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闺范 - xp1024.com
《将门闺范》


番外(二) 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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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子陵如今除了在空间里凝魂炼魄,便是出了空间等着芍药给她讲讲外面的事情。

虽说一个婢女的关注日常仅仅是“今日王妃胃口不好”又或是“王妃都要生了,我却插不上手”之类的日常琐事,可是架不住严子陵就爱听这些啊。所以每每修炼个小半天,她就要出空间看一看。若是天黑着呢,她就返回空间继续修炼;若是天光大亮了,她便在大殿内不停晃悠,直到等来芍药闲聊。

不过最近几日,她一直都没遇上芍药。

反倒是前来上香拜祭的人越发的多了。

“求护国将军保佑我娘平安顺遂。若能如愿,信女愿舍十年寿命交换娘亲平安。”

一个穿着的很富贵,面相却有些凄苦的女子跪在蒲团上乞求道。

严子陵正无聊呢,见到这女子长得还算顺眼,便在其起身时扔了一瓶延寿丹给对方。

这东西空间里多的是。前面几任从未有人将空间炼化进魂魄,所以储藏着这些高级丹药的竹楼二层从未被人侵入过。

那女子回头再准备磕头时顿时就愣住了。

正巧后面又来了个年逾三十的妇人。见到那女子跪在蒲团前发呆,便上前问道:“小娘子,你怎么了?”

那妇人一身村妇打扮,灰扑扑的衣裳洗的很干净,但是补丁摞着补丁,完全看不出衣裳原来的式样。

“没……没什么……”那富贵女子听到对方问话后,慌忙就将手里的丹药收进了袖袋里。然后恭恭敬敬的给严子陵的金身佛像磕了个头,退到一边客气的相让道:“大婶,我好了。您请。”

她虽然退让到了一边,却并没有起身离开大殿,反而站在了那妇人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看着。

那妇人倒是不知,屈膝往蒲团上一跪,她将手里的三根清香贴在额头,嘀咕着说道:“求护国将军赐予小妇人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行……若能得愿,小妇人便在家中为将军设下长生牌位,日日清香供养将军……”

她念念叨叨的说了一气,然后哀哀叹了口气,起身将清香插进香炉。

早早站在一边的富贵小姐立刻就紧绷起了身体,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那个蒲团一眨也不眨,只等到一个小瓷瓶凭空出现后,她才忍不住的大叫了起来:“显……显灵了!”

那妇人听了便往后看了一眼。

“送子丹!”那个富贵小姐上前捡起了那瓷瓶,读出了上面的三个字。

若非亲眼所见,她觉对会怀疑刚才那瓶延寿丹是有人恶意偷放在蒲团上的。可是如今神迹就在眼前凭空显现了出来,使得她不得不相信手中的丹药绝非凡品!

“大婶,这是护国将军赐给您的。”那富贵人家的小姐心情大好,将手里的那瓶丹药忙给那妇人递了过去:“这是送子丹。您若是吃了,很快就能怀上孩子了。”

那妇人将信将疑的接过丹药,然后当着对方的面就将塞子拔了出来。

一股清香由瓶内散出。

“我……我用延寿丹给你换几颗药吧?”那富贵人家的小姐想到自己不久后也要嫁人,便忍不住将自己得到的丹药也给拿了出来:“这是我为我母亲求的延寿丹,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的。我这里有六颗,我看你那边也有不少,不如咱们各自拿出两颗交换一下怎么样?反正您就算跟我交换了两颗,还剩下四颗呢。”

那妇人早已傻了。

“我看您也不富裕,那我就再多给您点银子好了。”富贵小姐掏出荷包,从里面倒出了几颗金豆子塞到了妇人手中:“您家住在哪里?一会儿我让人送您回去?”

严子陵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暗想这富贵小姐还真有心,不仅换了人家两颗丹药,还打听到了对方的住址。若是将来需要丹药,无论是送子丹还是延寿丹,都直接上门去买就是了……

那妇人如此贫苦,对于金钱只怕是很难拒绝的。

果不其然,那妇人收了对方的钱后,很痛快的就和对方换了两颗丹药。

随后的几天里,严子陵时不时就会挑几个长得顺眼的扔下去几瓶丹药。当然,也有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一看就颇为厌恶的,她便也毫不吝啬的将那毒药扔下去。

郁小仙没有通读过石碑的内容,对丹药的药性懵懵懂懂。严子陵却不一样。她几乎是将整个玉佩空间炼化在了魂魄里,修炼的时间越长,对里面的药草和丹药便越发的熟悉。

如此一来,来将军殿的人越来越多,严子陵也喜欢热闹,时不时便出来看看,间或戏弄一下这些人,享受着被人膜拜的滋味。

善者有施,恶者有罚。在这不大的将军殿中,她犹如最公平的天道,惩恶扬善,快意恩仇,过得是畅快淋漓。

不过这一日,她一出空间便觉得整个大殿内安静的有些诡异。

待她定睛细看时,却发现大殿内跪着一堆的人。从功德箱往后排,一直跪到了门外,一眼都看不见尾。

而跪在最前面的则是她日思夜想、不知道念了几千遍几万遍的女人。

“青岚,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芍药跟你说过吧,王爷早就将百花楼给剿灭了。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总算是给你报了仇……”周思敏虔诚的跪在蒲团上,金黄色的王妃礼服摊开在地上,羽蓝的凤尾掐着金丝在裙摆间时隐时现。她双手合十,念念有声,虽是一副求神拜佛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好似在跟人闲聊:“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国公和国公夫人已经决定搬到五里坡住下了。霄封军也没有解散,如今正由我管着,只等着国公和国公夫人都来了,我就调遣她们过来护卫两位老人。姜桐那边你不必担心,你的兄弟们会接下国公爷的担子继续留守。而我与王爷,则会替你奉养着两位老人。现在宝宝还小,等他再大一些,满了周岁了,我们一家人都会搬到五里坡来住。然后日日陪着你,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严子陵大叫着。她虽然很希望和家人、和周思敏日日见面,但却不希望他们全都搬到这鸟不拉屎的五里坡来住。先不说住在这里有多不安全,多不方便,就说周思敏曾在这里被人绑架过,严子陵每每想起便觉得格外的膈应。

“咚”的一声,一颗人形的何首乌从半空里落下,跌在地上立时摔了个四分五裂。

严子陵在用自己的方式抗议着周思敏的行为。

可周思敏见状后却立马激动起来,转头朝着落了何首乌的上空看了过去,惊喜的说道:“青岚!你也很高兴是不是?!”

空中无人应和她,她便转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别人。

跪在周思敏身后的其他人也恍如看到了神迹,脸上恭敬之色更浓,忙附和周思敏道:“王妃所言极是。护国将军定是兴奋非常!”

李延年是现场唯一没有跪下的人。他望了一眼那四分五裂的何首乌,很想反驳一下。不过一对上妻子期待的目光,他便只好轻咳了两声,对周思敏道:“既然将军已经同意了,你还跪着干什么。这何首乌是她送你的礼物,你就不想亲手收起来?”

让自己刚出了月子的妻子来跪情敌,李延年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愿意的。但是即便他不愿意又能这样,这人一死,你无论怎么争都争不过对方。

他以前从不把严子陵放在心上,以为单单凭着性别这一条,对方就不够格能做他的情敌。

哪曾想对方拼死一搏,硬生生在周思敏心里撞出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周思敏听了,果然就要站起身来。

李延年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个恭敬跪拜、想要趁机在护国将军面前许个愿的奴婢们便立刻停了嘴里的念想,忙上前去搀扶周思敏。

“青岚的性子还是那么的急躁,好好一颗首乌,偏要将它摔的四分五裂的。”周思敏一边将首乌给捡起来,一边感慨道:“正好国公和国公夫人头发都白了,若是用这首乌炖汤,说不准就返老还童了。”

众人附和个不停,心想厨房要是熬这汤了,他们一定要去闻一闻那仙气,说不准也能沾染一点在身上。

虚空漂浮着的严子陵慢慢停伫在了周思敏面前,虚虚将对方给抱了个满怀。

她仗着李延年看不到,还贴在对方脸上亲了两口。

不过周思敏却感受不到。她将何首乌亲手捡起,让身边的人装好后便跟李延年一道去严子陵的衣冠冢前上香敬酒。

严子陵随着他们一起飘着,不知不觉间竟飘到了后院的一个亭子里。

“我能离开大殿了?”她有些惊愕,再往更远处飘了飘,却发现不能出院子。

看来还需要继续修炼,修炼的越久,去到的地方也越远。

她兴奋的左右闲逛,发现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只要不出那院门,偌大的地方她想去哪就去哪。贴着围墙根饶了一圈,等她重回到葬着她衣冠冢的凉亭前时,便见到李延年正搂着泣不成声的周思敏轻声安慰着。

俩人相拥相偎,好一副情浓模样。

严子陵顿时又羡又妒,1152

番外(三)因果

五里坡将军殿的名声越传越远。.

严子陵呆在空间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被那牢笼似的空间关疯了,有时哪怕天黑了都会从中挣脱而出,飘出龙王庙在旷野中随意‘乱’走。

修炼的时间一长,各种机关便也慢慢‘摸’索了出来。

她之所以能凝魂炼魄,不仅仅是得益于那牢笼似的空间,更得益于那一尊金身塑像下的绵绵香火。

所以她才能不惧日光,蔑视妖邪,即便是走在这荒野坟地之中,也自有那金光护体。

“你们读书人不是不惧那鬼怪妖物的么!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个粗噶的声音在连绵的坟头间响起。

严子陵微微一愣,转而大喜,迅速就飘到了发出声音的坟茔前看热闹。

四五个年轻大汉扛着铁锹围在一处新坟前谈笑着,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孤零零站着一个书生,声音清清冷冷的说道:“你还知道这一句,倒比那些粗汉斯文多了。”

书生提了个纸糊的灯笼,微弱的灯光仅能照出他的轮廓,‘露’出单薄而修长的身形。

“我不是怕那些鬼怪妖物,我只是不愿再看到她的脸。”他低低说道:“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若非贪心太过对我兄嫂也起了杀心,我岂会跟你们一道掘坟挖墓,叫她死了都不得安宁。”

他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到一旁的坟堆旁坐下。几点幽绿的磷火在他身边打着转儿,却又被那灯笼里微弱的火光湮灭,凭空失了那份令人心悸的恐怖。

严子陵好奇极了,忍不住就绕着对方转了好几圈。

那人突兀的笑了两声,低低道:“这位姑娘,你转的在下眼都晕了。”

与他隔了一丈远的新坟那边,几个粗壮的汉子正挥汗如雨的挖着土。虽已是深夜,薄雾已起,但是空气里却弥漫着极重的土腥和汗臭味。

严子陵惊讶极了,左右看了看,幻化出的手指指了指自己:“你看得见我?”

她没有声音,只有意念。

不过对面之人已然明白,红‘唇’微扬,低低笑道:“我自然看的见你。不仅是你,站在你后面的那个,我也看见了。”

他长得极为秀气,看年纪还不到二十。虽然是在笑着,但是声音幽幽,凭添着几丝怨恨。

严子陵一惊,不等他示警便已偏让到一边,再转身一看,便见到一个极为熟悉的鬼影出现在面前。

“是你?”她顿时了然。

眼前之人大概是才死不久,鬼影还未消散,面容也是甚为清晰。

这就是那个为母亲求‘药’的‘女’子。之所以对其熟悉不忘,皆因对方三不五时就要到将军殿里求上一回。即便自己求不到,也要站在一旁等那求到‘药’的人,然后用银两与对方买卖。

严子陵厌她贪心,却没想到对方已经贪心到杀人夺物的境地了。

那鬼影却好似没了意识,只剩下了简单的吞食本能。她贪恋严子陵灵力‘精’纯,却又恐惧对方法力雄浑。在这方寸之地盘绕了几圈后,便将主意又打在了那书生身上。

那书生阳气四溢,最是吸引这些极‘阴’的妖邪。原本有严子陵珠‘玉’在前,她还没注意到。如今她既然放弃了严子陵,余下这书生便是无上的美味了。

“青莲,你我终究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见那鬼影扑了上来,那书生站起身后竟是不避不让,暗自叹息了一声后,修长的手指往怀中伸去,瞬间就扔出了一把橙黄的符纸。

符纸上有微薄的灵力在‘波’动,看着倒也有些威力。

不过那鬼影生前也是吃了诸多灵丹的人,神魂自是比那一般的妖鬼要强悍一些。这一把符纸下去,不仅没伤到对方分毫,反而忽的一下就燃烧起来。

没一会儿,就剩下了一堆灰烬。

书生脸‘色’大变。

那鬼影也是大怒,再一次朝着书生扑将上来。

严子陵冷哼了一声,从指间弹出一道金光直‘射’进了那鬼影的身体里。

空间咻的一下扭曲起来,那鬼影挣扎了几下,然后砰的一下飞散了开来。

点点磷火自原地升起,随风飘散到了草丛坟间。

原本已经绝望的书生愣了愣,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忧伤,长长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姑娘,你非尘世中人,何必替在下沾染因果。你……”

你就不怕天道责罚吗?

严子陵不‘欲’理他。若论因果,也是她好心给了那‘女’子一瓶丹‘药’后,才让其慢慢起了贪‘欲’之心,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境地。

“陈公子,这棺木已经开了。”

远处传来了盗墓人的叫喊声:“都说定了的啊!除了这一块龙凤‘玉’牌,其余的东西都归我们!”

书生正要起身往那坟头走去,却见严子陵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一般急速往那棺木里退去。他虽听不见对方说些什么,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正在挣扎。

大惊之下,他提着灯笼连忙就追了上去,大声喊道:“姑娘!你怎么了?”

正在清理棺木中随葬品的几个汉子听了,不由的浑身发‘毛’,俱都抬了头朝着飞奔而至的书生问道:“陈公子……你胡说什么呢?哪来的姑娘?”

这四周围坟头林立,凄凄凉凉的除了他们几个,半个鬼影都没有啊。

书生压根不理他们,伸出手‘欲’要抓住那个已然被拉扯进棺木中的严子陵,却是凭空捞了一把空气,半点力都没帮上。

这……就是天道的惩罚么?

他脸‘色’发白,浑身一软,便半跪在了已经开启的坟堆旁边。

那几个壮汉被对方这一番作态吓得差点失禁,哆嗦着说道:“誉哥儿……咱们好歹是老乡……你不会是为了这点子金银‘玉’器就装模作样的吓唬我们吧?”

一边说一边已经跳出了坟坑,团团靠在一起警惕的望着陈誉。

陈誉却并不理会他们。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棺木中的‘女’尸,见她从苍白到红润,一点点透出人气来,心中越发担忧。

他怕坑底太暗看‘花’了眼,还将灯笼往棺木上空伸了伸。

却不料棺木中人一下子就坐起了身。

“我滴个亲娘啊!诈尸啦!”

几个壮汉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逃了出去。

陈誉也被吓的不轻。若非他开了天眼,亲眼看到严子陵的神魂被这身体给牵拉了进去,他只怕早就吓晕过去了。

“姑……姑娘……”他的纸灯笼扔在一旁很快就燃烧了起来,明明灭灭的灯光在那僵硬而缓慢的转动过来的脸上跳动不歇。

“我……动……不……了……”严子陵费力的说着:“帮……我……”

纸灯笼燃尽后,四下里一片黯淡下来。若非有那郁郁凄凄的月光倾满大地,他只怕都看不清严子陵的身形。

深吸了一口气后,陈誉跳进了棺木,然后微一用力,将里头那惧僵硬的躯壳抱了出来。

“我……就这样……了?”严子陵郁闷极了。她尝试过进到‘玉’佩空间里,却不知为何没办法实现。

陈誉抱着她微微默念了几句什么,俩人便从原地凭空消失,再睁眼时已经来到了一处石室内。

严子陵双眼瞪的比铜铃还大,惊愕的望着陈誉。

陈誉苦笑着说道:“这是我家,凭着那一块龙凤‘玉’牌随时可以瞬移回来。”

他将严子陵横放在‘床’榻之上,苦恼而坚决的说道:“你因我而沾染因果,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康复为止。”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免不了要……要得罪与你。你别介意。”

孤男寡‘女’的,吃亏的总是‘女’孩子。

严子陵望着对方渐渐晕红的双颊,不由就笑了起来:“我……喜欢‘女’人。”她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所以你也别介意,只把我当成男人就是了。”

陈誉红着脸点了点头。

俩人这便达成了共识。

这一答应,就呆在一起过了五年。双方在这经年累月的相处之中慢慢就熟悉起来。

“你要去五里坡?”

陈誉望着已经康复如初的严子陵,触及对方坚定而闪亮的双眸,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为什么?”

他双眉微皱,秀气的脸上平添了一抹愁绪,‘唇’齿间轻轻溢出一声叹息:“我以为……我以为你很想留下来的。”

这等青山绿水,悠然如隐士的生活,不是追寻天道之人最为向往和喜欢的吗?

严子陵不解风情,一边系着黑底绣红纹的斗篷一边挑眉说道:“我从没想过要留下。”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原本柔软而婉约的躯壳被她锤炼的越发英‘挺’,高挑而修长的立在石室之内,凭谁也夺不去她一丝风华。

陈誉又望了她一眼,低低哦了一声:“那我送你。”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雪,他撑了一把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了严子陵的右手,闭眼默念了几句什么,便于青天白日间从从石室内消失无踪。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出现在了五里坡外的官道上。清冷冷的雪‘花’盘旋落下,打在纸伞上簌簌有声。天地间白茫茫连成了一片,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了高大而巍峨的城墙。

“你知道的。贤王与贤王妃都住在五里坡。”严子陵望着城墙上的莱州二字,心情不由就明朗起来:“这里还有个将军殿,香火极旺。来往行人香客一多,那些做生意的便也蜂拥而至。莱州的父母官怕这里被贼人惊扰,便将外城扩了一圈,将整个五里坡都框进了城内。”

陈誉低低应了一声,雪雕冰砌般侧脸微微转过来了一些:“能被你称赞的地方,必然不差。”

他本是冷清之人,此刻却是双眸温柔,即便那羽睫再长,仍是有些遮掩不住。

严子陵一无所觉,‘唇’角微翘:“有她在的地方,自然一切都好。”

哪怕是大雪纷飞,寒气四溢,心里头却依旧火热。

“你要在此住下?”陈誉心头微微有些刺痛,转过头不再看她。

严子陵坚定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那我也留下吧。”

“啊?那倒不用。你我因果已经了却,没必要再纠缠在一处了。”

“那是你。”陈誉头一次在严子陵面前坚持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将纸伞一收,朝着城‘门’口大步就走了过去。他还是那般秀气瘦削,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起来还是不到二十的少年模样。

你的因果已了。

我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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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新书终于上架了,虽然不是第一本了,但依然有点小忐忑。

还记得上一本书上架时,正好碰到国庆。而这一本现在又碰到学生开学。虽然我已经毕业几年了,但是一看到下雨,还是不犹为今年需yào

军训的学生们高兴了一把。貌似我大学军训时就一直阴雨连绵,十几天下来倒也没变成挖煤队员。

额,好像有点扯远了……

那个,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无论是留言的又或是没有留言的,无论是一直支持的又或是半路走开的。另外感谢桔子编的指导。这本书的大纲可是修了好几次才过的呢……

话不多说,先求个首订啦!还有各种票使劲的砸过来吧!鞠躬感谢!O(∩_∩)O~

第一章 清醒

冯锦绣感觉这一次的苏醒似乎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往日她醒过来时虽然浑身无力又难受,却从没像这次一样周身痛的如同火烧一般。

清晰又难忍,竟让她恨不能再昏过去一次。

“好……痛……”冯锦绣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听在耳中都有些陌生了:“来人……”

她虚弱的开口想唤个下人过来,好吩咐他们给她翻个身。

有脚步声传来,开口却未如她所料的那般问‘夫人有何事吩咐’。反而急迫的胡乱嚷着:“敏儿……敏儿,你醒了?”

敏儿?

冯锦绣觉得大概是自己病的太糊涂听错了。她软软的趴在床上,费力睁开一双眼睛朝着已经坐到床榻边上的女人看去。对方梳了简单的妇人发髻,皮肤白皙,五官研丽,身上一袭浅绯的罗纱裙,朝自己额头探过来的皓腕上套着一只羊乳般白腻的玉镯。

这妇人容貌甚美,但却很陌生。

冯锦绣皱着眉头想要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但发xiàn

自己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牵扯全身痛处。尤其是背上及臀部,简直就像被浇了一桶滚开的热水,灼人的恨不能叫她立kè

钻进雪地里去。咬牙吸了几口冷气,冯锦绣只觉得疼出了一身冷汗:“别……别碰我……碧桃,去唤碧桃过来!”

碧桃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前几次她醒来时都还能看到对方,这次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妇人照顾着自己。

那妇人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眸子里的泪水半掉不掉,看得旁人好不心疼。那神情,就好似在控诉冯锦绣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丧良心话一样。

这不,那妇人自己还没说话,身后赶来的一个老妇人就噼里啪啦的数落起来:“我就说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吧!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愁了两天,还被你婆婆及姑爷埋怨,到头来这小没良心的竟还嫌弃你!你说说……”她似乎恨极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才又继xù

道:“你是不是脑子傻缺了!啊?”

妇人摇摇头,垂下头双手捂脸:“娘,你别说了!”她抽抽泣泣、语调悲戚:“二爷说的对,敏儿闯下如此大祸,全是女儿往日里没将她教好……”

说完也不管床上之人刚刚醒来是否**疼痛、是否要请医问药,只顾坐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老妇人又气又怒。她心疼自己女儿不好多说,对冯锦绣却没有丝毫的善意,转过头就无比厌恶的骂起来:“打成这样都死不了,果然是个命硬的克星!”

冯锦绣觉得自己身子很虚,也有些昏昏然。她很想要呵斥一声让这老妇人闭嘴,但是又觉得这两人言行有些奇怪。

她好歹也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这两人的态度和谈话却怎地如此胆大?

莫非……

她心里微微乱了一下,视线在眼前两个妇人身上微微一顿,就往她们身后看了过去。

屋子不大,视线内除了看到一张摆在中心的圆桌和几张圆凳外,便只能看到一架有些脱漆的屏风了。屏风斜对面的白色墙壁上开了一扇花窗,花窗上挂了一席编织疏朗的草帘。细细的光线从草帘的眼孔里射进来,夹杂着密密的尘埃在其中翻滚。

这不是她的房间!

如此简陋逼仄,冯锦绣甚至能断定此处更不可能是王家的其他任何一间屋子!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人重重击了一下脑袋,一个不可思议的疯狂想法在心里不停盘旋呐喊:王青鸿!一定是王青鸿!

他竟把她扔到了庄子上任她自生自灭!

冯锦绣自从心里产生了这个念头后,便觉得整个人从里往外都散发出了森森的恨意。

王青鸿,这个男人可真是好狠的心啊!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如今不过**病榻月余多,竟惹他嫌弃给打发到乡下庄子上了!

他们王家还真敢!

“这是哪?”冯锦绣一边暗恨,一边开口问那对母女:“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总要了解自己是被打发到哪个庄子上了吧。

屋里的饮泣声及劝骂声戛然而止,那对被冯锦绣问及的母女惊愕的同时转头看向对方。良久后,那老妇人才又推了推自己身侧的女儿颤巍巍说道:“我儿,这孩子莫不是魔怔了啊?”

那年轻妇人也有些惊惧,身子朝着自己母亲那侧歪了歪,然后盯着冯锦绣的眼睛问道:“敏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母亲啊!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母亲?

冯锦绣脑子里猛地蹿出那个端庄严厉的妇人以及站在她身后不敢正眼看自己的软弱女人。

可无论是谁,却没一个能和站在眼前的这一位重合的。

那她这是在做梦?

她闭了闭眼,牙齿在舌尖上狠狠一咬。

身子因疼痛而微微一抖,细细的血腥味在口腔内肆虐冲击。冯锦绣再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这两个陌生的女人以及这间逼仄老旧的小屋。她心神俱颤,垂下眼瞄到自己只盖了一袭薄毯的细弱身体,以及那垂在薄毯外面的细嫩胳膊。

冯锦绣双眼圆睁,本能的将手指微微弯了弯又伸直……

“这……”她终于失言惊叫起来:“这不是……我的手!”

“敏儿,你怎么了!”年轻妇人一直紧盯着冯锦绣的神情,看到对方面色变幻多端,神态也与平日有诸多不同,脑中不自觉就想起那些女评书讲的鬼怪妖狐的故事来。再见对方身体僵直,口不择言,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了,她便吓得自己也从床边跳开了,躲在老妇人身后不停问:“娘……你看看敏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似着魔了……”

年老妇人拉着自己女儿往屋子中间退了退,强自镇定道:“她年纪小,又遭了难阳气正弱,恐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附了身了……”

她一边说一边也抖,但是为人母总是知dào

要将自己的女儿护在身后:“别怕,你先出去把姑爷找来!让他派个人出门寻个道士过来做法!”

年轻妇人听完更加害pà

,却也不愿自己母亲涉险,扯着对方的后裳不停往外拉:“不……不行!母亲跟女儿一起出去!”

年老妇人拗不过她,便一边紧盯着冯锦绣一边往后慢慢退去。等到两人身影终于退出了屏风外,才加快了脚步朝着门外连滚带爬的扑了出去。

而内室里的冯锦绣听了那对母女的话后,身子一抖,心里也开始害pà

起来。若这不是梦,那自己便真的是那一抹孤魂野鬼啊!此刻人家去请道士来了,她如何能不害pà



冯锦绣忍痛半撑起身子,连带起汗湿了的席子也贴着身体微微凸了起来,以致她脱力落回床上的时候,那凸起的地方依旧没有顺平,抵在她单薄衣衫下的皮肤上,咯的她有些难受。

“怎么办……”她几次努力想要下床,却除了将席子及薄毯弄得一团乱之外,人却根本没法从这床上起身。

更别提离开这间屋子了。

冯锦绣绝望之余不由颓然趴在了床上再不动弹。她慢慢闭上眼,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那么之前的那具身体便是死了吧?

可是她什么话都没留下呢。

冯锦绣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就说啊,王家及冯家都还没从她嘴里得到那些好东西呢,如何会将她打发到这乡下的庄子上来!

第二章 做法

也许是身体太过疲累,冯锦绣明知外面有人正请着得道高人进来收拾她,却终究也不过只是担心了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不过她的神经依旧是紧绷着的,这不,屋子里刚刚闯进一点声音,她便立即睁开了双眼。

视线依旧局限在这逼仄的小屋之内,但是光线却更加明亮起来。屋子里有些闷热,盘绕在颈项里的厚重长发却黏腻而又缠人。

就如同这未知的恐惧一样,缠的她都快要窒息了。

屋外有吵闹的人语声渐渐靠近。

冯锦绣头昏脑涨,胃里也空荡荡的十分饥饿,但是她此刻却哪里还有余心去管这些。心里扑通扑通如同擂起了战鼓,她一双眼全都盯住了屏风那处。

“妹妹!”

一个粗噶少年的声音伴着凌乱的脚步声一齐传入了冯锦绣的耳内,然后屏风那里有青色衣袂一闪,一个身高体健、年纪在十四五的少年便闯了进来。

身后那个年轻妇人带了两个壮硕的粗使婆子也急匆匆的跟上,却又在门口生生停住,口中急唤道:“思文,你莫要进去……”

被唤作思文的少年便略略停了一下,然后将手中握着的马鞭一扬,指着外门的方向恶狠狠叫嚷:“母亲只要答yīng

孩儿外面那臭道士不进来,我就立马退出去!”

年轻妇人又急又怒:“思文,你昏头了不是!她哪里是你妹妹!她已经被妖怪给缠上了!”

冯锦绣看出少年是赶来救她的,心里顿时燃起一丝希望。她也顾不上此刻说话会不会露陷了,只想着能保下命再说。

于是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借着突然而至的剧烈疼痛狠狠逼出了一把眼泪,嘶哑着叫道:“哥哥……哥哥你快来……救救敏儿!”

少年身子略微僵住,忍住没有回头,声音里却比刚才更多了一丝坚定,抬起胸膛对年轻妇人说道:“母亲莫要再说了!若您觉得咱们兄妹待在张家有什么不妥,那思文即刻就收拾行装带妹妹搬出去!”

妇人听了这话却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美艳的脸庞有一瞬间变得极其扭曲,愤慨的质问道:“思文,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你和思敏的,你心里不清楚吗?我怕你们连累?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少年被妇人连续的反问弄的有些愧疚。他原本执鞭的右手颓然垂下,一副很是沮丧的样子,低下头有些无措的说道:“母亲……事关妹妹的清誉,孩儿不得不警惕!再说父亲也不在,不若等父亲回来……”

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才不信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冯锦绣却不知那少年心中所想。她也不敢多说,只是一味低低哭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传入那少年耳内:“我不是妖孽……我不是……”

“母亲!”那少年听了只觉的既心痛又焦躁,着急对妇人解释道:“母亲您听到没?妹妹说她不是妖魔!”

妇人脸上的神色不似刚才那般狰狞,看着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美艳,但是却又难得露出了冷笑的神色:“有哪个妖魔会承认自己不是人呢?你这是没见到她方才的样子……”

若不是她身后带了两个粗使婆子,外面又有道长压阵,打死她她都不会再踏进这屋子一步。

少年听了这话不由气恼,打断了对方的话犀利问道:“母亲为何一直坚持说妹妹是被妖魔缠了身?被妖魔缠了身她如何又能认出我来?您这般说……是不是……是不是也想妹妹死了才好?”

他犹豫着终于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在这周家,除了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是被他全心信任着的,其余人等,或多或少都被这少年排斥着。

冯锦绣听得此话只觉得心惊肉跳。什么叫也希望她死了才好?这家里还有其他人希望她死了好?

“周思文!”年轻妇人脸色发白,气得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语气也颇为失望:“我总想着你们即便不是我亲生,却也总是我亲手养大的。别人若是这么说也就算了,可我真没想到你也这么想!”

她有些委屈也有些愤nù

,眼睛红红的不知是伤心还是气恼:“我要是想她死就不会将她带到我娘家来养伤了!总归是你说的,我不是你亲娘,张家也不是你的外家,凭什么要管你们死活!你们想走?好啊,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啊!看看到底还有哪家愿意收留你们!”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走,那样子就好似真的不再管他们了一样。

周思文一下子慌了,将手里的鞭子一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是儿子错了!”他猛地朝青砖地上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儿子这几日心烦意乱,误信了那些小人谗言,让他们离间了我们母子的关系!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儿子吧!”

张氏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但是她心里可真委屈死了,便不想立即原谅周思文,所以也只以手捂嘴呜呜哭着,却并不转身也不说话。

冯锦绣看到周思文妥协,心里不由着急起来。她略略想了一下,发xiàn

这事的转机还是要落在张氏身上。她双手握了握,然后一发狠,忍着剧痛用尽全力从床上滚落下来。

“母亲!”

身子重重的击在地面上,冯锦绣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千万把刀刃刺进了身体里一样痛的她整个人都扭曲了。原本单薄的中衣上很快就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红,簌簌滚落的眼泪落在青砖地上,就像是在水面上溅了一朵朵水色的小花:“母亲……我刚才……刚才只是做了个梦。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才胡言乱语了……”

周思文原本看到妹妹从床上掉下来就蹭的跳了起来。他慌张的赶上来准bèi

搀扶对方,但当他看到对方身上全是红色的血迹之后,那种害pà

碰到对方伤口的无措又让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便只能焦急的转头对张氏道:“母亲,敏儿都说了她刚才只是做梦!她不是妖孽!你快说敏儿不是妖孽啊!”

张氏转身,惊愕的看到冯锦绣朝着自己爬过来。那苍白的脸色,被汗水浸湿的长发以及斑斑点点的血迹,无不一一对应着张氏心中恶鬼的形象。

人总是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你别过来!”张氏大声斥责道,目光惊惧神色慌乱,不由自主就将身体退到了两个仆妇后面。

那两个仆妇倒没觉得地上这个蠕动爬行的少女能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抬脚往前移动了几步,两人默契的挡在了张氏面前。

冯锦绣眼神微暗,停在原地不再动弹。她声音微微弱了点,却依旧清晰:“母亲要做法……那就做吧!敏儿……敏儿是不怕的。只求母亲顾忌女儿的名声……让他……不要进屋子……”

她微微喘息,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敏儿不求别的……只求母亲……原谅哥哥……”

周思文听了这话,精神几乎奔溃,不由抬头看向张氏继xù

哀求道:“母亲……”

张氏抖了一下,她还是害pà

冯锦绣,便转了头不想看对方:“道长可以不进内室,但是外屋一定要看看。不然,整个张家都不能安心!”

周思文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妹妹原本的名声就已经够遭了,若要再被人添上一条失贞的罪名,那她这辈子可都别想嫁人了。想到这里他又跪下给张氏行了一礼,感激的说道:“多谢母亲!”

冯锦绣也低低跟着谢了一句,却依旧惴惴不安。但是看情形,她也知dào

张氏这番让步已经是最大极限。

可她真的好不甘心,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去。她之前也不过才活了十七年,原本计划的事情还有许多未曾完成便撒手人寰……

张氏看着这兄妹俩服软,心里的委屈也消散不少。但是当她眼睛瞄到院子门口似乎有人影晃动时,又不由对这兄妹俩个有了一点埋怨。朝外面看了一眼,张氏对周思文道:“这下你可满yì

了?我跟你好说歹说你不听,非要折腾的让人看了笑话才甘心!”

周思文闻言脑袋垂的更低:“母亲教xùn

的是,儿子以后再不敢了。”

张氏见他态度良好,又想到以后还要靠他给自己养老送终,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一些:“地上凉,你妹妹这下身子怕是更要受不住了。等道长做完法事,你便将那些奴才们放进来照顾她吧。”

她似乎颇有些不甘,语气里饱含无奈:“他们不是周家的奴婢,我也没资格管束他们。”停了停,张氏语气微微发狠:“但他们若有一人敢在我张家嚣张,便全都赶出去再不准进来!”

周思文听完顿时大喜,再一次俯跪在地大声谢过张氏,然后又盯着那两个仆妇将冯锦绣抱上床榻。他则亲自将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叮嘱道:“妹妹放心,等梁嬷嬷进来,她自会安排丫鬟过来照顾你的。到那时哥哥就不用担心了。”

冯锦绣忧心着道长的作法却又无法说出口,只无力的点了点头,便显得越发乖巧和可怜。

张氏心里还有忌讳自然不会留下照顾她,而周思文则要去迎道士进来做法。她再一次被一个人留在房间内恍恍惚惚似醒非醒。

不知过了多久,冯锦绣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迷糊。她嗓子有些发干,胃里也空空的有些难受。虽然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又突然传来了男子的说话声,但那也仅仅让她惊醒了一下而已,疲惫和虚弱像一张大网将她越裹越紧,让她即便再挣扎都无法聚集更多的力qì

去听一听了。

她想,就算自己不被那道士给抓了魂魄散去也要被活活饿死渴死了吧。

第三章 丫鬟

盛夏午后,正是小憩补眠之时。

冯锦绣,哦,为防自己被人唤了名字还不自知,她已经强迫自己从此刻起就适应周思敏这个新身份了。

她那日被人灌了一碗符水后魂魄侥幸未散,但是下半夜却又拉了好几次肚子,将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糟蹋的更加孱弱。若非那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嬷嬷、两个奴婢贴身照料,她只怕此刻已经魂兮不归了。

尤其是有了两个丫鬟后,周思敏每日或多或少总能了解些原主的信息,心里也越来越安定。此刻,她在丫鬟芍药的伺候下很快就闭了眼,但因为她存了要打听消息的心思,因此整个人依旧是清醒着的。

果不其然,芍药见她睡下,很快就在屋里呆不住了,绕过屏风就往外走。

“你怎么不在里面守着?老是跑出来干什么!”

芍药吐舌:“玉兰姐姐,小姐刚刚睡下啦!我待在里面无聊的很,还不如来看看玉兰姐姐绣花呢!”

丫鬟玉兰正坐在外间穿风的窗边长凳上绣鞋垫,膝上放了一个竹篾的小匾,里面有各色丝线整齐的码放着。听到芍药回话,她手上一停,瞥了对方一眼低声骂道:“你就会躲懒!要是让嬷嬷瞧见了又该骂你了!”

芍药凑到玉兰边上坐下,笑嘻嘻道:“嬷嬷不是陪着少爷去钱家送赔礼了么。哪有空回来管教我们!”

外屋的窗户和正门是对着的,偶尔有风吹过时别提有多舒爽了。芍药仰起脸眯着眼感受了一会儿,轻轻喟叹:“还是这外面舒服,里面热死了。”

玉兰却还在替周思文担心:“少爷总共就那么一点私房,这一次怕是要全都要拿出来了。”

她年纪也不过才十三四岁,此刻却愁容满面,似乎是在为主子之后该怎么生活而忧心忡忡:“只愿小姐这次是真的懂事变好了。那样便是花出去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就连一向活泼的芍药听了都忍不住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年纪比玉兰还要小上一些,跟周思敏却是一样大,今年都是十二岁。

“玉兰姐姐……”芍药的眼神不由自主朝里间的方向看了一下,然后低低问道:“牡丹和百合两位姐姐真的被抓起来了吗?”

她想起那两个丫鬟平日里待自己的好,声音就有些哽咽起来:“小姐以往稍有不如意就要打骂她们。如今她们去替罪了,就轮到我们来受苦……唔唔……”

玉兰没等芍药把话说完就慌忙过来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立kè

抬头往外面瞧了几下。对着大门的是被太阳炙烤的白惨惨的小院,一颗树龄不超过五年的歪脖子树正没精打采的站在小院一角。

外面除了不停鸣叫的知了,再看不到任何一个活物。

里间也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动静。

玉兰舒了口气,松开手转头便教xùn

起芍药来:“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冒!她们是奴小姐是主,主子有难,做奴才的便要去替主子解难!这是她们的本分,哪来的替罪之说!”

芍药耷拉着一张脸,有些不服气的低声嘟囔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那日跟着小姐去钱府的可不止牡丹和百合两位姐姐。红缨和袖箭不也去了,为什么夫人没让她们去顶罪!”

“那是她们的命!”玉兰不由分说的打断了芍药的话:“郁家选了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好好护住少爷和小姐的,她们也只是做了她们应该做的事。再有,你来了这么多天了,可曾得小姐一句责骂?”

她气呼呼瞪了芍药一眼:“什么受苦不受苦的以后可千万别在说了,否则便是我不骂你,被梁嬷嬷知晓了她也不会饶了你的。”

玉兰看芍药被自己骂的有些发懵便也不理,低头又继xù

绣那鞋垫。天舟近来盛行在鞋垫上绣莲花或蝙蝠,为的就是求个步步生莲或长寿有福的好话头。她绣活好,又知dào

少爷一向心疼小姐,于是乎便想着用这空余的时间替周思敏做几双鞋垫。

她把小姐伺候好了,少爷肯定就会看重她了吧?

芍药自然知dào

玉兰这么骂她也是为了她好。她想了一会儿,虽然心里是服气了,但是嘴上还是有些不服的:“谁知dào

她是不是因为伤得重了没力qì

打骂呢……你别忘了,牡丹和百合姐姐身上可是有好些伤呢!”

见玉兰一个厉眼瞪了过来,芍药不由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垂下眼嘀咕道:“我也就只在你跟前说说……”

“可是我不想听!”玉兰将东西一收,转身便往室内走去:“你守在外面,我进去里面照顾小姐。”

来到室内,她将小匾往桌上一搁,轻脚走到床边看了看周思敏。见对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探了探身上薄衫也干燥无汗,这才又退回到桌子边上继xù

做她的绣活。

周思敏听到玉兰的呼吸声离自己远了些,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不知为何,她从醒来后就感觉自己听力比以往要敏锐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丫鬟即使是在外间小声谈话她也能听得十分清晰的原因。

听到芍药说周思文今日要去钱家赔礼道歉,周思敏心里涌起的复杂感情也不知dào

是羡慕还是愧疚。一边想着周思文这么做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他的亲妹妹,一边又因为她不是原身而感到心虚羞愧。

她这几日不怎么说话,但是却听旁人说了许多,是以也知晓前身是犯了多大过错的。乞巧节上周思敏随同周家一众姊妹去府尹家做客。却不知周思敏因何原因将府尹之女打成重伤,府尹夫人气不过将前身打了个半死不活,后来被两个丫鬟偷偷溜到外院报信才让周思文强行进入内院将妹妹救下。

周思敏的命是被救下了,但是周思文却也因此而被外人议论说没有教养。

哎……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想到刚才芍药说周思文今日去的那家人姓钱。

“钱家啊……”她暗暗回忆了一遍新、旧谱牒,却一直没能将钱姓和哪个名门望族对上号去。

不过虽然并不知晓对方的家族背景,但是她却从这府尹的官职上知晓了她所处的地方是在哪里。

天舟开国后便以州县治辖地方,承平之后在京都襄平和陪都安溪两地设府。京都那块,府尹并不姓钱。那么这个钱姓府尹,便只能是在陪都安溪任职了。

府尹之职不过四品,在襄平或许不算个什么了不得的官职。但是在安溪这边,除了挂名遥领的亲王外,实jì

主持整个府郡政务的便是府尹。

只要这个钱姓府尹的散官官位也不低,那他在安溪就几乎是有一半的话语权了。

只是周思敏如今还未搞清楚周家的身份地位,但是从兄妹两个都随身带着鞭子这一点看,周家十有八九是个武将之家。

官位门庭也总归是有一样还能拿得出手的。

要不然就凭“她”做下的那些事,钱家即便不能打死她也可以当场将其扔进府衙大牢。

那也就没有周思文后面闯内院能救下妹妹的一些事了。

只是……周思敏哀声叹了口气,只是她这副身子以后便是真的将养好了,那暴躁彪悍的名声怕也是一齐传了出去。届时便是周家门第再高,她也不会受人待见。

最要紧的是还会连累周思文的婚姻仕途!

这可怎么办呢……

屋子里静的很,外面的知了一阵阵的叫的又很催眠,周思敏东想西想的渐渐也就困了。她索性也不再胡思乱想,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脖子往里侧一歪,迷迷糊糊的便睡了下去。

第四章 嫁妆

周思敏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但是被玉兰叫醒后却又一个都想不起来。

“敏儿。”

听到这个声音,周思敏原本歪靠在床榻上的后背便僵直了一下。

是张氏来了。

拜那一碗符水所赐,周思敏对张氏每日来探看自己时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心力来应对。就像此刻,她明明很想躺下再睡一会儿,可是一听到张氏的声音后,她却马上就要露出笑脸儒慕的朝门口的张氏喊:“母亲,您来啦!”

不是亲生的,所以只好将真实的内心藏在面具后面,只换上对方爱看的那一张脸。

所幸她前世在嫡母蒋氏面前学的一脸的真诚笑容,重活一世便又继xù

用上了。

果然,张氏见了脸上笑容更甚,急走几步按住她欲要起来的身子叮嘱道:“大夫说你身子虚的很,还是躺下多歇息一会儿。”

周思敏便顺势睡了下去。她越是了解原主的性子就越是不敢对张氏表现的太过“知书达理”,但是又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惹对方不快从而招来报复。

因而她便一直在温顺和随性两者之间犹豫徘徊。

“你比以前乖顺多了,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张氏嘴角含笑,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欣慰之色:“若是你父亲看到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周思敏在张氏说换了个人时心里便咯噔一下,小心观察了一会儿看到张氏并无试探之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敏儿不孝,敏儿只愿以后不要再让双亲担心……”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含在眼眶里晶亮晶亮的,做的比张氏还要漂亮。

“你知dào

就好。”张氏一边欣慰的抚了抚周思敏的额头,一边道:“我把你从两岁拉扯到十二岁,之间种种辛苦恐怕也只有等你做了母亲以后才能体会了。”

她回忆起自己刚嫁到周府时的日子,脸上不自觉就洋溢了幸福的微笑:那时候周二爷最是宠她,两人每日里耳鬓厮磨,不问俗事。哪里跟现在似的,处处都要找她拿主意。

周思敏看到张氏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心里便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早已知dào

自己不是张氏亲生。

她的生母是周二爷的原配郁氏。

而张氏则是周思敏两岁时才嫁进来的,是继室。

“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的。哥哥也会。”她忙道。

张氏过来十次,九次要将她这十年来为周思敏兄妹付出了多少拿出来讲上一遍。这要是之前的周思敏听上一百次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但是换了一副灵魂后,周思敏马上就知dào

张氏需yào

的是什么。

她没有孩子,从小将周思文和周思敏养在身边,为的就是将来能指望着兄妹俩给她一个终老的承诺。

张氏听了果然愈加满yì

,笑眯眯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她心情愉悦,连带再看玉兰和芍药两个时的脸色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大夫说十小姐有些气虚,最好是能用人参熬些鸡汤补一补。”张氏温和的对芍药道:“你去少爷那里说一声,让他准bèi

一下。”

周思敏听了,心里不由又有疑惑浮起:按说这张氏才是周家二房的女主人吧,那么为何她作为当家之母,却连用个人参也要跟儿子报备一番?

芍药神色不变,低声应了是,然后就退了出去。

张氏复又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玉兰身上:“你们是郁家送过来的奴才,我这个姓张的自然是不好指挥你们去做什么的。”

她看到玉兰想要开口辩白,脸色一正,声音便微微又高了一些说道:“你也别跟我说什么进了周家门就是周家主子的奴才这些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和二爷是不信的。不过,这么些年你们在周家堡也算安分守己,如今在张家,我希望你们能继xù

这样安分守己下去。所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

周思文兄妹两个年纪还小,最容易被旁人蛊惑。张氏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对这郁府送来的奴才们膈应不已。

听到张氏又在敲打玉兰,周思敏便知dào

她这是要离开了。这几日,张氏除了跟周思敏讲她的辛苦,另外的就是当着她的面敲打这两个刚从周思文那里调来的奴婢。玉兰是乖顺的,即便张氏说话再难听,事后她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芍药若是在场,便总会等张氏离开时低声骂上一两句。

这张氏对郁家的奴才有意刁难,而郁家的奴才们私下里对张氏也恐怕是有诸多不满。

“敏儿,你好好歇息。”张氏一番敲打过后,转头又对周思敏道:“你七姐姐一直想要过来看你,之前我说你身子不好一直挡着她。今天看你倒是恢复了许多,明天我就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可好?”

周思敏对周家人一直有些躲避,心里自然是不愿见这个所谓的七姐姐的。但是她又不愿违逆张氏的意愿,便只好点了点头应下。

张氏满yì

而归。

周思敏也终于松了口气,但转头见玉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突:难不成这丫鬟也怀疑自己了?

“你在想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直言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难伺候?”

玉兰连忙低头,否认道:“小姐误会了。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很亲和,并不似之前那些奴婢口中所传的难伺候。”

玉兰的话说的直白而又坦荡,周思敏心里的警惕却并未因此而少上一分。通过她这几天的观察看来,芍药活泼直率,玉兰内敛沉稳。对上芍药,周思敏没什么好顾忌的,但是对上玉兰时,周思敏却直觉不能不小心防范。

周思敏不说话,玉兰便也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吭声。直到芍药皱着一张脸回来时,屋子里的静默局面才被打破。

“怎么了?”周思敏问道:“可是哥哥还未回来?”

芍药走到周思敏床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两条柳眉紧紧皱在一处,神情似怒似怨,语气一出口就带了火药味:“少爷是回来了,但是东西也全被钱家人给吞了!”

她似笑非笑的讽刺道:“这下可好了,二房的摇钱树倒了!夫人还有几位姨娘小姐以后都要喝西北风了!”

周思敏面露惊讶,过了一会儿才大概想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或许是当年的郁氏死了,留下一笔丰厚嫁妆。郁家派了奴才来和两个小主子一起守着,却不料郁氏的嫁妆是留给了兄妹俩,但是整个二房的开支也都由这两个孩子承担起来了!

现在周思敏犯了事,周思文把这笔财产赔了个精光,于是整个二房也就空了?

周思敏觉得这个猜测好似还蛮靠谱,但是细想想除了觉得不可思议外,令人疑惑的地方还有很多。

若她的推测成立,那么至少作为财主的郁家主仆不应该这么没地位。再者,这郁家得有多懦弱才任由周家这般作践,而周家又要多不要脸才能干出这种吃拿原配嫁妆的事情来?

第五章 姐妹

玉兰将芍药拉到一边,低声骂了她几句。

“你又发疯了!什么胡话都敢在小姐面前乱说!”她恨不能将芍药的嘴巴缝上,但心里却也为周思文那边的情况担忧:“你这事有没有问清楚?是梁嬷嬷亲口跟你讲的还是那些小厮们胡乱传的?”

芍药犹自愤愤不平,语气就有些发冲:“不是小厮也不是嬷嬷!是少爷亲口说的!”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已经哭过,这会儿想起前院那些搬出来的箱子一个个全都空了,眼睛一热泪水复又流了下来:“钱家好大的胃口,一开口就吞下了四箱金银锦缎和两箱字画书册!就是这样,他们还是没有松口放了两位姐姐呢!”

“这么多……”玉兰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可是咱们离开周家堡时可不止这六箱东西呢!”

仓促离开的时候,大件全都锁在了仓库,能搬出来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小物。

就是这样都装了有十个大箱子,占了两辆马车才放下。

玉兰不提还好,一提芍药似乎就更气了。也许是周思敏近来脾气太好,让她都不记得要收敛了。

“再多的家财也经不起被人这么败啊!”芍药眉一挑,露出一个刺眼的冷笑:“原本在周家堡那偏僻地方,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个好东西。现在既然入了城,一个个便全都迷了眼。二爷要去逛百花楼吧?姨娘们要赶新衣裳新首饰吧?七小姐身子弱,又被咱们小姐连累退了婚,在少爷面前一哭一闹的,少爷总要给她些补偿吧?”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周思敏望去:“便是我们最清高仁厚的夫人,不也私下找少爷哭了几回?要不然你当张家为何这般热心接了少爷和小姐过来?”

周思敏哪里听不出芍药这是在她面前挖苦张氏呢。可她对原主的那些财物根本没什么想法,自然就不会因此而愤nù



玉兰听了却整个人都气的发抖了。她性子很稳,真zhèng

能激起她怒气的事情并不多。

“那少爷也就任由他们予取予夺?”她简直不敢相信:“梁嬷嬷也没有阻止?”

芍药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有些沮丧,尤其是当她从周思敏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时,心里失落便愈加明显。

“梁嬷嬷身子越发不好了,哪里还操心的过来。”她垂下头,手指甲划在一旁的桌角上,漫不经心的回道:“再说,她们都说是受了小姐的连累才离开周家堡的,不给些补偿怎么行……”

周思敏犯下大事,虽然钱家明面上没有对周家发难,但是保不准对方不会在暗处使绊子。周二爷整日里不归家在外晃荡,有心人想要对他不利简直易如反掌。反正周二爷没有功名在身,住哪不是住。与其留在安溪被人算计,倒不如远远避开也好消了那些不好的影响。

所以与其一母同胞的周大爷桌子一拍,连夜就将整个二房迁出了周家堡。

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被驱逐出了原本的地盘。

玉兰默默的低了头,是啊,大家都是因为受了周思敏的连累才离开周家堡的,周思文若是不拿出点补偿,只怕这个家早就吵翻天了。

哎,周思文都快被这个妹妹给拖死了……玉兰想到这里,不由就对床上这个女子产生了一丝怨气:若是十小姐就那么死了该多好,何苦又睁眼连累少爷……

但随后反应过来后,她不由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玉兰不由心虚的望了周思敏一眼,见对方那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也同时迎上了她的眼神时,心脏猛地一缩,慌忙就将头又低了下去。

周思敏见了,也不多疑。她只是见不得下人奴才们整日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罢了。但她毕竟不是原主,又还需从她们口中打探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所以忍忍便也过去了。

“母亲说明日七姐姐会过来看我。”她皱了皱眉,抬手将滑在面颊上的细碎头发拨冗到耳后,目光平平的盯在床上的白色帐幔之上,轻扬着声音说道:“你们刚才发的这些牢骚被我听了也就算了。可若是明天七姐姐过来时,你们还是这般口不择言,到时可别怪我不顾念旧情不救你们。”

她看得出这两个丫头对自己照料的还算仔细,但态度上却始终是不屑和怨愤的。这样的丫头放在主子身边,其自身言行难免会影响主子的心性。

“亲自拿鞭子收拾丫鬟这事,我以后都不会做了。”周思敏冷冷说道:“但是求哥哥将你们赶出去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语气淡淡的,听在玉兰和芍药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开。

“小姐,奴婢知错了。”两人想起牡丹和百合的遭遇,心下凄然又附带恐惧,一齐跪在地上朝周思敏认错:“求小姐不要赶奴婢出去!”

周思敏靠在床上微微的闭上眼,声音冷冽而又清澈:“滚出去!”

不过就是两个下人,她实在不想为这两人伤神。

玉兰和芍药听后乖顺的起身朝外面走去。天渐渐黑下来,两人一连几日还算阳光的心情也随着这天色越发黯淡。

一夜过去,第二日两人再服侍周思敏时比以往更加体贴用心,但却也更加沉默。周思敏不以为意,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相信过不多久便可以下床了。

从别人口中了解的东西总没有自己亲自去了解的可靠。

“七小姐早。”

芍药清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周思敏眉头微皱,怎么来的这么早?

原本正在里屋收拾的玉兰听到声音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朝外屋迎过去。

“七小姐早。”

“玉兰姐姐早。”

这是一个甜美的有些腻人的声音。周思敏甚至不用看,就能想象出对方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刻意。

果然,被玉兰带进来的女子十三四岁,里面穿了一身湖水蓝的锦缎长裙,外罩薄如蝉翼的暗银色长衫。身姿窈窕,步态婀娜,款款朝着周思敏走来时,那张半开未开的美艳脸庞便越发清晰的落在了周思敏的眼中。

“十妹今天气色不错。”她唇边含着笑坐在了周思敏的床边,两串长长的珠玉耳环在腮边摇动不歇:“看来是真的大好了。”

“七姐姐好。”周思敏便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看姐姐气色也不错,想来这几日过得很是滋润。”

她又不是傻子,对方被退了婚可是这原主连累的。若是真当她是亲姐妹,见面了不打上一顿也要骂上几句才解气吧?这样笑眯眯的又算计过周思文财物的姐姐,在周思敏的眼中简直就是明晃晃在脸上刻了不安好心四个字呢。

果然,这位周七娘脸色一黑,双眼含怨的望着周思敏幽幽的说道:“妹妹这是在打趣姐姐呢!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过日子,哪里能谈得上滋润!”

第六章 嚣张

周思敏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周七娘的话头。她只是偏头朝玉兰道:“我这边药味大,别熏着七姐姐了。你快将七姐姐扶到那边凳子上坐着。”

周七娘身上不知撒了什么香粉,远远的闻不到,但是近到周思敏身边时,直熏的她想要打喷嚏。

玉兰应了声,然后上前来搀周七娘。

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大概也确实是嫌弃周思敏这个病人的,连推辞都没有便顺势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

“即便是妹妹犯了那般大错,母亲还是偏疼妹妹多些。”周七娘语气颇酸的说道:“自从离了周家堡,我那院子里除了每日来做事的婆子,身边却是连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的。”

而周思敏不仅有,还一下就有两个。同是周家女儿,区别怎么就这么大!

“没办法,他们哭着喊着的跟了一路。”周思敏笑了笑,并不提这些都是郁家的奴才,张氏调不动之类的话:“哥哥也是感慨他们的忠心,又担忧张家人手不够累的母亲对我忧心,这才放了他们进来伺候着。”

这话说着便好像有些炫耀了,但是原主就是这么个性子,因此周思敏并无顾忌。

果然,周七娘没有对她的表现产生什么怀疑的神色。

周七娘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崩塌开来,阴沉沉的再不复进来时的得yì

。然而片刻后,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露出一丝笑来,举起玉兰给斟的香茶微微抿了一口才抬头道:“呵呵……郁家到底是名门,出来的奴才也是个顶个的忠心。尤其是留在钱府的那两个,叫什么来着……哦,是叫牡丹和百合吧?听说那两个丫头关在柴房里给粗使婆子打的半死也没说咱们周家主子的一句坏话。哎,那可真是忠仆啊,不管主子再怎么不把她们当回事儿,她们却……”

这个周家主子不指任何人,就是指周思敏。

周七娘恰到好处的停下来,以手掩口咯咯笑了一阵,详装自己说漏了嘴:“瞧瞧我,什么不提偏提这个。妹妹又该不高兴了。”

周七娘瞥眼看到一旁伺候的玉兰手指微微发抖,唇边得yì

之色越发明显:“但是我就是心软啊,一静下来就忍不住要想这样热的天也不知dào

有没有人给她们送个药什么的……要我说这钱家人也够会折磨人的了,真是一下子将两人都打死也就罢了,可他们偏要这般留着慢慢折磨,啧啧……可怜啊!”

周思敏听了周七娘的话后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看来这周家七小姐对自己积怨颇深,不是挑拨自己与张氏的关系,就是挑拨自己身边的丫鬟怨恨自己。

这可真的是周思敏的姐妹吗?缘何竟如此恶毒!

“七姐姐倒是好心肠。”周思敏眼神凌厉,语气不善:“我听哥哥说其实要赎出那两个丫头也不难,左不过是再多给钱家一些钱财罢了。”

停了停,见周七娘和玉兰都抬了头看着自己,她才含笑继xù

道:“我听闻哥哥说因为对七姐姐你愧疚,便补偿了你一大笔财物。你这么心善,不如就拿着这笔财物去赎回那两个丫头如何?便是钱家不肯让你赎回她们,打点一下让人偷偷给那两个可怜的丫头送些药食总行的吧?”

周七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由大为光火:“那怎么行!给了我就是我的钱,你凭什么要用我的钱去帮你的丫鬟!”

玉兰微微垂下头。

周思敏便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七姐姐你心肠多好呢,原来不过就是幸灾乐祸!”

她瞟了一眼玉兰,又看到屏风外芍药的衣角飘动,不由就来了气:“我脾气不好我知dào

,连累身边的丫鬟受苦我心里也不好受。今日我很感谢七姐姐过来提醒。你放心,我周思敏只要能下了床,就不会放任那两个丫头不管!”

周思敏暗暗想着,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以后的路岂不更加难走?那她重活了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就当是给原主还债了!

屏风边有衣角一闪而过。玉兰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周七娘气愤而立,她往日只要动动嘴角就能叫这个十妹妹气到发疯。可今日不仅没气到对方,反而将自己给弄得好没面子。

“我就是幸灾乐祸了怎么了!我不仅幸灾乐祸,我还要大骂特骂呢!”早在退婚之初,她就想像现在这样指着周思敏的鼻子大骂一顿了:“要不是你,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会被赶出周家!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刘家退婚!”

到底是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骂着骂着就想起了自己的委屈,眼泪滚滚而下:“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不仅害了我还害了全家!钱家怎么就没把你打死!”

周七娘此番终于显示出了一个武将之家的子女该有的彪悍。一边骂一边将桌上的茶杯茶壶拎起来就往周思敏床上砸:“你就会欺负我!你个害人精!搅家精!”

“小姐……当心!”

不管玉兰之前对周思敏有无怨恨,十几年洗脑般的培训此刻却终于显示出了它的作用。几乎本能的,当周七娘抓起茶杯的那一刻,她就从一旁蹿了出来挡在了周思敏的床边。

杯子打在了玉兰背上。她闷哼一声,回头再看: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落在地上的杯盏未曾碎裂,骨碌碌就滚到了床榻之下。

周思敏原本对周七娘的辱骂毫不在意,她甚至想着也许对方这般发泄过后反而对两姐妹的和好有利。

但是当对方居然一边骂一边就动起手来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泼妇,还不快些给我住手!”她发誓自己真是身平第一次见到这么泼辣刁蛮的闺阁小姐:“你这般野蛮,到底有没有家教!”

