓬裙,白色连体裤袜,再来一双粉色的圆头小皮鞋。

妈妈咪鸭,方颂祺已经很久没这么满眼地见过粉色了。视线由上至下打量一通后,又回到小萝莉的面庞上。

鹅蛋脸,兴许因为刚刚跑得太快,面颊略显红扑扑,刘海也被风吹开一条缝贴于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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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匹诺曹的鼻子 含11500钻加更

蔺时年怎么可能放心?快步上前来。方颂祺正将汤碗朝呆呆愣愣的萌萌一晃:“这是你要喝的?”语气其实不好不坏,不过在她哑嗓的衬托下,偏向于坏。

萌萌原本只是比较随意而习惯性地单手抓粉红豹,在方颂祺靠近期间,她才整只搂进怀里,越搂越紧。

待此时被方颂祺居高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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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小天使VS小恶魔

又是萌萌。这回她拿来的是雪糕,特别宝贝地捧过来。方颂祺:“……”所以这个小屁孩企图用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来讨好她?

方颂祺忽然起了兴致。既然她非要一再亲自送到她面前来,她不逗弄她一番,岂不辜负了她?

她顿时有了主意,对着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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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口不择言 含11600+11700钻加更

方颂祺则留意到,萌萌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多半还是方才在洗手间里给摔的。

不过摔就摔喽,不对劲就不对劲喽,又不关她的事儿。方颂祺不予理会,轻飘飘回自个儿的卧室。

萌萌抱着小沙一直跟到门口,仰头注视她。方颂祺只当作没看出她的眼巴巴,关上门,将她拦在外面。

行至昨天的抽屉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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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只有我能欺负你

蔺时年心头涌出一阵情绪。方颂祺翘首以盼等着吃饭,眼巴巴见他端着饭菜在手里半晌不动弹,很生气,起身亲自过去接。

蔺时年在她行至她跟前时回过神,道了句抱歉,随后继续步子。依旧不偏心,既送来了萌萌的,又送来了方颂祺的。

方颂祺重新做回去,顺手将刚喝完汤的空碗往蔺时年一推,准备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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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干嘛淹死她们? 含11800钻加更

哼,方颂祺翻白眼,可并不稀罕她的嘴甜。欺负了就是欺负了,她不赖账。

因为蹲太久,脚麻,起身的时候方颂祺身形不禁晃了一晃,眼前还发黑。

萌萌连Rita和Lisa都顾不得了,软乎乎的小手急急捉住她的手臂。

不过就她的小身板怎么扶得稳方颂祺?还是横刺里另外一只手的出现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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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主脉络

这话,方颂祺怎么听怎么觉得,是接着昨天晚上餐厅吃完饭后出来的交谈,总而言之还是怕她带坏他女儿喽?

便听蔺时年继续道:“你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当她的方方阿姨,她现在越喜欢你,之后越不舍你。”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萌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改口她只是阿姨,但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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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探寻之程

“人渣!”强烈的情绪在她的胸臆间翻滚,究竟是小九的还是她的,已然分辨不清楚,或者两者皆有。

她打从一开始就怀疑,蔺时年和小九恋爱期间,小九可能也是第三者,她也一直坚信,蔺时年一定做过非常对不起的小九的事儿,才让小九绝望至连死都不畏惧。

只是始终没有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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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礼貌得跟孙子似的

将将正面对上,方颂祺有心想躲也避无可避,暗暗爆了句草。季忠棠的意外之色昭然。

非常难得,看到他的表情管理失控,包括他身边的靳秘书。

“季叔叔。”方颂祺问候,因为有约在身,所以暂时没打算和季忠棠多聊,言简意赅快速道,“季叔叔,您一会儿有空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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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释然

季忠棠还是那一贯的行事作风,执行力强,算不上强迫人,可面对他时,莫名地非常难拒绝。

遂,方颂祺就这么被他带回家。于他而言,他在B.J的家不能称之为家,是个住所。

而这个住所,是套三进四合院。房子是很早就有的,但大多数时候处于闲置状态,这三年季忠棠从外交部离职后,偶尔有事来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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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怀疑人生! 含11900+12000钻加更

半个小时后,方颂祺失望地挂下电话。两位长者对方晓琴的记忆和孙健霖院长所讲述的大同小异。

至于姓

“邵”的老师,依旧查无此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接连三番的不顺利,着实叫她挫败。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毕竟记忆有误对她来讲并不稀罕,那么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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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再相见

等季忠棠回来,已经是方颂祺与季存希正面对上的两个小时后。她实在太倒霉了。

季忠棠的这四合院,除了季忠棠自己来京时偶尔会住,季家的其他人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会用,其中自然包括季存希。

基于季存希和季忠棠的关系,这里之于季存希而言,与自己家的房产没有区别,想来就来,根本不用提前和季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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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不可能

沈烨却没有驻足,跨过这两步,来到方颂祺面前,紧紧抱住她,一丝缝隙也不允许它们存在。

方颂祺就这么站着不动。沈烨也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仍旧彼此静默。

直至沈烨主动放开她。外面天寒地冻,方颂祺着实呆不住,抬手朝西厢房示意,然后迈步走在前面。

沈烨跟在她身后进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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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此路不通 含12100钻加更

来得挺快。方颂祺跟在季忠棠身侧,没理会蔺时年,由季忠棠问蔺时年什么时候到的诸如此类问题,好似特意把蔺时年找来的人不是她。

蔺时年也暂时没理会方颂祺,与季忠棠边说着话边往四合院里走。晚餐三人同桌,季忠棠最先离桌,回屋吃药,留方颂祺和蔺时年自行谈事。

两人却均不言语。方颂祺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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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好消息

虽然嘴上说着等回四合院之后去弄点吃食,实际上方颂祺根本连厨房都懒得进。

季忠棠聘的那位厨子晚上是不住这儿的,她没的指望,幸好还有送餐软件,挑挑选选了好一会儿,悬而未决,倒是蔺时年来敲她的门,喊她去饭厅吃饭。

方颂祺可不是随随便便有的吃就愿意赏脸的人,先问蔺时年吃什么。隔着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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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让我呆在你身边

方颂祺尚呆愣在他的上一句话里:“你说什么?Shen源?”太突然了,突然得她一时之间懵掉,仿若做梦一般。

“你弟弟果然没告诉你。”季老幺叹气。方颂祺皱眉:“什么叫他没告诉我?这个消息不是今天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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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四个轮番

第二天,方颂祺向季忠棠道别。毕竟之后在海城依旧能见面,所以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季忠棠多交待了一句,让蔺时年照顾好方颂祺。靳秘书送他们到车站,路上买了好些吃食给方颂祺,方颂祺没客气,尽挑自己喜欢的,全然未在意还有一个同行的人,由她独自包揽,上车后就开始撕啃肉脯。

她来B.J.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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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试一试

…………在火车上,总是容易错觉时间流动的速度变慢。方颂祺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起来,找出手机一瞅,明明睡了好久,却也才凌晨四点钟。

见她下床,蔺时年马上问:“去哪里?”

“厕所!&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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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四扇门

蔺时年怔然,瞬息后眸色深沉。她这副架势,一点也不像真打算和他怎样。

方颂祺收着他的表情,勾唇:“怎么?不是你自己求我睡你?现在我答应了,你反而犯怂?”这话何止是嘲讽?

羞辱也不为过。蔺时年未言语,回放一遍自己先前的话,暗自嘲弄他饭前的那几杯酒大概后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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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我害怕

…………和马医生又聊了一番后,方颂祺多坐了十五分钟,离开诊疗室。

在里头呆太久,还睡了一觉,本就恍惚,发现等在外边的人从沈烨变成蔺时年,她乍然之下没反应过来。

蔺时年见她脸色不好,看向他的眼神又古怪,不禁皱眉,朝诊疗室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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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刻薄是本能

他当然也知道,阻止得了她一时,阻止不了她一世。蔺时年默数秒,嘲弄:“要么去交男朋友,像以前和沈烨在一起时那样。我可能才克制住。”

“噢?那你还提出让我和你做?”方颂祺勾唇,“按照你刚刚这句话,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你才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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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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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颂祺猜测他可能也觉得两次Shen源间隔的时间太短:“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医院方面对Shen源不是都严格筛查?”

当然,多了解些情况总归没有坏处,她没阻止,道了句谢。

蔺时年半是讥嘲半是失笑:“我不是季忠棠,你不要越来越待我像长辈。”

就像她昨晚吐槽要他别总用看女儿一样的眼神看他。

方颂祺这么端着其实也有点难受,勾唇,遂他的愿:“看来您还是有点犯贱呐,一天没被我骂就受不了。”

蔺时年接下话:“也许吧。”

…………

数学英才班的考试在鎏城大学举行。

方颂祺化好妆后,由蔺时年带着来到学校附近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等。

等待许敬考完试的这段时间,她从蔺时年那里了解到,这次的Shen源,是一位意外车祸的伤患,抢救之后仍生命垂危,在重症监护室内靠呼吸机维持微弱的生命,发生奇迹的可能性非常小。

家属已经放弃希望开始Cao办后事,说伤患生前就希望自己死后能捐赠遗体,要邦病人达成这个愿望。医院经过数据库里的数据匹配,Shen器、官可以移植给许敬,只等伤患确认脑死亡后,便可立刻手术。

所以,从某方面来讲,许敬能不能做成手术,还不一定。万一那微乎其微的奇迹发生,人家又没死,Shen源也就泡汤。

方颂祺突然很有*想和蔺时年聊一件旧事:“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要和周泽交往?”

蔺时年深深看她一眼:“知道。”

方颂祺半是轻笑半是嘲弄:“连这也瞒不过你。你以前还真是,人虽然长期不在我身边,却对我的生活无孔不入地监视。”

蔺时年抿唇。

“既然你知道我当时的恶毒想法,那你说……”方颂祺煞有介事拖个长音,双手托住下巴,笑靥如花,“现在我是不是更该拜托佛主保佑,让车祸的那个人不要发生奇迹,一定要死。”

他们这里间的门在这时被轻轻叩响。

方颂祺闻声望过去时,门刚打开,许敬的身影出现:“姐!”

她即刻起身。

许敬接到医生的通知后,其实今早就应该前往医院随时做好换Shen准备。但他不想缺席今次的考试,医院方便一开始有犹豫,最后没反对,既然不冲突,她就尊重许敬的意愿,毕竟这考试对他来讲非常重要。

蔺时年亦起身,不打扰他们姐弟俩团聚,举步维艰往外间走。

许敬第一次正面碰上蔺时年,往里走的时候视线落向他。

蔺时年向他略略颔首。

许敬驻足,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直至门关上。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方颂祺拉回他的注意力,随口解释,也算介绍,“他是我妈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

…………

外间的魏必和钱师傅见他出来纷纷问候。

钱师傅自然是陪许敬来的,魏必这段时间则本就香港、鎏城两地跑邦他办事。

钱师傅已经不算蔺时年的人,所以很多事情没有向蔺时年汇报的必要,否则落到方颂祺那里,就是监视、打小报告。如今看蔺时年和方颂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未再水火不容,他这个曾经夹在中间的人,也小有欣慰。

“先生,刚刚钱师傅说,他和许敬从学校出来时,遇到沈烨和季存希了。”他出来之前,魏必正听钱师傅说到一半,这会儿便示意钱师傅直接告诉蔺时年。

原来沈烨和季存希知道今天许敬考试,昨天特意联系许敬,主动提出今天要来接送他。许敬找借口拒绝了。没想到沈烨和季存希今天还是来学校了,在校门口碰到面时,聊了几句,主要是关心许敬的考试情况,两人又热心地想送许敬,再次被许敬婉拒,钱师傅带着许敬坐出租车先开到其他地方去绕路,才折返回来。

“……会不会太刻意了?被小季医生察觉异常?”钱师傅有点担心,“小季医生知道小敬从学校考完试接下来应该去医院。”

蔺时年摇摇头:“没关系。”

反正他们两个本来就已经知道方颂祺没死。

里间,方颂祺正和许敬说着话,手机震动,她瞥一眼,发现是季老幺来电话。

许敬也看见她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了:“姐,季哥一直很关心我,今天他和沈哥本来还想接送我。”

“嗯。知道了。”方颂祺将电话挂断。

季老幺却不死心,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小方同志,你是不是回来鎏城了?”

…………

季存希趴在方向盘上,侧头觑沈烨。

沈烨的视线落向车窗外,不知在看什么,似乎有点入迷。

季存希好奇,循出去,发现是一家馄饨店。

那家馄炖店,他记得,那天他陪着沈烨一起变身佩奇和乔治之前,沈烨见方颂祺在教室里忙得忘记吃中饭,特意叫了份餐送去给她,挑的就是这家馄饨店。他当时便猜测,这家馄饨店估计装有沈烨和方颂祺的回忆。此时更加认定。

心里默默叹一口气,季存希笑嘻嘻打趣:“怎么了沈公子?你肚子饿了?要不进去吃一碗再走?”

沈烨收回眼,翻了一翻,给了他肩膀一记拳头。

季存希戏精附体,慢动作往后飞假装被打得一下子撞上车门,并且噗地吐血,受重伤危在旦夕一般,断断续续道:“你……原来就是那个敌国奸细!”

他痛心疾首:“枉我拿你当兄弟,结果你一直在利用我……”

沈烨:“……”

季存希戏演得正酣畅,搁仪表盘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也就顾不上继续,伸手去取手机。

电话被她挂了,消息他更加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此时她真回了,季存希还算欣慰,本来已经开除她当他朋友的资格,这会儿重新给她安上。

而她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嗯”,连标点符号也没有。

季存希抬头看沈烨:“她还真回来了。”

沈烨没太意外:“走吧,直接去医院等许敬。”

季存希收起手机启动车子:“你外公和你妈现在对你这么宽松?还能允许你来邦许敬打点?”

“我故意对她弟弟不闻不问,也太不像我。只要我没继续执着于她,我外公和我妈不会再拦我。”

季存希听言恍然嘀咕:“难怪你最近愿意接受你外公给你安排的相亲……”

“可你这样对和你相亲的姑娘不太好吧?”他皱眉。

“你误会了。”沈烨解释,“我不是为了应付我外公,我是真心实意和她们见面。”

季存希放宽了心,哈哈笑:“确实,相亲和自由恋爱也没太大区别,能不能看对眼不还是你们俩自己的事情嘛!赶紧遇上个情投意合的姑娘!进入新的感情!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

因为许敬接下来要去医院,方颂祺没和他聊太久,就催他离开。她的本意也只是让许敬定心,她从非洲回来真的没事,而且他接下来做手术,她也没办法去医院陪他。

许敬同样不希望她太为他担心,所以她催他走,他便走,反过来安抚她,笑道:“手术肯定没问题。下次和姐见面,我就是个健康人了。”

方颂祺拍拍他的肩,翻白眼:“如果你上次就接受手术,这次就已经是个健康人了。”

许敬灰溜溜摸鼻子,脚底抹油。

他一走,蔺时年便又再进来。

方颂祺坐着发呆,顷刻喃喃:“终于……”等来了。

蔺时年坐在她身边,知道她只是自己生感慨,但自行当作这是她与他的互动,自鼻间“嗯”出个声儿来回应她。

方颂祺突发奇想:“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因为许敬的病而需要钱,或者在我跟了你没多久,许敬就等到Shen源了,做完手术,我不需要你这个金主了,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把我邦在你身边?”

蔺时年确实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有个想法冒出来:“可能我就不会走捷径,直接制造巧合和你认识,然后追你。”

“你追不到我的。”方颂祺嗤笑,“我的Kou味儿变化不大,三年前和现在没差,我也看不上你。虽然你是有钱人,但有钱又比你年轻比你帅的,大有人在,谈恋爱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蔺时年反唇相讥:“你确定年轻帅气又有钱的一定能看上你?”

“老娘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方颂祺自信满满,斜睨他,替揣度出另外一个答案,“以你之前对小九的念想,就算当年我不需要钱,我也非常怀疑你会用卑鄙的手段故意给我挖坑,让我往里跳,没有需求也变得有需求,然后你就又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

蔺时年想了一下,竟然没否认:“有可能……”

靠……方颂祺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副远离他的模样:“大叔你太恐怖。”

蔺时年失笑。

…………

身在鎏城,方颂祺更加不敢在外面乱晃,见完许敬老老实实回湘陵别墅,搞得好似她现在是被警察通缉的罪犯。

因为心情好,回去后她多吃了两碗饭,跑到院子里欺负鸡鸭鹅之后,依旧回房间写稿,同时也在等医院里许敬的消息。

然,等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并非指那位危在旦夕的伤患当真发生奇迹又救回来了,而是其家属又改变主意,不愿意捐赠遗体了。

给过人希望再收回去,比一开始就没任何消息还要让人晴天霹雳。

可是能怎样?捐赠遗体本来就不是人家的义务,人家要是捐,受赠人该感激涕零;人家不捐,指责不了什么,更无权去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

方颂祺连晚饭也吃不下了。

许敬倒主动安慰她:“没关系姐,以后还能等到。现在做不成手术,我也可以把时间和精力放回去准备复试。”

虽然早上才初试,距离成绩出来还有一阵子,但他信心满满。

方颂祺仿佛才是需要Shen源的那个人,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回应他。

“先吃饭。”蔺时年来找她,“现在不过是又恢复成原状,之前你不也有耐心陪着你弟弟慢慢等Shen源?”

“不一样,这怎么会一样?!”道理方颂祺懂,心里该闷还是闷!她烦躁甩开他的手,举步便走,“别惹我!我要自己静一静!你自己爱吃去吃!”

…………

冯宅里,冯松仁同样刚得知消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安排清楚了?又变卦?”

何叔也不是暴露自己的身份亲自联系,而是通过中间人,现在中间人转达的意思就是那边坐地起价,要更多的钱。

Shen源这事到这地步,要么按对方的加价给钱,否则不可能再另外找人重新策划。所以何叔征询冯松仁的意思。

冯松仁突然将手里的鱼食一把重重全丢进鱼池里,引发鱼群争先恐后的争抢。

他近期在家静养,即便沈烨的事,也没让他动肝火到这地步。

冯松仁忍受不了这和威胁没有两样的事情:“不用加,那些钱他们要是还不够,最多我们就暂时先放过许家那个孩子。”

何叔掂量着,如果以后再做,应该就不会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换成简单粗暴的法子了。

冯松仁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年纪也大了么?”

语气虽不轻不重,但他这俨然是指责他办事不力。

“对不起董事长。”何叔道歉,随后凝眉,“董事长,我总感觉,好像是有人突然横插一手。”

“有人横插一手?”冯松仁皱眉。

“董事长,我没有为我自己摘除责任的意思。”何叔澄清,“或许是我疑心太重吧,那边只是单纯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没再继续就此多言,他提醒冯松仁其他人在等着他一起吃晚饭。

冯松仁点点头往里走。

冯伯珅、梁雯和冯晚意均站在桌前:“爸。”

冯松仁示意他们落座,视线扫一圈,发现少了一个:“小沈人呢?”

冯晚意告知:“他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梁雯多嘴问:“不会又是在关心小方她弟弟吧?”

冯伯珅率先不满:“我们又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小方本身就是DK的员工,她这次是出差才遭遇意外,她弟弟的事情公司也在关注。小沈既代表我们公司,又因为和小方以前谈过恋爱又多一层关系,小方人没了,我们关心她弟弟,不是应该的?”

“嗯,应该的,我只是问一句。”梁雯解释,“我真正想关心的是我们小沈,得是他心里确实把小方放下了才行。”

冯晚意没与冯伯珅、梁雯夫妇搭腔,兀自和冯松仁道:“小烨刚刚回来的时候和我说,周末他和董小姐约了看展览。”

…………

沈烨接的这通电话,确实和许敬有关,季老幺一听说手术做不成了,就来告诉他。

“……唉,这折腾的。”

“人还活着吗?”沈烨问。

“还活着就是了。那一家人确实改变主意了,之前说对救活不抱希望,都有点想及时止损的意思,没让医院再尽力,似乎就想让病人等死。下午又和医生说,无论用多贵的药都没关系,一定要吊住最后那口气。他们不想捐赠遗体的话,如果最后病人还是不幸去世,也和许敬没关系了。”

欷歔完,季老幺又顿了一下:“这一家人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

其实不止他,沈烨听完他这具体的一说后,也有同样的感受。

季老幺倒是马上收回去话:“哎呀瞧我这说的,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情绪本来就比较复杂,没什么可奇怪的。”

事情讲完也没多聊,两人结束通话。沈烨握着手机在外面又站了数十秒,回饭桌。

“外公。”

“嗯,吃饭吧。”冯松仁仅看了他一眼,没问他具体讲什么电话。

反倒是沈烨在饭后主动找冯松仁说了这件事。

“那孩子运气不好。”冯松仁只发表了这么一句感慨。

沈烨便转入公司的事务,现在DK主要是冯伯珅在打理,这些天刚分摊一部分给沈烨,沈烨有不少问题请教,冯松仁也耐性地提点他很多。

聊完后沈烨回自己卧室,准备去洗漱时,冯晚意敲门进来,给他送核桃露。

“妈,如果你非要准备,那就准备,但让佣人送就可以了,你不用亲自过来,我有时候睡得迟,你不要特意等我。”

“没有特意等,我也刚好没睡而已。”

沈烨无奈,很快将核桃露喝掉:“行了吧妈?你可以去睡觉了么?”

冯晚意笑:“好,你也别忙太晚,早点休息。”

“嗯嗯嗯。”沈烨应承下,拢着冯晚意送她回房间。

冯晚意走去查看自己的手机,里面堆积了好几条消息。

…………

许敬这边,刚挂下一通电话,心情十分复杂。照说他应该第一时间和方颂祺联系,但是……

思绪转一圈,他能想到的其他可以商量的人,暂时只有季存希,便发消息问季存希现在是否有空能通个电话。

季存希马上拨过来:“怎么了你?这个点不睡觉找我谈心?是因为Shen源的变故需要纾解心情吗?”

“季哥,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许敬的语气让季存希正色:“说,我看看能不能邦你解答。”

“这次原本要捐赠器、官的捐赠人具体信息是保密的,没错吧?”许敬问。

“嗯,是。”虽然季存希知道是车祸出事的伤患,但再具体的信息确实不清楚。当然,如果有心去特意每家医院仔细查的话,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真要这么做光想想得费时费力,毕竟医院那么多,而且每天因车祸入院的人也不少。有门道的话则另外谈。

季存希听他提出这种问题,想到某种可能,心里一咯噔,更加正色:“小敬,季哥能理解你长年被病痛折磨,难得又遇到手术机会却突然失去,心里或许难受。可别人的命也是命,别人的家属也心疼的亲人,捐赠不捐赠你必须要尊重人家。季哥我家里人虽然都在医院工作,但我没那个能耐也不可能邦你把人家找出来。”

“季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邦忙做这种事情。我的问题还没有完。”

“你要吓死季哥我了。”季存希长舒一口气,语气轻松不少。

许敬继续问:“同样,作为受赠人,我的具体信息也应该是保密的,没错吧?”

季存希这回听对意思了:“你的信息被泄漏?”

“可能是。”许敬斟酌着告知,“有人给我打电话,表明他是车祸伤患的家属,说要同意捐赠也可以,就是我私底下得给他们钱,报了一笔不菲的数目。”

季存希差点直接对着手机爆粗:“病人的信息也敢泄露?看来医院之前的清理还不够干净!”

回过神他和许敬说:“你不要理会他们。如果私下里交易,这性质完全就变了,违法的!”

“嗯,季哥,我知道。”方颂祺那次为了他做的事,许敬记忆犹新。幸好最后她安然。

季存希这边已经迅速想明白,为什么伤患家属要改变主意还不惜代价要吊住伤患最后一口气,根本不是在意那微乎其微的奇迹,而是要借机捞钱。

“小敬,你听季哥说,虽然这次碰上糟心事,但你不要灰心,Shen源以后一定会再有的。你刚刚告诉我的,交给季哥来处理,泄漏你信息的人,季哥邦你揪出来。你换手机号码,然后要小心陌生人,明天季哥去看你。”季存希叮嘱。

“好的季哥,我知道。”

季存希犹豫一下,最后又问:“这事你特意只找我商量?”

“嗯。”不告诉方颂祺,许敬是有顾虑的。

而且,也没必要告诉她,让她堵上加堵。今天在电话,他都能感觉到,这次手术做不成,她比他还难受。他其实知道,只要他的Shen源一天没有着落,他就一直是她的拖油瓶,她永远没办法单独丢下他,去追寻她真正想过的生活。

季存希想到自己比过了方颂祺,不禁小得意,爽朗地笑:“季哥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与许敬结束通话后,他马上去找自己的父母,就算不是为了许敬,医院里也绝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

182、债务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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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人语(第116章)还没睡,听季老幺说起许敬的信息遭泄漏,愣了一愣,询问详情。

季老幺便将许敬接到电话的事告知:“……妈,这都能报警了。”

戚人语却似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他的话。

季老幺狐疑抬手在她面前晃一下:“妈?”