周七娘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朝着床上扔杯子,一边回骂:“我家教再差也比你强!”

玉兰则一边喊着七小姐息怒,一边又要给周思敏挡着。

“芍药!”周思敏愤nù

的拍着床板,高声叫道:“快进来把七小姐拖出去!她发疯了!”

芍药匆匆从屏风出闪了进来,看到屋子里乱成一团,周七娘不停将桌子上的杯盏朝着周思敏的床上砸,那样子看着就不像能劝的下来的。她不由急中生智就大喊了一句:“夫人来了!”

周七娘手一顿,转头就朝着门外望去。

“七小姐您再这般吵闹,夫人就真的会进来了。”见周七娘停了下来,芍药这才睁着一双大眼认真的解释道:“这张家可比咱们周家堡小多了。稍稍有些动静,就能……”

“你个贱奴婢,居然敢骗我?!”周七娘发觉上当,愈发恼怒。但是声音终究是低了下来。她扔掉茶盏,恶狠狠走到芍药身边,猛地就扇了对方一巴掌:“你这么目中无人,我今日便替十妹妹管教管教你。”

周家女子都有怪力,这一巴掌竟生生将芍药给扇翻在了地上!

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刚才进来时那一丝一毫的温柔相貌。

周思敏看到这个样子的周七娘才终于想象出了原主是个什么模样,保不准比这周七娘有过之而无不及。眼见着对方就要对芍药大打出手,她不由厉声喝了一句:“住手!”

可是周七娘哪里听,拎起裙子抬起脚就将朝着地上的芍药狠狠踹起来。

芍药惨叫了一声。玉兰连忙又扑过去护着对方,两个丫鬟瘦小的身子搂成一团,周七娘踢一脚她们就哭叫一声。

周思敏简直气炸了。

“周七!”她陡然提了音量朝对方呵斥道:“你再敢动我的丫头一下,我便亲自教教你找死这两个字怎么写!”

这一瞬,她似乎又成了那个在王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那种凌厉和威吓力就像一把利剑,轻易便将周七娘嚣张凶悍的气势给劈成了渣!

第七章 姨娘

不知是被周思敏的威吓给吓住了,还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嘈杂声音。总之,周七娘终于停了下来。

玉兰和芍药抱在一起抽泣,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张氏带着两个婆子匆匆赶到,待她进到屋里后,又进来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

屋子里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

“思淑,这是怎么一回事?”张氏问周七娘。

周思敏见到张氏进来不由就松了一口气。她还就不信了,当着张氏的面,这周七娘难道还敢放肆!

周思淑面对嫡母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当张氏身后那个妇人出现时,她却突然就扑了过去痛哭起来!

“阿娘,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她和那妇人身量差不多,伏在对方肩头上哭的浑身颤抖:“刚才这两个贱奴婢骗我,我不过是教xùn

了她们一顿,十妹妹就说以后要打死我……阿娘,我好害pà

……十妹妹会不会像对钱家小姐那样对我啊?”

她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天真,让周思敏听了犹如爬满了虱子一般浑身的不舒服。

但周思敏更多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光鲜妇人身上。明明张氏才是周七娘的嫡母,怎么她却抱着另一个女人口称阿娘?

难不成周七娘其实是自己的堂姐?这妇人是自己的伯母或者婶娘?

也不对啊,周七娘刚才明明说自己是二房的人……

那妇人听了周思淑的话后不禁大为恼怒,一边安抚周思淑,一边转头朝张氏道:“夫人,老爷早就说十小姐性子暴躁,身边该有个妥帖些的人照料着。如今看来,这两个丫头可真算不上那妥帖的人。居然敢挑拨主子,这不是把小姐往坏了教吗?”

周思敏更觉惊讶,对方这口气明明就是个姨娘吧!可周思淑竟然唤一个姨娘为阿娘!

张氏却丝毫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似的。她脸上最先浮现出的居然是一丝尴尬,转头就朝着两个丫鬟训斥起来:“让你们好生照料小姐,你们就是这样照料的!哼,不过才在小姐面前伺候几天。居然就能挑唆着小姐护着你们了,你们可真有能耐的啊!是不是再过几天,你们就要挑唆小姐对我这个嫡母不敬了啊!”

玉兰和芍药也不辩解,只是跪在原地垂着头默默听训。

周思敏听到张氏这般责骂,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张氏这是完全信了周七娘的话,认为过错方是在自己这一边了?

“母亲……”她强按怒气,软软的唤了对方一声。

张氏回过头,见到周思敏正坐在床上朝自己这边望着,鬓发有些散乱的贴敷在雪白的腮上,雾蒙蒙的眼睛小鹿一般明亮,直直看过来的时候莫名就叫她心底一软。

这样的眼神,和她第一次见到周思敏时是那么的相像,直教人恨不能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却只为博她一笑。

张氏的声音本能的就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问道:“敏儿怎么了?”

周思敏头一低,委屈的哽咽起来:“母亲,七姐姐说敏儿威胁她,她害pà

了。可你问问她刚才都对敏儿做了什么?”

她不等周思淑辩解,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七姐姐说我连累她被人退婚,骂我是搅家精,这些我都认了。可她还把盛了热水的杯子对着敏儿砸,若不是有玉兰护着,敏儿这不能跑不能避的身子只怕早就被七姐姐给砸死烫死了!”

告状谁不会!周思敏一边说一边哭,看起来也是十分的可怜。

张氏听了果然脸色大变,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全是水渍和杯盏,就连床上也有。她心里很愤nù

,脸上却不得不压制着,转头对着那妇人骂道:“乔姨娘,往日里七丫头说思敏欺负她,我还能相信!但是你看看思敏现在连下床都不行,这满床的杯子和茶水难不成是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砸的?!”

乔姨娘还未回答什么,周七娘就已经从乔氏肩上抬起了头。

“她不用欺负我,我就能悲惨的不得了了!你说说我好好的在家也没招她也没惹她,却因为她将府尹家小姐打伤而连累的我被退了婚!”她语气愤慨的嚷道:“她这么厉害,还用得着下床欺负我吗!”

张氏被周七娘这么一反问,居然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去。

周思敏惊讶极了。她实在是没想到周七娘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跟嫡母顶嘴。

“你该感谢我的。”她不由认真的对周七娘说道:“若不是我,刘家铁定会娶了你之后又将你给休回来。到时你不是更加丢脸?”

周七娘听了这话,自然是气得半死。

乔氏将暴怒的女儿拉到身边,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一边安抚一边低声道:“我的儿,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也不想想,若是连你这样的都会被休回娘家,那有些人岂不是要一辈子嫁不出去?”

果然是亲生母女,乔氏这话刚一说完,周七娘的笑声就冒了出来:“阿娘说的对!我再差也比某些人好多了!我这还有人上门提亲呢,而某些人,却是反求着别人都没人要!”

周思敏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是累的父母早早就要为她操心了。可张氏几番试探,都被那些人家避之不及的婉拒了。这事在周家可是了不得的丢面子的大事,周家的姐妹中间,谁不知dào

?又有谁不恨自己的名声会被这么一个扫把星连累!

张氏听了也是眉毛一挑,不悦的盯着周七娘说道:“你说谁呢?谁嫁不出去了!”

周七娘头也不抬,嘀咕道:“谁嫁不出去谁自己心里清楚。”

张氏正要发怒,却被周思敏拉住了衣角。她正疑惑呢,却听周思敏淡淡说道:“至少我知dào

姨娘就是姨娘,母亲就是母亲。一会叫她母亲,一会又叫旁人阿娘,你是眼花了还是头昏了,连称呼都能搞错?真是自甘堕落!”

这话大家可都听明白了,周思敏这是在说周七娘唤乔氏为阿娘不合规矩呢。

乔氏有些尴尬。

张氏则有些意wài



周七娘却理直气壮的回道:“你才自甘堕落呢!我从小就由阿娘养大的,不叫她阿娘叫什么?”

周思敏却笑了:“那我的哥哥从小由梁嬷嬷养大,难不成他也要叫梁嬷嬷一声阿娘?奴才就是奴才,别管她是不是生了你养了你,你作为主子都不能胡乱称呼。她身份低贱的很,七姐姐这般不知羞耻的叫一个奴才为阿娘,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

她前世就因为忍不住叫了那个女人一声阿娘,却被对方狠狠打了一巴掌。她那时既伤心又委屈,却还要被对方骂自甘下贱。

后来嫡母死去,那女人也一条白绫殉了主子。她那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对方眼里最重yào

的还是嫡母。而自己,不过是她替自己的主子生下的一个有用的棋子。

“你才自甘堕落!”周七娘见乔氏脸色都白了,不由恨恨骂道:“把我养在阿娘身边是爹爹的意思!你这么说是在质疑爹爹吗?”

“女儿怎么会质疑父亲。”周思敏似笑非笑的望着周七娘道:“原来父亲竟厌恶你至此。他宁可你去给个奴才教养大,也不愿意你亲近嫡母呢。你该不会没有父亲的血脉吧?”

第八章 挑拨

“十小姐这一病到好似换了个人似的。”乔氏拖着气的要发狂的周思淑,冷淡的对张氏说道:“以前可不知dào

她这么能说的。但是我想夫人肯定也觉得荒诞吧,二爷若真的不为思淑着想,当初又怎会将思淑过继到夫人名下?”

她说到这里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那抹笑容与周思淑竟惊人的相似:“夫人,其实真zhèng

记在您名下的不过就是思淑一个。五少爷和十小姐从名分上说,跟您可没什么关系呢。再有,二爷总共就这么几个子女,最看重谁您还看不出吗?”

这样留了几句话后,乔氏也不和张氏行礼道别,竟就这么把周思淑给半哄半拽的就拉了出去。

张氏愣在当场,似乎还在消化乔氏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思敏却明白了,她和哥哥自然是记在原配郁氏名下的。周思淑却被记在了张氏名下。族谱上看下来,周思淑才是张氏的孩子。她挑了周思淑的刺,可能会让张氏对周思淑不喜。于是乔氏便立马回击,明晃晃的就挑拨起她和张氏的关系了。

这反映倒还真快。

“母亲……”周思敏拉了拉张氏的衣角:“女儿不过是气他们不尊重您罢了!乔姨娘说什么七姐姐才是您的孩子,可敏儿看着她却从没把您当娘。刚才您没来的时候,她还挑拨着我跟哥哥不要相信您呢。”

周思敏不怕两个丫头说她撒谎,也不怕张氏被乔姨娘挑拨后对自己不喜。她最担心的不过是乔姨娘那句“病了一场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会让张氏对自己在此产生怀疑:“母亲,在我犯了事躺在床上的那几天,都是依赖您衣不解带的照料我才让我重新活了过来。那时候我才知dào

这家里也只有您和哥哥是最在乎我的。我……我以前真是太不懂事了。”

张氏终于回了神。周思敏的话很直白,却让她既欣慰又有点不好意思。她对那日做法的道长颇为信服,做法过后就没对周思敏再起过疑心,方才发愣不过是对乔氏拐弯抹角的炫耀有些不爽罢了:“母亲心里清楚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你只管好好歇着把病养好了再说。”她理了理周思敏的鬓发,柔声嘱咐道:“别太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周思敏微微垂下眼睛,乖顺的任由张氏动作。看着对方并不害pà

自己,她心里的那点担心才终于放下。前世她从未享shòu

过母亲的疼爱,因而对张氏每日的亲昵举动一开始还颇为戒备,连着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后,这才稍稍有些适应。

张氏安慰好周思敏,遂又回头吩咐芍药和玉兰:“十小姐这床上的东西一定要换干净了才能睡。以后七小姐再来挑衅,你们就分出一人来通知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生气:“平日里说你们蠢,你们还不服气。今天看到了吧?七小姐要打骂你们,你们难道还能还手不成?看到七小姐动手了就知dào

凑在一起挨打哭叫。那时候你们要是能分出一人来我院子里报信,我肯定会比刚才来的更早!说起来还是郁家**的呢,怎么却**出了你们这两个蠢货!”

张氏恨恨骂着,芍药和玉兰也都垂了头乖乖听着。相比起七小姐刚才的暴力,张氏此刻的训斥堪称是“温柔”了。

不过就是骂几句,又不会疼。

骂完芍药和玉兰,张氏感觉自己心中那口闷气也终于出来了。回头又叮嘱了周思敏几句后,她才又带着两个婆子朝外面走去。

屋子里很乱,主子们全都走了,两个丫鬟才又拖着伤重的身体一起收拾起来。

“屋子可以等会儿再收拾。”周思敏道:“你们两个先下去看看伤,敷上点药然后再过来。”

玉兰头也没抬,淡淡回应着周思敏:“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怎好抛下主子的事不做先顾着自己呢。”

她脸上还红肿着,嘴角也破了,蹲在地上一边回想方才所受的委屈,一边强忍着眼泪先将完好的杯盏找齐,然后又慢慢捡拾碎裂的瓷片。

芍药有些为难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转头朝对方扯了一抹笑:“奴婢们没事……”

说完她就要上前去帮玉兰。

“你去外面把晒干的床褥收一床进来。”玉兰低声对芍药道:“这里有我就够了。”

她自己心里有气,不想下去搽药,却又不愿耽搁了芍药。

周思敏哪里还看不出玉兰这是在和自己赌气呢。

大概是自己对张氏的态度让她气闷了?

“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她想了想对玉兰和芍药道:“今日你们挨的这顿打骂,皆是因为我这个做主子的窝囊,护不住你们。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我想你们心里也该知dào

一些事了。”

她顿了顿,有些哀愁的说道:“并不是我和哥哥不想亲近郁府的奴才。只是在这里,我们越是亲近你们,你们就越发过得不好。牡丹和百合……哎,反正你们只管知dào

,我原意并不想那样对待她们的就是了。”

周思敏语气恳切认真。这两个丫头今日对她的忠心守护让她很触动。她也不管原主对待这些奴仆是个什么态度了,至少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能用的上手的也就玉兰和芍药这么两个人。

她现在可不是以前的王夫人了,哪个奴才做的不好只需打发出去换一个就是。

她此刻的情况可比上一世做冯家姑娘的时候还要差呢。身边资源有限,她今日若是连这些关键时刻敢扑上来替自己挡灾的奴才的心都收不住,以后再要去寻那些死心塌地的奴才岂不更难?

两个丫鬟原本怏怏的就好似被打傻了,但是听完周思敏这一席话后,两人愣了愣居然就同时抬了头泪光闪闪的朝着周思敏望过去。那模样,就好似这辈子她们以前从未见过对方一样,那咄咄逼人的灼热眼光都好似能在周思敏脸上烧出几个洞来。

“我就知dào

……”玉兰一边笑一边流着眼泪:“我就知dào

少爷是被逼无奈的!”

芍药却先是往外跑去,过了一会儿才又进来。眼睛里发着光,凑到周思敏身边低声道:“小姐,外面没有人了。您再跟奴才说一遍刚才的话好吗?”

她们从小就被打发进了周家伺候两个小主子,所受的约束和教导皆是以这两个主子为中心。可奈何她们努力这么多年,两个主子却连个信任的眼神都欠奉。

周思敏看着她赭色的外衣上还留着几个灰扑扑的脚印,心里越发觉得有些不忍。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有些人生来却只是为别人而活。

“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我能看的出来。只是作为主子,我也有很多的不得已罢了。”她语气稚嫩却又无比柔和:“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会尽早的恢复过来,并尽我所能的护住你们。”

只要你们不会背叛我。

第九章 求娶

不提周思敏这边已经安抚好了两个受伤的丫头,却说另一头的乔姨娘好不容易将暴怒的七小姐周思淑拉着走出了周思敏的小院,却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呢,便碰到了张家唯一的媳妇窦氏。

“这不是乔姨娘么。”窦氏老远就喊了起来:“等等!”

乔氏原本还想拉着周思淑装作没看见人似的早早避开来,可对方这么一喊,她倒不好先走了。

狠狠捏了周思淑一把,示意她在人前收敛点,然后一转身,乔氏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温声给对方见礼:“张家太太。”

她如今住在对方家中,哪怕心里再不愿和这窦氏有牵扯,面子上却是一丝也不能表现出来的:“有什么事吗?”

周思淑站在一旁也乖乖叫了声舅母,态度柔顺而又贞静,半点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庶出而感觉自卑怯懦。

就如乔氏所说,她已经记名在了张氏身下,这声舅母她叫起来可比周思敏兄妹俩更名正言顺呢。

窦氏脚程很快,几步就走到了乔氏母女俩身边。

“没什么事就不能叫你们了么。”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上前抓住了周思淑的手臂就往自己身边拽:“思淑这模样真是越长越俏了!知书达理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眉眼清秀,身子骨也纤细,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眼底不由就带出了轻快的笑意。怪不得那臭小子只见了一眼便喜欢上了!

窦氏的目光带着**裸的估量,兼之力qì

大捏的周思淑手腕生疼,不由就让这个娇生惯养的七小姐直往后缩:“舅母,您轻点啊……您这样捏的思淑好疼呢……”

乔姨娘听到窦氏的夸赞当真是半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听到女儿喊痛,她马上就心疼起来。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周思淑从窦氏手里解救下来,然后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语气不悦的说道:“张家太太,这日头也渐渐大了,既然您没什么事那我和七小姐就先回去了。”

因为周思敏的病情耽搁了行程,周家二房住在张家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在这小半个月里,虽然她一直都住在后院,但这也没有妨碍她能打听到这一家人的脾性。

比如说眼前这位就是个不好惹的浑人,如果可以她真想离对方越远越好。

果然,窦氏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真是养的好娇气的身子,随便碰一下都能叫嚷起来!”

其实糙话她张口就能骂出来,但是想起自己的目的,窦氏便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没好气的说道:“思淑,你外祖母想见你呢。都来了这好几天了,你怎么也不去跟她老人家请个安?”

周思淑心里厌恶,不情愿的说道:“父亲说外祖母身体不好,早就言明不准思淑去打扰她老人家的……”

乔氏也附和:“正是这个理,二爷也是为了老夫人的身体着想。”

窦氏心中暗恼,一张脸拉了好长。她今年不过才三十五,看起来却比同样是三十几岁的乔姨娘老了不止十岁,如今再胯下脸来便更添老态了。

“乔姨娘,你怕是忘了这里不是周家了吧。”身为大妇,她很看不惯乔氏这个妾室的身份。若不是看在对方是周思淑生母的面子上,她都懒得跟对方说话:“一个小妾,来我们张家做客,却怎滴端的架子比我这个主人还大!我不过就是寻七小姐去见见她外祖母,怎么你这样子倒好似我是个绑人的贼婆一样?”

寻周思淑去见外祖母?乔氏暗暗冷笑了一声,此刻不由在心里将窦氏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不是个傻的,窦氏今日这般作态大概是看上了周思淑,只等着将人带过去给张家那几个老东西相看呢!

“张家太太莫要恼怒。”尽管心里恨得都要滴血了,面上乔氏却还是客客气气的:“七小姐受了暑热眼下正头晕着呢,不若等她回去歇一歇,等二爷回来了再一起去老夫人那里赔罪……”

周思淑听了便慌忙装虚弱状。她早就被乔氏警告住了,不想沾上张家这个穷酸,就尽量要避开了窦氏。

窦氏见自己都说的那般明白了,乔氏却还是一个劲的推托,顿时面色便更加难看。她原本就不是个弯弯绕绕的性子,三番五次的碰了钉子后便索性摊开了说道:“乔姨娘,你就别装糊涂了。七小姐既然已经被人退了婚,以后再想寻到好人家怕也难了。这也就是我们张家人口简单,规矩少,不介yì

那些东西。若你换个人家试试看,只怕七小姐就算倒贴了嫁妆都没人要的。”

窦氏的话说的十分直白,但是听在乔氏和周思淑耳中却接近侮辱了。

“你个老妖婆混说什么呢!”周思淑再装不了那鹌鹑性子,立kè

便暴跳如雷:“明明是你们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这会儿倒挑拣起我来了!你也不看看就你们张家这样的也配?”

乔氏也是一副快被气炸了的表情:“我们思淑就是被退了婚也不是你们张家能肖想的!你们就别做白日梦了!”

张家是耕读之家,老爷子和张家大爷都是秀才,在张氏嫁进周家之前,家境十分贫苦。然而张氏是安溪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周二爷又是个喜好容色的,是以张家当年才能攀上周家。哪怕自张氏嫁进周家后,张家也日渐富裕,但是在乔氏和周思淑眼里,张家依旧是无财无势的穷酸泥腿子。

窦氏也是个暴脾气,听到这母女俩在自己家里还敢这么嚣张,她当即就爆fā

了。

“看不起张家?看不起张家那你们为什么不滚!”她不屑的看着眼前这对母女:“你以为你们是什么金枝玉叶呢?不过就是个小娘养的,又退了婚,若不是看在我们家姑奶奶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们张家会看上你?再有,老娘好心好意的跟你在这里谈是给你面子!这婚事,原本也不需得你们同意!只要咱们张家的姑奶奶和二爷同意了就行!”

窦氏也是气糊涂了!若是周家二爷能同意,她还能在这里和乔氏母女俩个闲扯?正因为张氏早早探过了周二爷的口风,知dào

他不同意,窦氏才又把主意打到乔氏这边来的。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打算先打动了乔氏母女然后再去和周二爷谈!可不知怎么地,却搞得三人大吵起来了。

“让我们滚,那就先把你们从周家吞下去的银子吐出来!我们住在这里我爹可是付了银子的,你凭什么赶我们走!”周思淑怒道。

“死丫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吞了你们周家的银子……”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哼,装什么装!连我吃的燕窝都能端了去,穷鬼……”

张家院落不大,主院和客院之间仅仅一墙之隔,因此三人这一番吵闹自然便惊动了整个张家。窦氏独来独往惯了,出来也没叫个奴才跟着,所以刚开始三人就这么吵着也没人赶来劝架。等到张家的老夫人钱氏赶到时,三个人都扭在一处打起来了。

众人慌忙上去拉劝,好不容易才将这三人分开。

“看我不撕烂你这老妖婆的嘴!”周思淑依旧愤愤骂着。她这段时间真是受够了窝囊气,此刻有了发泄的地方居然豁出去了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满嘴老妖婆老妖婆的骂着,让张家人看的目瞪口呆。

钱氏暗暗嘘了口气,还好没有娶进门,不然他们张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经过今天这事,她算是彻底断了要和周家结亲的念头了!还是自己夫君看人准啊,周家这种武将之家,门风彪悍粗鲁,十年前还可以,但是现在却实在不是结亲的好人选了。

就是自己的小孙子那里却是要失望一回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更恨这招蜂引蝶的“祸水”周思淑,连带着对着乔氏的态度也越发鄙弃。

“乔姨娘和七小姐若是觉得住在张家让你们委屈了,一会儿尽管去找二爷哭去。”她不由端起架子正色说道:“张家寒舍简陋,可装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说完,也不顾这对母女阴沉的脸色,又对着脸上挂了彩的窦氏道:“你也是个混不吝的!闻着是个腥的你便凑上去?咱们张家又不是那等粗鄙的武夫,别动不动就把你那手脚伸出去丢人现眼!”

窦氏揉着自己摔疼的腰椎,咬咬牙到底什么也没反驳,被钱氏带过来的两个丫鬟给扶着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她鬓发此刻乱成了一团,脸上布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血痕,几乎就算是给窦氏破了相。

钱氏在一旁看了不由在鼻子里又冷哼了一声,心想就凭着窦氏这一张脸被毁成这样,小孙子也不敢再提求娶周思淑这事!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又在周思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冷笑了几声才带着众人离开。

小道上便只剩下了乔氏和周思淑两人。

“简直欺人太甚!”乔氏咬牙恨恨骂道:“都是那扫把星给害的!张家这两个老妖婆胆子可真肥,居然欺到我们头顶上来了!他们是当真以为咱们离了周家就好欺负了啊!”

周思淑闻言便更加憎恶周思敏。对呢,若不是对方胡闹,她又怎会被刘家退亲?若她没被退亲,又怎么会受今日之辱?

拂着自己破裂的嘴角,她默默将这疼痛记到了心底,然后低声说道:“阿娘,你放心。张家这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人欺辱过我的人通通踩在脚下!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知dào

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第十章 鸡汤

乔氏母女和窦氏三人打架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周思敏耳中。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芍药将手里的抹布扔在盆中狠狠的揉搓着:“活该!”

即便她没怎么和窦氏接触过,但是因为对方也是张家的一份子,她便连带着对窦氏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玉兰笑眯眯的端了一碗清汤走了进来。正午时分,周思文身边的小厮送来了几片参,说是暂且给周思敏用着。她当时被周思敏说的那番话给开了窍,便也觉得周思文的确是看中郁家的奴才的。

因此这心情便也格外的好了起来。

“小姐,少爷送了参片过来,奴婢在厨房里炖了些鸡汤。”她扶着周思敏坐起身,然后就要给对方喂:“您尝尝看。”

“我自己来。”周思敏摆摆手,接过碗用汤匙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说实话这鸡汤炖的真的不咋地。大概是时间没够,汤里原本就没有化出肉汁,表层的肥腻又被细心的玉兰给撇的一干二净,再加上那浓浓的药材味掩盖了原有的鲜味,周思敏便觉得喝起来跟喝中药也差不多少了。

她自醒来后就没进过荤腥,每日里清粥小菜的都吃腻了——可是她上辈子明明不是这么馋肉的人啊。

暗暗叹了口气,周思敏默默想着:大概是原主的口味影响了她?

“小姐,可还要了?”玉兰见周思敏不一会儿就将鸡汤给喝光了,便又笑道:“厨房里还多着呢,奴婢再给你盛一碗去?”

周思敏却连忙摇头:“不用了。”

她把空碗递给了玉兰,到底没忍得住提醒道:“下次多炖一会儿,炖的烂一些。”

玉兰也不知dào

有没有放在心上,总之是应了下来。

芍药将屋里打扫干净后,又在青砖地上洒了些水,以期能将这闷热的屋子能弄的凉快些。

“张家连个冰块都不肯给小姐用。”她一边洒一边嘀咕:“这不是让小姐活受罪么!”

周思敏听了也不说她。主子有主子的活法,丫鬟有丫鬟的处世态度。芍药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总要别人提醒,自己却不当回事,总有一天会出大事。

周思敏想到这不由又打了个哈欠,她有些犯困,却又不想躺下睡,便迷迷糊糊的靠在床头打起了盹。

虽然是小睡,但是梦境却不期而至。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冯家做姑娘的时候。她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襦裙端坐在正院旁的书房里,桌子上摊了无数被毁的面目全非的碑帖等着她去装裱。嫡母端庄的坐在一旁看着她,姊妹们则温顺的低着头不知dào

在想什么。屋子里燃着的炭盆灼热无比,烤的她浑身发烫。可是她又不敢放肆的脱下衣服,便只能一边擦汗一边嘀咕:“好热啊……好热……”

“小姐,小姐……”

似近非近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小姐,快醒醒啊!”

周思敏艰难的睁开眼,却恍然发觉屋子里居然点了灯。

她这一睡竟然就睡到了晚上?

可她怎么感觉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呢!

依然很困。

“快去告sù

夫人,小姐醒了!”床边坐着的玉兰看到周思敏睁开了眼睛,不由惊喜的转身吩咐芍药:“顺便去角门口和半夏也说一声,他肯定等在那呢。你这会儿去说一下也省的少爷担心!”

芍药嗯嗯的应了。

周思敏觉得头有些疼,身上黏黏糊糊的似乎出了好多汗。

“玉兰……”她发xiàn

玉兰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哭过一样,不由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话一问出来,玉兰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姐,下午那鸡汤里头有毒呢!”她无比后悔,哽咽道:“奴婢就该一直守在那里的,那样哪里还会让小姐有机会被人陷害!”

周思敏一哆嗦,只觉得浑身都发寒。说真的,虽然玉兰和芍药对这周边环境一直很是戒备,却始终没让她真的觉得有什么威胁。

“有人想要我死?”她不由瞪大了眼睛惊问道:“怎么回事?”

玉兰低垂在灯下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无比柔和,她摇摇头:“下午张家小姐中了毒,上吐下泻的好不吓人。张老夫人就急忙请了大夫来,大夫说张小姐是中了毒。那时候小姐您还在睡着呢,我们以为你是困了就没在意。哪里知dào

张小姐也喝了那鸡汤,并且大夫就在那鸡汤里验出了**!”

她回想起下午怎么叫周思敏都叫不醒的时候,周思文就站在旁边,那一双眼几乎能杀死她这个炖鸡汤的人!

“我们这才发xiàn

您昏了过去,怎么叫都不醒。大夫说张小姐那样上吐下泻的去了毒反而没什么大碍,最怕的是您一直昏迷,**怕是都进了您的五脏六腑了……”她到底还年轻,经lì

了这场惊吓后不由就很后怕,眼泪也憋不住就不停流下来:“我和芍药吓坏了。少爷也吓坏了。”

玉兰表现的非常难过,觉得这一次少爷对她的印象一定是坏极了!

周思敏听完,心里不由的便有些疑惑。说实话,她醒来之后的确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和以往睡多了起身时的不适也差不太多。

就她现在的感觉来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中了毒的。

“张家……表姐怎么喝了那鸡汤的?”周思敏软软靠在了床上,让玉兰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自己擦汗。

“张家太太听厨房里的人说咱们今日顿了参汤,便趁着奴婢回来时将剩下的都端走了。”玉兰忙个不停,语气略微有些嘲弄的回道:“也幸亏小姐胃口不好只喝了一碗,您若再想多喝一碗,奴婢都变不出来了呢!”

玉兰还算留了口德,若是芍药在场指不定就直接用上偷这个字了。

郁府的奴才对周家二房的女主人,永远不会有真心的服从。此番遇到这事,只怕又在张氏身上记了一笔。

周思敏听了玉兰的话心里有些惊讶。一锅加了山参的鸡汤,竟也需yào

偷?张家又没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至于为了馋上这一口而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么!

玉兰觑到周思敏脸上的神情,心里便略微放下心来。能让小主子看到张家的丑态,她以后就不会一味的亲近张氏了吧?

“只有张家表姐一人喝了那鸡汤?”她想起玉兰说的那一大锅,不由纳闷:“别人都没动?她一个人把剩下的全喝光了?”

这么热的天,这一顿吃不完肯定也放不到下一顿了。张家人既然这么“珍惜”食物,应该不会浪费吧!

便是她自己,厨房里的东西做多了也会赏给下人吃的。这样一来,就不该只有张家小姐一人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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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释疑

玉兰给周思敏身上细细擦了一遍,见对方精神尚好,原本的担忧便一点点的消散了。此刻闻听周思敏问出这话,不由就噗嗤一笑,弯了弯眼睛轻声说道:“小姐你忘记啦?”

她一边抿嘴笑,一边又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更加降低了音量对周思敏道:“张家小姐那体型可比得上三个小姐了,食量自然也是您的好几倍……”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年纪了还嫁不出去,整日躲在房里不愿出来见人。

周思敏见对方一脸的你明白的表情,不由就心虚的笑了笑。

“可能真的是被这药影响了,我都有些发蒙了呢。”她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在继xù

这个话题。

“小姐您还头晕?”玉兰吓了一跳,她刚才看周思敏一脸无事的样子还把心给放回去了呢。现在看来,她乐观的有些早了。

“那你赶紧躺下歇一会儿。”她又担忧起来:“芍药这会儿肯定找到夫人了,等她们回来大夫也就来了。”

看到玉兰脸上的表情,周思敏终于可以暂时的放下心来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只不过是为了转移玉兰的注意力随便瞎编了一个借口。

可这世上的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玉兰的话刚刚落下,外面张氏便带着一个女大夫匆匆赶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前去报信的芍药以及跟着张氏出来的两个丫鬟。

“思敏,你可醒了!”

张氏刚一进门便叫起来。她这一整日都没空好好梳一梳头,一身衣裙也略显凌乱,但却因为那张脸足够出色而不叫人觉得她有丝毫的邋遢感。

周思敏听了便扶着头,准bèi

爬起来。

张氏步子迈的很大,脸上神色紧张不似作伪。她几步就走到周思敏床前,弯下身子按住周思敏欲要起来的身子焦急问道:“快点躺下!你醒来可还难受?让大夫给你瞧瞧可好?”

声音温柔,神色紧张。

周思敏鼻子微微翕动,几乎就要被感动的哭出来。她前世大概太缺母爱,所以这一世当张氏这么温柔这么真实的关心她时,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一旁的玉兰和芍药见了,不由就有些灰心丧气了。她们做的再好,却也终究抹杀不掉张氏这近十年的养育之恩。

“我有些头晕……”

感动虽感动,但是周思敏却也记得当初张氏忌讳起自己时那副害pà

厌恶的样子。她们之间的母女之情必须建立在双方没有冲突的时候。若是周思敏的存zài

对张氏无害,张氏对她便也足够关怀和亲近。

这一点,她看的足够清楚,撒起谎来便也毫无愧疚之感:“身上也没什么力qì

,感觉很无力。”

张氏听了立马转头朝身后的女大夫看过去:“王先生,还劳烦您给小女看一看先。”

王大夫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仔细的给周思敏检查起来。

周思敏的目光便落在了眼前这个姓王的女大夫身上,见对方年纪似乎已有十八九岁,却没梳妇人头式。半新不旧的长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探看时还能察觉出她手心的茧子。

“小姐醒来后可曾呕吐腹泻过?”

周思敏听到对方问话,便习惯性的想要扯出一抹笑来。但是转念又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病痛”折磨着呢,她便又将那笑意生生给锊了下去。

“这倒没有。”周思敏低声回道:“先生可是觉得我的症状与表姐不一样,觉得我没有中毒?”

她这话问的刁钻,一般人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作为大夫的王先生却显得很是为难。

作为大夫,永远不会跟病人做百分之一百的保证。虽然周思敏此刻的症状跟中毒没一条能对的上,但是王大夫却不能下出对方就一定没有中毒这种确定的结论。

万一对方这是发作的晚呢?

而周思敏也正是知dào

了对反的心理,才冒出了这样一句看似无意实则故yì

的问话。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中毒的症状。”果然,这位年轻的王大夫谨慎的说道:“但这并不表示你不会晚一点发作。”

周思敏听了心里便暗暗高兴起来:她大概摸清了这个大夫的脾性,知dào

对方特别谨慎,脑子里便又冒出了新的主意。

“大夫,我还有个问题一直很困扰……”她脸上露出一抹深重的愁色,语气却踌躇犹豫不知该不该继xù

下去:“和今天这事……我想也许有点联系……”

跟中毒能联系上的,还能有好事吗?

所以张氏闻言便更加担心,抢声问道:“思敏,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你赶紧说出来,让王先生给你看看。”

王大夫也一脸认真的朝着周思敏看去。

周思敏便招呼玉兰先将其扶着坐起身,然后犹豫着问了王大夫一句话:“是不是有**能控zhì

人的心神?就是指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发脾气、打架什么的……”

她越说越把头往下低:“母亲您可能不信……其实我一直想给你做个好女儿的……但是每次都控zhì

不了自己……”

室内所有人都不由止住了呼吸。控zhì

人的心神?这得是多歹毒的人才能给别人下出这种药来!

芍药和玉兰不由就把目光望向了王大夫那里。

而张氏却已经有些发愣了:“思敏,你的意思是你被人下了这种药?”

“我也不知dào

……”周思敏摇摇头:“不过我每次发脾气打架时,其实心里都一直在喊着要控zhì

的……但是手脚却不听使唤。”

她说着便又抬头看了张氏一眼:“母亲又要觉得我被什么妖怪给上身了么?”

张氏摇了摇头,头一转也回望着王大夫道:“先生可曾听说过这种药?”

王大夫努力想了想,认真回道:“这种霸道的**存不存zài

,我倒不知。但是世间的确是有药草能使人迷乱心智,长期过量服用还会叫人暴躁发狂。”

由始至终,她都没怀疑过周思敏的话是否为真。因为一来周思敏年纪太小,二来自从她与周思敏接触以后,对方一直都是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暴躁到在宴席上打人的少女根本对不上号。

张氏听完,居然也没再多验证便认定周思敏是被人给下了毒了。果然不是自己教的不好,而是有人在陷害思敏!二爷以后再要拿这话来压她,她就先要对方将那歹毒的凶手抓了再说!

而芍药和玉兰更是瞠目结舌,几乎是同时就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张氏身上。

“果然是如此么……”周思敏见到众人的神色,心里便愈加轻松。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所以今日这**也可能是那人见思敏不死,忍不住又下了一回?”

既然有人要害她,便莫要怪她将这罪名加的更重!而且她再也不想被人怀疑是妖怪附身了好吗?

从今往后她要名正言顺的做回自己!

第十二章 探望

周思敏此话一出,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王大夫觉得自己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便要转身告辞。

张氏不放心周思敏的情况,则显得很是犹豫。

“这么晚了,先生不如就住在张家好了。”她被周思敏的话说的有些心慌,便极力想要挽留对方:“思敏这一会儿再要发作起来,我怕来不及……”

玉兰和芍药也殷殷的望着对方。

王大夫却很为难,婉言拒道:“不是我不想留下来,实在是家里老母不放心我在外过夜。令千金既然已经醒了,就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再则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坊里,真要有事夫人去寻我也是来得及的。”

安溪城里大小共设了三十六个坊。宵禁后各坊的坊门关闭,坊与坊之间无法互通,但是各坊内部却可以随意走动。张家的宅子位于安溪城最靠南角的里仁坊,王大夫家和张家不过只隔了两条小巷。

但她也理解张氏的忧虑,便又宽慰道:“夫人若实在为难,我这里还有调配好的清泄丸药。令千金若真有什么不好,熬药怕是来不及的,不如早些用这药把毒逼出来为好。”

既然不放心,那便吃点泻药排排毒吧!

张氏听了也不好强硬的留下对方,便只好点头同意下来。

周思敏不敢肯定自己喝下去的那碗鸡汤就真的没毒,因此没有排斥的在众人担忧的眼光中服下了那些药丸。如此又折腾了一夜,周思敏几近脱力,原本将养出的好气色一夜间消散无踪。她脸色苍白如纸,大大的眼窝下浮着两团浓重的青灰色阴影,原本润泽的嘴唇此刻也有些干裂苍白。

这让第二天一早就来探看的周思文大大吃惊。

“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小姐!”他劈头便教xùn

起玉兰跟芍药:“莫不是看着梁嬷嬷不在,你们就偷懒了是不是?”

玉兰和芍药急忙低头认错,心里却暗道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误解”周思文了。他这般作为,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们。

“哥哥来啦。”周思敏也不愿意这个兄长过多的跟下人计较,便虚弱的唤道:“快过来坐坐。”

她心里对周思文满怀感激,露出的笑容也十分真挚。

周思文见两个丫鬟今日没再露出以往那种委屈的神色,心里的不满便也不好再肆意发作了。再加上被周思敏那软糯的声音一唤,整个人都感觉就要飘起来。

“你可好些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被人整日算计着下毒暗害,心里就感觉有一股火焰腾腾燃烧不歇:“大夫开的药有好好吃吗?”

周思文将声音刻意的变软许多,这不由与他高大康健的外表显得十分违和。

周思敏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告sù

对方自己就是因为好好的吃了大夫的药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哥哥放心,我也就是没什么力qì

罢了。”她细细的声音带着安慰钻进了周思文的耳朵里:“别的地方且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想了想,她还开起了玩笑:“只可惜了哥哥送来的参片还有那一锅的好鸡汤……”

“妹妹你别怕!”没想到周思文半点都不觉得这句话好笑,反而更加气愤起来:“我一定会把这下毒的人给揪出来的!”

他薄白的面上泛起愤nù

的潮红,按在自己腰间九节鞭上的右手青筋都凸显出来:“到时候我斩断他的四肢把他拖到妹妹面前,让你亲自抽他个一百鞭子!”

斩断四肢再抽一百鞭子?这是要将对方活活打死的意思吗?

周思敏有些惊愕,她前生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少年,周思文是第一个。明明他的年纪看着还小,怎么杀意却外露的这么明显。她闭了闭双眼,睁开后又去看芍药和玉兰,却见两人皆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便知dào

这周思文怕是平常就是如此模样了。

“哥哥不要冲动!”她不由劝道:“若真的抓到了那人,交给父亲和母亲发落便是了。何苦还要劳您亲自动手?”

虽然武官的地位一日比一日高,但是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才是世家大族们欣赏的济世贤能。周思文如果一直不肯遮掩下这暴戾的性子,别说是仕途了,只怕将来的婚姻上都会非常艰难。

“妹妹如今竟这般胆小了?”周思文也很是惊讶,回头盯着周思敏看了许久,只将对方就要看的毛起来了,他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怎么能忘了呢,小时候妹妹就很是乖巧懂事的。”

他看着周思敏的目光里竟似乎包含了一些慈意,声音柔和的几乎要滴出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是那些坏人给你下毒,你肯定是周家最乖巧懂事的姑娘!”

周思敏几乎被周思文这话给惊住了。她是对方看着长大的?可是周思文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个四五岁吧?

见过装大人的小孩,却没见过已经长成大人了却还要装老的少年。

她默默的低了头,无奈的嗯了一声。

盛夏时节,也就早晨那段时间稍微凉快些,等到太阳升到树梢处,周思敏这屋子里已似蒸笼一样,闷热的叫常人都难以忍受了。

周思文住在外院,赶早了也进不来。等到二门开了过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此时正是闷热的时候,所以他才坐了一会儿,脑门上就全是汗了。

“这屋里也太过闷热!母亲太懦弱了,就任由张家人挑了个最破的院子给妹妹!”他抱怨了一句,反问周思敏:“妹妹这几日热坏了吧?我今天要不是在这里坐上一会儿,哪里知dào

你竟这般遭罪呢!”

周思敏不知dào

其他院子里是什么情况,但是听到周思文的话后心里也算有了数。她想起自己刚醒来那天,张氏的母亲那般厌恶鄙夷自己,有了现在这样的处境便也就不难解释了。

然而,张家人一边用着周思敏生母的嫁妆,一边还要嫌恶厌弃对方。这种做法,本身也有失他们读书人的风骨。

“哥哥莫要恼怒。”虽然不太看得起张家的做法,但是周思敏却不能将心中所想付诸于口,便也只能低声劝说周思文:“这事如何能怨别人,怪只怪我之前犯下大错,惹的大家纷纷厌弃。说实话,母亲能将我带来这边养伤,已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

室内一片静默。玉兰和芍药虽然对张氏也是看不惯的,但是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张氏当时的坚持,周思敏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呢。

毕竟当时除了周思文,所有周家的人包括周思敏的亲生父亲都恨不得周思敏立kè

死了才好的,省的活着带累了周家的名声。

第十三章 奶兄

周思文原本就对自己这唯一的亲妹子疼爱有加,现在见她愈加乖巧可怜,不由更加心疼。

“说来说去还是那下毒之人忒过歹毒!”他霍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妹妹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把这小人揪出来!”

周思敏没想到周思文反应这么大,以防对方冲动之下又干出什么后悔的事情出来,她不由大声道:“哥哥你记得千万别冲动!思敏就只剩你可以倚靠了,你万事要先想一想我!”

周思文眼睛都红了,应了一声后又把玉兰叫到外面,让她跟着守在外面的小厮回外院把自己房里的冰块全拿来给周思敏用。

玉兰也觉得很心酸,脚步沉重的跟着那小厮走了出去。

周思文则带着另一个名唤半夏的小厮去了张家的厨房。

张家大爷三年前考了进士,封了个下七品的职官,在京城的国子监任太傅。但是因为其门庭不显资历又低,三年过去了如今散官也不过才是个九品的登仕郎而已。

不过到底也算是官家人了,又加上张老爷子自恃清高,便在去年带着一大家子搬进了安溪城里。这院子在城里的位置很偏,但是面积还算大,主院客院厨房花园等等倒也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只是到底是手中银子不够,这硕大的家宅里面仆人却甚是少见。周思文带着半夏在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一个丫鬟婆子,倒将他们给热的只想学着趴在槐树下的那条狗一般吐吐舌头。

“少爷您先回去吧!”半夏一边将刚刚从厨房里捡来的煽火扇子对着周思文狂扇了一阵,一边抹着自己额头的汗珠子苦劝周思文:“这里就留给奴才等好了。”

他们原本的想法是抓住这厨房里的婆子们好好问一下,却不料来到此地竟一个人都没有。周思文也有些纳闷,他并不想走,但是又觉得很困惑:“你说这都快到中午了,厨房里竟一个人都没有!午饭总要做吧?”

他将自己的衣领往外扯了扯,尽量不想让那湿乎乎的布料贴在自己的肌肤上。

“你在找找看,总不会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吧!”周思文一边吩咐半夏,一边也左右环顾起来。

半夏应了一声,将那扇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围着院子转起来。

院子很大,前后竟分了两进,竟与他们周家堡的厨房也不相上下了。后进南边背北的位置建了一溜的柴房,半夏在厨房里找不到人便又走到此处左右环顾。

“有人吗?”他大声喊了两句,就见厨房偏角的柴房里钻出一个十分瘦小的女孩出来!

“你们找谁?”她不仅瘦,身上也脏兮兮的,头发上更是粘着好几根稻草,见到半夏时显得十分拘谨:“婶婶们都被老夫人叫去问话了……”

半夏走到那女孩跟前,声音放低了一些问道:“问什么话?是不是问昨天那锅鸡汤的事?”

女孩子一听不由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她瞪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嵌在里面显得格外明亮:“你……你怎么知dào

的?”

半夏看她有些呆呆的,不由就在心里笑了一声。将身子又往前欺了一步,显出一点凶狠的表情说:“看你这样子分明很是知dào

些东西的。快说,昨天那锅鸡汤到底有谁动过?”

女孩子到底没经过什么阵仗,她只是从乡下被买来干粗活的小丫头,从未被**过。原本见到院里进来了男子就很是难为情了,再被半夏一吓不由就含了眼泪在眼眶里,怯怯说道:“我不知dào

……我昨天没在。”

所以老夫人才把她留下来看厨房来着。

半夏却不信,他伸出一只手扯住对方灰扑扑的领子恐xià

道:“敢对大爷说谎?你等着,大爷现在就弄死你!”

他脸上表情狰狞而又猥琐:“反正这周围也没人看见,掐死你这小身板不过是抬个手的事情……”

小丫头只吓的魂都飞掉了。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结结巴巴的说道:“别,别!婶婶们说……说昨天有个姨娘带着女儿来过……”

她甚至不知dào

这姨娘是什么意思,只管鹦鹉学舌道:“她们说……说她们不是丫鬟,不应该过来……”

半夏眼珠子一转,就大概猜到是谁了。他手一松,那小丫鬟就顺着墙壁软软的瘫坐在地上。

“真是个胆小鬼!”半夏嗤道,瞧着对方头上顶着两个包包头有些要散了。心里恶念一起,索性将其一扯,把小丫鬟两个丫髻当场就给拆了,然后还笑嘻嘻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挂着两行眼泪在脸上,敢怒不敢言:“我……我叫赵二丫……”

半夏皱了皱眉,嘲讽的笑了一声:“二丫算什么名字!女孩子就该和玉兰芍药一样都起个如花一样的好名字才行!”

他拍拍手:“不过你这瘦的跟竹竿一样,又爱哭,就跟湘妃竹一般。爷就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叫赵湘妃如何?”

小丫鬟此时也只敢点头,哪里还管自己能叫啥。

半夏对自己如此有文采的表现得yì

到不行,哈哈笑了一阵,然后心满yì

足的转身离去。回到厨房院子外,看到周思文居然也不找个阴影里躲一下,反而急躁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他不由就内疚起自己刚才耽误了时间。

往前急走了几步,半夏来到周思文跟前将其拉到一旁院墙边的阴影下,快速的说道:“找到一个烧火丫头,原来这院子里的人全被张家老太太叫过去问昨天的事情了。她原本也不知dào

是什么事,我又逼问了几句,她才说昨日里乔姨娘带着七小姐来过这里。”

张家唯一的一个姨娘早就跟着张泽去了京城,厨房里说的那个便只能是周家的女人了。母女两个一起过来的便又只有乔氏跟七小姐符合要求。

周思文听了,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来:“这两人前几日去找妹妹闹了一场还不够,此刻竟使出下毒的暗招来了?”他狠狠在身旁的墙壁上捶了一记拳头:“要打要闹光明正大的就是,使这种阴损的招数真是可恨!”

“就是就是!”半夏连忙将周思文的拳头拉下来赔笑说道:“少爷您就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让嬷嬷心疼。”

他和所有的郁家奴才一样,对周二爷的所有妻妾及庶女都抱有敌意。但同时他又对周二爷的女人们十分鄙视,到底是武将人家出来的家眷没见过世面,这下毒居然也下的这么明晃晃的。若真是要使暗招,少爷您就是查的头破了都查不出来!

周思文心里有些堵,抽出拳头瞥了半夏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郁家出来的人我也就只认你们母子。她要是身子不好了,我也难过。”

没错,半夏是梁嬷嬷的儿子,名义上也算是周思文的奶兄。虽然周思文并没有喝过梁嬷嬷的奶,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从周思文五岁时开始教养她,劳心劳力的操劳了十年,周思文早已将对方看做是亲生母亲一般了。

“还是少爷贴心。”半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便是我这个亲生的都比不上了

……”

周思文看着他这个样子,冷哼了一声:“你别给爷来这假笑。”他一副瞧着对方就恶心的表情:“这里什么外人都没有,再把你那二皮脸给爷露出来,爷就抽死你!”

周思文话音刚落,半夏脸上的表情就顿住了。他伸出两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转瞬便露出一张严肃而恭谨的脸来,语气凶狠而又恶毒的说道:“少爷,咱们怎么做?”

这周家除了他,再没哪个下人敢跟周思文称“咱们”了。然而周思文听了他这般说,心里才终于舒服了一些,将腰间的鞭子一抽,他露出的表情比半夏还要狰狞:“怎么做?今天爷不打的那小贱人服软,爷就不姓周!”

第十四章 稀罕

半夏比周思文只大一岁,在郁府养到十岁的时候被梁嬷嬷带到了周家,跟着周思文一起念书习武,打架闹事,几乎周思文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如果说周思文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那半夏便是这个纨绔手底下最热血的打手。

因而听闻周思文要去教顺乔姨娘和七小姐,他第一个念头不是上前劝阻,反倒是击掌赞道:“好啊好啊!现在就去!”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顶着三伏天最热的太阳气势汹汹就朝着乔姨娘和七小姐所住的院落冲了过去。

周家的奴才都留在了周家堡,张家的奴才又全被张家老夫人给叫过去问话了。因此这两人走了一路,竟没碰到一个阻拦的人。

“周思淑!你给我滚出来!”周思文带着半夏一路闯进客院的后院,在姨娘们所居的院子外面将紧闭的院落大门踢得砰砰作响,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亲自进去逮人了!”

这院子里住了周二爷的三房小妾,外加他唯一的庶女周思淑。院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陈设可比周思敏住的那屋好多了。此刻周思淑正和乔氏躲在屋里,晌午没有人给她们送饭过来时,两人就有些慌了,觉得这是张家在警告她们。如今再听周思文在外大声叫嚷,周思淑身子一抖,不由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娘,怎么办?周思文那浑人打过来了!”她缩在里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一定会打死我的,阿娘!”

乔氏也很害pà

。她非常清楚周二爷虽然厌恶原配郁氏,但是对其所出的嫡子周思文还是十分看重的。

没办法,谁让周家二房就这么一根独苗呢。若她自己争口气生个儿子,就凭周思文这扶不起的烂泥样,他便是个嫡子也不会得到多少宠爱!

“都怪张家那死胖子太馋!”她一边搂着周思淑发抖的身子,一边愤愤骂道:“这张家的人也忒过下作!居然连一锅鸡汤都偷!”

如果喝下那锅鸡汤的只是周思敏一人,凭着她那破败的身子只怕没折腾两下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别人只会认为周思敏是重病不治,哪里会去怀疑她死的奇怪呢!

可坏就坏在这汤刚被下了药就让张家人端了去!那死胖子身体底子又好,哪怕一大锅鸡汤全给她喝了去也没死成,反而让乔氏和周思淑被抓个正着。

但是她明明是看着玉兰先端了一碗走的,那时候还没下药呢,怎么周思敏却也中毒了呢?

难道周思敏在那锅鸡汤被张家人端去之前又喝了一碗?

乔氏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暗暗悔恨自己一时太过冲动,倒连累了女儿也跟着自己一起被人威胁。

外面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住在偏厢的另外两个姨娘将门关的死死的,一副高高挂起与她们无关的模样。

“阿娘,怎么办……”周思淑觉得那一声比一声重的踹门声就好似踹在了自己心坎上,让她本就惶惶不安的心脏越发跳的厉害:“我害pà

!”

乔氏也是不停的转动脑筋,以手拍着周思淑的背安抚道:“别怕别怕。只要死不承认就是!”

虽然有人看到她们去了厨房,但是谁敢说亲眼看到她们俩往里添东西了!乔氏这样想着,心里的底气也足了起来:“一会儿那小畜生要是敢污蔑你,你就说等你爹回来给你评理!”

她就不信周二爷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宠了多年的女儿被周思文那小畜生给打死不成!

周思淑听了,也慢慢止住了哭泣,渐渐放开了那些恐惧。

院子里的大门终于在周思文两人的狠踹之下倒在了尘土里。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踏着倒地的门板直往正屋走。他知dào

乔氏此人因为育有一女,因而在家中颇为霸道。这院子分给她们几人住,她肯定是要选正屋的。

果然,周思文一进门,就看到乔氏拉着周思淑从里间走了出来。周思淑连头都不敢抬,倒是乔氏仗着自己辈分高,反而十分镇定的怒斥起周思文来。

“少爷莫不是耍糊涂了!这青天白日的带着个小厮也敢往姨娘的院子里闯!”她抬首挺胸,正气凛然的将周思淑护在身后:“这里可不是周家堡,还请少爷好好斟酌一下!”

周思文虽然在心里对乔氏十分鄙弃,但是面上却从不与其争执吵闹。周家的规矩不太多,但是有一条却是谁都不敢碰的。

那就是不准忤逆长辈。而这生了孩子的姨娘,在周家人眼中也算得上是他半个长辈了。

所以周思文从未想过要对乔氏如何,但是只要他将周思淑给教xùn

了,那比教xùn

乔氏自己还要让对方难过呢!

“七妹妹!”周思文嗤笑一声,手里的九节鞭黑黝黝泛着冷光,一如他的脸色阴寒暴戾:“你是自己跪到思敏跟前给她赔罪道歉呢,还是我带着你去?”

周思淑躲在乔氏后面呜呜哭泣:“我……我干嘛要去道歉……我做错什么了?”

她记着乔氏的叮嘱,死也不敢承认自己对周思敏下了毒。

周思文冷笑了一声,鞭子啪的一声在地上抽了一下,甩起了好些尘埃:“那就是要我带着你去了是不是?”

他不是来查案的,他既然认定了周思淑下毒,便不会再听对方的解释。

周思淑被那响亮的鞭甩声吓得尖叫一声,越发将整个身子都藏到乔氏后面不敢露出来了。

“五少爷!请问七小姐到底做错了什么需yào

她去给十小姐道歉的!您一上来就恐xià

七小姐,等老爷回来后准bèi

怎么交代!”乔氏见周思文根本不理会自己,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动手,心里越发急躁,只恨身边没个丫鬟好去通风报信。

周思文却好似铁了心不愿听乔氏的解释。他给了半夏一个眼色,然后两人就好似围网堵鱼一样将周思淑往角落里逼去。

他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周思淑刚刚待过的地方,这让周思淑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到最后竟然脱离了乔氏护在前面的身子转身就要往外冲去。

周思文一个回旋将对方扫落跌在地上,然后不顾乔氏撕心裂肺的喊叫,拎着对方的胳膊粗暴的朝门外拖去。

“阿娘救我!”周思淑朝着乔氏惊恐的大声叫道:“救我救我!阿娘!”

可是乔氏的面前有半夏时不时的遮挡,根本无法飞身越过去救下对方。她愤nù

的眼睛都红了,对着半夏拳打脚踢:“你个贱奴才!狗东西!你给我让开!”

半夏步伐油滑,左右避让间就躲开了乔氏的攻击,直到听着周思淑的声音好似远了,他才笑嘻嘻朝着乔氏躬身拜了一下:“姨娘就别气啦。少爷身为兄长,只是想和七小姐聊一聊,促进一下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嘛。”

乔氏怒目瞪着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你最好以后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夏却挑了挑眉,一副没把乔氏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他弓着腰倒退着出了院子,甚至脸上的表情都一直笑眯眯的不曾变化过。他步子轻快,出了门就直接朝周思敏住的院子快步走过去,然后守在那院子的墙根处听着里面周思淑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掏了掏耳朵无奈的说道:“夫人稀罕老爷,老爷稀罕少爷,少爷稀罕十小姐。所以在周家,最被稀罕的其实是我们的十小姐啊!你们这些蠢货居然敢惹到十小姐头上!真是,蠢死了!”

第十五章 父亲

玉兰捧着从周思文房里搬回来的冰鉴,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做想。在她心中,周思文这个少爷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周思敏。天气闷热,少爷又好动,这冰块都给了小姐用了,他还不知要怎么才能熬过这苦夏呢。

她一边担忧,一边却不得不服从周思文的命令。将那冒着冷气的冰鉴往里间的桌子中间一放,玉兰冷着一张脸对芍药吩咐道:“还不快去把小姐的帕子拿来凉一凉!”

芍药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取来帕子后却一直靠在桌子跟前不愿走了。

“真凉快啊!”她说着就把双手朝着冒出的冷气上空伸去,感受着那冰冷冷的风似乎透过手臂传到了五脏六腑,一种喜悦之情便油然而生,转头朝着周思敏笑着说道:“少爷就是心疼小姐,把这好东西都叫人送来了呢!”

周思敏也勾唇笑了起来。她远远看着这冰鉴竟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外观上的花纹也是颇为繁复精巧,一些凸出在外的花纹表层泛着孰滑而厚重的幽光,那分明就是因为年头久远又被人使用频繁而形成的包浆。

这种底蕴深厚的好东西,不大可能是张家能拿的出来的。周思敏暗暗想着,只怕也出自郁府呢。

玉兰对芍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很有些恼怒,将对方往旁边推了推,一边将那泛着冷气的帕子交给芍药,一边教顺她道:“这是少爷搬过来给小姐用的。你挡在这里像个什么话!”

一个个竟从不曾想过,少爷从此就要受那热暑煎熬了吗?

芍药顺从的接过帕子朝周思敏走去,嘴上却委屈的嘀咕道:“我站在这旁边呢,哪里就挡着小姐了。再说,小姐身子虚,也不能直接对着这冷冰冰的东西啊!”

周思敏听了两人的话后,不由深深看了玉兰一眼。等到芍药将那冰凉的帕子塞到自己手上时,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只激荡的她差点打起哆嗦,手臂上的汗毛更是立kè

便竖了起来。

她将那帕子慢慢沿着脸颊和脖子擦拭了一遍,然后语气和缓的对芍药道:“你就是全给我挡住了也没关系。只要勤快些多给我换几条这样的冷帕子就好了。”

芍药呵呵笑起来,玉兰则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正在几人享shòu

着这难得的凉爽之时,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了周思淑惨烈的尖叫和哭喊。周思敏这次不由真的打了个哆嗦,心里暗想周思文不会是把这下毒之人给抓来了吧!

果不其然,还没等周思敏吩咐两个丫鬟出去迎一下呢,她便瞧着周思文一路拖着周思淑进了自己的屋子。

将周思淑狠狠往地上一丢,周思文指着她朝周思敏大声道:“妹妹,就是这个贱人一直给你下的毒药!我把她带过来了,要打死还是弄残你吱一声我立马给你办了!”

少年满是戾气的脸上明晃晃写着残忍两个字,半点都不复周思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温厚样子。周思敏顺着他的手朝伏趴在地上的周思淑看去,只见对方单薄的衣裙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血肉连着衣衫一起翻开暴露在空气当中,只叫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能对一个女孩子下的去这狠手,尤其是这个女孩子还是自己的手足,可见周思文有多愤nù

,又有多么的狠毒!

周思淑对周思文害pà

极了,便朝着周思敏床边爬了过去。她甚至连大声哭泣都不敢:这一路上,只要她大声叫一声,周思文就会抽她一鞭子。

她只能轻声抽泣,转着头将哀求的目光对准了周思敏:“十妹妹……我什么都不知dào

!五哥哥说我给你下毒,那都是冤枉我的!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

周思淑绝口不愿承认这事,但是态度又不敢太过强硬,以免再次触怒了周思文引来毒打。

周思敏看着对方那声泪俱下的样子,一边忧心周思文把事情闹大了对他名声不好,一边却又觉得周思淑心思险恶、活该受这份教xùn



她已经十七岁了,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又恨不得自己立kè

去死。虽然她并不认同周思文这般简单粗暴的做法,但是立场却一直站的很正。

“你什么都不知dào

?可我很相信哥哥呢,他既然认定这事是你干的,那就一定是你干的。”她还一阵见血的挑破了周思淑的意图:“在我身子虚弱时下那种毒药,你其实是想要我的命吧?”

屋子里因为有周思文送来的冰块温度降了不少,让周思淑直冷的打起了哆嗦。她瞧着周思敏眼底深不可测的冷意,慌忙低了头不敢再看对方,只轻声抽泣着否认道:“没有……我没有想要你的命……”

周思文在一旁听得火大,愤nù

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贱人!死到临头了还不承认!你不知dào

张家的厨娘全看见你了吗?一个庶女敢对嫡女下毒手,我今天就是打死你也不算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举起鞭子又要抽周思淑。

周思淑一下子跳起来躲到了墙角,惊恐的大声尖叫着。玉兰和芍药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上前死死拖住周思文不让其冲动做事。

屋子里便只余周思敏一人镇定而又冷漠的对着门口的几人喊道:“父亲、母亲。”

这样的年纪站在自己的屋门口,又被张氏用那样热切的目光看着的男人,除了周家二爷不会再有旁人。

果然,那人虽然没有回应她,却大声对着周思文骂道:“思文,你做什么要对你妹妹下这样的狠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

两个丫鬟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抖,立马停下手转过身叫了句老爷,而后便规规矩矩退到一边垂手立好。

周思文万分不甘心的垂下了手里的鞭子,转身看到门口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张氏及乔氏也一并站在了那里。

“来的倒挺快!”他闷闷嘀咕道:“晦气!”

周思淑终于看到救星,心里一松便就放开嗓音哭嚎起来:“爹,你再不来,女儿就要被五哥打死了!”

“老爷,求您快让大夫进来给思淑看看吧!她身子一向弱……”乔氏从不在周二爷面前做出越矩的事情,即使她现在十分想上前将周思淑搂在怀里,但是有张氏和周二爷在,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周二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乔氏的目光里夹着熊熊的怒火:“我以往看她还是个好的,没想到却能对自己的手足使出那般歹毒的手段!你说说,她变成这样可是你这个做娘的教的不好!”

他刚才听周思文说张家的厨娘都看到了,便认为这次在张家人面前又丢了大脸,一口怒气憋在胸前,恨不能将眼前两个女儿全都抓过来打一顿扔出去。

“二爷你说的什么卑妾不懂。思淑是什么人品,十小姐又是什么人品,两人的话谁真谁假老爷到现在还不知dào

吗?”她摇着头死也不肯承认,脸上神情既愤nù

又委屈:“爷要是看卑妾和七小姐不顺眼,还请爷直接惩罚卑妾就是了,万万别再迁怒思淑了。她年纪小又被人退了婚,已经够可怜了……”

她就不信,自己咬死了不承认,这周思文便真的能将那厨娘抓来对峙不成。她们那日去厨房小心了又小心,下药的时候保证是没人瞧见的。

周二爷听她否认了,脸色稍霁,负手踱到周思文跟前,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到底要长到多少岁才懂事!为了个扫把星,居然不顾名声的闯进姨娘的内院,还暴打你妹妹!你真是长了能耐了,对一个弱女子也下的去手!老祖宗传给你的鞭法是教你在战场上拼功名的,不是叫你拿来对付自己手足的!”

周思文的个子和周二爷差不多高,听到父亲训斥,他只梗着脖子也不看对方,斜着眼咬着牙表情倔强,一副你说你的我听不见的样子。

周二爷气的半死,却也知dào

儿子从小就这么一副死样子。只要碰到周思敏的事情,便是自己这个父亲都要退后让步。可是周二爷对自己的嫡女一向厌恶,见到周思文为她而忤逆自己,不由当场就发飙了,一转头就朝着周思敏骂起来:“还有你!没规矩没教养,出门了丢周家的脸,在这里又挑拨思文残害手足。你这个孽障,那日被钱家给打死了倒也一了白了,又何必苟活这许多日影响思淑和思文的感情!”

第十六章 背叛

孽障?扫把星?

原来在周二爷心里,原主就是这么一个地位!

周思敏想着自己还好不是原主,要不然听见这诛心之言还不被活活气死?说来好笑,自从她醒来,这父亲莫说没有亲自过来探望过,便是让人带一句问候也没有。今日第一次进来,却是不分是非曲直直接认定了是她的错,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对手足不悌!

但是,即便父母不慈,她这个做女儿的却不能不孝。类似与周思文那样敢和周二爷直接叫板的举动,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她忍了又忍,默默的垂下了头。早在这父亲进来后就整理了衣裳端坐在床上的她此刻是脸色苍白、汗珠满额,削尖的下巴垂首埋在胸前,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父亲说的是。”周思敏恭谨的声音低低传来:“女儿谨听父亲教诲。”

周二爷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周思淑早已没了声音,忍着痛听自己父亲指着周思敏骂着,心里无比快慰。她的生母乔氏也放了心:只要周二爷不信,别人怎么认为都没用。

张氏原本看到乔氏吃瘪,心中不由暗爽。但是转瞬便见到周二爷教xùn

起了周思文兄妹,还话里话外的为周思淑开脱,把这责任全都归咎在了周思敏身上,不由就急了起来。

“老爷,您还不知dào

吧。”她赶忙上前,眼角觑着乔氏母女恨恨说道:“思敏以前可不是不懂事,她是被人长期下了一种歹毒的药物控zhì

不住自己才闯祸不断的。”

周二爷听后大惊失色:“这世上还有这种药?”

竟能控zhì

旁人的神智?

在他们身后的乔氏也是眼角一跳,心里噗通噗通一阵狂跳:这张氏不会是要把这罪名栽赃在她们母女的头上吧!

果然,张氏又道:“这事可不是妾身浑说,而是由那王大夫亲口说出来的。老爷你也知dào

的,在这里仁坊王大夫是最为谨慎的,若不是真有其事她指定不会乱说!你说这下毒之人多么可恶,思敏原本大难不死就已经说明天意难为了,可那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一心想要她的命……”

周思淑也听出了张氏的意思,不由大怒:“母亲!我就只下了这一次,前面的事情与我无关!”

就像一阵风吹过来卷走了室内所有的声音一样,满屋子的人全都失了声。

周思敏冷笑了一声,幽幽嘲讽道:“那妹妹还真是要感谢姐姐以前的手下留情了……”

她是有多大的好运才躲过了周思淑这一次的下药毒害。

周思淑看到乔氏煞白的脸色便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她不由辩解:“不是……我刚才说错了……”

“说错了?”周思文却不管,抬起鞭子就朝着周思淑那边抽去:“说错了我也要抽你!”

周二爷原本还处在惊愕当中,见此情形本能的反应就是上前夺下周思文的鞭子。

“这孽畜是老子养出来的,要怎么教xùn

还是老子说了算!”他又气又急,一只脚别住周思文前进的脚步,两手往上死死钳住对方的手腕:“你给老子闪一边去!”

张氏一边幸灾乐涡,一边也上前劝:“算了思文,你瞧着咱们一大堆人堵在你妹妹床前闹腾岂不耽误了她养病?咱们有话好好说,要怎么处罚也静一静听听思敏的意见好不好?”

到底是从小带到大的养母,张氏对周思文的性子还是比较清楚的。她这一番软腔软调的劝慰可比周二爷那强硬的命令口气有用多了。

“好!”周思文果然不再和自己亲爹拼力qì

,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周思敏望去,朗声问道:“妹妹,你要怎么处置这个贱人!你跟哥哥说,哥哥一定给你做主!”

乔氏自从周思淑失口说出下毒的事情后,就处在一种眩晕的状态里头。她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事不能牵扯到她自己。周思淑毕竟还姓周,是上了族谱的周家子孙,周二爷肯定不会打死她就是。

而她这个姨娘可就不一定了,若要被人知dào

她一个姨娘竟敢谋害嫡女,周二爷即便不打死她也要发卖了她吧?她年纪已经大了,再被卖出只有死路一条。留在府里却还能给女儿出谋划策。

运气好一点能再怀上个男胎,她这辈子都完整了。

“十小姐……十小姐……”想到这里,乔氏再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一个箭步冲到周思敏床边痛哭起来:“求你原谅了思淑吧!她一定不是故yì

的,她只是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啊!”

她看的分明,求周思文是没用的,还不如朝周思敏低头。

周二爷最见不得妇人没脸没皮的耍泼,在他面前美人若是含泪盈盈那叫美,但要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声哭嚎那便是泼妇。

“老子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他毫不怜惜的踹了乔氏一脚:“思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教的!你这贱妇,把我好好的周家子孙全教坏了!”

“是卑妾不好,卑妾若是知dào

她胆子这么大竟敢算计十小姐,一定会拦着的。”乔氏便收声低低哭诉:“十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看在她刚刚被人退了婚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她是气昏了头,一时冲动……”

周思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乔氏。她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听阿娘的意思这事全是她自己一个人干的?

周思敏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姨娘,你是说七姐姐给我下毒这事,你一直不知情?这么大一件事,她竟也没问一问你、找你商量商量?”

乔氏原本想要唬弄过去,却没想到周思敏这么清楚的挑出来逼自己和周思淑母女离心。她不由慌张的朝着周思淑看去,脸上满是乞求之色。

“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姨娘怎么敢做……”她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要是被人发xiàn

,我可是要被打死的……我胆小……”

“阿娘!”周思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她从未觉得精神有这么崩溃:“你怎么……”

“思淑!”乔氏却不让她说完,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哀求道:“你父亲将你记到夫人名下,就已经视你为嫡出了!你何苦又要做出这般错事来……思淑,你糊涂……你让姨娘以后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哭的肝肠寸断,却是真的慌张害pà

了。

周思淑被乔氏狠狠掐着腿,身上的鞭伤加上被生母出卖的打击让其愈发颓然。低着头,她脸上的泪水落在了乔氏的额发间,周思淑惨然笑道:“对,我糊涂。我不该不听姨娘的话,不该一个人去行那歹毒之事。”

她明白了乔姨娘话里话外的暗示,心里气愤却又不忍她真的会被打死,绝望之下便真的承认下来。

周二爷看着这一幕就觉得糟心,他原本一直认为的最忤逆的女儿原来一直被人下了毒,他原本最喜欢的孝顺女儿恰恰又是这下毒之人!

他看了一眼那受害人,见她消瘦的厉害,脸色也极差,全然不似平常那般朝气。原本就觉得对方长得不好kàn

,现在简直更丑了。周二爷心里这样想着,将袖子一甩扔下一句“夫人这事你看着处理”。然后便施施然离开了周思敏的屋子。

张氏应下。

乔氏惴惴不安,只管把头埋在了周思淑腿间哭泣。

周思淑木然的任由她抱着,却不再多说一字。

张氏看了不由心软了。在场谁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周思淑是被乔氏那一番作为给伤到心了。原本觉得乔氏可恨的张氏对其不由更加鄙夷,但是这事已经由周思淑一人认下,她再要治乔氏的罪名却也没了理由。

“思敏……”张氏看到周思敏如今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而周思淑又是被退婚又是满身伤痕的看着比对方却可怜很多,心里的天平就有些倾斜:“你哥哥也罚过你七姐姐了,这事能不能就此一笔勾销了?”

第十七章 处置

乔氏慌忙抬头朝着周思敏看去。

周思敏还未说话,却听周思文不满的声音响起来:“一笔勾销?妹妹差点被这贱人害死,怎么我才打了她几鞭子你就要一笔勾销了?”

他没有丝毫欺凌弱小、凌虐妇儒的羞耻感,相反得了理便要不依不饶:“母亲这话真是好没道理!”

张氏一噎。对周思敏她尚能做主让其对自己言听计从,但如果这事会惹得周思文不快,她便会思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周思淑面无表情,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倒又有了那天展露出的武将家的小姐该有的硬气。

“哥哥,莫要为难母亲了。”周思敏从众人面上一一略视过去,终于开口:“就一笔勾销吧。”

她语气很平淡,对着乔氏惊愕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是我心软要放过你们,而是看在了母亲和哥哥的面子上不想将此事闹大罢了。”

虽然对方有心要取自己的性命,但毕竟没有对她造成即成伤害。既然周家两位长辈都偏袒对方,她若执意再追究下去只会让张氏和周二爷对她更加厌恶。

果然,张氏听后不由心怀宽畅,看向周思敏的目光也越发慈爱。

然而周思文却难以理解,皱着眉头不悦的反驳道:“闹大了又能怎样!这次可是我们在理!”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表示平日里都是他不占理的……

周思敏有些无奈,只好摇了摇头解释道:“哥哥,我们是指你指我,也指她。我们三个都姓周,且是同一房所出,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她伸出莹白的手指指了指周思淑:“这事闹大了不仅七姐姐没脸,妹妹我也没脸,整个周家都会没脸。”

张氏几人不由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周思敏,若非亲耳所听,打死她们都没法相信一向特立独行的周思敏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思文更是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目光不善的瞪着周思淑,恶狠狠的说道:“不能闹大,也不等于我们不能私下罚她!”

“这就不关哥哥和我的事了。”周思敏神色认真的望着张氏:“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父亲全交给母亲了。”

张氏觉得周思敏越发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于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劝慰周思文:“思文啊,思敏说的是,你们三个都是亲亲的兄妹,打着骨头还连着筋呢。思淑她也是一时糊涂,让她给思敏陪个不是诚心悔过了就算了好不好?”

即便周思敏道此事全凭她做主,可张氏还是用商量的语气征询了一下周思文的意见。

周思文又气又恨,觉得妹妹和母亲都是被人欺到头上都不敢反抗的软蛋,简直丢他们周家的脸。

恶狠狠瞪了周思淑母女二人一眼,他没好气的说道:“以后别再让我碰到你们欺负思敏,不然见一次打一次!这次就算你们运气好,我不管了,母亲您看着办吧!”

然后便跟周二爷似的头也不回便气呼呼的冲出了屋子。

周思敏知dào

周思文心里不舒服,但是却不能眼瞅着他肆意行事而不从旁提点。他是二房唯一的男丁,身上所系的责任也大,万一被那图谋不轨的小人利用这事搞臭他的名声,周思文这一辈子都别想娶亲致士了。

虽然兄妹两人现在的名声就已经很臭了……

张氏对这“儿子”的脾气也算了解,知dào

他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没有过多将他的不高兴放在心上。周思文出去了,她处置起来反而更加顺手。

“思淑,还不快给你妹妹陪个不是!”她转头对周思淑道:“你妹妹这次原谅了你,你以后也莫要再记恨她害你被退了婚……现在你应该也知dào

了,她不是有意的。”

言下之意若非有人下毒,周思敏也不会犯下那些大错。

张氏不想再追究到底是何人给周思敏下的毒。她此刻比较可怜周思淑,便觉得也许之前对周思敏下手的都是乔氏一人。

周思淑真是被其生母给教坏了。

乔氏在周思文出去后便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了周思淑身边,此刻听张氏准bèi

将此事揭过不提,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她推了推周思淑,示意对方服软。

周思淑往旁边挪了挪,机械的对着周思敏行了一礼,干巴巴说道:“妹妹对不起,我错了。”

然后便闭口不再多说。

这道歉的样子,竟是一点诚心都没有。

张氏有些尴尬,讪讪笑了一下,然后对周思敏道:“思敏,既然你姐姐已经跟你道歉了,这事便这样过去了?”

周思敏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笑着对周思淑说道:“七姐姐要真的觉得对我不起,这几日张家再找你们时就要统一了说词,别把那闲话漏出去让人捉到了把柄。”

她说着又有些歉意的对着张氏道:“表姐那里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乔姨娘和七姐姐这次既然诚心悔过了,不如便拿出些银子来交给母亲寻个由头去看一看表姐吧。”

她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我们周家这次做的太难看了,却还不能教他们知晓真相,便也只能这般多补偿一下她。母亲,您觉得行不行?”

张氏听着周思敏考lǜ

的既周到又合情合理,心里居然涌动出一种很奇怪的安全感,就好似有人在一旁能分担她的事情了,她也该享福轻松些了。

这就是养孩子的好处?

“就这样吧。”张氏一锤定音:“正好思文前几日给思淑送了好些东西去,乔姨娘今日便回去找出来给我吧。”

能通过她的手给娘家人送些好东西,张氏也觉得与有荣焉。

乔氏才松口气感叹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住了,却又听张氏要让自己把周思文给的好东西全拿出来。她脸色便变得极其难看,却又没办法出口反驳。

周思淑也只管应着。

张氏见事情总算是圆满解决了,便又端着架子教xùn

了周思淑几句,然后便要离开。

周思敏忙道:“母亲先不忙。”

她唤住张氏,转而对两个丫鬟说道:“玉兰去把我之前用的药拿来给七姐姐抹上。芍药去找一找有没有合适七姐姐穿的衣服。”

见两个丫鬟都毫无疑义的应下了。周思敏才又转回目光对着张氏解释道:“哥哥下手也没个轻重,七姐姐这个样子如何能从我的院子里出去?虽然这里是外祖家,可思敏还是害pà

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们瞧见了肆意编排……”

原本这事应该是张氏想全了的,可是对方好似并没想到,周思敏不得已便只好又操了一次心。

张氏看到周思淑身上的衣裙的确是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便笑了一下对周思敏夸道:“还是敏儿想的周到,母亲这记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抱怨着说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的玩笑话,语调轻快,巧笑嫣然,周思敏在一旁看了竟觉得对方有说不出来的好kàn



“您看起来也就是比我和七姐姐稍稍大了一点,哪里就显老了!”附和着张氏的玩笑,周思敏的心情也开朗起来:“母亲就会浑说逗我们!”

母女俩之间的关系竟比之以往更加亲密。

乔姨娘见了心情更加恶劣,扯了一抹苦笑显得尤为古怪。

周思淑则任由两个丫鬟伺候着宽衣抹了药又换了新衣裳,都弄好后才沉默的跟着心情愉悦的张氏离开了周思敏的屋子。

第十八章 表姐

不知是周思文送来的冰鉴消了周思敏屋子里的暑气,还是那姓王的大夫给的药有奇效,几日下来,周思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这几日都能扶着丫鬟下床走动了。

“少爷那里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芍药将怀里的篮子翻看整理了一番,在屋里忧心忡忡的和玉兰咬着耳朵:“梁嬷嬷病的厉害,看病吃药的银子真是一点都省不下来。再加上没她在一旁提点着,少爷这手也就松了,花的剩不多少了才想起来要省……”

玉兰听了,心里也很难过。当年郁府送来的嫁妆,据梁嬷嬷说足够两个小主子受用一生的了。可如今少爷还未成亲,名下能动用的小件却全都填了府里人的血盆大口。只剩下些动不了的铺子田产,却也要到年底才能拿到出息。

可这才八月初,到年底还有三四个月呢!等到年底,只怕这兄妹俩都要饿死了!

两人唉声叹气的将东西归置好,然后才一起踏出房门去伺候正坐在院子里槐树下的周思敏以及前来拜访的张家小姐张成澜。

“表姐好棋艺!”周思敏投子认输,对着眼前的少女甘拜下风:“小妹技不如人,真是惭愧。”

她前生于书画一门甚为擅长,用在琴棋二道上的时间便有些不够。眼前这个圆滚滚的女子每日居于深闺之内,除了捣鼓吃食便就是研究棋道,能将周思敏这个实jì

灵魂等同于对方的同龄人打败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这位便宜表姐却对她也是赞不绝口:“你不错!我已经好久没碰到过像你一样强的对手啦!”

更何况周思敏年纪还小呢。

“那些乞巧节上的评语果然不能信!”她将盘子里的葡萄连皮带籽的全都吃了下去:“人云亦云的,居然把你给传成了草包。你这水平要是草包,那被我打败过的那些小姐妹们岂不都要羞愤死了!”

“表姐也有闺中密友?思敏还以为表姐整日窝在闺房里从不出门呢!”

“就知dào

你不信。你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和我差不多大的那些小姊妹自然早就嫁人啦,跟我也就玩不到一处去了!以前我们经常相约在安溪城里的棋社内博弈呢!哎,说起来,我也有好些时日没去棋社玩了呢。”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与大槐树的影子交相融合,晚风拂面而过,飘飘洒洒的落叶接连落下。周思敏和张成澜聊得欢快,见到两个丫鬟走过来了便道:“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表姐今日要在我们这儿吃饭,你招呼厨娘要留着点心。”

张成澜看着芍药应声而退,一边用手扣住盘子不让落叶落进去,一边咽下口中多汁的葡萄不满的嘟囔道:“谁说我要留在这里吃饭啦?你真是脸皮厚!”

话虽这么说,可她却没将芍药喊回头。

因为她知dào

,整个府里也只有给她准bèi

的饭菜最是精心。周思敏自从被迫吃了一顿后,居然煞有其事的说比襄平城酒楼里的大师傅做的还好吃!

切,她知dào

襄平城在哪么,真是敢说!

但是张成澜从此便真的被周思敏当成了一个移动酒楼。只要她过来,就必要被留饭。

“哎,你真的不帮我去问问她那日在鸡汤里下的是什么药?”撇撇嘴,张成澜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这都好几天了,你再不告sù

我,我以后可没借口再往你这跑啦!”

悲催的她因为喝了那一锅毒鸡汤,整整拉了十天的肚子,从一只大冬瓜瘦成了一只小土豆,却让长辈们喜的好几日没睡好。

在她们看来,那药控zhì

着用显然对张成澜有奇效,多下几次保不准就能将张成澜瘦成正常人的标准了呢。但是因为张家的长辈最开始怒斥了周家人,又收下了对方的赔礼,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如今再要提起,还是他们求人,岂不是很丢面子?

张家人想了又想,便让张成澜私下里去问。

但是问来问去,周家人都是统一的说辞,便是自己的亲姑姑都一口咬定那锅鸡汤没毒,只不过是因为加了些要给周思敏治病的药才导致张成澜腹泻不止的。

最有利的证据便是周思敏也喝了那锅鸡汤,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好,身上不仅没瘦还长了不少肉!

这不就是药物对症了的样子嘛!

“表姐你又说错了!”周思敏似笑非笑的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来:“那锅鸡汤加的是治病的药材,跟**可不是一种。”

张成澜哪里会信,哼了一声说道:“你就装吧!既然她什么也没做,那你们那日在屋子里又是为什么吵闹?能将朝夕不归的周二爷都引回来看了你一场,这得出多大的事才行啊!”

周思敏不由失笑。的确,经她这几日观察下来,这周二爷岂止不去看她,便是连自己妻妾的屋子他都很少进!整日里在外面飞鹰走狗、夜不归宿,是最标准的纨绔子弟。

“子不言父过。”她才不接张成澜的话呢,将棋盘收拾干净了便让玉兰给抱了下去,转而毫不客气的数落起张成澜:“你也别费心寻那药了。就似你这样整日的不停嘴,便是再多的灵丹妙药给你吃下去也难瘦下来。”

两人不过才几天就已经很熟络,即便互相取笑也不放在心上。

果然,张成澜不但不生气,反而得yì

的笑出声来:“要不是家里人逼着,你以为我想吃那药啊?”

她两只眼不由细细眯起来,对着周思敏认真说道:“我就是要长得胖些才好呢。要不然以后下棋遇到个慢性子的对手,那可是一整日都不让人吃饭的!我这体型反而能支持的久些!再说了,你瞧瞧我现在多自由,不用为夫君操心不用生孩子养孩子,想吃就吃想下棋就下棋。只要我一日不嫁人,父兄以及侄儿将来就要养我一辈子!这有什么不好的!”

她说的理所当然,且完全没有会被自己父兄及侄儿嫌弃的担忧。

周思敏不由觉得好笑,为了这样的爱好而不顾自己的体型和婚姻,看起来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不过,旋即她又想到自己前世的时候,也是因为痴迷裱画,听说王家古董满仓,京城大小书局俱是他家的产业后才心甘情愿的嫁了过去。因而她到现在也不知dào

若是王家没有这些条件,自己在不满yì

这场婚姻的情况下会不会跟张成澜一样吃成个胖子抗争。

“你倒心宽。”瞧着天色将晚,唯恐一会儿蚊子多,周思敏便拉着张成澜往屋里走去:“所以才体胖。”

她有心要让张成澜开窍:“你一个女子,又入不得那书院做先生,会有谁吃饱了撑的不吃不喝的找你比试?再有,你就没想过要是你爹娘给你找个开棋社的,你便可以日日与他一起对弈谈棋?”

张成澜果然露出思虑的神色,然而半天之后她却更加苦恼:“可我们安溪开棋社的人家没有子孙适龄要婚娶啊!”

周思敏沉默了一下,然后无奈说道:“你爹不是在襄平么,让他给你留意有没有哪个棋待诏尚未娶妻就是了。能进皇宫与皇上对弈的必然都是高手,你嫁过去日日都能和高手对弈,不比呆在家里自己跟自己下强!”

棋待诏候命于翰林院,虽然可以面见皇帝,但是没有品秩且地位低微。张家父亲虽然官阶也不高,嫁女给这样的人家却倒是对方高攀了。

一席话说得张成澜茅塞顿开,喜上眉梢!

两个未嫁的闺秀相互间讨论起这婚嫁之事不仅没有羞愧之情,反而评论的头头是道。这让身后的玉兰以及张成澜的丫鬟听了都有些尴尬。

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了一下,而后又匆匆转开了目光。各自在心中嘀咕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家小姐与对方小姐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第十九章 绝食

张成澜这日与周思敏谈过话后,一连几日都没再去找过对方。

倒不是她跟周思敏闹了矛盾,而是因为她被窦氏给软禁了。

“澜儿,你还真跟娘杠上了是不是?”屋子里头,张家太太窦氏气愤的捶了捶床铺:“那草包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dào

,你跟她交朋友,迟早有一天会被带到沟里去的!”

床上的人身上什么也没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朝里侧卧着,对坐在床边的窦氏看都不看一眼:“那不正好,她是草包,我是肥婆,我们天生一对!”

窦氏被这话给气了个倒仰:“你就这么作践自己啊!”

张成澜冷哼一声,不肯理会对方。

“你这丫头!你这是要气死娘啊!我不让你和她来往也是为了你好,你竟跟我闹起脾气来了!”窦氏看女儿不理睬自己,伸手将对方往外侧拽了一把:“这都几天了?你绝食想死吗?”

张成澜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张脸拉的老长。她肥硕的身子比以前瘦了好些,但是依旧比常人丰满许多。

“我就是要绝食!”她气鼓鼓的说道:“饿死了也比像只老鼠似的关在这笼子里的强!”

这要是换了是一般人家对自己的母亲这般顶撞,早不知被罚了多少次了。然而窦氏却是极其疼爱自己的幼女的,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劝起来:“你要出去玩也行,但是不能再去找周家那小畜牲!”

她一提起周思敏便满是鄙夷的语气:“一个名声尽毁的草包,也就他那个哥哥当成宝一样的护着!连累你的姑姑也要将其高高捧起……”

“阿娘!”张成澜听窦氏这般侮辱周思敏,当下便更不高兴:“思敏才不是草包呢!你跟外面的那些长舌妇一样,只知dào

人云亦云!”

她一激动就要坐起身和自己的母亲理论,然而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猛地一起身竟觉得好似天黑了一下,当下便晕乎乎倒了下去。

“阿娘,我都被你给气昏了……”她紧闭着眼,等待着这不适感尽快过去:“你还是去给我准bèi

一口棺材算了。”

窦氏被吓了一跳,心里不由对那勾的张成澜这般维护的周思敏更加恼恨。

“澜儿啊……你别吓唬娘了行吗?”她看着女儿有气无力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被揪到一处去了,眼泪更是止不住不停往下掉:“好了好了,你有什么要求阿娘全答yīng

你了还不行吗?你这个杀千刀的讨债鬼,阿娘真是要被你给折磨死了!”

张成澜见到抗争终于胜利,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先把那个嘴碎的丫头撵走!”她恶狠狠的说道:“阿娘既然把她送给了我,那我才是她的主子!做什么我在外面见个人说了什么话还要一字一句的全都学给阿娘听?太坏了!我要换了这个丫头!”

张成澜这要求实在是任性,窦氏自然是为难的。她虽然是农妇出生,却也知dào

这样一来以后便再没个丫鬟真的向着自己了。然而女儿一连几日都不肯进食,在这样下去只怕就要吃不消了。

“好!阿娘答yīng

你就是了。”窦氏对着女儿时心肠自然是硬不起来的,当下便道:“就把那丫头调去伺候老夫人好了!”

房间里的其他奴婢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自然又是一番计较。

张成澜终于放下心来:“还有,在这张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母亲不得阻拦我!”

窦氏自然又是满口答yīng

,但是心里却想着要尽快将周家人赶出去。

母女俩一番商讨,张成澜终于松口要吃饭。厨房里被人飞速传了话,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大群人就将各色美食全都摆上了桌子。

张成澜身子有些虚,由着一个奴婢扶着坐到了桌边。窦氏亲自在一旁给她夹菜喂食。

连吃了好几道平日里就很爱吃的菜,张成澜突然注意到一个干巴瘦弱的小丫头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她想起自己缺了一个丫头,母亲说不定又要派一个过来,心里有些抵触的她便有心要自己选择。看到这丫头这么瘦小,必定没有入过母亲的眼睛,当场便起了要将其调到身边来的意图。

“你叫什么名字?”张成澜问道。

“奴婢,奴婢叫赵二丫。”小姑娘正是那日被半夏戏称为“湘妃”的烧火丫鬟。第一次被主子亲自问话,紧张极了。

“一直在厨房里做事?”张成澜见她手脚都不知dào

往哪里放,不由暗自好笑:“别紧张,你没做错事。我就是看你觉得合眼缘。”

赵二丫听到张成澜柔声安慰自己,心里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一直在厨房里烧火。四个灶眼都是奴婢管的。”

张成澜便微笑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不错。然后便转头朝着一头雾水不知dào

她在干嘛的窦氏说:“阿娘,我这里少了个丫头,便由她来顶吧?”

窦氏看不上这丫头一副蠢笨又怯懦的样子,但是母女俩刚刚和解,她才不愿为了个丫鬟再和张成澜生隙。

“澜儿都开口了,”窦氏无奈说道:“那便照澜儿说的办吧。”

张成澜这才心满yì

足的起身回到床上休养。

窦氏一直守到女儿睡着了,才黑着脸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丈夫远在京城为官,三个儿子也每日要到府学静心读书,她一时也找不到人商量,只好闷闷的生了会儿气,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请自己的婆婆出面。

窦氏一个奴仆也没带,依旧是独自一人去了上房。

张老夫人钱氏前几年和这个儿媳颇不对付,但至从唯一的儿子张泽做了官之后,她便听了自己老头的劝,不再去故yì

为难窦氏。为的就是怕传出个不好听的,影响张泽的名声。

“娘!”窦氏进了门就看到钱氏正在逗一只花斑小猫:“儿媳有事要和您商议。”

钱氏抬头,见窦氏一脸严肃,不由有些纳闷。将手里的逗猫棒递给一旁的侍女,她坐到上首沉声问道:“有什么事?”

窦氏便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张成澜和周思敏的对话口述了一遍,然后激愤的说道:“真不知她挑唆着澜儿嫁到京城去有什么意图!那棋待诏我问过大郎了,听着好似能进宫陪皇上下棋呢,但其实就是个连品秩都没有的听闲差的!”

张成澜这么些年都嫁不出去,不仅仅是她的体型偏胖,更因为有这么个挑剔的母亲。她认为自己夫君在京城做官,选女婿便也要选那些个做官的才好。然而她却不想,和张成澜年龄匹配的少年郎如果能去做官,家世必然是显赫的。若张成澜是个绝色还有可能,但偏偏张成澜又是那样的姿容,媒婆一看就觉得张家人异想天开……

老夫人却不觉得没有品秩却能得见天颜的棋待诏有什么不好的。虽然没有品秩,可是能得见天颜却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呢。然而这事还要自家老头及张泽拿主意,跟窦氏这个粗鄙妇人扯来扯去的难保又会吵起架来。

所以她便也不接话,只是老神在在的说道:“你就为这事来找我商量?”

窦氏在心里骂了一句装腔作势,然后脸上扯了一抹笑回道:“若只是两个小姐妹互相打趣说些玩笑话也就算了。坏就坏在那周家丫头竟然挑唆着澜儿绝食!媳妇怕你忧心,便一直没敢跟你说……”。

第二十章 撵人

“你说什么!澜丫头绝食了!”钱氏听了这话当场就竖起了眼睛,瞪着窦氏气愤的说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她还奇怪呢。孙女往日里即便不能每日都来请安陪伴,却也不会超过三天时间就要来一趟的。那么照这窦氏的意思,莫非澜丫头竟已绝食三天了?!

窦氏见婆婆发火,便连忙解释道:“娘你不要急,澜儿如今已经好了。媳妇这不是刚刚看着她吃完了饭才过来告知您的嘛。”

钱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她唯一的儿子在外做官,三个孙子也是在外读书不常归来,如此能承欢膝下的便只有张成澜一人。虽然只是个孙女,但是这感情就是长久相处出来的,尤其是这几年更是越发的离不得了。

“你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钱氏还是气不过,讥讽的说道:“也是呢,如今这家里上上下下都被你把持住了,哪里还有我这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婆子说话的份儿!”

窦氏听了不但不觉得婆婆这是在讥讽自己,反而还心想正是呢!若不是夫君和儿子不在身边,她才不会来受这老妖婆的鸟气!所以她也没有出口反驳,只黑着一张脸低了头坐在那里忍气吞声的听着钱氏教xùn

自己。

钱氏见儿媳妇今日还算乖顺,骂了一会儿也就消了些怒气。

“你来找我商量什么?”她斜眼瞥着窦氏问道:“可是想让我出面去撵了那个贱丫头?”

对于周家那个闯祸不断的嫡女,张家老夫人比任何人都要厌恶。她这辈子生的孩子不少,平安活着长大的却只有一子一女。因而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张晓自然也是百般疼宠。而张晓长得漂亮,性子又温和,张家老夫人当年挑女婿时差点没挑花眼去。

最后还是老头子做主将张晓嫁到了周家,为的不过是给儿子张泽找个出仕的机会罢了。再者当时的周家在安溪也算是一等一的名门,张晓能嫁去做周家嫡子的继妻实jì

还是他们高攀了。

然而自从女儿嫁到周家后,不仅要忍受女婿整日里夜不归宿,便是在后宅也时不时就要被这个贱丫头连累得惹长辈责骂。要说张晓也是可怜,嫁到周家十年了竟然从未怀过孕。不仅是她,听说自从那贱丫头出生后,周家二房的所有姨娘也再没怀过孕!

若不是周二爷早年还生了三个孩子,钱氏指定会怀疑这女婿身子有毛病。然而她女儿十年无所出的事实**裸的摆在眼前,让她即便想要抵赖也无任何借口。

但是照钱氏所想,这不是她女儿生不出,而是那周思敏的降生夺了周家二房的子孙运,才连累了她的女儿。

“那丫头的确是晦气!”她又想起那日周思敏醒来后说话颠三倒四不着五六的样子,心里便如同插了根倒刺一般极不舒服:“如今她既然已经养好了伤,便确实应该走了。”

周家二房在安溪也算是“臭名远扬”了:周二爷是个纨绔,张氏生不出孩子,嫡子和嫡女又凶悍粗鲁,不知礼数。而他们这一房的子女又都到了要议亲的时候,留在本地肯定是找不到好人家的。即便不出这周思敏这事,周家老祖宗也早就有心将周家二房全都迁到临县,以期能蒙混过那些不知dào

这二房真实情况的人家,也省的留在本宗老是带累了族内其他子孙。

说到底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子,钱氏气闷的想着。她如今对这女婿是极不满yì

的,然而又因为张晓的无所出让她无法在女婿面前摆出什么岳母的架子。

真真是气煞人也!

“那便麻烦娘了。”窦氏见目的达成,脸上笑容都不由舒心真挚了许多:“那娘您先歇着,媳妇下去再看看澜儿。”

钱氏看着儿媳妇一刻也不愿多待的样子,心里不由又多了几分恼意。不过实话说她也不愿看到对方,自从张泽当了官,她便越发觉得这粗鄙的儿媳妇配不上她儿子了。

“唔。”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字来,钱氏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她身边的丫鬟见主子不吩咐,便也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并不上前相送窦氏。

索性窦氏也不在乎,听到婆婆应了一声,屁股一抬马上就走了出去。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到媳妇出了门,钱氏到底还是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她从那张雕了松鹤的座椅上起身,走过厅堂撩了纱帘便往外走去。两个丫鬟急忙跟上,却看到老太太正站在走廊上望着天。

日落将沉,火焰一般的晚霞蔓延了整个西边天界。正院上空已经有了一些黑色的蚊虫盘旋,吸引的一只只蝙蝠不时在其周围飞动。

钱氏看着这天色皱了皱眉,放qì

了亲自去寻张晓的念头。她转身对身后的也丫鬟道:“去,把晓儿叫来。”

两个丫鬟相视看了一眼,矮一些的那个便低着头应了声是,然后沿着游廊快步就往旁边的院子走去。

张家买这院子时张晓早已出嫁,老夫人惋惜自己的闺女在娘家未曾住过这么好的院子,便将正院南边的小院专门留给了张晓。因而这次周家二房暂住张家时,除了张晓和周二爷住在主院外,其余人则全都住在了客院。

钱氏吩咐完便自己掀了帘子又进了屋子。她到如今还是不适应事事都要丫鬟伺候,只管按着自己的想法来生活,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在屋子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晚膳将近了,张晓才匆匆带着丫鬟婆子踏进母亲的正屋。

“你来的倒巧,正好撞到饭点了。”钱氏一见到女儿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也不拘什么主次两人坐在一处,一副推心置腹要和女儿说心里话的样子。

张晓这几日心情舒畅,容貌便也跟着亮丽起来:“阿娘这话说的就好似女儿故yì

踩着饭点过来了似的。难道女儿在您心里就这么馋,连您的晚饭都想法子蹭上了?”

她这话说的很俏皮,引得钱氏开怀大笑。

张晓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阿娘这般急着叫女儿过来所为何事?不会是大哥又有了什么好消息了吧?”

钱氏细细看着自己的女儿,越看越觉得对方真真是这世上最好kàn

的女人,却可惜嫁了那么一个纨绔子弟。她抬起手摩挲着女儿鸦青的发髻,那一句要叫对方离开的话却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说出来。

张晓见母亲神色难过,心里就有些慌张,紧紧拉住对方的手急迫问道:“阿娘!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您这是怎么了?”

钱氏低头:“晓儿……姑爷有没有说准bèi

什么时候离开?”

到底女儿已经外嫁了,而澜儿却还没出阁呢。钱氏眼前闪过周思敏那令人生厌的模样,一狠心还是说出了口:“阿娘寻思着那丫头也好的差不多了吧?你们再耽搁……”

“母亲,你这是要撵晓儿出去?”张晓原本紧张的手指总算松开了,强笑着问钱氏:“是不是嫂子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

她连阿娘都不叫了,只称呼对方为母亲。

钱氏听到张晓这么说,心里自然无比难受。她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晓儿,澜丫头正议亲呢……”

澜丫头正议亲呢……正议亲呢……

张晓豁然明白过来。多熟悉的句子啊,当初周家那几个妯娌不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吗?

家里丫头正议亲呢。周思敏名声那么差,待在家里将几个姊妹的亲事全给耽误了!

“我明白了。”她苦笑了一声,又是周思敏,这个女儿可将她带累的连家里人都嫌弃了。若是将来她不孝顺,她今日这般付出也不知dào

是对是错。

“只是还请母亲容我和二爷多收拾几日。”张晓柔顺的说道:“收拾完我们就走。”

第二十一章 宝剑

张晓回去后便叫各人收拾行李,然后隔了一天后才将这事告知了周二爷。

周二爷面上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只回了一句知dào

了便再无二话。

张晓无奈的很,但显然这万事不管的答案也在她意料之内。于是她便又派了奴才去知会周思文。

周家二房的主子们,涉及钱财买卖之事一切都只管找周思文,让他去安排就是了。这是张晓嫁进来之前就形成的惯例,所以她一直都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对周二爷这万事不管的性子也无任何不满的地方。

左右还有儿子在呢。

然而她从未深究过,便也不知dào

周思文也是不怎么管的,真zhèng

操心的其实是周思文身边的梁嬷嬷。这位没给周思文奶过一口奶,却被对方称为奶娘的嬷嬷出身郁府,识文断字且精通算学。无论是理财管家,又或是教导小主子,没一样不是做的妥妥当当的。

不过她到底只是一个人,而周家却大大小小几十个主子,每一个都想要从周思文身上咬一口肉占一点便宜。这些年,尽管梁嬷嬷千防万防,却还是没能阻止小主子用以傍身的财物一日日的缩水。

到如今,她刚从郁府回来便又惊闻周思敏出事,几番折腾下来,便病倒了。

“少爷,夫人说过几日就要启程。”周思文身边另一个叫麦冬的小厮说道:“可是咱们的马车前些日子卖了一些。现在再算算好像不够了。”

周思敏用的药、梁嬷嬷用的药这几日都是通过卖了这些东西换来的。周思文身边没了梁嬷嬷,手就松了,等到发xiàn

没有银子抓药时,便只能靠典当身边物件继xù

消耗。

“马车也卖了啊?”周思文哪里记得这些,惊讶的回想了一遍,迷茫的问道:“我那么多的大箱子都送出去了,马车自然也用不了那么多了……怎么到如今马车反倒不够用了呢?”

麦冬神色怪异,踌躇说道:“主子们在城里待了这么久,又置办了不少东西。”

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不仅不比之前的行李少,反而还多出不少。周家人又不肯从外面租马车用,便又将这难题交给了少爷去解决。

“那就再买几辆马车好了!”周思文果然也没想过可以租用马车,又或是他根本就不知dào

还有这么一个解决方法,而是直接便又在屋子里转了起来:“买马车可要不少银子呢。这次卖什么好呢?”

他将几个堆在他屋里的箱子打开,将剩下不多的几件东西略略翻捡了一遍,拿起这一件又放下另一件,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原来这些被剩下的全是做工精良的刀枪剑戟。周思文习武,对兵器尤为喜爱。那一箱箱的书籍画册在他眼里全是废纸,只有这些宝剑良弓才是值得珍藏的宝贝。

“哎……”他挑了半天,最后拿出一把刀鞘上镶着七颗明亮宝石的长剑在手里掂了掂,幽幽说道:“算了,便卖你了。”

他的手在刀鞘上排成北斗形状的宝石上一一拂过,因害pà

看到那寒光凛冽的剑刃后自己后悔,他也不敢将长剑抽出,便从箱子底部抽了一块绸缎将其一包就急急交给了小厮。

“明天你就拿着这剑去换银子吧!”周思文严肃的吩咐道:“记得不要死当啊!过段时间我还要回来将它赎出来的!”

麦冬急忙上前接住,应声答道:“少爷,奴才记住了。”

然后就准bèi

将宝剑抱出去看紧了,天一亮就出门去办事。

“等等!”周思文到底还是舍不得,看到麦冬就要走出去了便又叫住了他,恋恋不舍的上前夺过宝剑:“你明天一早再过来拿吧!”

麦冬心里有些酸楚,低低应下。

周思文却浑然不觉委屈,高高兴兴的抱着七星宝剑往室内走去:他今晚要枕着这把宝剑睡觉!

一主一仆心思迥异的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麦冬待周思文醒来后便提醒他要把七星宝剑交给他去典当。

周思文起身后的神清气爽一下子就没了。他抱着这把剑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觉得十分不舍——跟这把剑睡了一夜,他觉得跟对方已经产生感情了。

想到箱子里再另选一物,然而当夏天的刺眼光线在剑鞘上的七星宝石上跳跃不歇时,周思文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当初选择这把宝剑的目的。

这一把看起来是最值钱的。若要再选他物,少不得要被那些个不识货的掌柜们压价,那他就有可能要卖两件或者更多的宝贝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将那把剑又摸了摸,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亲自去找个识货的掌柜。”

省的他到时候只认钱,把宝石抠掉,剑鞘融掉……

妈呀,这简直不能想。周思文将思绪急忙拉了回来,又拍了拍那把剑的剑身,低低说道:“你放心,不会被融掉的!以后我一定会把你赎回来的。”

诸般呢喃,就好似在和爱人对话。

麦冬心里也松了口气。一想到小主子这么宝贝的东西要被自己当掉,他就似乎能预测自己将来会被迁怒。

周家的男人似乎都喜欢迁怒,揍起人来又毫不手软。所以麦冬对周思文潜意识里便存zài

着一丝害pà

和敬畏。

两人走之前去看了张氏及周思敏。张氏叮嘱周思文要挑些结实耐用的马车,周思敏则嘱咐他早去早回。

“路上不要耽搁。”周思敏一遍遍说道:“误了宵禁的时辰便只能等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了。那样的话,我和母亲都会担心的。”

周思文一边走一边不断点头:“你放心,我速去速回,必不会在外闲逛。”

周思敏一直将兄长送到了院子门口,想了想,却还是有点不放心:“哥哥,那车夫对安溪城熟悉吗?会不会迷路?”

“放心吧!就算车夫不认识,你哥哥我也是摸得透透的!”周思文挥别了一脸担忧的亲妹子,口气轻松而又狂妄的说道:“我现在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将安溪城绕上一圈。”

周思敏看着周思文开朗明媚的似乎不知dào

一丝愁苦的面容,被同化了的满足笑意便也从嘴角慢慢漾开:“那哥哥早去早回。”

她只知dào

周思文是去买马车,却不知dào

他要先当了宝剑再去买。她只知dào

兄长手里握着从生母那里得来的嫁妆,并且一直用这嫁妆养着满府的主子奴才;却不知这嫁妆早已空了,便是她这几日吃药的钱,用冰块的钱也都是变卖了周思文最后一点东西换来的。

若她知dào

,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过得如此舒心。

周思文看着妹妹变得这么懂事贴心,不由大笑着应下,转身领着麦冬便往西门出去。

第二十二章 至宝斋

停在西门外深巷里的车夫此刻正懒洋洋的靠在门口和守门的小厮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即便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影向着门口靠近,他也没有动作。直到周思文和麦冬走的近了,这才止住谈话迎了上来。

“少爷,马车早就准bèi

好了。”他草草给周思文行了个礼,然后将两人往门外带:“只等着坊门一开就能出发了。”

街鼓还未响起,各坊门自然还未打开。但夏季天亮的早,时人皆怕日晒,想要出坊的只怕早就将坊门口那块小地方给挤得水泄不通了。

周思文时常外出,自然是明白的。

“那便慢慢行过去吧。”他让麦冬给守门的赏了几个铜板,不甚在意的说道:“到那差不多也就开了。”

车夫看着那守门小厮就为了几块铜板而欢天喜地的样子,心里就有些鄙夷。周思文往日大方的很呢,一出手全是真金白银,近日却落魄到拿铜板来打发下人了。他眼神微微闪烁,站在一旁看着周思文利落的上了马车,然后才上前将不善武道几番攀爬不成的麦冬给扶了上去。

粗粗将马车前后检查了一遍,那车夫这才上了车辕朝着里面大声道:“少爷您坐好勒!小的这就要动身了?”

周思文唔了一声。

马车应声而动,哒哒哒的沿着被两旁高墙掩起的深邃小道徐徐走远。

周思文不管外面情形,一路只欣赏着自己的宝贝。拿着那块包剑的绸缎将剑身擦了一遍又一遍,眼中的怜惜和不舍仿若对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麦冬不懂这种情绪,周思文不说话,他也不敢打扰对方,便一路沉默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一遍遍的擦拭那把长剑。马车时而颠簸,时而平顺,摇摇摆摆的不一会儿就将困意给他摇了上来。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徐徐停下,车夫在外喊道。

“少爷,到了!”

麦冬一下子从瞌睡的状态中醒转过来。他连忙起身先行下车,站在马车边上将车帘高高挑起,恭敬的等候周思文下车。

“至宝斋。”周思文抱着七星宝剑下车后,抬头念出了眼前店铺的名字。然后他左右看了看,转身对那车夫问道:“这就是安溪城最大的当铺?”

他原先就在安溪城中念书,对这城里的食肆酒楼可谓了如指掌,但是对这买卖旧物的当铺却从未了解过。

如今看来这两边街道上的铺子就数面前这家最为冷清,用门口罗雀来形容都半点也不过分。这样的店铺也当得起安溪城当铺中的老大?

那车夫看到周思文疑惑的眼神,连忙牵住马车解释道:“少爷,这至宝斋不是当铺,它是一家古玩店。即是古玩店,平常之物他们这里自然是不收的。小的猜想少爷您亲自出来送的东西肯定是奇珍异宝,到那一般的当铺里头掌柜的恐怕还没见识过,也只有这至宝斋不会打眼埋没了您的宝贝。”

几个车夫是周家唯一跟出来伺候的奴才,比不得郁家送来的小厮那般对周思文十分恭敬。不过他今日却知dào

周思文是出来典卖东西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让周思文亲自出来典卖的物件必然是那了不得的奇珍异宝。自己受累将他带到这古玩店,不就是指望着对方将手里的东西卖出高价后再赏自己几个小钱么?

没看刚才就连那看门的小厮都得了几个铜板么?没准一会儿周思文高兴了,手指缝里随便漏出几两银子便尽够自己累死累活的干上数月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谄媚之色更重:“您想啊,既然是买卖古玩的自然不会跟那些卖包子卖草绳的店铺比客人的数量了!人家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呢!”

周思文听了也觉得很是在理。自己这宝剑可不是什么破烂货,要是送到一般的小店,那些掌柜的还不知dào

要怎么埋汰它呢!

“那行,咱们就先进去瞧瞧!”他不由心情都好了很多,如果能给七星宝剑寻个爱惜它的主人,周思文便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了。

麦冬听了,抬脚连忙就跟了上去。

而那车夫则将马车往不远处的马棚赶去,然后呆在那里一直等着周思文出来就行。

至宝斋的打杂小伙儿也热情洋溢的朝着周思文主仆迎了上来。

“嘿!这位公子可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他年纪和麦冬相仿,腰却几乎弯到了地下去,奉承着周思文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十分夸张固定,就好似带着一张面具:“贵客贵客…快请里面瞧!”

周思文面色淡然的跟着那小伙儿进了店里。

才跨进门,他便瞧见门口放着两盆枝条疏朗的不老松盆景。余光再扫到两面墙壁,便瞧见上面挂着好几副裱框的字画。

只是他并不懂字画,因而也不知那两面墙壁上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银两。

字画下方,是两排红木的博古架。架上陈列的都是一些擦拭的极其光亮干净的小件儿,对周思文来说根本不值他一看。

打杂的小伙只将人带进店里便退了下去继xù

站门了,这时至宝斋的掌柜替了他的位置,正热情的与周思文寒暄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在下不才姓徐,是这家小店的掌柜。不知公子今日到小店来是准bèi

出货还是看货?”

周思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来典卖东西,不免觉得有些丢人。脸色一红,他压低了声音含混说道:“出货。”

徐掌柜的动作微微一滞,脸上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既然是出货,那还请公子楼上雅间坐坐。”

做他们这一行,自认是眼光毒辣的。打这前头的公子走上来时,他一眼便看出来人身上穿的是百两银子一匹的天水碧,腰间压的玉佩雕工精巧、成色莹润,不上手也能判出是那一等一的好东西。

这样一匹肥羊,竟是来出货的?

徐掌柜的心里暗暗有些疑惑,带着两人进了楼上的雅间。等候在门口的丫鬟见三人陆续进了房间后,也不用那掌柜的吩咐,立时就将门给掩上了。

显然是经常这么做,已成了习惯。

三人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旁边,徐掌柜的也不招呼两人坐下,而是微微笑着问周思文:“不知这位公子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现在可否打开让在下一饱眼福?”

“好啊!”周思文也不在乎就这么站着,随口就接下话头,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示意那徐掌柜接下来道:“给你!随便瞧!”

徐掌柜差点就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了,当他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冲动时,差点没当场抽自己一个嘴巴!做古玩的,最忌讳像现在这样手对手传递东西。防的便是那东西万一有什么不妥,谁是谁非的牵扯不清!

这小子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故yì

做好了局想要陷害自己的!徐掌柜的恨恨想着,脚步往后一退,将双手负立在身后,不悦的说道:“这位公子莫不是不懂规矩?还是欺我徐老儿年纪大了,好糊弄呢!”

第二十三章 争执

周思文不爱好摆弄古玩字画,自然不知dào

对方所说的规矩是什么意思,所以一时间他就有些愣在那里了。

幸好麦冬是个机灵的,低声道:“少爷,掌柜的意思是让您把宝贝放在桌子上打开给他掌掌眼。”

自家少爷一直紧抱着手里的东西不撒开,他实在是没办法上前越俎代庖。

“哦!要干嘛直接说不就得了!”周思文恍然,皱着眉头也有些不太高兴起来:“我这不是第一次来吗?哪里晓得你们这里有这么一条破规矩!”

直接就承认自己是那愣头青了。

徐掌柜脸上再也摆不出笑容,僵硬着还要道歉:“得罪了……”

他心里已经在猜测来人大概是哪个豪门世家的公子哥,份例银子用光了又不敢跟长辈要,便将家中宝物偷出了一两件来悄悄卖掉好解决他不甚宽裕的困境。

没看到光是包裹东西的绸缎都是十分昂贵的妆花锦吗?这是哪里来的败家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倒要看看,能用这么昂贵的妆花锦缎包裹的宝贝会有多么珍贵!看着长长的样子,莫非竟是一副名家字画?

十年前的战火不知烧毁了多少字画书籍,今上却又独独喜好风雅,连带着整个天舟的古籍字画都跟着走俏起来。今日若是能在这傻小子身上捡个漏,没准夫人一高兴,又要赏他些好东西了。

周思文十分利落的将绸缎扯开扔在一旁,将里面的宝贝取出郑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抬头对徐掌柜道:“看到没?这就是千红山庄所出的七星宝剑,江湖上只此一把,就在小爷手上!”

这话说出口是他既自豪又难过。自豪的是自己竟然拥有这么珍贵的武器,难过的是这武器从今往后便不属于他了。

徐掌柜见期待的字画竟然变成了一把装饰得十分艳俗华丽的长剑,心中不由一阵失落。再又听说周思文大言不惭,竟说此剑出自千红山庄时,心里的讥讽便不由脱口说了出来。

“出自千红山庄?公子还是切莫和老夫开玩笑了。虽然老夫孤陋寡闻,却也晓的千红山庄早在两百年前就消失了。而由它所出的武器件件都是精品,一般人家便是宁可卖房子都舍不得卖了它!”他声音有些尖利:“您这剑啊,老夫看也就剑鞘上的七颗宝石值些银两。若是估价,唔……也能值个两百两银子吧!”

谁不知dào

那些老旧的世家全给新皇给拢到京城去了。安溪虽然是个陪都,留存的世家却不过是些旁支末族,手里根本不可能拥有这两百年前都难得一见的宝物。

即便真的有那么一两件,那可都是传世之宝,又整会轻易就被个小子给偷出来?

更不提这长剑装饰华丽繁复,庸俗的可笑!怎么可能会出自千红山庄!别侮辱了千红山庄的名头好吗!

徐掌柜自认自己被气的够呛,但是他却没料到周思文比他还要生气。

“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承认它出自千红山庄就算了,说它只值两百两银子又是怎么估出来的?”周思文见这徐掌柜连仔细查看都没有,便随随便便给自己珍视的宝贝订了个低价,胸口一疼就骂了起来:“枉你们这店还自称是什么安溪第一,我呸!”

他一边将七星宝剑重新抱起,一边不时贬损着至宝斋:“有眼不识金镶玉,只会吹牛说大话!怪不得门口连只鸟都没有!”

徐掌柜原本就不觑眼前少年,对他客气只是因为想要做成生意。现在不仅生意黄了,这小子还不时谩骂侮辱自己,他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位公子,我劝你说话做事的时候还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只为了逞这一时口快而在将来后悔。”他意味深长的沉声说道:“我们既然能在这安溪城的头号大街上开出这么大一个店面,自然是不怕你们这些个泼皮无赖前来捣乱的!公子今日多番挑衅老夫,便真当老夫是那没脾气的面人吗?”

麦冬一听这话就知dào

要糟。还没等他低头给人赔不是呢,他家公子果然就气的跳起脚来。

“老匹夫你敢威胁我?!”周思文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家里的人跟他相处从来都是只有哄着没有骂着的。如今这掌柜的不愿吃亏跟他顶了起来,以周思文的血性哪里会服输,脑子一热上前就揪着对方的领子骂起来:“难道我刚才说错了?我肯将那宝贝拿到你家来卖,那是看得起你。你自己老眼昏花看不出这宝贝的价值就算了,还敢威胁小爷?”

他一把将人推到墙边压在对方身上恶狠狠的挑衅道:“好啊!你有什么招数赶紧给爷使出来啊?要是不能叫爷大饱口福,看爷今日弄不死你去!”

这番典型的恶霸模样将那两个小丫鬟吓得失声尖叫起来,而徐掌柜的却到底年纪大些,又有阅历,闻听周思文一口一个小爷的叫着,当即便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说道:“那徐某可真是害pà

死了。只是未知公子借的又是谁家的力竟敢跑到我们至宝斋来仗势欺人!”

麦冬吓坏了,连忙上前央求周思文道:“公子算了吧!这家不行还有下家,可不能再闯祸了啊!”

如果周思文出事,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了。先前小姐出事的时候,牡丹和百合尚且还保住了一命。今日少爷若要有个三长两短,他麦冬只怕是不能活命了。

可是盛怒之下的周思文哪里能听人劝,他理都不理麦冬,放开那掌柜后,将妆花锦缎往空中一抛,抽出七星宝剑对着虚空处一阵簌簌乱砍。刀光剑影伴随着所有人的呼吸,那块锦缎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片片雪花,洋洋洒洒的铺了一地。

“好剑!”徐掌柜一看到那把剑抽出来时就知dào

自己走眼了。再看到周思文的一番动作后,便越发的后悔,原来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了弯:“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今天这交yì

徐某人和你做定了!”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厚颜,但是既然是做生意,那脸皮早就该丢到地底下埋起来了,哪里又会在乎呢。

“你要做?”周思文哈哈一笑:“可小爷我现在不想做了!”

他手里的七星剑闪烁着幽幽的冷光,脸上神情阴森森透着一股戾气:“好叫你知dào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家堡五少周思文是也!你若是有诚意,就给本五爷磕个头叫声爷,本公子再考lǜ

跟你谈买卖的事情!”

徐掌柜原本还有些惋惜这笔生意做不成了,可当他听说眼前这少年郎姓周时,神情一一僵,不自觉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周家五爷周思文?”

周思文以为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头害pà

了,便更加洋洋得yì

起来:“怎么?爷不像?”