戚人语看回他:“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然后催季老幺去休息。

待人离开,她独自又沉凝片刻,拨了一通电话。

“人语?这么晚,有急事?”

“没打扰到你吧晚意?”

“没有,我还没睡。”

戚人语道:“我也没什么急事,只是突然想起,你不是向我关心小沈前女友那个弟弟要做手术的事情?现在有变故了,手术做不成,我也顺便告诉你一下。”

“麻烦你了,小烨也已经和我说了,”冯晚意惋惜,“那孩子……希望原本的捐赠人能再考虑考虑,改变主意,否则就要继续再等下去。”

戚人语沉默两秒,微有迟疑:“晚意,你当时也问我打听过捐赠方那边的情况……”

“嗯,是打听过,虽然我以前不喜欢小方,但小方出了意外,我也不好受,小烨又对小方那么上心,不想让小烨留太多遗憾,小方她弟弟的事情,我和我爸一直留意着,小方的弟弟能做手术是大事,确认一下靠谱不靠谱。怎么了吗?”冯晚意在最后的语气里透露出好奇和费解。

戚人语止了话:“没什么。”

…………

季老幺这边虽然被戚人语打发走了,但不是没察觉戚人语对这件事的反应怪怪的,心中存了疑。

楼下在这时有动静。

得知是季忠棠连夜从B。J.回来,季老幺连忙跑去他那栋楼。

“叔,怎么没提前听你说?”

季忠棠刚下车,陪在一旁的靳秘书邦忙回答:“不是说Shen源有着落许敬要做手术了?司长特意提前回来看看,正好也因为生病,把一些事情推掉了。终归是回自己家,也没什么好提前通知。”

季老幺当时小住了三天后带沈烨一同离开,并不知晓后来季忠棠生病一事,而且季忠棠也没告诉他,此时季老幺一听,连忙细问。

话题很快被季忠棠带回到许敬的手术上。

季老幺告知最新情况:“手术做不成了。”

…………

有人敲门。

方颂祺不予理会。

没多久门还是从外面被打开了——喏,住在别人家里就是这样,锁门没有用的。

方颂祺没回头,依旧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她其实已经平复下来许多,现在正借工作再试图让自己不要再去想Shen源的事。

蔺时年自行走进来,将带进来的饭菜搁她手边,还有她的药。

方颂祺伸手想直接拿药。

蔺时年制止,提醒她医嘱:“饭后吃。”

方颂祺抬眼:“我能要点下菜酒吗?”

“你觉得呢?”蔺时年嘲讽,“医生说了,这次你要不注意,最后没治好,就没下一次机会了。嗓子是你自己的,你如果真不要了,没人能强迫你。”

方颂祺的手摸上自己的脖子,笑一下:“其实我现在的烟熏嗓也不错不是吗?比以前有标示性。觉不觉得和周迅有的一拼?”

蔺时年的表情仿佛在说她脸够大。他拿起药瓶,作势要丢进垃圾桶:“那就遂你的愿,别继续治了。”

“我有说不治吗?”方颂祺起身抢回药,重新落座后,椅子一挪,挪到饭菜前,深深吐出一口气,抓起筷子吃饭。

蔺时年靠着桌子站在一旁看着她吃没有离开,俨如监督。

方颂祺烦他:“您能出去吗?”

“我等着收碗。”蔺时年轻飘飘。

“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吃完自己收拾。”

她的话没用,他压根一动不动。

方颂祺窝火,快速吃了几口饭后,就去拿药吞服:“现在您能离开没有?”

“确定饱了?”蔺时年问。

“没饱也与您无关。”方颂祺濒临炸毛。

蔺时年站直身体,似乎终于要走人,又驻足问道:“你弟弟的手术暂时做不了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方颂祺知道他担心什么:“还得麻烦您继续收留我暂时住在您这里。”

“想住多久住多久。”

“我并不想住很久。”方颂祺蹙眉,“《梦中缪斯》还是没新线索,对么?”

蔺时年抿一下唇:“已经让人在米国找以前沈佳容的住所,联系她以前的同事、邻居和朋友。”

听起来有点像在把死马当活马医。

方颂祺抓了抓头发,犹豫着问:“沈骏当年车祸出事,冯家都有谁去了米国?”

他的重点依旧要围绕沈佳容,她则在沈骏。

“冯松仁,冯晚意,冯伯珅,全员出动。”蔺时年当年就在米国,非常清楚。那也是他第一次以沈佳容丈夫的身份与冯松仁见上面。

一直以来有件事方颂祺没搞明白:“冯松仁应该不知道彼时的‘沈佳容’是J。F.吧?可是冯松仁分明又清楚J。F.五年前根本没死,而死在三年前。他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也知道沈骏呆在米国那一年实际上不是为了沈佳容吗?”

“这就得问沈骏了。”蔺时年道,“虽然我和沈骏达成默契,让你母亲在那一年用了‘沈佳容’的身份躺在病床上,但他的私事没有和我讲太多。”

方颂祺自己的猜测是,鉴于沈骏曾经出轨,所以冯松仁对这个女婿多留了一分心,兴许担心沈骏在米国逗留期间又做对不起冯晚意的事情,所以派人调查了?

便听蔺时年在这时继续道:“至于J。F.真正的死亡时间也在三年这个消息,”他稍顿一下,“是我做的。”

方颂祺一愣,猛地抬头看他。

“为了善后。”蔺时年解释,“因为那个时候发现冯松仁又在查J。F.了。如果通过这件事推测,冯松仁多半是那段时间前后发现J。F.还活着,而且就在米国。”

方颂祺一瞬不眨盯着蔺时年的眼睛,眸光锐利:“你的私人居心和计划我管不了,但我就问你,和我妈相关的,你有什么隐瞒了我?包括你是不是利用‘J。F.’搅混水?”

蔺时年辩解道:“我从来没有在搅浑水。”

方颂祺此时已站起,不用再像刚刚那般高高仰着头,她吊梢眼眯起:“也就是说,你不否认你通过接近小九和我妈获取的对‘J。F.’的了解而利用‘J。F.’这个身份做了些小九也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是多重人格病患,一个躺在医院里,等于任由他摆布喽?

“你还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在我妈没死之前就开始做了?”方颂祺质问,甚至怀疑冯松仁知晓J。F.还活着,会不会就是因为蔺时年暗中搅的浑水?

蔺时年收着她的表情,失笑:“就算我确实做了些什么,你也用不着拿这种看敌人的目光看我,真正的敌人不是我,是冯松仁。”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不是敌人,要一起对付的冯松仁,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分享点有效信息?就像我分享给你《梦中缪斯》的线索。”方颂祺扬下巴。

“我没有有效信息可以分享给你。”蔺时年不明意味笑笑,未再多言,“休息吧。”

说罢转身离开。

“喂!你这人!”方颂祺顺手抄起一旁的碗想往他后背砸,发现碗里还有她没吃完的饭菜,想想自己其实还没有吃饱,他既然忘记收走,那她还能吃,舍不得砸,便放下,转而去找其他物件。

待她抓起无线鼠标,蔺时年连个人影都没有了,还顺手邦她把门关上。她气咻咻只能憋回去,噌地坐回椅子里,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门外,蔺时年回头看了一眼,纠正了一句方才未在她面前直说的话:“我没想和你一起对付冯松仁。”

…………

确认捐赠方那边反悔后,许敬就没留在医院,由钱师傅陪着回了公寓。

虽然他看得比方颂祺开,但其实多多少少也被影响了心情,尤其还发生了有人打电话向他要钱的这件事。

睡前他在微信里又和季存希讨论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打电话给他的人就是原本的捐赠方,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趁机浑水。不过他的个人信息确实遭到泄漏就是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许敬决定起来看书。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感觉嗅到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而且越来越浓。

他没办法再忽视,起身要出去看个究竟,钱师傅在这时猛地撞开他房门冲进来,神情慌张地拉他:“小敬快走!着、着火了!”

…………

沈烨睡到一半,接到蔺时年的电话很意外:“姑父?”

蔺时年没空和他寒暄,沉声道:“许敬在家被人放火了,我没办法出面,你现在赶紧去邦忙处理!”

沈烨心头一凛,也没多问,挂下电话立刻爬起来。

季存希的电话紧接着也进来:“沈公子,许敬——”

“我知道!”沈烨来不及换衣服,直接往楼下奔,将家里的司机叫起来开车。这个时候他恨死自己没办法开车,否则也能节省点等司机的时间。

没想到又把冯晚意给惊动了:“这个点你要上哪儿去?”

“许敬出事了!我去邦个忙!”司机在沈烨的催促之下已准备就绪,沈烨不再与她多说,匆匆忙忙坐上车就走。

冯晚意站在大门口,目送车子尾灯的消失,想到两三个月前沈烨还在和方颂祺谈恋爱那会儿,有天半夜里方颂祺出了事,他同样这样焦急地赶去。

不管是为了他的形象,还是为了表现她自己,最近她并没有约束他Cao心许敬。此时她确定,真的得让和方颂祺相关的一切都消失,他相接触也接触不到,他才能彻底变回原本她的那个乖儿子。

…………

方颂祺一夜好梦,吃早餐的时候看到蔺时年眼睑下青黑,半是嘲笑半是戏谑:“你反而没睡好觉?又不是你弟弟做不成手术。”

蔺时年看她一眼,抿唇:“有点事忙。”

哟呵?居然没有和她怼?方颂祺挑眉,也没心思去关心他,安安静静吃饭。

没多久蔺时年离开餐桌去接电话。

电话是沈烨打来的,告知他目前许敬那边的情况:“许敬没有大事,一些皮外伤,现在警察在给他做笔录,钱师傅已经从抢救室里出来了,但是……烧伤严重,现在在ICU,情况一点也不乐观。”

蔺时年深深沉一口气,沉默数秒,问:“纵火的人呢?”

“等警察调查吧。”沈烨说完也沉默。

两人各怀心思片刻,由沈烨先打破安静:“我刚刚听季老幺说起才知道,昨天晚上出事前,许敬接到过电话。”

“什么电话?”

沈烨将详情告知。

如果说火灾一事蔺时年心中已生疑虑,电话的事让他更加确信——

“姑父,是有人想对付许敬吧?”沈烨表明自己的看法,,恰好与蔺时年此时的想法一样。沈烨紧接着探问,“无论是你,还是她,之前都告诉我,她这次在非洲出事是意外,和其他人无关,可现在,分明是在她‘死’后,有人还想对许敬赶尽杀绝。你依然否认她在非洲遇险不是人为?是因为和我外公有关,所以你们不愿意明明白白告诉我,担心我去向我外公告密吗?”

蔺时年冷笑:“她要担心你告密,当时就会千方百计阻止季老幺告诉你她还活着。”

“告密”自然只是一种说话,沈烨清楚,本质原因在于,他是冯家的人,他们认为他一定会顾念亲情站冯家。

他自己其实有一阵子也挺乱的,但他也已经捋明白了:“姑父,我必须要说一说我的立场,如果真的是我外公做错事,我不会……包庇。”

蔺时年也和他直说:“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其中的许多牵扯你并不了解。”

“你们都不给我机会去了解。”沈烨这时候挺后悔的,后悔与方颂祺交往期间,关于方颂祺不想说的她个人的私事,他从不曾去勉强探究。如果那时候他能积极一些,或许有些事情就能避免。

而他现在基本确信,她与他分手的原因追根究底,就是在那些她不愿意透露给他知道的她和冯家的纠葛有关,和她的母亲有关。

她治病期间,与他倾诉过不少她和她母亲的事情,他最近不断地回想,也去查了些J。F.的资料,联系外公近几年总在搜集J。F.的画作,已经怀疑:“她妈妈当年以抑郁症自杀让J。F.假死然后躲去米国,是为了躲我外公吗?”

他就是想不通,外公和她的母亲能有什么恩怨?明明是不同辈分的两人,不是吗?

“沈烨,我不负责为你解答这些。许敬那边,我会派人去将他接走到安全的地方,就是还得让你和季老幺打掩护。”说完这些,蔺时年结束了通话,转而拨给魏必,让魏必将钱师傅的亲人通知到位。

待他回去餐桌,方颂祺已经吃好早餐了,但是她人坐在那儿没走,分明在等他,笑眯眯问:“一大早就这么忙?”

蔺时年坐下,开始吃早餐。

方颂祺还是没走,盯着他。

蔺时年全程淡定,吃完早餐后,擦了擦嘴,这才抬眼。

“有话说了?”方颂祺支着下巴。

蔺时年启唇:“昨天晚上……”

…………

沈烨讲完电话,要回许敬的病房,正碰上何叔,表明是冯松仁让他来了解情况,并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冯家邦忙的事儿。

沈烨大致与他讲了一下。

“人没事就好。”何叔庆幸。

“不是没事。”沈烨的脸色微冷,“陪在许敬身边的那个护工,还躺在ICU里面。”

何叔因为他的语气愣了一愣,问:“为什么会火灾?家里用电不小心吗?”

“有人蓄意放火。”沈烨盯着何叔。

“那孩子小小年纪得罪谁了要置他于死地?”何叔关心,“还是说,小方或许以前他们家里人得罪了人?现在来报仇?”

“我也想知道……”沈烨将手机攥得手指骨节发白,旋即语气好了不少,问,“何叔,外公还在搜集J。F.的画作吗?”

何叔眸光微闪,不慌不忙道:“留意肯定是还在留意的,董事长一直很喜欢‘J。F.’的画,虽然名气不比那些大家,但很有灵气,还惋惜‘J。F.’去世得太早,否则在磨砺几年,很有可能也能跻身大家。画作的搜集随缘,不强求,毕竟市场上已经难找了。”

“真的是因为喜欢吗……”沈烨低声。

“表少爷这话……”何叔目露困惑,“我听不太明白。”

这段时间,沈烨一直在不露声色,希望能获取些信息,却丁点进展也没有。如今他认为,自己不能够再静了,反而应该动一动,终归他是冯家的外孙,也不怕被对付。

“何叔,不用再隐瞒我。”沈烨直视他,“一切都那么巧,衬托出我那么傻,傻傻地被外公支开,陪外公去了米国,任由小方被外公送去非洲,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掉。”

何叔大惊:“表少爷,你从谁那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要是被董事长知道你这样误会他,他得……”

…………

“我草他祖宗!”方颂祺根本坐不住,从椅子里一蹦而起,就要往外冲,被蔺时年一把搂住腰捞回来。

方颂祺推搡他:“你踏马再拦我就别怪我对你动拳头!”

“你横给谁看?跑到冯松仁面前去送死吗?”蔺时年讥诮,“这就是你所谓的在控制情绪方面取得很大的进步?”

原本是考虑到她看到新闻也是要知道的,这会儿很多事情落定了他挑准时机来告诉她能应该差不多,现在看着或许还是早了点。

“对啊!我横起来连你祖宗一起草!你十八代又不是没被我草过!”方颂祺破口,“他不是担心我把他以前那些烂谷子的腌臢事昭告天下吗?我现在就去拿个大喇叭满大街嚷嚷!我去找警察!我如果之后死于非命,凶手一定是冯松仁!”

管家和佣人已经在他的示意下去将门落锁。蔺时年任由她嘴巴放鞭炮,完后嗤笑:“耍无赖有用的话,早在几年前我没放弃为我爷爷报仇时,冯松仁就该身败名裂了。”

“你自己没能耐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怂!”方颂祺淬他,当然,没有真的吐痰。

蔺时年没再理会她,兀自朝楼上走干实事:“我去安排你弟弟之后的去处。”

方颂祺走去砸了两下门,很快决定不做无用功,迅速追上他的脚步:“除了躲,还能有些其他能耐吗?!”

蔺时年侧过头来:“那要不就不管你弟弟了,让他继续留在那里,等着冯松仁下一步对他动手?”

“你踏马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方颂祺怒目圆瞪,一股想回拳头砸烂他脸的冲动直往她心头涌。

她的手机在这时震响,来电显示的是靳秘书。

真正要与她通话的人,毋庸置疑是季忠棠,目的是和她商量一件事:“……许敬接来我家里。”

方颂祺怔了一怔,拒绝:“不用了季叔叔我——”

季忠棠打断她:“靳秘书已经去过医院了,这会儿冯家人大概也已经全知道,该扯上关系都扯上了。”

“季叔叔,你这是……”方颂祺蹙眉,“您又不清楚我和冯家的恩怨,何必蹚浑水?而且您又不是只代表您一个人,季家和冯家的关系不是很好?那之后——”

“要说季家,老幺不一直在出面?”

“可季老幺那是晚辈,他代表的也不是季家,是沈烨。”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没有比我更合适能护你弟弟周全的人了。我更多的不是代表季家,是我自己。我虽然早早退休,但我的面子还在。冯家交好的对象也根本算不上是季家,而是我。”在这点,季忠棠非常确定且自信。

最后方颂祺也没能成功拒绝。她其实也确实犹豫。与其让许敬也躲起来,不如光明正大由季忠棠护着。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又欠上季忠棠……

靠,方颂祺烦躁地抓头发。债务越来越重!

183、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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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如今她所欠下的最沉重的债,是……

“钱师傅……该怎么办……”方颂祺喃喃。

如果说之前她还爆炸得宛若一只浑身竖毛的战斗公鸡,现在的她完全就是泄了气的皮球霜打了的蔫苗。

钱师傅是为了救许敬才变成现在这样,他要是熬不过这一关,人情尚且无法具体物化计算,人命她更加还不起。

“怎么办……”方颂祺靠着墙滑落身体。她根本没有办法庆幸许敬没事,因为这是建立在钱师傅的遭难之上。

蔺时年要去搂住她,反而被她带着一起坐在了楼梯上。

她的问题,他回答不了,他也无从安慰,忖半晌,能说的只有:“医生还在尽力。”

方颂祺没说话。如果钱师傅最后能保住命那自然是万幸,而保住命之后还有一系列的考虑。

“他……他的家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问。

“我会妥善安排。”蔺时年并不愿意多说。

方颂祺却偏要追问:“怎么妥善安排?给钱吗?”

蔺时年不满她的嘲讽语气,反唇相讥:“我没觉得钱能解决一条人命,但目前的情况是,钱师傅的公道由警察做完调查之后来还,我们所有能做的事情里最大的一件就是提供足够的医药费让钱师傅在医院里能得到最及时最有效的救治,也给他的家人一定程度的安慰。钱是最基本的,难道你连最基本的都不给,光靠口头上几句漂亮话给人家?”

“是啊,最基本的就是钱,”方颂祺轻哂,“可是我连最基本的钱都拿不出来。”

蔺时年皱眉:“现在如果你爸你妈还活着,你用着你爸你妈的钱,心里还会有这么重的负担吗?”

“你又不是我爸我妈。”方颂祺面无表情,“到了一定年纪,我也不会啃老。”

比喻打错,蔺时年收不回来了,暂时又想不到新的说法,只能沉默。

肩侧在这时倏尔一沉。他偏头,正是方颂祺无力地将脑袋靠过来,低低道:“要是我能像SUKI一样会画画就好了……J。F.的作品最近被炒得越来越高,我仿冒一幅出来,一定能像《梦中缪斯》那样以假乱真,拍出高价……”

“做梦比较快。”蔺时年其实更想说的是,他并没想和她算得那么泾渭分明,他没B她一定要还。

“嗯,做梦是比较快……到梦里让SUKI再做几幅J。F.风格的画。”方颂祺自嘲,“真羡慕你,以前能在SUKI掌控小九的身体时,让SUKI邦你的忙。”

蔺时年冷声:“你认为这是好事?”

他的意思是指人格分裂。

“呵,确实不是好事。”方颂祺指的是,即便SUKI现在能画画,也不能再让SUKI顶着J。F.的名头。

两人一下子又安静,排排坐着谁也不吭声。她的脑袋倒是继续靠着蔺时年。因为太累了,她暂时抬不起来。

打破沉寂的是方颂祺手机的震动。

许敬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她呆呆盯了好一会儿,快自动断开时,她才接。

“姐,钱师傅他……”许敬一开口便是极力克制的哭腔。

从发生火灾起,他整个人完全是晕乎的,晕乎得有些迟钝和麻木,直至刚刚见完警察,他一点点地讲诉事情的经过,思绪随之一点点回溯,他的情绪也一点点填满。

方颂祺因为他的来电瞬间无比冷静:“今天允许你,难过的话可以哭一会儿。”

她这么说,许敬反倒哭不出来。

既然他哭不出来,方颂祺也不浪费时间,一五一十询问他整件事的经过。

许敬将和警察说过的话重复给她,实在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不外乎他半夜睡不着,闻到奇怪的味道,睡在客厅里的钱师傅进来喊他逃跑,结果他没事,钱师傅烧伤了。

邻居险些遭到连累,惊动了整栋楼的人三更半夜下楼逃命。小区平时的消防管理力度到位,消防器材齐全,火警报得及时,遂没酿成更大的灾祸。

噩梦一般,纵使已经过好几个小时的休整,纵使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忆,许敬的声音仍忍不住颤抖。

方颂祺感觉得到他的害怕。她也知她让他讲述,等于再让他经历一次,但是,他必须面对。

“小敬,我们欠钱师傅的,一辈子都还不起。”她低语。

许敬这会儿还是没绷住:“我知道……”

方颂祺听他发泄完后,就他接下来要暂时由季忠棠接去季家住这件事交待了几句。

随着通话的结束,她卸掉姐姐的身份,精气神儿又萎靡下来。

蔺时年看不过眼,正要说两句,便听方颂祺草声咒骂:“家当全烧没了……”

真真正正算是一穷二白。

…………

何叔来了一趟医院了解情况后回去汇报给冯松仁,越琢磨越不对:“董事长,这把火一烧,之前的感觉恐怕没有错,确实有其他人横插一手。”

冯松仁这次的确有点糊涂了:“小方他们家得罪过什么人?”

何叔深知现在的重点不在于此:“董事长,表少爷他……说了一些话。”

“小沈说什么了?”冯松仁的思绪被拉过来。

何叔自然没有将原话一句句照搬,只挑结论道:“不管究竟火是谁放的,表少爷他认定了,从小方在非洲遇难,到现在她弟弟出事,全是……董事长您做的。”

冯松仁的气血瞬息全部上涌。

…………

季存希对沈烨撇下其他事一直留在医院这边邦忙火灾一事非常有意见:“沈公子,你不才和你家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就算你是以DK的名义来照看遇难员工家属,今天的态度是不是也太钢了点?不都说了这里有我?而且你看靳秘书都过来了,等会儿手续办好就能带小敬回我家,你难道还不放心吗?你快先回去吧,嗯?你妈妈会有意见的吧?”

冯晚意会不会有意见,沈烨现在不关心,他其实一直在等冯松仁的反应,何叔肯定已经把他的那些话带回去给冯松仁了,他在等着被叫回家,却至今没半点消息。

他承认,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所有的事情和自己的外公无关,所以他没正面去质问冯松仁,只在何叔面前透露出自己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人,好让他和冯松仁之间以后有余地可转圜。

“没关系,已经这个时候了。”沈烨低垂眼帘。

季存希看他一眼,没再多劝,两人一起要回许敬的病房,却是捕捉到有个人在病房外面鬼鬼祟祟要进去又不进去,徘徊不定。

季存希拉了拉沈烨的衣角,相互无声地对了个眼色后,悄无声息包围过去,将对方堵个正着。

“这位叔叔,你找谁?”

来自身后的猝不及防的询问,将翁建祥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见季存希和沈烨,他是有印象的:早前发现许敬原来每次,他和卢春燕、翁思宜一家三口来医院看许敬时,方颂祺反应过激,就是面前这两个年轻人邦忙制止方颂祺,挽回局面。

季存希和沈烨与翁建祥正面照上,也认出来人。

“你是许敬的表叔,没错吧?”季存希问他确认。

翁建祥搓搓手,显得局促:“是。看新闻知道小敬出了事,来看看他的情况。”

知道方颂祺以前和她表叔家的关系特别差,季存希也不客套地问“为什么不进去”诸如此类的话,简单告知许敬无恙,让他不用再担心。

“那小敬之后的去处知道吗?”翁建祥的忧悒写在脸上,“阿祺她……真的回不来是吗?”

季存希看了眼沈烨。

沈烨接过话作答:“许敬有安排了。他现在和你们翁家没有关系。小方她……确实回不来了。”

之前听说方颂祺在非洲遇难时,他上门去找过许敬,许敬说警察还在努力。那时他便料到希望渺茫。翁建祥百感交集:“怎么会这样……什么坏事都叫他们家碰上……阿祺和小敬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沈烨多说了两句宽慰的话,将翁建祥送走。

翁建祥走之前则交待他们不用告诉许敬他来过。

季存希在他走之后评价:“小方同志的这位表叔,和那个表婶,还是不太一样的吧?”

“是有一点。”沈烨早些时候也感觉得到。

季存希继而评价他:“你这段时间,比以前闷了很多。”

沈烨皮笑肉不笑:“难道你还要我像你一样嘻嘻哈哈?”