那徐掌柜神色诡异,冷笑了一声然后道:“那哪能呐……就是太像了,所以徐某人才要确认清楚了!”

正当麦冬以为这徐掌柜要服软继xù

和他们做生意时,却看到对方走到门口将两个丫鬟往外一推,然后在他吃惊的眼神中将门一锁,隔着门板阴森森说道:“有贼子砸了咱们店里的东西,还要抢走咱们的镇店之宝七星宝剑!你们还不速速去报官来抓了这两个贼人!”

第二十四章 噩耗

这一日,周思敏一直从清晨等到黄昏,直到街鼓都响了,各坊门都被关闭了,她才确认周思文今日是真的不能回来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便从心头升起。这种不祥令她不安,叫她辗转反复,夜不能寐。

第二日,街鼓再起。她终于等不住了,派了芍药去前院打听。

芍药一直到太阳都快升到中天了才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惶的泪,抖抖索索的说道:“小姐……少爷他……少爷他被人抓进大牢了!”

玉兰手里的绣框“哗啦”一声掉落在地,难以置信的反问着:“进了大牢?”

周思敏也觉脑子一空,心里有种不愿相信的渴望,怒喝芍药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芍药慌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一边哭一边说:“小姐……少爷昨天去什么至宝斋当宝剑,然后不知dào

怎么回事就跟店里的人争执起来……他把人家的店给砸了,还抢了人家的镇店之宝,当场就被市署的人抓起来交给了府衙的捕快。车夫说……说那是府尹夫人的铺子……少爷和麦冬只怕不好出来……”

府尹夫人?那个将原身打死的女人?

周思敏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好似晃了晃。她摇摇头,一转头见到玉兰正怒目看着自己。这丫鬟一碰到周思文的事情便万分关心,如今这般情形倒好似将这错怪到了自己头上了!

“你怨我?”她没有不悦,毕竟周思文是对方跟了多年的主子:“你觉得钱家是因为记恨我所以才去报复哥哥的?”

周思敏的眼睛太过明亮,语气却十分平淡,让玉兰一瞬间就醒了神。她慌忙也跪到了地上,否认道:“奴婢……奴婢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脸上的怨愤却分明没有散去。

周思敏却顾不上拆穿对方了。

“少爷昨日不是去买马车的吗?”她镇定片刻,想到这件事的古怪之处,不由问道:“怎么又变成去至宝斋当宝剑了?他为什么要当宝剑?”

芍药呜呜哭着,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声音便有些哽咽:“回小姐。少爷……少爷早就没有钱了,昨日其实是想着先去当了宝剑再买马车的……”

没钱了?

怎么就没钱了?

没钱了张氏还要让周思文出去买马车?

周二爷也不管?

……

周思敏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和不解,更多的却是对周家夫妇的愤慨以及对周思文的心痛。

她不由想到,昨日哪怕周思文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她也绝对能看得出来。然而,他那么阳光,那么爽朗,丝毫看不出一丝烦恼的面容欺骗了她的眼睛,只留给她一份美好却已破碎的记忆。

“那车夫有否说对方想要怎么解决?”她镇定的问芍药。

芍药抬头,将眼泪抹干净了回道:“好似说要赔他们十万两,不然就让少爷待在里面出不来……”

周思敏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赔钱就能将人捞出来,这事倒简单了。她前世在襄平城里见惯了世家贵族揪住敌人的尾巴时那绝不放手的凶狠,便害pà

钱家人也会揪着这事不放,然后借机毁了周思文。

因为毁灭一个家族很难,毁灭一个少年却是易如反掌的。这事对方已经放了话只要钱,那周家便只管凑了银两去赎人便是了。

她又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探一探父母的态度。

“芍药过来给我梳妆。”周思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要去见母亲。”

芍药依言起身,便只留下玉兰一个人孤零零跪着。她不敢给对方求情,擦干眼泪之后便开始伺候周思敏梳妆换衣。

玉兰心里更凉,只觉得周思敏太没良心:自己的兄长都下了大狱,她不仅没有一滴眼泪,也不说立kè

去找夫人和二爷商量对策,倒先是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了!不说周思文是为了谁才会下的大牢,就凭着周思敏今日这般表现,她都替周思文感觉心寒!

芍药做事麻利,不一会儿就给周思敏收拾好了。

周思敏照了照镜子,看到镜中人妆容整洁,衣着端庄,这才满yì

的转了身,对芍药淡淡说道:“走吧。”

芍药想要上前搀扶她,却被她摆了摆手说不用。两人绕过跪在地上的玉兰时,衣角都没沾着她一点。

周思敏心思沉沉,脚步却不疾不徐。她带着芍药一路往张家主院而去。她身体大好后,日日都要找个时间去张氏的住处待上一段时间,因而对这路是走熟了的。

张氏院子里的仆妇们对她已很熟悉,顺利放了二人进门,周思敏便沿着蹿满了绿色藤叶的游廊往正厅走去。

“张晓!我周言义娶你进门就是为的给思文找个能照料他的嫡母的!可是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推给思文去做,你说说我娶你还有什么用!思文如果没事还好,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立马就休了你!”

周思敏的脚步一下子就止住了。

“我……我也不知dào

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张氏低低泣声说道:“往日里他都做的挺好的,怎么这次就发生了这样的祸事……”

非礼勿听。周思敏转身,欲要带芍药离开,却又听张氏道:“说到底还不是敏儿惹下的祸事,若不是她将钱家得罪的狠了,思文又怎会被人设计!”

好吧,礼不下庶人。她现在已经不是士族小姐了,这个家里也没有人对她责求完礼。既如此,她便听听这壁角又如何。

于是她又转了身,然后也不往前,只静静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芍药吓得噤声,连大力的呼吸都不敢,紧紧跟在周思敏身边心思复杂的一齐听着周二爷和张氏的争吵。

“敏儿为何会惹是生非?还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教的不好!”周二爷吼道:“但凡你用上一点心,她即使不成器也不会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去!”

“二爷……您竟是这般想!”张氏竟也跟着顶了一句:“思敏不是被思淑下了毒才害成那样的吗?您事事都怨在我身上,就真当我们张家还是十年前那任人欺辱的农户吗?”

“怎么?你十年无所出,即便你变成了公主我也能休了你!”

“那二爷便去请老祖宗做主吧!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认我这个儿媳妇!”

周思敏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了一声:所以女人成婚后,不要妄想通过男人的宠爱过上好日子,娘家是否昌盛才是所有出嫁女在另一个家族里站稳的根基!

“走吧。”她转身而去,对周二爷接下来如何应对半丝兴趣也没有。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却叫嚣着要休了他家的女儿,张氏若还在乎周二爷这事也就是两口子的拌嘴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的。

但张氏若对周二爷无情了,下一刻便能让张家的仆人们拿着大棒将客院里的一大家子全给赶出去!

第二十五章 准备

周思敏匆匆而来却又缓步而去。路过张成澜的院子时,她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上前让守门的丫鬟给通报了一声。

“我还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来看我了呢!”张成澜倒跑的比丫鬟还快,一把将她拉进内院不停抱怨道:“我不是让人去找你了吗?你天天都往姑姑那里去,怎么就没一点时间分到我这里来?”

张成澜真是苦闷,才被母亲撤了禁足的命令,却又被祖母下令不许出门。

“是我做的不对。”周思敏没有说张氏也严禁她和张成澜来往的命令,反而真挚的跟对方道了歉:“你便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再不会了好吗?”

张成澜撅了撅嘴,轻轻哼了一声,手却一直没放开,将人一路拉进了屋里:“我看你今日来找我也不是为了玩的。说吧,是不是有心事?”

周思敏顿觉一阵窝心,于是郑重对她说道:“澜儿,我哥哥出事了。”

张成澜被自己母亲禁足在屋里,又万事不管,是以到现在也没听到半点消息。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她顿时脸色一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两人在室内的贵妃榻上左右坐下。榻上铺设的竹席新亮光滑,手边小几上的棋盘还未收起,珠光玉滑的黑白棋子幽幽泛着冷光。

周思敏看到张成澜贴心的将丫鬟都挥退了,自然也让芍药退到了门外,然后才抬起头毫不避讳的说道:“你知dào

我们前些日子得罪了钱家,原本是要准bèi

离开安溪的,奈何当时我伤势过重,才在你们这里停留了一阵。原本再过几日就要离开,然而昨日哥哥上街,和至宝斋的人发生冲突毁了人家的铺子,便被钱家人抓住机会给关进了大牢。”

她看到张成澜惊讶的样子,语速变得慢了些:“这事要解决,首先便是要赔了那店铺的损失。然而家里多次遭难,我寻思着,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拿不出那许多银子了……”

张成澜终于消化了全部的事实,胖乎乎的脸上是满满的同情和怜惜:“思敏,你可真够霉的!你找我是要借银子吗?”

她开始掰着胖胖的指头计算自己还有多少钱:“之前母亲说要给我准bèi

嫁妆,给了我一盒子首饰,祖母这些年给的好东西也有不少,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几千两吧……”

周思敏心里十分感动,脸上却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澜儿,我所求不是你的银子。”

张成澜放下自己臃肿的好似馒头一样的手,转头疑惑的问她:“那你要什么?”

除了给对方凑一点银子,她好像也帮不上别的忙了。

周思敏便放低了声音问道:“我知dào

你爱棋艺,对安溪城里的棋社也十分熟悉。若我有一天想要出门,你可愿意带我出去一趟?”

张成澜更是讶异:“带你去倒没问题,只是这跟救你的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周思敏微微垂了眸子,声音感激而又清冽:“澜儿,我谢谢你,也替我哥哥谢谢你。若周家这几日当真凑不出银子,我想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总要想法子去试一试的对吗?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弄不到钱,也能去府衙看一看他……”

张成澜听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满脑子都是疑问。然而她又担心周思敏心情不好,便也不好再追问第二遍,又安慰了周思敏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由着对方告辞离去。

周思敏得了张成澜愿意带自己去棋社的准话,心里顿时就变得踏实起来。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当初作为庶女,若不能显得自己有些价值,难免会被家族随意对待。而今她的身份已成嫡系,婚嫁之事不仅要父母同意,便是祖父外祖父也有权问责。

这是天舟早年就有的对嫡系的优待。

所以,她醒后曾一度觉得只要装乖卖巧就可安稳生活了。

哪知竟又被强权欺辱!

“芍药你先下去吧。”周思敏回到屋里,见玉兰依旧跪在原地,便淡淡吩咐道:“这几日院子里的事就全由你负责了。芍药我另有安排。”

芍药顿时觉得玉兰那热辣辣的眼光直直射在了自己身上。她有些慌张,倒好似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一样。

“是。”玉兰低顺的应了,慢慢撑着身旁的桌子站起来,然后艰难移动着麻木的双腿往外挪动。

芍药有些不忍,大着胆子说道:“小姐,奴婢……奴婢先扶玉兰姐姐出去行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周思敏提要求。她很紧张,也很害pà

周思敏会生气迁怒自己。

哪知周思敏竟很不在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答yīng

了:“你一会儿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芍药如释重负,越发觉得周思敏脸冷心热,是个非常善良的主子。她情绪微微好了些,走到玉兰跟前轻声道:“玉兰姐姐,要不先等腿不麻了咱们再走?”

玉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心里便很不舒服。少爷还在牢里受苦,作为丫头的芍药却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真是没良心。

她有些僵硬的推拒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木然的说道:“我自己走……你还是留下来伺候小姐吧。”

芍药又尴尬又难过,不知dào

自己哪里又惹到玉兰了。她愣愣看着玉兰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屋子,心里顿时就像被人泼了一桶酒似的,又疼又辣。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周思敏坐在桌边看着那丫头傻愣愣背着自己一动不动好似木头一样,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然后道:“过来,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周思敏的声音把芍药从悲怆中拉了出来。她抹了一把脸,干干的并没有泪。

“小姐,您要奴婢去做什么事?”她知dào

小姐是在想法子救少爷,便对自己的任务十分看中:“您只管吩咐,奴婢豁出命去也会给你做好的!”

豁出命去?

周思敏看到芍药那张还算稚嫩的脸上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阴云笼罩的心情就好似被拨开了一些,陡然漏进来一丝丝阳光。

“没那么严重。”她不由笑出了声:“我只是要你去打听一些事情,不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苦差事,性命还是无虞的。”

芍药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奴婢不会说话……”

周思敏很喜欢看到旁人真挚而开朗的脸庞,这是她从上一世就形成的习惯。原先芍药总是一副苦瓜脸色,她极不喜爱。这几日也许是和她相处惯了,慢慢放开了天性里的纯良,展现到脸上时就格外叫人喜爱。

“去吧。”她柔和的说道:“打听一下父亲和母亲准bèi

如何营救哥哥,一有消息就来告sù

我。”

芍药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也许能够救出少爷,顿时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呵呵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去。

而才艰难行到外屋的玉兰听到这主仆二人竟还能笑出声来,心中更觉凄凉。主子遭了难,她们不是应该比他更痛苦吗?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发泄似的拿拳头狠狠捶了捶自己发麻的双腿几下,直到感觉到那几乎痉挛的痛意弥漫了整个双腿时,才有些痛快的舒了口气。

能与周思文同甘共苦的,整个周家也许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第二十六章 郁小仙

周二爷连着跑了两天府衙,也没能见上周思文一面。他越暴躁,后院的一众女眷就也跟着遭殃。而众多女眷遭殃的后果便是都将这件事的过错全都推到了周思敏身上。

周思敏这两日也不再往张氏面前凑了。她知dào

张氏对自己慈爱的基础,那便是周思文。一旦周思文不在了,自己便连周七娘都不如了。

“大老爷送了五千两银子……”芍药将自己打听来的情况细细的说给周思敏听:“说是族里给的,从此周家二房的事跟周家再不相干……”

她说到这里不由抬头看了看周思敏的神色,见到对方并无什么愤nù

的表情后,才又小心翼翼的继xù

说道:“夫人又去找了梁嬷嬷一趟,被半夏给赶了出来,并且说要动那些东西,必需先知会郁府的主子……”

梁嬷嬷生病后,周思文便在离张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院专门给她养病。张氏上门无非是为了要周思文手上剩下的铺子和田亩,如今之计也只有紧急变卖了这些才能保全周思文的性命。

“你可知半夏为何要将夫人赶出来?”周思敏问道:“郁府出来的奴才一向稳重,对夫人也很尊重,怎么半夏就这般胆大?”

芍药摇摇头:“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

周思敏也知dào

芍药所知有限,便也不再追问对方其他问题。周家的态度,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愤愤不平的。一个家族里若是出了几个总是败坏名声的纨绔子弟,族长和家长不将其杖毙逐出族谱已是格外开恩了。

更何况周思文是一犯再犯呢。

她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叫半夏的小厮。敢和主子对着干的奴才不多见,她很好奇。

周思敏指尖来回摩挲着几个铜板,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然后对芍药道:“你想办法去找到半夏,让他把郁家当年的嫁妆单子以及这些年二房的账册誊抄一份给我。另外再让他给我准bèi

一些银子,多少都行,我要进城一趟。”

虽然来周家的时间很短,但是她却也知dào

梁嬷嬷才是真zhèng

打点二房财物的人。要了解周思文那日出门到底卖了什么,将这些年的盘点清单拿来一对便知。

芍药虽然觉得这些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是什么都不问,一字不漏的将原话传给了半夏。

“她要账册和银子?”半夏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芍药的神情后低声问道:“她想做什么?”

芍药摇头说不知。

半夏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两锭银子:“喏,这里是十两银子。”

张氏的命令他可以不听,但是周思敏的话他却不能违逆。

他将那两锭银子交给芍药,脸色很阴沉:“你提醒小姐一句,只要有郁府在,少爷就不会出事。钱家人是不敢动少爷的,只要周二爷舍得将那些妻妾的压箱底都拿出来卖了,绝对能凑够赎金将少爷赎出来。”

店铺和田地是周思文最后的一点老本。这次再要遂了某些人的意愿全都拿出来,少爷就一无所有了。

芍药一听就知dào

半夏是什么意思了。他这是在变相的告诫周思敏不要添乱呢。

她默不吭声的将银子收起,离开时又去看了梁嬷嬷一眼。嬷嬷昏迷多日,再清醒时已经有些不认识人了。芍药看了以后觉得心里很酸,临走时再瞧着半夏那张臭脸时便也少了先前那些讨厌的情绪。

她眼睛红红的回到张家,将半夏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说给了周思敏听。

“郁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周思敏有些惊讶:“竟可以左右钱家的想法?”

芍药以为周思敏是在问自己,便认真的回道:“奴婢也不敢说郁家有多大,但是既然梁嬷嬷跟奴婢们说郁家是襄平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了,那自然就是有很大能耐的吧。”

她离开郁府的时候也才五六岁呢,又怎么会对主家的势力有什么明确的印象呢。她连着好几年都没有回襄平,就连父母的印象都很模糊了……

周思敏只听到芍药说襄平郁家时便惊住了。

竟是襄平郁家!那个旧的谱牒上排名前三的襄平郁家!她虽然不是郁家人,却对这个家族的嫡系传承倒背如流!

“父亲真是好运气。”她喃喃说道。

名门贵女从来都是高嫁的,安溪周家,甚至连谱牒都没上去过,何德何能竟能娶到郁家的女儿做二房儿媳?

这也是她之前从未怀疑过此郁家就是彼郁家的理由。想想也觉得可笑啊,这要是在前朝,士族贵女下嫁寒门那是犯法呢。如今便是没了这条律法,这些守旧的士族也绝不会让家族里出现这种丑事的。

她努力回忆谱牒上有关郁家的内容,然后又回想起十年前的一些旧闻,终于将这具身体生身母亲的真zhèng

身份给想了出来。

难道就是她吗?那个因战乱而失散的郁家女儿郁小仙,十年前被郁家接回了府内。而后迅速嫁给了开国候秦家为二房继室。这对非嫡系原配不嫁的郁家来说,简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当时对这事的原由众说纷纭,却没一个真zhèng

靠谱的猜测。

如今周思敏才明白,原来这郁小仙自己也是二嫁之身,早已失了做姑娘时眼高于顶的资本。即便她是郁家女儿,也更改不了她不是初嫁女的事实。

“原来她没有死。”周思敏嘀咕道:“只是和离了。”

所以周家二爷百般看不顺眼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吗?总归原配之妻若是死了,做父亲的只会对她留下的孩子更加怜惜吧!

周思敏胡乱的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郁家看来还是很重视自己和周思文的,那么为何又在十年前非要让郁小仙和离了另嫁他人?

“小姐您说什么?”芍药听不清周思敏嘴里嘀咕的是什么,又担心是自己一时走神了没听清主子的吩咐,便羞赧的问道:“奴婢没听清楚。”

周思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心里的感慨一时难以抒发,竟莫名觉得有些憋闷。她疲倦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事如何会要郁家出手呢。”

周家不会轻易去朝郁家服软,钱家也不会轻易想要惊动郁家,两方相互扯皮一段时间,磨出一个双方都大致满yì

的结果后自然就将事情给解决了。

可那样的话,周思文的名声也被毁干净了。

若说之前他的胡作非为还能被解释为少年气性,被关在大牢里不能平反就成了板上钉钉的犯了律法了。以后周思文走到哪,这一笔记录都会一直跟着他,永远成为他的耻辱和绊脚石。

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命运一半由家族决定,另一半则要靠品行和名声累积。寒门子弟倘若德才兼备一样可是致仕,贵族子弟若是声名狼藉也别想家族庇护。

名声啊,既是华衣又是枷锁,端看你怎么利用罢了。半夏虽也是出自郁府,有识字断文,却终究缺了些阅历。他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去动那些田产和铺子。半夏这般强势,便让他暂且护着吧。

深吸了一口气,周思敏忽然对芍药道:“一会儿你找个机会给张家小姐去个口信,告sù

她我明日想去城里看看。”

第二十七章 出门

第二日一早,周思敏便来到张氏所在的院子请安,并说起张成澜邀请自己一道出门的事情。

“澜姐姐说是去买几本棋谱,而女儿也想去看一看哥哥的情况。”她低眉垂眼的说道:“若是能进去探视一番,女儿也好心安些;若不能探视,左右也就半日时光,女儿也会速速回来禀明母亲的。”

室内坐着的站着的都是女眷。张氏坐在上首,两边各站了一个没有生育过的姨娘。柳氏地位比较高,坐在张氏下首,身边同坐的是表情淡漠的周思淑。

周思敏坐在周思淑对面,身上穿了一袭半旧不旧的云银色的留仙裙,褶皱处绣着几朵兰花,藏在裙摆深处时隐时现。

张氏原本还有些气闷,听她说是去探视周思文时,心里便软了下来:“你有这个心便是好了,专门出去一趟岂不又要叫我担心?”

周思敏原本就是个闯祸大王,虽然这几日看着安分了许多,但是多年形成的坏印象去根深蒂固了。

张氏不同意。

柳氏在一旁笑眯眯的也不插话,却用手肘碰了碰周思淑的胳膊,示意她有好戏可看。然而周思淑对她还有隔阂,将身体往边上挪了挪,没什么反应似的继xù

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母亲,女儿知dào

您不放心,但是您也知dào

,澜姐姐出门必定会带许多奴仆丫头。”周思敏却继xù

耐心求道:“有这么多人看着,女儿如何会闯祸。更何况,女儿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那些灾祸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往上凑?”

她见张氏脸上并无松动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扬,又道:“再者,女儿也听闻要救哥哥,就必须要动用到那些个铺子和田庄。然而没有哥哥的命令,我想这里也没人敢做主卖了那些东西。”

所以,只有她,只有奉了周思文命令的她才有权处理那些财物。

屋子里的人全都没了声音,大家都一致朝着张氏看去。只见对方脸色有些难堪,却仍强装了笑颜对周思敏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放心不少了。只是到外面不比在家,你做事之前总该想想后果才是。”

话虽这么说,张氏心里却到底存了一些隔阂,只觉得她这个继母当的十分憋屈,动用一点钱财救急却还要看子女和下人的脸色。

周思敏却顾不上再多,心里一松,忙不迭的就答yīng

下来。然后也不愿再留在原地听这一群女人聊些没营养的话了,只说下去收拾收拾便提前告辞走了出来。

张成澜已在她的小院外面等着了。她站在树荫底下不住张望,身边一个干瘦干瘦的小丫鬟拿着一把团扇不停给她扇风。看到周思敏过来了,她急忙上前来迎,边走便问:“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周思敏点了点头。她没什么要带的,只是让芍药去嘱咐了玉兰几句,而后便跟着张成澜的马车一路出了里仁坊,直奔安溪城里最大的棋社而去。

“一个是风雅堂,一个是新月楼。前一个是给他们男的开的,听说规模很大;后一个是专接女客的,就是一进院子一幢小楼。”张成澜一谈起这安溪城里的棋社,满月一般饱满的脸庞上便涌起薄薄的潮红,整个人都发散出一种独特的光芒:“这两家全是宋家开的,是安溪城里最大最好的棋社!里面的棋手和观客多的不得了,每天光是**的银子都要好几十万两银子出入!”

周思敏被对方感染,心里居然也涌出一丝激动的感情出来:“这新月楼里都是女眷,她们也玩赌棋?”

襄平只有少部分棋社对女客开放。便是这少部分开放的棋社,也是不准女客博弈的。看来安溪到底是和姜桐及流疆交界的地方,民风也比襄平要宽和许多。

张成澜大笑起来:“玩!怎么不玩!只不过咱们女眷么赌的小些,玩的就是一个风雅。不似他们男客,坐在风雅堂里还是人模狗样的。一旦赢了银子就要到外面干些极不风雅的混账事了。”

周思敏听了,不由抿嘴笑了起来。既然也有赌棋,那她今日便不怕没银子进账了。

“我今日全买你赢。”她笑眯眯说道:“我还要靠这些银子去救我哥哥,所以澜姐姐今日可一定不能输哦!”

张成澜心里一热,感动之余又有些紧张:“那万一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周思敏摇头,用折扇的扇柄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在上面印出一个红色的印记后凶恶的说道:“那我就把你给卖了换成银子!”

开玩笑,张成澜的棋艺水平完全可比国手。周思敏若是买她赢都能输了,那便只能归功于自己运气不佳,竟会在这安溪接连碰上两个国手级的女棋手。

到时也只有再动用另一个法子罢了。

马车从静谧的深巷行到了熙攘的市街上,外面嘈杂的声音慢慢在马车里响起,然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贴近。过了没多久,周思敏便感觉那马车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直到最后徐徐停住。

“小姐,新月楼到了。”外面的车夫说道。

芍药连忙起身先下了马车,张成澜身边的干瘦丫头见状也红着脸效仿着。

“姐姐,我叫赵二丫。我……我什么都不懂,你教教我好吗?”她跳下马车讨好似的对着芍药说道。

芍药是个热心肠,又看张成澜和周思敏关系处的好,自然满口答yīng

。一边将帘子撩起,一边对她轻声道:“看到小姐下车时,你去搀一把。主子可不会跟我们一样,随便就能从马车上跳下来的。”

赵二丫急忙点头,双手朝前伸着就要接她的主子。

芍药扑哧一声:“算了吧,你过来打帘子。我来扶着主子。”

赵二丫有些羞惭,连忙上前学着芍药的样子,微微探出身子将帘子撩起来举着。然后看着芍药在两个主子下来时,一手借给小姐们当把手撑住,一手上前虚虚扶着,整个身子都将主子们的动作给挡住了。

即便如张成澜那般豪放的双脚跳下,也几乎无人能瞧见。

周思敏姿势优雅的下了马车,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行装才又慢慢走到张成澜身边,环视了一番左右景象,然后才开口问道:“新月楼和风雅堂只是前后院的区别?”

不怪乎她有此一问。马车下来的地方是人迹罕至的后巷,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除了眼前的这扇门开了一角外,其余人家皆是紧闭门户,难得见到人影。

谁家正经做生意,会把正门开在后头的?也就只有这家棋社,因为前门要接待男客,才会不得已将分割出的女院的大门开在后巷。

果然,张成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不是说了吗?这两家其实都是一户人家开的。前面一大半全是风雅堂,中间隔了好几进院子及大门,轮到新月楼已是这宅子的最后一进了。所以你别担心,不会有外男能闯进来的。因为里面就只有一幢小楼,也只有这么一个门可以进出。”

第二十八章 旧怨

两人在门口微微驻足,然后便一齐进了那扇半开的门内。她们只带了芍药和二丫进来,其余奴仆便跟着那车夫一齐到其他地方歇息去了。

门内房檐底下坐着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穿着白底青花的布衣正相互间调笑嬉闹。横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张长桌,桌上有纸笔墨砚及一把朱漆的算盘。

“见过几位小姐。”那两个妇人见到周思敏一行人进来,立kè

停了嬉闹起身迎接,态度很是恭敬。

周思敏跟在张成澜身侧,听到对方说道:“我和这位小姐一共两人,后面这两个是我们的丫鬟。”

那两人听了,便躬身又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得罪才敢坐下。其中一人在一张半开的空白书册上写了几个字,另一个则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两片薄薄的牙雕小叶子递给了张成澜,而后道:“今日客人比较多,您和您的朋友分别是三十四号及三十五号。”

张成澜淡淡点了点头,将那两片牙雕叶子收在手里,让赵二丫给了那人两串钱,而后转身将其中一片叶子递到周思敏手中道:“今日我做主请你来一次,往后你再进来就全都知dào

啦。喏,我三十四,你三十五。牌子别丢了,一会儿咱们进去以后就凭着这个号码下注**。”

这倒和天舟棋社里的规矩差不多。周思敏也不扭捏,道了一声谢便大大方方接过了那片小叶,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发xiàn

其做工竟十分精致。她这一支片头上镂空雕了一朵海棠,层层叠叠的花叶疏朗有致,层次分明,叫人一眼瞧见便不由心生了欢喜之意。

“瞧瞧你都看呆了。”张成澜对这东西倒没那么多研究,也看不出好赖。她一心想早些进到棋馆里找高手对弈,哪里愿意周思敏这般磨蹭。一出了门厅,她也不用楼里伺候的丫鬟带路,拉着周思敏的胳膊就急急往前走去。

正如张成澜所说,这新月楼不过就是一幢二层小楼。小楼左右带翼,三面一围自成一院。周思敏还未进到楼内,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许多清脆的谈笑声。

女人们聚在一起,声浪总是高过相同数目的男人。虽说到周思敏这里才有三十五号进门,但是架不住这些小姐同样还带了许多丫头进来。张成澜带着周思敏一进门,便看到有好几处棋桌均被人占了。中间那处,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观客。

“那边定是有高手在对弈!”张成澜一下子兴奋起来,拉着周思敏围着人群外面兜了一圈也没找到插进去的机会,便只好站在人墙外头扼腕叹息:“好歹给人留个空处啊!”

芍药和赵二丫紧紧跟在两个主子身后,眼睛是一点都不敢离开,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就将主子给跟丢了。

“咱们还是去那边重开一桌吧!”周思敏笑眯眯说道:“我和你先手谈一局,不管她们压着我们任何一方,这彩头都是我们赢了。再有,等我们将那些高手都引过来,你就不愁没人找你挑zhàn

了。”

张成澜哈哈笑起来:“原来你竟打的这等主意!好好好!那咱们就去自开一局!”观摩不到别人的棋艺,她也觉得很是有些手痒,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对手,正急着呢,周思敏便现行开口了。

两人走到偏里侧的一处桌子边,然后便有楼里伺候的丫鬟上前给两人摆上棋具开了桌。

“两位要买多少赌资?”那丫鬟问道。

张成澜笑了一下:“就先给二十块吧。”

她一边说一边对周思敏解释道:“这里一两银子换一块,我们先各拿十块如何?”

周思敏颔首,让芍药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

所谓赌资,不过是新月楼自制的一块原形铁牌,上面铸了新月小楼的记号以及赌资所替的数目。等到顾客回头拿着这些赌资和号牌去柜台前换成现银时,新月楼便从里面抽出一笔提成。

那丫鬟收了银子后立kè

从身前的布袋里数出二十块铁牌放在了桌上。张成澜将铁牌转手就交给了赵二丫,惊得对方就好似被烫手了一般差点扔掉。

太浪费了!十两银子在她家乡都能造出三间大瓦房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十块小牌子收入怀中,抬头又朝芍药看去,却见对方面色如常,不由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周思敏与张成澜也不设赌局,只跟平常一般慢条斯理的下起棋来。她今日出门主要是去那坑了她兄长的至宝斋探探底的,只是手上没有银子,怕到时候被人给赶出去,便跟着张成澜先来了这新月楼赢上一把。

自然,张成澜的银子她不想赢,也赢不了。于是便和对方玩笑说她只好守株待兔,只盼着那些臭棋篓子能碰到她手上。

“哟。我当是谁这么眼熟呢……”一个十三四岁的红衣女子走到周思敏身边后,就好似看到了熟人一般立kè

就凑了过来,讥讽的笑道:“原来竟是周家的草包。”

周家的草包?

周思敏和张成澜还没猜子,就被身边这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低问对方:“臭棋篓子?”

说完两人一愣,随后不由又轻声笑起来。

红衣女见二人不理会自己,不由竖起两道柳眉怒道:“笑什么笑!草包也敢来棋社下棋,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周思敏确定她说的就是自己,脸上的笑意自然就淡了下去。陪都就是陪都,没有那些个世家大族树榜样,这些闺阁小姐都跟长歪了似的,一个更比一个没教养。

张成澜看着眼前这位穿着时兴,头戴羽翠的瘦削女子,眉头一皱就为周思敏抱起了不平:“你凭什么说我表妹是草包!不说别的,就说这下棋,你就这么确定你的棋艺会比她强?”

那女子一恼,厉眼便直射在了张成澜身上。待看清了张成澜的长相后她立kè

鄙夷的笑了一声:“哪里来的死胖子!竟也敢在本小姐眼前放肆!哦,你说这周草包是你表妹,那你就是她的表姐了?表妹是草包,那想来你这做表姐的也好不到哪去啊!”

旁边众人见到有人吵闹,三五成群的便往这边围拢过来看些热闹。

“刘家妹妹,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穿着绯红色对襟襦裙的妙龄女子:“草包嘛,自然是要表里如一,外头是草里面也是草;而周家妹妹可比她身边这位同伴漂亮多了,便是叫她一声绣花枕头,我想也是合适的。”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刘姓女子更是抚掌而笑,朝着来人喜滋滋叫了一声:“钱姐姐,你终于来啦!”

姓钱?

周思敏瞧着对方那满是厌恶的眼神,以及这**裸挑衅的恶意,哪里还会不知dào

自己是遇到了谁。

呵呵,她真是出门忘记看黄历,竟会遇上这么一个旧怨!

果然,那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慢腾腾走到周思敏跟前,嘴上噙着冷笑说道:“周小姐,七夕一别之后你我已是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看到对方杀气腾腾的眼神,周思敏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筒,然后抬头直视着钱家小姐说道:“承蒙小姐记挂,思敏自然是无恙的很。”

周思敏倒也的确要感谢眼前之人,否则她那一抹孤魂还不知dào

要栖身何处呢。

“钱姐姐你还跟她客气!要是我,早给她们点颜色瞧瞧了!”刘姓女子像是看不惯她们二人平和的交流似的,不由就在一旁出声讥讽:“也好教她们知dào

,没个两把刷子,这新月楼可没那么容易进来!”

第二十九章 成败

“哦?这新月楼难不成是你家开的?”周思敏听她刁蛮不讲道理,不由轻笑:“我们花了银子,为什么不能进来?如果是你家开的,那也行,你现在把银子退给我们,我们这就离开!”

刘家小姐一噎,顿时脸色红涨,指着周思敏骂道:“谁不知dào

来新月楼的都是棋艺高超的小姐!你一个草包,来这里不是平白侮辱了我们吗?”

这话未免太过狂妄,然而周思敏环顾四周,却见众人的表情竟都是深以为然。

尤其那个钱家小姐,一边低声劝慰那姓刘的丫头,一边斜眼对这周思敏看着:“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人你都能跟她呛起来。不过是个一窍不通的草包,也值得你跟她扯嘴皮子。你眼光还能不能再高些了!”

她这番话一出,周围人都轻声笑起来。

周思敏无声浅笑:这女子当着她的面说她长短,根本就是想故yì

激怒她。未免叫对方失望,她终于站起身平视着眼前之人客气的说道:“正如钱家小姐所说,思敏的确是个不通棋艺的粗鄙之人。上次从钱府回去后,更是觉得自己腹内空空不及诸位小姐良多。狠狠恶补了几日,也总算弄清了这棋术内隐藏的玄妙。”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钱家小姐,傲然说道:“今日既然能和钱家小姐碰上,想来也是缘分。既如此,不如我们当众手谈一局,也权当是指教一番如何?”

至于是谁指教谁,那得她说了算。

周思敏说完也不等对方应下,转头看了看张成澜,见到对方被气红了眼眶却无语能够辩驳的模样,不由更觉那两个挑衅的女子真是丑陋极了。抬手对张成澜拜了一礼,周思敏诡异的笑说道:“张姐姐对不住啦,我想要先与这位钱家小姐对上一局。”

张成澜哪有不应,她早就想教xùn

教xùn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女人了。当即就将手中棋子一扔,站起身就往旁边一桌走去,同时扬起下巴,张成澜对着那个嘲笑自己是死胖子的刘姓女子高傲的说道:“敢问这位小姐尊姓大名,可有胆量与我张成澜也来对上一局?”

钱、刘二人一噎,顿时脸上神色就难看起来:居然被这对草包抢了先机叫板对弈,她们此刻应或是不应便都显得气弱了许多!

“多日不见,周小姐倒是连性子都变了。”钱家小姐慢吞吞说着,然后不急不躁的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坐到了周思敏对面,又扬起声音问了一句:“要不要我让你几子?”

周思敏回以甜笑:“若钱家姐姐想要给我送钱,我自是愿意的。”

“口气这么大?看来是不想叫我看轻你让子了。那便说说吧,你这局打算出多少彩头?”

“先十两银子吧。”

“好。我跟十两。”

这边的两人订下赌注,也不管旁边人群议论纷纷开始买卖输赢,便各自猜子准bèi

开局。

另一面,张成澜和那位刘姓女子也已经坐下。

“告sù

你,我姓刘名红莲!”她倨傲的抬着下巴对张成澜道:“今天不把你输得心服口服,我就跟你姓!”

张成澜岂会怕她,当即冷哼一声同样抬着下巴高傲的回道:“算了吧,就算我赢了你,也不敢教你这这样的人来侮辱了张家祖宗!不要恶心的我吃不下饭去!”

“好,你有种!那咱就定个规矩,三局两胜,谁先输了谁就趴在地上学狗叫!”

“那我就等着听你叫了!”

这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竟比周思敏那边还要紧张。原本围观在其他桌子边的观客纷纷被吸引而来,棋局尚未开始,开出的赌注却已经加到了几千两。

她们的台局开在两桌中间,新月楼里有专门的丫鬟在一旁划线看台,并且一笔笔将各人的号码牌及下注赌金登记清楚。

“你怎么买了那个姓张的丫头赢啊?”大约是结伴而来的朋友们见到自己小伙伴买了张成澜胜,急的都恨不得替她把银子给拿回来了,一边惋惜一边还不停问那个看台子的丫鬟:“能不能反悔啊?我朋友是新来安溪的,什么都不懂呢……”

那女子看起来已有二十左右,却看不出是未婚还是已嫁,穿了一袭华贵的锦缎长衫。她身材欣长,体态英挺,头发跟男子一般用发簪高高束着,懒洋洋倚靠在台桌之上,脸上是一副极其玩味的表情:“为什么不能买那姓张的赢啊?”

她的朋友恨得只能跺脚,抬手指着周思敏道:“你来这安溪也有十来日了,这人你不认识,那姓周的你也不知dào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跟那草包混在一处的女人,棋艺能好到哪去!买她肯定输啊!”

周思敏耳尖听了,不由暗自点头。的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以前的周思敏,的确跟张成澜没什么话聊。

那女子却也不后悔,脸上露出的表情似乎极不在乎,却偏头又暗暗跟她的朋友嘀咕了几句道:“你们知dào

个屁!相比周家那个草包,我更讨厌钱如云那个女人好不。整天一副清高的不能让我碰一下的模样,看着就叫人讨厌!照你这样讲,跟她玩在一起的人肯定也讨厌的很。”

她的朋友听了便只好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唉声叹气的说道:“随你罢!反正你又不缺银子!”

周思敏却再一次捕捉到这细如蚊蚋的声音。

钱如云?

她看了看自己的对手,终于给对方贴上了完整的名称标签。

“周妹妹,你这棋下的倒是轻松。”钱如云看着对方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下法,不耐的讥讽道:“竟是一点脑子都不费呢。”

周思敏勾了勾唇,将手上的棋子漫不经心的丢在棋盘上:“就你这种水平,我犯得着费脑子吗?”

钱如云听了,不由有些气恼。虽然她知dào

对方最后一定会输,一定会被自己打脸,但是在这之前,她却还要忍受对方这般狂妄自大的侮辱!

简直一刻都不想忍下去了!

心里一急,她手中棋子落下的速度便也快了许多。

两人你来我往,倒也叫一旁的看客看到津津有味。众人因为大多下注在钱如云身上,便十分期盼着她能立时就将周思敏给杀个片甲不留。可是时间倒是过去了很久,两人的架势却是越发显得沉闷了。

“怎么样?还没结束啊?”有人开始催促起来:“钱家小姐好歹是安溪第一才女,将这姓周的草包打败还不是眨个眼就能办到的事!”

“你懂什么!”另外一人驳斥道:“钱家小姐是第一才女没错,可这周家草包四个字,你以后可别随便乱喊了。”

“怎么,你也看出点门道了?”人一多,便总有几个高手自诩能算透全局。周思敏这下法虽然看着散漫,但细细思量之后却总叫人觉得她似乎是在布一个大局。

人群里的议论纷纷钱如云是听不到了。她此刻已经是全神贯注,因为随着她吃进去的白子越多,她发xiàn

自己的黑子却也似乎越发桎梏。就好似陷进了一个泥潭,越挣扎就越快被淹没。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算计了。

周思敏好整以暇的撑着下巴,心想对方这思考的时间真是越来越长了。

而不远处的人墙里面,突然传来了刘红莲难以置信的尖叫:“不可能!你怎么会赢?不算,这一局不算!”

原来竟是张成澜那边已经赢了一局了。

第三十章 威胁

“输不起就别大言不惭的跟我赌啊?”张成澜坐在原地动都懒得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兴高采烈的说道:“原先我还当你是个什么高手呢,却原来……”

她笑眯眯环顾了周围一圈,轻蔑的说道:“不过如此。”

刘红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快就被一个草包给打败了。

还是个胖的跟头猪似的草包。

“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给钱给钱!”原先压张成澜胜的那个女子简直赚翻了。她一边毫不客气的让丫鬟将那一大把赌资全都收走,一边又转头嘲讽刘红莲:“喂喂,你站着干什么?不是三局两胜么,你这么快就认输,我还怎么再赢一盘?”

刘红莲气的身子都发抖了,红着眼睛看了那女子一眼,却居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张成澜道:“算你运气好!刚才本姑娘让你一局!这一次却不可能了!”

张成澜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再输一盘的话可是要学狗叫的!”

就这水平,连周思敏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可她们居然还敢嘲笑对方。张成澜打败刘红莲之后,对和周思敏对弈的钱如云是越发的看不上,挑了挑眉在心里暗暗说道:一个一个都说让几子让几子,结果也不知dào

是谁着这谁!哼,臭棋篓子!

周思敏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个赢钱的女子一眼,转头时看到钱如云眉头紧皱的模样,便道:“钱小姐这速度可越来越慢了。”

原本在下棋的时候催促对方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这局棋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她赢了,钱如云如今这般迟迟不肯下子只不过是拖延罢了。换在平常,周思敏自会慢慢等着没有二话,但是今日她时间紧张,实在不愿意在这棋馆浪费许多。

钱如云却仿若没有听见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周围的看客也有些不耐烦,却大概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愿多说,便纷纷转了脚步又去旁的对方看去。

“钱如云,你朋友都输了一盘了,怎么你这里还在磨叽呢?”

周思敏抬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讥讽刘红莲的赢钱女子。她眉目清朗,举止洒脱,穿着男子才会穿的宽袍大袖,竟有说不出的一股子风流倜傥之感。若不是那脂白的皮肤以及红艳的唇色,周思敏想自己说不定会误以为对方确实就是个男子。

她朝着周思敏这桌款款走来,神态潇洒,言语犀利:“哎,我最是看不惯像你这样下棋的人。明明心里都急死了悔死了,面上却还偏要做出一番满不在乎的神仙之态。输就是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能不能别学你那朋友一样,非要死鸭子嘴硬。”

这些话大概是众人的心声,却没有谁如她一般这样大咧咧的就高声说了出来。

钱如云终于抬了头,虽然被讥讽的满面红云,气恼的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却还是强忍着怒气不敢和对方辩驳。

周思敏紧盯着钱如云的反应,觉得有些讶异,倒也对眼前这位贵女的身份好奇起来:在安溪,能叫府尹之女一点都不敢得罪的人,家世地位想必十分贵重。

“我听闻你鞭子耍的不错?”那女子走近了,席地便坐在了两人之间的软榻上,双手撑在棋桌上将身子探到周思敏身前问道:“如今看来棋艺竟也十分出众?”

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彩,贴的近了甚至能看到那黑漆漆的瞳孔里印着的周思敏的样子。

只是这距离太过靠近了。

周思敏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淡淡回道:“这位小姐过奖了。鞭子只会闯祸,思敏以后都不会再用了。”

“所以你就又学了棋?”对方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就奇怪了,明明她们都叫你草包,怎么才过了几日,你就有这么大的长进?”

乞巧节上周家草包丢了大丑的事情在安溪可是人人耳闻呢。

钱如云也将疑惑的目光滞留在了周思敏的脸上。

周思敏只好垂下眼帘,低声道:“这有什么难的。思敏原就对行军打仗,排兵布阵这方面的东西兴趣浓厚。又加上父兄常年在思敏耳边谈论探讨,久而久之,对这两军对垒之事即便不是真的擅长,却也能说上个七七七八八。”

她漫不经心的说道:“而下棋,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么?之前思敏不过是不知这博弈的规则和技巧罢了,真的研究了,才发xiàn

也并不难懂。”

琴棋书画这四样,冯家女子被要求只要精通一二、余者不弱即可。她幼时并不如其他姐妹聪颖,便只好用勤勉去补。后来得了潘大师青眼,被她收为关门弟子后,更是将其私藏的磅礴书卷一一啃下,才终于得了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名声。

听她说的这般轻飘飘的,钱如云心里又苦又涩,妒意难平。从她跟着父亲到这安溪上任以来,便一直有个才女的名头冠在她的头上。如今竟被个草包轻松战败,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让她如何下得了台。

“哎哎哎,钱若云,你不会又要哭了吧?”坐在她们中间的那位小姐转头看到钱如云一副如丧考妣的沮丧模样,不禁抬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输就输了嘛,你哭什么哭啊?弄得这么可怜,搞得我也好想掉眼泪啊。”

周围的看客们不由就跟着笑了起来,也不计较自己跟着钱如云输钱的事情了,纷纷上前劝慰道:“是啊是啊,输就输了,愿赌服输嘛。”

周思敏只默默看着,不再催促。

“周思敏,这一局我承认你赢了。”钱若云忍住眼泪,将棋子砸在棋盘之上艰难的说道:“但我不服。”

她抬头,直直盯着周思敏的眼睛开口说道:“这一局是我大意,下一局我定不会让你的。”

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输了。下棋虽说也有天赋,但谁也没听过只恶补了半个多月就能赢了高手的事情。除非这高手故yì

相让,否则哪会让这新手轻易取胜。

周思敏闻言却道:“钱小姐,我什么时候说要再跟你下一局了?”她看到对方的惊愕表情,淡淡笑了笑也不作理会,转身让芍药将赢过来的彩头和看客们的抽成一一收起,然后才站起身对周围人道:“诸位,承让了。”

众人此刻知她跟那传说中的草包不太一样,便也不好将之前的鄙夷之色带出来了,纷纷笑着还礼。

钱如云见周思敏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不由气的握拳在棋盘上重重捶了一下,将本就有些散乱的棋子震荡的更加凌乱。她猛地站起身高声喝道:“周思敏,你给我站住!”

就这么把对方放走,她这才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周思敏驻足回头,脸上是不可侵犯的凛然之色:“钱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就这等输不起的小气货色,还敢称什么安溪第一才女?她愤愤想着,心里又将陪都的档次往下降了一格。

“你不就是想去见你那个窝囊废的哥哥么!”钱如云被气昏了头,见到周思敏停下不由露出得yì

之色:“我告sù

你,只要我不发话,你今天连府衙的大门都进不去!”

周家是有那么点不可小觑的势力,但是如今这安溪的府尹前头,冠的还是她们钱家的姓呢!

众人面色骤变,不由就对钱如云存了轻视之意:输不起就耍赖,可真够无耻的。

而周思敏听到对方出言侮辱周思文是窝囊废时,心中莫名就抽痛了一下。她眼中突然迸射出了凌厉的怒意,周身气势大涨,十指捏在一起咯吱咯吱作响不停,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一字字问道:“你在威胁我?”

钱如云在周思敏身上吃过一次亏,虽然后来养了几天就好了,却也难免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此刻见到对方又要发狂,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缩着肩气弱的说道:“就是威胁你了……怎么样!”

怎么样?周思敏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她原本并不是个易怒的人,更不会发狂想要亲自上阵打人。然而此刻,她咯吱作响的手指以及那熊熊燃烧的怒火都快将原本的那个自己给烧没了。身体不再遵从灵魂的指挥,只本能的遵循着原主的残留反射即刻就要爆fā



她控zhì

了又控zhì

,却几乎要崩溃!

钱如云实在欠抽!她此刻只一心想要将对方打成猪头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把柄

“钱如云,你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正当周思敏觉得快要控zhì

不住自己的时候,那个风朗月清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钱如云此刻的情绪也很狂躁。她再也忍受不了眼前这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站在周思敏那一边了,崩溃的叫喊道:“严子陵!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你不要插手!”

“你们的私事不是你下棋下输了,人家要走你不让吗?”严子陵从原位上站起身,飘飘荡荡的长衫像层叠的波浪一般簌簌落下:“可这明月楼又不是你家开的,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犯得着要跟你通禀?还是说你这府尹小姐权势通天,想教谁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走了?若真如此,那可就不是私事了……”

她拖着意味深长的音调斜斜看着钱如云,将对方的惨白脸色印在瞳孔之中后狂笑不止:“府尹之女在陪都仗势欺人,要是传到襄平去可是会引起御史弹劾的哦……”

众人不由都看了过来。

从钱如云出声威胁的那刻起,张成澜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周思敏身上,生怕对方对付不过那姓钱的丫头。此刻见严子陵主动帮了周思敏,她心里满是感激。

刘红莲也是一脸担忧的望着钱如云。

周思敏周身的怒气也早随着钱如云那一声严子陵顷刻间便破的一干二净了。

严子陵?

竟是她?姜桐严家的嫡长女,据说从小当男儿一般养大,敢跟着父兄一齐上阵冲杀的巾帼英雄,皇上亲封的护国将军?

可她怎么会跑到安溪来了?

严家一连几代驻守尔朱藩地,未经皇上传召下旨,他们是不会去往别地的。

“严子陵,你太欺负人了!”钱如云委屈极了,泪水狂流不止:“亏我父母这几天日日将你迎为上宾,可你竟……”

她用手捂嘴,呜呜哭泣不止。

旁人见到严子陵强势,钱若云弱势,心里便难免觉得严子陵过分,渐渐的看向两人的目光也都异样起来。

严子陵却不在乎,她再一次将双目遮上,抖着声音抱怨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在我面前露出你那番娇样,没的叫我恶心!”

周思敏转头给远远望着自己的张成澜使了个放心的神色,然后平复了一下心绪,走到严子陵身边福礼谢道:“严将军,今日承蒙你仗义执言,思敏感激不尽。”

两人相对而立,周思敏比严子陵真真矮了一头。

“你知dào

的倒不少。”严子陵放下手,玩味问道:“谱牒学的也不错?”

周思敏肃然道:“只是略知一二。”

冯家原是一等的士族,家中子女焉有不懂谱学的?若非当年学的不精,今日她又如何只凭着严子陵三个字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地位?

“哈哈!”严子陵大笑,细细打量眼前女子后竟觉得对方虽然年幼,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青涩动人。

她伸出手想要碰触周思敏的脸颊,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偏让开了。

“怎么?”严子陵脸上完全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任何一种姣美,反而露出一股子纨绔才有的**样子:“你不是要感激我么?怎么感激?以身相许怎么样?”

大庭广众之下,若她不是个女子,周思敏暗想自己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她蹙眉,低头又福了一礼:“若将军不嫌,来日思敏愿扫榻相迎,请将军饮宴。”

不是她说大话,若是周家听她说攀上了严子陵,不说直接将她和周思文接回去,至少也会借着她的名头给严子陵大开门庭,将其奉为坐上贵宾。

果然,严子陵听后脸上立kè

露出了冷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周小姐莫要记在心上了。”

周思敏抿唇笑过,唤了芍药转身便走。

在来的路上,她就和张成澜说过今天的安排了。因此见她离开,张成澜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下,然后便又低下头继xù

与刘红莲对弈。

严子陵在周思敏身后默默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刘红莲再一次尖叫说不可能时,她才从沉默的状态中醒转,看着喧嚣的人群冷笑了一下,然后又哈哈大笑着再一次融入其中。

在柜台和掌柜的兑了三百四十三两银子,周思敏拿出一两银子让掌柜的给自己叫了一辆马车,然后便由新月楼直接朝着府衙行了过去。

原本她的确如钱如云所说,想要亲自进府衙大牢去见一见周思文的,但是经过刚才那一番遭遇之后,她便知dào

钱家人肯定是打过招呼了。

她这一趟,十有八九是白去。

果然,让车夫在府衙门口停了一下,周思敏也没下车,只让芍药去试探了一下便被两个皂隶推骂着赶了回来。

芍药回到车上时眼圈都红了。周思敏却神色未动,让车夫转了弯朝至宝斋行了过去。

下车时她让芍药给了车夫五两银子,喜的对方一个劲表示会在附近等着,回头还接周思敏二人回去。

周思敏颔首让芍药应下,然后面色冷凝,姿态端庄的朝着至宝斋那冷清的大门款款行去。

迎客的小二倒也是个懂规矩的伶俐人,见来的是女客,便只敢远远的迎着,距离不远不近,让芍药也没处挑刺骂人。原本她以为这家店既然敢坑周思文,在里面做事的店员必然也是非常可恶的,她不能替主子出口气心里实在是有些憋屈。

主仆二人被对方带至内堂,周思敏眼前一亮,停驻脚步,目光定定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四幅字画之上。

“这位娘子想来是精通书画之人。”掌柜的立kè

上前恭维道:“这四幅字画均是从前朝留下的,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了……”

他隐晦的没有提及那枚印章,因为这四幅画原是前朝的末代皇帝范尧所著,连着四幅分别画着春夏秋冬四季中的御花园美景,所配诗书也全是前朝大儒的笔迹,文字谄媚,影射范氏王朝千秋万载,生生不息。

“掌柜的还真是好胆气!能挂出这样的字画,想必主人家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吧?”周思敏暗自冷笑了一下,将目光由那字画上落下,模棱两可的赞了一句后便再也不提。

到底是天高皇帝远啊!虽然是陪都,但是安溪的官员对皇权的敬畏之心比之襄平可差太多了。

徐掌柜的确是不怕的。他既然能将这四副字画堂而皇之的摆出来,自然也就有摆出来的理由,焉会因为周思敏一个女子之言而心生怯意?

他身后站着的可是安溪的府尹呢。

“敢问娘子今日来可是看中了什么?”他瞅着对方的衣着气度,暗暗猜测着她的身份和地位,态度恭谨的介shào

道:“小店大到家具摆设,小到珠花钗环均是一等一的良品,在这安溪城里除了至宝斋,绝不会再有第二家的货拿出来会比小店做的精致。”

周思敏习惯性的点了点头。手里有了这家店的把柄,她的心情便大不一样了,便悠闲的在四处逛了起来。目光环顾了一圈之后,突然看到墙角南侧放了一个大大的红木箱子。原先因为这店里的柱子挡住了,她没有看清,此刻看到自然不会放过。

她心里暗暗有了计较,便不紧不慢的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踱步走过去,连问了好几个东西的价钱后,又装作不甚在意的指着那个老旧的木箱问道:“掌柜的,这一箱东西可卖?”

第三十二章 破烂

徐掌柜的上前一看,原来是早晨刚从钱府后院拉回来的破烂书画,准bèi

拆散了用那托纸及画轴做些赝品伪作来的。

“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看看?”他见周思敏感兴趣,不由便忽悠道:“这一堆书画原也是一批贵重的老物件,却不小心被原主人家那不懂事的儿子给撕了个粉碎。姑娘若能买去,找个装裱的老师傅复原出来,也算是捡了漏了。”

捡漏?

周思敏不由轻笑:“既然如此,那掌柜的如何就舍得卖给我了呢?”

她借着夏日明亮的光线粗粗看了一下那一箱子的残破书画,心中惋惜而又欣喜。这徐掌柜的说的还真是实话,这一大箱子的书画若是能装裱出来,绝对是她捡了漏了。

可对方会这么轻易就让出来吗?

出乎周思敏的意料,徐掌柜的摇头轻叹道:“我只是个做掌柜的,客人要买我还能强留不成?这一箱的好东西啊,我要是手里当真有银子,自然会立kè

就买下来的。”

一副极为心痛无奈的模样。

但其实心中却觉得十分可笑。都说无商不奸,不是他不想留下,而是他早早就看过了,这一箱子书画被毁的面目全非,除了原先装裱的天地头转轴还算完整,余下便只剩下一大箱子的碎纸片搅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幅是哪幅。

只怕是京都的潘大师再生,见到这般景象也是爱莫能助!

因此他只好忽悠起眼前这个似乎不怎么懂行的愚蠢丫头,以期对方能做一回冤大头,帮他将这批垃圾给处理出去。

周思敏自然不信他说的话,但是她不在乎,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那你直接开个价吧。贵了我也不要,合适的话,我们直接拉走。”

她原本倒是和那徐掌柜的想的一样,想要来这至宝斋看看对方喜好收藏哪一类书画,她好回去作一些伪作来坑一坑对方。然而那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违她本心不说,便是对她前世的师傅,也是极大的不尊重了。

后来看到挂在墙上的四幅字画后,原本的计划便弃之不用了。只想着拿着这个把柄给对方予以重创。

只是那样一来,朝廷上文坛里必又会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到时难免会牵连无辜,平白折了自己的福运。

可当她看到这一箱子残破的书画后,才恍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出奇,竟可以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和钱家人平和的将事情解决了。

徐掌柜的犹豫了片刻,心里快速算计着对方能够承shòu的底线是多少。他怕说高了对方便真的不买了,却又不甘心说低了没赚到最大的利润。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周思敏脸上的神色,见对方不急不躁,年纪又小,不由便伸出五个手指,试探着问道:“五十两?”

五十两!

周思敏心中震惊不已,脸上却波澜不惊什么异色都没有露出来。她甚至皱了一下眉头,详装犹豫的仔细看了看那箱子,良久之后才又道:“五十两的话,这箱子我也要一并带走的。”

徐掌柜的眼睛微微眯起,对方果然还是有几分眼力的。这老旧的木箱虽说不算什么贵重之物,却难得年代久远,装饰精致,若是单卖起码也有十两银子的赚头。

“你要是不愿意,那便算了。”周思敏见对方沉默了,便又不轻不重的加了一句:“我主要也是看重了这个箱子才准bèi

买下的。至于里面的破烂书籍,拿回去也不过是请人试试而已……”

箱子她一定要拿走,因为上面的花纹印记和摆在她房间里的冰鉴上的花纹印记一模一样,让她几乎就可以肯定,这一箱子东西原本就出自郁家。

至于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郁家的,她得在修复好之后对了嫁妆单子才知dào



徐掌柜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自然就爽快的答yīng

下来。

芍药跟在周思敏身后一言不发,却也不时将目光老往那箱子上的花纹处瞄。她想小姐对郁家一定是有感情的,不然为何这一箱子的书画都给毁烂了,对方却还一定要花大价钱买下来?

“那就麻烦掌柜的一会儿给我把东西搬到马车上了。”周思敏让芍药付了银子,客气的说道。

徐掌柜自然满口应下。

周思敏便又在里面选了几只笔刷,几大张发黄泛旧的厚纸以及一些叫人看着就觉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芍药也不敢多问,只利索付了银子才跟着周思敏心满yì

足的准bèi

离开。

回到马车里头后,周思敏不住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匕首,将刀鞘合起又拔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便不由轻声喟叹:“真是好东西……可惜可惜……”

她说的可惜指得是刀鞘上被挖掉的宝石。

“所以宝贝到了不懂行的人手里,便只能等着被**作践了。”周思敏轻轻抚摸着那些空掉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道:“可若你不是变成了这副模样,又如何能便宜了我呢?”

所以这世界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各自有各自的机缘吧。

她在这边感慨自己捡了便宜,卖了这批东西的徐掌柜也喜不自胜的登上了钱府的马车,准bèi

去给自己的主子盘一盘上个月的账本。

钱家在安溪买的宅子位于城东,离府衙紧紧一条街的距离。马车在钱家宅院的后门停下,徐掌柜抱着账本独自下了马车,然后再由守门的小厮带着去了花厅。

他被安排在花厅外的耳房等了许久,直到有个丫鬟进来叫他了,他才急忙起身往花厅内走去。

此处花厅位于临水的露台上,三面环水,前方几扇大门都开着,视野十分开阔。钱夫人身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七七八八不下十几人,见到徐掌柜的便也没设屏风,只让他远远的站在门口,钱夫人问一句,他就答上一句。

他原本就谨慎,做账又细致,钱夫人也不过是随便问了一下上月的利润便叫身边的丫鬟将那本账册收下了。

“前几天我让人给你送去的那箱子书画,你可看过了?”

她指的是被钱如云撕碎的东西。虽然周思文赔礼又道歉了,但是始终消不掉自家女儿心中那点怒气。趁她不注意,竟将那几箱子的东西全都毁了。

金银玩物倒还好,只不过略有些磕碰罢了,稍微修补之后还可再用。然而那两箱子的书画,却大多被毁了个彻底。

又恰逢前几日新任的府学走马上任落职安溪,听自家老爷的口气那人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他原本正愁送那些个金银俗气,便有意将周思文送来的两厢书画给那府学送去。一听云儿将那些东西全给毁了,他立kè

大发雷霆,甚至要对云儿动用家法。

云儿是她的命,她怎么能看着老爷对云儿下手。幸好云儿还不算昏了头,又向来聪慧,让她从那两箱里捡出了一些破损不算严重的交给了老爷,告知他这般送去反而更能让府学大人接受。

“读书人都有些迂腐,你送那些装裱精美的书画,他反倒故作清廉的不肯收下。这些都是残卷破书,他若是不收你便威胁他给扔了。府学大人若真是个爱惜古籍的读书人,必然舍不得你这样处理的。”

她记得云儿当时是这样说的吧。虽然是急智,却也打动了老爷。

并且事情最终也是成了的。

只留下那一箱子再也修不好的破烂,她才叫人给徐掌柜的拖过去,看看对方有什么用处。

第三十三章 告状

“回夫人的话,小的今日已将那一箱旧物卖出去了。”

徐掌柜提及这事的时候,脸上不由便露出了得yì

之色。

钱夫人也大感讶异,在她看来,那一箱子碎纸片几乎算得上是垃圾中的垃圾了,竟还能卖出去?

“卖了多少银两?”她问。

难不成是有人买了那一堆纸屑回去引火烧柴?钱多了烧得慌?

徐掌柜的便弯着两条细长的眼睛笑眯眯回道:“回夫人,是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

钱夫人惊讶极了。同时,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便想是不是自己看漏了,其实里面还有几张完好的古画,倒叫旁人捡漏买回去了?

“你卖给谁了?”她疑惑的问道:“那人可有说买回去有何用途?”

徐掌柜的便又答道:“回夫人的话,买那一箱旧物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她倒没说买回去作甚,只道是看中了那个老箱子。”

哦,原来如此!

钱夫人听说买这东西的是个小姑娘,便放下心来。看来并不是自己吃亏了,而是徐掌柜今日好运又碰到个冤大头。

“你一向机灵,倒也没有埋没了我们徐家的脸面。”她夸赞道:“更不枉我费了大力qì

才把你从老家要来。”

徐掌柜听了便又深深躬下身子,感激的说道:“都是夫人仁义,小的以后便是做牛做马也要给夫人守住这个铺子。”

原来这钱夫人也是姓徐,和这徐掌柜是同出一支的本家。徐氏嫁到钱家之后,地位便随着自己丈夫的官职一日日升高,手里要用的人便也缺了起来。她本人对那外姓的极不信任,便让娘家人找了族中一些穷苦的同姓人,叫他们签了契书便来为徐氏所用了。

虽然不是卖身契,但这种任用本家的族人服侍自己的做法仍然遭到了族长的反对。徐氏便只好妥协让这些人去管自己的铺子,对外便说是请了娘家的兄弟给自己打理嫁妆。如此这般掩饰了一番,族长才同意下来。

但实jì

上,徐掌柜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恭恭敬敬的把徐氏当成主子一般对待。

“我对你自然是十分信任的。”徐氏心里十分畅快,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一会儿给徐掌柜包几匹锦缎回去,还有多抓些银锞子给他回去哄小孙儿玩。”

徐掌柜见徐氏今日这般大方,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的说了一大通好话之后才满载而归。

然而徐氏的好心情却没能持续多久。原因便是她那位聪慧过人的宝贝女儿竟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徐氏听到丫鬟的禀告后,哪里还坐的住,急忙便朝着女儿的闺房赶了过去。却还没进到院里呢,便听到钱如云在里面的责骂声了。

“严子陵你个贱人!”

徐氏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然后寒着一张脸对左右的丫鬟说道:“给我守好这门,谁来也不准开!”

她阴森森说道:“还有小姐这是气急了胡言乱语呢。你们几个给我把嘴巴捂严实了,不准出去浑说!若要叫我听到外面有一星半点的风言风语,你们几个就等着到窑子里去伺候男人吧!”

左右丫鬟及守门的婆子俱是身子一抖,慌忙齐声说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徐氏也没空再多交代,急急忙忙便进了院门。

“我的小祖宗哎!你可别在说了!”她急步上前捂住钱如云的嘴:“这要是被旁人听了去,咱们一家都要跟着遭殃了!”

钱如云什么都好,但是一旦发了狂,却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比之以前的周思敏有过之而不及。

要不然乞巧节上也不会偏偏是她和周思敏起了冲突。

只不过周思敏从小练武,又随身带了鞭子才教她那日吃了大亏。虽然后面周思敏被徐氏扣下打了个半死,周思文又赔礼道歉,但是钱如云心里的恶气却并没有出去多少。

一向只有她比人强,怎能允许别人骑到自己头上耀武扬威?

“娘!”钱如云扒开了徐氏的手,哭着说道:“女儿今日可被人欺负死了!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徐氏看到院子里的花草被钱如云给鞭打的七零八落,不由就更加恨那周思敏。至从乞巧节后,钱如云便也给自己配了一把长鞭,虽然不带到人前,在自己小院里却是日日肆意鞭打,把几个围着她伺候的丫鬟都给打怕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偏要在这里大吵大嚷的!”徐氏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语气也很严厉:“你是生怕你爹这官当得太顺利,想要给他降降级是不是!”

也许是她平日真的太过娇惯这个女儿,才将对方养出了这样的臭脾气!

“娘……”钱如云既委屈又难过,跺着脚说道:“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嘴里埋怨着自己的母亲,心里却也知dào

她刚才那番大喊大叫,若真的被严子陵听去了,整个钱家都会跟着自己倒霉。

因此当徐氏将她从院子里拉进屋里时,她也没什么抵触,只不过嘴上仍旧倔强不肯服软罢了。

徐氏让丫鬟把门关上,然后才压着声音骂道:“你平日不是聪明的很吗?怎么一发起脾气就这么蠢了呢!那严子陵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不是不知dào

的。你就是再恨她,也不能这么大声的嚷嚷出来啊!你不舒服,你在心里骂骂就得了,嚷那么大声你是要害死我们一大家子吗?”

她想着以后坚决不能再娇惯钱如云了,否则将来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钱如云却猛地扎进徐氏的怀里大哭起来:“阿娘!你不知dào

那姓严的多可恶!亏得爹爹这几日待她就跟公主似的送这送那,她却帮着外人一起欺负我!”

徐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无比心疼的。

“谁欺负你了?”钱如云这么一撒娇,徐氏的心便是钢铁做的此刻也融化了:“除了严姑娘,还有谁?”

“还能有谁?”钱如云抬头,两行晶亮的泪痕在脸颊上闪闪烁烁:“就是那个贱女人周思敏啊!”

第三十四章 磨镜

周思敏?

徐氏感到很不可思议:“你不是去棋社了吗?怎么会遇到她的?”

就周思敏那个草包,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怎么会进棋社自取其辱。更何况此刻她兄长还在牢狱里呆着呢,她便是再没心没肺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进新月楼里博弈吧?

然而钱如云却恨恨的嚷了起来,眼中还带着刻骨的仇意:“我就是在新月楼里碰到的她!”

她想起刚才在新月楼所受的侮辱,只悔恨时间不能在退回去一点。

“她根本不是什么草包。”钱如云一想到那些看客们闪烁不定的眼光还有那幸灾乐祸的神色,不禁又气又恨:“她之前都是装的,装的!”

不过短短大半个月,一个原本对棋艺一窍不通的新手就能打败她了?这种荒谬的事情放到哪里都没人会信吧?

钱如云不信,所以她便更加坚信今日之事是个阴谋。

“那贱人故yì

装作什么都不懂,为的就是今天在众人面前打败我好一举成名!”她碎碎说道:“真是好毒的计谋!好阴险的心思!”

“南燕,你过来给我说!”徐氏见女儿情绪激动,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以,只好转过头询问钱云如的贴身丫鬟:“小姐今天在新月楼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又是那姓周的又是严姑娘的,都教我给听糊涂了!”

丫鬟南燕原本站在一旁就跟隐形人一般毫无存zài

感,听到徐氏问话了,她才像突然活过来一样摆脱了原来的木头样子,一五一十的将在新月楼里发生的事情全给徐氏讲了一遍。她语气平淡,用词客观,没一会儿就给徐氏讲明白了。

可是钱如云却是越听越气,只仿若今日的羞辱又在她身上演了一遍似的。

“周姑娘走后,小姐又跟那张家小姐赛了三盘,也俱都输了……”南燕讲到这里,突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钱如云响亮的甩了南燕一个耳光,然后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骂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窝囊?连输给了两个草包,名声都给毁尽了!”

面对钱如云的指责,南燕忍了忍,却也只能跪了下来,低声回道:“小姐,奴婢没有。”

“没有?”钱如云却把对方当成了出气筒,抬脚就往她身上踢了过去,一边踢一边怒道:“那你怎么不上去揍那贱人一顿?你放心,便是你被揍死了,主子我也会给你风光大葬不会辱没了你!可你是怎么做的,整日里就跟个木头似的,眼睁睁就看着你主子我被人欺辱!”

南燕将身子蜷成一团趴在地上,默默忍受着钱如云的辱骂,连哼都不哼一声。

人,一旦成了奴婢,尊严便也成了一个可笑的摆设。就哪怕你过去是个公主,有了那一张卖身契后,你便也只能日日舔着主子的脚心才能活下去。

看着钱如云教xùn

奴才,徐氏也不会给自己女儿没脸,便任由她骂着。只是等到钱如云稍微消了点气之后,她才又淡淡对着南燕说道:“以后机灵些,别竟让那些个阿猫阿狗都爬到自家主子头上撒尿了,你们也不知dào

上前去护着。”

南燕到底是太木了,若今日换的是灵雀在场,少不得在自己女儿跟人冲突时就开骂起来了。虽说奴才不能冲撞主子,但是到底是忠心护主还是冲撞,这个名头还不是自家老爷说了算?做小姐的身份高贵,在外面即便受了欺辱,也不能做那些个泼妇行径。可是做奴才的本就是贱命一条,还不该上前去替自己的主子出手?

“算了,你到底还是经事太少。”徐氏看着南燕那一张死板的脸色心里就觉得有些晦气:“等灵雀的伤势好了,你便去厨房里帮着洗碗烧火吧!”

灵雀上一次和周思敏发生冲突,被对方打成重伤到现在还没好。徐氏为了鼓励对方,不仅给她放了大假,还赏了她家里人五十两银子,只把那家人欢喜的跟过年似的。而南燕,也正是那次之后被她给调上来的。原本想着对方好歹是个能写会画的,模样又好,跟在钱如云身边也算拿得出手,却没想到这小妮子性子太木,竟是个算盘珠子——不拨不动。

原本想着性子木一点就木一点,好歹不会给钱如云招祸。但是出了今天这事之后,一向疼爱女儿的徐氏却是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当下便又将南燕给贬成了粗使丫鬟。

南燕脸上照样看不出悲喜,只是顺从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才又爬起来退到一边默默站着。

看着对方这样的反应,徐氏便是有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你这性子,也该好好正一正了。”她这才回头教xùn

女儿:“娘让你去新月楼,是想让你和严姑娘好好相处的。你却丢了正事去和那姓周的下棋比试,这便真是个陷阱,不也是你自己给陷进去的吗?”

她想起刘家的那个姑娘,本能就觉得不喜:“还有那姓刘的,以后你给我离她远点儿。原本是她和周家不睦,却硬是把你给算计进来替她出气。你说你傻不傻啊?”

刘家,便是和周家七娘退婚的那家。原本不过是个小吏,然而十几年运作下来,如今竟也能在安溪城说上一两句话了。当钱家和周家没有撕破脸时,刘家就是两边巴结。待到年前周家大爷丢了都督府司马一职、只剩下个定远将军的虚名之后,这刘家才一边倒的跟在了自家老爷这边。

可这样的墙头草,她徐氏还真是打心眼里的看不起的。

然而钱如云却不觉得:“阿娘,红莲是为我出气才去和那两个贱人吵的!”她犹自为自己的小姊妹抱不平:“却没想到那死胖子棋艺那么高超,竟连杀我们六局!”

对于和周思敏一起过去的张成澜,钱如云虽然坦言,却并不如何嫉妒。虽说对方棋艺高超,但是看起来又胖又丑,光是这外貌上,钱如云就将对方比出十二条街外都不止了。

她恨周思敏,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对方比自己貌美罢了。

跟刘红莲能玩在一处,自然也是因为有对方在,才能衬托出她的好相貌。

徐氏简直恨铁不成钢:“刘家不过是你父亲门下的一条狗,你却还把她当成是个人!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名声就算了,现在竟连严姑娘也得罪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丝毫不提钱如云是因为自己存了要看周思敏笑话的意思才应下了赌局引起这场纠纷来的。

而钱如云到底年少,平心静气的时候还能见到些慧根,显出了那么一些比同龄人更加优秀的地方。但同时她也心高气傲,盛怒之下便是连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没了,更别提能听进去徐氏的话了。

“她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婆!”她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叫道:“你老是让我去巴结她,就不怕她跟女儿磨镜吗!”

第三十五章 风寒

徐氏瞬间就哑火了,半晌后才想起自己女儿还未出嫁,怎么会听到这么些污秽的东西?

“我不管那刘红莲跟你有多好,从今往后,你都不准和她私下见面了。”她认定是刘家那姑娘带坏了自己纯洁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让她二人有什么接触了。

“至于严姑娘,你不想见就不见吧。”徐氏有些心累:“但是这种话以后就不许说了。严家是三代国公,严姑娘自己又是圣上御赐的护国将军,几百年来除了安溪长公主,就再没人能比得过她了。这样的女子,莫说她自己能随意择夫,便是她立时要你嫁给她,就凭你父亲现在的地位,他都不得不答yīng

!”

什么磨镜之好!连太后都站出来说那是敌人为了诋毁护国将军而刻意制造的谣言了。

严子陵要不是什么磨镜还好,若真的是了,就凭太后说了这话,今后也不能真的娶了哪个女子回去的。

徐氏这般说,不过是吓唬钱如云罢了。

钱如云气愤归气愤,但是当她见徐氏真的发怒之后,却也不敢再肆意的耍脾气了。她为人高傲,骨子里却有些欺软怕硬。刚才若不是真的惧怕严子陵,她也不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现在见到徐氏也说了重话,尽管心中有诸多不愿,钱如云却也只能应下来。

徐氏见钱如云终于冷静了,便也不再摆那严厉的面孔。母女俩个今日这一番谈话下来,心中各有不平,但是对那周思敏却是共同的更加厌恶了一些。

这些情况,周思敏自然不知。

她从至宝斋回去后便直接回了新月楼,然后跟着意犹未尽的张成澜一起上了张家马车,在对方数着银子的欢笑声中赶在坊门关闭前回了住处。

将自己购买的东西安置妥当后,周思敏这才又去找张氏回禀这一整日的行踪。

“女儿陪着张家表姐先去了新月楼,然后独自准bèi

去府衙看哥哥。但是衙役不让进,女儿便又去了那个引哥哥出事的至宝斋看了一下,到了下晌才又跟着张家表姐回来的。”

她看到周二爷也在,便只简略的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行踪,然后就想要走:“女儿怕母亲担心,回院子略略洗了把脸就来找母亲了。”

张氏叹了口气:“没见到就没见到吧。”

对于这样的事情,她是没有主意的。见到周二爷脸上神色很是不好kàn

,她心情自然也差。

“你还有脸过来说!若不是你,你哥哥也不会被钱家人盯上!”周二爷看到周思敏就来气,总想要骂一骂对方才觉得心中好受一些:“真是个扫把星!自从你出生,咱们二房就没平静过!”

周思敏刚过周岁,他的原配郁氏就被郁家人给认了回去。当时整个周家都乐疯了:竟能娶进一个旧士族家的贵女回来,周家这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吧!

然而还没等他享shòu

够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时。这郁氏便回了一趟娘家,等他再要去接的时候对方竟死活不肯跟着他回来了。当着郁家所有人的面,声泪俱下的控诉他粗暴,宠妾灭妻。

周二爷发誓自己到现在还能记得那些名门贵族看着自己时的鄙夷目光。

然后拖了半年多,终于在周郁两家的共同协商下,两人和离了。

当然说的好听点叫和离,可实jì

上还不是他被对方给“休”了?

“父亲说的是,都是女儿的过错。”周思敏知dào

对方这是迁怒,但是却也不能反驳:“您放心,哥哥出事了,思敏绝不会袖手旁观。若实在救不了他,大不了思敏舍了这命替他坐牢去!”

在前朝,若家中长辈犯了罪,子孙可以替他抵牢狱之灾。若家中唯一的男丁犯了错,姊妹也可以求判官判其替偿。然而,这条律法在天舟承平年间被废除了。如今,也就是那些旧的士族大家还会再给子孙灌输这样的孝悌守则时拿出来讲一讲了。周思敏会这般说,也不过是多年教育后形成的本能反射罢了。

然而周二爷却认为周思敏这是在挑衅自己呢:“你敢威胁我?你以为我不肯?若是真的能用你一个换了思文出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哪怕是用他换了周思文出来,周二爷都愿意。更何况是周思敏这个不招他喜欢的女儿?

周思敏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不再准bèi

接话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在这节骨眼上,无论她说什么,周二爷都是要骂一骂她的。

张氏见父女两人又要吵起来了,便连忙劝道:“二爷,这天色也晚了,还是让孩子先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对方说话,她又对周思敏道:“敏儿,你也累了,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你快些回去吧!”

如果周二爷和周思敏吵起来,最后被迁怒的绝对还是张氏自己。除了周思文,在周二爷眼中就再没第二个他能看得上的人了。

张氏是深深清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的。

“是,父亲母亲,敏儿先告退了。”周思敏感激的看了张氏一眼,然后躬身给两人行了一礼,才起身告辞。

她心里有事,真是巴不得立kè

就能离开呢。张氏这样的继母,可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周思敏慢慢退了出去,然后独自一人回了小院。她去张氏那边时,将玉兰和芍药都留下安置今日买进的东西了。按她的要求,两人要在周思敏回来时整出一个干净的桌面,以及各式的碗盆,还要将她新买的木刷泡软等等琐事。

“玉兰呢?”

周思敏进门后就发xiàn

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放在了厅中一角。一旁的地上放了二十几个盆盆罐罐,也都洗的干干净净的。芍药蹲在地上正用周思敏白日里买回来的刷子及刮刀等等一一放在盛了清水的罐子里浸泡着,动作细致,看着很认真。

听到周思敏的声音,她赶忙起身回道:“玉兰姐姐去厨房了。小姐您不是还要一个炉子和锅子吗?玉兰姐姐准bèi

把你那个煎药的炉子拿来,就说再给小姐您煎几副药来吃……”

她声音渐渐弱下去。这样诅咒主子生病的话,是不能说的吧?

然而周思敏却不在意的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这几日我也不想出门,你们便对外说我受了风寒好了。”

然后就走到那一箱子旧书画跟前,蹲下身,慢慢捡拾起来。

第三十六章 裱艺

夏日炎炎,夜晚将至。各种虫鸣声夹杂着蛙声此起彼伏。

周思敏往返与桌子和木箱之间,来来回回几十趟才将所有的画卷碎片找齐。玉兰早早就回来了,见到对方这般认真的神态后也不敢打扰对方,便只好和芍药将东西都归置好又取了晚饭,放在外间的小桌上等着周思敏传唤。

周思敏倒不是不知dào

饿,而是她一旦和那些破碎的书画接触之后,便觉得自己根本停不下来。这郁家到底是底蕴深厚,赔给郁氏的嫁妆里竟有这么一副名画!

只可惜被人毁损的这般严重!

周思敏一边将那些碎片寻着背纸的颜色一一找出,然后用早就准bèi

好的带盖的梳妆盒装好。同时,心里也在想着钱家到底是谁,竟这般“奢侈”的将这一箱子名作全给毁掉了。若她不是潘大师的弟子,这一箱子的碎片又会转到谁的手里,对方是否也有信心将它们重新修复完整呢?

失神的摇了摇头,没了那些工具,便是她这个曾被称为画医圣手的御用裱画师都没有信心一定能将此画恢复如初。其他人,若真的有那般好的功夫,又怎会甘心让她一个女子盛名在京城近五年无人能破。

除非她师父潘大师和她一样也重生了,否则换了别人来修复,便是能完整拼出了恐怕也难恢复此画的旧日风采。

“玉兰回来没?”终于将全部碎片找齐装好。周思敏将那匣子小心放好,然后问道:“炉子找来没?”

两个丫鬟被赶出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现在听到周思敏询问,玉兰忙答道:“找来了找来了。”

她被周思敏罚了一通,虽然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但同时态度也更加恭谨了。急急走到里间,她道:“小姐,东西摆在院子里呢。”

周思敏又将那大箱子也合上,转了身又听芍药询问她是否要吃饭,便笑道:“好,先吃饭。吃完了再看炉子。”

她坐定在桌子跟前,玉兰打了水给她洗了手,芍药则迅速摆了饭。不声不响的吃了一顿晚饭,周思敏脑子里已经有了这张画卷修复时需yào

注意的每一个细节。

但是近日却还不能动工。她需yào

先做一些浆糊,然后等上三天后才能开始。时人懂得装裱修复者不少,但大多是半吊子,以讹传讹者甚多。就说这制糊的时日来说,有人说十日有人说一个月,却全然不考lǜ

这季节及另外加进去的东西对浆糊品质的影响。

就如这炎炎夏日,若真如那些人所说要十天后才能用的浆糊,只怕老早就发酸了,倒时纵然加入再多的香料,也盖不住那一股子酸味。

“这里给玉兰收拾吧。”周思敏吃罢对两个丫鬟吩咐道:“一会儿芍药跟我去生火。”

她要先冲出浆糊来晾着,却不能亲自动手生火。修复古画的这双手是需yào

重点保养的,因为各种绢本绫本被那粗糙的生了茧子的手一摸,说不准会挑丝起毛。

今夜,她不仅要冲浆糊,还要炒出一种熏香出来加入浆糊中,那样做出的浆糊不仅会变成半透明状,同时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可以防虫的香气,干了之后画卷同时会变得更加密润,就好似被把玩久了的老玉一般能散出柔和温润的光泽。

两个丫鬟应下后,芍药先行去生了火,回来后提了一盏气死风灯才又跟着周思敏进了院子。

周思敏倒不在乎这灯光的微弱。她便是闭上眼也知dào

那香料如何制作,更何况有那炉火和灯火的印照。

“芍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周思敏早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双手也是多次清洗后才取了自己的工具出来的。她坐在了炉子前面的一个小木凳前面,先用炉火将自己的双手烤干到无汗的状态,然后抬头望了望满天的繁星,冷不丁说道:“我有师傅的,我答yīng

过她制香这一过程不得传出去的。”

她转头看着芍药幽幽道:“所以你只要站在那里背着我,给我看住玉兰不让她过来就行了。这灯火,与我来讲其实是多余的。”

芍药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女浸润在暖光中的清丽脸庞,看不清对方漆黑眸子里的盛着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她只知dào

,对方根本就不是在跟自己提问,也无需自己回答,只是在吩咐自己罢了。

而自己所要做的便是背过身去,眼睛盯着屋子的大门不准玉兰走过来就行。

芍药默默转过身,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周思敏对自己竟这般信任,悲的是跟她感情最好的玉兰姐姐却被小姐这般提防了。

她手上提着的气死风灯随着主人的动作也转了角度正对着大门,昏黄的灯光掺在从大门里倾斜出来的光线中,显得尤为的水**融。不多时,从她身后传来了一沙一沙的响声,她便知dào

周思敏已经开始了。芍药一边在心里暗暗猜想着周思敏的动作,一边又绞尽了脑汁回想周思敏口中的师傅到底是族学里的哪一位先生。

凉风习习,一闪一闪的萤火在远处的黑暗处飞来飞去。往常在这院子里盘旋不去的蚊虫今日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zài

了,风中传来一阵一阵的幽香,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她的鼻尖。

“好香。”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芍药又用力嗅了一下,却又仿佛什么都闻不到了。

她知dào

世家大族会制香,方子是秘而不宣的,但是各式各样的香料却是早就在市面上流通了。芍药在各种身份的夫人小姐那里闻到过各式各样的香味,却没有任何一种像今天这样的会让人沉醉。这种味道醇和又悠长,绵柔又清新,就好似裹着风里的花香,既不浓烈到令人厌恶又不会叫你忽视它的存zài



“把这瓶子拿去收好了。”

身后突然传来周思敏的声音。芍药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周思敏给自己递了一个塞了木塞的瓷瓶。她依然跟刚才一般坐在那里,一只手浸在水中,另一只手伸过来给自己递了一个小瓷瓶。

芍药接过那瓷瓶,却感到手中一阵热烫。原来那香料竟还未冷却就被周思敏给装起来了。再瞥了一眼那口小锅,却见里面还剩了一些骨白的粉末,若有似无的香味便正从那个方向不断传来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将瓷瓶收进怀中,又看周思敏换了一口锅开始冲浆糊了才自荐说道:“做浆糊奴婢也会的。过年时下人房里要贴春联,那些浆糊全是奴婢冲的。”

周思敏听了,也只笑笑而已。做浆糊的确不是难事,难得的是这稀稠度要把握好。冲厚了就不粘了,冲稀了又容易发酸。尤其是她还要在里面加上刚才制作的香料呢,这时间的把握上便是她这样的老手都需yào

聚精会神的对待,更何况是芍药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

“你看着就是,我要是需yào

你做什么,自然会开口的。”周思敏额头微微见了汗,手上动作却不曾停下:“我没交给你,就说明这事你还做不了。”

第三十七章 贵人

浆糊冲好后,周思敏让芍药拿了一只天青色的双耳小罐给装了起来。

直到此刻,芍药才知dào

周思敏为什么说她不可以帮忙了。那一罐子如同琥珀一般明润的浆糊此刻还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拿到灯光下一看简直透明到可以看到罐子底下的游鱼花纹。

对比起她过年时做的浆糊,白花花的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疙瘩……

她真是太丢脸了,居然在小姐面前卖弄。

周思敏累极了,梳洗一番后倒头便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舒服,醒来时都过了早膳时间。盯着帐顶上的花纹无声的笑了一下,周思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岁后陪着潘大师一起生活学艺时的悠闲日子了。

周家规矩松,她若还在冯家,像今天这样睡过头肯定是要被母亲罚跪的。

这样默默想了一会儿,她摸了摸枕头旁边的梳妆盒,心中大定,更觉的上天待她不薄,心底也更加柔软。

早早就守在屋里的芍药原本还打着瞌睡,听到周思敏细微的动作声音后便立kè

就清醒了。她走到床边,红着一双眼轻声问道:“小姐,现在要起身吗?”

周思敏睡得晚,做丫鬟的比主子更是要少睡了不止两个时辰。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芍药就发xiàn

自己的眼睛跟兔子一样了。

“嗯。”周思敏瞟了她一眼,坐起身看着对方给自己递来衣裙,便柔声说道:“今日我自去母亲那里请安就可以了。你们在屋里休息半天,下午再过来伺候。”

芍药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摇着头说道:“小姐,不用的……奴婢没事。”

然而周思敏却坚持道:“我不喜欢对着一个没精打采的奴才。等你有精神了再来伺候我!”

她口气有些严厉,芍药只好讪讪应下。

玉兰在外间摆了早膳,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周思敏在二人的精心伺候下,安静的用了饭,然后又检查了一下昨日冲好的浆糊。

“小心些,莫要让它被太阳照到了。”她吩咐着芍药:“昨日那些香料也是,要避光保存。瓶子外面围着的米粒也要常换,不要让它接触了湿气泛潮。”

见主子交代的仔细,芍药便越发郑重的应了下来。

周思敏这才跟昨日一般独自往张氏的院子走去。她不疾不徐的穿过那些遮阴的游廊,牙白的裙衣随着她的步子细微摆动着,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朵游动的白云。

张氏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认识她,并不需yào

通告便放了她进门。

“父亲早,母亲早。”

周思敏进门后才惊讶的发xiàn

周二爷居然还留在张氏屋里没走呢。同时,张氏身边陪坐的还有三个姨娘及周思淑,一家子除了她和周思文竟全都齐了。

“你兄长在狱中生死不明,你竟还有心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周二爷见到周思敏进来后,劈头就骂了过来:“你还有没有良心!”

周思敏听到周二爷的厉声斥责,心里钝钝的毫无感觉。若说这世上的人为何会失望生气,不过是因为在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而已。周思敏对周二爷并无期待,所以也不过是暗暗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倒霉,没能避开这煞星便是。

暗暗叹了口气,周思敏竖了耳朵便要听他还能骂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然而,周二爷却只是骂了这一句之后便再不骂了。反而转了头对着张氏凶巴巴的说道:“你不是有话要问她?这会儿她自个儿来了,你还不快些问!”

周思敏正疑惑着,便抬头望向张氏道:“母亲有什么事要问女儿?”

张氏便让丫鬟扶着周思敏坐到自己身边,然后笑着说道:“我这也是才晓得的,听说成澜那丫头昨天碰到贵人了?今天一早就被首阳王世子夫人下了中秋赏月会的帖子。你昨日跟她一道去的棋社,可曾看见她和哪位小姐相处融洽,得了人家的青眼?”

首阳王世子?

周文和?

周思敏心里微微一惊,但是面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她想了一下,见到厅内众人都在看着她,便谨慎说道:“母亲,我昨日一直挂心着哥哥的事情,早早就离开了,所以并不知dào

表姐究竟是碰到了哪位贵人。”

要说贵人,严子陵也算是一位吧?若不是她有心相帮,周思敏和张成澜昨日想要顺利脱身恐怕会困难的多。

可她却不想跟父母提她昨日和钱家小姐博弈之事,不是她心虚。而是在事情被彻底解决之前,她在周二爷面前是多做多错,便是多说也不行。

“不过回来的时候,敏儿的确听闻表姐说昨日遇到不少谈的来的朋友。但是没听说跟首阳王世子夫人有关系。”她瞧着张氏及周二爷的脸色疑惑的问道:“安溪这里,世子夫人也会过来吗?”

不是她小看了安溪这座陪都。而是依照惯例这里是要封给太子做封地的。只是今上一直未立太子,安溪也一直无人能驻守大都督府。首阳王虽是异姓王侯,在朝中却也是手握南岭一带几十万兵权的重yào

角色。作为世子的周文和此刻竟被派到了北方这块及其敏感的地界上,今上和那几个皇子就一点都不担心?

“你就是个不中用的!”周二爷听完又悔又气,根本不回答周思敏的疑惑,反而骂道:“顶着一个草包的名声,好不容易跟着澜丫头进了棋社,你就不能好好待在里面跟她学学棋艺吗?你那两条腿是陀螺做的吗?到哪都要乱蹿一气!”

他真是气死了!同是姓周的,首阳王那家世比起他们周家堡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往日里便是有心想要上去巴结都找不到机会,昨天机会来了,却又被这孽障给白白浪费掉了。

“就是陀螺还要人抽一下才转呢!你是比陀螺还不如,一到了外面就撒开了腿到处跑。”周二爷尤不解恨,胡乱骂着:“没出息的东西!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周遭女眷见周二爷这话骂的搞笑,不由就在心里暗暗偷笑起来。只有张氏忧郁的望着周思敏,却又不敢站出来替对方说话。

要是周思文在就好了!她暗暗想着。

周思敏也被周二爷这不着调的言论给气笑了:“父亲,哥哥还在狱中受苦呢,女儿又怎么敢逗留在棋馆内与人博弈呢?女儿的良心难道都被狗给吃了么?”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无法将周二爷和父亲这个词划上等号的。居然将刚才周二爷骂她睡懒觉时用的词又给还了回去。

哎,真是不孝啊!

“你这孽畜!你还跟我顶上了是吧?”周二爷顿时就瞪圆了双眼,气愤的指着周思敏说道:“你给我听着,思文这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这小畜生拿命来抵!”

这满腔的恨意就好似周思敏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周思敏愕然抬头,面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原主这身体竟这般招她父亲厌恶!看来对方也从未将她当成女儿对待吧?

这倒是两厢情愿,双方都不愿有牵扯了。

周思淑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见周思敏把周二爷气的不清,便突然开了口说道:“父亲莫要气了,澜表姐和十妹妹关系那么好,到时候让表姐带着妹妹再去见一见贵人不就行了。”

她身上的伤势还未好干净呢,因此坐在那里便显得有些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

乔姨娘听了也急忙接口:“是啊是啊,让思淑姐妹俩个陪着去,也算有个人照应!”

这种在名门贵妇面前露脸的事情,乔姨娘哪里会任由周思淑错过了。她想着周思淑这一次去了,指不定就被哪户人家的夫人给看中了呢!

周二爷听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竟是瞬间就熄了怒火转头去问张氏:“你一会儿也去探探你嫂子的口风。成澜那丫头毕竟是第一次出门,身边没个姊妹照应可怎么好!思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但是思淑的规矩却学的好着呢,有她在一旁提点,你那侄女也不容易出错。”

张氏对周二爷是有求必应,听了这话自然是要答yīng

下来的:“一会儿我就去母亲那里坐坐。”

众人讨论的热烈,却无人真的在意周思敏的感受。只有软软撑在椅子上的周思淑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妹妹关注了一会儿,见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动,这才无趣的转了视线。

她哪里知dào

,周思敏压根没将众人的谈话放在心上,她此刻正想着周文和为什么会来到安溪,同时对首阳王世子夫人与严子陵的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首阳王世子夫人和严子陵的母亲似乎都姓顾,又都不是名门出生!

第三十八章 修复

因为张氏有“要事”在身,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

周思敏也随着人群不急不躁的离开了院子,心事重重的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天气燥热,游廊两边天井中的假山都似乎被晒得融化了一般,在热辣辣的空气中泛着令人目眩的白光。

“表小姐!表小姐等等!”

周思敏抬头,便见从自己所住院子的大门那头飞奔出一个丫头。

“是二丫啊。”她见这人是张成澜新收的丫鬟,唇角不由就带了笑意:“你慢些跑,别急。”

她笑吟吟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走近,柔声问道:“你家小姐派了你来,是要说首阳王世子妃给她下帖子的事吗?”

赵二丫停在周思敏面前,惊讶的反问道:“表小姐,您好聪明!您怎么知dào

我家小姐要找您说这事的啊?”

她瞪大的圆圆眼睛里满是疑惑,神情有些憨。

周思敏被这憨丫头反问的有些想笑,微微眯了眼睛引逗对方道:“掐指一算便知。”她满足的看着对方越加惊讶的神情,胸中抑郁一扫而光:“你家小姐还说了,到时候要带着我一起去?”

赵二丫眼神中满是敬畏之色,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表小姐您真是神人,连这也能算到!”

她跟着周思敏的步子来到院门外面,语调轻快的说道:“我家小姐说世子夫人在请帖里也邀您一起去参加中秋花会呢。她让我来知会您一声,问问您要不要她给一起准bèi

些衣服首饰?”

周家的状况,张家人都清楚的很。周思文出事后,张氏都朝娘家人开口借银子了,在这当口,周思敏哪里还会有闲钱置办衣物。

张成澜虽然长相不佳,心思却比一般人还要细致周到。

周思敏点头:“好,这事我知dào

了。你回去告sù

你家小姐,让她只管准bèi

自己那一份。我这边,自有父母长辈操心呢。”

她感激张成澜的怜悯,却并不愿意接受。

赵二丫听了更加高兴,嘻嘻笑着和周思敏告了退。出来之前,她也听到几个丫鬟在私下里嘀咕了几句,无非是说自家小姐多事,到时一定费力不讨好之类的话。可如今看到周思敏言语温和,面容和缓,并没有那些人想的那般恼羞成怒的样子,她便觉得那些人才是居心叵测之辈,从此都不爱和那些下人一道胡说八道了。

周思敏看着赵二丫离开后,不由笑了一下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原本的心事重重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一切不如意与不可能都仿佛迎刃而解了。

上天到底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小院内静悄悄的,玉兰和芍药听从了她的吩咐在耳房里睡下了。周思敏低头慢慢走进屋内,然后也不准bèi

歇下,直接开了箱又开始整理起那些碎片来。

这一大箱子的东西,大致分了书画碑帖几类,另外还有一把十六档的罗汉竹扇。然而那扇面已经被毁的彻底,十六根扇骨也是齐齐被折断,再要恢复原装几乎不可能。

周思敏遗憾的将这些丢失碎片较多的画卷挑到一边。只将那些容易修补,且天地杆及轴头都完整的画卷找了出来。

她现在囊中羞涩,一丁点的珍贵材料都不敢浪费。

不知不觉就找到了天黑。周思敏久蹲再起的时候差点腿软又跌回到地上去,幸亏有一双手及时给她托住,否则她这一下子跌坐在地,手上的木匣子一摔,这半天的劳动成果便又要作废了。

“小姐您且当心些!”芍药托住周思敏往旁边的圆凳上坐去:“您要是累坏了身子,少爷便是出来了也要责怪您的!”

她不知dào

周思敏要如何去救周思文,但是对方这般认真专注的样子很有感染力,让芍药不知不觉就有了无限的希望。

周思敏闭上眼缓了缓脑中的眩晕之感,歇了一会儿之后才将怀里的匣子放到桌上,然后道:“我倒是宁愿天天听他责怪我,也好过现在人都见不着。”

她知dào

周二爷去过周家堡,但是无功而返了。一个人,若是连家族都放qì

你了,你再想翻身出头,只怕比登天还难。周思敏这次不止想救出周思文,连带着还想让他重回周家堡,以期能得到家族护佑。

芍药听了这话,心里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她甚至有些怨恨起半夏来,觉得对方根本没把少爷的安危放在心上。这事若要知会了郁家,哪里还要小姐在这里操心?

只可惜半夏不肯,周家人更加不肯。以周二爷的性子,周家人便是死绝了他也不会求到郁府头上去的。

玉兰这时便走上前提醒她让周思敏吃晚饭。

芍药自然会意,如今两人都默认了由她在周思敏近身伺候着,玉兰不过是负责外间的杂货罢了。

“主子,您中午也没吃。晚饭便早些用吧。”她道:“您身子才好,可不能像这样糟蹋。”

周思敏应了一声,吃完饭又各自休息不提。

时间匆匆而过,周家二房如今已是知晓周思敏也被世子夫人应邀去府学参加中秋花会的事情了。虽然只是在请帖里被顺便提及,但是张氏还是准bèi

的十分谨慎周全,几次让周思敏前去量衣裁布,商选首饰。

周思敏每次都乖顺的去了,但是却不发表意见,只说一切事宜全凭张氏做主。

“到底是我亲手养大的,和那些个养在旁人膝下的就是不一样。”张氏不由感慨道:“思敏啊,你哥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阿娘这就等着老了享你的福了。”

她这般感慨不过是有感而发。之前乔姨娘和周思淑两人不睦时,她还以为能分化二人,叫周思淑对她那生母死心。却不料,仅仅才过了几日,那母女二人又好在一处了。这次张成澜答yīng

了带周思淑过去,乔姨娘便拿着自己的私房忙开了,一心想要给周思淑准bèi

一套最亮眼的服饰好得了贵人青眼,对张氏的意见竟半点都不肯听进去。

周思敏对此也是清楚的很,自然不会让张氏难受:“母亲放心,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而且不管哥哥和思敏将来过得怎样,对您和父亲肯定是要放在第一位孝敬的。”

这世上聪明人千千万,挤破了头要去得一个美人才女的名头,却不懂只一个孝字就将她们全给比下去了。长辈们给子孙选媳妇,什么容貌才气都是其次,妇德品性才是第一。

美人和才女,若没个好家世在身,便只有做妾的命。

所以就算周二爷和张氏对她不慈,她也断不会对这二人不孝。

更别提张氏对她已算是尽心尽lì

了。

张氏满yì

极了,对周思敏的装扮自然更加上心。

如此一来,周思敏白日里用在书画修复上的时间便少了许多。晚间光线微弱,又不适合做事,她只好将午睡的时间也挪用了,只要回到院子便一心扑在书桌上。

这般紧赶慢赶,离中秋还剩下五天时,她便恢复了一张画和一本手记的前几页,挂在墙上只等风干了再用原来的画杆装裱起来。

而现在,她只要想想如何用这字画将周思文换出来便是。

第三十九章 出发

周二爷又去了一趟周家堡,几日后回归时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据说都是周思敏的大伯母孙氏给二房两姊妹准bèi

的赴宴礼物。

不仅如此,便是连之前伺候两人的贴身丫鬟也一道送了过来。

周二爷虽对周思敏厌恶至极,却也不会在此刻苛待对方,将东西扔给张氏后便不再管了。他这日在狱中见到了周思文,对方虽被关着,但是因为有小厮麦冬的照料,整个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上看起来有些萎靡。

可是周二爷还是有些心烦,只期盼着两个女儿能攀上新来的府学——首阳王世子周文和。若是那样,钱家即便不看周老爷子的面子,但是得罪世子他必是万万不敢的。

张氏喜不自禁,将周思敏好生打扮了一番,到了中秋那日,更是一早就吩咐她起身去准bèi

行装了。

“虽然是赏花会,却难保没有那些个想要出头的女子叫你吟诗作赋,弹琴书画。琴棋书画是没法子指望了,但是这诗词歌赋却是可以提前做好的。”张氏将手里一大叠的纸张拿出来,交到周思敏手上说道:“这中秋能赏的无非就是桂花,又或者是月亮。你大伯母怕你到时候丢丑,便让族学里的女孩子每人做了两首赏花赏月的诗来给你备着。她们也不指望你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名声,只要别再跟上次一样出丑便好了。”

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无非就是要周思敏安分守己,戒骄戒躁,再不能如上次一般犯下大错丢了周家的脸面。周思敏不住点头,神色很是认真。末了,将那叠写满了诗文的纸张收好,然后又问:“我要分七姐姐一些么?”

张氏听了脸色一沉,语调森森的说道:“你倒还记着她呢。”

她想起乔姨娘这几日那春风得yì

的样子,便连带着对不识抬举的周思淑更加讨厌起来。

“她自有她的亲娘帮着谋划,你就别管了。”张氏又重复道:“若你去了那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最要紧的还是跟着澜丫头讨了贵人的欢喜才是。”

周思敏点头应下,和张氏一道用了午饭之后,又被丫鬟们伺候着洗了澡,才又换上了前几日就裁剪好的衣裙。

这是一件藕荷色半臂长裙,系带和边角都绣了更深一些的罗兰紫的丁香花。周思敏近来性子沉稳了许多,穿上之后便更显贞静娴雅,叫人忍不住就要忽略了她的年纪。

“这样穿上,再要戴那些首饰倒显得庸俗了。”张氏仔细打量了周思敏一会儿,最后只挑了两个浅粉色的珍珠耳钉出来,亲自给对方戴上后居然短暂的出了会儿神,而后道:“敏儿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想想你以前的模样,再看看现在,阿娘就恨不能将那下毒之人狠狠抽上一顿才好,把我好好的女儿祸害成那样……”

周思敏神色尴尬,只好低声道:“母亲,我这不都好了么。”

气氛正低沉的时候,外间忽的传来了乔姨娘的声音。

“你也别藏着掖着,只管拿了你在族学里的水平出来。”她一边走一边叮嘱着周思淑:“你爹都说了,这次救你哥哥全都要靠你了。若真的能攀上贵人,你便是咱们周家的第一大功臣!”

两人已经进了正厅,周思淑便不愿再听生母的唠叨,应声道:“行了行了,我都知dào

了。”

张氏听着乔姨娘的话,心里原本就觉得很是膈应,再看周思淑身上的穿着时,更是觉得那些金灿灿的首饰钗环简直明亮的有些刺眼了。

“母亲,十妹妹。”

周思淑走近了,对着二人行礼。

周思敏急忙避开,见到周思淑正打量着自己,便也毫不避讳的正视起了对方的装扮。

只见周思淑身上穿着烈焰锦缎,压了一块扇形白玉。薄施粉黛,轻描红唇。头发斜斜梳成了倾髻,上面插了一根金凤衔珠的钗环,两侧耳边晃着耀眼的金镶紫英的耳铛,更显她富贵逼人,耀眼而大方。

“你怎么把思淑打扮成了这幅模样?”

乔姨娘刚和张氏见了礼,便被对方迎头问了这么一句。她以为张氏是羡慕的,便得yì

的说道:“这不是二爷看重么,不给思淑打扮的隆重些,又怎么好入了贵人的眼。”

周思淑身边的两个丫鬟都不擅梳妆,张家的丫鬟乔姨娘又用不惯,便花了大价钱从外面请了个梳头的娘子进来伺候。

周思淑见不得自己的生母这般样子,便将头瞥向一边。

张氏气急了,指着周思淑头上的钗环对着乔氏怒声道:“她还没及笄呢!”

女孩子没有及笄,便不能插簪,否则便是不守规矩,对长辈不敬。

乔氏听了却很是不以为然。她看了一眼周思敏,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然后道:“不过就差那么几个月,夫人何必如此较真。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思淑再不好好打扮一番,恐怕以后便是能插簪了也没人看了。”

周思敏是年纪真的小,便是想要在头上大动干戈也不行。周思淑却正是豆蔻年华将将发育,身材又高挑,容貌可以稚嫩也可以明艳,正是最是好打扮的时候。乔姨娘感觉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下,难免太过浪费。

张氏无言以对。周思淑被人退婚后,她也是压力巨大,常常担心对方再也嫁不出去了连累自己被人戳脊梁骨。乔姨娘这么做,也的确是用心良苦。

周思敏皱了皱眉,听说周思淑还未及笄,她自然也看不惯对方这般张扬的装扮。然而张氏不发话,她便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子不违父命,她是女儿也是妹妹,站在这里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

“你也别太张扬了。”张氏最终妥协,对周思淑道:“世子夫人的脾性谁也不知,你便是不能得她喜欢却也千万不能惹她不快,别弄巧成拙才是。”

周思淑嗯了一声,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张氏以为对方是不稀罕听自己说教,便也不跟她多讲,转头又叮嘱了周思敏的丫鬟几句,然后才亲自将两姐妹送到了正门口等着张成澜。

没多久,穿着宽松长裙的张成澜便在钱氏和窦氏,以及一大批丫鬟仆役的欢送下走到了门口。她头发盘成了高髻,发髻上插了一柄白玉圆梳,露出了满月一般饱满干净的脸庞,显得格外清爽。然而她脸上神色却是十分的不耐烦,眉头皱的只差能夹死蚊子。

显然是被钱氏和窦氏的唠叨声给弄得厌了。

果然,一看到周思敏几人正在门口等着,张成澜立kè

加快了步伐走到周思敏身边,神情哀怨的朝着她抱怨道:“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再要呆在这里,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第四十章 赴宴

一共两辆马车,张家的意思是张成澜自己一辆,周思淑姐妹俩共用一辆。

然而等到要进马车时,周思敏却被张成澜硬拉着上了她那一辆马车。

周思淑撇撇嘴,明艳的脸上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情。

出门前,乔姨娘叮咛了一路,让周思淑一定要紧紧跟着张成澜,好能得到贵人的觐见。但是之前看着对方因为疾步快行而弄得一脸汗水的肥腻脸庞,她心里便觉得有些嫌弃,自然是不愿意和张成澜坐在一起的。

更何况她也知dào

,张成澜对她也十分讨厌,两人待在一起还不吵翻了天去。

因此见到对方跟捡了宝似的一定要和周思敏坐同一辆马车,周思淑半点嫉妒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十分乐意。

这样她就可以独占一辆马车了。

三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上了马车。周思淑带了良弓,张成澜带了赵二丫。而周思敏出门时则带了玉兰,让芍药留下照看那一箱子东西。

至于周家堡新来的那两个奴婢,她则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费心打探过,表现的十分冷淡。

“你看看你这一脸的汗吧。”此刻她坐在马车里,笑着打趣张成澜道:“虽说这天气是热了一些,可谁也没跟你似的,这汗流的就跟有人在你头顶上浇水似的。”

马车里放了一盆冰,比起外面已是十分凉爽了,奈何张成澜却是一个极为怕热的人,上了马车后自己便拿了个仕女团扇不断的给自己扇着风,坐在她边上的赵二丫还要不停的用帕子给对方擦脸。

听到周思敏打趣自己,她没好气的说道:“你有啥好得yì

的。我现在是怕热,可到了冬天,你得裹成一个球,我却只要随便穿两件衣服就行了!”

她这般说着的时候,胖乎乎的脸上仿佛都蒸腾出了热气,只教人稍微靠近她一些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出的热度。

“是是是。”周思敏笑眯眯道:“那我便等着你到冬天时可劲的嘲笑我呗。”

张成澜看着对方那可恶的笑脸,不由就拿了扇子在她身上轻拍了一下,恨恨骂道:“你就是欠收拾!”

她眼光瞄到了坐在一旁的玉兰,白了周思敏一眼随意的问道:“你让丫鬟抱的什么东西?”

玉兰下意识抬了一下头,见周思敏只是抿唇笑着不回答便只好道:“回表小姐的话,这里面是两幅字画。”

张成澜微微皱眉。她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丫头,抬眼朝周思敏望去,却见对方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喜,反而轻飘飘玩笑道:“你这丫头真是讨打,我原先还想着让表姐猜一猜的呢……”

玉兰心里一慌,便再不敢多言了。

“你才是讨打!”张成澜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嘻嘻又用扇子点了一下周思敏的额头,调笑道:“让我猜猜,这是不是送给世子夫人的礼物?”

周思敏躲了一下没躲开,只好一边揉着自己微红的额头一边嘟囔道:“你打我,我再不告sù

你了……”

“你这丫头!”

两人在马车里又互相嬉闹起来,这般打打笑笑的,路途便显得特别短暂。周思敏只觉得才上马车没一会儿呢,便听车夫在外说道:“小姐,奴才要停了。”

两人急忙停下打闹,端坐回位子上让各自的丫鬟帮忙整理略微有些凌乱了的衣裳。

马车缓缓在府学后宅的侧门停了下来。两人俱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脸上神色微微收敛了一下,站在原地等着周思淑一齐进门。

安溪的府学原是前朝旧都国子监,后天舟迁都襄平后重设国子监,便将安溪的国子监称为北监。当地人也叫其为安溪府学。

安溪府学位于城中最大的文德坊内,前对文德路,背靠玉屏山。整个府学坐北朝南,被一道围墙分了两大块地方。前一块是教舍及文庙,后一块则是府学大人及家眷的住宅。

今日中秋赏花宴显然是宾客盈门,周思敏一行人只站了一会儿,便看着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驶来又驶去。她们规规矩矩的跟着人群一道进了西门,便见早有丫鬟守在那里,挨个上前询问带路。

张成澜交了帖子,又笑着解释了周家姐妹和自己的关系后,才被人带进了一个花园。花园里甬道发达,四面皆是枝叶繁茂的花树以及来来往往忙碌不歇的仆役。引路的丫鬟带着她们穿过一个月亮门,便见一个月牙形的池塘横在眼前,池塘两边有低矮的赭色石头环绕着,随处可见的桂花树上一簇簇挤着馥郁芬芳的桂花。

“几位小姐,这里是木樨香榭。”那丫鬟将人带进池塘边的一个水榭上,指着里面被花树隐着的一处建筑说道:“那里是远香堂,世子夫人就在那里设宴招待诸位贵客的。诸位可从这里边赏花边往那里走。”

她言简意赅的说了路线,显得很是匆忙。周思敏会意,便道:“那便多谢这位姐姐了。我们都认得了,姐姐自管去忙吧。”

那丫鬟笑着退了下去。

见没了外人,张成澜立kè

大吸了一口气,陶醉的说道:“这桂花可真够香的。”她眯起眼睛,舔了一下嘴唇喃喃道:“甜丝丝的,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桂花饼的味道。”

周思敏听她三句话还没到就先提了吃的,不由就笑了起来:“是啊,很甜呢。你是不是想要摘一些去吃啊?”

“可以啊。”张成澜驻足朝着花树上看过去,口舌生津的同时样子也有些呆:“还可以做桂花酱……”

而一旁的周思淑眉头微微皱了皱,原本还想要出口讽刺张成澜几句,话到嘴边后才想起今日的目的。她不由挺直了脊背,微微抬了下巴冷淡的说道:“这外面多热,赏花赏月的一会儿入了夜出来不是更好?我看还是先去远香堂好了。”

张成澜原本还不觉得,被她一说顿时便觉得浑身都汗津津黏糊糊的,什么摘花做酱的念头都不见了,扫兴道:“算了算了,咱们还是一边走一边看吧。”

三人沿着水榭后面的小路慢慢走着,不时猜测着花树上系着的红色绸带上写的是什么人的什么愿望。这样不多时,便来到了远香堂的门口。

“人还挺多的。”张成澜看着里面影影倬倬的,便道:“原来还以为我们已经够早了呢。刚才到了门口看到那么多马车才知我们没早。现在更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些迟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显贵的人物,心里或多或少总是有些紧张的。她甚至都猜测过世子夫人会问她什么问题以及自己该给出个什么样的答案才合适了。

周思敏神色如常:“首阳王世子的宴席,便是在京城都没人敢下面子不去,又何况是在安溪。”

虽然说好了是晚宴,此刻落日尚未沉下,连晚霞都红彤彤正烧着呢,但是看情形众人竟都齐了。

张成澜一听,心里越加紧张,连脚步都有些慢了下来。她转过身,双手抓住周思敏的胳膊问道:“那怎么办,世子夫人不会以为我们不把她放在眼里吧?”

周思淑听了也觉得紧张起来,想起自己出门前在大门口等了张成澜一段时间,不由便埋怨道:“都怪你。要是你出门前能收拾的快些,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晚。”

她一时又悔又急,甚至想自己应该早一些来的。却忘了没有张成澜,她根本就进不来。

周思敏听了两人的话后,无奈笑道:“你们想太多啦!世子夫人身份贵重,哪里会亲自出来接待我们。”

她神色轻松的往前走去:“你们就放心吧,不到席开,她是不会出来的。”

如今在远香堂里招待客人的,不过就是一些能干的丫鬟及嬷嬷罢了。

第四十一章 内讧

听到周思敏这么一说,张成澜顿时便放下心来,追上了对方的脚步气定神闲的一道往大门内走去。

跟在她们身后的周思淑却若有所思,但是刚进了远香堂的大门,她便见到了好多“旧友。”那些若有所思的想法便也随之烟消云散,再没想起过。

她的这些“旧友”原本与她关系颇为亲密,但至从她被刘家退了婚之后,这些人便再没和她来往过了。

转而倒和那姓刘的走的更近!

这如何不让她愤nù



但是环顾了一圈,她也没有看到那姓刘的身影。面色复杂的看着曾经的旧友都围坐在一起开心的聊着天,周思淑心里的苦涩滋味别提有多么难受了。

三人刚一走进远香堂内,便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迎了上来。她十分客气的问张成澜要了请帖,看过之后才又将三人带到一旁坐下。

三人落座于一个圆桌小几旁,桌上早已摆了一个莲花镶银边的大瓷盘,内里每一个荷叶内褶里都摆了一样小食。待她们刚刚坐下,便又有一个青衣丫鬟端上来三杯香茶,温和而有离的笑着说道:“几位小姐若是觉得无聊,尽可让奴婢陪着打两圈叶子牌。”

宴席开始之前,为防早来的客人觉得无聊,主人家在厅内设一些牌桌给客人玩笑解闷是天舟近来十分流行的一种待客方式。

张成澜闻言只是摇头:“我们还是聊聊天算了。这位姐姐只管自己去忙吧,不用特意招呼我们。”

那丫鬟便又笑了笑才退了下去。

周思敏端起茶盏,在周围环顾了一圈。见到厅内女孩子跟她们一样,也是三三两两的结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各自在圆桌前聊着什么。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世子夫人,可能都有些紧张,所以要让丫鬟陪着打叶子牌的便只有靠里间才围了一桌。

严子陵的声音便从那里面清晰的传了出来:“哎哎,输了就是输了,我认输就是。可你们不能赢了钱就走啊!继xù

继xù

,宴席还早呢!”

那一桌被人层层围住,周思敏看不见严子陵的真容,便不太肯定这声音就一定是对方的。但是还没等她回过头继xù

品茶,胳膊便被张成澜一把给抓住了。

“是严姑娘的声音。”张成澜低声说道:“她在那里跟人玩牌呢!”

周思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没有继xù

回应。对她来讲,严子陵不过是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与她眼下要解决的危机并没有什么帮zhù

或者阻碍。

所以她对那人并不关心。

可周思淑并不认识严子陵,听到对方的姓氏后只觉得有些耳熟,再仔细想过才恍然想起周思敏在父母面前提到过。

“严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啊?”她问。

安溪城里有头有脸的那几家,周思淑都认识,并没有哪家是姓严的。但是能被张成澜这么慎重提起的,却又不应该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人。

难道和世子夫人有关系?

张成澜对周思淑是非常反感的,不仅仅是因为此人害她拉过肚子受过罪,更因为她居然狠心能对手足下手。听到对方发问,她便立kè

讥笑了一声:“你都知dào

人家姓严了,你说她是哪家的姑娘?”

周思淑也意识到刚才那问题问的很傻,窘迫的红了一下脸,转了头强辩道:“你明明知dào

我问的是别的意思,做什么还要这般嘲笑我?”

张成澜白了她一眼:“居然能听的出来我是在嘲笑你,看来你也不笨啊。怎么平日里却竟干些蠢事呢?”

她的话又毒又损,根本就是在明言羞辱周思淑。这让周思淑十分气愤,牙关紧咬,脸上又露出了那股凶相:“你有种再说一遍!”

“怎么?下三滥的手段使不了了,转过头又要威胁我了是吗?”

“张成澜,你别找死!”

周家子女的脾气大多类似,基本都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张成澜这般挑衅,显然已经让周思淑处在了爆fā

的边缘。

周围三三两两的异样眼光都朝她们这里看了过来。周思敏一看两人竟似乎要打起来了,心里便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低声斥道:“要吵架回去再吵,任你们在家里怎么骂怎么打我都不拦着!但是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在这里闹起来了,还不是平白给别人当笑话瞧?”

她最是讨厌内讧。远香近臭,亲戚朋友靠的近了,总会有些磕磕碰碰,倘若没事就干上两架,除了把矛盾激化还有什么好处?这日子还怎么过?若是同一家族的,就如周家子孙这般折腾的话,便是有再大的家业也给折腾散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立场来管教别人。在她还是冯锦绣的时候,不照样处理不好王家和冯家的关系。

张成澜和周思淑虽然各自还生着气,却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那严姑娘不是安溪人。”周思敏担心周思淑不清楚情况,到时真的干出蠢事来还是她们一起遭殃,便将严子陵的情况清清楚楚的跟她讲了一遍:“她是姜桐镇国公的嫡长孙女,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将军。你们要是不想惹麻烦,最好离她远一些!”