“去你的!这种情况我可嘻哈不起来。”季存希不接受污蔑。

病房里,许敬没其他什么可收拾的。

几人也不再耽误,带许敬出院。

医院门口,季存希没让沈烨继续跟上去季家的车:“你别冷落了冯家的司机,半夜跟着你到现在,你赶紧回家去。”

…………

翁建祥一到家就挨了卢春燕的骂,因为距离他在出版社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好一阵了。

“你还知道回来?现在几点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囡囡去外地录制节目好不容易回家来等着一家人一起吃饭你知道不知道?都等多久了?”

翁建祥没有理会她,脱掉外套走向餐桌,问翁思宜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卢春燕不满自己遭到忽视,拽起翁建祥不让他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背着我去哪里鬼混了?!”

翁建祥薄怒昭然:“我能去哪里鬼混?你没看新闻吗?小敬住的公寓发生火灾。我去医院看看他还不行了吗?”

失火的新闻卢春燕看到了,正愁没人打听,这会儿下意识问:“也死了吗?”

“妈,你说什么呢!”翁思宜当即察觉她问话的不妥。

已然阻挡不了翁建祥的怒火中烧:“你这个毒妇!盼着小敬死是吗?!”

卢春燕的手一下子被他甩开,没站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妈!”翁思宜迅速扶住她。

卢春燕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是啊!我就是盼着许敬死!反正他没有Shen源,病也治不好,以后也是要死的,不如现在就下去,好歹能一家团聚。那个臭丫头不也已经死在非洲了吗?”

“你——”翁建祥动真格地要打她。

“爸!你冷静点爸!妈,你也不要再乱说话了!”翁思宜挡在两人之间,拖开卢春燕。

卢春燕被翁建祥的举动气得已然丢失掉理智,疯魔一般指着自己的脸:“来啊来啊!不是想打我吗?来打啊!我说的那句话有错啊?他们又不是你的亲女儿亲儿子,你有什么好暴跳如雷的?你为那个臭丫头打我,那臭丫头知道吗?搞得好像他们姐弟俩是被我杀的。哈哈,死了正好,也不用受罪了,赶紧下去问问她自己那个画家妈妈,和别人什么仇什么怨才惹祸上身人家不远千里把她弄去非洲,正好和她爸一样的下场!小敬的火灾多半也是被牵连的。”

风凉话一句接一句,全兜着她自以为知情人的一股子得意洋洋,也因为自以为猜到内情,她没处炫耀,眼下嘴巴一开就锁不住阀门,噼里啪啦没过脑子话便顺溜出口。

翁建祥的耳朵一字不漏地全听到,抓住了要点:“你说什么惹祸上身?阿祺是故意被人弄去非洲的?”

卢春燕反应过来,倒也不慌不忙:“我说让你机灵点!不要再和许家扯上关系!别再去看许敬,人家户口都特意迁出去了,还领你的情?枉费我一番苦心为了这个家Cao持,如果毁在你手里我和你没完!”

翁建祥未被她岔开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爸,妈说话很多时候都没个谱,你不要放在心上了。我们快吃饭吧。”翁思宜从中当和事佬劝解。

翁建祥将目光转到翁思宜脸上:“你是不是知道你妈刚刚话里的意思?”

…………

冯家。

沈烨回去的点卡得刚刚好,差不多是家里的晚餐时间,大家都张罗着吃饭,冯伯珅带头开动。

“外公呢?”沈烨问。

“身体不舒、服,不来和我们一起吃了。”梁雯解释。

“哪里不舒、服?”沈烨关心,“喊医生来过没有?”

梁雯道:“有点头晕,医生来过了,没什么大碍。”

沈烨凝眉,没再问,但晚餐结束后,仍忍不住主动循去冯松仁的卧室,轻轻叩门:“外公。”

里头没有给反应。

沈烨折返,想确认冯松仁究竟是在卧室还是在书房,中途遇到何叔。

“表少爷。”何叔手里端有飘散着清香的小米粥,一看就是要送去给冯松仁的。

“外公在卧室里?”

“在的表少爷。”

“那我敲门外公怎么没反应?”

何叔笑得有点尴尬:“可能是在和表少爷你闹脾气。”

“……”沈烨眸光轻闪,“因为和何叔你说的那些话?”

何叔没有正面回答他,而道:“表少爷,董事长从来都把你当冯家的人,可你自从和小方有了牵扯后,一次一次地和我们划清界限,非要告诉董事长你姓‘沈’,表少爷,你让董事长太受伤了。”

沈烨感觉得到他话里另外有话,似乎不止一层意思。

何叔没等他的反应已经走人。

沈烨揣着疑虑往自己的卧室走,因为心不在焉,他差点撞到人,猛地止步,发现是冯晚意。

“妈。”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没什么。”

冯晚意打量他,惆怅:“长大了,很多事情妈妈邦不到你,连听听你的心事的资格也自动丧失。”

“妈……”沈烨无奈,揽住她的肩,送她回房间,踯躅间,问她道,“妈,如果我做错事,你对我是无条件包容吗?”

“问的什么傻话?”冯晚意眉心微拧,“我不包容你,我包容谁?”

沈烨顺势又问:“对每一个亲人都这样吗?”

他总记得之前冯孝刚犯事,其他人的表现。

他最想问的自然是冯晚意是否也会袒护冯松仁,可太直白了,她一定会深究。

冯晚意倒没有简单地回答他是或者不是,有她自己的感触:“和‘亲人’无关,真正的决定因素在于那个人在你心中的重要性。”

沈烨却不认同:“对自己越是重要的人,越应该分清楚是非黑白不是么?做错了却还有纵容、包庇,难道是为他好?”

他不知道以前冯松仁和方婕的仇怨孰是孰非,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冯松仁牵连到方颂祺和许敬身、上,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没有证据,他一定会亲手举报。他不希望自己的外公越做越错,越错越多。

冯晚意安静了好一会儿,反问:“你认为的是非黑白,就一定正确吗?”

沈烨怔忡,一瞬间在她脸上看到非常陌生的表情。但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宛若错觉,取而代之的是冯晚意嘴角温柔的笑意,欷歔:“我已经不懂你现在每天在想什么了。你的烦恼我还真是只能听听,邦不到你任何的忙。不早了,休息吧。”

…………

方颂祺的睡眠质量好久没这么差劲过了。

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事情,手术反转,然后火灾,前一夜她尚能及时调整自己低落的情绪,今天连睡觉时心口都跟压了块石头一般沉闷。

兴许是和蔺时年讨论了太久SUKI,以至于她夜里发梦都模模糊糊看见SUKI在不停地画画。好吧,其实她分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她半睡半醒间的自我臆想。

万万没想到隔天早上起床,手术一事再次发生反转:伤患家属又改变决定,同意伤患死后捐赠器、官。

可是这一整,方颂祺反而不同意手术了:“这家人明显有问题不是吗?不是打电话给许敬索钱了吗?现在一毛钱没给他们,他们又免费捐出来给医院了?我都还没报警让警察调查他们呢!”

这家人有问题,现在确实毋庸置疑。蔺时年要与她强调的是:“人有问题,但Shen应该没问题,除非季家的医院也有问题。”

“季家的医院要是在手术这件事上也有问题,我第一个先拉季老幺去死!”被B急了,方颂祺任何瞎几把话都敢轰。

蔺时年指出要点:“所以,手术还是要做。只不过在此之前,得确保季家是可信的,确保之后手术环节不会出纰漏。”

方颂祺抱住脑袋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颜色掉得乱七八糟的一头短发被她揉成鸡窝后,她复抬起,满面费解:“为什么这么乱?冯松仁到底在搞什么?我完全糊涂了。”

能够提供给许敬Shen源的这位伤患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冯松仁的刻意安排?如果是冯松仁的刻意安排,那一家人是得收了冯松仁多少钱,才愿意豁出去一条命?

而既然冯松仁花了大价钱买来一条人命,会单纯只是为了邦许敬成功手术?肯定有猫腻吧?给了手术希望又反悔不捐,私底下来勒索许敬,勒索不成直接放火要烧死许敬?许敬没死,又再次改口同意捐赠?目的依旧是走会原来的路子要通过手术对许敬下手?

——这踏马乱得估计冯松仁自己都不认识他祖宗了吧?

很快有道灵光闪过方颂祺的脑海:“不全是冯松仁干的?还有其他人搅和在这件事里。”

蔺时年在一得知伤患同意捐赠的消息,就想到这点了,认同道:“有其他人。”

…………

“难道除了我外公,还有其他人……”这是沈烨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

电话那头的季存希没听清楚他的话:“你一个人瞎嘀咕什么?能不能和我一起讨论啊?我告诉你沈公子,现在摆明了捐赠方是有问题的,怀疑涉及Qi官买卖,许敬怕还是做不成手术。”

…………

事情弄巧成拙,完全是没有预料到的,全是那家人贪心惹的祸。

何叔基本都能推测出来了:“……现在暂时弄不明白火是不是横插来的那只手放的目的究竟是不是要让许家那孩子死,但车祸伤患的家属多半是想两份钱都捞,又跑去和医院说愿意捐。”

结果就是,会被许敬察觉捐赠方有问题(这里的角度是,何叔并不知道许敬接到过索钱的电话)。既然察觉有问题,许敬多半不会再接受手术,等于他们原本计划的局还是被毁。

184、吉祥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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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许敬还被季家接走了……

之前出面的只有季存希,理所当然认为他的行为出于沈烨的缘故,可这次去医院里接许敬的人,分明是靳秘书。

“不知道季忠棠是什么态度。”何叔疑虑,“听说他昨天晚上刚回来鎏城。”

回来后插手的第一件事恰恰就是许敬。

“他和小方的交集照理说只有许和。”说完何叔又想到,“另外小方曾经因为报社的工作需要,专门去找过他。”

冯松仁记得。方颂祺去采访季忠棠那次,沈烨也跟着去了,后来沈烨还问起他“非洲食人族”的事情。

他眼神不禁暗沉:“以前可以忽视,现在该记一记,他曾经有一阵是盛明瑛的学生。他和小方的交集看起来只有许和,现在不是已经知道许和的前妻方婕其实就是‘J。F.’?”

何叔心头微沉。虽然至今他们没明白“J。F.”和盛明瑛究竟是什么渊源,但在季忠棠本就和盛明瑛认识的情况下如今又间接和“J。F.”扯上关系,确实该上心。

“晚上请季忠棠来家里吃饭。”冯松仁吩咐。

何叔点头,同时道:“我会再催一催,让中间人尽快查清楚,之前究竟是谁在和伤患家属接触。”

…………

有其他人,那么除了冯松仁之外,有谁想要许敬的命?

“许敬不可能得罪人,他被冯松仁盯上是受我的牵连,而冯松仁盯上我是因为‘J。F.’,其中的关节完全讲得通。现在怎么还会出现其他人也要许敬的命?”方颂祺想破脑袋瓜子都没个头绪,“老许没仇家啊。”

蔺时年也暂时理不出,尝试与她分析道:“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冯松仁接触过捐赠方,但放火烧死许敬这种事情,显而易见不符合冯松仁的做事风格,否则他也不用千里迢迢送你到非洲去遭遇意外,所以可以确定火灾出自其他人的手笔。”

“那索钱呢?”方颂祺眉眼沉敛,“索钱也不是冯松仁干的吧?索钱和火灾是同一个人?两件事有存在什么逻辑?索钱的目的如果是要栽赃许敬参与非法QI官交易的话,那也上升不到人命的地步,索钱不成就直接杀许敬?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蔺时年始终认为:“真正的原因应该还是在你,不是许敬。”

“那就和冯松仁一样?”方颂祺也认为不该是许敬,照着思路顺下去,道,“冯松仁是为了他曾经那些事,那这另外下毒手的人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是树洞,我连冯松仁的秘密都是通过你才知道个所以然,哪里还有其他人的破秘密?”

蔺时年沉默,顷刻,告知:“如果不是考虑到许敬的手术,要找出那名伤患和家属,不难。”

他这个时候讲这话,在心情不好的方颂祺看来除了显摆没任何意义。她嘁声嘲弄:“是,知道您有钱又有人脉,要找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发脾气,蔺时年反而笑。

方颂祺一下子更不爽:“笑尼玛!”

下午,季存希给她来电话,正式确认许敬的手术做不了:“……警方介入调查了,听说病患家属已经承认,他们的确收了别人的钱才来医院里捐Shen,背后牵扯到一个非法Qi官地下组织,那是警方的事情了,详细情况不清楚,医院只被通知到这为止。”

大概因为这家人之前反悔过,方颂祺的情绪起伏消耗过量,加之本就对这次Shen源抱了迟疑,是故现在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小方同志,你不会怪我吧?”季存希这么问的角度是,如果他没把这事和家里人说,兴许不用惊动到警察,即便Shen源有蹊跷,好歹手术依旧能进行。

方颂祺嘲弄:“我怪你,就能有Shen了吗?”

季存希这问题,其实更该拿去问许敬。许敬才是真正的当事人,这事儿也是许敬选择告诉季存希后的结果。

另外一边蔺时年也刚与魏必结束通话,疏通各种关系后从警方处获知的消息是,确实有人给了伤患家属一笔钱,让他们反悔捐Shen,不过索钱电话是伤患家属自作主张干的。

“难怪……”方颂祺恍然,疏通了索钱和放火之间的那点奇怪,“这一家人真够贪心,想捞三笔钱!”

“如果不是他们贪心,事情可能也不会这么快败露。”蔺时年指出。

方颂祺更关心:“到底一开始安排这家人来捐Shen的是不是冯松仁?中途插手的其他人又是谁?”

蔺时年:“等警方的调查。”

方颂祺听言既颓丧又暴躁:“等等等!踏马要等到什么那些人再动手吗?”

“许敬不会再出事。”蔺时年认为季家特别安全,“你也别乱跑。”

“呵,”方颂祺冷笑,“反正我们除了被动就是被动!”

蔺时年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你就当作‘以静制动’。”

方颂祺斜睨他:“你到底有没有拿冯松仁当敌人?心思到底有没有放在报仇上?”

蔺时年只想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我生活的重心本来就没放在报仇上。”

…………

也是碰巧,季存希经过护士站,这才看到翁建祥,听见他在打听许敬,走上前去打招呼:“翁叔叔。”

翁建祥回头见是熟人,转而问他:“小敬出院了?他出院去哪里了?”

“他是出院了,昨天晚上就出院了。您有什么事找他?方便的话,我代为转告。”

翁建祥迟疑:“我不能当面再见见他吗?”

昨天他才拜托他们不要让许敬知道他来过医院,今天又想当面见,可想而知是要紧事。季存希整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然给我您的电话,我邦您转达小敬,看他愿意不愿意联系您。怎样?”

翁建祥急急点头:“小敬知道我的号码,你让他一定要联系我!”

…………

沈烨今天去了公司,下班后去赴最近的相亲对象董小姐的约。

男士等女士为基本礼仪,他提前去了所订的餐厅,意外遇到翁思宜。

沈烨和她的交情本就不深,点点头算作问候便想就此作罢,然翁思宜主动在他的餐桌前落座:“沈先生,很久没见到你了。我听说你前一段时陪冯董事长到国外巡查子公司?”

沈烨一向是个礼貌的人,即便对她的搭讪感到不适,也未表露,只委婉提醒:“翁小姐,抱歉,我约的人快到了,改天有时间再叙旧吧。”

翁思宜笑了一下:“看来我表妹在沈先生心里的地位不过尔尔。她在非洲出了事,沈先生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受影响……会不会,太薄情了些?”

沈烨已收了脸上的温和之色:“翁小姐,我和小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评判。你和小方的关系并不好,我知道。”

“我和她的关系再不好,那也是表姐妹,她也只剩我们这几个亲戚,如今她出意外,要是连我也不为她讨公道,她就真死得冤枉了。”翁思宜哀怜。

沈烨眉心微动:“翁小姐认为小方在非洲失踪不是意外?”

“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翁思宜摊牌质问,“你对阿祺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的吧?是为了阿祺她妈妈的画对不对?阿祺是不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冯家和她妈妈有仇?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被你骗?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看走眼了,沈先生。”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沈烨皱眉。方颂祺的母亲是“J。F.”这件事,不是没几个人知道吗?为什么翁家人现在会跳出来?

“冯家……和小方的妈妈有什么仇?”他试探问,企图从翁思宜口中获知答案。

翁思宜哪里知道究竟是什么仇?她如今的话不过是从卢春燕口中得到的信息再添加自己的推断,目的在于唬人罢了。她故作囫囵:“沈先生,什么仇你心里该清楚,还需要我再告诉你?你也是够心狠,欺骗阿祺的感情也就罢了,连她的命也一并拿走。”

沈烨摇摇头:“翁小姐,抱歉,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如果你是替小方来找我算账,最好讲清楚,你到底哪里听来冯家和小方的妈妈有仇?画又是怎么回事?”

翁思宜打量他的表情,坚信他们这些人只是善于伪装,转悠着心思起身:“沈先生不明白的话,那就算了,或许等两天你就清楚了。反正阿祺的公道,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这下子却换成沈烨不让她走,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座位:“翁小姐,抱歉,你不讲清楚的话,今天可能走不了了。你来和我说这件事是想和我谈条件对么?”

她的意图并不难察觉。他不用“威胁”两个字已经非常客气。

在翁思宜看来,他的挑明等于愿意和他谈:“沈先生刚刚不是说听不懂我的话?”

沈烨:“翁小姐误会了,我确实听不懂你的话,你其实找错人了。”

翁思宜现在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她其实心里通透,有些东西用得好是把柄,用不好就是催命符,所以她也是考虑了许久,要不要拼一把。今天能在这里碰到他纯属巧合,却也让她下定决心来冒个险。她最多也只敢选沈烨为敲打对象。可现在似乎连沈烨她都攻克不下?

翁思宜知难而退,又一次起身,这次是真打算离开:“打扰了沈先生,看来是我误会了。”

“翁小姐,我说过,你今天不讲清楚,可能走不了。”沈烨再次阻了她,“虽然你找错人,但条件还是可以和我谈。我只请你如实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其余都不追究。”

…………

湘陵别墅,方颂祺莫名其妙被带上车。

“想去哪里?”蔺时年问。

“你不是让我别乱跑?”现在这是要出门的节奏?

“我带着你,就不是乱跑。”

嘁。方颂祺翻白眼:“你当你谁啊你?”

“那你到底出不出去?”

方颂祺当然舍不得这福利,吹了吹自己长长的头发:“想去理发店,成不?”

蔺时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敲了下方向盘,给魏必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方颂祺的愿望达成。

店里没外人,专门清场等着蔺时年带人前来。

美容美发一体,方颂祺完全没客气,在剪头发之前顺便做了SPA,打理头发的同时又修指甲,最后她还在店里化了个妆挑了条裙子。

蔺时年自行打发时间,等到她出来时,就见她难得地把头发染成黑色,并且难得地做了毛毛小卷,整体长度缩到耳朵边左右,看起来非但不显老,反而俏丽得很,而一袭火红的连衣裙又令她浑身明艳。

方颂祺臭美地站在镜子前边打量自己边拿手机自拍:“好久没悉心拾掇自己了,谢蔺老板慷慨相助。”

蔺时年也想说,他很怀念她以前每天把她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喜欢她大把花着他的钱眼睛不带一下眨的样子。

方颂祺已自拍完毕,翩翩到他身边,抬起手肘轻轻撞他的手臂:“喂,那个,既然都到这份上了,能让我再去酒吧么?别辜负我的裙子啊。我想跳舞。”

蔺时年依旧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拿手机打电话给魏必。

方颂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谢啦,跟着蔺老板总是有肉吃。”

可惜结果让她颇为失望,被带去的地方不是酒吧,而是一家会所,并且里面没有其他客人。其实早该想到,在海城时也就罢了,如今回来鎏城,哪里还能任由她招摇过市?

那就自娱自乐呗,还是那句话,不能辜负自己今天的盛装。

见蔺时年依旧要放她一个人玩,方颂祺把他拉住:“你要是就这么坐在一旁,搞得多像你包场看我一个舞女给你跳舞。”

“那你想怎样?”

还能怎样?方颂祺双手搭上他的肩:“来吧蔺老板,一起跳一支。”

她挑衅意味满满:“别告诉我你不懂探戈喽。”

蔺时年挑眉:“你会探戈?”

“看来小九不会。”方颂祺一下子更加来劲,笑靥如花,“别以为我只是其他人格七拼八凑的结合体,我会的东西可多着。”

“我从来没把你单纯地当作其他人格的结合体。”蔺时年再次强调。

“知道啦。”在他面前,方颂祺的心永远是石头做的,这种话从第一次听她就没任何触动,次数多了她也越来越腻,还故意嘲笑他,“你不都跟我表白过了,说你喜欢我嘛。”

赶也赶不走他的结果就是她现在是个渣得不能再渣的女人,明知他喜欢她,她给不了他回应,却又暂时得和他困绑在一起,期间还打了个不谈感情的纯炮。

方颂祺起初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蔺时年还真的会探戈。

这舞吧,对两人的配合度要求极高,所以一开始她和蔺时年磕磕碰碰挺多次,但后面相互掌握了对方的节奏,终归顺利完成。

最后方颂祺飘扬红裙一通旋转被蔺时年拉回他怀中时,她忍俊不禁:“蔺老板深藏不露。”

蔺时年低眸:“你只是还不够了解我。”

“还行吧。”方颂祺推开他,站直身体,仰头,扬唇笑,“比如我挑的探戈就不错,适合你这种中老年人。现在的年轻人,若非专业学这门舞蹈的,基本不会,人家要学也是学fashion酷炫的街舞~”

蔺时年不反驳她的话,只是低低地笑:“你会,那么你也是中老年人?”

“我呸你祖宗!”方颂祺淬他。

没多呆,反正也不是她想要的酒吧的气氛,而且她仍然被禁酒,那么跳个舞差不多得了,她跟着蔺时年打道回府。

路上看到别人成群结队这会儿才开始美好的夜生活,方颂祺只能隔着车窗眼巴巴瞪眼睛,幽幽问:“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蔺时年瞍她一眼,没办法给她回答。

回到别墅,方颂祺要进自己房间时,驻足,将蔺时年拉住。

蔺时年回头看她:“嗯?”

“有没有兴趣再打个炮?”方颂祺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弯弯的两抹卷发贴在她的鬓边,好像《大话西游》里的白晶晶。

蔺时年确信也仅仅是那两抹卷发贴鬓的卷发带来的效果,她绝对不会是白晶晶。不过她又确实和白晶晶勾着至尊宝的魂儿一样,勾着他的魂儿。

他没说话,用行动来回答,要往她的房间走。

方颂祺保持双手抱胸倚靠门框不变,此时外加抬起一条腿,亘住门口,强调:“老样子,只走Shen,不走心。”

…………

蔺时年真的很喜欢她今晚的这条裙子,所以没给她脱,反正也不妨碍他。

“你说,我们这样,是你比较贱呢,还是我比较贱呢?”刚问完她就觉后脊背就发麻。

头上流着汗,她捕捉到从她的心口传来的他的回答:“我比较贱。”

“…………”

到歇战的时候,裙子还挂在方颂祺腰间,就是皱得不成样子,几处也被不明夜体渗得颜色发深。

她自己也懒得动弹,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昏昏谷欠睡间深以为然道:“我也觉得你比较贱……”

距离那个话题明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居然还能被她续上。仰躺着的蔺时年盯着天花板无声笑一下。确实如此。毕竟现在是他单方面喜欢她。

“不过能和我睡,比起你自己犯贱,高兴更重要,是不是?”方颂祺又问,随后叹气,“我也是暂时没的挑了,只能先拿你凑合凑合。”

“刚做完就说这种话,你好意思?”蔺时年失笑,等片刻没等来她的回应,他偏头,发现她睡着了,因为是她是趴着的,一侧的脸颊枕在枕头上,使得她的嘴唇遭到挤压而半张开,口子圆圆的,或许再过会儿她该流口水了。

蔺时年侧翻身,伸手将她鬓边的小卷发拨开,然后凑过去,轻轻吻了吻。

方颂祺在这时忽然睁眼。

蔺时年亲着她,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倒是方颂祺率先推开了他,再抬腿踹了他一脚:“别烦我,回你自己房间睡。”

蔺时年:“……”

而其实她讲完这话就又睡过去了,没有再发出动静,任由她上半身的风光一览无余展露在他面前。

蔺时年叹气,拉过被子邦她盖上,遂她的愿准备离开。

方颂祺倏尔从床上坐起来,苍白着脸色,一脸惊惶。

“怎么了?”蔺时年迅速坐回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而且被他捉住的一瞬,她浑身十分明显地颤抖一下。

“又做噩梦了吗?”蔺时年为她担心,这不是才短短几分钟?他猜测她可能不是发梦,而是又闪过什么零星的叫她惧怕的画面了。

方颂祺的话验证了他的揣度:“不是做梦……”声音又虚又飘,她用手掌挡在自己的眉骨处,遮住双眸,冷静片刻后,继续道,“是闪过几个画面。”

“什么画面?”能把她吓成这样?

方颂祺把手从眼睛上放下,表情带些纠结又带些古怪:“我……”

打了个头,她眸子焦聚一凝,蹙眉朝他翻白眼:“要说我也是和马医生说,干嘛告诉你?反正和《梦中缪斯》没关系。”

谈及《梦中缪斯》,她顺带提醒:“你抓紧时间找画啊!”

说罢她甩开他的手,挥了挥,兀自爬起来往浴室去。

待她洗完澡出来,蔺时年倒是已经不在了。正合她的意,省得她再费口舌轰人。

擦着头发,方颂祺走去拿吹风机,插上电源,边吹着头发,脑子里又不禁浮现之前的画面,很快她甩甩脑袋:“呸!真踏马晦气!”

即便如此,吹完头发后,她还是坐到电脑前,搜索周公解梦:梦到自己死了,是怎么回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过去的你已经死了,往后的一切都是顺利的开端。”

“……钱财越来越多。”

“……吉祥的征兆。”

“……”

OK,全部都是往好了说~!

吓死个人,幸亏她查了一下,方颂祺的心情较之先前简直是天和地的两端,仰头大笑三声,高高兴兴去睡觉。

185、人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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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烨一个晚上没睡好。

隔天清晨他起床,首先去找冯松仁。

来应门的是何叔,见是他,依旧委婉相劝,要他短时间内别来打扰冯松仁静养。不外乎冯松仁仍然不愿意见他。

沈烨不勉强,退而求其次:“那何叔,我们聊两句可以么?”

何叔未拒绝:“表少爷想聊什么?”

“是谁告诉外公,小方的母亲方婕就是‘J。F.’?”

没想到他一出口便是如此敏感的问题,而虽然沈烨前两天已表露出他知晓内情,但毕竟还没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且冯松仁也并不打算捅破,所以何叔故作诧异:“小方的母亲就是‘J。F.’?小方告诉你的?”

“何叔,不用再和我打哑谜了,很多事情我心里有数。我现在只是想搞清楚一些问题。”沈烨正色,干脆先将自己从翁思宜口中得来的东西拿来向他求证,“翁家原本也不知道小方的母亲就是‘J。F.’,只以为小方的母亲和‘J。F.’曾经是朋友。”

“但翁小姐的母亲卢女士和几个贵妇打牌的时候听说了我们冯家和‘J。F.’有仇,还听说‘J。F.’就是小方的母亲。这个风声是外公让何叔你放出来的吗?为什么要放出这样的风声?”

何叔愣住,不答反问:“你刚刚说什么?卢女士是从牌桌上听别人说方婕和‘J。F.’是同一个人?不是她自己本来就知道的?表少爷你确定?你怎么知道的?”

沈烨不明白他为何纠结这几个问题,但明显对他而言非常关键,是故沈烨将昨夜在餐厅与翁思宜偶遇一事告之。

何叔的面部表情顿时变幻莫测。

沈烨感觉自己隐约猜到:“何叔,该不会,你和外公是从翁家那儿听说小方的母亲是‘J。F.’?”

何叔看了眼沈烨,不置与否,微微躬身:“表少爷,其他事之后再谈,我先去看看董事长的早餐吃好没有。”

沈烨目送何叔折返进冯松仁的卧室,却没有离开,因为心中有预感,一会儿冯松仁会见他。

果不其然,不小片刻何叔又出来了,要找的正是他:“表少爷,董事长让你进去。”

“谢谢何叔。”沈烨颔首,随何叔进门。

卧室里,冯松仁还在吃早餐,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心思显然已不在这上面,眉宇深凝陷入沉思之中。

“外公。”沈烨关心,“您还好吧?两天没见您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冯松仁的视线凝聚回面前的人,并没有给好脸色:“还好,没被你气死。”

“抱歉,外公。”沈烨低垂眼帘,不出两秒又抬起,直视冯松仁,“那外公现在是否能和我明说,外公和‘J。F.’究竟有什么仇怨?”

以至于要将方颂祺和许敬赶尽杀绝。

杀人呐,他简直不敢想象,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从小爱护他的外公,竟还存在那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内心深处亦有所企盼,企盼其中存在误会。

不无意外,他的询问惹恼了冯松仁:“现在在你眼里,外公我就是个杀人犯,是不是?”

“不是。”沈烨否认,“外公,如果我对您有误会,您把事情和我讲清楚,不就好了?”

“你确定我的话你还听得进去?”冯松仁冷笑,“你不是已经被小方迷得神魂颠倒,要和一大家人唱反调?”

“小方没有迷惑过我,我和她只是单纯地谈恋爱,她从来没和我说过其他事。”沈烨澄清。

“她当然不会和你说。”冯松仁站了起来,“她和你谈恋爱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她怎么可能向你透露她的私事?”

沈烨的嘴唇轻颤:“外公,你错了,她和我的在一起很单纯。起初还是她排斥我,是我主动追求她。连分手也是她主动提的。我们谈恋爱期间,她甚至尽量避免和我们家里人接触,她从没有利用我做过什么事情。”

以前他只是简单地以为她不喜欢他的家人,简单地认为她倡导自由所以不愿意被家庭束缚,现在他全部想明白了,她其实是在回避可能破坏她和他的关系的所有外力因素。

冯松仁越听他袒护方颂祺,越觉得方颂祺当初心机深重:“她还用利用你做什么吗?!你现在被她洗脑的样子,不就已经是她最大的成功?你和你爸一样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就不该见你!给我出去!”

沈烨尚呆愣在他的话里:“我爸怎么了?”

“表少爷,你快出去吧,别再让董事长大动肝火。”何叔不管沈烨的疑问,强行将他推出门外,然后走回来安慰暴怒中的冯松仁,“董事长,表少爷只是……哎,被您保护得太好了,不了解那些往事罢了,否则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本来放他进来是打算好好聊一聊究竟是谁从中作梗放出“J。F.”的消息,结果根本没来得及,就不欢而散。

冯松仁费了半晌功夫才平复下情绪,暂且压下不不再去想沈烨,可转到关于“J。F.”的问题,又是另外一把火噌噌燃烧:“去找翁家的人!找出在牌桌上放消息的人!”

“董事长,这恐怕不容易。”何叔提醒,紧接着提出疑虑,“如果说从一开始消息来源就有问题,那会不会,小方的母亲根本不是‘J。F.’?”

冯松仁摆摆手,确信道:“不会,从各方面来看,这点应该没有问题,方婕就是‘J。F.’。”

“如果这点没问题,说明对方不仅知晓方婕是‘J。F.’,极大可能还知晓‘J。F.’和冯家的具体过节。”何叔分析,“作为知情人,特意借翁家人的嘴来告诉我们,分明是和‘J。F.’也有仇,意图借刀杀人。”

何叔紧接着再推测:“和这次插手许敬手术的,会是同一个人么?”

冯松仁补充道:“这个人可能对我们冯家还了如指掌。”

何叔心惊:“董事长,您该不会怀疑我们冯家自己人吧?”

冯松仁兀自陷入思绪中,久久不说话。

…………

沈烨被赶出冯松仁的卧室后,亦久久呆愣。

深知从冯松仁这里一定追问不到什么,他迅速去找冯晚意:“妈!爸以前和外公闹过不愉快吗?”

冯晚意正在后花园里剪花枝,听言停下动作,回头来看他:“怎么了?你和外公又闹不愉快了?”

她一猜即中,并且能进一步猜得更准:“不会又和小方有关系吧?”

除了方颂祺,也没其他事能发生冲突。

沈烨凝眉:“妈,先别管我,我是问爸以前和外公闹过不愉快吗?”

他完全没印象。他只知道因为父亲出身不好,且早年是和母亲先斩后奏结的婚,外公多少有点瞧不起父亲,以致于没有特别亲近,但也是维持着非常和谐的女婿和老丈人的关系,最多就是父亲每每见外公,都有点像公司职员见董事长。

可刚刚外公暴怒之下的那句指责,“吃里扒外”,明显非常严重。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冯晚意的表情既困惑又好奇,“你爸那老好人的脾气,你见他和谁闹过不愉快?怎么还可能和外公闹?有什么能闹的吗?”

“但是外公他——”话至一半,沈烨戛然。因为他突然想到,或许她也并不知晓。她既然不知晓,他还在她面前提,岂不无端给她增添烦扰?他太莽撞了,没考虑周全就急匆匆跑来和她说。

“外公他怎么了?”冯晚意追问他下文,一连串,“难道外公说他和你爸以前闹过不愉快?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闹不愉快?

“没有,我只是刚刚挨了外公的骂,就想知道,爸以前是不是挨过。”沈烨将话题揽到自己身、上来。

冯晚意顺势关心:“你又做什么讨骂的事情了?”

“就……工作上的一些事。”沈烨扯谎。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那你肯定被骂得该。”冯晚意笑。

“是,我该。”沈烨无奈,又和她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并且回答了她关于昨天和董小姐一起吃晚饭的情况后,出门去公司上班。

说是上班,实际上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他忽然在想,当时那种情况下,促使冯松仁突然连他爸一块骂的原因,会不会在于,冯家和“J。F.”的仇怨,自己的父亲也牵扯在内?

这么一想,他恍惚记起曾经有几次,方颂祺似乎表现出认识他的父亲……?

外公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待见他,他必然挖不出东西,那么只能从其他渠道了。

最直接的办法依旧是去找方颂祺问清楚,但她拒绝过不止一次。

太奇怪了,为什么外公和小方,都不愿意直接和他讲清楚?是对任何人都不能直说的秘密?还是只针对他?

沈烨双手抵在办公桌上压了压自己的脑门,取出手机给季忠棠打电话。季忠棠以前和沈骏的关系貌似还行,他也不认识沈骏的其他朋友了,兴许能有线索。

…………

冯晚意剪完花枝要回厅里,转身时一仰头,看到冯松仁站在二楼的露天大阳台从上往下注视着她,也不知道自何时起。

“爸。”因为晨光有点刺眼,冯晚意抬起一只手掌遮在眉毛处,打量着他提醒道,“您会不会穿太薄了?何叔人呢?怎么没给您拿件外套?”

“没关系,我就出来透透气,很快回屋里。”冯松仁满面慈爱。

“好的爸,那您记得别站太久,小心着凉。”冯晚意叮咛,这才继续自己的步子。

不多时,冯晚意便又在客厅里碰到刚刚下楼来的冯松仁。

“晚意。”

“爸?”

“忙什么?”

冯晚意示意手中的人参:“瞎忙。您的药品和小烨的补品我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冯松仁盯着她那双手:“如果当年你没嫁给沈骏,也没怀上小沈,照你原来的步调出国念音乐学院,我们家现在就该有个钢琴家了。”

“爸,”冯晚意没忍住笑,“您想多了吧?不是每个练琴的人都能有成就。我当时也只是学着玩。我以前的三分钟热度,您又不是没见识过?被我放弃的乐器何止钢琴?”

冯松仁凝注她,隔了数十秒才重新开口,却是问:“晚意,如果人生重来一遍,你还会选择嫁给沈骏吗?”

“爸?”冯晚意狐疑,“您今天怎么了?”

冯松仁神情深沉:“我没怎么了。你回答我的问题。”

冯晚意安静两秒,便认真回答他:“如果不嫁给他,我也就没有小烨了,不是么?”

冯松仁了然颔首:“嗯,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又道:“如果换作我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再心软,即便你们已经结婚,即便你求我,即便你连小沈都已经怀了,我也要棒打鸳鸯。”

语气既重又利,冯晚意心神微震,愣片刻,淡淡笑:“爸,你都说了,只是‘如果’。”

“晚意,你……”冯松仁欲言又止,斟酌一番后,还是开了口,“心里要有什么事,一定要和爸说。”

“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怪怪的。”冯晚意满面费解。

冯松仁沉默住,摇摇头,让她继续去忙,他自己则朝鱼池的方向去。

何叔跟在他身侧,迟疑:“董事长,您认为是……”

冯松仁没有应他。

何叔还是重复很早以前的那句话:“董事长,以大小姐的性格——”

“人是会变的。”冯松仁堵住了他。

何叔哑然。

他认同“人是会变的”,可从他看来,没觉得冯晚意和以前有太大的变化。

冯松仁停在鱼池前。

鱼池里的鱼已经被他养出条件反射,见着他出现,便一团全游了过来。

然今次他无心投喂,静静站立片刻后,吩咐:“查一查晚意最近的账户动态。”

…………

季忠棠昨晚并没有去赴冯松仁的约,以带病在身婉拒,毕竟不用多猜也知冯松仁邀请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愿意费神去应对,就让冯松仁自己去猜吧。

沈烨的来电则着实叫他意外,问题更叫他意外。

可惜他并没能邦沈烨答疑解惑,主要也不是他不愿意告诉他,而是他也不清楚。

沈烨失望地结束通话,须臾,蔺时年的电话倒进来了,张口便问他:“你能了解到,你外公之前是为什么突然知道了小方和‘J。F.’的关系?知道了小方的妈妈就是‘J。F.’?是不是通过翁家?”

赶得特别巧。

沈烨不予回答,与他谈条件:“我可以邦你,但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我爸是不是也牵扯进我外公和‘J。F.’的恩怨里?”

这个条件却并没能谈成,蔺时年果断送他四个字:“无可奉告。”

“那你要我——”

“那事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确认,如果得不到,也没关系。”蔺时年冷声,“你们冯家,不止你外公一个要小方死。”

…………

方颂祺是接到许敬的电话,得知了翁建祥关心许敬的内容后,才恍然原本不是她在直接在冯松仁面前露了马脚,而是被卢春燕拿着歪打正着的道听途说去向冯松仁告密,气得她一大早骂天骂地骂祖宗。

骂完后和蔺时年稍加讨论一番,捋出一部分猜测。蔺时年提醒她先吃早餐,她本来已经坐到餐桌前,突然又冒出想法,所以折回去找蔺时年,恰好听见蔺时年这句话。

不难料到他此时的通话对象是沈烨,方颂祺骤然拉下脸。

蔺时年见状未和沈烨多聊,挂了电话。

拉着脸的方颂祺三两步来到他面前,质问:“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把沈烨牵扯进来?!”

“我是不是也告诉过你,他早就已经牵扯其中了,想撇也撇不清。”蔺时年不慌不忙,“还有,就算你单方面想撇开他,他也一直在试图掺和进来。不如让他适当地参与进来。”

“是让他适当地参与进来,还是利用他?”方颂祺一针见血,“还是借由他对我的感情在利用他!没见过比你更下作的人!”

蔺时年眼里登时燃起两团火苗:“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表现出你心疼他表现出你在意他!”

“呵,”方颂祺甚觉可笑,“我就算真的心疼他在意他后你又能拿我怎样?!麻烦你拎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别以为最近我和你打过两炮你就能管天管地了!”

蔺时年面沉如水,腮帮因齿关的紧咬微微颤动。

方颂祺如今有真底子在身,更加没在怕,气势上不输他,撸开袖子等着他要是敢怎样她就先把他怎样。

两人对峙数秒,最终只是蔺时年绷着嗓音让她出去。

方颂祺猛地甩头,昂首挺胸大步离开他的书房,替他嘭地把门带上:“我呸!”

接下来一整个白天也没见蔺时年出过书房门,她盯得很紧,没发现他让佣人偷偷给他送饭,她悄摸诅咒他最好饿死在里头。

不过也因为分神去盯他的书房,她的时间浪费掉一大把,晚饭时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痛心疾首,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然后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小姜姐联系她了,带来的好消息是那个人口贩卖集团被成功捣破,主要犯罪分子纷纷落网,她拿到独家报道权,要方颂祺之后关注她的大版面报道,还说等这件事了结后,她会回国休息一阵,以及……届时等她的结婚请柬。

啧啧啧,结婚请柬都要出来了,那时候她还说只是前男友?方颂祺对着电脑屏幕翻白眼,并将白眼通过邮件传递过去。

最后她顺带问小姜姐,有没有办法调查到具体的交易记录,因为她当初被拐卖,明显不是随机,而是博兹瓦纳那边有人收钱办事,那么会不会有迹可循?虽然希望极其渺茫,她还是想试试,毕竟她身边难得碰上小姜姐这么个和警察非常熟的人物。

…………

沈烨今晚回去得很迟。

倒不是因为忙工作,而是想事情。

家里静悄悄,只有玄关留着的一盏灯在等着他。

他轻手轻脚往楼上去,要拐向自己卧室的方向时,被人从身后叫住。

“小烨。”

沈烨心头一紧,转过头:“妈,你怎么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怎么放心得下?”冯晚意披着外套从她房间出来,走到他跟前,蹙眉,“虽然让你去公司邦外公,但也没必要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如果你的职位事情多,就让外公调你去其他清闲点的位子。家里又不是靠着你赚钱。”

不等他反驳,她又道:“去,换身衣服洗把脸,我去把留给你的饭菜端来。”

“妈,”沈烨拉住她,“我吃过了,你不要忙了好不好?”

“你在外面吃的东西怎么能和家里的比?”冯晚意拂开他的手,温声,“多少再吃点,喝个汤也可以,炖了一整天。”

说罢,她已不顾他的意愿,下楼去厨房。

沈烨静默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

要不是突然感觉到肚子特别饿,方颂祺也不会发现时间已经不早。

抓了抓头发,她下楼去厨房,打算从冰箱里随便找点东西垫一垫肚子,然后睡觉。

还没走到就发现厨房的灯亮着,最关键是她还嗅到了香气。欸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加快脚步她迅速奔进去,见是蔺时年,不由来劲儿:“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蔺老板。您今儿不是忙得连书房的门不出?怎么又偷偷来觅食了?”

蔺时年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端着他刚刚出锅的面条走往餐桌。

冷食必然比不过热汤面,方颂祺当即将自己的目标从冰箱改为灶台,伸脑袋到他使用过的锅,企图蹭一点来吃。结果他老母的只煮了他一个人的份,锅底连个汤都没有剩。

她调转方向,紧紧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碗:“喂,你吃不完吧?看你平时的饭量好像很小。”

蔺时年没理她,自顾自落座。

小肚鸡肠,呸!方颂祺撇嘴,不再靠近,省得自己被香味引诱得受不了,准备退去按原计划求助冰箱,便听蔺时年不冷不热道:“自己拿碗筷过来。”

186、能一起过年吗?

方颂祺扭头瞧他的背影一眼,似笑非笑。

她从不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一点没客气,拿上碗筷坐到与他成直角的位置,将碗朝他面前一推。

蔺时年作势要从他碗里夹面条过去。

方颂祺欠欠提醒:“你筷子上沾了你的口水,用我的筷子。”

蔺时年重重扣下他的筷子不用,接过她的筷子,端起他的碗,准备用倒的。

又听方颂祺欠欠道:“小心点,别把你吃过的部分倒过来了。”

蔺时年收住他的碗,拉回他自己面前,同时推开她的碗,显而易见反悔了,不准备分给她。

可他说不分就不分吗?不,主导权在她!方颂祺抓起筷子就往他碗里搅,嘴巴快速凑过去一个呼啦吸溜,一大口面条便进了她的嘴。

边咀嚼,她展露满脸的洋洋自得,对着蔺时年铁青的脸挑衅,故意拿他当厨子夸:“手艺不错。”

蔺时年索性丢下他的筷子不吃了。

正中方颂祺下怀,她忙不迭抱走他的碗,彻底占为己有。

蔺时年一直没离开,在她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口汤时,讥诮出声:“不是不愿意吃我吃过的?”

“有么?”方颂祺回忆了一下,纠正道,“我说的好像只是别把你吃过的部分倒过来,现在又没倒?”

为了吃而强词夺理,本来就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情。

蔺时年轻哂。

方颂祺心满意足,往后靠上椅背,慵慵懒懒地乜着眼,静默与他对视。

不多时蔺时年起身,收拾碗筷进厨房。

方颂祺脖子枕在椅背上,整颗脑袋往后仰,视野范围内洗碗池前的他的身影是翻倒的,哗哗的水声成为他的背景。

半晌,水声停止,他挪动身形将洗好的碗筷放入碗柜,转过来,两人的视线重新触碰上。

“蔺时年。”方颂祺唤他。

蔺时年一声不吭走来她跟前站定,羊毛衫的袖子尚半卷着,眸子往下低垂凝注她,问:“头不疼?”

方颂祺继续自说自话,心平气和道:“你不要去主动把沈烨牵扯进来。”

较之之前她盛怒之下的话,这一句多出“主动”两个字。

蔺时年没什么表情,即便她做了补充,他依旧与她意见相左:“主动不主动有什么区别?我们主动了,至少还能有所把控。”

方颂祺抬起手臂捂在眼睛上:“会内疚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

“你有什么可内疚的?”蔺时年的火气隐隐又升起。

方颂祺沉默须臾,手臂从眼睛上拿开,锐利问:“你借用过季叔叔的便利吗?”

蔺时年眯眼。

方颂祺笑了一下:“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骗周泽他爸爸的n和周泽谈恋爱,我现在甩掉沈烨,和我最早试图和沈烨保持距离,理由其实都一样,自私,为了我自己,没有因为我和他谈过一场恋爱而改变。”

“所以你犯不着误解我心疼他,你们在我这里没太大差别,他去。找我时,我明确告诉过他,我和他不可能,我和你也不可能。现在也告诉你。”

这话比上回他问她他还有没有机会追求她,更决绝。蔺时年抿唇。

方颂祺从椅子里坐直身体,长时间的往后仰头令她在此动作之下骤然晕头转向眼前发黑。

发黑的短短几秒钟里,她脑海中又快速闪过几个零散的画面。和那天晚上一样,画面里的她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一旁的心电检测仪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终止。

妈的,晦气!有完没完了?她不是都已经查过周公解梦了?还想吓唬她?

“怎么了?又头疼?”蔺时年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蕴着恼怒,“刚刚不是提醒过你不要那样坐?”

“行了行了,你很烦。”方颂祺推开他撑于她下巴的手掌,晕晕乎乎地趴到桌子上。

“方颂祺!”蔺时年想把她喊起来。

“你安静会儿。”方颂祺拍开他的脸,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一阵后,重新抬头,正见蔺时年蹲身在她的椅子旁与她齐平,紧张之色昭然,“好点没有?”

方颂祺翻白眼:“好着呢。”

不过她忽然有点怀疑那几个画面不是梦:“喂,小九当年自杀,情况是不是很危机?曾经在抢救过程中差点死掉?”

蔺时年的表情比方才还要难看,抿一下唇,反问:“你刚记起来的?”

方颂祺长松气,恍然:“果然是这样……吓死个人……”

因为这画面出现的感觉和以往不一样,最明显的是她没头疼,搞得她以为不属于其他人格的记忆,还傻不拉几去搜周公解梦。嘁,结果还是和小九有关系。

小九那部分记忆的主脉络理顺后,再出现的东西绝大部分成了细枝末节的补充。尤其和梦中缪斯没有关系,方颂祺更加不看重,如今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便安心地抛诸脑后,想续回话题:“我们刚刚讲到哪里来着?”

讲到“不可能”。蔺时年并不想续,所以沉默。

方颂祺嘶了好久没记起来,索性跳过,奔到最后她原本想和他商量的另外一件事:“我想搬去季叔叔家里。”

蔺时年皱眉:“为什么要搬去他那里?你不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住你这里不也是给你添麻烦?”

“并不是。”

方颂祺:“……”

蔺时年:“先不说你住到季忠棠那里,容易被季家的其他人发现,就说季忠棠对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可以算局外人,你住到他那里,不是容易连累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你也没人可以商量。”

“需要商量的时候,和你通电话不就行了?”其实方颂祺主要考虑的是,“许敬在季忠棠那里,我想和许敬多呆一阵。”

“那之前你就不该同意季忠棠把人接走。”蔺时年沉声。

方颂祺嘲弄:“不让季忠棠带走许敬,难道让你把许敬带来这里,也躲躲藏藏,然后引得冯松仁到处找人?”

蔺时年刚刚也就随口那么说,其实由季忠棠带走许敬,他深思熟虑过。隐匿许敬的办法确实不少,但没有一个比得上让他光明正大住进季家来得好。

“你不同意我离开这里的司马昭之心也太路人皆知了。”方颂祺要笑不笑。

商量无果,她暂时不费唇舌,毕竟她自己也还没想清楚。站起身她往二楼走,声音又低下去:“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或许我活着出现在人前更好。他们不是想我死吗?靶子立出来,想打的尽管来,起码是主动的,否则就得一直停滞不前。”

目前唯一有可能推进局面的东西就是梦中缪斯,却迟迟没线索。而随着许敬得到季忠棠的庇护,不止她停滞不前,冯松仁和另外一个目前没露出来的人恐怕也得停滞不前。

那么,要一直这样停滞下去吗?

她快憋屈死了,不如由她打破僵局,痛痛快快来个了结!

“不要异想天开了。”蔺时年厉声斥驳她的想法,“想当靶子也得先掂量掂量你够不够格!”