后面的几句话,周思敏说的特别严肃认真,让两个睁眼互瞪的恼怒人士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安溪和姜桐交界,对护国将军的传闻自然了解很多。据传这严子陵还未及笄时就训liàn

出了一队骁勇善战的娘子军。她们个个身怀绝技,搞起密探和刺杀简直比男人还要神出鬼没,在边疆战线上的名声犹如鬼刹,常常叫敌人闻风丧胆、不敢迎战。

这样的女人,老大不小了却偏偏拒不成婚,一来二去的还被传出了有磨镜之好的名声。

一想到磨镜两个字,周思淑眉头便皱了起来,之前那种要去接近对方的念头渐渐变淡了。

张成澜大概也没想过严子陵就是那个护国女将军。她原本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有着某种原因才嫁不出去的剩女,抱着惺惺相惜的态度和对方相处甚欢。可如今才知dào

,人家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不愿嫁。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dào

的?”张成澜疑惑的问道。

周思敏微微笑了一下:“谱牒上翻一翻就全知dào

了。严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就叫严子陵,再加上钱若云那日对她的态度,我才猜到的。”

张成澜听了不由恍然大悟,再看向周思敏时便显得更加钦佩了。

三人不冷不热的聊了一会儿,直等到外面的光线慢慢暗下,屋子里的灯火也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时,她们才听到有嬷嬷高声说道:“首阳王世子夫人到!”

首阳王世子夫人是一品国夫人,言行出入都有礼有节。在场除了严子陵之外,再无哪一位高过她的品级,当场就要给对方屈膝行礼。

便是严子陵,即便她的品级和这位姓顾的夫人相同,却也终究不过是个晚辈,也逃不掉要向这顾氏低头。

“寒舍简陋,诸位便莫要拘谨客气了。”顾氏在主位上停下,笑容婉约:“便只当这里是自己家,怎么开心便怎么玩。”

周思敏几人齐声应下后抬头,在自己位子上坐定之后,才敢将目光放在顾氏脸上。

第四十二章 歪曲

首阳王世子夫人顾氏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没有穿命服,只简单穿了一件白底绣梅花纹的抹胸半臂,外面罩了一件用暗线绣的如意纹对襟轻薄外裳,只叫人看着就觉得很是亮丽。但是她脸上的气色却差得很,即便相隔甚远,周思敏都能瞧见她脸上厚重堆砌的脂粉。

当周思敏还是冯锦绣时,便与这位顾氏寥寥见过几面。虽说不甚熟悉,却也知晓这顾氏至从生下第二胎后,便身带弱症,轻易的不肯出门见人。如今不过是半年多未见,对方看着便更加虚弱了。

顾氏神色倦怠,坐在主位之上却连腰都直不起来,只是懒懒的靠在一旁的椅把之上,强撑着笑脸说道:“我这破败的身子陪不了你们这些小姑娘玩耍,便自觉躲在里面休息了一会儿,也好让你们在园子里自由一些。但是方才我在一边的阁楼上,却也没瞧见你们在桂花园里嬉闹赏玩,倒听说全被子陵给拖进内堂打叶子牌来了?”

语气亲和,神态温柔,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原本围在一起的贵女们此刻都规规整整的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听到顾氏这话之后,都不由陪笑起来。

尤其是坐在周思敏这桌旁边的严子陵,大笑几声后又委屈的说道:“姨母,这远香堂的风水克我呢!我在这才坐了小半会儿,就险些把全身家当都给输没了!”

周思敏早早就注意到严子陵那一桌了。倒不是因为严子陵,而是那日在棋社见过的钱如云也和对方坐在一起。

周思淑的一双眼更是喷了火似的一直盯着那桌上的另一个女孩子刘红莲。她还说怎么这么重yào

的赏花会对方不来呢,原来竟是早早就巴上了贵人,和人都混到一个牌桌上去了!

顾氏听到严子陵的声音后,视线自然就转了过来,她立时就眉开眼笑,脸上露出一个嗔怒的表情:“明明是你自己牌技不好,倒将我们府上的风水给怪上了。这是什么歪理!”

她精气神很差,但是眼睛却十分明亮,一眼扫过去直叫人觉得里面盛着数不尽的**婉转。

在顾氏身边坐着的都是一些梳了妇人妆的已婚女子。她们和坐在下首靠外的小姑娘们比起来,自然要大方自然的多,听到顾氏嗔怪严子陵,便也纷纷附和着说道:

“世子夫人说的是啊!运气这种东西真不干风水的事,想来是严姑娘就要时来运转了,所以才会在这之前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倒霉运。”

“是呢是呢。又或许是今日跟严姑娘打牌的人运势都太强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争先讲着,心里却有些埋怨今日和严子陵打牌的人没有眼色。既然要巴结人家,又怎么能在牌桌上赢了对方的钱呢?虽然对方不在乎这点小钱,但是那种赢钱的乐趣却是对方真zhèng

想要的吧?

“运气比子陵还要好啊?”顾氏听了,便故作惊讶的问道:“那我倒要见见刚才和严子陵在一处玩着的小姑娘了。”

严子陵浑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议论和眼光,大咧咧站起身将邻座往外一拉,便直接将钱如云给拉了出来。其余和她同坐一桌的两个人见状也立kè

主动站了起来,惴惴不安的往钱如云身边一站,然后一起与顾氏行了个礼。

“小女子钱如云(刘红莲、宋晨茜)见过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万福。”

顾氏听了,只略略在这三人脸上扫了一遍,就又将头转到一边,跟坐在她左侧的一个中年妇人说道:“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就是你的女儿?倒是个漂亮伶俐的。”

顾氏所指的粉衣女子便是钱如云,瘦弱而又白皙的她,今日穿了一件桃花色飞仙驾云的曳地长裙,听到顾氏的赏赞,立时就羞的低下了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显得温婉而又可人。

周思敏眼光微微闪烁,盯着那个妇人暗暗想到:原来她就是那个钱府的女主人,至宝斋真zhèng

的主子徐氏。

徐氏听到顾氏这么给自己面子,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她先是朝着钱如云看了一眼,然后才谦虚的说道:“夫人过奖了。她呀,也就是和严姑娘合拍了一些,伶俐什么的还真不敢说!这不,前几天还大哭着回来说自己棋艺不精害的押注在她身上的小姐妹都输了银子,她很愧疚什么的。我就教xùn

她平时太过清高自傲,不知dào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左右这件事早已在安溪传开,特别是顾氏,也必定是早早就通过严子陵了解了当时的状况。虽然对于钱如云来说,输棋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输不起还要哭着回来却比输了棋还要丢脸。如今徐氏这般坦然说起,不过是为了给女儿圆个面子。毕竟,一个因为愧对朋友而大哭到失态的女孩子是极容易得到旁人的理解和宽恕的。

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得来更好的名声。

果然,徐氏的话音刚落,坐在她身旁的妇人便纷纷劝慰起来。

“徐夫人您对女儿教的也太严啦!女儿家在自己身边也呆不了几年,便是再娇惯都不为过的。”

“是啊!如云这姑娘我一看就喜欢。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忠厚的。可惜我家都是小子,若要得个姑娘也指定得让她好好跟如云在一起处处,学学人家这好品性!”

“要怪也只怪那和她对弈的姑娘心机深重。装作一副什么不懂的样子叫你们如云没了提防!”

说这话的人正是刘红莲的母亲宋氏。那日刘红莲也是哭着回家的,话里话外无非是说张成澜装弱害她大意才输了棋。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我事后仔细问过丫鬟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徐氏故作惊讶的接了这么一句,却没把话说完,只是捂住嘴呵呵笑起来,然后道:“哎呀,都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小事情,咱们今日是来赏花赏月的,怎好总是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两人一唱一合便将钱如云和刘红莲捧成了受人算计的单纯女孩。

众人便也做恍然大悟状,纷纷附和起徐氏不住赞美着钱如云几人以转移话题。

钱如云羞得脸都红了,飞快的瞥了严子陵一眼,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的紧张情绪才慢慢的放下,扭捏着回答着在座妇人的各种问题。

张成澜见到众人都默认了徐氏所歪曲的事实,肺都要气炸了,却也只能碍于身份不能出声辩驳。没办法,谁让她娘没能抱上贵人的大腿也来参加这场宴会呢!

“太无耻了!简直是颠倒是非、胡说八道!”她只能用极小的声音与周思敏愤愤抱怨:“枉我之前还觉得严姑娘是那打抱不平之人,今日看来却也不过是个为虎作伥的帮凶!”

张成澜太过嫉恶如仇,眼睛里几乎容不下一粒沙子。她和周思敏虽然没被当场点名,但是左右投来的不屑目光却分明表示大家都知dào

了这事,并且相信了徐氏所歪曲的事实。严子陵作为当日的参与者,又身份贵重,不应该站出来阐明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吗?

周思敏却没有什么气愤的感觉,她只是冷笑了一下。徐氏和宋氏大概觉得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却没看到顾氏脸上便是连那客气的假笑都没了吗?在京都襄平的贵族圈里走一遍,随便挑出两个人来都能把这事给处理的完美无缺。这两个跳梁小丑在顾氏面前联手演戏,还真是妥妥的印证了那四个字——班门弄斧。

再者,你在人家的宴席上主导着谈话的方向和重点,让那一干客人都围着你转了,是要置顾氏这个主人与何地?

“你急什么。”她抿唇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一会儿我要是收拾了那些人,你恐怕同情她们还来不及呢。”

第四十三章 示弱

张成澜愣了一下,呆呆的问道:“你要收拾谁啊?钱如云还是刘红莲?”

她脑中只是短暂的空白了一下,醒悟后脸色大变,连忙拉着周思敏的胳膊低声劝道:“我也就跟你抱怨两句,没别的意思。你别再做那冲动之事啦?你忘了上次七夕的教xùn

了?”

原以为周思敏是好了的,没想到在这赏花会上她又犯浑了!张成澜一想到这里顿时后悔不跌,觉得都是自己不好,点燃了周思敏的怒火才让她又要去做那冲动之事了。

周思淑和她们坐在一处,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她客居张家后宅,又一直受上次下毒事件的影响,轻易不肯出门,对那日棋社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的。

但是这些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她居然明白了,张成澜和刘红莲也有仇怨。并且因为她抱怨了一句,周思敏就要上前教xùn

那些人了!

虽然看不惯周思敏对着一个外姓人如此热络,但如果对方是要和刘红莲作对的话,她倒是乐意之极的。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周思敏成竹在胸,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字画的玉兰,淡淡说道:“我只是要叫她们知dào

,有些人不是她们想算计就能算计的!”

张成澜听了这话,以为周思敏还要去暴力教xùn

那几人,只差当场给周思敏跪下了。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周思敏不听,她不由就给自己十分讨厌的周思淑使了几个眼色,见对方居然无动于衷,心头一火,便低声喝道:“你妹妹又要闯祸了,你也不帮着劝上一把?她要是出了事,你也讨不到好处!”

周思淑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觉得她会听我的么?要么我去找个绳子给她绑起来?”

她怕什么!左右她早就被退了婚,在父母那里的形象也一落千丈,还能再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回家被周二爷抽一回?

只要刘红莲能被周思敏打上一顿,周二爷便是抽她几鞭子又能如何?!

张成澜气到语塞,还没等她回头再要去劝说周思敏,便听对方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钱姑娘!”

周思敏的声音很亮,这一喊便将屋里的女眷们全都停下了嘴里的话,转了视线都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钱如云已是返回了座位之上,和左右正亲热的说这话。听到这一声喊,身子一抖,差点就当场站起来了。她眼睛朝着周思敏的位置一瞄,不意wài

也看到了那日连胜她三局的张成澜,脸色一黑,她顿时就想装作没听见。

却不料严子陵笑着推了推她,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说道:“哎?这不就是那日赢了你的小姑娘么!人家叫你呢,你咋不理啊?”

室内十分安静,因此严子陵的话便格外清晰。

徐氏从没想过,已经没了实权的周家人也能被请到这宴席上,所以刚才那般谈论时便有些肆无忌惮。她原以为没看到周家的几个女眷就行了,却不料世子夫人给周思敏这小贱人下了帖子。

她阴森森的眼神一瞄,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周思敏。再环顾左右,只觉得所有人脸上都现出了嘲讽的笑意,似乎正在说着“原来赢了钱家小姐的竟是一个草包”之类的话。

再看顾氏,却见对方正和善的笑着,声音不轻也不重的就响在了众人耳内:“钱家小姐就是输给了你呀?可我看你这年纪,只怕比钱姑娘还小吧?”

她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啊?”

顾氏都开了口,其余人等便都闭嘴不言,只顾看戏。

周思敏便款款从座位上起了身,走到甬道上给顾氏深深福了一礼,清脆的回道:“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名叫周思敏,是周家堡周家人。今年已有十二岁,却不知钱家小姐芳龄几何,所以不敢和她比较。”

她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不仅姿态端的正,便是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清晰可闻。

顾氏便下意识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对方道:“你这小姑娘的规矩和礼仪倒学的不错,只是我很好奇,你方才唤那钱家小姐是所为何事?”

钱如云脸色煞白,听到顾氏点到自己的名字了,也不知dào

起来回应,只傻傻坐在原地怔愣的看着周思敏。

徐氏心中暗恼,脸色也是极其难看。她才不信已经知晓了棋社事件的顾氏会猜不出周思敏的心思。总逃不过又想要压着自家女儿出风头罢了!

周思敏眼角带笑,眼光在钱如云母女身上各自停了一下,然后对顾氏恭敬的回道:“回世子夫人,思敏是有事要相求这位钱小姐。”

顾氏自然好奇:“你有什么事要求她?可否说给我们大家听一听呢?”

众人原本都猜测周思敏是来拆穿钱如云母女的谎言的,如今周思敏却没按照她们的思路走下去,大家便感觉有趣起来。尤其是严子陵,单手撑着头懒洋洋倚靠在桌上,似笑非笑的对着钱如云低声问道:“喂,你知dào

那**要求你什么事吗?”

钱如云哪里还有心思理她,只低了头不肯说话。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的聚集在了她身上,众人将她与周思敏一做比较,便立kè

觉得钱如云这般反应委实不够大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见对方不理睬自己,严子陵也不恼,面上依旧挂着那股子怪异的微笑,却又将视线移到了坐在原位正忐忑不已的张成澜身上。

她记得这位可是那周思敏的好友。

张成澜感觉到严子陵的视线后,下意识就转过头和对方的视线撞到了一处。因为在钱如云母女诬陷自己时对方没有站出来表态,张成澜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当即就将头一扭,不再理会对方了。

严子陵愣了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都恨不得跪在她脚底任她摆布,今天却一个两个的全部傲气起来了。

看到这些女人如此善变,她顿时感觉有趣,兀自笑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已经开口的周思敏身上。

“这事对夫人和钱姑娘来说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然而对思敏来讲却是连想一想都觉得揪心难过的大事。”周思敏想起那个便宜哥哥对自己的关心呵护,情绪便自然的低落下来:“反正思敏在这安溪城里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自是不怕别人议论的。大家要听,便都一起来听听吧。”

她抬起头,不理会徐氏那阴森到可以杀人的眼神,而是转身直接走到了钱如云的桌前,屈膝福了一礼之后才又开口哀求道:“思敏什么都不求,只求钱小姐能让思敏和兄长见上一面!”

第四十四章 反击

钱如云从未想过周思敏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周思文的名字。在她看来,周思文就是周家的耻辱,周思敏只有脑子抽了才会在这档口提起这事!

可她却还是低估了周思敏愚蠢的程度。对方不仅不避讳提及周思文,甚至还愚蠢的提到了他做的荒唐事。

果然草包还是草包,即便是现在会哭会求人了,却依然蠢到让人发狂。

“周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钱如云镇定之后,心里也不觉得害pà

了。她暗喜,抬起头大声说道:“你也知dào

你哥哥是犯了事才被抓去坐牢的,你来求我也没用啊。”

周围人也大感意wài

,虽然觉得周思敏替兄长求情这件事很让人感动,却也和钱如云一样觉得对方在这种场合下提起家中丑事十分愚蠢。

然而周思敏却没给众人更多讨论的时间,反而泣不成声的说道:“钱小姐,你这么说就是还没原谅我。那我现在跟你道歉好吗?我之前并不是故yì

要伤害你的,只是误会而已。再说你母亲都已经罚过我了,我在床上躺了足足大半个月才把伤养好的……”

听到周思敏这般诉苦,饶是徐氏再有风度也终于忍不住了。她不由打断了对方,冷冷说道:“周姑娘,若你今日只是来和小女道歉的,那我们可以当场就跟大家表态原谅你了。”

错了就是错了!她徐氏早早就给这事做了定性和了结,你周思敏今日便是说出花来也不能改变那事的性质!

“可既然你已经原谅了我,为什么还不肯放我进府衙见一见兄长?”周思敏脸上微露胆怯之色,定定望着徐氏问道:“我不奢望能让哥哥出狱,却难到连见一面也不行吗?我听说便是那些被判了死刑的囚犯都能和家人见上一面的……”

她脸上闪烁着泪光,眼睛就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耀眼。

顾氏看了有些不忍,便对徐氏道:“虽然她与你们有些仇隙,可也不能公报私仇……”

众人便也纷纷附和,都说周思敏可怜。

徐氏气急:“你要见便去见,我们何曾阻拦你了!前几日的你可是嚣张的很呢,今日竟又做出这般娇弱的样子来,你究竟是有几张脸?心里又是打的什么肮脏心思?张嘴就和我这知府夫人辩解顶嘴,又在这宴席之上处处为难云儿,你这规矩学的还真是好呢!”

徐氏神色有些狰狞,只差走下座位将周思敏当场掐死了。她在安溪从来都是以第一夫人的姿态现身在众人面前的,教xùn

起旁人来自然是轻重不问,但却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在顾氏眼中必然十分丑陋,只觉得徐氏恃强凌弱,上不得台面。

“夫人您误会思敏了。”周思敏脸上露出了害pà

和委屈的神色,强自忍住眼泪口齿清晰的对着徐氏说道:“看来那件事钱姑娘并没有告sù

你。”

她转头,找到一脸疑惑的钱如云,然后问道:“那日我陪着张姐姐去了新月棋社,在那里巧遇了钱姑娘。因为七夕的事情,我那时就对姑娘愧疚非常,便想着找机会离开,却不料钱姑娘百般强迫要与我赌弈,我当时推脱不掉便应下了。在我侥幸赢了姑娘一局之后想要去探望尚在牢狱之中的兄长时,钱姑娘却硬要让我再与之对弈一盘,被我拒绝后,钱姑娘还记得你当时所说的话吗?”

钱如云哪里还会记得,心里也料定不是什么好话,自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你说,我若是不和你对弈,就算是到了府衙也不会见到兄长。”周思敏惨然笑了一下,然后哀伤的说道:“我原本还不信,可是等我真的到了府衙之后,才发xiàn

姑娘所言是真的。就因为我得罪了姑娘,竟然连哥哥的面都见不到了……我好后悔……当时我就应该直接和你认输,而不是一时冲动赢下你,害的我连哥哥的面都见不到……”

这话说的真是毒辣,只要不是个蠢的,便应该能将前因后果都搞明白了。

张成澜呆呆坐在原地,竟也为周思敏的遭遇留下了眼泪。她那日只顾着自己高兴,却没注意到好朋友的悲伤。

她也很后悔。

众人都是女眷,感情丰富极易被同化,只瞧着周思敏留下眼泪时她们就开始难过了。再听完对方的陈述后,便是之前和徐氏关系再好的人,此刻都轻易不敢开口为她们说话了。

“你胡说!”钱如云自然不愿承认:“我何曾说过那种话!”

张成澜此刻哪里还忍得住,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指着钱如云骂道:“你那么大声的威胁思敏,连我都听见了!现在竟还想着抵赖吗?”

钱如云犹豫了一下,却听徐氏镇定的说道:“这位小姐,你和周思敏都是朋友,自然是要帮着她说话的。”

意思便是张成澜撒谎,只把张成澜气的胃都疼了!

周思敏却波澜不惊的将目光游移到了严子陵身上,却还没等到对方给她露出个表情来就转了头对徐氏说道:“思敏那日若不是因为这位严姑娘相救,还脱不开身呢。既然我朋友说的话,钱夫人你不相信,那么这位严姑娘的话,你可是相信?”

严子陵原本还想在周思敏看过来时露出个漂亮的微笑呢,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便立kè

转开了视线。对方没有要她表态说话,就好似全然信任她一定会说实话似的。

她有些不爽。

就好像自己眼看着就能得到使用美人计的美人的侍奉,这美人却将头一转去亲了自己的下属一般。

哼,既如此就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严子陵便将目光直视在了徐氏身上,想要等到对方说信任自己所说的话时,再当场否认了周思敏刚才的言论!

徐氏的表情在严子陵那一记冰冷的眼光射过来时便瞬间被冻住了。她望了望严肃而认真的严子陵,想到那日女儿被对方欺负的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而后颓然的说道:“那日云儿只是一时糊涂说了气话,她一回来就和我认过错了。周姑娘你又何必将这一时的气话紧抓不放。至于那府衙侍卫的阻拦,大概也是误会。不信,你明日再去看看你哥哥,必不会有人再敢阻拦与你的。”

她是个知dào

进退的女人,当发xiàn

形势已经不利于自己时索性便承认了,而且诚恳的和周思敏道了歉。

周思敏此刻再要抓住这事不放,就是无理取闹了。因为就算不提两人的身份,徐氏也总归是长辈。她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最大的不容易了。

就连顾氏也说:“既然徐夫人已经承诺你明天就一定能见到你哥哥,你就不要再哭了。擦干眼泪,好好谢谢徐夫人吧。”

世子夫人都发话了,众人便都觉得事情能圆满解决了一般,俱和那徐氏一样在心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些人里头,绝对不包括严子陵。她很生气,觉得自己从记事起就从没这么憋屈过。但是她此刻再想说话也晚了,连人家正主都承认有这事了,她一个旁观的还能翻供不成!

真是气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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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猫腻

周思敏却无暇去顾忌已经生气的严子陵。她先是像模像样的给徐氏道了歉,然后又抬起头对徐氏道:“思敏听父亲说,引得哥哥惹祸的那至宝斋是夫人您的嫁妆铺子对吗?既然是这样,那思敏可不可以直接就和夫人您谈谈呢。其实我今日就能把那十万两的损失拿出来,但就是不知dào

你们之前所说的见钱交人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你带了十万两?”

还没等徐氏从震惊的神色中清醒过来,坐在主位上的顾氏就先开了腔:“你小小年纪带了这么多银子出来,就不怕丢了?”

周思敏羞赧的说道:“只要一直贴身护着,也没什么好害pà

的。”

顾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思敏一眼,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看不出这小女孩的目的的话,那她这几年在襄平就算白混了。这女孩子可真不简单,知dào

自己一开始便提出这事,徐氏必然会转开话题又或是无视掉。所以她便先来了一出苦情表演,只赚的众人的同情心后,才又向着此刻决然不会跟她翻脸的徐氏发问。

虽然有利用到自己,但是对方坦荡而又稚嫩,很难让她产生厌恶的感觉。想到这里,她的好奇心不由更强了:“你哥哥又是为什么进了牢狱的?你能和我们说说吗?”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周思敏是有备而来,并且绝不反感别人将这事给拿到台面上讲。

若真的反感,她何不在私底下和那徐氏谈判交yì

。这般发问,可不就是等着像自己这样的好奇之人发问么。既如此,她便是帮对方一把又能如何。

周思敏心中大喜,这顾氏果真是见人瞌睡就给送枕头的好人啊。她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这事说来也是怪哥哥脾气太急,竟失手将至宝斋的好几件古董都给打碎了,然后才被市署抓起来投进了府衙。但是哥哥那日确实是因为有急事,又觉得丢面子才做了那些不恰当的言行的。”

她眼瞧着徐氏越来越着急,语速也渐渐快了起来,一口气都不带停顿的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说了出来:“您在京城可能还不知dào

,我和哥哥有个生母是襄平郁家的小姐,后来生母与父亲和离,郁府的老太太可怜我和哥哥,便将生母的陪嫁补了一份送到周家来了。而因为我在七夕闯下大祸,这些陪嫁便有大半都赔给了钱府。剩下不多的东西又要给我治病又要给奶娘抓药,哥哥便有些捉襟见肘。”

说到这里,她才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羞赧的说道:“这实在是家丑。哥哥为了给我凑那治病的银子便将生母陪嫁里的一件贵重东西给拿去当了。说起来,根源还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受了伤,哥哥又怎么会进至宝斋当东西呢……”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却还是强忍着不出声,只是低垂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在场都是女眷,听到这里后便觉得周思文照顾幼妹、尊重奶娘,倒和他之前的坏名声有些不同。

郁家小姐的事情,顾氏在京城本就是有所耳闻的。现在被周思敏一提,自然就想了起来,她有些讶异:“怪不得你规矩学的这般好,有名门之风,原来竟是和郁家有如此深的渊源啊。”

说起来,她也很是羡慕郁家的小姐,一出生便有媒人上门来提亲,这方面便是连公主都比不了的。

周思敏却谦虚道:“夫人谬赞了。若我和哥哥真的有遗传到郁家的一丝一毫,又怎会连连闯祸不断。所以,还是个人自己的造化不同吧。”

看她这样,大家都有些同情了。

徐氏脸色难看极了。她方才刚刚教xùn

过周思敏没规矩,一转眼却轻飘飘就被顾氏否定掉了。虽然对方是世子夫人,身份高贵,但是这么当众打她的脸,实在是叫她打心眼里觉得讨厌。

当然,顾氏是一品夫人,她不能奈对方如何,只能将矛头对准了周思敏,再不想众人被周思敏牵着鼻子走。

“至宝斋的确是我的嫁妆铺子,你哥哥的事情我自然也是知dào

的。但是据我那掌柜所说,令兄却不只是失手打碎了几件古董那么简单吧?”

她说到这里,不由极其得yì

而又恶毒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道:“令兄若只是打碎了几件古董,我便是不看郁府的面子,也要顾及这些年和周老将军的情分啊。哎,却只怪令兄生了贪欲,竟然想要将我至宝斋的镇店之宝七星宝剑给夺了去,大家说我能不气吗?那七星宝剑可是出自千红山庄呢,随便放在哪个铺子里都是要供起来的宝物!”

哼,小贱人,你以为单凭几句话就能将那臭小子救出来?失手打坏东西与抢夺旁人财物可是有本质区别的!

可她话音刚落,便见站在甬道上仰视自己的周思敏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似乎是高兴疯了又似乎是有些嘲讽。

“你笑什么?”徐氏皱眉问道。

周思敏笑意更盛,低低问道:“徐夫人,你难道不知那七星宝剑正是我哥哥当日要去典当之物?何时竟成了你们至宝斋的镇店之宝了?”

见对方还欲辩解,她也不说别的,只道:“夫人若觉得我说谎,可以去周家取来我生母的嫁妆单子一一核对。”

周思文事发后,周思敏才知对方是要去当东西。未免以后变成了一个瞎子任由兄长被人欺辱,她便让半夏将郁府的嫁妆单子誊抄了一份拿在手上,又叫芍药一一比对核查,将那一件件东西的去向全都查了个清楚!

“我当然知dào

那是郁府的东西……”徐氏语塞,竟有些慌张起来。她一边暗暗责怪徐掌柜没有将事情说清楚,一边又极力辩解道:“你们不是给我们几箱赔礼么?这七星宝剑就是赔礼中的一份……”

周思敏脸上神色越发镇定:“夫人,周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极讲规矩的人家。兄长给贵府送礼的礼单一式两份,一份给了贵府,一份在思敏手上。您手上那份若是没了,思敏手上这份却还可以给您过目一下,省的您连自己收下的东西都搞不清楚。”

如果不是到这周家走一遭,如果不是之前让芍药对这嫁妆单子,她还真的搞不懂那些士族大家和小门小户的区别。要说在梁嬷嬷生病之前,嫁妆单子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梁嬷嬷病倒后,整个周家二房恍若一盘散沙,张氏只知dào

没了钱就管周思文伸手,却从不知dào

自己花了多少,家中还剩下多少。

如今看来,不仅是周家,便是这钱府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氏心里暗骂徐掌柜做事没成算,额上也有汗渐渐滴下,含糊的说道:“铺子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许是我听错了吧。”

“听错了?徐夫人,不会是你的掌柜想要昧下人家的东西才设计陷害对方的吧?”顾氏瞧见了徐氏的脸色哪还不知这其中猫腻,意味深长的说道:“要说我们这结了婚的女子还真是可怜,娘家为了我们有所依仗陪了不少铺子田产,运气好碰上些品性好的掌柜佃户,自然能给你生出不少出息叫你安心;可万一运气不好,碰到那品性极差的小人,铺子和田产被败光了还是小事,连累了各自老爷的名声才真是要命呢!”

第四十六章 古画

顾氏的话就好似投在湖里的石子,刚一落下便听那议论声荡漾开来。

“真不要脸!”张成澜低声骂了一句。她看到坐在身边的周思淑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妹妹,反倒把那目光老是停在那刘红莲身上,不由更气,拿胳膊捅了对方一下后说道:“你有没有良心啊?自己妹妹不关心,倒老是盯着那芦柴杆子看!”

刘红莲很瘦,并且她这种瘦与旁人不同。就如钱如云,她的瘦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到了刘红莲身上,就变成了干瘪无神,半点婀娜之态都没有。

张成澜本是说了一句气话,却不料将周思淑说的眼睛都亮了,转了头主动回应对方道:“我早就觉得她干瘪瘪的和柴火似的,丑的要死!想不到你也这么认为啊!”

不分对错,人类总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得到别人的认同。就好像多一个人附和自己,自己心中那个结论就多一分正确性一样。

张成澜见周思淑依旧执着在刘红莲身上便不屑再跟她多话,只冷哼了一声又将目光逗留在了周思敏身上。

周思淑也不觉得难堪,且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

“一定是我听错了。”听到顾氏都为周思敏撑腰了,徐氏便一口咬定是自己口误:“就算那七星宝剑是周思文带去的,但是我们至宝斋被他砸烂了这事确是有凭有据的事实,容不得他狡辩抵赖。”

她好似生怕别人怀疑,便又加了一句:“那日市署很多人在场,都能作证。”

人的坏印象一旦形成,再说出口的话便很难取信于人。再加上在场的女眷都看出世子夫人是站在周思敏那一边的。因此她们虽不愿出头替周思敏说话怕得罪了徐氏,却也不再附和对方以免触怒了顾氏。

“徐夫人说的是。家兄当日气急做了不少错事,思敏在此想给您赔个不是。”周思敏眼睛明亮,神采飞扬,似乎并不否认周思文所犯下的过错,反而先给徐氏低头行了一记歉礼。

若是以前,徐氏早就受了。只是今日被周思敏多番反击,再见对方这般作态,心里不由就提防起来。

果然,还没等她回过神,便听周思敏又道:“所以思敏今日过来时便带了能够偿还至宝斋损失的银两,好教夫人高抬贵手,放了家兄。”

顾氏心里有些讶异:她觉得周家太过随意了。周思敏再怎么看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却身怀十万两巨款银票。

也不怕被这孩子弄丢了。

顾氏不出声,周围人也没有帮着说话的。天色已近晚了,厅堂里灯烛辉煌,高高低低的吊顶灯笼照在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青灰的剪影。

“你真的带够银子了?”徐氏看着周思敏单薄无害的样子,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厌恶感。她环视了一圈,见到众人似乎都同情着对方,心中怒气一冲便脱口说道:“我今天也放了话在这里,只要你带够了十万两,我立马就叫至宝斋的掌柜到府衙撤了你哥哥的状子,放他出来!”

“不过我说的十万两,不是十万两的白银,”她的声音很清晰,伴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报复的快感,轰然响彻在大殿中每一个人的耳边:“而是十万两的黄金!”

十万两的黄金?!

在座所有人都惊愕的抬了头。脑中不断计算着十万两黄金能做什么。有人想自己可以买下整个安溪城郊的田产,将安溪城围在中间;有人想着自己十辈子不用再管家中生计,只一心吃喝玩乐就算了;还有人甚至觉得,自己能用这十万两黄金培养出一支强悍的军队,纵横在边境线上谁也管不着……

当然,这最后一条也就只有严子陵会想想,其余女眷是绝对想不到的。

“你们至宝斋还真是个金店啊?”顾氏率先从惊愕中醒了神,讥讽的说道:“只砸了几样东西就值十万两黄金了。贵府的家当,还真是值钱得很呢!”

任谁都听出来徐氏这是要讹钱呢。只是除了顾氏,谁也不能对她说个什么就是了。

徐氏此刻却不怕了。她想着左右顾氏都站到周思敏那一边了,自己再多巴结也没用,还不如多拿些银子在手上来的安心。

这样不管钱老爷的官职有无升降,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却总归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再者,这首阳王世子也就是身份高一些,来到安溪任了这府学,权利却也不会大过谁去。自己儿子尚年幼,等到能进府学时,不是对方离任就是自家这边搬迁,哪里还会有求到对方的时候!

也就是钱老爷汲汲营营,见到个权贵就要往上凑!

徐氏恨恨想着,对顾氏的话便不大肯听,只是淡淡说道:“黄金有价玉无价。若至宝斋真的都摆了金器,想来周公子也没那么容易将它们摔坏的。被摔坏了的,都是些玉器翡翠,我说十万两黄金,都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往少了讲了……”

原本抱着两幅字画的玉兰听到这里已经是摇摇欲坠。没人比她更清楚周思敏身上的家当了,别说十万两黄金,便是之前所想的十万两白银都不过是个鬼话。

张成澜也是既恼怒又着急。她恨恨捶了一下桌子,怒道:“空口说大话,真是欺人太甚。”

她这一声响,引得严子陵的目光再一次逗留在了她身上。然后毫无预兆的,径直就走到了对方身边,坐在了周思敏之前坐过的位子上。

“你就这般维护她?”严子陵凑在张成澜跟前低声问道:“甚至不怕得罪那泼妇?”

张成澜眉头一皱,厌恶道:“关你屁事!”

严子陵脸上的肌肉僵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的伸出手在对方脸上揩了一把油:“小胖妞皮肤倒是水灵的很……”

张成澜被**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正要发火,却见对方将手指按在唇上,轻嘘了一声笑道:“别闹,先听听她要怎么解决……”

就这一声娇笑,只叫张成澜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她抬起头又朝周思敏看去。

“那思敏就先代兄长先谢过夫人您的大恩了。”周思敏脸上表情不变,就好似真的身怀十万两黄金似的胸有成竹的说道:“今日这么多人作证,我想夫人一定不会食言的。”

管你今日狮子大开口说出怎样一个数字,她都无动于衷。因为这钱最终不是出在她身上,况且如今徐氏吞下去多少,她来日必要让对方吐出来多少。

只是首先得将周思文救出。

徐氏不知今日这一番算计叫她来日吃尽了苦头,只傲然的抬了头:“那是自然。”

传闻这首阳王世子夫妇是最难接近的人物,她几次接触下来,便觉得传言果真不假。既如此,即便今日在对方面前失了面子,但若是能换来十万两黄金,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了。

左右她也没有违了律法,首阳王夫妇在这事上根本插不上手。

周思敏听了,莞尔一笑,转身对着怀抱书画的玉兰唤道:“你过来,把东西给我。”

顾氏当真是好奇非常,暗自猜测那少女怀中所抱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样子是个长长的木盒,其内所盛放的莫非就是那十万两黄金的票据?

众人也俱都是伸长了脖子,瞪圆了双眼准bèi

见识一下。

第四十七章 献画

玉兰压根不知dào

周思敏想要做什么,但见对方似乎十分自信,便怀着忐忑的心情急步走了过去,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对方。

周思敏接了东西,见到严子陵也巴巴的凑上前来看时,便顺手将覆在外面的绸缎解开了递给了对方,露齿笑道:“麻烦严姑娘帮思敏拿一下。”

她没有一丝怯意,自然的就好像天生高贵。

严子陵顿时就觉得有些手疼,忍住了要将巴掌招呼到对方头顶的冲动,她黑着脸将那绸缎接了,然后便站在原地继xù

看周思敏要做些什么。

周思敏不以为意,将从绸缎里拿出的一个三尺长的古旧木盒打开,然后将里面整齐摆放的一副卷轴画卷取了出来。她一手持画卷,一手将那木盒递回给玉兰,转头对顾氏道:“世子夫人,思敏先请您欣赏一副旷世奇作。”

她说完,徐徐打开了手中画卷,一副用色极为鲜艳的古旧画卷便在周思敏的胸前慢慢展现了出来。

看到被周思敏持在胸前的古画后,顾氏眼中现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她双唇颤抖,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冲口问出,最后却只喃喃说了一句:“这是……童子赏梅?”

见到周思敏含笑点头,顾氏再也忍不住了,离开座位就要上前来看。

几个丫鬟匆忙上前搀扶,顾氏也不理,只拖着长长的裙摆几步就走到了周思敏身前。

童子赏梅,是前朝著名的书画大师裴元鹤的名作。裴元鹤早年做过宰相,年老后隐居在襄平闹市十余载,一直无人知他踪迹,直到他病逝前才被他的学生寻到。这副画,是裴元鹤在生病前所作。据说画中童子是他府上仆役的孩子。梅花是其手植在偏院的一颗病树,几年不开花,突然在那一年的冬季繁花竟开,叫他也十分讶异。接连做了多幅佳作,却在后人的不善保管下被焚烧俱尽。只余下这一幅因为是送给了仆役,才被这一家子世世代代当成传家宝似的传了下来。

想不到最后竟到了郁家手上。

“果然是裴相的真迹,用色大胆,泼墨自然,简直是太妙了。”顾氏能嫁给首阳王世子做妻,凭的就是其出众的才貌。首阳王世子又工于书画,夫妻二人相互讨教之下,品鉴书画的经验也是出了名的准确老道。

严子陵站在一旁瞄了一眼,便见那三尺长的横卷上面画了一颗姿态遒劲的梅树,树上薄雪少许,怒放的梅花却是一串串的挤满了干瘦的枝条。梅树右侧的雪地上坐了一个垂髫小儿,仰头微微张着口朝那梅树呆看,到好似将那梅树看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

“就这么一幅破画能值十万两黄金?”严子陵从小练剑拿刀,与书画上面是毫无建树的。在她看来,衡量一幅画是否名贵便是由这画最终能换来多少银两所决定。

可这却触到了顾氏的逆鳞。她认为严子陵这是对裴相不尊重的表现,当即便从画卷的意境里走了出来,沉声喝道:“你不说话,这里没人当你是哑巴!你觉得这是幅破画,那我还觉得你房里的那些全是破铜烂铁呢!”

口气严厉,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听到自己的姨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客气的训斥自己,严子陵自然是很不高兴的。但是出乎所有人意wài

的是,严子陵虽然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出口反驳,更加没有痛哭或者做出负气离场的举动。她似乎就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生了闷气,将周思敏方才递给她的绸缎绷紧又松开,捏来又揉去,不一会儿就将一块光滑鲜亮的绸缎给弄得皱巴巴的了。

“这是裴相留存zài

这世上不多的画卷之一。”周思敏知dào

严子陵的话虽然很不中听,却也应该是在场大部分人心中想要问出的问题。为了教众人明白这幅画的价值,她便徐徐说道:“其余的不是在战火中被毁,就是被圣上所藏。类似我等微末小民,莫说是能拥有了,便是能远远的看上一眼都已是这辈子莫大的福分。”

钱如云见她得yì

,不由气闷的说道:“福气再大又能怎样,还不是落得个拿画抵债的下场!”

她的语气里藏着一股浓浓的酸味,眼中的嫉妒之色更是藏都藏不住。

原本赞扬过对方的妇人们见了,心底自然又是多了一番计较。

周思敏听到钱如云的话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拿这副画来抵债了?”

“我今日带来不过是打算借世子夫人之手将这副旷世名作呈给安溪府学,激励我安溪学子如梅傲雪、奋发向上罢了!”她不过十二三岁,脸上神情纯真的如同初雪:“这是裴相的名作,怎可染上铜臭!”

一语出口,叫众人纷纷怔愣在了原地。

这画不是要卖的吗?若是就这样献了出去,那十万两黄金又要从何而来。

徐氏也是大急。这么一副旷世奇画,原本是应该交到自己手中的,怎么被周思敏说献出去就献出去了。她顿时就有一种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被人偷了的感觉,脱口便道:“慢着,这画是我的,你不能献出去!”

周思敏已是将画慢慢卷了起来,闻言不由停了一下,转头朝着徐氏怒问道:“徐夫人,这画怎么也成了你的了?莫不是你以为我们周家好欺负,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占我家的东西?”

这么一声质问,让原本诧异的众人全都醒了神。她们也俱是将鄙夷的目光投了过去,而作为女主人的顾氏更是觉得十分愤nù



“徐夫人,思敏兄长的事情,我们没有亲眼目睹,孰是孰非不好判断。”她冷冷的呵斥道:“但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就敢强占了思敏的东西,可见平日里这般勾当做的有多顺手!你莫不是觉得自己在这地头上无人敢惹,要风得风要雨就得雨了吧!”

见到顾氏发火,众人都吓得噤声。只有徐氏还欲辩解:“她要是不把画给我,那又准bèi

拿什么来抵我那十万两的欠债?”

顾氏被对方问的语塞,一时间竟无话以对。

周思敏却笑了,对着徐氏说道:“这画是无价之宝,我虽然不能拥有它,却也希望它有个好去处。若府上是那爱画之人,我或许还会考lǜ

以画抵债。但之前我们送给钱家的书画,我听说是全被毁了的……”

她语气颇为幽怨:“这画如此宝贵,我哪里舍得它被人恶意损毁呢……”

周思敏此话一出,顾氏再看向徐氏时便更加厌恶。天下饱读诗书之辈,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都不敢损毁书卷。

在他们眼中,毁书之人犹如杀人犯罪,真是该千刀万剐了才对呢。

“你放心,你哥哥的事情我知dào

了。”顾氏对周思敏越加喜爱,心口一热便想替对方揽下祸事:“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古董店,东西竟值十万两黄金!待我让世子去查明真相后,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但是世子没有权利插手府衙事务,要彻查此案就必须上折子进京。

徐氏脸都白了。

第四十八章 角落

周思敏自然知晓这一下子要多大动作,便急忙阻止道:“夫人莫急。这事思敏和哥哥不愿闹大,既然徐夫人答yīng

了思敏只要还钱就能放人,思敏自然是要还钱的。只是还请夫人帮个忙。”

她急忙说出了自己的对策:“思敏手里有一卷黄老亲书的手记。只要夫人派人到前厅去知会一声,思敏想着这么珍贵的东西自然有那出得起价钱的人肯来买的。”

“黄老亲书的手记?”顾氏看着玉兰手上的另一个盒子,诧异的问道:“在这里面?”

周思敏点了点头:“这里面装着的只是其中的扉页,其余的还在家中未曾取来。”

顾氏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不意wài

看到站在一旁的严子陵一副激动到傻愣的模样,便慎重的说道:“此事我一定帮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加一个条件。”

她好似生怕周思敏不同意,又道:“只要你加上这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万两黄金!”

周思敏讶异的看了顾氏一眼:“夫人请讲。”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顾氏便有些郁郁,心中暗道这女孩子的性子真是沉着。深深又望了严子陵一眼,她道:“我想知dào

有关黄门弟子的消息。如果有人能提供,即使他出不起那许多银子来买。这张扉页也可以借其览阅。”

周思敏听了这条消息,便在心中猜测顾氏在是在为自己找名医治病呢吧?黄老是黄门的开山鼻祖,以一手生死人肉白骨的精妙医术游走在江湖之中。虽然说他是黄门鼻祖,但是世人却都知dào

黄门并非在其手中所建,而是由他的弟子所创。历经几朝几代兴衰之后,黄门渐渐隐退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但是就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乱中,据传安溪附近又有这一门派的弟子出世给人治过病。天下平定之后,有关黄门的消息却又再一次消失了。

然而,若是这本黄老亲书的手记出现了,不说这世上的名医圣手要对此垂涎不已,就是黄门自己也一定会现身竞价吧。毕竟这是他们老祖宗的东西,如何能忍心将其流落在外。

“夫人有命,思敏自然遵从。”

若有人要来买下整卷手记,第一页是一定要让其观摩鉴别真伪的。因而没什么可犹豫的,周思敏当场便答yīng

下来。

顾氏只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显得美好起来,让贴身的嬷嬷小心收了周思敏带来的东西。然后对徐氏道:“徐夫人,一会儿你走之前,我便叫人将那一万两黄金送到贵府。原本若没有本夫人加的那个条件,单凭周家小姐这一出手,便是当场就还了你的银子也未必不行。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本夫人耽误了她。若是徐夫人肯卖我个面子,便还请多宽限几日。”

若是在前厅中有那财大气粗之辈,便是当场就付了那十万两黄金也是有可能的。

顾氏的话说着好像很客气,但是那语气却是开宴以来最硬气的一次。徐氏便是再不舒服也不敢不应。

就当是为了那十万两黄金而忍一忍了!徐氏如此想着,心里总算是舒服了许多。只是余光瞄到周思敏时,总觉得好似被对方算计到了什么,很有些不安。

顾氏见徐氏这边答yīng

下来,便觉得事情开了个好头,连带着身子骨都感觉利索了不少。她含着一抹笑意上前亲手拉了周思敏的手,低声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很合眼缘,只是不知你这孩子可愿陪我这不中用的身子去外面园子里走一走?”

她的声音好温柔,带着久病后的绵软:“外厅那边你放心,我知你想要做些什么,就绝不会误了你的事。我只怕嬷嬷送了画之后,你今日还出不了这大门呢……”

周思敏听了,自然放心下来,柔顺的垂了眸子应道:“能陪夫人赏月观花,是思敏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思敏莫敢不从。”

两人都是和顺的性子,又都是在襄平生活了许久的出嫁女子。虽然说周思敏不能明确的说明自己去过襄平,却总能接上顾氏的话语,言词谨慎而有趣,学识磅礴又有新意,倒叫顾氏觉得自己交了个“小”朋友似的,话多的都说不完。

女眷这边总算是进入了正题。男宾那里却早已高朋满座,酒意正酣。

一直在顾氏身边贴身伺候的肖嬷嬷亲手捧了那方木盒直直往前厅走去。在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青衣的丫鬟,一边走路一边左右张望,生怕肖嬷嬷手上的东西会被旁人夺了过去。

三人走到前厅的无涯馆,和守门的小厮通报了一声后,便恭敬的侯在门厅外面听着主子的传唤。

无涯馆临近秋水堂,两座建筑都是临水而建,中间有游廊紧贴着水面包围了大半个池塘,是整个府学宅院里中秋赏月的最好去处。此时此刻,月亮刚刚升起,众多文士齐聚在这游廊之上,或坐与美人靠上吟诗作赋,又或与三五好友同站在一处互相聊天。但是绝大多数依旧是滞留在无涯馆内喝酒作乐,以期能抱上世子周文和的大腿,好给自己或族中子弟谋一条出路。

虽然世子周文和此刻还坐在上首与府尹钱仕龄谈笑,底下的众多文士却不似女眷那般规规矩矩的待在原地不动。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处凑在一起互相寒暄,偶尔能得一两首绝妙好诗,必然是要引起好一番叫好。这一番叫好声必然会吸引到世子的注意,再能与世子交谈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在这一片觥筹交措的举杯推盏声里,有一处角落显得格外沉默。周家的大爷周言礼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周思福及周思泰正是坐在这一处角落里头。他们早年都习武,战乱后才在周家堡建了族学让族内的子弟开始习文练字。原先老祖宗在任都督府长史的时候,族学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附庸风雅的玩物;可就在四年前老祖宗摔了一跤断了腿之后,周家大爷在武官一途便在也升不上去了,老祖宗这才又把主意打在了文官这条道上。

究其原因不过是文官比武官名声好,家里又恰好有个读书还不错的老三罢了!

想到这里,周家大爷不由目光复杂的看了看远处已经和旁人聊作一团的老三,转过头有些气闷的对着两个儿子恨恨说道:“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没见你三叔站在那边和人聊得正欢?还不快过去,让他给你们这两个兔崽子介shào

介shào

……”

老三那人好面子,即便在家里再不待见这两个侄子,在人前却一定不会堕了他的声名,对这两个龟儿子恶言相向的。

所以此时不去抱大腿,待到何时?

可明知dào

父亲说的在理,大儿子周思福却只听不动,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一尊雕像。

二儿子周思泰则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脑袋、挪了挪屁股,却也和其兄长一样根本就不肯起身,只耷拉着眼睛不悦的说道:“爹,你又不是不知dào

,我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去的……整天念着一些酸叽叽的文章,太恶心人了!”

第四十九章 发现

周家大爷听了顿时更加郁闷,因为他竟觉得儿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意识到这一点,简直比叫他厚着脸皮去求老三帮忙还要让人觉得羞恼。他和二爷是同出一母,虽然脾性不同,但是在读书这件事上,兄弟俩是惊人的不擅长。

这就算了。气就气在,两兄弟所生的儿子也没一个是对读书喜欢的。自己这两个儿子是这样,老二家的思文也好不到哪儿去。三人整日里不是聚在一块舞刀弄枪,便是合伙的想歪招对付学堂里的夫子……

“哎……”看着两个倔强着不肯起身的儿子,周家大爷不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言自语道:“不是老三能干,而是老子太窝囊……不,老子儿子孙子一窝都窝囊……”

仰头将杯中美酒倒入喉中,周家大爷对今日千方百计给弄来的两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他一低头准bèi

再给自己再满上一杯时,便见一个小厮带着三个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同于穿着美艳的歌姬,这三人显然是居于内宅的丫鬟和嬷嬷,穿着简单而统一的衣裳捧了一条长方形的木盒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周文和见到肖嬷嬷,也不等对方让小厮呈上来了,丢下正在和自己闲聊的钱仕龄便下了位子从肖嬷嬷手上接了东西,一边打开一边反复确认着:“真的是童子赏梅图?裴相的?”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夫人的眼光,实在是裴相的字画留存于世的太少,便是皇宫里也没有几副。突然听到有人给自己这个在任的府学献了一幅,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跟他开玩笑呢。

肖嬷嬷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之色,对周思文道:“回世子,夫人便是觉得有疑,才叫奴婢拿来给您品鉴的呢。夫人说了,此画的主人正逢劫难,这次一共拿来了两样宝贝。一件是献给世子及诸位宾客共赏的;另一件则需yào

有那识货的主人出得起让她渡过劫难的价钱才能拿去。”

周文和听到竟有两件宝贝,心里便止不住更加激动。他没有说话,让人搬了一张干净的条案横在大厅中央,然后将画卷在条岸上慢慢展开。

安溪府尹钱仕龄默默走到了条案的一端,目光紧盯着周文和手里的东西,心里颇不是滋味。倒不是他认出了这画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只是觉得自己不会做人,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很懊悔,觉得自己若是跟今天这个送画人一样,言明那些名画是捐赠给安溪府学的,便没有后面的那些破事儿了。连累着自己苦思冥想找了多少借口才将那一箱子残卷送到了周文和手上,还没能卖到好。

刚才他和周文和闲谈时,对方言谈之间无不是在说那一箱子残卷被毁是多么的造孽,故yì

做出这事的人会遭多少文人的谴责……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告知钱仕龄对方知dào

毁了这画的人就是他,也就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耻无德、品性卑劣了。

“拿灯来!”画卷一打开,周思文的眼光便如同被黏在了上面再不肯移动一寸。他头也不抬,吩咐下人取来了两盏挑杆明灯,悬在条案两侧将铺在上面的画卷照的纤毫毕现。

“果然是真迹啊!”他撩起了宽大的袖摆,将手悬在画卷上空虚虚描摹着里面的线条,脸上露出痴迷之色:“美哉美哉!裴相画艺,果真无人能及!”

周围的宾客虽然都围了上来,却也只能站的远远的伸长了脖子看个粗略。他们的水平自然比后宅的那些女眷要高的多,其中更不乏有那专精书画的才干。一听到周文和的啧啧赞叹,便再忍不住心里的欲念,纷纷大了胆子恳求起来。

“世子,让在下近前了看上一眼吧!”

“是啊,只一眼也好啊!”

“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名画,便是当场死了也值啊。”

“晦气晦气!今儿个可是中秋呢!”

……

总总议论赞叹不绝于耳。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周思敏的三叔周言仁。他幼时因体弱多病、不能跟着父兄习武而备感自卑。直到四年前父亲摔断了腿辞官归隐,前面两位兄长又没什么出息,被家族重视起来的他才恍然觉得生活美好了起来。但是他觉得自己起步的太晚了,就如现在他虽也知dào

裴相的大名,却从未听过他的童子赏梅图……

藏在人群中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也是懂书画的风雅书生罢了。

周文和听到有人冒头请求,便从画中的意境里抬了头,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了温和的浅笑:“这位画主将画捐赠给了安溪府学,自然是希望此画能被天下人共赏的。本世子岂会独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如此,你们便先商量出个顺序依次过来瞧瞧吧。”

众人顿时欢呼了几声,然后便开始讨论排名的顺序。

周文和见众人将注意力暂时从画卷上离开了,便又低头细细的在这画卷上欣赏起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幅画完美的太过违和。按说像这样藏了几百年的古画,即便保养的再好,也断断不会像这般完美无瑕。

不会是高仿的赝品吧?

他心里存了疑惑,再看时便越发用心,直到他的余光瞄到了天地头上的淡淡水渍时,心中疑问才陡然揭开。

这显然是将旧木泡了水,涨开后又重新用了原来的天地头给它裱的画。原本若是时间等的再长些,这些水渍就会自己消失。如今能显露出来,大概是因为那位画主未曾来得及等这些水渍干透,便将东西装进了礼盒。

“这是新裱的画啊……”他喃喃说了一句,却也觉得是意料之中。古画放久了难免会变灰发脆,这幅画颜色鲜亮,纸质柔韧,就好似裴相刚刚挥毫画成的一般。

显然是被人重新装裱过了。

只是这裱的这般完美,到底是前人保存太好呢,还是裱画匠技艺出众呢?

“你们一个一个过来,不要离得太近。”周文和往一旁稍微站了一些,让出了右侧的一点空间,意思是让旁边的钱仕龄给众多客人让处位置。

而他,则要与众人一起继xù

欣赏。

宾客们自然是不敢有别的意见的。他们便都将热切的目光投在了钱仕龄身上。

钱仕龄略略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一边往旁边挪动,一边抬手讪讪说道:“众位请……”

众人一边和他客气,一边按着顺序一一上前查看。

周文和不置可否,换了个位置继xù

欣赏起这副意wài

之喜,却突然发xiàn

整个画卷上都似乎折射出了淡淡的光晕。

他只怕是自己看错了,来回换了好几次位置,最后终于确认了,只要离了古画有一段距离,便可以看到整个画卷上乎被一层淡淡的琥珀色光晕所笼罩着。

“这……”他竟有些失措。因为像这样的光晕只有在潘大师及其弟子冯锦绣装裱过的画上能够见到。

可是这两人都死了啊!

又如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安溪给人新裱出一张古画?

第五十章 苦处

他眨了眨眼,突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低下头凑在画卷上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熟悉的馥郁芳香一下子就传了过来。

周文和抬起头,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口中呢喃道:“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他从记事起就住在襄平了。虽然名义说的好听,是替父亲忠君尽孝,但其实不过就是一个质子。而作为一个质子,自然就该有质子的样子。

所以,他既不结交权贵,也不研究政治和兵法,唯一擅长的就是书画鉴赏,对出自潘大师那样的顶级裱画师手中的作品自然也是熟稔无比。

难道说潘大师还收了其他弟子?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收在书房的那一箱子碎纸片岂不是有救了?

周文和想到这里,身体都禁不住颤抖了。他招来了肖嬷嬷,急问道:“这画是谁给献上来的?”

肖嬷嬷立kè

道:“回世子的话,此画是周家堡周十小姐献上的。”

站在一边的钱仕龄听了,眉头忍不住跳了一跳,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莫名就涌了上来。

“也姓周?”周文和觉得有些惊讶,转头又问身边小厮:“今日的宴会周家堡可有人来?”

那小厮眉目平常,脑子却好使的很,闻言立kè

回道:“回世子爷,有的。周家堡一共来了两位老爷,两位少爷。”

“去唤他们过来。”

“是。”

其实不用他下去带人,周家的三老爷早已经自发自的上前来拜见了。剩下老大家的三人也是早早的就被周围的宾客给推了出来。

听说这铺在条案上的名画竟是自家人所献,他们一开始还有些发懵。后来再闻听那嬷嬷说是周十小姐,他们才恍然大悟。

周思敏手里握着大把的从郁府赔过来的嫁妆,能拿出一两副惊世名作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们都是周家堡的人?”周文和隔着条案看着站在眼前的四人,神色淡淡又带着些审视:“那位周十小姐是哪一位的女儿?”

周言礼和周言仁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周言仁上前答道:“回世子爷的话,在下周言仁,是今年新进府学的学子。十小姐是在下二哥家的嫡女。而在下的二哥今日并没有过来。”

这年头出仕不是靠家族余荫就是府学推荐,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就是为了能给周文和留下个深刻印象。同时又在心里不停后悔着:早知dào

献上一副名画就能取悦周文和,他就不和父亲建言将二房赶出去了。今日回去被那些家伙们听到风声,指不定又要攻击他了。

周文和见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却才刚刚考入府学,印象的确有些不同。

他想起肖嬷嬷讲的那些话,便猜测眼前几人是否是没落的士族,因为遭了难才导致大的晚进学,小的要卖画。想到这里,他语气都不由柔和了许多:“本世子刚才听下人说你周家遭逢大难,心里便有些好奇,她口中所说的遭逢大难是什么意思?”

周言仁这才想起了二房闯下的大祸,一边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讲,一边又不停暗示周言礼接话。

周言礼有些无奈:老三一直就是这臭德行,好的都是他来说,坏的就要推到别人身上。可他身为周思文的亲亲大伯,这事还真的不敢推给旁人来讲。他下意识的看了钱仕龄一眼,然后郁郁的开口说道:“都是下官的侄儿无礼,惹怒了府尹大人……”

钱仕龄在周言礼朝着自己看过来时便觉眉头一跳,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立时便从心底升了上来。再听周言礼一开口就要把周思文说成是得罪了高官的无礼小孩,顿时便觉得十分恼火:“周参军!老夫还站在这呢,你便信口雌黄、颠倒是非了吗?”

他喝断了周言礼的话,怒斥道:“明明是你们周家教子不当,养出个纨绔蓄意报复我们钱家不说,还砸烂了内子的陪嫁铺子,打伤了店内的小二和掌柜。若不是市署的人及时赶到,便是当街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两人立场不一样,对事情的描述便也千差万别。钱仕龄虽然言辞激烈,说的却也属实。周言礼当时又没在场,在对方这一番呵斥之下,虽然心里气的要命,却也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老三周言仁顿觉晦气。果然这二房的便宜不是想占就占的起的。每次沾上对方,没事也要惹一身腥。

这般想着,他便又觉得当初苦劝父亲将二房逐离周家堡的决定正确无比。

然而周文和却不太相信钱仕龄的话。因为对方毁了一箱的书画胁迫的送给了他,他对钱仕龄不说讨厌,却也是极不喜欢的。再者,他见周言仁是个武将,心里预先便存了一份好感,觉得对方不善言辞,自然辩不过钱仕龄这样的文士。

他这番心理活动要是被钱仕龄得知,还不知要让对方后悔多长时间呢。早知dào

便是装装清高也比费尽心思的送礼强啊!

“肖嬷嬷,那位小姐是如何说的?”周文和觉得能献上这幅画抛砖引玉,引起极大关注后在卖出自己手里的另一件宝贝,此人不说是敢于舍弃,更是很有谋略。

这样的人所说的话,即便有一定的引导性,他周文和也愿意相信。

何况这还是个得了王妃喜欢的女子呢。

肖嬷嬷再一次从旁边的阴影里现了出来。她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周文和的问题,反而将周思敏方才与徐氏的对话一一说了出来。虽然不能说一字一句完全复述,却也是不偏不倚,客观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

周围的宾客除了那还在看画的,其余人难免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周文和身上。看到周家和钱家再一次对掐起来,这些人都暗暗沉默不敢多语。因而室内一度十分安静。肖嬷嬷声音不大,却也是很清楚的全都听在了众人耳中。

“十万两黄金!”