方颂祺停在阶梯上,单手撑住扶手,扭头轻勾唇:“还用你提醒?不知道我非常怕死吗?做不到,难道连想都不让我想?”

“嗯,想也不能想。”蔺时年沉肃。

“嘁。”方颂祺嗤声,微敛瞳仁,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回卧室。

…………

第二天傍晚,方颂祺又被蔺时年带上车。

“你干嘛?出去玩?你忒大方了吧?”大方得方颂祺快要不认识他。

对比以前她当金丝鸟的日子,现在她作为失踪人口难道不是更应该如他所警告的别到处乱跑?她也挺乐意窝房间里写稿,反而他不断要她出门放风?

“如果又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免了吧,我不如回房间。”方颂祺不屑,推车门要下去。

“不是想见你弟弟?”

蔺时年的话勾住了她,方颂祺挑眉:“搞清楚,我说的是想搬去季忠棠那儿和许敬在一起,不是隔一阵见一面就算了。”

蔺时年不理会,只问:“那你到底见不见这一面?”

方颂祺忿忿摔关车门,重新系好安全带。

蔺时年自然没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开去季家,而是到某个地方后,携她一同换车,改由靳秘书接。

大概因为不愿意招摇,季忠棠终于没有亲自来门口迎接。不过方颂祺一进门就看见他了,他身旁的许敬更是迫不及待,迅速蹿来她跟前:“姐!”

…………

沈烨不敢再太晚回,提前下班顺便折去医院邦冯晚意取药。

早些时候冯晚意骨折,虽然已大致无碍,但她不比年轻人,是故恢复期比较长,且他也不希望她留后遗症,除去饮食上调理之外,一些药她也还在服用。

要从大堂离开时,被人从后面叫住:“小沈……?”

沈烨回头,笑开来:“季妈妈。”

戚人语略略颔首,瞟他手里的东西,心里通透:“又来给你妈妈取药?”

沈烨:“对,刚刚医生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戚人语:“你妈妈自从那次摔伤骨折,就基本约不出来了。以前她还会找我陪她看画展。”

“家里最近事情多,我让我妈太心了。”沈烨委婉。

“嗯,你妈妈的一整颗心都牵挂在你身、上。你其实已经非常懂事了。”戚人语与他边走边聊,从大堂来到外面的走廊下。

“季妈妈过奖。最近的事……确实是我的错。不管怎样,我都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沈烨笑笑,“我外公的气还没消。只能庆幸我妈没有被我伤透心。”

“你妈妈……现在每天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戚人语问。

沈烨当作是她的关心:“修剪花枝,还有邦厨房盯着我外公的药和我的补品。”

他其实很是无奈:“季妈妈您有空的时候要不再约约我妈妈?或者您来我们家和她喝下午茶也可以。”

以前虽然她也担心他,但完全不像现在看得他非常紧,她也没整天围绕着他,有她自己的社交圈。

“关键应该还是在你吧?你找时间陪你妈妈出远门散散心吧。”戚人语指出,“你妈妈她……可能还是非常在意小方的事情。”

“谢谢季妈妈,我明白。”沈烨清楚,他们母子俩的关系因为方颂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即便如今看似尘埃落定,影响其实还在。

“季妈妈,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沈烨道别,已经走出去两步了,却再次被戚人语叫住。

捕捉到她的踌躇不定,沈烨温声:“季妈妈,我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和季老幺也和亲兄弟差不多,您在我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确实有点事。”戚人语叹气,“不知道有没有听我们家老幺说过,许敬的信息遭到泄露?泄露到伤患家属那边去。”

“嗯。”事关许敬,沈烨自然没错过,“不是说警察在调查?还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戚人语摇头,“伤患家属承认,打电话向许敬索钱的人确实是他们,问题出在他们怎么知道捐赠对象是许敬,这种事情不到正式安排手术之前,知道双方具体身份的人少之又少,我们两家医院加起来不超过五个人,都在协助警方的调查。”

“这不是简单的医院泄露病患信息,而是牵涉到非法官交易。好几天了都没有进展,我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因为我总觉得,可能……我得负最大的责任。我希望能得到个确认,是我的过错,我必须站出去承担。而这个确认,得从……”戚人语不自然地将双手插进白衣大褂的口袋里,“你妈妈那里拿。虽然我已经问过她一次,但……”

她有点说不下去:“如果实在不行,我只能向警察坦白,给警方提供线索,让他们邦我判定。”

沈烨怔然:“季妈妈,您能说得再明白点吗?”

…………

不用怀疑,季忠棠准备了一桌子饭菜,跟过年一般呃,好吧,夸张了,仅仅针对菜色而言,他家其实半点过年的氛围也没有。只是方颂祺感觉比之前来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不过再半个多月,确实该过年了。

“今年能一起过春节吗姐?”许敬问。过去两年,他都在医院,身边有钱师傅,去其他病人的病房里嬉笑热闹一小阵,却也只是一小阵,因为护士只给他们那一小阵时间。

他发给她的祝福,总是隔天才能得到她的回应,并且非常冷淡。可没关系,他以前便体谅她的刀子嘴豆腐心,如今更能理解她待他的态度。何况,她现在……凶还是照常凶,但同时已经比以前对他表露更多真情实感了。

“春节有什么好过的?”方颂祺对近两年的春节印象并不好。

头一年,她被杏夏拉去和一群不认识的吃饭。第二年她拒绝再外出。可除夕当日蔺时年空降鎏城,所以她被叫去五澜湾,陪他打了炮,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清楚,她半夜自个儿醒来,坐在三面全是玻璃的空荡荡又黑漆漆的房子里,抓着他留下的卡,抽着烟喝着酒,迎接新的一年,企盼能在这一年得到自由。

现在回忆起来,他人渣的属性半丝没变。区别只在于彼时她不明情况,淬他除夕夜回家和老婆孩子一块过年前还卡着时间来糟蹋她,如今她明了情况,猜到他是从鎏城赶回香港陪萌萌和他老父亲,而卡着时间来糟蹋她这件事洗不白。

值得高兴的是,她已经摆脱掉蔺时年,只差一点点,接下来再加把劲儿,她的愿望就真真正正能实现!

季忠棠听到他们姐弟俩的对话,发出邀请:“春节肯定一起过,你们都来这里过。”

蔺时年忽然道:“季伯伯是不是还没有见过萌萌?”

“嗯,说起来是,我确实一直没机会见你女儿。”季忠棠根据他的语气揣测,“难道今年你打算带萌萌回来鎏城?”

“有这个打算。”蔺时年显得慎重,“具体看之后的局势。”

方颂祺听言斜斜瞟他一眼,很快收回,当作没听懂他口中的“局势”指的是他们和冯松仁的敌明我暗。

由于钱师傅重伤在医院,蔺时年专门为许敬新找了一位护工,塞到季忠棠这边,为此靳秘书表达了感谢,玩笑道蹭了许敬的光,季忠棠不用再去季老幺那边,季存希和他爸爸妈妈全在医院工作,很多时候吃饭的时间对不上,麻烦了那些佣人。比如今晚,季老幺正巧上夜班,否则这顿饭他绝对不会错过。

好消息也有,那就是许敬的自信没有被打脸,数学系的教授提前透露数学英才班的初试许敬不仅过了线,而且是第一名的成绩,而复试安排在年后,还有挺长一阵子。

方颂祺未多加逗留,饭后便和蔺时年趁着夜色浓重离开,靳秘书送他们出季家时,还在门口和季存希的车子碰到,停下来说了两句话。

季存希还特意问许敬在干什么,他要去找许敬继续双剑合璧打游戏,听得方颂祺好一阵无语,敢情许敬搬来季家,最占便宜的是季老幺。

在之前的地方下车后,方颂祺与靳秘书道别,然后换回她和蔺时年的车。

虽然没喝酒,但兴许因为车内的暖气温度太过,方颂祺有种微醺的错觉,车窗开了一条缝透气。

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蔺时年提醒她吹得差不多就关上,小心感冒。

方颂祺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从沈烨的嘴里讲出来,是男朋友的感觉,从你嘴里讲出来,就是爸爸的感觉。是你太老了,还是我以前叫你爸爸的次数太多了?”

“你非要惹我是不是?”蔺时年的气压骤低。

方颂祺耸耸肩,准备关掉车窗那条细缝,目光蓦地被不远处的一道熟悉的身影黏住。

眼看还差几秒绿灯就要亮起,耳边却突然传出开车门的动静。蔺时年侧眸,见方颂祺竟然下车跑了出去,他大惊:“你干什么?!”

方颂祺一时之间根本顾不了那么多,跑下车后直奔那道身影,从以后一把拽过那人的衣领,将人往巷子里拖,顺手抓起垃圾桶内的一只酒**子砸碎在那人面前,恶声恶气:“你再喊一句我现在就划烂你的脸!”

那人停止了尖叫,看清楚是方颂祺,整个人见鬼般瑟瑟发抖:“阿、阿、阿祺?你、你、你……学校的论坛不是说你出意外死在非洲了?”

“是啊!我是死了!”方颂祺将手中的破酒**抵上她的脖颈:“你呢?我都死了你踏马失踪了几个月怎么还活着?!”

…………

沈烨感觉自己的魂儿因为戚人语的话丢在了医院里,没能捎回冯家。

虽然戚人语的想法是,消息从她嘴里告诉给了冯晚意,冯晚意在往后兴许又无意间透露了,人多嘴杂不小心哪一环就出了问题。但沈烨心头梗着那条除了冯松仁之外还有其他人插手了许敬换n手术一事的推论,久久挥散不去,并在回冯家的途中,无法抑制地将那个人和冯晚意重合在了一起。

司机提醒他到家了,沈烨挥手让司机先下车,他继续坐在车里,乱糟糟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骂他,骂他怎么能又怀疑到自己的母亲头上。

是啊,是“又”,这不是他第一次怀疑冯晚意:方颂祺和蔺时年两人在海城同时遭到绑架的那回,当时的可疑对象就有两个,一个冯松仁,一个冯晚意。后来他否决掉冯晚意的可能性,并说服方颂祺不要将他妈妈想得太坏,也是从那一次起,他看清楚了外公的真面目。

眼下,箭头第二次指向冯晚意。沈烨很想马上冲到她面前,得到她的否认,让自己心中踏实,他相信她不会对他撒谎,不会的。

可他为什么还坐在这里不进去?他在害怕什么?

他不知道……

顷刻,车窗倏尔传出叩响。

沈烨侧过头,隔着暗色的玻璃,看到冯晚意挂满担忧的神色。

“小烨?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车里不进去?”

沈烨眸光轻闪,深深沉一口气,抬手解锁,打开车门走下车。

187、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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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揽上冯晚意的肩,他温声安抚:“妈,我没事,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一时入了神,抱歉,又让你担心。”

冯晚意长松气,随即怪瞋:“我不是告诉过你,身体要紧,别本末倒置。既然下班回到家,就不该把工作带回来。你再这样,我去找外公说,到时候你别嫌我拿你当小孩管你太多。”

“是我的错,妈。”沈烨一味道歉,信誓保证,“听你的,我会努力协调好工作和生活。”

说着,他与冯晚意偕同往里走。

大家刚开始吃饭,冯晚意便是从餐桌上离开出去寻他。

沈烨意外的是今晚冯松仁露脸了,不过待他的态度仍爱搭不理,此时连头也抬起看他。

饶是如此,该送达的问候沈烨依旧送达:“外公,您身体好些了?”

何叔代替冯松仁回答:“表少爷有心了,董事长挺好的,今天一直有在家里走动。”

“那就好。”沈烨没多话,坐到冯晚意身边,安安静静吃饭,偶尔抬眼看冯松仁,捕捉到冯松仁的目光不知为何时不时落向冯晚意。

沈烨的眼角余光其实也关注着冯晚意。而即便他不关注冯晚意,冯晚意也总提醒他哪些菜应该多吃点。

心不在焉地结束晚餐后,沈烨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因为没开灯,所以手机里进来消息时屏幕亮起得格外醒目。

他拿起手机,是微信上冯孝刚有回复了。他原本连这位表哥的微信都没有加,也没去关心过他被送出国之后的生活,此时冯孝刚正惊讶他干嘛找他。

“你现在有时间吗?一点事情想问你。方便的话我们通过电话?”沈烨快速输入。

当初在绑架发生后,他就有点疑虑,只是当时冯孝刚被冯松仁禁足,他没能和冯孝刚讲上话,再之后就过了那个劲头,他也忘到一旁。今晚他回想了许多事情,认为非常有必要重新拎出来。

冯孝刚的语音电话在这是拨了过来。

沈烨沉下思绪,接通。

…………

身旁传出关车门的动静,方颂祺从自我世界的沉溺中晃回神思,瞍刚回到车上来的蔺时年:“你怎么收拾烂摊子的?”

“你觉得呢?”蔺时年的火气略大。

方颂祺不满他的态度:“见着仇人我不马上下去逮她难道还等着她再逃跑?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也有在邦忙找杏夏,但毫无消息。”

俨然质疑他的能力,就差“没用”两个字直白出口了。

蔺时年讥诮:“沈烨难道就邦你找着了?”

“呵,”方颂祺倾身凑近他,嘲弄,“蔺老板,既然您让我别惹您,那我不惹您的时候,您就别暗搓搓拿自己和沈烨做比较,平白给您自己添堵,很没意思知道么?毫无意义。”

是,确实毫无意义,可她的态度就是容易叫他失控!蔺时年费了好几分钟少许压下情绪,先把她口中烂摊子的收拾情况和她讲明:“已经雇人带走杏夏,在你‘失踪’期间她暂时不会再出现。”

“你这算对她非法拘禁是吧?”方颂祺问,叹气,“抱歉,牵连你。”

蔺时年见鬼似的:“你脑子坏了?”

“你贱不贱啊?跟你道歉你还不要是不是?那我收回!别说我狼心狗肺!”方颂祺扬下巴,气得要命,反正她和他这种情况,落在外人眼中,他就是占尽了作为付出一方的优势,博人同情,而她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怎样都成她对不起他了!呸!

情绪上的暴躁其实不完全因为蔺时年,更多的是由她方才与杏夏的碰面引发。

蔺时年的愠恼同样不完全因为当下她的言辞,更多在于她方才单独跑下车去逮杏夏。

两人皆选择沉默,以防火星撞地球炸得更厉害。

半晌,车厢内的安静由蔺时年率先打破:“这种时候就别管是不是非法拘禁了,较真起来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可不是,您以前就对我非法拘禁过。”嘴巴没收紧,反应过来时话已麻溜出口,方颂祺蹙眉,马上解释道,“我不是指责你处理杏夏的方式不对。”

她不久前道歉的那句“牵连他”,出自真心实意。

蔺时年明白她的意思:“我有底线,最多也就这种程度。你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去为了你搭上我自己。”

“看来你对我的感情不过尔尔。”方颂祺玩笑。

两人间的气氛缓和许多,她紧接着又道:“其实,不处理杏夏也没关系,结果顶多就是我没办法再继续假装‘失踪’。”

俨然绕回她提出过的现身当靶子的想法。蔺时年降回冷言冷语:“已经处理了,再讨论其他做法毫无意义。到此为止。”

方颂祺抿唇。

蔺时年准备启动车子,又问起她:“你和杏夏是不是聊了什么?”

“嗯?聊什么了?”方颂祺先是困惑,随即似刚反应过来,蓦地满面愤恨,“你就应该再迟点找过来,看我不弄死她!”

蔺时年盯着她,微敛瞳,暂且未再追问。

回到别墅后,蔺时年接到萌萌的电话。

方颂祺不打扰他们父女俩,自行上楼回房间,不多时蔺时年来敲她的门:“萌萌让我代为问你晚安。”

很明显,他不习惯对她说这种话,即便不是他本人的意愿只是邦萌萌转达,也颇为不自然。

方颂祺故意捉弄他:“既然代萌萌,那你是不是也该把萌萌的表情和语气还原?”

蔺时年反将她一军:“以后我和萌萌讲电话你不要走开,她一定会问到你,你顺便和她聊两句?”

“呵,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屁孩聊?”方颂祺甩上门,眼不见为净,回身走去桌前打开电脑。

那个小鬼哪里是简单地问候她?多半是她又堆积了她的邮件没有回复,间接等于提醒她看邮箱。

果不其然,未读邮件全部来自于萌萌。

靠,她快受不了了,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成天闲着没事干,才会有这么多时间,每天给她发邮件,透过屏幕能感觉到她恨不得将她每分每秒所做之事一件不落地分享给她。

方颂祺坐在电脑前一封封浏览,想不通自己干嘛要认真对待?明明直接一键标注已读再敷衍地回复一个“已阅”不就省时省力万事大吉?

一封新邮件在这时进来,她以为又是萌萌,顺手点开了,结果发现发件人分明是“月见”。

“对不起。”

她一愣,漆黑的眸子凝注在三个字上,久久未动。

她不知沈烨何故突然来这么一句话,但她的脑子里浮现的是她从杏夏嘴里撬得的一件事。

方颂祺起身行至床前,扑倒进被子里,手指渐渐蜷缩起,攥紧床单。

…………

沈烨坐在电脑前,没想到竟能得到对方已读邮件的提示。

过去这段时间他的每封邮件皆石沉大海,他猜得到,她是点也不点直接清空处理了。今次呢?她这个时候恰好在查收邮箱吗?之所以“已读”,是她真的看了他的这封邮件,还是……她将全部邮件标记已读而已?若为前者,她此刻作何感受?她明白他在为何事道歉么?

沈烨闭上眼,思绪仍旧被不久之前冯孝刚的几句话填充。

什么话?

冯孝刚说,他曾经让杏夏到冯晚意面前作证,证明方颂祺在“风情”卖过,证明方颂祺和蔺时年早就认识甚至私下有关系。

他还说冯晚意见了杏夏后并不相信杏夏的话,不过心疼他当时不仅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经济来源还被冯松仁切断,所以背着冯松仁给过他一笔钱,他正愁没办法雇佣别人来对付方颂祺,那笔钱恰恰救了他的急。

可真的只是巧合吗?她真的没有相信杏夏吗?

他没忘记,方颂祺和蔺时年在海城同时被绑架,彼时绑匪的目的更像是试图求证两人的关系。偏偏冯孝刚告知的是冯晚意,是冯晚意,不是冯松仁啊……

沈烨再度为自己加深了对冯晚意的怀疑而感到羞愧。而何止只是加深?基本确认就是冯晚意了吧?他彼时便料到冯孝刚多半遭人利用,可他一直认定是冯松仁。

他想停止自己对冯晚意的揣测,可他一边羞愧自己不信任自己的母亲,一边已经对方颂祺发出了那封道歉邮件。他从未如此矛盾过……

晃回神来时,他发现自己离开了房间,站在冯晚意的卧室门口。

门半敞着,但她人并不在。

沈烨无意识地往里走,站定在壁柜前。

他的房间放满相机镜头,而冯晚意的房间则许多与他有关的东西。

比如他的一些获奖证书和奖杯。他不喜欢在自己屋里摆放这些,过于招摇和高调,原本放在专门的收纳箱里,冯晚意说她的房间缺少摆件,遂从中挑了些。她喜欢,他也就随她的意,何况就算他拒绝,她背着他拿出来,他同样阻止不了。

还有他与她的合影。和经常因公在外的沈骏不同,她没有缺席过他的任何一次人生中的重要转折。

她的手机留在床头,此时发出细微的动静。

沈烨所站的角度,恰好不用再走近也能看见亮起的屏幕,而他也恰恰条件反射地应声望过去。

他怔了一下,挪不开眼。

门外的过道也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

沈烨僵直着身体扭头。

冯晚意没看到他在这里,身影掠过了房门口。

他大概猜到她是去找他。

好似哪里泄了冷风进来,他心底感觉有点凉,重新看回她的手机,屏幕的光已灭。

他没继续逗留,走出去,拐向自己的卧室。

冯晚意正在轻叩他的房门,因为迟迟无人回应,她准备自行开门进门。

“妈……”沈烨出声唤。

冯晚意应声转身,眉间的褶皱松开:“去哪里了?”

“阳台。”不知出于哪种心理,沈烨的嘴快过脑子的深思熟虑,刹那间撒了谎。

“我以为今晚的核桃露要自己喝掉。”话落,冯晚意目光逡巡着他的脸,蹙眉:“你的面色怎么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是么?”沈烨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脸,笑,“我自己看不到。不过我没有不舒、服。应该只是风吹的。”

边说着,他端起碗:“每天被妈这样悉心照料,我如果还出状况,那也太弱了。”

冯晚意跟着笑,照旧看着他喝完。

伸手去将碗接回来时,她状似顺带问起:“看今天餐桌上的气氛,你怎么还和外公僵着?小方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弟弟现在在季家生活,也不用你再Cao心。快跟外公低个头,你往后不要再提小方,我们家也能彻底安宁。”

沈烨的一只手背于身后,轻轻颤抖,问:“真的过去了吗?”

冯晚意表情微变:“小烨,你不是告诉妈妈你不会再纠结小方?难道你最近和董小姐的走动是在糊弄我?”

“妈,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沈烨重新问,“我是说,只要我不纠结,大家的心里也一定都会过去是么?”

“当然。”冯晚意笑笑,“除了你最近几天又惹恼外公,你舅舅和舅妈不都没再指责你的不是?”

“那妈你呢?”沈烨凝注她的眼眸。头一回,他强烈感觉自己看不进她的心里。

冯晚意似乎非常费解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小方没出意外,我现在大概已经在邦你们办订婚宴。当时不是你自己说,想尽快和小方结婚?”

沈烨没说话。

“小烨,关键在你自己,不在我们。人要往前看,你现在和董小姐,不是相处得不错?”谈起他的新对象,冯晚意面容间尽是满意之色,“董小姐的妈妈跟我聊过,说董小姐对你的印象很不错。”

话题就这么被她拐跑,沈烨不方便、也无心再强行拐回去,简单地谈两句董小姐,便催她去休息。

他也回屋,关上门,低垂眼站定久久,心中的摇摆不定暂时有了个倾斜。

那么,他发给方颂祺的那句“对不起”,更加应该了。

思及此,他不禁自嘲,前两天他才在冯晚意面前义正言辞即便是亲近的人做错了事情也不能宽容,这么快,他就打自己的脸了。

只是,戚人语那边,他该如何答复,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

又是无梦的一、夜。

方颂祺心烦气躁。

以前不喜欢发梦,怕在梦境中丢失掉自己;如今巴不得快点发梦,最好一次就能让她在梦中和其他三个人格碰面,照马医生的指示和他们开会,然后万事大吉,结果他们好似故意躲着她,她一次梦也没再发,顶多就是眼前突然晃过一两个她死掉的画面。

草……

不过也好,马医生的叮嘱是为防止她在此期间自行发梦,既然她不发梦,就等着去马医生那里催眠,有马医生从旁看着她,她能更定心去和另外三个人格打商量。

下楼吃饭时,方颂祺问蔺时年和马医生具体约了什么时候再过去。

“现在是改为两个星期去一次。”

“因为他要多抽出时间陪马太太?”

“你还记得马太太怀孕?”

方颂祺翻白眼:“我只是去趟非洲渡劫,又不是失忆。”

她还记得最早沈烨告诉过她,马医生已经把工作重心转到研究项目上去,心理咨询室的病人没再有新的,她是最后一个。

默默在心里算日子,心里有了数,她踏实不少。

蔺时年突然告知一件事:“有人在接触钱师傅的家人,听那意思,好像是希望他们代钱师傅去向警方认罪。”

“什么?认什么罪?”方颂祺一脸懵。

“不好猜吗?”蔺时年瞳仁微缩,“承认是钱师傅把许敬的信息泄露出去给伤患家属。”

“马勒戈壁!有完没完了?!”方颂祺瞬间趴桌子站起,“这要不是钱师傅和我们关系铁,他家人够良心,现在岂不被得逞?!”

蔺时年正要说点什么,魏必的电话进来。接完后,蔺时年又丢出一个最新消息:“经人举报,这次牵涉的非法Qi官交易团伙昨天夜里被警方一网打尽了。”

…………

冯家。

虽然事情已经按照冯松仁的要求去办了,且传来的消息是非常顺利,一切稳妥,但何叔的不安非但没有因此被压下,反而愈演愈烈。其实在冯松仁一开始下决定时,他就不赞同。

“你今天心不在焉。”冯松仁直白点出。

何叔未否认:“是的董事长。”

“做都做完了,就不要再想。”冯松仁慢悠悠撒鱼食,“如果实在担心,就把时间花在怎么预防你担心的事情上。”

何叔点头:“明白,董事长。”

他担心什么?担心的还不是被那伙人知道,将他们端进警察局的是冯家。这个团伙不同于黑、市的小作坊,驻扎在鎏城好多个年头了,从未出过事,得益于他们背后有靠山。

冯松仁这回的行为确实有点冲动,护女心切作祟……

…………

方颂祺这边还有点迷糊:“这意思是昨天晚上,两边的人同时有动作?那哪一件是冯松仁干的?”

把人家团伙都端了,就没必要推钱师傅出去认罪吧?警察要揪的不就是团伙?

蔺时年反问:“你认为哪一件更像冯松仁干的?”

“一锅端。”

方颂祺确信的口吻倒叫蔺时年好奇:“为什么这么肯定?”

虽然他也倾向于这个答案,但是有个非常大的疑点:冯松仁似乎没必要做这种事,非常容易引火上、身。除非他的人和那个团伙的人接洽过程中出现非常大的纰漏。

“随便蒙的喽。”方颂祺耸肩,皮笑肉不笑,低头大快朵颐,好像此时吃饭比讨论更要紧。

蔺时年盯了她好几秒。

…………

沈烨已没法在公司里安心工作,一整天都在不停出错,多亏助理不间断从旁提醒他。

傍晚他早早回家,问过管家之后,找去后花园,却看见冯晚意拿着剪刀对着花枝发呆。

“妈……?”

沈烨这一唤,冯晚意因为受惊,便一剪刀剪在在了手指上,顿时咧开个口子直冒血。

沈烨连忙带她回厅里,拿医药箱出来邦她处理。

“妈没事,你不用着急。”冯晚意安抚。

冯松仁刚从楼上下来,扫视他们母子二人,沉声询:“怎么了?”

“爸,”冯晚意绾了绾鬓发,“修花枝的时候不小心剪到手了,一个小口。”

沈烨把一团止血的棉花丢进垃圾桶,冯松仁走来她跟前,瞟了眼她的伤口,皱眉:“园子里的花就那么点,每天见你修,怎么都没完?”

冯晚意莞尔:“我昨天它们这样好看,明天又觉得它们那样好看,本来就完不了。”

“时间太多了?”冯松仁对她如今成天呆在家里早有意见,“好久没见你出门去找人语她们看画展。”

“人语医院忙,爸你不是不知道。”冯晚意低垂眼帘注视在沈烨的手,沈烨的手正在往她的伤口撒药。

冯松仁同样在看冯晚意的手,提出另外一个建议:“没事弹弹琴也好。我记得早些时候小沈本来让管家去找人来调琴?怎么又搁置了?”

“爸,又提弹琴的事干什么?我说不想再碰了就是不想再碰。”冯晚意的音量较之平常有所拔高,语气更比平常强势得多,其中挟裹的恼意昭然。

冯松仁和沈烨一时间均无言注视她。

冯晚意似也未觉自己的情绪不妥,默两秒,淡淡道:“爸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

似乎意有所指。冯松仁不确定。

沈烨在这时接腔:“外公,我正打算和你说,想请一个月的假,陪妈外出游玩。”

冯晚意微愣:“之前怎么没听你提?”

“这不还没来得及?现在一块说。”沈烨是受了戚人语的启发,临时起意。

冯松仁认同:“这个假可以放。”

“谢谢外公。”和冯松仁之间的不愉快倒因此接触,沈烨继而转向冯晚意,“怎样?妈,你想去哪里?”

…………

话分两头,方颂祺这边正在被钱师傅又一次紧急抢救的消息砸得吃不下饭,说是极有可能挺不过今晚。

而她也刚得知,钱师傅生前签过Qi官捐赠意愿书,经过医院的检断,与许敬可以配型,钱师傅的亲人完全无异议。

方颂祺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根本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188、一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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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钱师傅啊。

他为了救许敬,搭上他的一条命,现在连Shen也要给许敬。

太重了,这笔债太重了,方颂祺自觉承受不住,她现在只是光想着就胸闷气短,肩上如同瞬间落了一座大山般,压得她站不住。

她想拒绝。

可她开不出口,她和许敬……真的需要他的Shen,太需要了。

方颂祺呆呆坐着,浑身无力。

蔺时年清楚她内心的起伏和震荡:“不管怎样,不要辜负钱师傅最后的这点心意。”

“我……”方颂祺嗓子发哽,“想去医院见钱师傅最后一面。”

蔺时年没反对:“我去安排。”

许敬那边早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被送去医院,做手术前的准备。

凌晨的医院并不完全安静,这边有滚轮迅速划过地面的摩擦,那边模模糊糊传出隐忍的啜泣。

方颂祺随蔺时年穿行在过道上,快到病房时,蔺时年接到电话,蓦然驻足回身看她,告知:“钱师傅去了。”

方颂祺应声顿住,亦无法继续前行,脑子里空白一片,半晌,怔怔然问:“那我们现在……”

蔺时年说:“你暂时见不了钱师傅,他现在要马上被送去取Qi官。等之后,给他办理后事的时候,再去看他。”

方颂祺没想法,无意识地点头:“噢……”

总归还是,只能和钱师傅的尸体道别。

蔺时年征询她的意思:“你想先回去,还是在医院等?”

毋庸置疑,方颂祺选择留在医院等。除去想见钱师傅,接下来许敬不也马上要动手术了?来都来了,她肯定想陪着。

蔺时年遂她的愿,两人寻了个地儿干干坐着等。

方颂祺大多数时候在发呆,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得也快,早上六点多钟时,她被蔺时年拍了下肩膀,骤然回神。

“可以去看钱师傅了。”

“好。”方颂祺即刻起身。

看钱师傅的地点,是在太平间,进去之前,他们先见到钱师傅的一双儿女。

女儿就嫁在本地,儿子是这两天刚从外地回来。方颂祺以前没了解过钱师傅的家庭情况,这会儿才知,原来一年前儿子就想把钱师傅接去,但钱师傅没同意,因为和许敬呆得久,生出感情,舍不得许敬,和家里约定,等许敬等到Shen源,顺利手术,他再另做打算。

方颂祺心中五味杂陈,回忆起自己发现钱师傅是蔺时年安排到许敬身边的人之后对待钱师傅的态度,浓烈的歉意一阵阵上涌。

当然,钱师傅的儿女并不知晓她和蔺时年的具体身份,只清楚他们是许敬的亲属,简单地聊完后,方颂祺随同他们进去看钱师傅。

几人一开始均无声,后来钱师傅的女儿忍不住轻声哭泣,方颂祺心里头愈发堵得慌。

离开太平间后,方颂祺特意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其实她也不清楚往后她能为钱师傅的家人做些什么,而无论做什么,她都还不起钱师傅的这份恩情。

“许敬的手术在下午。”蔺时年告知。

肾脏取出来后并不能马上用,除去一系列术前检查外,肾脏也需进行整形,对肾脏外颈动脉进行整理,将多余的脂肪等不必要组织切掉,以保证手术更加顺利。当然,Qi官的保存时间有限制,为了保证移植的存活率,一般控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目前为止,无论是许敬还是钱师傅的肾,都没有状况,医生刚定下手术的具体时间。

“现在能去看他吗?”方颂祺担心临近手术时,她想看也看不了。

“可以。”蔺时年也认为现在比较合适,他打电话去和靳秘书确认现在许敬的病房是否方便,挂下电话后他让方颂祺再等一等。

“还在做检查吗?”方颂祺问。

蔺时年顿一下,如实相告:“沈烨来看许敬。”

“噢。”方颂祺平淡无奇。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才得以前往许敬的病房。

靳秘书是昨天晚上就陪着许敬来医院做准备,季忠棠则是刚过来。

因为方颂祺和蔺时年都戴了假发和口罩,着装也与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季忠棠差点没认出来。

许敬眼尖,方颂祺一进门他便从床上坐起来:“姐!”

“喊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还活着是不是?”方颂祺翻白眼,故意挑刺。

许敬笑笑,不说话。

季忠棠和蔺时年走到外间去,方颂祺摘掉口罩坐在病床边和许敬两两相对,反而安静下来,谁也不吭声。

半晌,两人又同时出声——

“你——”

“姐——”

方颂祺收住自己的话,问他:“什么?”

被她捷足先登,许敬便不推让:“姐,你说这次给我捐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知道捐赠人,包括钱师傅此时已经过世的消息,也暂时对他隐瞒。方颂祺眼波轻荡:“好人。”

非常简单粗暴的回答,但确实概括得没错。许敬满是认同:“对,一定是个好人。”

他道:“刚刚沈哥来看我,和我聊了不少他以前眼角膜手术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沈哥的眼睛出过问题。”

“具体聊了什么?”方颂祺小有好奇。

“就是聊我问你的那个问题。”许敬说,“沈哥完全理解我的心情,会去想捐赠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多大年纪、有没有亲属。”

方颂祺想起沈烨之前一直在寻找当年给他捐赠眼角膜的人。

“怎么?你也想把人找出来?”她挑眉。

“没有。”许敬摇摇头,“我会怀着感恩的心,好好生活。这是对捐赠人最好的回报。”

方颂祺沉默。

“姐你刚刚要说什么?”许敬问。

“没必要说了。”方颂祺撇嘴,“本来要问你紧张不紧张,可你不是已经被开导过了?”

“我最需要的是姐你的开导。”许敬急急道,“别人的都不算。我现在很紧张,特别紧张,姐你看我手心里全是汗。”

方颂祺打了下他展开到她面前的手掌:“这就是我给你的开导。”

稍加一顿,她又补一句:“不要紧张,就是做个手术罢了。”

语气非常敷衍,措辞也非常普通,好似因为他说要,她才临时随口讲一讲。

即便如此,许敬也接受得欣然:“嗯,姐说得都对。”

方颂祺起一身鸡皮疙瘩,故意打了个激灵:“你一个大男人少讲这种肉麻的话。”

继“男子汉别动不动掉眼泪”之后,许敬又一次正儿八经反驳:“姐你总歧视我们男人,男人为什么不能讲肉麻的话?而且,我的话也不肉麻。”

姐弟俩有的没的插科打诨一会儿后,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许敬感叹:“很像做梦。”

“嗯?”方颂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有适合我的Shen源了,很像做梦。”许敬重新说一遍。

方颂祺故意泼他冷水:“这个已经做第五次了。”

第一次是三年前,最后因为没钱,破灭。

第二次是半年多前,她去黑、市买Shen,倒霉地遇上警察,又破灭。

第三次是许敬自己傻兮兮地把机会让出去。

第四次,呵,差点入了冯松仁的套。

而这第五次……却是钱师傅用生命换来的沉重的代价……

跌宕起伏地宛若过山车,反反复复。

“姐,你说……会不会又做不成?”许敬发问,比起之前,这时他的紧张是真真切切体现在他的嗓音里的。

方颂祺心头一阵莫名火气:“肯定做得成!不成也得成!”

否则怎么对得起钱师傅?怎么对得起?!

许敬吓一跳,旋即理解为她责怪他“乌鸦嘴”,便道歉,应和她:“嗯,一定能做成。”

方颂祺没再呆,起身:“我走了。”

“等你手术后我再来。”她又道。

许敬点头:“好。”

方颂祺顿一下,犹豫间,别别扭扭地抬起手掌摸摸他的头。

许敬怔了怔,抬眼看着她,笑开来,深觉此刻仿若回到小时候,他怕鬼,躲去她屋里找她。

他要健健康康地和她一起过年。

…………

走出里间,方颂祺向季忠棠道谢,感谢季忠棠对许敬的照顾,同时提醒他没必要一直留在医院陪许敬,要他该休息就回家去休息。

“在这病房里和我在家里没区别。”季忠棠如是回应,等于打定了主意要呆到许敬手术结束,他也不否认,“他在里面做手术,外面没有人等着他,心里难免空落落。”

说完想到方颂祺作为许敬最亲近的人反而没办法时时陪伴左右,季忠棠又道:“算作我代替你等着。”

方颂祺抿唇,再次表达感谢。

离开病房后,她尝试和蔺时年打商量:“我现在这副模样,没人认得出我来吧?”

言外之意不外乎想继续留在医院里等许敬手术结束。自凌晨来这里,已经很久了,也没碰上状况。

她语音尚未完全落下,迎面季存希正好往许敬病房方向过来,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她瞅。

方颂祺不去看他,目不斜视要从他身侧掠过,结果擦肩的时候,季存希压低声道:“小方同志你胆子很大啊,居然跑医院来了。”

方颂祺:“……”

前一分钟她才和蔺时年讲的话,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她现在完全不想去看蔺时年怎么笑话她,只想一锤子敲死季老幺,当作没认出来不行吗?!而且他怎么认出来的?她明明遮得只剩眼睛了好不好?

方颂祺扭头瞪季存希。

季存希则看了眼蔺时年,似乎在辨认他的身份,不过蔺时年侧过身去了。

方颂祺抬手往他眼前一挥,拉回他的思绪,警告他道:“你没见过我。”

“你这不废话?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季存希学她翻白眼,很快正色,“可以理解你弟弟临近手术,你来探望她,但不管怎样医院人多眼杂,你别久呆。”

怕她不知,他又一次压低声:“沈公子这会儿还在医院。陪季妈妈过来的。刚他还来许敬这儿。”

方颂祺的重点落在另一位上:“他妈妈也在?”

季存希感觉她问得些许奇怪:“怎么了吗?”

“没,随口问问。”方颂祺垂一下眼皮,遮挡眸底的冷意,拉高口罩,与季存希挥手作别,“我走了。”

然后继续和蔺时年的步伐。

“我不想回别墅。”方颂祺向蔺时年提出要求,“没办法等在手术室外面的话,医院外面总可以吧?”

蔺时年凝眉考虑。

方颂祺直接拉着他往医院旁的一家酒店去:“住这边吧。”

蔺时年最终没反对,负责到前台登记开、房。

“我去个洗手间,等下直接电梯见。”方颂祺拍拍他的肩,兀自走开。

蔺时年没太在意,等发现上当时已经找不着她人了。

…………

蔺时年的电话一直轰炸过来,方颂祺挂断,发过去一句“办点事等会儿就回去,你把酒店房间告诉我”,然后暂时拉黑他,好方便她给季存希打电话。

考虑到季存希此时多半还在许敬的病房里,一接通她马上道:“我现在想见沈烨,但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你别嚷嚷。”

季存希正面对着季忠棠和许敬,确实差点就和他们说她来来电,听言他回避到一旁,既费解,同时也是担心:“你见沈公子做什么?你们不是断了么?”

方颂祺:“有点事想当面找他聊,你以你的名义找他到你的办公室,行不?”

季存希迟疑:“我先问问他,我刚不是说了?他今天陪季妈妈来的,季妈妈昨天不小心剪到手,沈烨不放心,破她破伤风,带她来打针。”

“那他们现在人在……?”

“在我妈办公室,顺便找我妈聊着呢吧。”

方颂祺心头顿一下,道:“那你先去确认,成的话通知我。”

毕竟距离沈烨刚刚来看许敬已经好一会儿,她挺担心错过机会,希望能成。难得碰上冯晚意,呵呵。

当然,她没有原地等着季存希的回应,同时寻往戚人语的办公室,结果她运气不赖,半路便瞧见人。

…………

沈烨是从季存希口中得知许敬要做手术,这次连Shen都已经取出来了,基本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反转,正巧他带冯晚意来医院打破伤风针,所以冯晚意找戚人语叙旧时,他拿季存希当借口,瞒着冯晚意去看许敬,希望能在许敬前给他一点鼓励。

不曾想,他从许敬那儿回来找冯晚意时,发现冯晚意和戚人语之间的气氛难掩古怪。他当即记起戚人语拜托他的那件事,猜测戚人语可能没忍住,亲自开口又向冯晚意求证。

他出现后,冯晚意没再和戚人语继续呆着,面上仍不伤和气:“你有什么需要我在国外邦你带的,告诉我。看你工作忙,也很久没有出门度假了吧?其实如果你和老幺能有空,这次和我们一起去,更好。”

戚人语也没在沈烨面前和她伤和气:“以后总有机会。你和小沈玩得进行。”

冯晚意起身:“没其他事,我和小烨先回去了。”

“好。”戚人语送他们到门口。

“季妈妈再见。”沈烨与戚人语礼貌道别,偕同冯晚意去等电梯,找话题和冯晚意聊,讲的是季老幺的儿童科室里的一些趣事儿。

下到一楼上,反而是冯晚意主动转话题问起:“小方的弟弟是不是又要手术了?”

沈烨心头莫名一紧:“是。”

“你不去看看他吗?”冯晚意狐疑。

“等他手术结束后吧。”沈烨解释,“现在估计也见不了他,他要做各种术前准备。”

冯晚意略略颔首,没就此多说什么,望向外面大好的阳光,提议让沈烨陪她走走再回家。

沈烨本就希望她多来外面透气,眼下她主动,他再乐意不过。

感觉得到,冯晚意的心情不太好,沈烨猜不准,是不是和她方才见过戚人语有关。不过从昨天她不小心剪到自己的手,她的状态其实就有点不对劲了。

而沈烨也另外有担心的事:因为医院牵涉泄露病患信息,所以关于非法Qi官交易团伙一案,季存希知道点皮毛资讯,去见许敬之前他刚听说那个团伙昨夜落网。他不清楚冯松仁之前安排人来给许敬捐Shen这件事,会不会因此被查出来?

还有冯晚意……她插手那件事到何种地步?

母子俩皆心不在焉,散步一阵后,于石凳上落座。

他们的对面有位老太太不知为何只有一个人,轮椅卡在石板路的夹缝里,沈烨走过去邦忙推她到平整的路段,为她找来护士后,折返回冯晚意身边。

冯晚意正看着他笑,脸上是欣慰,也是骄傲。

沈烨反倒不好意思,因为这确实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落入她眼中却好似天大的善事,要给他贴小红花的既视感。

兜里的手机震响,他走到一旁接电话,听筒那头季老幺问他现在人在哪儿,还在不在医院。

他答还在花园里,季老幺踟躇:“那个……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人想见你。”

“谁?”

“小方同志。”

沈烨一愣,怀疑自己幻听:“你说谁?”

“小方同志,方颂祺,这下听清楚了吧?”

沈烨晃回神:“她有什么事?”

“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负责带话,以及给你们提供见面场所,你见不见?赶紧回复我。现在,立刻,马上。”都什么苦差事落他头上?季老幺心里苦。

沈烨没考虑太久:“你等会儿,我把我妈安顿好就过去。”

“行儿。”季老幺利索挂电话,赶紧去通知方颂祺。

沈烨走回冯晚意身边:“妈,季老幺有事找我,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不仅是不愿意让她等,还因为……方颂祺现在既然在医院,虽说碰到的几率非常小,但万一呢?

冯晚意抬头,没问他季老幺找他什么事,而问他要是不是要很久。

“这到没有。”沈烨默默琢磨个时间,“最多半个小时吧。”

冯晚意:“那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继续晒晒太阳,等你一起回。”

沈烨稍有迟疑,心中短暂的一番计较后,最终同意:“好,我尽量快去快回。”

“嗯,去吧。”冯晚意点头。

沈烨迅速往季老幺办公室所在的儿科方向去。

冯晚意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后起身,准备往住院部的方向去。

有人在这时走来她跟前,落下一道阴影。

冯晚意抬眼。

…………

季存希前脚才邦方颂祺办完事,准备和季忠棠打个招呼后回自己办公室张罗。

季忠棠正好也要找他:“小方在医院跑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电话也不接,你对医院熟,去监控室邦忙看看,她有没有又折返回来?”

季存希即刻想到方颂祺的交待,假意把事情应承下,然后离开许敬的病房,心里头则颇为忐忑,不禁加快脚步,想等见到方颂祺面,让她赶紧把事情办了,解除其他人的担心。

赶回到办公室,季存希反倒先等来了沈烨。

“小方同志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更早过来?”季存希给方颂祺打电话,电话却被方颂祺挂断。

不多时她发过来消息,“等会儿”,简单的三个字,无下文。

季存希的眼皮跳得厉害,预感很不好,抬头看沈烨:“沈公子,我怎么觉得非常不对劲?好像被她耍了似的。”

沈烨从一开始便觉方颂祺突然提出要见他是个怪事,这会儿也愈加狐疑,先细细问了详情。

季存希把遇到方颂祺然后又接到方颂祺电话的过程全讲了一遍:”……现在我叔叔在找她,我觉得我不能再邦她隐瞒,否则可能会出事。”

沈烨听他提到方颂祺身边有人陪着,很容易猜到是蔺时年,让季存希稍安勿躁,他打算先给蔺时年去电也问问情况。

倒是蔺时年的电话先进来,一接通便问他:“你在哪里?和你妈妈在一起吗?离开医院没有?”

沈烨愣了一下,没回答蔺时年,扭头问季存希:“你刚刚是不是说,小方听说我陪我妈来医院时,专门问了句我妈妈也在?”

“是啊,”季存希皱眉,“当时她那语气和表情,不太自然,我才上了心。”

沈烨没听完就转身走人,边和电话里的蔺时年道:“她把我调开我妈身边了。”

189、我不会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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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真好,真适合散步晒太阳~!”

这把微微沙哑的烟嗓,冯晚意是陌生的,但面前这人露在外面的眼睛,她是熟悉的。愣了愣,她盯着她,仔细辨认。

“伯母,方便在这么好的太阳底下,和我单独聊聊么?”方颂祺本就无所谓暴露不暴露,此时出现要的是正面与她干,也不缩头缩尾,直接摘掉口罩。

“是你……”

扫着冯晚意的表情,方颂祺笑眯眯,意味声长:“看起来您一点也不意外我还活着呀……”

冯晚意平静而平淡:“我自己的儿子,我很了解。”

方颂祺哂笑:“沈烨还是露了马脚。”

冯晚意摇摇头。

追根究底,不能算沈烨露马脚,在于她太过了解他。他第二次从家中出逃,由季老幺送回来后,表现出对方颂祺的放弃,于外人看来或许挺自然,可于她眼中……

如若不是为了试探方颂祺究竟死没死,她不会把许敬的讯息透露给伤患家属,也不会找人去放那把火,可惜,方颂祺太沉得住气,而她也没能再做更多的事,并且险些以为自己这回对儿子的了解出了差错。

现在方颂祺现身,她感到欣慰,不存在差错,她仍旧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曾经一度她很害怕自己的儿子受到方颂祺的影响、被方颂祺改变,幸好,及时制止住。她的小烨永远是她的小烨。

方颂祺的视线没离开冯晚意的脸,见冯晚意虽未言语,但神情间彰显出冯晚意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

方颂祺没兴趣探究冯晚意在想什么,兀自在冯晚意刚刚起身的石凳上落座,姿势恣意,拍拍一旁的空位:“伯母,别站着,多累?我记得您之前小腿骨折还坐轮椅?这段时间已经养好了么?”

就差翘起二郎腿,她此时便活脱脱是地痞流氓形象。

冯晚意没有给予她反应,但也没有走人。显然,她清楚她现身的目的,接受她发出的“聊聊”的邀请。

方颂祺见状主动去拽她的手,将她拉回石凳,凑在她耳边幽声:“钱师傅今天死了,知道吗?”

瞬息间,方颂祺手指用力钳在冯晚意的后颈,嗓音骤冷,硬邦邦:“就是被你让人放的那把火烧死的!一条无辜的生命!”

风吹过,轻轻拂动两人身后的树,树叶簌簌作响,仿若代替了此时不发一语的冯晚意出声。

方颂祺灼然盯着她毫无表情的侧脸:“您连我弟弟也不愿意放过,和您父亲冯董事长要我死,不是同一个原因吧?嗯?”

冯晚意不作回应。

没关系,她不回应,方颂祺来邦她说:“根据我的判断,您一开始应该也不知道我妈是谁,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我这种女人和您的宝贝儿子谈恋爱。转折点是在您借冯孝刚的手绑架我,没错吧?在那之后您借卢春燕的嘴向您父亲冯董事长点出我和‘J。F.’的关系。能否请教,我做了什么事被您发现的?”

冯晚意似乎随着她的话陷入回忆。

方颂祺等了一会儿,以为她打算装死到底,便听冯晚意道:“你母亲当年就是用和你的那个一样的御守向我挑衅。”

冯晚意的声音是轻的,一个个吐字则饱含力量。

是的,是挑衅,她感觉得到,绝对是“J。F.”的挑衅。

沈骏这人非常小心,从未在她面前泄露过半分出轨的迹象,黎虹在沈骏的临时住所里见到的所谓写给“J。F.”的情诗和其他女人的衣服(第137章),其实是她设计的,否则以那种大意的程度,哪里需要她亲自出手借黎虹爆给冯松仁?沈骏恐怕早就自曝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沈骏,唯一一次被她察觉古怪的就是那枚御守。她忘不了她从沈骏钱包里翻出御守问他“你不是不信鬼神?”时,他那纵使稍纵即逝却仍被她捕捉到的诧异。当年她琢磨了很久,判断出他诧异的并非被她翻出来,而是诧异那枚御守的出现吧?