原本就觉得钱家人想要强占别人的宝剑做的很不地道,最后又听说徐氏要讹诈别人十万两黄金时,众人便更觉过分了。

周言礼和周言仁更是当场都惊叫了出来。别说是十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银子周家堡如今也拿不出啊。

钱仕龄站在一旁,感觉到身边的人看向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异样,气的身子都有些颤抖了。可他又不能向刚才打断周言礼那样打断肖嬷嬷,便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徐氏愚蠢,连一个孩子都对付不了。

“原来如此……”周文和听后,看向钱仕龄的眼光越发鄙夷。但是要说为周思敏做主彻查此案,又难免有越权的嫌疑。

他能调到这安溪来出任府学之职都已是费劲了心机,再要管到府尹头上,这是嫌自己不够低调,非要蹦跶着叫皇上注意吗?

外人看他身份高贵,其实内地里的苦处谁都理解不了。

第五十一章 解气

“夫人方才说,十小姐要出手的是另一件宝贝,这副字画是赠送给了府学对吗?”周文和也仅仅是感慨了一会儿便又有些怀疑起来:什么样的东西竟比裴相的童子赏梅图还要珍贵,竟能叫那位小姐有这般把握能卖出十万两黄金的高价。

这周家,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在场的其余人等也是露出了惊讶和期待的表情。他们想的很简单,觉得周家既然能捐赠出裴相的字画,再多拿出一些旁的大家的手书也就不奇怪了。

肖嬷嬷便又答:“回世子爷。另外一件东西是医圣黄老的亲笔手记,据周家小姐说记录了黄老从医后的全部心得,有整整一卷。”

她的话言简意赅,听在周文和耳中却恍若轰的一声炸开了似的。天知dào

他们这些年为了寻找黄门的弟子废了多少力qì

,此番他主动调任安溪,最重yào

的目的就是来寻医问药的。

“你说的是真的?”他激动不已,却又立kè

想起这卷手记价值千金,而他竟无力能购买。藩王的世子都是加封后便被质与京中,与岭南王府除了寻常家书,竟不敢再有过多联系。他的身份看起来很贵重,这些年住在襄平却只是靠自己的俸禄过活。

便是寻妻,也只能找那家世清白的寒门女子,嫁妆什么的自然就少了。

“为何要价如此之高?”周文和这次再看向罪魁祸首钱仕龄时,简直能用愤恨来形容了。

都到了这份上了,钱仕龄总不会和自己的妻子口风不一,便也只能讷讷说道:“那周家小儿的确是砸烂了许多古董,并不比这裴相的赏梅图价值低……”

其实他心里都要后悔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打道回府,将徐氏那个当掌柜的族兄狠狠的揍上一顿才解气!

肖嬷嬷却好似知dào

周文和在想什么一样,立kè

就温言劝说起来:“世子爷莫急。夫人已用一万两黄金买下了周家小姐的一个承诺。”

她淡淡说道:“即便没有能力购买黄老的这卷手记,便只要能提供出任何与黄门弟子有关的消息之人,都可以到府学来借黄老手记的扉页阅览一次。”

周文和听了,顿时就笑开了。莫说是买不起的人要看,就是买得起的人也必要来他们这里辨明真伪的。虽然一万两黄金听着已是天价了,但是只要能除了顾氏一族那古怪的病症,他周文和便是要流落街头也并无不可啊!

因为太过激动,他竟连原先想要打听裱画师下落的心思都没了。

但幸好周思敏未曾有意隐瞒,宴会结束后,当顾氏提出要留她在后宅多住几日时,她不由笑着说出了原因。

“夫人,不是思敏不知好歹。实在是这手记还没有完全弄好。”

见顾氏有些迷惑,周思敏便露出了一个很有些俏皮的笑容,招了招手低声说道:“还请夫人附耳过来……”

顾氏对周思敏很是喜欢,原本就是拉着对方的双手离得很近,现在听周思敏要与自己说些悄悄话,心里不由就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感情。她侧过脸,任由对方凑了过来,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其实这手记和书画原本都被人撕碎了的。思敏为了救哥哥才赶着修复好了。现在既然卖了消息,便还要回去赶着修复余下的许多页呢。”

顾氏惊愕的用手挡住了自己微张的嘴唇,将那一声惊讶声掐在了喉咙里。

“夫人放心,虽然思敏也是极希望能早日救出哥哥。但这过程却容不得我着急。先不说思敏还未曾将手记全部修复完全,就是那十万两黄金的赔款,也不是随便那户人家就可以轻易拿出来的。”周思敏离了顾氏双耳,然后道:“所以夫人只管安心等着,若是能早日得了黄门弟子的消息,也是哥哥和思敏有幸给夫人做的一点小事。”

她知dào

顾氏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害pà

那买卖之人出现的太快,让对方少了许多有用的消息罢了。

可这和周思敏要尽快救出周思文并不冲突。虽说不将实情说出来或许更能得顾氏的感激,但周思敏向来磊落,对于这种小心思小手段倒是不屑于使。

顾氏更觉惊讶,的确,若周思敏不说这话,顾氏还会因为自己耽误了周家而感到不安。周思敏这么一番交待之后,顾氏虽然依旧感激对方,原先的不安和愧疚却当场便消散了。

她对周思敏的品性越发看中,只觉得对方比那些出身名门的贵女还要顺眼。

两人这边说着悄悄话,将众人都晾在了一边。严子陵便有些不高兴了,只觉得周思敏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根本就是在防着自己呢!

“你这孩子……”顾氏将周思敏的手捏的更紧了一些:“你放心,即便这十万两黄金还要筹上许多时日,但是你哥哥的事,我们却管定了。大不了就由世子和我出面,给钱家打上一份借据好了。难不成他还敢怀疑我们首阳王府会赖账不成?”

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欠债者,周思敏顿时就被逗乐了。经过了今日之事,她原本就不担心钱氏夫妇再敢对周思文下手坑害的。所以当顾氏表达出想要拖延卖出手记的时间时,她立kè

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左右周思文暂时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再拖上一段时间出来也无妨。

可若能照顾氏所说的那般,让钱家暂且接受了欠条,把周思文预先给赎出来,那便更好了。

“那思敏便在这里替长辈们以及哥哥先谢过世子夫人了。”周思敏也不矫情,当先便要跪下给顾氏磕头。

顾氏一松手,也坦然受了她这个礼。

两人间气氛和谐而又默契,叫那站在旁边的一干女眷个个都看红了眼。但是嫉妒归嫉妒,真zhèng

敢上去给周思敏不痛快的人却没有一个。

如果严子陵不算的话。

就这样,周思敏被顾氏亲自给送出了院子,得了不知多少人的嫉妒,才安然的从府学的大门口离开。

正值中秋佳节,天舟所有的城市在这一日都不设宵禁。因此,尽管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夜已深了,但是众多宾客依旧不急不忙,在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的安溪城内徐徐而行。

和来的时候一样,周思敏依旧是和张成澜上了同一辆车。但是此刻的张成澜却比来的时候不知激动了多少倍。她一边用那热切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周思敏看着,一边不时回想对方在宴席上挫败徐氏时的伶牙俐齿,脸上时不时就会露出呵呵呵的傻笑,让坐在她身旁的赵二丫只觉得毛骨悚然。

“思敏……你真的好厉害。”张成澜突然说道:“一点都不像个小孩。”

若要在半个月前,周思敏听到这话只怕会把魂都给吓飞掉,但是此刻她听了,却也只是微微跳了跳眼皮,一脸镇定的反问对方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第五十二章 回来

张成澜方才在宴席之上喝了一些果子酒,两腮便有些酡红,头往前一磕拉了周思敏的双手便道:“你跟世子夫人在那里谈天说地,什么都懂……那些人根本就插不进去嘴。哈哈哈,特别是那钱如云,脸都被气歪了……好解气啊!”

赵二丫见到张成澜一头就栽进了对面的周思敏怀中,顿时吓得心跳都没了。傻愣愣看着周思敏一脸淡然的将张成澜软软的脑袋捞起来靠在自己腿上,然后极平静的看了赵二丫一眼,口中说道:“没事,她有些醉了。”

周思敏口中说着,身子便也微微弯了下来。将微醺欲睡的张成澜固定好,然后双手不轻不重的在对方太阳穴两侧轻轻按压起来。

赵二丫既感动又羞愧,只觉得本应该是自己做的事竟被周思敏代劳了。

人家可是主子呢!

玉兰默默坐在一旁,极没有存zài

感。今日这一趟出行,完全颠覆了周思敏在她心中的印象。她是知晓那些古画手记的,原本就是一堆废纸,在周思敏不眠不休的弄了几日后,竟变成了千金难换的宝贝!

她这般有本事,之前怎么会被传出那么难听的名声?

不止是她不明白,就是和周思敏一起长大的周思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被那府尹夫人教xùn

了一顿后,十妹妹倒好似从一个草包变成了博古通今的才女了?她不知dào

对方有修复古画的能力,但是地方今日在宴席上的一番表现显见的是将在场的所有小姐都给比了下去的。

心里埋着这个疑问,下了车时她便没忍得住,直直就走到周思敏面前问了出来:“你今天是怎么了?还有几天前赢了钱如云的事,你不跟我说就算了,怎么连父母都要瞒着?你怎么这么不孝!”

张家人早早就迎在了门口,看到张成澜醉醺醺的样子也没多问,一大堆奴才簇拥着就将人给扶了进去。周思敏和周思淑则走在后面,周家无人来接,听奴仆说周二爷及张氏进府衙探看周思文扑了个空,回来后便相拥而泣,什么人都不肯见了。

周思敏对此表示理解,在这样一个举家团圆的日子里,周思文却孤零零陷于囹圄,任凭哪一家的父母都提不起那心思过节。

但是周思淑却只是觉得父母偏心,连带着对今日出了大风头的妹妹也是左右都看不顺眼,停在客院的小道上便指责其对方来。

“我说了你们会信么?”周思敏见周思淑存心找茬,回话时便也毫不客气:“既然不信,不若不说。”

周思淑语塞。的确,今日若不是那钱如云当众承认了,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一向不学无术的周思敏竟能下赢了钱如云。

“你什么时候学的棋?”周思淑可能是觉得有些凉,吸了吸鼻子又问:“七夕的时候还不会呢,才过了这一个多月,你就能赢钱如云了?不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吧!”

中秋月圆夜,星辰稀疏。晚风习习,吹得周思敏也觉得有些受不住了,便低声道:“棋艺自然是和张家表姐学的。至于是不是侥幸赢了钱如云,我也不想解释了,随姐姐怎么想都行。”

她抱臂抚了抚自己冰凉的皮肤:“夜已深了,姐姐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妹妹告辞。”

说完便给周思淑行了一礼,然后才带着玉兰转身离去。

周思淑虽然有些气恼,却也不能阻拦对方回去。对着周思敏的背影冷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爱出风头,什么臭德行!”

说完一转身,对着自己的丫鬟恶声恶气的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那丫鬟瑟缩了一下,转身后急忙将手里的气死风灯换了一只手拿着,然后才引着周思淑急急走了回去。

周思敏未曾受到庶姐无礼责问的影响。不仅如此,回来后她还修复了一张黄老的手记,直到月上中天,各处祭月的鞭炮声也都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时,她才停了手。

周家二房寄住在他处,自然是不祭月的。张家的倒也响了几挂鞭炮声,但是男主人不在家中,又能过的多热闹,也就是将将放了几天假的三个儿子接到家中吃了个团圆饭罢了。

冷冷清清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周思敏用完早膳后又修复了一张手记,将那薄薄的书页贴在洁白的墙壁上,等着来往的穿堂风将其自然晾干。

当然,这期间还要不停往上喷水,以防纸张风干太快变的太脆。

这样的工作,自然是要交给芍药做的。玉兰则负责她的起居日常。

另两个新来的丫鬟,如今却是连周思敏的卧室都进不去的。

“红缨,一会儿你跟我去母亲那请安。”周思敏走到廊下,见周家送来的那两个丫头懒洋洋似乎睡不醒的样子,便淡淡吩咐道:“袖箭去守院门。如果我没回来,谁来了也不准开门。”

从丫鬟们日常的对话里知dào

了这两人的姓名,周思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命令她们干活去了。

两人蔫蔫的应了一声,一个去了院门外的老树下靠着,一个则贴身跟着周思敏去了张氏的住处。

早起时,周家二房的那对夫妇怕还没收到昨天的消息,因此周思敏觉得自己能过上一个安静的早晨理所当然;如今已快到晌午了,再没个动静便有些不对劲了。原本周思敏还等着二房夫妇传她去问话呢,却在等了一上午后发xiàn

事情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发展。

难道说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dào

的事情?

这个问题等她一进到别院便迎刃而解了。

“呜呜呜……你这没良心的混小子,你果然不是我亲身的,竟一点都不为我着想,说闯祸就闯祸!”院子里头,张氏对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周思文就是一阵捶打:“你就算不为我想,也总归为思敏想想吧。她原本名声就差,若再没了你这亲哥哥给她撑腰,你让她以后可怎么活。”

周思文背对着院门直直立在院子中央,听到张氏的话后,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愧疚,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是儿子不好,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氏眼泪出的更凶了:“你知dào

错了就好,知dào

错了还有救。”

抬头见到周思敏来了,便又朝对方招手:“思敏啊,你也来了!快过来看看你这不成器的哥哥,他回来了……”

周思文一听,立马就扭了头朝着周思敏看了过来。

“哥哥。”

周思敏见到对方好似已经梳洗过一番似的,面容干净,衣裳整洁,只是形容有些憔悴,心里的担心终于落下:“你没事就好了。”

她慢慢朝着张氏走去,拿了帕子就要给对方擦眼泪:“母亲也莫要哭了,你看哥哥都快要愧疚死了。”

周思文见到妹妹竟一丝眼泪也没落,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慌乱就少了许多。他是极怕周思敏和张氏一样的。

张氏便慢慢的停止了抽泣,然后拉着周思敏的手,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早知dào

你拿了那样的宝贝出来,我和你父亲就不用这般担心了。”

她有些嗔怪对方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竟还瞒着父母。这是世子夫人与你投缘的,若是遇上个不好相与的,没能救出你哥哥是一方面,另外再得罪了那姓钱的,你哥哥又能得了什么好去!”

第五十三章 惩罚

周思敏一听这话,便立kè

明白张氏恐怕也和别人一样,只把那书画和手记看做了郁府的陪嫁。

事实上,那两件东西也的确是出自郁府。但只要张氏仔细看过送往钱府的礼单,便知那两件宝贝早就不属于周家兄妹了。

她一时间也不知dào

是该笑还是该愁。按理说,遇到一个不对前妻陪嫁上心的继室应该是周家兄妹的福气,可是像张氏这么糊涂且不作为的继室……

周思敏觉得,除非周思文以后娶个能干的妻子,否则周家二房就是被人卖了还要给对方数钱呢。

一时间感慨万千,周思敏便也没有解释自己那修复字画的能力。左右这家人若是有心,只管去问一问玉兰和芍药,一切便都明白了。

“阿娘,思敏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世子夫人那般明理懂事的贵人罢了。”她娇娇说道:“可是能得世子夫人青眼,那还不是阿娘您教女有方!”

听到周思敏既要抬高自己,还要拍自己的马屁,张氏一个没忍住,当场就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自吹自擂的也不害臊!得亏了这里都是自己人,若要是在外面,你又要被人笑话没规矩了!”

周思敏便笑嘻嘻的攀住了张氏的胳膊,微微摇晃了两下撒娇道:“阿娘!我说的都是实话啦!再说了,世子夫人昨日还夸女儿规矩学的好呢,怎么到您这里,倒变成不好了……我不依呀!”

一番好话将张氏逗得眉开眼笑。

“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居然打趣起阿娘来了!往常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狡辩的,真是该教xùn

!”

张氏这话看似在教xùn

周思敏,但她表情愉悦,语气温柔,明眼人一看就知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周思敏七夕出事后,周家的老祖宗和周二爷哪个没骂过她张氏不会教女,将周思敏给教的没规矩没教养。现在有世子夫人给自己正名,根本就是啪啪啪的打了那些人的脸嘛!

她一时间又爽快又欢喜。只觉得周思敏给自己赚足了面子!

看到气氛变得轻松和煦了,周思敏这才开口为周思文求情:“阿娘,既然这事已经过去了,您就放过哥哥这一回好吗?思敏相信,哥哥经过这次的教xùn

,以后再不会冲动行事的。”

一边说一边给跪在地上的周思文使眼色,示意他上前认错。

周思文心下感动,连忙往前膝行了几步,对着张氏恳切的说道:“母亲……儿子真的知dào

错了。儿子给您保证,一定要出人头地,替母亲您争光,然后把您供起来,好好孝敬……”

一副要将张氏封为转世菩萨的模样。

张氏原本就有些消了气,再听周思文说了几句“动人”的糙话后,表情便更加柔和了。瞥眼看了一眼跪在周思文身边的麦冬,她柔声道:“既然你知dào

错了,我也不想再为难你。你如今也大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多说你什么。你回去便和你父亲再认个错,我这里却是不会再惩罚你了。”

看到周思文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张氏不由冷哼了一声,表情有些狰狞:“只是你身边这个奴才,我却饶不了他了!跟着主子出门,却不晓得从旁劝诫护卫,反而让主子陷入危难的境地!这样的奴才,我们周家可用不起!”

“母亲!”

周思文想到麦冬的乖巧以及这几日在监牢内对自己的处处维护,便不由想要求情:“不关麦冬的事,都是儿子不晓事……”

然而张氏却难得一见的狠厉起来,高声喝道:“你自己尚且还要你妹妹求情呢!这会儿为个贱奴才,难不成你要违逆了你妹妹的心意,找你父亲来抽你一顿才老实?”

周思文听了,便只好低了头。他如何不知dào

,自己越是维护麦冬,张氏越要责罚对方呢。方才开口求情,只不过是本能罢了。

麦冬本来一直很害pà

,但是当张氏真的决定要处罚他了,他反倒奇异的平静下来。低头给周思文重重磕了一个头,他安静的说道:“奴才谢主子抬爱。但是奴才的确有错,奴才谢夫人罚!”

张氏一看到郁府的奴才就觉得极为碍眼。便是这会儿麦冬再乖巧温顺,她也丝毫不会生出怜悯的心思。

“那你就自去院子外头找曲管家领上五十板子吧。打死了是你命贱,若是还活着,便回来继xù

伺候思文。”

“是,奴才谢过夫人,谢过少爷和小姐。”

麦冬给几个主子一一磕了头,然后才倒退着走到外院,自去领罚了。

周思敏默默看了半晌,一声未吭。

“你也别跪着了,回去歇下吧。”张氏并不晓得周家堡来的两位叔伯是来接二房的人回去的,便将周思文往所住的院子赶了过去:“若你父亲问起,你只说我已罚过你便是了。”

周二爷可是很心疼周思文的,若是知dào

张氏已经罚过了他的宝贝儿子,便是心知这话有水分,他也一准不会再下重手了。

周思文便立kè

磕头谢了张氏,站起身后不由又看了妹妹一眼。

周思敏立时便懂了对方的意思,便坦然对张氏央求道:“阿娘,我和哥哥也是许久未见了。可不可以让我和哥哥一道回去?”

虽然和张氏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周思敏很清楚,只要不碰到张氏的雷区,凡事又顺着她的意,对于她和周思文的要求,张氏鲜少有不满足的。

“知dào

你们兄妹感情好。”张氏果然就笑了起来,抬手挥退了二人:“走吧走吧,只是别在外面站的太久。这日头可毒着呢,伤了皮肤就不好了。”

周思敏笑着应下了。然后与周思文一道出了张氏的院门。

兄妹两个并肩在前头走着,后面跟着周思敏的丫鬟红缨。三人在游廊的拐角处停了一下,周思文有些难过的说道:“我太冲动了,麦冬……其实很忠心的。”

竟对自己怎么被救的,一点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若不是周思敏心宽,又知dào

二房的几个主子都是这万事不上心的性子,她早就心寒了。

见他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周思敏没有立kè

去劝。打发了红缨在远处看着,一直等到周思文情绪都发泄了,稍微平静些了她才道:“哥哥若实在担心,一会儿叫人暗暗给曲管家带个口信让他从轻处置便是了。曲管家若真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将麦冬往死里打。你早点请了大夫在前院候着,等麦冬被罚过了,立kè

上了药再好好养着就是了。”

麦冬的确该罚。若是不罚,其他奴才有样学样,以后哪还会把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但是周思敏也很清楚,就凭周思文那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任凭哪个奴才跟着他出门都劝不住对方去犯浑。

麦冬,不过是在周思文出事的时候正好跟着对方就是了。

而那曲管家,不过就是个家养的奴才。难道会不清楚周思文才是二房以后真zhèng

的男主人?他吃饱了撑的才会跟周思文对着干。

周思文眼睛一亮,赞道:“妹妹真是好聪明的头脑。我这就去安排!”

第五十四章 攻击

周思敏见他的心思全在麦冬身上,并没有被牢狱里的生活给折磨到阴郁的地步,心里一松,便不再为对方担心过多。

“有什么事尽量安排奴才们去做,你莫要太劳累了。”她只捡了那些窝心的话叮嘱了周思文几句,其他的什么都没讲。

那些教xùn

对方、让对方以后再不能犯错的话,周思敏是不会说的。一来她是妹妹,没资格教xùn

周思文;第二么,周思文已经是足够懂事的年龄了,又生在了这样的家庭,便注定他这一辈子是得不到祖上的庇荫的。若他自己不能快速的成长起来,别人训的越多,他越叛逆。

“这次是哥哥不对,以后不会了。”周思文突然说道:“哥哥保证,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让妹妹这辈子都不会受人欺负……”

夏日炎炎,蒸腾的热气只把他憔悴无神的双颊给热红了。周思文急急说了这话,便再不敢看周思敏的眼睛,把头一扭,转身大步离开。

周思敏听着那略微杂乱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单手扶在廊柱上盯着远处小楼的檐角呆呆看了半晌,然后突兀的笑了一下:即便是前世嫁给王青鸿,都没听到对方和她这般承诺过。

周思文是第一个给她这般承诺的男子。

心里真的很甜。周思敏不在乎周思文最后能不能实现这个承诺,只要对方有这样的心意,就不枉她这般费尽心思的救了他出来。

“走吧。”周思敏收回了视线,叫上了红缨一起往回走。

看到周思文平安归来,她只觉得回去时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然而这种好心情却只维持到了她进院子的那一刻。原本说好该守在院子门口的袖箭没了踪影。周思敏环顾了一圈,刚一踏进屋子,便见里头正中央大咧咧坐了个人。三个奴婢神色惶恐的站在一边,拿了几把蒲扇正在给对方扇风。

“严姑娘,你是来找张家表姐的吧?”

来人正是严子陵。周思敏看她连个丫鬟都没带,全身穿了一套利落的天青色骑装,赖洋洋靠在椅背笑眯眯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眉头一皱就想将人往外推。

严子陵撇了撇嘴角,对周思敏这般冷淡的态度很是不以为然。她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双眼紧紧锁着周思敏的视线一步步便走了过来。

“就这么不欢迎我来?”她停在了周思敏面前,头一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嫌弃我?”

她个子很高,身材又极挺拔,站在周思敏面前时便带了一股迫人的压力。

周思敏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先是给严子陵低低福了一礼,而后轻声说道:“护国将军威名赫赫,小女子如何敢嫌弃您。只是寒舍简陋,又是客居,实在不便招待贵客。”

“我不用你招待啊……”严子陵紧跟着说了一句。

周思敏从没遇到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直觉对方不会加害自己,便对几个丫鬟道:“红缨和袖箭,你们去厨房给将军准bèi

一些茶点。玉兰芍药,在外面守着,若有人要进来,便说我不便招待,直接打发走了便是。”

既然不走,她便按照礼节好好招待了对方就是。左右严子陵是个女人,就算名声不太好听,但是身份贵重,不管周家还是张家,哪一个都不敢传出了瞎话去得罪她。

也自然就不会连累到周思敏身上。

除了红缨没什么感觉之外,其余三个丫鬟听到周思敏的吩咐后,如蒙大赦。几人齐声应了,低着头很快就逃了出去。

“她们好像很怕我。”严子陵盯着几个丫鬟的背影,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长得很像夜叉?”

没人回应她。周思敏正站在原地,视线低垂落在地上,暗自思索着这位不速之客此行的目的。

“你怎么不说话?”

严子陵有些恼怒,便又欺身上前,嘴角微微勾起嘲弄道:“你昨天和我姨母不是聊得挺投机的。怎么轮到我,就一句话都没了?”

周思敏见她嚣张,心中更加不喜,但是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便只是委婉的说道:“我只是在想事情,没听清将军的问话。”

屋子里只有条案和长桌,左右零散的摆了几张方凳和椅子。周思敏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被身后的桌椅绊倒。

“将军要喝点水吗?”她回头看到桌上的茶盏,略略有些慌张的问道:“天气这般炎热,将军不若到里间休息一会儿。里间那屋有冰鉴,一会儿我让芍药给您取些冰来。”

严子陵脸上神色未动分毫,立在原地直直盯着周思敏看了半晌,然后冷淡的说道:“我进去休息,你去哪儿?”

周思敏隐忍的说道:“黄老手记的事情,我想世子夫人定是告sù

你了。您在里面休息,我自然是要留在这外面继xù

修复书页。”

难不成进去跟你躺同一张床?

严子陵冷哼了一声:“那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怎么做!”

已是正午时分,一般人此刻早就歇下午睡了。周思敏的院子小,屋子里也很闷热,她不用冰之后几乎是睡不着的。因此每到午膳用完,她就坐在厅堂里修复书画。

而在她修复书画时,极不愿意被旁人打搅,便是最贴身的丫鬟都要被她赶出去的。

“将军,此事恕思敏不能答yīng

!”周思敏终于恼怒起来,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家师曾有遗训,非同门中人不能泄露本门秘技。您虽然身份高贵,却也不能强迫思敏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吧?”

“若我就是要强迫你欺师灭祖呢?”严子陵那不带半点情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待要拿我怎么样?”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周思敏气极,这严子陵难不成是上门来偷师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立kè

站的笔直,抬起下巴毫不畏惧的迎上了严子陵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异常倔强,只恨不能立kè

就将严子陵给赶出去:“将军今日登门到底有何要事?若思敏能办到,现在就给你办了便是!若是无事,还恕思敏无暇奉陪!”

左右周思文已经回来了,现在着急要手记的又不是她!

周思敏气冲冲的想着,又觉得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严子陵但凡有一丝脸面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吧。

可是严子陵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只见对方双眼暴红,双手一伸就将和周思敏给拎到了自己面前,一手固定住了她的身体,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对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问道:“无暇奉陪吗?”

她双手修长而有力,就像一把铁钳紧紧箍住了周思敏。

看着陡然贴近的严子陵的脸庞,便是连对方面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周思敏几乎要懵了。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羞辱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恼怒瞬间冲上了头顶,周思敏只觉得身体突然就有了力量,抬起腿朝着严子陵的两个膝盖处猛地踢了过去。

“敢踢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严子陵松了她的下巴,将周思敏背过身反剪了双手制住:“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还妄图攻击本将军,实在是不自量力!”

第五十五章 轻薄

周思敏紧咬着下唇,屈辱的低声喝骂:“你能耐你怎么不回战场上杀敌去?闯进后宅对付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也不大声喊叫,只觉得这般窝囊的样子若是被丫头看了去,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所以当严子陵将她反剪着往里屋赶时,她也只能默默忍了。但是口上却总忍不住要刺对方几句。

“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严子陵却毫不买账,跟进屋将人往床上一推,然后直接用身子压在对方背上,贴着她的耳廓语气极轻浮的说道:“我还巴不得我是条汉子呢!正好就享用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娘们了!”

她自幼被当做男孩子一般养大,后来又多数跟着军营守在边疆,比这更下流的话都骂过。

可周思敏却不是原身。她虽是冯家庶女,礼仪规矩却比一般人家的嫡女都要好,能和她交好的自然也是些安静贤淑的闺阁贵女。虽然后来跟着潘大师逍遥散漫了一段时日,但是接触的却还是练字补画之类的风雅事。哪曾接触过像严子陵这样出口成脏的混账女人?

“你混蛋!”周思敏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口。

外头的丫鬟们虽然听到异动,却不敢轻易进去。周思敏虽然骂了人,但却没有呼救,玉兰和芍药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只能站在门口来回不安的走。

“哼!”严子陵从后面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压得对方动弹不得之后,伸手给周思敏拢了拢耳边凌乱的头发,轻声低语道:“你若跟昨日在姨妈那里一样乖巧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要吃这等苦头。”

她常年练武,手指略微有些粗糙。而周思敏养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后,皮肤变得滑嫩而有光泽,加上她年纪小,肤质纤薄,摸上去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滑腻感觉。

惹得严子陵不由就多蹭了两下。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周思敏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偏头想要远离了对方的骚扰,却又完全无法动弹,便低声喝道:“你再碰我,我真要叫了!”

她总算是相信了严子陵的恶劣爱好不是空穴来风。心里头涌起一股难言的厌恶感之后,周思敏只觉得一刻都不愿和对方接触了。

可严子陵却一点都不害pà

,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就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恶狠狠的说道:“你叫啊,最好能叫的再大声点!等大家都看见我们俩的样子了,我就去求了太后赐婚让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周思敏身子一抖,尖叫声只出了一半就自己住了口没有喊出来了。她倍觉羞辱,原本憋着死死不肯留下的眼泪终于屈辱的涌了出来。

“你想看就看,我不避着你总行了吧?”她低声说道:“求你先放了我好吗?”

原本那句非同门中人不得泄密的话就是她乱说的。为的不过是避开闲杂人等求个清净。潘大师只要她守着香料的秘密不准透露,其余的东西她这位师傅从不避讳旁人观摩——只是有些人学得多,有的人学得好。唯一学透了的,却只有她这个关门弟子。

严子陵要看,便让她看个够好了!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吃亏,周思敏觉得太委屈自己了。

可是严子陵显然不这么想。周思敏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对方那令人讨厌的调笑声又响了起来:“你想让我看什么?”

“要色诱我吗?”她拨弄着周思敏的衣领,将温软的口气喷在了对方白皙的脖颈里,笑的十分恶劣:“那我答yīng

了!”

周思敏快要被气疯了。

她拿严子陵完全没有办法。

“你真的是女人吗?”周思敏低声喝道:“都是女人,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后背的压力一松。

周思敏心里一喜,还以为对方要结束对自己的压制了,却不料随之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都翻转了过去。

严子陵将周思敏从床上拉起来,面对着自己坐着,然后强行抓住她的一只手就要往自己衣领里面送,邪邪笑问道:“不相信我?喏,你来摸摸?”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趁着严子陵还没反应过来,周思敏迅速的将自己被制住的那只手也挣脱了出来。

太恶心了!周思敏简直不能容忍自己再与这个人靠近分毫!

严子陵摸了摸自己被扇到的脸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敢打我?”

周思敏坐在原地没动,冷笑道:“你再折辱与我,便是杀了你又怎样!”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诧。按说她应该用自杀以证清白的,可怎么脑子里却总想着要去杀了对方灭口呢?

出人意料的是,严子陵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好。”

她揉了揉脸颊,然后懒洋洋往床上一躺,自顾自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就这么和衣倒躺在薄被之上,竟是说睡就睡,几句话没说完全,声音就有些朦胧起来:“你高兴……也行……不高兴……唔,好困。”

然后就睡着了。

周思敏坐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已经放松了的睡颜,身体却还处在紧张的戒备之中。不管严子陵是真睡还是假装,她都没有再上前确认的意思。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起来的趋势,她顾不得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及衣衫,轻轻跳下床,然后快步就离开了里屋。

“芍药……”她走到外屋厅中,将衣衫弄好后才心平气和的传唤自己的丫头:“你进来。”

听到主子吩咐的芍药快步走了进来。她看到周思敏鬓发散乱,脸色潮红,便有些担心的问道:“小姐,您……”

周思敏摆了摆手:“无事。我一会儿要在这里做事。你到里面守着,如果严姑娘醒了又或是有什么吩咐,你先过来告知我一声。”

至于去买些冰给对方降降温的事情,刚被欺负了的周思敏是绝对不会给对方做的。

芍药听话的进了里屋。

周思敏轻轻舒了一口气,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更别提去修复书页了。

“夫人,老夫人,严姑娘就在屋里呢。”

“你确定是护国将军?”

“确定!奴婢听的清清楚楚,小姐一进来就跟对方见礼了呢!”

“玉兰姐姐,夫人来了!还不快进去让小姐出来迎一下!”

院子里传来了袖箭和红缨热情的声音。周思敏眼神一冷,只觉得心中莫名腻烦。

玉兰站在门口,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说她要招待贵客,任何人来了都不能见。”

钱氏听了,额头上的横纹不由就往中间挤了过去:“招待贵客?她怎么招待的?她连规矩和礼仪都没学好呢!指望她招待贵客,还不得把我们张家的名声也给糟蹋干净了?”

“母亲!思敏的规矩可是世子夫人都赞誉有加的!”张氏也是皱着眉头,不悦的反驳了自己的母亲。

钱氏便更气了:“既然是规矩好,怎么我和你都站在这大半天了,她却不知dào

出来迎接?到底谁是长辈,啊?”

第五十六章 训仆

听到钱氏在门口怨愤的指责,周思敏忍了又忍,将心中那点躁动的愤nù

压下后,她才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母亲……外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她乖顺的上前迎接,将人堵在了屋外的院子里,只差两步就要进门。

盛夏正午的阳光炙热而刺眼,照在周思敏白皙的脸蛋上显得尤其光亮。钱氏只看了一眼,便猜想着对方那生母的姿容许是比张氏还要艳丽。

心中立kè

翻涌出一阵厌恶的感觉,钱氏不悦的说道:“要不是怕你怠慢了贵客,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还用得着跑得这么远?”

“可是严姑娘刚刚睡下。”周思敏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来:“还说让我不要吵到她。”

言下之意就是不准bèi

让钱氏母女去探看严子陵了。

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了严子陵的到访,钱氏心里既高兴又惊讶。这个便宜外孙女果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只会闯祸,现在竟学会巴结贵人了,还一声不吭的给张家请进来这么一尊大佛!

听到钱氏当着自己的面埋汰周思敏,张氏便觉得有些尴尬,嗔怪道:“阿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方才听周二爷说要搬到周家堡去住时,便高高兴兴去了钱氏那里告别。可还没等她将话全给说完呢,红缨就摸了过去告sù

她说护国女将军来了。一听到这个消息,钱氏哪里还坐得住,紧抓着她的手一路就赶了过来。

张氏甚至没来得及给周家人说说一声。

“思敏啊,本来我们今日就要搬回周家堡的,可既然将军来了,今日就没法搬家了。”在路上时,钱氏就推翻了之前的言论,只一个劲的留着张氏再多住几天。张氏也知dào

自己的母亲是为了什么,因此一见到周思敏,她便和颜悦色的说道:“一会儿等严将军醒了,你可要留她在此吃了晚饭再走。”

身在周家堡那样的地方,你可以不知dào

当朝宰相姓甚名谁,但是护国将军严子陵的大名却是不能不清楚。张氏虽然是被自己的母亲强拉着过来拜访严子陵的,但她也却是对对方敬佩有加。

可周思敏却道:“母亲,今日又不是中秋,宵禁后坊门就关了。你留将军在此用饭,误了她回去的钟头怎么办?”

张氏听了,顿时恍然,口中不住惋惜的说道:“对啊!阿娘竟把这事给忘了。严将军住在东市,和咱们张家可不在一个坊里呢。”

钱氏也是眸光暗沉,站在门口低声说道:“那我这就去叫了成澜丫头过来。一会儿严将军要走时,你们好好送送她。”

张氏也点了点头:“二爷那边,我也要告知一声。”

左右严子陵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离开。她们还有的是时间下去布置,虽不能留对方吃饭,准bèi

一些礼物让对方带回去却是可以的。

两人各自有了心思,便也不“纠缠”着周思敏了,带着几个丫鬟便又离开了小院。

周思敏将人送到院子门口,转身看到红缨及袖箭脸上那喜滋滋的表情,当即便冷笑了一声:“不是让你们去厨房端一些茶点来么?你们倒端到夫人的院子里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两个丫头急忙低了头说小姐恕罪,脸上却都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竟是连理由都懒得找。因为在她们的印象里,周思敏粗枝大叶极好对付,只要她们不碎嘴讨论对方的身世,平时再对周思文恭敬有礼一些,周思敏便不会对她们苛刻问责。

“既然知dào

有罪,那便留在这里不用进来了。”周思敏看着这两人的表现便知她们根本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原先压抑下去的怒火噌的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你们心太大,我这个主子用不起!”

说完,周思敏便领着玉兰进了院子,然后将院门一掩,再不理会这两个呆愣的奴才。

“不要就不要。当我们稀罕啊!”

红缨最先反应过来后,脸色一下子便拉的老长:“原来口口声声说不信任郁家的奴才,只放心用自家人。可这才隔了几天,就将郁家那两个臭丫头提到跟前伺候了。”

袖箭也点了点头。她和红缨都是周家的家生子,被老子娘走了关系安排在周思敏身边后,便一直是担着一等大丫鬟的职位。何曾被那外来人家的奴才看轻过?

可这两日里,她们二人处处被周思敏冷落不说,便连那郁家的两个丫头也敢对她们指手画脚,安排这安排那的。两人早就受够这样的鸟气了!

如今周思敏主动说不要她们了,她们才不会再死皮赖脸的待着这里呢!

两人恨恨的说了一些解气的话,然后便一起拉着手去找张氏哭诉了。

周思敏只不过是借着两个奴才犯错稍微发泄了一下心头的怒气,却没想过两个奴才也早起了蹬了她的念头。只等她前脚刚走,人后脚就去找张氏哭诉,另谋了出路。

不过,周思敏向来不把这些奴才们放在眼里。就算她知dào

了这事,也不过是当做笑话听一听就过去了。

对于前世的她来说,奴才就是奴才,对这种贱役有所期待的话,只会辱了她士族小姐的高贵身份;如今,她虽已降级成了寒门,却也是身家清白的良民,和那些奴才斤斤计较,拿她以前嫡母的话来说,那便是自甘堕落。

玉兰小心翼翼的跟在周思敏身后进了屋,抬眼下意识找了一下芍药的身影,却没料到一瞥眼看到个身影斜斜倚靠在了里间厢房的门口。

那人正是刚睡下去就被吵醒了的严子陵。她此刻正抱着双臂,眼睛似睡非睡颇有些迷离的半眯着,长长的腿脚斜横在门口,将急的不得了的芍药堵在了里间屋子。而她面上则挂着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朝着周思敏望了过去。

“敢对长辈扯谎,你可真不孝。”严子陵露出贝白的牙齿,嘲讽道:“这要是被我那亲亲的姨母知dào

了……啧啧,你觉得她还会如昨日那般对你赞不绝口么?”

周思敏听了,只仰着头回了一记冷笑,而后道:“彼此彼此。喜欢在背后告状的长舌妇与巾帼女英雄的差距也是蛮大的。”

两个丫鬟听到周思敏这般讽刺严子陵,只吓得脸色都白了。自家小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些啊,成天不是得罪你就是得罪他,即便之前吃了那么大的亏都没学到一点教xùn



如今又将严将军给得罪了!

可出乎她们意料的是,严子陵竟一点生气的表现都没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狗屁巾帼女英雄!”她直起身,笔挺挺朝着周思敏走去:“手里有兵,就是狗熊也能打下那些软蛋。手里没兵……”

她的糙话没有说完,脸上的神色却分明有些落寞起来。

周思敏如何会不明白。严子陵这个将军封号得来的不易,是将手下的那一队娘子军供奉给太后之后才得来的封赏。换言之,她现在不过是空有封号,实jì

却是个光杆的将军,有力qì

也使不出劲去。

到底还是敬重对方的胆识跟勇气的,周思敏脸色缓了缓,淡淡安慰道:“严将军威名赫赫,就算此番已经卸任,却也能令敌人闻风丧胆。”

“哦?”严子陵听了,脸上落寞之色顿时收敛不少,不由和周思敏又走的近了些,低低笑问道:“思敏对本将军这般了解,可是对本将军存了爱慕之心?”

第五十七章 送走

此言一出,周思敏大怒。往后退了两步,只气自己太过心软,恨恨说道:“严将军请自重!”

她脸上带着薄怒后的绯红,细瓷一般白腻的肌肤有浮汗少许,晶亮亮的仿若是沁在白玉外的水珠。两弯黛眉微微攒起,黑漆漆的眼珠直直瞪着严子陵,那神情是恨不得吃了对方一般。

严子陵只觉得心下一阵瘙痒,干渴的喉咙滚了滚,末了却只是咽了两口唾沫,不自在的瞥了眼说道:“开个玩笑罢了,别这么小气吧……”

周思敏哼道:“开玩笑?严将军太看得起民女了。您多番戏耍民女,不过是觉得民女身份卑贱,不值得您尊重罢了!”

她前世未曾离开过襄平,对严子陵的了解只限于谱牒记载以及京中只言片语的传言。所以并不知dào

在这安溪境内对方“恶名”昭昭。她一直都相信太后的懿旨的,认为那些传言不过是敌人的污蔑。

现在想想,还真应了那句俗话: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严子陵若真是个好的,今天就不会对她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了!

越想越气,周思敏索性将头一扭,不肯再看对方一眼。

“还真生气了……”严子陵有些不自在起来,原本还翻滚在心里的调笑就有些说不出口来了。她干咳了两声,讪讪道:“你哥哥出来时,我那姨父给钱家写了一张九万两黄金的借据,按手印的是你哥哥。”

顶着尴尬无比的气氛,严子陵凶巴巴的朝周思敏说道:“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sù

你一声,免得你以为你哥哥回来了就不知dào

还债了……”

周思敏意wài

的看了对方一眼,冷声说道:“思敏从未想过赖账。将军您多想了。”

周思文能回来,一是有首阳王府的压力,另一个就是有那十万两黄金的代价。权利和财势双管齐下,事情怎会不成!

严子陵抬眼接触到了对方的澄净目光。她微微一愣,突然感觉这间小屋憋闷无比。

“你知dào

就好……那我走了。”她松了松自己的衣领转身欲走,跨出门槛后复有回头,深深望了周思敏一眼,不满的说道:“你不送送我?”

周思敏原本很想回一句“谁耐烦送你”,但是一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将心口的怒火往下又压了压,无奈的跟了上去。

严子陵看着她走近了,才满yì

的转过身去。她身材修长挺拔,比周思敏高了一个头都不止。两人并肩而行,阳光由西面斜斜照过来,投射出的影子直接就将周思敏整个人给包了进去。

“知dào

你不耐烦。”严子陵一直让周思敏送到了侧门门口,才开口道:“就送到这吧。”

周思敏有些无语,心中暗暗腹诽:这已经是自己能送的最远距离了,再要多送,难不成跟着你直接回府学大院?

忍了忍心中不快,她淡淡问道:“你就这么一个人走着回去?”

方才连丫鬟也不带,悄无声息就摸进了她的院子,现在却准bèi

正大光明的从院门外走出去。

既然如此,怎么也不叫辆马车?

严子陵腿一缩,抬了下巴满面**:“那你要留宿我吗?”

周思敏转身就走:她再不要理会这个混蛋了!

“真是个小心眼。”

看着周思敏头也不回就走远了,严子陵摇摇头抱怨了一句,然后慢悠悠朝着巷子外走去。不过几步路转了个弯,她便瞧见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停在眼前。而守在马车两边的青衣丫鬟看到她终于出现,原本焦灼的表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脚步急促的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怎么可能不带丫鬟和马车?人生苦短,她前面二十几年过得太苦了,再不及时行乐、游戏人间,那也太委屈自己了。

抛开了在周思敏这里的一些不自在,严子陵瞬间又变得潇洒起来。她悠闲的吹着口哨朝着迎来的两个丫鬟走去,双手十分自然的环在了二人的腰间,调笑着问道:“就这么一会儿没见,可想死本将军了!”

那两个丫鬟见怪不怪,不仅没觉得脸红,反而嗔怪起来:“知dào

奴婢两个担心,将军您还是拖延了这么久才出来……”

三人陆续上了马车,声音便随着马车的帘子被放下而越发变得模糊。

赶车的车夫也是个女人,却生的一副彪悍样子,对车厢里的调笑声置若罔闻。她眼神锐利,四周查看了一圈并无不妥后才上了车架挥鞭驾马。

不一会儿,这辆马车便轻快的驶离了张家后院的小巷。等到钱氏和张氏接到消息赶来时,便是连严子陵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这孽障!不是告sù

她说将军走的时候告知我们一声吗?”钱氏气疯了,她才回到院子,还没来得及通知张成澜出来呢,便听守门的婆子来禀告说严子陵走了。

张氏也不太高兴,尤其是刚被袖箭和红缨在耳边说了不少周思敏的坏话,心里边就更膈应了。

“阿娘,算了吧。”她忍了忍,有些挫败的说道:“到底不是我亲生的,怎会事事都顺从我们的意思。”

反正张氏也不指望着周思敏给她养老,平日里对这个女儿千依百顺的,还不是指望着对方能在周思文面前多说说她的好话?

钱氏听了这话后更是气愤,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管她是不是亲生,她只要还叫你一声母亲,万事就得听你的吩咐!”

小贱人真是会耍手段,前脚还答yīng

的好好地,后脚就将人给送出了张家。这是存了心要气自己吧。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竟被一个小辈给治住了!”她恶声恶气的说道:“真是丢人!”

张氏默默的垂了头,也不敢辩解。她也想活的更有威严一些,但是谁让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孩子呢!

“呆呆杵在这里干什么!”钱氏不愤的骂道:“还不回去给她点教xùn

!”

她一辈子都是个厉害性子,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无不是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却不料女儿和孙女没一点像她,竟是那面团似的脾气,任由着别人揉圆捏扁。

张氏低低应下,跟在钱氏后面回了院子。

“去看看小姐在做什么?”她站在院子里想起上午周思文跪在这里的情形,到底没听了钱氏的话去教xùn

周思敏,只是让丫鬟出去打探了一下。

不多时,那丫鬟就回来禀告说:“夫人,小姐去了表小姐的院子,和刚来拜访的王先生一起谈笑聊天呢。”

“王先生?”张氏想了想,眼前浮现出一个瘦弱而谨慎的女孩来:“就是之前给小姐看病的女医?”

那丫鬟点了点头:“正是那位先生。”

张氏听了便也没多想,只当这三人是因病结缘,在一起处了朋友。

“行了,你先下去吧。”她不怎么干涉周思敏交友的事情,闻言便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摆摆手便让那丫鬟退了下去。——————————————————————————————提前祝大家七夕快乐,有**终成眷属。(*^__^*)……

第五十八章 师傅

正如张氏所打听的那样,周思敏此刻的确是在张成澜的院子里。她刚回去就被赵二丫请了过去,进门就见到了给自己治过病的王元娘。

“元娘,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还以为是张成澜出了什么事:“成澜,是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

张成澜此番正横卧在一张双翘头的贵妃榻上,薄衫轻裹着她圆润的身躯横乘在王元娘的面前,任由对方在她身上轻柔按捏。

“你别乌鸦嘴诅咒我好吗?”张成澜原本正迷了眼舒舒服服的享shòu

着王元娘的“伺候”,听到周思敏的话后,不由就睁开了眼轻哼道:“元娘这是在给我按摩减肥呢。你哪里看出来我不舒服了!我是舒服死了!”

自从那次腹泻之后,王元娘便与张成澜及周思敏熟悉起来。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又颇谈得来,便渐渐以闺中好友相处起来。

尤其是张成澜,与同是大龄未嫁的王元娘很是投契。

周思敏也不外道,直直就坐在了两人边上,眼中露出疑惑的光彩:“按摩还能减肥啊?”

王元娘点了点头:“只要捏对了穴道,长期坚持,自然是有些成效的。”

她莞尔而笑:“当然还要配合少吃多动……”

周思敏闻言立kè

笑出声嘲笑张成澜:“那你还是别按了,要让这丫头少吃多动,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呢。别按了别按了,按了也是浪费。”

屋里除了张成澜,其余人都吃吃的笑起来。

“你这坏心眼的家伙,就知dào

欺负我。”张成澜从榻上坐起身,作势就要来掐周思敏,被对方灵巧的避过去后,便气急败坏的拍着木榻叫道:“你有种别躲!”

“说的那么难听!不服气你来追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啊!”

张成澜说着便下了榻,围着屋子追了周思敏一圈,两人笑嘻嘻在屋里头便打闹起来。

王元娘在赵二丫打来的脸盆里净了手,心事重重的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好了好了……我不追你了,你……你给我停下。”张成澜体胖,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指着周思敏气喘吁吁的说道:“元娘……找你有正经事……”

周思敏闻言便停了动作,心不慌气不喘的走到王元娘身边坐了下来,笑眯眯问道:“找我何事?是否为黄老手记?”

张成澜看到周思敏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瘪了瘪嘴。

这丫头总是这么聪明!真叫人气闷!

王元娘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微微羞赧的红色:“你也知dào

,我家境不好,为了给母亲治病才误打误撞走上了治病救人这条道路。先开始不过是偷师,再后来有幸遇到个游方郎中,得他传授了几年医技,才算是正式入了门。然而我那师傅居无定所,性喜游历,五年前留书一封去了京城,声称不找到黄老遗作绝不回来,只留下一个小药铺子叫我一个人惨淡经营着。”

她瞧着周思敏认认真真倾听的神色,越发觉得很难开口,却又抗不过心里的渴求:“自那之后,我便觉得自己的医术几无寸进。只一心期盼着师傅能早日回来……”

“我懂了。”周思敏恍然大悟:“你想给你师傅买下黄老手记,让他回安溪?”

王元娘听了,脸上腾地一下只觉得被火烧起来了一样,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哪有那么多金子去买你的东西……”

她低着头,含糊说道:“我只想看看其中一页,然后写信告知师傅……要不然,他不会信的。”

这些年,每到她撑不下去的时候都要写信让师傅回来,却极少得他回信,反而是师傅早年收下的师兄们对自己多番照顾,逢年过节的总会托人带些合用的东西送来安溪。

说不失望是假的。若不是有个病重的母亲拖累着,王元娘想着自己只怕早就找到京城去了。

“你师傅很有钱吗?”张成澜喘息稍定,坐在一旁有些随意的接话说道:“九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啊,他一个游方郎中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此话一出,王元娘脸上神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我师傅虽然是个游医,但是他医术精湛,为人也好。”王元娘最听不得任何人质疑她的师傅,本能的就要出口反驳:“你不能因为他没有钱就瞧不起他!”

“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他了?我只是担心他没那么多钱,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能拿出九万两黄金的人,整个天舟又能有几个?”张成澜冤屈的叫道:“你未免有些太敏感了吧!”

她当初和王元娘谈得来成了朋友,一是因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同是大龄未嫁的女孩子,两人有许多共通的语言。二来就是这王元娘心性坚韧,即使家中有诸多艰难,却依然凭着自己的手艺养活了一个家,让张成澜十分佩服。

然而现在看来,两人身份差异巨大,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去。

“好好地,怎么就吵起来了。”周思敏看到两人俱都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觉得很是无奈:“不是讨论手记的事情么,扯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干什么……”

可也不知是哪个词语又刺痛了王元娘的神经,她再一次脱口朝周思敏说道:“我师傅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是她发誓这辈子唯一要跟随的男人。

周思敏看着王元娘那倔强的双眼,很难得的噎了一下,霎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死穴在哪。

“元娘,你的师傅对你来说是最最紧要的。但是对我和表姐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她放下了惊愕及猜测,言语温和的说道:“我们没有瞧不起你师傅的意思,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激动。”

虽然王元娘表现的有些失控,但是周思敏并未太过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提及的一处伤口,又或是不为人知的隐秘地带。她把王元娘当朋友,却没有探究对方心事的冲动。如果不是对方表现的如此自卑,她甚至不会将这话给点出来。

也是,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子,又是有的一手好医术,却偏偏出身贫寒之家。每日为点滴诊金而奔波,要她和张成澜这样娇养大的深闺女子交心,实在是一件很考验人心的事情。

王元娘听了,顿时觉得十分羞愧。她是一个勤劳且善良的女子,虽然家境贫寒,却从未放qì

过努力向上。然而当她和这些官家小姐接触后,回到家中要被那些嫉妒她的人含酸说她趋炎附势,来到这些官家小姐面前又要谨言慎行生怕惹了对方不快。她过得战战兢兢,一点都不快乐。

“对不起……”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双手捂住脸庞难过的说道:“我只是害pà

,害pà

你们瞧不起我。”

第五十九章 济生堂

张成澜气死了,坐在榻上将那瓷枕往旁边一推,负气说道:“瞧不起你还和你做朋友?我图你什么啊!”

虽然这话说的很难听,但却真的很有道理。王元娘虽然有些医术,却也没达到神医圣手的级别,根本没资格让人觊觎。

“你怎么就没图她什么了?”周思敏却突然玩笑起来:“你不就是图人家能给你捏两下么。既给你减肥又叫你舒服,这样的好事,你会错过了?”

尴尬的气氛迅速被破解了,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啊,我就是图元娘这两下子,现在被你们知dào

了……”张成澜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此刻见王元娘样子可怜,便装了个委屈的模样捏着嗓子对她说道:“你是不是再不想给我捏了?”

王元娘一边感激这两人的不介yì

,一边羞赧说道:“怎么会呢,以后你想要我给你捏多久,我就捏多久。”

她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虽然张成澜语气很不正经,但是王元娘却是认真的承诺了下来。

“你可真无聊……”张成澜见她这么严肃顿觉十分无趣,转了头便朝周思敏嚷道:“快给她解决了问题把她轰走!我才不要她给我捏呢……”

周思敏咯咯笑了一气,一转头又看到王元娘那期待的目光,到嘴的玩笑话又给咽了下去。

“你也知dào

,那本手记我是用来干什么的。”见到王元娘这么认真,她的语气便也谨慎起来:“且我又答yīng

了首阳王府,要看第一页必须给他们提供黄门弟子的消息。”

“你有黄门弟子的消息么?”她问。

王元娘失望的摇了摇头,贝齿咬在下嘴唇上,很想再求一求周思敏,但是强烈的自尊心叫她又开不了口。

“那我也没办法了。世子夫人给了钱家一万两黄金,我那时应下的条件是第一页必须由世子及世子夫人做主给买家过目。所以黄老手记的第一页我不能给你看。”周思敏也有些惋惜,她原本还是有些期望的,觉得王元娘既然是个大夫,对这方面的讯息总会比旁人敏感一些,知dào

的也多一些。

王元娘眼中神色很是失望。

“不过,后面有几页,我可以挑出一段来给你看一下。”周思敏多少有些怜悯对方,便斟酌着说出了心里的法子:“总归这本手记的后面几页还是归我处置的,我也不给你多,就挑一段你师父最擅长的给你背下来。不过你也必须答yīng

我一个要求,除了你师傅,不能再将这一段摘录透露给其他人。”

王元娘原本以为此事无望,却不料峰回路转,周思敏竟然愿意给她背上一段。

“可以可以!”她喜极而泣:“只要能证明你手里的是真迹,叫我师傅能回来一趟就可以!”

她原本不过是中人之姿,可是这般滚了泪水在眼里时竟生生叫人觉得楚楚动人起来。

周思敏见了不由在心中暗叹,又是一位泪美人。

“那你师傅最擅长什么?”

王元娘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没有不擅长的,我师傅什么都会,什么都精!”她停了一下,见到两人那怀疑的目光,差点没忍住又要和对方辩解一顿。

“你们不必怀疑,我是认真的。”她忍了忍,朝着周思敏恳切的说道:“不拘什么病症,只要你能摘录一小段就行。”

依照师傅的能力,哪怕是其中一小段摘录,他都能分辨真假吧。王元娘如此想着,目光越发变得肯定起来:“如果他不来,要么是没收到信,要么,你那手记就是假的。”

虽说王元娘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但是周思敏却并没有太过介yì



倒是张成澜微微怔愣了一会儿,再看向王元娘时,目光便有些复杂起来。

王元娘欢天喜地的,也没发xiàn

张成澜的神色有什么不对。她有些激动,甚至在心里已经斟酌起给师傅的信件来。

三人神态各异。周思敏想了一会儿之后,便问张成澜借了纸笔,将自己回忆到的一个病症记录写了出来。

“这一段记载的病症,黄老后来又多次引用。”她放下湖笔之后转头朝王元娘解释了一下:“我也不懂医,但是直觉很有用。”

王元娘提着裙子走到桌边,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心中既好奇又激动。好奇的是什么样的病症竟叫黄老都重视了,激动是自己与师傅终于可以团圆了。

她心里头一高兴,便将平日里强装的谨慎老成抛到了一边,露出一丝娇憨的神态出来。

周思敏说是背上一段,但是写下来时却占了整整一页纸。王元娘细细看了一会儿,脸上竟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思敏,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她匆匆看完后,整个人都觉得亮眼起来了,朝着周思敏兴奋的看了一眼,那样子竟似乎要上前抱一抱对方:“真不愧是黄老记录的心得,好生精妙……”

周思敏听她不住赞叹,便知晓对方是认同了手记的真实性。

“既然你这么喜欢,便带回去慢慢研究吧。”她见到对方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晴朗:“你那么期盼你师傅早日来安溪,那我和表姐也不想耽误你了。等你师傅来了,你也别提我的名字了,就让他直接去府学找世子爷吧。”

因为感情深厚,所以周思敏便直接将人给“赶走”了。

王元娘自然不会介yì

,急急回了家便给京城去了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托了隔壁卖奇花异草的老伯给带去的。对方近日养出了一株七色牡丹,正准bèi

赶在开花前给远在京城的冯家送去。王元娘不认识冯家,却听老伯说过冯家的小姐每一个都身怀绝技,最小的那个便是一个养花高手。在老伯店里,这株七色牡丹是镇店之宝,然而等他送到冯家以后,这一盆在安溪还能称上花王的牡丹不过是冯家小姐所养的各色奇花异草的万千陪衬之一。

但是老伯却一点也不介yì

,他说即便是陪衬,这株七色牡丹能在冯家小姐的花会上露上一面,却也是他这辈子莫大的福气了。

因为这老伯赶得急,所以王元娘的这封信也算是飞速就到了京城济生堂的主人那里。

“师傅,小师妹又来信啦!”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一边说话一边匀速的颠着手里的簸箕,簸箕里面放的是晒干的荆芥花叶,并不时停一下将里面的杂质摘出去。

被他叫做师傅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弱男子,眉目淡淡,五官也不甚清晰,躺在院里一方葡萄架下的老旧藤椅上,一摇一晃的很是惬意。

“嗯。”听到那汉子的话后,他轻声应了一下,慢腾腾从薄薄的信封里捻出两张颜色不太一样的信纸,微微眯了眼睛仔细而缓慢的看了起来。

院子里到处是晒干的草药,在阳光下蒸腾出了浓烈的药香。壮汉将手里这一簸箕的荆芥颠好了,便将它们倒在一旁架在两张长凳上的芦席上,然后俯下身慢慢摊开摊匀。

“这……”

耳边传来了师傅惊诧的声音,壮汉不由直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对方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捧着信纸的一双手也微微颤抖着,显然是被那上面的内容给震惊了。

他心里一沉,空着手朝师傅走了过去,然后哆哆嗦搜的问道:“师傅……可是小师妹出事了?”

第六十章 顾西庭

壮汉和王元娘虽然没见过面,但却经常听回京的师傅提起,知dào

对方是一个孝顺又勤奋的小姑娘,心里便也真的将对方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了。如今看到师傅形容惊愕,双手微颤,顿时感觉不妙,心中滋味也是莫名难受。

“师傅……您身子骨要紧……”壮汉上前要搀扶住师傅,只恐对方悲恸之下昏厥:“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他师傅却不曾理会他。将手里的信件来回又看了好几遍,才突然一抬头,仰天大笑了几声后突兀的说道:“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壮汉欲要伸出的双手顿时就停住了。他感觉有些惊悚,正想着要不要叫上几个师弟前来帮忙时,却又见他的师傅转了头,平日里不甚显眼的一双淡漠眼眸此刻却如同被人注了浓墨,黑漆漆的瞪得他有些惊慌。

“小天,心远大师真是灵啊!佛祖真的被师傅感动了!你师妹竟找到一卷黄老的手记!”