彼时沈骏的解释非常合理,后来他的反应也十分自然,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就那么一直将御守留在钱包里没有拿掉。当然,她认为其中也有他顺水推舟的想法,顺水推舟地将那个女人送他的平安符时刻带在身边。呵。

方颂祺听言蹙眉,顿时恍然。

沈烨见到她的御守提及在沈骏那里也曾见过时,她留了心,当晚就把御守剪碎丢掉(第134章),原来根本没用,已经先一步被冯晚意发现了。

“谢谢解答。”方颂祺嗤笑。

她松开冯晚意已经被她捏出红印的后颈,站起来,绕着冯晚意慢悠悠转,口吻间兜满嘲讽:“您隐藏得真深。算起来多少年了?竟然没人知道你对自己丈夫出轨一事早已知情,连冯董事长都蒙在鼓里。”

“以无辜受害人的姿态躲在冯董事长身后,利用他对您的疼爱,由他为您出面惩治‘J。F.,没有比您更高明的人了。冯董事长要是知道他最疼爱的女儿一直拿他当枪使当挡箭牌用,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走完一圈后,她重新站定在冯晚意的正面,朝冯晚意弯身:“别怪我恶意揣测您,但既然如今的您能假借别人的手置我于死地,就很难不让我怀疑您,以前您恐怕也不是安分地躲着,推波助澜甚至暗暗出手的事没少干吧?”

冯晚意又不予回应。

不过她的不回应,透露出的不是放弃挣扎就此默认的意思。严格来讲,她压根没有挣扎。她看得非常通透,现在的情况她压根没处于劣势,何必挣扎?所以她自始至终从容镇定。

方颂祺也发现了冯晚意从容镇定之下的谨慎,目前为止仅仅承认早已知晓沈骏和“J。F.”当年的婚外情,以及提到御守,其他什么也没多说。

嘁。方颂祺勾唇:“我特意好心地邦您支开您儿子,就是想和您敞开心扉理一理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您怕什么?”

她靠得冯晚意极近,近得几乎贴在冯晚意的耳畔,轻笑:“放心,我不会在事后跑到您儿子面前揭开您的真面目。”

笑完,她拉回和冯晚意的距离,站直身体,居高临下轻蔑睨冯晚意:“我这人虽眦睚必报,但不打算和您玩连坐那一套,只和您算账。既然算账,那就是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就是来和您搞清楚,您背地里究竟做过哪些事,省得连不是您做的,也被我算到您头上。”

“方小姐,”冯晚意总算又出了声儿。她抬头,眼神平静无波,却并非看方颂祺,而是望向不远处尚在阳光下散步的其他人,“你为什么没告诉小烨,你的母亲是他爸爸在外面*的女人?”

方颂祺微眯吊梢眼。

冯晚意并没有等她的回应:“我从不相信你对小烨是真心。”

原本以为方颂祺是为了钱,获知方颂祺母亲就是“J。F.”之后,她恍然为何方颂祺能一再拒绝她开出的丰厚条件。

方颂祺弯唇:“就算你认为我对他是真心,在发现我的身份之后,难道还能允许我和他继续谈恋爱?”

冯晚意寡淡得仿若了无生趣:“你该以你母亲为耻,却在我面前洋洋自得。”

方颂祺冷笑:“她是她,我是我,她做的事情,我拒绝背锅,也不愿意邦她还债。”

“那你又为什么来抢我的小烨……”冯晚意钝钝转眸,这才与方颂祺重新对视上,眸子里是浓浓的黑气。

呵,走火入魔。方颂祺自知关于她是否居心叵测接近沈烨一事无解,所以丁点不愿意解释,却也忍不住吐槽:“你可能有病,该去治一治。像你这样,怎么还让他去相亲?你确定他结婚的时候,你不会横插在他和他老婆中间?”

不与她浪费唇舌,方颂祺拉回她来找她的目的,拽住冯晚意的头发,干脆利索地一巴掌刮冯晚意脸上:“爽吗?”

冯晚意一副毫无战斗意志的模样。

方颂祺其实觉得挺无趣,她更希望冯晚意拿出以前威逼利诱她离开沈烨时的姿态。

当然,无趣不代表她就要放过她。她不恃强,她也从不介意凌弱。没有证据,法律暂时制裁不了冯晚意和冯松仁,泄愤的机会她可不想放过。

“看我多体贴您,在医院里动手,您挨打后还能直接就医,多方便?”脑子里全是钱师傅冷冰冰躺在太平间的画面,方颂祺表情一片狠厉,二度扬手。

但听冯晚意倏尔抖着声音:“小烨……”

同一时刻,方颂祺的手腕被捉住。

方颂祺愣住,扭头,撞入沈烨漆黑的瞳仁里。

他的脸色很难看,他的手在发颤。

方颂祺心头一咯噔。

未及她感受更多,沈烨一把甩开她。

方颂祺顿时往一旁踉跄,被赶到的蔺时年及时扶住。

冯晚意正问着方颂祺想问的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烨蹲身在冯晚意面前查看冯晚意脸上指甲划出的口子,没有回答,起身的时候揽着冯晚意一块:“先带你去擦药。”

冯晚意却已预感到什么,眼圈迅速泛红,指头紧紧攥住沈烨的手臂:“小烨……”

唤了这么一句后,冯晚意突然双眸紧闭晕过去。

“妈!”沈烨搂住冯晚意瘫软的身体,抱起人,飞快往里跑。

方颂祺下意识跟出去两步,手臂的骨头猛然剧痛,整个人被粗暴的拽回身。

蔺时年咬牙切齿:“谁让你自作主张一个人跑来找冯晚意了?!你第几次撇下我了?!信不信现在掐死你?!”

方颂祺正巧方才该撒的劲头没撒,立马发飙:“我踏马想一个人就一个人你管得着?!你试试看最后是你掐死我还是我掐死你!”

两人都似浑身竖毛的公鸡,火苗星子于怒目对视之中滋滋响,剑拔弩张。

战火一触即发之际,蔺时年先放开了方颂祺,一声不吭扭头走人。

方颂祺冲着他的背影淬了个呸,气呼呼墩回石凳上,结果落座时用力过猛,屁股疼得她怀疑要开花,恼得眼泪一下子没能刹住。

偏偏蔺时年在这个时候折返回来,发现她在哭。

方颂祺反手抹两把眼泪,凶神恶煞:“看什么看?没见过哭得比笑得还漂亮的女人?!”

蔺时年盯着她没说话。

她今天戴的假发,是顶长头发,黑色,带轻盈的刘海,自然披散,微卷。和以前小九的发型有点像,不过气质完全不同。

她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她现在确实哭得比笑得好看。

方颂祺在这时忿忿拽掉假发,砸向他。

这玩意儿自然没任何杀伤力,蔺时年顺势接在手里边。

方颂祺的脑袋上顿时只剩下网套,她自己的头发全被发套箍在里头成一团,模样怪滑稽。

但蔺时年没来得及取笑她,接在手里的她的假发又被她夺回去。

“他乃乃的怎么这么冷。”方颂祺打着冷颤,将假发严严实实戴回去,给脖子挡风以保暖。

蔺时年:“……”

方颂祺的那几滴眼泪已经结束,站起身,没好气问:“许敬的手术具体几点开始?”

“两点半。”

“那现在几点?”

“十二点。”

“酒店的房间开好没有?”

“好了。”

方颂祺拔腿走:“那我先去睡会儿。”

蔺时年:“……”

…………

瞧吧,她让他去开个房间不算骗他,是真的要用。

现在她说去睡觉,到酒店后也确实去洗澡了。

蔺时年在客厅忙的时候,听到她在里面喊:“麻烦一个小时后叫我起来!”

他走进去,见她已爬上、床,被子裹成一团。

“你要去手术外面等许敬?”

“不可以吗?”方颂祺提醒他,“我都已经跑去冯晚意跟前露过脸了,再躲躲藏藏有必要?”

蔺时年的气本就还没消,听言又是面沉如水:“你就那么想死?!”

“我呸!你才想死!没见我现在好端端?”方颂祺躺在床上往上翻白眼,“要真打起来,冯晚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而且就在医院里,附近都有人,我还怕她?”

说着,她撇嘴嘀咕:“好不容易单独逮着她,结果没打爽。”

“为什么要瞒着我?”

方颂祺瞥蔺时年:“为什么不能瞒着你?”

“方颂祺!”蔺时年愠怒,将她从被子里扯出来。

“喂喂喂!非礼啊你!”方颂祺是果睡,里头一丝不挂,故作夸张地嚷嚷间重新拢起滑落的被子。

蔺时年并没有被她岔开话题,继续质问:“是你自己说我们要一起对付冯家!”

“说得好像你什么事都和我商量了似的。”方颂祺嘁声,斜眼,“您自己做不到和我‘一起’,就别来要求我和您‘一起’,谢谢。”

她一咕噜躺回去,闷头钻进被子里。

闷了好一会儿感觉呼吸有点难受,方颂祺又把脑袋钻出来,结果沃了个大槽,老狗比居然还站在床边。

“你想吓死我啊?”

“我吓死你之前,你一定会把我先吓死!”蔺时年丢下话,这才阔步走出去。

方颂祺垂着眼,抿唇,下颌线紧绷,盯着门口一会儿,侧翻身,沉默地阖眼。

虽然两人不欢而散,但一个小时候蔺时年还是照她的要求来喊她。

反倒方颂祺赖起了床,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滚,小猪似的哼哼唧唧,伸手去摸出手机后,她瞬间清醒,点开十五分钟前的消息。

“有空吗?能不能和我聊一聊?”

方颂祺坐起来,捋了一下头发,回问:“你在哪里?”

约完见面地点后,她爬起来洗漱穿衣。

蔺时年也已换掉他的假发,改回他自己原来的模样。

方颂祺出来时质疑:“你公然和我走在一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蔺时年反诘。

方颂祺:“不就在冯家面前彻底暴露我们私下里认识?你公然站队到我这边,和冯家唱反调?”

“同样的道理你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蔺时年哂意昭然,当先开门走出去。

方颂祺轻勾一下唇,加快脚步不甘落于他身后:“那你如果被冯家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你管好你自己!没人要你负责!”

“你吃炸药了?!”方颂祺捂耳朵。

蔺时年没理她,面无表情走进电梯。

…………

结果还是迟了一步,方颂祺去到医院里时,许敬已经被送进手术内做最后的准备。

季忠棠奇怪他们俩怎么就这样堂而皇之出现。

方颂祺没心思和季忠棠解释,将任务交给蔺时年:“我有事离开一会儿。”

蔺时年拉住她,火苗再度被她点燃:“你又想怎样?!”

这个时候方颂祺倒没和他吵,如实相告:“我去见沈烨。”

明显感觉到,蔺时年抓在她手上的劲儿收紧了两分。

方颂祺盯着他眼睛里若隐若现的暗礁,不禁笑:“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是去*?”

旋即她声音低下来:“方婕造下的孽,终归还是得我去邦她结……”

在冯晚意面前她讲得好听,方婕是方婕,她是她,可“父债子偿”在传统观念里就是天经地义,绝大多数人和冯晚意、冯松仁一样,做不到将她和方婕分开对待。她不愿意有什么用?落到她眼前,她不解决,就走不了自己的路。

“小心点。”蔺时年松开了她的手,语气也缓和许多。

方颂祺抬眼:“我以为你会说你要陪我过去。”

“你愿意?”

那当然——“不愿意。”

蔺时年说:“我也不好陪你过去。”

方颂祺调侃:“蔺老板真懂事。”

蔺时年:“……”

方颂祺勾唇:“叔叔,您平生第一回被女人调戏吧?”

蔺时年:“……”

方颂祺收着他黑脸的表情,心情大好,踏马地原来逗逗老狗比也挺有意思的~!

哼着小曲,她蹦蹦跳跳去找沈烨。

…………

自动贩卖机前,沈烨买了两瓶水,转身,方颂祺刚刚抵达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

方颂祺驻足,隔着距离与他交视,顷刻,继续迈步,行至他跟前。

沈烨眼波涌动,捏紧手,又松开,将其中一瓶递给她。

“谢谢。”方颂祺没有拒绝。

沈烨在她接过后,默不作声掠过她,兀自行往墙边的塑料椅落座,拧开瓶盖喝水。

方颂祺在他之后走过去,并排坐在他身侧,也拧开瓶盖喝水。

两人之间半晌无声。

而他们面前不间歇地人来人往。

客观上讲,这并不是个适合他们说话的地方。方颂祺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里,但她个人认为这样对于现在他们而言更好。

兴许他便是与她同样的看法。和月见,素来有默契。

方颂祺断断续续喝掉半瓶水,盯着原本恰恰好打在她脚尖的阳光挪到她的脚背上的一小截时,沈烨似乎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并酝酿好措辞,开了口:“我爸爸和你妈妈……婚外情?”

“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方颂祺无从知晓,她连自己第一次撞见方婕和沈骏的时间都记不清楚。

“你妈妈躲去米国,是为了躲我外公?”

“是。”

“你和姑父一直以来不愿意和我明说的,你妈妈和我外公之间的恩怨,就是这个?”

“是。”刚答完,方颂祺便听到矿泉水瓶身被捏瘪的动静。

她侧眸。

沈烨双手撑在分开的两腿上,身体前倾,头颅无力地下垂,那瓶矿泉水还剩的小半瓶水从瓶口涌出,沿着瓶身滑落到他的手上,再从他的手一滴滴落入地上。

“为什么……非得瞒着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嗓音里的艰涩。

方颂祺转回眸,无波无澜地平视前方:“说不出口。”

最开始,是她不能说,否则她和“J。F.”的关系就暴露给冯家。

后来……她没办法说,选择和他家人一样,不让他知道,何必毁灭他对他爸爸的认知?何必破坏他从幸福的家庭里浸润出来的阳光?

“不公平……你们全部的人,都拿我当傻子……”沈烨喃喃。

方颂祺无从安慰,无话可说,半晌,她说:“我不会道歉。”

不仅指她打冯晚意这件事,还有方婕和沈骏的腌臜事。

前者,相较于冯晚意要她的命,她才来得及还冯晚意一个耳光,着实便宜冯晚意了。而后者,方婕和沈骏双方都有错,不存在方婕单方面破坏沈骏家庭这种事,所以她也无需在沈烨面前矮一截。

再来就是指她对沈烨的隐瞒,她依旧不需要道歉,无情点讲,她本就没有义务负责告诉他。

而她之所以要特意说这一句,是针对他制止她打冯晚意时的那份情绪。

190、想喝酒

从他甩开她的那一下,她非常确定,彼时刚刚得知真相的他,内心崩溃之余,天平理所当然地倾向冯晚意,而视她为仇人。

她可以理解,所以并未生怨怼。沈烨徐徐抬起头:“你不需要道歉……”

“该道歉的人是我…&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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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没了

“我外公搜寻‘j。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 ....1af.画作的原因,你知道是不是?”

“知道。”

“告诉我。”

蔺时年转口:“我们也在找‘j。f.’的一幅画。它很有可能在三年前你父亲过世后的遗物里。”

沈烨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是要和他做交易。他考虑片刻,道:“我可以邦你们尝试找一找,但如果找到画,你还必须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蔺时年看来,两件事其实算一件。而虽然沈烨出于常理偏袒向冯晚意,但沈烨的为人终归是可靠的,所以蔺时年也不太担心他出尔反尔,同意。

待他和沈烨结束通话继续走回房间,方颂祺已经自己瞎折腾累得睡着了。

蔺时年坐到她身侧,摸了摸她的被他吹毛躁的头,无声笑笑,还是将手里的那听啤酒打开,慢悠悠地喝。

方颂祺长着狗鼻子似的,因为酒味醒过来,眼巴巴盯着他瞅。

蔺时年总感觉她随时要扑过来抢,好在量也不多,他加快度喝光。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方颂祺真扑过来了,但不是抢啤酒,而是凑到他的嘴上来吮,架势凶猛,拿他当打拳的对手似的,吮得他舌头麻,也浑身起火。

撩完她又不负责灭火,吧唧着嘴回味从他这里扫荡的那点儿酒,就爬起来。

蔺时年捞回她的腰将她扣回床上,压制她的四肢。

“做不做?”他是提议,也是征询她的意愿。

方颂祺则认真感受她自己此时身体的感觉,数秒后点头:“来吧。”

蔺时年低头,毫不客气地往她的锁骨啃去。

…………

因为许敬的手术,方颂祺推迟了去心理咨询室的时间。

翌日她的主要行程是跑警察局,给她还非洲失踪的事情善后,因为有季忠棠的邦忙,倒也没太大的麻烦。

再后面一天,她去了学校。

辅导员陈素对她最终得以平安归来格外庆幸,拉她在办公室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颂祺照旧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听进。反正她已经够给面子了,换作以前她压根不会给她机会罗里吧嗦。

最后陈素要她等会儿去和冯仲谋也打声招呼。

方颂祺蹙眉:“你见到我没死就行了,转达给他毕业论文我会好好写。年后新学期开学,我会按期交初稿的。”

怪麻烦的,反正关心来关心去不外乎是她从非洲的死里逃生。

“还有,也麻烦你邦我向冯教授转达谢意,谢谢他之前对我弟弟的好意。”方颂祺补充。

陈素没有勉强她:“好,那你照顾好你自己。有什么需要记得找我们。”

方颂祺点头,告辞离开。

回到车上后,方颂祺满一刷手机,现她的消息已经在学校论坛的鎏大八卦微博上掀起惊涛骇浪,内容的重点很快从她没在非洲死掉到她进出校园不仅豪车接送而且身边保镖随行,迅散播开她这段时间原来是傍上了新的大款。

真好,江湖上关于她的传说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了呢。

头一偏,方颂祺对身旁的蔺时年皮笑肉不笑:“哈喽,我新傍的大款~”

蔺时年轻飘飘瞍她,眼神跟看智障无疑。

“你踏马才智障。”方颂祺将他的心声怼回去,让前头的魏必开车去dk。

她大摇大摆走进报社时,整个办公室的人全部惊呆了。

amanda上下打量她,代表大家问:“你是人是鬼?”

“鬼。”方颂祺笑咧咧。

amanda翻着白眼差点直接拿手里的一摞文件摔她脑门。

“我离职了,来取我的东西。”说话间,方颂祺望去她原本的工位,现坐着个新来的员工。

amanda最终还是用文件摔了她脑门,不过非常轻:“跟我来。”

其实方颂祺并非真的想来取东西,她也没要紧东西放在报社,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来dk招摇过市给冯松仁添堵——不晓得冯松仁是不是在酝酿大招,她现身至今,冯松仁没采取过任何行动,她明明都故意在他前面提到画,他也无动于衷,总不会是她和蔺时年都猜错了画的重要性吧?

amanda带她去的是报社的储物间,平时用来放办公用品和过往的报纸、da停在高立柜前,拉开其中一个柜子,柜子里的一只纸箱子,确实装着她曾经工位上的办公用品。

“总觉得你会回来,所以那会儿我没他们扔掉。”amanda双手抱臂。

方颂祺唇际一挑,揶揄:“我都不觉得自己能回来。曼姐你非常有潜质当神婆~”

amanda倒没和她开玩笑:“不是说你在非洲被人贩子拐了?”

“嗯,”方颂祺点头,“人贩子打不过我,我跑了,在非洲逃了两个月,从大洋游回来中国。”

amanda:“……”

看她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方颂祺适时收敛神情,诚恳微笑:“谢谢曼姐,我真没事。”

amanda未追问她为什么离职,只问她离职后要去哪儿。

“专心写毕业论文。”方颂祺丧气,论文的进度感人,她又不愿意延迟毕业。

amanda点点头,道:“之后如果找工作不顺利,可以联系我,我邦你也留意留意。”

方颂祺吊梢眼微眯:“我怎么可能找工作不顺利?”

amanda故意嘲讽:“你这样的,气焰比老板还嚣张,就算找到了也干不久。”

方颂祺蹙眉,辩驳:“曼姐,别在我走的时候踩我一脚啊,我在你手底下工作可从来没嚣张过。”

大实话,她勤勤恳恳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好伐啦?

amanda安静须臾,最后道出俩字:“祝好。”

方颂祺主动走上前抱了抱她:“曼姐你也是。”

松开amanda的时候,方颂祺犯欠地又道:“见你的第一面就想和你说,曼姐你该去换个型了,直刘海一点也不适合你。”

“你以为你头的颜色就适合你?”amanda反唇相讥。

方颂祺笑眯眯,自信道:“是啊,我就是觉得我染过的每一种色都级适合我~”

两人的道别,就这么在相互吐槽中结束。

也没其他关系比较好的人可打招呼的,方颂祺装模作样抱着纸箱子离开报社,等来的电梯里匆匆走出来翁思宜,与她打上照面的瞬间,翁思宜定住,表情管理失控,被匪夷所思全部占据。

不用猜,这位多半是今天刚好在dk录节目,听说她还活着,特意跑来确认。方颂祺没忍住笑:“辛苦你了大明星,我临去非洲前你对我的‘好心提醒’(第142章),我还记着呢。”

翁思宜此刻的情绪其实有点复杂,虽然惊讶,但说不上失望,甚至有点……松一口气?

她确实讨厌方颂祺,可一直以来倒也没到恨不得方颂祺去死的地步。从卢春燕口中得知冯家可能要治方颂祺,她只以为是教训教训人,传出人贩子拐卖失踪时,她非常意外,为此还连做了几个晚上噩梦。

而说到临去非洲前,她彼时叫住方颂祺其实本来想让方颂祺小心点,奈何方颂祺嘴巴太坏,把她的话气回去了。

方颂祺走来她跟前,将手中的纸箱塞进翁思宜怀里,压低声线阴恻恻道:“记得回去和卢春燕分享这个‘喜讯’。”

翁思宜不禁头皮麻。

方颂祺拍拍手,用力撞开翁思宜,兀自走进电梯。

…………

许敬手术结束后的第三天,是钱师傅的葬礼,方颂祺和蔺时年一起去送钱师傅最后一程,结束后从陵园出来,不期然在停车场遇到季存希和沈烨。

两人明显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沈烨坐在副驾里,开着半晌的车窗露出他的脸,与方颂祺的目光在空气中遥遥一碰,凝滞两三秒,他先转开了。

方颂祺便也收回视线,看回走来她面前的季存希。

季存希刚面色古怪地打量完她身旁的蔺时年,捺下一肚子的八卦,问方颂祺钱师傅的家属是不是离开了。

猜得出,沈烨应该是想单独去祭拜钱师傅。方颂祺点头。

季存希就没其他话可说了。他一直都是半个局外人,对于他们这些人的事情一知半解,所以也并不非常清楚为什么沈烨要专门来看许敬的护工。不过他已经看开,也懒得去探究了,索性就这么一直当个糊涂人,反正那些他一知半解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方颂祺随蔺时年坐上车,从季存希的那辆车旁驶过。

季存希倚靠车身,单只手撑在车窗上,目送完车尾,转头打量沈烨,默默怅然,随后扬扬下巴:“走吧沈公子,人走了,可以进去了。”

沈烨从后座拿起花束,带着下车往里走,季存希陪同他身侧,却遭到沈烨的阻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欸?不是,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一个人留车里多没意思啊?

“我送个花就出来。”沈烨的意思明明白白。

季存希无奈,默默坐进车子里委屈。

沈烨倒确实没磨蹭,二十分钟便出来。

回到冯家,沈烨寻去花园里找冯晚意。

冯晚意又在呆。

这几天她都是这个样子,虽然饭照常吃,觉照常睡,日子按部就班地过,但她基本不再说话。

去国外游玩的行程已经制定,并未更改。

之前他特意要旅程定制师准备一份风光画册给冯晚意,让她不至于无聊,可以提前了解接下来要去的几个地方的特色。而此时画册掉落在她的脚边,她毫无察觉。

沈烨捡起,放到桌上,然后坐到冯晚意身旁,与她一起看着夕阳缓缓西沉。

“今天钱师傅火化入葬,我去给他送花了。”沈烨说。

冯晚意隔了好几分钟,轻轻地“嗯”。

“他们家的情况我了解过了,以后会用隐晦的方式给钱师傅的子女做补偿。”生命无价,金钱不足以弥补,可能做的也暂时只能从金钱的补偿着手。

冯晚意没说话。

不多时,管家来找他们去吃饭,说是冯松仁回来了——冯松仁最近两天结束了他的休息,回到公司露脸。

“妈,走吧。”沈烨扶冯晚意一起,兜转着心思问,“我这两天在整理和爸有关的东西,妈你那里还有没有?我一并收起来。爸的遗物,都是妈你拾掇的。”

冯晚意顿住身形,侧头看他:“不要再惹你外公火。”

“没关系妈,我不是翻出来做纪念,是收起来。外公应该喜闻乐见。”沈烨自嘲。

冯晚意摇摇头:“我是说,不要再试图从你爸爸的遗物里找‘j。f.’的画了。”

不仅被看穿,而且直接被点破,说明她这几天虽然看似无神,实际上还是将他的一举一动看进眼里。沈烨定定注视她,没否认,问:“妈……画是不是……”

“确实曾经在你爸的遗物里。”冯晚意轻轻接上话头。

“那现在……已经交给外公了?”

冯晚意的眼睛幽幽望向远方,嘲弄:“早就没了……”

《梦中缪斯》,谁的梦中?缪斯是谁?呵,多可笑的名字。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她就生出强烈的毁掉它的谷欠望,实际上她也当场付诸了行动。

也是阴差阳错,她如今得知,原来那是对父亲不利的东西。“j。f.”如果不是靠着这一手要挟到了父亲,最初那几年,父亲恐怕也不会迟迟没对“j。f.”下狠手。

她此时的表情让沈烨感到非常陌生,沈烨猜到她肯定陷入不好的回忆中,握一下她的手:“妈,你不要这样。”

冯晚意回神,反握住沈烨的手:“小烨,你外公已经不会再对小方怎样了。你也没必要继续邦着小方,徒惹你外公厌弃你。我和外公说好了,我们回到以前,一家人和和美美。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都不要再追究。”

“妈……”你没有想过去警察局自,为钱师傅的死负责?——沈烨终归说不出这句话,眼波轻漾:“是,都过去了。我们好好准备去度假的事。”

冯晚意笑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

…………

许敬手术后的第四天,方颂祺终于被允许一次进去看人,进去前穿了隔离衣,而且许敬住的icu病房单床全封闭负压空气循环,她还是隔着玻璃和许敬电话通话。

虽然阵仗上非常吓人,但医生告知一切都是以防万一的谨慎起见,其实目前为止许敬的情况非常好。

当然,这个“情况非常好”并未体现在许敬的脸色上。术后麻醉的效果退却,术口的疼痛让许敬受了不少折磨。四天过去缓了很多,此时面对方颂祺,许敬还能露出笑脸。

方颂祺并没有什么话和他说,听他时不时抱怨两句这些天他躺在里面很闷,就这么干干呆了半个小时。

离开病房前,许敬问起钱师傅,方颂祺依旧先隐瞒,说他钱师傅还在撑着。

“希望钱师傅能挺住……”许敬诚心企盼,“等我离开icu能下床走动后,去看他,告诉他我终于做完手术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这让方颂祺即便见完许敬,心情也没多好,并且反而更加don。

吃晚饭的时候方颂祺整个人躁动不安:“你还是把我保镖撤了!”

天天防护得这么严实,冯松仁手段再厉害恐怕也会多几分考虑,一定是这样,她才怎么都等不到冯松仁和冯晚意的反击!妈的!钱师傅绝对不能白死!

“警察局干什么吃的?!一个案子查这么久?!给他们提供线索让他们去查冯松仁和冯晚意啊!”方颂祺摔掉筷子。憋屈!本来以为她主动出现后局面能有所转变,结果还是被动!被动!被动!

炮仗随即轰向蔺时年:“还有《梦中缪斯》,你到底查没查?查不出来就直接告诉我没结果行不行?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蔺时年应了她:“《梦中缪斯》不用再找了。”

“为什么?”

“没了。”

“什么?!”

蔺时年抬眼,完整告知:“《梦中缪斯》后来确实被沈骏接手,但……他死之后,落入冯晚意那里。冯晚意早在三年前已经毁掉它了。”

方颂祺怔忡,反应两秒后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下一瞬她便联想到:“沈烨?”

蔺时年默认。

方颂祺勃然:“你怎么又去找他?!”

“是他先找我。”蔺时年冷声,“该知道他都已经知道了,就算仍然是我先找的他,难道还有问题?”

方颂祺自知理亏,却不愿意承认,将话题转走:“冯晚意亲口告诉沈烨画被她毁掉的?”

“是。”

“如果冯晚意只是骗沈烨呢?”

蔺时年轻嘲:“就算冯晚意骗沈烨,画其实还在,你认为冯晚意就会给我们?”

是啊,不管画究竟还在不在,既然被冯晚意拿到,和没了又有什么区别?方颂祺握紧拳,颓然坐回椅子里:“那是不是报不了仇了?”

不是。蔺时年没将这两个字直接说出来,反正假若之后有结果,她自然而然能知道;假若没结果,那干脆现在暂时不要给她希望,免得她又失望。

“吃饭。”他重新拿一双干净的筷子放到她面前。

“吃不下。”方颂祺回房间写毕业论文。

说是写毕业论文,实际上心根本定不下来,后来忍不住主动去给小姜姐邮件,询问她此前拜托小姜姐邦忙的事情究竟有没有结果。

能不能报复冯松仁,这大概是她能抱有的最后的希望了。

…………

翌日,季存希给方颂祺打电话:“小方同志,你的那位远房表叔,连续两天来医院找我,噢不,找你。”

看来翁思宜很听话。方颂祺面无表情:“然后?”

季存希没再问:“好好,知道了,你不见,我还是打他走。”

方颂祺:“直接说我死了。”

季存希被噎一下:“不见就不见,你用得着这样咒你自己?”

随后他又补充告知:“你的那位远房表婶其实也来过医院打听你弟弟的消息,和你表叔不是一道的。”

呵。方颂祺冷笑。这对夫妻现在这是闹掰了?

“还缺个你女神翁主播就一家齐整。”方颂祺弹了弹指甲,“如果换她找你,你的嘴巴是不是就不严实了?”

“喂喂喂小方同志,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还翻出来?我当时牺牲色相都是为了谁?”季存希再次见不得自己被冤枉。

方颂祺撇嘴:“心情不好随便讲你两句逗你玩的耍耍乐子。”

季存希:“……”

方颂祺挂断电话。

到手术结束的第八天,许敬终于从icu转出来到高级病房,护士也不再二十四小时陪护,蔺时年邦忙另外找了个专业护工。

季忠棠、靳秘书和季老幺也来了。

许敬虽然暂时还是不能下床,但病房的热闹让他在手术之后头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手术成功的喜悦。

方颂祺今天的话也比前些天单独进去见许敬时要多,告诉许敬手术当天她来等过他:“……是你自己错过,别以为是我没心没肺没良心。”

“谢谢姐。”许敬笑。

季老幺可没忘记那天自己被方颂祺利用了一道,在床底下踩方颂祺一脚,低声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一句对不起?”

没等方颂祺回应,季老幺马上竖起手掌:“不要口头的‘对不起’,必须实际行动表示!”

表示个头?方颂祺懒得理会他,此时她的注意被蔺时年和季忠棠给吸引了——

魏必在刚刚匆匆进来找蔺时年,不知向蔺时年汇报了什么,蔺时年的表情凝重而古怪。

靳秘书那边在接了个电话后也和季忠棠一阵耳语,季忠棠当即从沙里起身。

然后蔺时年和季忠棠两人就凑一块,往外面走。

方颂祺捺不住好奇心,丢下季存希先陪着许敬,她也出去,问:“出什么事了吗?”

蔺时年和季忠棠同时转过来看她,然后由蔺时年告诉她:“冯松仁遭人绑架了。”

纳尼?方颂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狂喜追问:“哪种绑架?绑匪什么人?严重不严重?会不会被撕票就此一命呜呼?!”

“……”用不着这么直白又急切地表现出盼着冯松仁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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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还是你儿子

据说冯松仁是在去的途中遭到绑架的,冯家第一时间报了警,但是绑匪带走冯松仁后并没有联系冯家的任何人提要求,完全销声匿迹。

两天过去,杳无音讯。

这下子看起来可丁点儿不像被绑架。

方颂祺从第一天就在幻想冯松仁被撕票,现在越来越觉得:“那老东西多半被仇家复仇,早死翘翘。尸体要么被埋,要么被沉河。”

蔺时年看她一眼,不予置评。

方颂祺的吊梢眼锐利地眯起,目光来回逡巡他的脸:“喂,你真的不知道冯老头被谁搞了被搞到哪里去了”

她甚至怀疑:“该不会,其实就是你找人干的吧”

不知是否她过于敏感,这两天她总感觉他的态度有点奇怪,猜来猜去就朝这个方向来了,不是没有可能。

蔺时年皱眉,否认:“不是我。”

冯家上上下下在短短两天的煎熬里被折磨得寝食难安。

多亏了冯家自己就是干媒体的,捂住消息不是难事。冯伯珅每天照常去公司,装作若无其事,只在家里时才切换回忧心忡忡。

饭桌上,大家皆食不知味味同嚼蜡,气氛压抑得不行。

冯伯珅回头看了眼仍旧留在他们家里的那几个警察,问梁雯给警察准备晚饭没有。

梁雯:“昨天不是就告诉你,他们不需要我们准备,说是换班的时候他们自己能解决。”

冯伯珅有些失神:“昨天说过了吗我不记得了。”

哪里能记得这些琐事他的脑子一半填充着对冯松仁的担忧,另外一半填充着公司的各项事务。

“那你给他们送点茶水点心和水果。”冯伯珅提醒。

“我知道,该做的我和晚意都让佣人去做了。”梁雯有些心烦。

冯伯珅便不问梁雯,转而看向冯晚意。

冯晚意的状态并没有比冯伯珅好多少,手里虽然握着筷子,但根本没动。

沈烨适时出声:“妈,舅舅舅妈,都吃一点吧,外公肯定不会有事的。”

冯伯珅、冯晚意和梁雯都没有回应他。特别是冯伯珅,反倒因沈烨的话长声叹气。

沈烨也清楚自己的话非常无力,扫一圈大家的神色,未再多言,给冯晚意夹菜。

冯晚意看了眼沈烨,起码愿意强迫她自己动筷子了。

既然全都没什么胃口,梁雯早早便唤佣人来收拾餐桌,何叔从外面回来,蓦然将几人的心全部牵扯住。

冯松仁被绑架时,何叔要护冯松仁,遭到绑匪殴打,在医院里躺了一天,脑袋上还缠着一圈纱布,便出院为冯松仁的事奔波不能全靠警察,也得花钱去找人邦忙从其他渠道入手打探消息。

因为有警察在,冯伯珅也不敢当场直接问,拉何叔去冯松仁的书房慢慢说。

而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可慢慢说的,何叔摇头:“能花钱的地方都花钱了,没捞到任何消息,对方的来头恐怕不小。要再等等看。”

“还等”冯伯珅几乎要爆发,“再等下去,等来的会不会是爸的”

终归冯伯珅止了口,没有把那让人绝望的字眼道出。

即便如此,也将压抑的气氛拽进一个新的程度。

何叔不禁内疚落泪:“我那天应该再努力些,拼死也要保下董事长才对。”

冯伯珅和梁雯沉默,两人倒是想安慰,但根本不想说话。

冯晚意则又在发呆出神。

只有沈烨一只手按在何叔的肩膀上,干涩道:“何叔,我们没有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既然没消息,冯伯珅和梁雯便散去。

沈烨也安抚何叔先去休息养伤。

何叔犹豫着,却对沈烨谷欠言又止,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冯晚意,找借口对沈烨道:“表少爷,我这里还有几件事,本来想问董事长处理,现在董事长不在,我得和你商量。”

“是公司的事情吗”沈烨说,“如果是公司的事情,和舅舅商量比较好。”

“不是公司的事情。”何叔朝沈烨使了个眼色。

沈烨微愣,不瞬会意他是希望支开冯晚意,便回头要先送冯晚意回卧室。

冯晚意却相当敏感,已然有所察觉,直白问:“何叔,你隐瞒了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何叔正要否认,冯晚意又抢过话头:“何叔,你还是说吧”她猜测,“是不是爸有消息无论什么消息,我都承受得住”

沈烨见状也建议何叔不用遮遮掩掩:“这是我们一家人该齐心协力的时候,如果真是有关外公的消息,何叔你不要有顾忌,刚刚舅舅舅妈在的时候你就该坦白了。”

何叔安静两秒,开了口:“今天不是完全没打探有价值的资讯,只不过没办法确认我回来的路上一通寻思,觉得可能性确实非常大警察总问我们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其实最近确实有一桩事。当时的纰漏挺大的,我一直为董事长担心”

沈烨和冯晚意的心因为他前头这么多的铺垫越吊越高。

“到底是什么事”沈烨追问。

何叔叹气:“警察不是刚一锅端了个非法官交易的团伙其实是董事长让我去向警方举报的。那个团伙后边有个很硬的靠山,这次我们又把事情做得太匆忙,好像已经被发现是我们冯家干的”

沈烨怔然,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外公很有可能被那个团伙的人绑走的”

何叔不语,算作默认。

“这条线索你早该提供给警察”沈烨即刻要出去。

“表少爷”何叔迅速拦住沈烨,“不行啊,不能告诉警察。警察一定会追问我们哪来的证据举报。”

沈烨冷声:“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花钱买人命到医院里去捐n的事情被揭穿外公的命难道不是现在最要紧的吗”

“不是表少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当然是董事长的命最要紧。我考虑的就是董事长的安危啊”何叔半是解释半是提醒,“董事长现在还在他们手里,我们已经举报过他们一次,这次再到警察面前说是他们绑走董事长,万一他们被惹恼,后果不堪设想。”

不待沈烨再说话,管家急匆匆跑来通知:“警察说,董、董事长被送回来了”

方颂祺在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从蔺时年口中得知,冯松仁昨天晚上被绑匪送回来,丢在大厦门口,衣衫破烂,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现在人在医院。

“没死”这是方颂祺最想确认的问题。

蔺时年点头:“嗯。”

“草”方颂祺跳脚,“这届绑匪的质量不行啊报私怨怎么能这么简单连人命都没弄出来敢情只是教训一顿而已”

确实是教训一顿,但不是简单的“而已”“冯松仁的年纪在那里,被绑走这两天没少吃苦头。虽然他现在具体什么模样还没能见到,但并不太好。”蔺时年补充。

“怎么个不太好法”方颂祺好奇,脸上全是打听八卦的神色她就是心肠歹毒戾气重,对冯松仁和冯晚意抱有最大的恶意他们不付出代价,她咽不下那口气若非没有信心自己能在杀完人后全身而退,她不愿意搭上自己,她早就揣着刀子去和他们父女俩私了

“伤患的两条腿曾遭到铁棍之类武器的连续重击,恐怕冯董事长即便挺过这一关,恢复意识,他之后也没办法再走路。”

冯松仁被送回来的喜悦,在经过医院的各种诊断之后,迅速消散,陷入新的沉重和压抑。

沈烨依旧试图挽回其他人的情绪:“外公能活着,已经相当值得我们庆幸了。”

冯伯珅擦了擦没能忍住的从眼角溢出来的一点水渍,撑起精力道:“是,得对,我们连最坏的打算都做过心理准备了,现在爸还活着,是万幸。”

沈烨的目光越过冯伯珅的肩膀,看向后方,微微讶然:“二舅”

冯伯珅、梁雯、冯晚意和何叔闻声皆望过去,果然见冯仲谋正朝他们走过来。

这是冯仲谋离开冯家二十多年,第一次主动回来。几人一时之间皆无法做出反应,冯仲谋反倒半丝尴尬和局促未有,仿佛他本就该出现在这里。

行至他们跟前后,冯仲谋极其自然地询问冯松仁如今的情况。

冯伯珅和梁雯这才晃回神,应他的话:“爸他”

“”

讲完情况后,冯伯珅和梁雯带冯仲谋进病房里看冯松仁。

沈烨去邦忙给冯仲谋倒水,回过头来时没看到冯晚意,同样不见的还有何叔。

何叔被冯晚意单独叫出去说话。

“何叔,昨晚我就想问你,我爸为什么突然要去把人家一锅端”

问题犀利,猝然之下叫何叔有点难以招架,所幸扯谎并不难,他迅速给出一个理由:“怪我,和那边的人联系的时候没仔细,出了纰漏,和对方伤了和气,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制住对方,当时警方会调查到我们头上。”

“是这样吗”冯晚意语音幽幽,“何叔,难得见你办事出纰漏,还是一出就出这么大的事情”

“我”

“我爸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他是老糊涂了吗才会在明知对方后台很硬的情况下仓促出手”冯晚意抢断他,质问,“何叔你具体是出了多大的纰漏”

何叔低垂脑袋,万分自责:“是我的过错,是我害了董事长。”

冯晚意注视着他,眼泪悄无声息往下淌:“是你害的还是我害的”

沈烨找过来的时候,冯晚意又是一副坐在椅子里发呆的模样,双眸比之前更加无神,且一看便知她刚刚哭过。

他加快脚步上前,先用眼神询问静静守在一旁的何叔。

何叔除了摇头,暂时无法为他解释。

冯晚意自己倒是开口问沈烨:“你二舅舅走了没有”

“还没,我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外公的病房里。”沈烨道。

“那走吧,好久没和你二舅舅说过话了”冯晚意抓起沈烨的手,拍拍沈烨的手背。

沈烨捺下一时的狐疑,与她偕同回冯松仁的病房。

最近方颂祺除了晚上回酒店睡觉,白天一般都会带着电脑来许敬的病房写论文。今天她还是一样的行程,只不过比平日的时间稍迟了些,边走边问蔺时年知道不知道冯松仁的病房在哪里,她想亲自过去再气一气冯松仁。

不巧地,迎面碰上冯晚意和冯仲谋。

方颂祺的第一眼自然而然地朝冯晚意射去冷箭,冯仲谋喊她时,她才挪开眼,问候冯仲谋:“教授,原来你的冯是这个冯”

张嘴便是嘲讽。

本来看在他之前关心过许敬,她是想对他好些态度,奈何偏偏现在叫她看到冯晚意在旁边,方颂祺控制不住自己的尖酸刻薄。

冯仲谋未与她计较:“颂祺,我正好也想找你,听说有一阵子你没事了,你们辅导员说你去过学校,可惜我没碰上。现在方便吗我想顺便看一看你弟弟。刚刚我问过你弟弟手术结束了。”

“抱歉,教授,”方颂祺拒绝,“术后康复特别重要,病房每天不方便去太多人。”

冯仲谋没勉强:“那我们聊一会儿吧。”

方颂祺仍拒绝,示意自己手中拎着的电脑:“我赶着写论文,否则年后交不上初稿,辱没的是冯教授您的名声。相信教授您不会耽误我。”

说完她礼貌地躬身鞠了个躬,然后转向冯晚意,笑眯眯,极其恶劣道:“伯母,董事长去世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为你们放鞭炮哟”

冯晚意低垂眼帘,好像打算就这么永远对她以不变应万变。

方颂祺心里头恨得她牙痒痒,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她的反应,也不管是不是还有冯仲谋在场,继续羞辱冯晚意:“你再恨。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靠她的眼角膜来救你儿子。”

嘴上吐的是恶语,实际上方颂祺自从知道沈烨的眼角膜属于方婕,便将此当作是方婕应该给出的补偿。当然,这份补偿并不足以为她和沈骏的婚外情抵过。

但见冯晚意浑身一抖,错愕抬眼:“你说谁的眼角膜”

嗯方颂祺挑眉。原来她还不知情仔细一思忖,好像确实冯晚意该不知情才对。

蔺时年同样意外冯晚意尚蒙在鼓里,眉头深深拧起,一件往事掠过心头,他心思快速转动。

冯晚意没得到方颂祺的回应,一把捉住方颂祺的手臂:“你刚刚说小烨的眼角膜是谁的”

“晚意。”冯仲谋见她情绪起伏大,和蔺时年合力将冯晚意和方颂祺分开。

许敬在方颂祺一进门,就从方颂祺的表情察觉她此时的不痛快的心情。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要去惹她,所以许敬识相地拉紧嘴巴不说话。

方颂祺坐在那儿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调整自己的情绪,取出电脑准备工作,冷不防见许敬在护工的搀扶下慢慢地来回走动,她顿时炸毛:“谁让你下地的”

许敬笑了笑:“姐,你的重点放错了。你应该高兴我能下床了。医生和护士来确认过的,完全没问题。”

其他和他一样做完手术的人,可一般一个星期就能下床,相较之下他都有点太过谨慎小心。本来刚刚就要向她展示惊喜。

方颂祺这会儿脑筋转过弯来,及时止住自己的破口她差点就要骂护工怎么能放任一个病人擅自从病床上下来。

这片刻的功夫,许敬已走来她跟前。

方颂祺突然发现许敬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她必须仰脸看他。她有点懵:“你最近蹿个子了”

许敬好气又好笑,也挟裹丝无奈的委屈:“姐,是你没留意,我早就长到这个头了。”

当然,目前的个子他并不满意,摸摸自己的头顶嘀咕:“幸好,我还能继续长。”

方颂祺脱掉鞋子踩到沙发上,得意洋洋比划此刻两人悬殊的身高差:“哼,你休想比我高”

“”许敬扶额,“姐你好幼稚”

不多时蔺时年进来病房,方颂祺从电脑屏幕上朝他斜眼:“冯晚意怎样了”

方才蔺时年先让她过来,他则和冯仲谋送冯晚意回冯松仁那儿。

“交给沈烨了。”蔺时年眉间沉敛,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方颂祺抿唇,回忆起冯晚意彼时的模样,很难想象现在沈烨那边是怎样的情况。

沈烨知晓真相后,确实没有特意在冯晚意面前提过眼角膜一事,而冯晚意此时此刻的反应,也让他无从下手,半晌只能干涩着喉咙唤一声“妈”。

他想去握冯晚意的手,结果冯晚意下意识躲开他,愣愣盯着他的眼睛。

沈烨恍惚记起那次方颂祺从心理诊疗室里出来时,差不多也是这种反应,他心中滋味难明。

他往前再尝试主动靠近她,这回没让她挣脱,双手按在她的手臂两侧:“妈你不要这样”

冯晚意颤动的手抬起摸上沈烨的眼睛:“为什么”

沈烨的手不由缩紧,下颌微颤:“眼角膜是谁捐赠的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我,我还是你儿子。”

冯晚意的身体仍旧在抖,眼泪随之从她的眼角不断流出来,仿若没听见他的话,泣不成声地重复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晚上离开医院回酒店的那一段路上,方颂祺憋了一整个白天的话终于能提出:“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你这两天为什么心事重重”

从冯松仁被绑架,他就不对劲,她揣着好奇,忍今天与冯晚意的碰面之后,他明显又多了一层心事,她没办法忍了“别告诉我你踏马现在同情起冯家来了”

“不是。”蔺时年快速否认。却也只是否认,就像他否认冯松仁是被他找人绑架的一样,没下文了。

可方颂祺要听的就是下文呐

她驻足不动了,并且拉住蔺时年也不让他走:“你不讲清楚今晚就别回去了,就一起蹲大马路牙子否则我一定会被你吊死你踏马真不愿意透露就别总一副我有秘密但就是不告诉你的贱表情”

说到做到,方颂祺即刻付诸行动,不顾身周有车辆行人来往,耍无赖一般蹲地上,手则牢牢抓住他的衣摆,以防他不搭理她直接走人导致她做无用功。

蔺时年低头看她:“要听就起来吧。”

哟呵怎么又这么爽快了爽快得方颂祺怀疑有诈,没动,道:“你如果骗我的话你以后就生儿子没屁眼”

蔺时年的脸骤沉:“方颂祺你的嘴巴能不能”

咻方颂祺站起,抬头挺胸扬下巴,飞速打断他:“我的嘴巴怎样不关你的事儿,你快说回正题否则我刚刚的诅咒就生效”

咦她突然记起来,很早以前她出差在香港被困在养老院的那个雨夜,本来也想骂蔺时年“生儿子没屁眼”,但是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就被蔺时年捏住嘴制止第088章,啊哈,今天总算把话补骂回来了扬眉吐气

同时划过的记忆还有蔺时年说他以后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警告她别乱骂。啊呸吃狗屎呢吧他

蔺时年甩开她的手,面容虽因她的话黑气熏天,但还是遂她的愿开了口,娓娓道来:“冯松仁确实不是我找人绑架的,但他之所以遭到绑架,是因为我找人散布他下手端掉那个非法团伙的消息。”

“我本来是想,他们这类犯罪团伙恐怕很难做到真正的一锅端,就算主要头、目被抓,也会有落网的虾兵蟹将。所以花了点钱尝试广撒网,小道消息总是长翅膀的,如果有心人听去了,可能会做点什么,比如去警方那里将冯松仁曾经和他们有过交易的事情供出,反正冯松仁先对他们不仁,他们也无需对冯松仁遵守职业道义。”

“但冯松仁被绑架之后,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团伙不是那么简单,我无意间将冯松仁送去撞钢板了,当时确实有点担心冯松仁就这样丧命。”

193、太疯狂了

“但冯松仁被绑架之后,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团伙不是那么简单,我无意间将冯松仁送去撞钢板了,当时确实有点担心冯松仁就这样丧命。”方颂祺理解道:“你不亲手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间接等于人命沾你手里。你担心的是这个?”蔺时年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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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My-love

停稳后,方颂祺没有马上下车,她还有疑问没解答,早前便问过他但他未曾给予解答的问题:“既然三年前你就没再想着报仇,那你将我送去DK工作的本意究竟是什么?(第173章)”蔺时年不知他该不该高兴,她对她自己曾经被他利用的这事耿耿于怀。

他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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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你记得也好,最好最你忘掉

长长的廊道两端依旧是尚未得到开发式的无尽的黑暗,仅仅她此刻所站的位置是亮着的,照出手边两侧的各两扇门。

因为刚刚从剧烈的疼痛中解脱出来,方颂祺费了好一会儿才晃过来神,张望四周后长松一口气,阴郁一扫而空,转而生出些许欣喜。

毕竟这段时间一直期盼能再次发梦进来这里,如今得偿所愿。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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