穆小天又一次呆愣当场。

他从记事起就跟着顾西庭了,自然知dào

对方多年的夙愿便是找到这黄老的遗物。为此,顾西庭甚至多次去白马寺求签问佛,又多次在对方的指引下到各地游历寻找,不惜漂泊多年,只将自己的青春都荒废了,却一直未能如愿。直到老母去世,顾西庭也是孤身一个,到现在也没找个伴的意思。

“恭喜师傅。”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穆小天不由露齿憨笑起来:“师妹真是厉害,不枉师傅那般疼她。”

他双手在身上擦了几下,然后又好似想起什么重yào

的东西似的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哎呀师傅,那您一定很急着走吧,我这就给您收拾行李去!”

“此事不用着急!”顾西庭却摆了摆手,蹙眉吩咐道:“你还是先到前院与泽林商议一下济生堂后面的坐诊安排吧。我若要出门起码要半年以上。”。

范泽林是他的二徒弟,医术精湛,已当得起济生堂的半块招牌。

说完他低着头又将那封信细细读了一遍,将周思敏所默写的那张信纸全都记在了脑海中,才又掏出随身所带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哗啦啦全都倒在地上,把叠好的信纸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珍而重之的藏在胸口。

“师傅……你干什啊!”穆小天埋怨的唤了一声,然后便忙不迭的弯了身子去捡拾扔在地上的银子。师傅这人就是这样,若要让他将身上的东西扔掉些什么,不用想首先被扔的就是银子。

虽然济生堂盈利很多,却也经不起师傅这般糟蹋啊。

穆小天心疼极了,嘟囔道:“您扔什么也别扔银子啊!现在什么东西不得花银子买啊,师傅您太浪费了!”

听到了大徒弟的嘀咕声,顾西庭原本就要往外踏的脚不由就缩了回来。

“你说的对,银子的确是个好东西。”他微微转了头,对着穆小天吩咐道:“都给我捡起来放好了,等我回来再数一数自己究竟有几个钱。”

十万两黄金算什么,只要是能用钱买来的东西,他顾西庭就不怕付不起!

说完他转身就走,袍角微微挥动,利落得连一丝风都没有带起。

穆小天甚少见到师傅这般利索,更难见对方将银子看的这么重yào

,一时间竟也有些愣住了。见到顾西庭走的飞快,连句话都没有交代,他才稍微清醒了一下,顾不上拣银子了,站起身追到门口对着顾西庭的背影大声问道:“师傅,你去哪儿啊?”

不会什么都不带就这样去安溪了吧?虽然师傅在外游历时习惯了轻车从简,但他身体不好,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的。

“我去一趟贤王府!”顾西庭高声回了这么一句,不带一个随从,只在外院找到车夫便急急出了门,连正在外堂坐诊的几个徒弟的问候都没心思回。

平日里连躲都来不及的人,今日他得亲自上门拜见,心里还真有些不舒爽呢。

济生堂与贤王府在空间距离上相隔并不遥远,但是因为两者之间隔着一座皇宫,顾西庭要到达目的地就必须绕全城走上半圈。不仅如此,因为沿途经过的街道热闹非凡,马车在拥挤的青石板路上左右避让,摇摇摆摆的只将他晃的晕晕乎乎的眩晕不止。若非他及时往嘴里扔了几颗醒脑丸,只怕走不到一半路就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顾西庭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炙热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时,直叫人觉得眼前之人已快要被太阳晒到融化——苍白的近乎透明。他无力的摆了摆手,让车夫驾着车停在附近,然后独自一人就朝着贤王府大门走了过去。

“什么人在此游荡!速速报上名来!”

见到顾西庭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常年驻守在王府周围的侍卫队顷刻就将顾西庭给围了起来,白晃晃的长枪齐齐指向了对方的喉咙,只准bèi

一个不对劲就将此人扑杀在地。

顾西庭也不觉惶恐,接连吸了几大口热烫的空气,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济生堂的顾西庭……前来拜见王爷。”

顾西庭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围绕在他周边的浓重杀气便散了大半。

显然,他的名气很大。

“先生稍等。”侍卫领队将顾西**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独自退出阵列朝着王府内走去。

余下众多侍卫虽然不再如方才那般凶神恶煞,却也并未将长枪撤去,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他们将顾西庭围在中间,结了一个圆圈以防他肆意走动,却不料顾西庭被大太阳晒到心慌,索性一蹲身躲在了众人的影子里,享shòu

着炙热阳光下难得的阴凉地儿。

被当成结荫大树的众侍卫顿时一阵气闷,只差没失手将长枪扔在顾西庭身上将其刺成个筛子。

不多时,侍卫领队便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文士走了过来。

“顾先生呢?”那领队直到走近了都没看到顾西庭,心里顿感诧异。

围绕的侍卫们一阵沉默,视线朝下往蹲在地上的顾西庭看了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这呢……”圆圈中间慢腾腾冒出了一句回应,然后那领队便见到顾西庭颓废的“长”了出来,朝着自己病怏怏的问道:“可以进去了吗?我都快要中暑了。”

那中年文士一见便激动的迎了上来:“先生,真是你啊!”

两队侍卫闻声而动,飞快的收起长枪列队到了两边,将顾西庭整个人又重新暴露在了阳光下面。

“是陈琳啊……”见到来人,顾西庭立kè

就认了出来,甚至还在对方靠过来时软塌塌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陈琳身上,语气沉痛而委屈的感慨道:“你怎么才来啊。你看看,我真是老了。这破败的身子连太阳都晒不了了……”

第六十一章 他摸我

这些年被徒弟们精心伺候着,顾西庭只感觉原本就病弱的身子变得越发娇贵。原先他只在济生堂内堂坐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也没觉得这种娇贵有什么不好。然而今天一出门,就似乎去了他半条老命,只逼着他不得不承认了日渐衰老的事实。

陈琳有些无奈的撑住了对方的身子,口中连连应道:“是是是,你老了!我比你大,更是个千年的妖怪早该死了。”

“你是老妖怪,却死不了。”顾西庭依旧没骨头似的依靠着陈琳:“就凭你这比牛还壮实的身子骨,老王八都活不过你啊。”

陈琳便哎了一声:“得你一句好话也要被损一下,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厌呢。”

两人一看就是老相识,并且这感情看起来还算不错。侍卫领队摆了摆手带着两队人马继xù

在附近警戒巡逻。

顾西庭对着他们的背影瞧了半天,然后突然哼了一声,薄色的唇角微微勾出一记冷笑,低声道:“最烦进这王府,门槛高的吓人!今日我若不是单身过来,指不定还要浪费时间查查我的随从,等你们折腾完了,我这条命也交代在这里了……”

陈琳听了,顿时苦笑一声:“我的祖宗,你可别再抱怨了行吗?现在哪个王府不是这样的?这些侍卫隔一阵子就要换一队,你来的又不勤,每次都会遇到生人,不盘问你才是他们失职呢。”

顾西庭听了,撇撇嘴沉默了一下。

自从十几年前叛乱的洪军冲进京城将皇室宗族几乎屠戮殆尽后,整个李氏宗族都变得格外警惕。今上登基后更是将禁卫军牢牢抓在手中,拨出十分之一驻守在各大王府周围,甚至不时交替巡逻,防的就是有人再对零丁的王室不利。

贤王是如今的宗正,辈分和今上齐平,一溜小字辈都要叫他皇叔,因此更是要被重点保护着。莫说是顾西庭要被盘问,便是几个皇子来了,也要立在大门外头等着几位管家出来看过才能被迎进门内。

“你来的巧,王爷刚从宗正府回来,衣服都没换过呢。”陈琳带着顾西庭进了门,在门厅里袖手看着对方被几个小厮上下其手摸了个遍,嘴里却依然絮絮说着话:“一听说你要来,就立马差遣我出来迎了。”

顾西庭只觉得全身都被虫子爬了一遍,心里再三发誓以后再不来这王府,才稍稍将那盛起的怒火往下压了一些。可是有个不长眼的小厮摸着他的胸口感觉有异,手一伸竟大咧咧就探到他衣服里去了。

“你作甚!”顾西庭霍的往后一跳,双手抱胸做出一副被侮辱了的羞恼样子,手指抖了抖转头对着陈琳委屈的状告道:“他摸我!”

顾西庭的语气颇为贞烈,让那小厮当场就愣住了。直到陈琳恼怒的骂了句:“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快给顾先生道歉!”他才醒过神,慌忙就跪了下来,惶恐的说道:“顾先生对不起,奴才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奴才吧,奴才下次再不敢了!”

顾西庭冷哼了一声,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嘟囔着“太吃亏了”“清白全毁了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

陈琳愈加无奈,只能将火气发在那罪魁祸首的身上:“先生是王爷的贵客,也是你这狗奴才能唐突的起的?滚下去领十个板子!”

那小厮也不敢争辩,只因为他这一通处罚全是自作自受。虽然他得了令要给顾西庭搜身,但是在心存疑义的时候应该以言语让顾西庭自己交出东西,而不是擅自伸进对方的衣领里去取。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作为王府的家丁,虽然身份卑贱,却天生比普通人高傲一些。看人下菜碟更是形成了习惯:对那身份贵重的他们便客气一些,对那些身份不显的则随意很多,多次下来也没哪个客人告过状。

可今日却栽在了顾西庭手上。他不禁有些后悔,以往来王府拜见的人只要看衣着便知对方身份是否贵重,今日这顾西庭只穿了一件布料极普通的薄长青衫,身边也没带个仆人,他下意识就觉得对方身份不显,手上动作也随便了许多。

可现在想来,能被陈琳陈大总管亲自迎进来的人,身份又能差到哪去。

见那小厮认了错又被陈琳罚了一通,顾西庭的脸色终于缓了许多。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管家这才敢上前唱起红脸:“顾先生您别介yì

,这小子虽然有些毛躁,但也是按规矩办事。他大概是摸到了什么异物……”

言下之意,顾西庭还得把那东西拿出来叫众人过目一下。

顾西庭烦不胜烦,很想高傲的负气离去,但一想到黄老手记却又生生忍住了。他掏出荷包,将里面被折的硬硬的信封展开,递给陈琳说道:“一封信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要看就看,直说便是,干嘛上来就摸人家的胸!”

他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真的吃了亏一样。

那管家看着对方那淡淡疏朗的面庞上露出的娇弱表情,心中却涌起一阵恶寒。

一个大男人,却总要做出这副娇滴滴的模样,真叫人觉得恶心!

陈琳见怪不怪,倒没什么异样的反应。他将信封拆开,从里面抽出了两张信纸,凑到鼻尖闻了闻,竟有些细细的脂粉香味。他待要调侃顾西庭两句,余光瞄到对方那要杀人的目光时,才讪讪将口中的玩笑给吞了进去。

他抬起头,将那两张信纸重新装回了信封,然后迅速递回给了顾西庭,转头对着其他人说道:“行了行了,顾先生的人品还用怀疑吗?磨磨蹭蹭的!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可有你们受的呢!”

一边说不怀疑对方,一边又检查的那么认真!众多奴才被训斥的跟孙子一样,低着头却在心里暗暗唾弃着陈琳。

然而陈琳是贤王身边近身伺候的,众人根本不敢得罪与他,不仅如此,还要纷纷应和着对方的说法,腆着脸赔着小心将二人放进王府。

“真不想进来,却又不得不进来。”顾西庭跟在陈琳身边长吁短叹:“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奈。”

“行了行了,快收起你那副矫情样吧,一会儿见了王爷没的让他心烦!”陈琳微微闪身,躲过了顾西庭欲要靠过来的身子,急步往前走着。

两人穿过月亮门,顺着一处大花园中间的小路朝王府的书房直行过去。花园里草木深深,花树葱茏,一条小溪横穿而过,中间架了一座别致的拱桥,走过去便算进了内宅。

几番曲折的路径过后,两人来到了贤王府最大的书房海棠书屋,站在外面等着贤王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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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贤王

海棠书屋独成小院,周围环绕玉兰小筑,牡丹亭及桂花苑,加上海棠书屋凑成了“玉堂富贵”的吉祥意境。如今不仅海棠真当盛期,便是旁边的桂花苑内也是馥郁芬芳,香味袭人。顾西庭觉得自己只不过在外面小站了一会儿,却已将整个人都熏的醉了。

直到陈琳转回头唤他进屋,他才砸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说道:“王府上的桂花多得很吧?这要是做成桂花酿能否送我一坛?”

见到对方竟馋起酒来,陈琳便觉得有些好笑:“这事我哪里做得了主,你还是直接跟王爷谈吧。”

顾西庭撇撇嘴:他也就开个玩笑。就他这破败身子,喝凉水尚要担心,酒水就更不行了。

慢腾腾跟在陈琳后头迈步进了内堂,顾西庭只觉得自己是从炎热的暑夏一头跌进了冷幽幽的深秋,凉丝丝叫他忍不住打了个舒爽的冷战。

“王爷,顾先生来了。”

陈琳带着顾西庭进了内书房,站在门口恭敬的禀报着。

“进来吧。”淡淡沉郁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丝烟熏火燎过的嘶哑,就好似一匹光滑水润的绸缎上起了毛丝,叫人忍不住心生出可惜与不快。

顾西庭不由就有些遗憾,贤王李延年的身体是他治的,却不能完美的康复,以至于他每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时都会产生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这其实才是他不愿到贤王府的真zhèng

原因吧。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摧毁丑陋,而是生生将美好在你面前撕碎你却无力阻止。

“拜见王爷。”顾西庭给李延年深深拜了一礼。他打从进了这内堂起,身上的软弱无力都凭空消散殆尽,正经的倒好似换了一个人。

“顾先生莫要多礼。”

原本埋首在书海中的李延年抬起了头,脸上神色很淡,但却难得叫他身边的陈琳舒了口气。

“坐吧。”李延年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红木椅上。

“多谢王爷。”顾西庭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看到对方眉目一如往昔那般俊秀,乌沉沉的眸中是古井不波的深潭,紧抿的唇角极少向上,就好像被那一场劫难夺走了微笑的本能……

“你今日过来,是考lǜ

好之前本王给你的提议了?”李延年端坐在书桌前的脊背如青松一般笔直,瘦削得好似一柄就要出鞘的利剑。

顾西庭晃了晃眼,认真的想了想,良久以后才有些糊涂的问了一句:“王爷,你有和在下说过什么提议吗?”

顾西庭话音刚落,陈琳便觉得自家王爷身上的气势陡然加重,原本还是待要出鞘的利剑,此刻已经变成挥出去的长鞭了。

可怎奈顾西庭那个当事人还浑然不觉,反倒是他这个局外人有些心悸。

“顾先生,你瞧瞧你这记性!”陈琳连忙出来打圆场:“王爷说的不就是你给步芳军看病的事么……你是中暑中糊涂了吧!”

他挤眉弄眼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奇怪——毕竟一大把年纪都快五十了,做出一副鬼脸的样子谁又想看呢。

顾西庭被陈琳提醒了一下,自然是想了起来。两年前襄平城郊发了瘟疫,步芳军前去镇压驻守的士兵也大多被染,后来是顾西庭站出来解了这场祸事。为此朝廷特意颁下嘉奖,想招顾西庭进宫廷做一名御医。

可顾西庭在外漂泊多年,性子自由散漫惯了的,哪里肯进那深宫里趟一番浑水。原本是圣上御召,天意难违。但是他顾西庭却偏偏不肯轻易就范,仗着贤王早年欠他一个情分硬生生就让对方给他拒了旨。

“王爷,我们早已两不相欠,你的提议我当初没同意,现在也不想答yīng

。”他实在不想和朝廷扯上关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见他拒绝的这么干脆,陈琳不由就有些气闷。他与顾西庭感情不错,但是对贤王更是忠心耿耿,根本就容不得任何人对李延年不敬。

李延年听到顾西庭拒绝他后,脸上倒也没露出什么不快之情。他单手叩击在桌面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得得”声响。圆润的指尖犹如少女的薄唇,透着些健康的粉色,修长的手背上肌肤细腻,就和他那朗月清风般的容貌一样,一丝瑕疵都找不到,完美到不可思议。

真的很难想象,就他这样一个沉郁寡言的男人竟拥有如此清隽的容貌。若不是对方天生高贵,身上笼罩着的上位者的气势削弱了他俊秀的外表,只怕是谁都想上前**一番。

“好。”

李延年言辞简练,声调低沉:“只是你今日所求之事,本王也需斟酌考lǜ

。”

就这么一句话,却宛如扼住了顾西庭的脖颈,将他先前的镇定伪装一下子就戳破了。他猛地站起身嚷嚷道:“那不行!我今天说的事比你训liàn

出几百万的军队都要重yào

!”

原本还想给他奉茶的小厮见状端着方木托盘止步就站在了一旁,不敢肯定这样一位没规没距的客人还能当得起王爷这一杯清茶的招待。

陈琳也是异常忍耐,一副对方若是解释的不好就要上前拳脚伺候的模样。

周遭气氛如此凝滞,顾西庭却沉浸在自己激动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兴奋的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然后拿在手上对着李延年说道:“王爷你看!这是我在安溪的徒弟送来的急信。信中说有人在安溪出售黄老手记,价格是十万两黄金!我看过其中的摘抄了,如果这人没有作假,那手记十有八九是真迹啊!王爷,你说这事重不重yào

!该不该立马就动身去买下来?”

他的眼睛晶亮有神,神色又满含期待,那副盯着李延年瞅着不放的样子就好似一只等待主人投食的小犬。

陈琳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端茶的小厮稳步上前,轻轻将托盘里的茶盏取下放在了顾西庭身旁的桌面上。

唯有李延年神色不变,只淡淡问道:“所以你今天是来借钱的?”

顾西庭愕然:“你愿意借?”

他原本是想劝说李延年动用权势财力前往安溪购下那本手记的,却没成想对方压根不感兴趣,反而问他想不想要。

他当然想要,但是他无权无势,又非名门勋贵,即便东西到手了也护不住啊。没准还没走出安溪城,就被闻风而动的劫财者给干掉了。

更何况那十万两黄金,他也确实拿不出来。

李延年摇头:“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不相欠。”

两人的对话很是平静,但是却叫站在一旁的陈琳无端觉得很解气。

看到顾西庭满脸失望的神色,他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顾先生,那黄老手记对您来讲是价值连城,但是在王爷眼中,却并不比那些名人字画宝贵多少。就好像在您眼里,步芳军不值一谈,却是我们王爷的心头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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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选人

陈琳说话的时候,李延年从不打断或表示不满。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年长又是他的心腹,更因为对方的话总是补充的很到位。

“王爷,就不能换个条件吗?”顾西庭失望的问道:“我就是一个升斗小民,真的不愿与朝廷扯上关系。”

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他当初死了亲娘也没什么不同了。

但是站在一盘的侍茶小厮见了,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暗暗鄙视了对方一阵。顾西庭在襄平有“再世黄老”的名头,单凭当年在瘟疫中的贡献便足以拜官获爵。虽然他后面推辞了太医院的正职,却被封了一个正六品的文散官朝议郎。

无需做事,却每月领着朝廷的俸禄,走到哪只要报一报名字就能叫人肃然起敬,这样的人还能叫小民?

再者,要真当自己是小民,在王爷面前还一口一个我我我的,简直欠管教!

小厮这边正腹诽着,却又听到顾西庭在那边说道:“王爷若能买下这本黄老手记,我顾西庭便承诺欠您一个人情!”

这要是不认识顾西庭的人听了这话,指不定会觉得对方狂傲自大、没有规矩。可在襄平城里,上至一品王公,下至平民百姓,从来只有别人欠他顾西庭人情的,能让顾西庭欠别人人情的却是极少。

他这话一出口,陈琳眼睛都亮了。

“要真的如顾先生所说,王爷去买下那本黄老手记后,您欠的可就不止一个人情了。”陈琳却一点都没有刚才的体贴样了,反而趁热打铁的讲起价来:“买下这本手记你就欠了王爷一个人情;买下后你总要来看吧,那就又欠下一个人情。您金口一开,说欠一个人情就是一个人情,还搞得我们王爷好似占了您的便宜似的!其实亏大了好吧……”

陈琳是察言观色的能手,见到自己在讲出这番话时,李延年并未表示不悦,便知对方是同意的。他心里一喜,接着又道:“顾先生若真的有诚意,就不该叫我们王爷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要么您再找找旁的人家?只是也不知那卖家急不急着出手……”

随着陈琳的话一句句击在顾西庭的心头,他的脸色也越发变得苍白。多年夙愿眼看就要完成,却难道要因为这一时的不自由而不能实现么?

他摇摆了,踌躇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下不了那决心。

却在这时,原本响彻在耳边的“得得”响声突然中断,坐在他对面的李延年停了手上的动作,毫无预兆的开口了:“你若不愿进军队也可以,替我做事,从此以后只听我一人的差遣。”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不完美,却含着一股叫人不敢拒绝的强硬威势:“我不会强迫你为军队或朝廷效忠,也不干涉你坐诊治病,只需你每隔半月给延玉问诊一次。”

延玉是李延年的胞妹,封地在常岭,封号安平。其性格极其孤僻,言行举止怪异而又刻板。

说白了,就跟傻子也差不多少。

顾西庭听了这个名字,心头的无力感更觉严重,呆呆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应下了李延年的要求。

小厮将其恭敬的送出了门。

书屋内,李延年依旧端坐在原位。硕大的桌面上放着顾西庭留下的那封信的信封,里面的信纸被拆开了放在一边,任由书桌前的“新主人”览阅着。

陈琳束手立在一旁,很有些不解:“王爷,您明明可以多提些条件交换的,为何到最后竟都放qì

了。”

他有些遗憾。眼看着顾西庭就要答yīng

了,却在最后关头被自家王爷给破了局。

虽然他与顾西庭关系不错,却并不希望对方来占贤王府的便宜。

李延年的目光依旧流连在桌上的信纸上,声音淡淡回应着陈琳道:“此人吃软不吃硬,要收为己用,只需叫他不断欠下人情便可。难得他有事求到本王头上,若算计的太清楚,反而会让他越发疏远本王。”

“再者,本王原本就要走一趟安溪的,带上他,不过是顺便。”他抬起头,对上陈琳的视线:“一会儿你再多挑几个人随行。顾先生没有武功,你应该多照应他。”

陈琳不由感慨李延年的体贴,急忙躬身应下。

两人正谈着话,却从外面传来了小厮的传话:“王爷,安平院有丫鬟求见。”

陈琳顿时一惊:难不成是安平公主出事了?他下意识就觑了一眼李延年的脸色,果见对方现出了一丝急迫之色。

“宣。”李延年沉声道。

小厮领命离去,不多久就带了一个圆脸的丫鬟走了进来。

陈琳仔细一看便认出了对方——是安平公主身边随侍的大丫鬟苹果。

不待地方躬身行礼,李延年便沉声问道:“是公主有事?”

苹果也不敢耽搁,连忙回道:“回王爷的话,公主未曾有事。但是冯姑娘与秋玲姑姑当着公主的面争吵不休,倒吓得公主藏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虽然安平院里的冰雪供应的很足,房间里也十分凉爽。但是谁敢让王爷的祖宗不快啊?即便不热,也怕她气闷啊。左哄右劝的拉不开李延玉头上的被子,苹果这个随身伺候的再也不敢耽搁,大着胆子就来了外院给李延年禀报了一通。

“带本王前去看看。”

李延年起身离座,几步就走到了苹果身边。与他坐在那里时的静谧俊秀不同,站起身的李延年便如同刚出鞘的宝剑一般寒光凌厉、气势逼人,陡然扑过来的压力让苹果差点就软跪在了地上。

稍稍镇定了片刻,苹果不敢耽搁,诚惶诚恐的走到一边领着李延年快步离去。

陈琳自然不能随行,他也随着李延年的脚步出了海棠书屋,却是转了方向去了王府的前院。

“冯姑娘昨日不是刚回去吗?为何今日又来了?”

“回王爷的话,此前有御医说清新草对公主的病情有益,皇贵妃娘娘一早便赏赐了几盆过来。但是怕府里的花匠伺候的不好,便派了冯姑娘过来提点一番。”

“既如此,姑姑为何又要与她争吵?”

“冯姑娘让秋玲姑姑帮忙,秋玲姑姑说冯姑娘把自己当成了王府的主子没规矩。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

耳边飘着李延年和苹果渐行渐远的对答。陈琳微微摇了摇头,转了个方向给顾西庭挑护卫去了。

他才不会傻傻的留在原地等着王爷回来之后发火呢。范秋玲那女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了。往日里还知dào

紧巴着安平公主抓一抓王爷的心,自从冯家的姑娘三不五时的进出王府后,她那性子是一天比一天暴躁。

谁还看不明白,冯家这是要撮合冯锦曦与王爷呢。只是王爷不解风情,无奈何的,皇贵妃冯氏便将主意打在了安平公主身上。

在襄平,谁不知dào

王爷最为疼惜的便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胞妹?范秋玲不过是个奴婢,却能在贤王府横着走,凭的不就是她当年不离不弃护着两个小主子的情分?王爷诸般忍耐与她,不过是因为安平公主只认秋玲一个人罢了。

只可惜当事人根本认不清事实,还一味在那里拿乔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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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谋逆

有的没的想了一堆,陈琳走到前院找到了林总管,将李延年的吩咐传达了一遍,然后就跟着对方朝东园走去。

东园里风景开阔,房舍稀少。大片的练武场白晃晃的袒露在阳光底下,成排的站桩上是一个个飞速移动的黑影,两边沙坑里也俱是摔打在一起的成年壮汉。他们威风赫赫,气势凌人,晒得黝黑精壮身体如同捷豹一般矫健,叫一旁观看的陈琳也不由生出一丝豪迈来。

只可惜他年岁已大,要不然还真想跟这群年轻人一道练上几手。

林总管与领头的管事低语了几声后,便见对方转头气势恢宏的吼了一声:“兔崽子们,有任务来了!”

仿佛是有一阵四面乱刮的大风吹过,原本还散乱在演武场各处的“兔崽子们”几息之内便整顿整齐,齐齐排列在了林总管面前。

陈琳目光闪烁,只觉得全身各处的血液都热腾腾的要往外冲。在他眼中,这些人身姿英挺不逊于王爷,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时就好似一排排修剪整齐的小白杨,却风吹不动,连眼神都不乱飘。

“陈老,待命的就是这些了。”林总管虽然也担着一个总字,却只是管着东园这片地界儿。他作为贤王府的“老人”,自然是知dào

眼前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的。

所以他每次遇见陈琳,总是尊称对方一声陈老,态度恭敬,言语温和:“是您亲自挑?还是在下给您选几个中看的?”

“倒不用中看,只要中用就行。”陈琳兴奋的应道:“这里是你的地盘,谁更中用你心里还不清楚?我不参合你挑人,只要能满足几个要求便行。”

术业有专攻。他陈琳再兴奋也不会误了王爷的大事,自然是将这粗选的工作丢给了林总管去做。

“陈老您请讲!”见到陈琳这般“识趣”,林总管更是客气非常。

陈琳便用目光直视着对方,肃然道:“就在这几日,王爷要出宫北上。同行的一位贵客身娇体弱,却偏偏身份贵重,不能出一点岔子。王爷的意思是寻几个胆大心细、武艺高强的人去贴身保护对方。”

“竟是一位娇客?”林总管顿时吃惊起来:“陈老,咱们东园里头可全是小子啊!这贴身保护……唐突了贵客怎么办?”

见对方竟误会了,陈琳也不说破,只是笑眯眯点了点头:“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着呢!你只管将那些个心思细腻、武艺又好的小子们挑几个出来让我带走就行了!”

至于那位“娇客”会不会被唐突,他才不会管呢!

翌日一大早,“身娇体弱”的顾西庭便来到王府随着长长的车队出行了。

因为知dào

此事由贤王府出面,一应事务他都无需忧心,天性自由潇洒的顾西庭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行礼也不过就是挎在小厮肩上的一个包。

比寻常农户进城都要简朴许多。

但他想的也没错。一听说贤王要亲自出门,整个王府都动起来了。管家带着奴仆们收拾了一夜,才整出了一车队的东西。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给顾西庭准bèi

的东西。

他们这一行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到不了的。而在这十天半个月里,安溪城里却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话说中秋过后,整个安溪城都在传,说安溪府尹以权谋私,讹诈周家十万两黄金。钱仕龄虽然气的发狂,却也没办法去堵住所有百姓的嘴。

只好忍痛花了许多银钱送到了京城,想要提醒那些人将他早些调离安溪。

谁知还没等他打点好呢,朝廷上竟有御史弹劾他意图谋反!

这谋反可是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他钱仕龄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反啊!

真不知dào

是哪个王八蛋,冤枉起朝廷命官也这般随便!

可是他远离京都,刚接到消息,就被匆匆赶来的步芳军统领给抓了起来。整个钱家一片鸡飞狗跳,不管是宅院还是铺子田庄都被步芳军搜了个遍。搞得整个安溪城风声鹤唳,一应官员无论大小皆是心慌意乱不敢冒头,唯恐被这声名赫赫的步芳军给盯上。

要说在两百年前,这步芳军还只是御林军的别称。但是经过十几年前那场变故后,今上对步芳军越发看中。不仅将步芳军从御林军中分离了出去,更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其巡查缉捕之权,可谓是权力滔天、地位超然。再加上这十几年来,步芳军行事狠辣的名声越发传开,除了被宗正府管理的宗室子弟对其不怵外,其余的在朝为官者光是听到步芳军这三个字都不由觉得心悸。

钱家这一次可真是栽的狠了。

“你看那门上,是不是贴着封条呢!”

至宝斋对面的酒楼门口,刚下了马车的张成澜对着同伴而行的周思敏洋洋得yì

道:“怎么样?看着是不是很解气?”

周思敏顺着她的目光朝对面看了过去,果见那至宝斋门庭冷落,两张白纸黑字的封条交叉贴在了两扇大门上,就好似丧礼上那个死气沉沉的“奠”字,宣誓了这家店铺的亡故。

“就为了看这一眼,你就甘愿饶了大半个安溪城?”周思敏淡淡收回了视线,对着张成澜嗔怪道:“真是吃饱了撑的!”

她原本只是想出来买些东西,却不料买完之后被张成澜强拉着要来这条街上吃饭。

现如今看来,吃饭是假,看人笑话“落井下石”才是真。

张成澜讪讪笑了两声,心虚道:“只是顺带嘛……”

她拉着周思敏就往饭店内堂走去:“主要还是这家店的饭菜好吃!这个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有骗你。”

两人结伴进了内堂,身后跟着芍药与赵二丫。因为主子的关系,这两个丫鬟也是私交甚密。几人拾级而上,要了二楼的一间包间,上了菜后两人在丫鬟的伺候下安静的用了饭,然后坐到一旁闲聊,只等着那两个丫头吃完再走。

“只可惜那狗官被抓的时候,我们没有看到。”张成澜手里捧了一碗香茶,却没有喝几口,只滔滔不绝的说着:“哎,我看还是徐氏那女人克夫,不然为啥要封了她的陪嫁铺子?那些东西说起来可不姓钱!”

她砸了咂嘴:“保不准这次连那姓徐的全族都要搭进去呢!”

周思敏自然知dào

步芳军封了至宝斋不是因为它姓徐,而是为了里面那四张书画。从那日宴会过后,她一边修复手记,一边相邀世子夫人去至宝斋鉴赏那四幅字画的真伪。

虽然首阳王府与钱仕龄之前并无恩怨,但是这位府尹及其夫人的气量太小,见周文和软弱,竟也怠慢起了世子夫妇。也许是钱仕龄太忙,又或许他真的有恨,居然在周文和继任的接交文书及手续上有意拖延。一来二去,两家人的关系愈发恶劣。

直到周思敏领着顾氏去看了那四幅画。

第六十五章 偶遇

“这事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周思敏淡淡说道:“若真是谋反,就不会只抓了钱仕龄和徐氏两人了。”

不管世子递到京城的消息是什么,到了御史的口中却总要把罪名往重了说。今上登基已有十余载,会看不出来这些语言里面的水分?

再有,今上虽然不算是千古明君,却也不是滥杀之辈。这次能出动步芳军前来搜查,已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只怕内里还有些她们看不到的东西。

“你说的对,那钱如云就是命太硬!她父母顶着那么大的罪名,她居然完全没事。”张成澜一提起钱如云便咬牙切齿:“不过就算这样,她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你那个庶姐不是说了么,钱如云的未婚夫都退婚了。只是人家怕被牵连,做的比较隐秘……”

拜周思敏所赐,这几日来张家试探那本手记的妇人多不胜数。周思淑便也和原先的一些“好朋友”恢复了关系,整日里不是到她家做客就是请人家来张家玩耍,自由的就好像在自己家中一样。

张氏不满,却又害pà

周思淑嫁不出去,为此经常愁眉不展。

“既然是隐秘的事情,她又如何得知了。”周思敏笑道:“怕还是男方觉得有必要澄清关系,才暗暗散出来的吧。也就是你这样的长舌妇多了,才越传越广,正好也合了人家的谋算。”

虽然像这样不守承诺的行为会被世人耻笑,但是谁让钱家被扣上的罪名那般吓人呢。

谋反可是要连坐的。

名声不好了顶多是毁掉一房,但钱家若是真的坐实了那谋反的罪名——就如张成澜想的那样,和钱如云结亲的人家搞不好会跟徐家一样,把整个家族都给搭进去。

“你这家伙,我是为你说话呢!你却胳膊肘往外拐,骂我是长舌妇!”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张成澜顿时就炸毛了,追着对方一顿打闹。完了之后坐回位置上,竟又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虽然那我觉得钱如云那丫头很可恶,但是现在又觉得她很可怜。”

周思敏听她同情钱如云,心里也不气恼,反而伸手去握了张成澜的双手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咱们再替她们着急也没用。”

张成澜到底是善良的。她如何会知dào

,那钱如云会有今天这个下场全是拜周思敏所赐呢!

但是若要问周思敏愧疚与否,她必然会否定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非钱家人不是起了贪欲又滥用职权冤枉周思文,她这个做妹妹的又怎会去费心算计对方。

这一切若非要周思敏给个评价,不过就是四个字:咎由自取。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等到两个丫鬟都用完了饭才起身准bèi

离开。

却没想到一出包厢门,便遇到了几个熟人。

其中一个,正是刚刚被张成澜直呼可怜的钱如云。

看到周思敏和张成澜后,钱如云也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当即便骂了一句:“贱人!”

声音不轻不重,却叫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张成澜脸色一黑,顿时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就这样一个人见人恶的东西,居然会让她生出了同情心!她真是太欠抽了!

“你骂谁呢!”芍药不等主子吩咐,上前就对骂起来:“怎么这么没教养?”

钱如云身边也站着一个丫鬟,却是那个被她罚过一次的南燕。见到芍药替主子出头,她也赶紧给南燕使眼色,示意对方帮着自己骂一骂对方出气。

可南燕依旧那般木讷,不仅对自己主子的示意视若无睹,反而瓮声给芍药道了歉:“对不起……”

“蠢货!你给本小姐闪一边去!”钱如云气的发抖,喝骂了一句后便将对方用力往后一扯:“胳膊肘再往外拐,当心我回去给你打折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骂,心里却也知dào

并不能拿对方怎么办了。自从父母被抓、未婚夫退婚后,她在钱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原本整日腆着脸恭维她的庶兄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不仅对她冷嘲热讽,还将其赶到了最偏僻的院落任其自生自灭。

伺候她的奴才们也全都跑到嫂子的院落里献殷勤去了——拨给她用的便也只有南燕这么一个官奴了。

“我又没指名道姓的,你激动什么!”

钱如云见南燕不说话,只好亲自上阵,和芍药这个丫鬟对阵起来:“果然是恶人养恶犬,逮谁就咬谁!”

张成澜气怒交加,正要上前教xùn

教xùn

对方,却被周思敏紧紧拉住了。

“不过是奴才之间的斗嘴,你一个主子,去插什么口!”周思敏眼里含着鄙视,对着钱如云轻飘飘瞥了一下,转头又对张成澜道:“等她们都吵完了,咱们再给她们评理,到时候谁该赏谁该罚,我都依你行了吧?”

这话可真毒啊,只差明着说那钱如云就像个奴才了。

张成澜立kè

就明白了,双手握住周思敏的一双柔夷,眼中带着崇拜,嘴里不停应声道:“好妹妹,姐姐都听你的。”

芍药也是得yì

洋洋。她本就是奴才,自然不会觉得被周思敏拿来讥讽钱如云有什么不高兴的。

“那奴才就先谢过主子赏了。主子您放心,这理啊,定是站在奴才这一边的。”芍药口齿伶俐的做戏说道:“对面那位,你也别狡辩了。当着这小二的面,我芍药就和你评评理。”

钱如云大怒:“你这贱奴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评理?”

夹在中间的店小二只好愁眉苦脸的哀求道:“两位姑奶奶……别吵了……”

但是无人理他。

偌大的走廊上,只听芍药那明快的声音跟个鞭炮似的,吧嗒吧嗒的就响了一串:“你说你没指名道姓,可这里除了我们主子就是你的朋友。你若不是骂我家主子和我,便是骂你的朋友了。若是你说你也没骂你的朋友,那就是骂这位店小二了……”

那店小二也是个软骨头,只期盼这两人能立时消了火去,便低头应道:“这位姐姐说的没错,姑奶奶就是骂我呢。两位,还请你们歇一歇吧。这大热天的吵架容易上火啊!”

虽然这小二显得很没骨气,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一番打岔倒还真将周思敏几人的怒火消去了不少。

张成澜就没忍得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这小二,还真是伶俐。”她边笑边说:“二丫,赏他一串铜钱。”

赵二丫应了一声,小二哥则眉开眼笑的不住奉承着。

周思敏也是有些好笑。但是当她余光扫到很多包厢开了门对着走廊里探看时,未免事情闹大了丢人现眼,便接了那小二的话对着芍药说道:“傻丫头听到没,这位小姐辱骂的并不是我们。”

她拉着张成澜就要走旁边离开:“既然与我们无关,那便早些走吧。”

那小二见到其中一方服软,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机灵啊,要不然打起来误了酒楼的生意就糟了。

第六十六章 冲突

然而钱如云对周思敏的这般退让却是毫不领情。她气坏了,胸脯不断起伏着,狠狠瞪了芍药一眼,又阴沉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和自已一起来的同伴身上。

她面沉似水,有些别扭的对着其中一个男人娇滴滴的说道:“澄玉哥哥,您就眼看着如云被她们欺负吗?喏,那个穿黄衣的,就是你一直问起的人。她可是欠了我们钱家十万两黄金没还呢!”

听到十万两黄金几个字后,原本站在一边只当是看热闹的年轻男子便把目光集中在了周思敏身上。他从京城匆匆赶来,除了要避祸接走手上这个麻烦,另外一件大事便是要得到那卷黄老手记。

十万两黄金,他倒也不是付不起。但是付了之后,家族必定要伤筋动骨。若能分文不取便得了那宝贝,只怕这世上没人不肯去做成了这档买卖。

而且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之前犯下的那些过错自然也不怕被人翻出来了。

当然,他也是刚到安溪,只知dào

有人要卖了黄老手记好给钱家赔钱,却并不知dào

首阳王府也牵扯在内,且还给钱家写了欠条,声明那剩下的九万两要在黄老手记出手后才能兑付。

贪欲一起,邵澄玉哪里还记得当家人的嘱托,更是忘了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地盘,当先便堵住了周思敏一行人的路,调笑着说道:“两位这么着急要走,莫非是心虚想要赖账?”

他长相不错,却是一脸的**模样,视线锁在周思敏和张成澜身上时,总似乎带着一股子色眯眯的猥琐。

“欠债还钱,那可是天经地义的。”邵澄玉面上带着笑,口上却极不客气的说道:“两位姑娘对债主这么不客气,今日可真叫邵某人开了眼了。”

周思敏拦住了暴怒的张成澜,同时眼神示意芍药莫要出头。

“你想怎样?”她道。

“怎样?当然是即刻还钱啊!”邵澄玉哪里会将几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当然,若是你们给爷陪个酒道个歉,爷也可以叫表妹给你们延期几天……”

周思敏一听,顿时大怒。其实她早就认出了这个邵澄玉,只是不便表现出来而已。

“原先我还没想的起来邵澄玉是何许人也,见了你这副畜生模样后却是立马就晓得了。”她当即冷笑道:“怎么,名满京都的邵家公子,坐过牢出来以后发xiàn

在京城混不下去了,便跑来安溪避风头了?”

她声音清脆:“既然是避风头,就该老老实实的待着家里别出来!这没打听清楚事情的经过就随便替人出头给人抱不平的侠义之事,可不是你这样的斯文败类能做的了的!”

原本只是在包厢里头暗暗探看的人,此番都已经跑出来了,正大光明的站在走廊里看热闹。听到周思敏的话后,他们便大咧咧对着邵澄玉几人指点起来。

钱如云见状不由失态的尖声叫道:“你这贱人,居然敢辱骂澄玉哥哥!你知dào

他是什么人吗?”

邵澄玉也是心下一惊,但随即便是满面怒容,呵斥道:“你这贱货!居然敢污蔑本少爷!看小爷我不撕烂了你这张破嘴!”

说着长臂一伸,就要将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思敏抓来揍上一顿,却不料手臂刚刚升起就被一股凭空出现的力量给牢牢的控zhì

住了。

一个十分熟悉却带着恼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邵澄玉,你胆子不小啊!”

听到这个声音后,邵澄玉本能的扭头看了一下,继而大惊失色道:“江魔头……不,不,江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周思敏耳尖微动:江魔头?还跟邵家有亲,难道是步芳军的指挥使江一鹤?

他来安溪做什么?

钱家的事情不是暂时了结了么。

“不错,你这小子还认识爷呢。”江一鹤将邵澄玉的手臂往后狠狠一甩,差点将人惯在地上:“怎么?大狱没呆够,又撒野到安溪来了?居然还想打女人,你可真够出息的!”

若不是江家与邵家有那么一点姻亲关系,他又怎么会被王爷推出来管这小子的破事!

简直丢人丢到奶奶家了!

邵澄玉惊惶连连,身边另外三个男子也俱是低了头不敢说话。

钱如云更是恨不能将身子全都藏到南燕身后——连邵澄玉都不敢得罪的人,她钱如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冒头。只是心里却把周思敏骂了千百遍:她每次碰到这个贱人,一准就没有好事!

“江表哥!江爷!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邵澄玉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样子,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叫屈道:“我只是一时冲动……”

他真是太倒霉了,都避到京城来了,居然还能被江一鹤碰到。

“滚!”

江一鹤不耐烦的踢了对方一脚,心里真是厌恶至极。

见到对方肯放自己离开,邵澄玉再也顾不上那十万两黄金的事了,当场便跳了起来,低着头拉着同伴慌不择路的下了楼。

江一鹤一直盯着邵澄玉几人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缓了缓表情,转头对着周思敏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周思敏摇了摇头,朝着江一鹤微微福了一个谢礼答道:“思敏多谢恩公搭救。还望恩公留下家宅地址,好教思敏的家人上门拜谢。”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江一鹤正要拒绝,却听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他便将到口的“不必挂怀”四个字又给咽了下去。

抬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摸了摸,江一鹤羞赧着说道:“我们住在承平坊的江宅。”

听到江一鹤说了地址,张成澜后知后觉的跟着周思敏一起又道了谢,然后才告辞离开。

只是周思敏在经过江一鹤身后的队伍时,目光准确的找到了李延年的位置。

她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所见外男不多,却恰好就认识刚才那位纨绔邵澄玉以及被侍卫严密守护在队伍中间的贤王李延年。

两人都是难得的好相貌,却一个是天上神仙,一个是地狱恶鬼,叫人想忘记都难。

认识邵澄玉是因为第一次去拜访潘大师时,正好碰到邵澄玉强迫潘大师为其裱画,被拒后竟意图用暴力威胁,后来还是她从冯家带过去的家丁解了围。

认识贤王,就更简单了。前世她嫁给王青鸿后,好歹也有了一个二品命妇的身份,再加上她是潘大师关门弟子的身份,因此不管是宫中御宴还是皇子皇孙们的家常花会,她总能收到一份请帖。

而贤王作为李氏宗族的宗正,总归会在这些宴席上露面几次的。

李延年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本能的就探究了过去,却见那女孩目光微凝,然后唇齿微扬,几不可见的朝着自己点了一下头。

第六十七章 丫鬟

李延年不由大感意wài

。出门在外,他穿着低调,行事内敛,除非熟人,否则少有人会在这一大群人当中注意到他。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眷!

刚才示意江一鹤留下地址,不过是因为知晓对方是黄老手记的持有人,想跟对方结个缘分罢了。

莫非就是那么一声极细微的咳嗽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李延年目光沉沉的追着周思敏的身影,若有所思。

而已经下楼的周思敏却被张成澜一阵追问:“思敏,你怎么知dào

那个姓邵的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才来安溪的啊?要不是那个江指挥说他进过大狱,我还真担心他是哪家的贵族公子呢!却原来只是个渣滓!”

回想起那个邵澄玉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一转身却又对着江统领下跪哭求,那种欺软怕硬的窝囊样子,自然令张成澜不齿:“钱如云居然跟那种人混在一起,果然是物以类聚!也怪不得她越来越阴阳怪气!”

周思敏侧头看到了张成澜的表情,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不过是诈一诈他罢了。他那口音一听就是打南边来的,又是一副恶霸样子,想必是没少干那坏事。”

即便自己和张成澜关系再好,有关她死后重生的事情却也是坚决不能和对方提起的。其实那邵澄玉的父母并不算什么名门大族,只不过是沾着三皇子外戚的身份勉强能唬一唬人罢了。

但即便是在京城里不怎么显眼的身份,放到安溪来讲却也足够他嚣张了。再怎么说,其父亲也是从三品的秘书少监,母亲则姓钱……

姓钱?

周思敏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叹,能在这时候搭救钱家的,必然是那些个逃不了血缘关系的亲属。

怪不得钱家的事情能闹到这么大,指不定就是因为邵家的原因呢。可若钱家身后站着的真是邵家人,这次的危机,他们指不定就能度过去了。

正如周思敏想的那般,钱邵两家还真是姻亲。钱如云与邵澄玉正是表兄妹的关系。邵澄玉的母亲是钱如云嫡亲的姑姑,听闻兄长钱仕龄被抓,钱氏整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一边在京中百般周旋以期能救出兄长,一边将邵澄玉打发到安溪,将兄长的一双儿女接回京城。

本来还怕老祖宗不同意,却没料到老祖宗听说了十万两黄金的事情后,当即便给邵澄玉放了行。

“真他妈的晦气!”

别看邵澄玉在江一鹤面前时畏畏缩缩的就跟个孙子似的,一出了酒楼大门,他却立kè

就恢复了原先的纨绔样子,将钱如云兄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两个眼瞎吗?”他想起那江一鹤悄无声息就站在了自己身后,头皮忍不住又是一麻,咬牙骂道:“那么一大群人上了楼,你们一个都没看到?还有江一鹤那厮都贴在爷的身后了,你们一个个还闭口不言,是不是存心要看爷的笑话!”

“表哥,你别生气啦!”钱如云对别人害pà

,对这位表哥却一点也不觑,反而凑上去温声说道:“那时候大家全都盯着你和那个贱女人,哪里会注意多出来的人啊。便是注意了,我们也只能当他们是那些个看热闹的,哪成想来头那么大!”

“哼,其实也没什么!”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邵澄玉便又觉得应该讲点什么挽回一点颜面:“那厮不过就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逮谁咬谁。你爹,不就是他的人抓的么。这种时候,你说爷能得罪他么。”

他大义凛然的说道:“爷的面子丢了是小,连累了舅舅和舅母,那多不好!”

邵澄玉此人品行卑劣,但是相貌堂堂。此番做出这般模样,倒教身为表妹的钱如云心跳陡然加速了许多。

“澄玉哥哥,你真好。”她有些羞怯,又有些感慨:“父亲和母亲若是知dào

你为了他们不惜遭人凌辱,他们……他们一定会感动的。”

一边说一边就要将泪珠子滚落下来。

邵澄玉见了,心里即是得yì

又是怜惜,不由就往钱如云身边靠了靠,低声哄劝道:“居然惹得表妹如此伤心,倒教表哥过意不去了。”

两人你哭我劝,倒是一副郎情妾意的好模样。

可这却叫身为钱如云庶兄的钱如境羞恼万分。他是个男人,自然是看得出邵澄玉的拙劣演技的。然而邵澄玉身份比他强,纵然对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钱如境也没有任何胆量去挑起邵澄玉的怒火。

然而,邵澄玉这般胆大妄为,竟然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与自己的亲妹妹当众**,这让他的颜面往哪搁。

钱家如今可是他钱如境在支撑门庭呢!钱如云嫁不出去没关系,不知羞耻连累了钱家的名声却是他不允许的。

到底还是顾忌了对方的地位,钱如境不由轻声说道:“表哥舟车劳累,方才又未能给您接风洗尘,倒不如直接回了钱家,叫家里的厨娘给表哥烧些本地的特色菜肴……”

他见到邵澄玉转了头,面色却有些不悦,便知对方看不上钱家的招待。强压下心中的不悦,钱如境往前又走了几步,目光在钱如云的丫鬟南燕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对邵澄玉道:“钱家饭菜虽然粗鄙,但却有美人作陪。就说妹妹身边这位吧,虽算不得饕餮大餐,却也能将就做个开胃小菜了……”

他的声音意味深长,含着只有男人间才听得懂的调笑。

邵澄玉原本并没有注意南燕,但是经过钱如境这么一番介shào

后,自然就将目光停在了南燕身上。

仔细打量了一番,邵澄玉不由眼前一亮:这南燕生的白皙娇小,一双眼眸低低垂着,显得尤为楚楚;一弯细腰被裙带紧紧系着,更露出了娇媚姿态。若非身上衣物太过普通,就凭着这样的品貌,就是倚云楼的那些花魁来了也比不上啊。

邵澄玉甚至都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一个大美人在自己面前晃了半天,竟没叫他引起一丝注意!

“好好好!”他顿时大喜,转身便对钱如云道:“还请表妹割爱,就将这丫头让给爷吧!”

此话一出,不仅南燕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便是钱如云都如遭电击、根本无法接受。她失控叫道:“表哥,你说什么?”

邵澄玉却已经搂了南燕往马车上拖了:“我说这丫头归我了!哈哈哈!”

第六十八章 见面

见到事情成功,钱如境终于放了心。但是反观钱如云依旧是那副惊愕的模样,他眉头一皱,不由便敲打起来:“妹妹何必做出这番妒妇模样!且不说表哥与你毫无关系,即便你能嫁给表哥做妻,你身边的丫鬟还不都是为他准bèi

的。”

一番话说得钱如云面色青白交加,钱如境便更觉畅快:“父母不在,身为长兄,对你的规矩还是要立起来了。这次回去,就让你嫂子教教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往日里母亲宠着你,其实又何尝不是害了你啊……”

他长长叹息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是心中却是快意至极:不管你以前有多嚣张多受宠爱,从此往后却还是要看他这个庶兄的脸色生活!

“是你的主意对不对?我已经被退了婚,若是能嫁给表哥,对你来说也是好处多多啊!可是你却一直阻扰我与表哥亲近!”钱如云抬头,恨恨望着自己的庶兄说道:“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根本就不想我好过!也不想救出父亲母亲!”

阿娘说的对,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都是贱种,就应该在生下来时便溺死在便盆里!

“随你怎么想。”钱如境冷哼道:“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真是白白浪费了我那么多口水!”

亏得徐氏一直自诩聪明贤惠,养出来的女儿却这般愚蠢!钱家的两位家长,就算免除了死刑,离出狱的日子也短不了。这钱如云的婚姻和未来还不是捏在了他这位兄长身上。

得罪了他,钱如云根本就是找死。

两兄妹也算是撕破脸吵了一架,吵完之后,两人便各自上了一辆马车,有序而平稳的跟在邵澄玉的马车后头慢慢朝钱家驶去。

“真没想到,姓邵的居然那般无耻!”

邵家的马车一离开,原先等在酒楼门口的张成澜便低声骂了起来。

因为是夏日,酒楼北侧靠近巷口的转角处,店家在那里设了一个遮阴的凉棚。也对外售卖些店里的凉茶,供给过往的行人饮用。她们原本就是坐在凉棚一角等那小二去将车夫叫来的,却见到刚才与她们起了冲突的邵澄玉站在几辆马车前面与钱如云说着话。

他们几人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刚开始时以及最后他们说的话都没叫人听见,却只有邵澄玉拖着钱如云的丫鬟南燕强上马车时,对方那句“我说这丫头归我了”令人印象深刻。

但就凭着这一句,就已经能叫所有人都猜出事情的经过了。

“哎,真是可惜了那个丫头了。”张成澜叹息道:“早知dào

会被那个混蛋糟蹋,还不如被你买下来去伺候梁嬷嬷呢!”

虽然只是伺候一个奴才,却也比被那个畜生糟蹋了强。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两个丫头不是我买下的。”周思敏却皱眉否认道:“是世子夫人心善买来送我的!”

“要不是你在她面前提了,她能帮你那个忙?”张成澜却不以为然,回头看到自家的马车已经出来了,便起了身又道:“你呀,就是这副德行叫人讨厌!明明是做了好事,却总要藏着掖着的,一点也不干脆。”

周思敏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原本就是我做错了事情连累了她们,当日求着世子夫人将她们买下也不过是为我之前做的错事赎罪罢了。”

钱家出事后,家中田产铺子以及奴才被卖出了好多。周思敏不愿意被钱家人捏住把柄,就去求了世子夫人出面买下了牡丹和百合。

然而她又怕牡丹和百合会看穿她不是原来的周思敏,因此在世子夫人将人送进她的院子后,便以梁嬷嬷重病需yào

人贴身照看为由,将两人打发出了张家,留给了外面的半夏差使。

“算了算了。两个奴才而已,咱能别提了吗?”张成澜拉着周思敏上了马车:“原本还想逛一逛的,碰到刚才那个衰神,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再胡乱走动了才好,免得又遇上什么倒霉的事情!”

就和钱如云觉得周思敏不祥一样,张成澜对钱如云也是成见颇深,只觉得那丫头的确跟传言中说的一样,是个克父克母的扫帚星!

“随你啊。”周思敏并无异议:“左右我也是累了,早点回去早点歇息。”

周思敏与张成澜走后不久,周文和便带着两个小厮赶了过来。

他直接上了二楼,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放了行,然后独自一人进了包厢。

“延年,你怎么这么外道!都进了安溪城门了,拐个弯去府学坐一坐又会怎样?还是你嫌弃寒舍饭菜粗鄙,不能入你尊口?”

他一进门就埋怨起来。左右环视了一圈,便见包厢内只置了一桌酒菜,与李延年同坐一桌的还有顾西庭和江一鹤。

“江指挥使也在啊。”周文和跟江一鹤随意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顾西庭身上,微微弯起嘴角,温言道:“顾先生安好。”

虽然周文和表现的十分谦恭,江一鹤与顾西庭却不敢拿乔,连忙起身躬身道:“下官拜见世子爷。”

“都是王爷的朋友,不必多礼。”

见到这两人如此客气,周文和倒有些拘束起来了。

李延年见了,当即便呵呵笑了两声,声音犹如破败的风箱被人拉响,听在耳中尤显刺耳。

“过来坐。”他沙哑的说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本王的老朋友了。”

周文和听了,身形一松,毫不客气的走到桌边坐下。

“你们既然是延年的朋友,那便也是我周文和的朋友。没能亲迎诸位,在下自罚一杯。诸位随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就抄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然后仰头往口中一倒,龇牙咧嘴的说道:“好酒!够辣够有劲!”

顾西庭有些惊讶:没想到人前儒雅的世子转个身竟这般豪放。转头看了看同座的江一鹤,见对方饮下一杯之后眉头皱都不皱,顿时便为难的盯着自己的杯子看了起来。

李延年见了,难得的说了一句:“顾先生不必为难,本王也不善饮酒。”

听到这话,顾西庭顿时就松了口气:“多谢王爷体谅。”

否则就他一个人拒绝周文和,场面未免太过尴尬了。

第六十九章 旧事

四人均出自京都,相互间也比较熟悉,只稍稍聊了几句气氛就热了起来。

“我当时只想教xùn

他一顿,让他收敛一些莫要对周家动手,却怎么也没想过会惊动你们几位!”周文和一边说一边困惑着:“这谋反的罪名可真够大的,钱仕龄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是被别人算计到了这步田地!”

“算计他的不就是世子爷您么?”酒壮英雄胆,与周文和熟悉之后,江一鹤脸上的鄙夷神色哪里还会收敛:“若不是世子爷往京中递了折子,那些人如何会知dào

安溪府尹买卖违禁品的事?”

“江指挥,你莫要血口喷人啊!”周文和顿觉无比冤枉:“你也说我上书斥责的是钱仕龄买卖违禁品,却何曾说他谋反了?”

“有区别么?反正消息是你先递的。”

“当然有区别啊!我只是递了消息,却没有推波助澜的说他谋反啊!买卖违禁品顶多就判他个罚禄,谋反却是要株连的!”

“反正都是因你而起。”

“江指挥使这么大的意见,莫非是和那钱家有旧?”

两人几乎要吵了起来。

顾西庭虽然不关心政事,却极爱看热闹,坐在一旁看的趣味盎然。

“莫吵。”李延年却皱眉打断了两人:“御史大都擅长小题大做,言辞恳切激烈一点在所难免。再有那钱仕龄与邵家乃是姻亲,而邵家女所出的三皇子一年前就被陛下指给了王贵妃抚养。”

他停了停,眸底是一汪无尽的深潭:“近日,陛下又戏言要给三位皇子分赐封地,有人便急了。”

李延年的话一向简洁,若要拆析明白,非要多想一想才行。

“王爷的意思是,这陪都恐怕要落入三皇子手中?”看热闹的顾西庭见到大家都是一脸了然的神色,只有他还是满脸疑惑,顿时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但是那钱仕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三皇子一派,为何当年出任安溪府尹时却无人阻拦?”

人无完人。顾西庭在医术上难有敌手,与政事一途却是不甚精通。否则,他当年就不会想方设法的拒了入朝的旨意了。

江一鹤冷哼了一声:“顾先生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呢!那钱仕龄上任安溪府尹时,三皇子还记在其生母邵美人名下呢。而那邵美人不过是邵家的一个旁支庶女,身份卑微,连带着三皇子也是不得人心,哪里能与元后及皇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匹敌?但至从陛下将三皇子指给王贵妃抚育后,三皇子身后有了王家那样的大族支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为什么邵家前几年门庭冷落,近些日子却得yì

非常的原因。

周文和跟着就叹了一口气:“哎……躲到了外地,仍是逃不开这乌七八糟的事情。经此一事,那王家只怕要恨我入骨了!”

他愁眉不展,杯子伸到李延年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延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王家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连冯锦绣那样的女子都能舍掉,可见心肠有多歹毒!”

顾西庭听到冯锦绣这个名字后,耳朵动了动,双眼闪烁的追问道:“世子和潘大师的弟子也有深交?”

提到冯锦绣,许多人第一个想起的名头便是潘大师的弟子,却下意识会忘记对方也是京都第一名门冯家的女儿。顾西庭在外游历多年,归京后冯锦绣已是待嫁之身,正好错过了对方被百家争聘的风光场面。后来对方重病缠身,顾西庭本欲等到王家请诊时目睹一下对方真容,却不料王家一直都没求到他头上。

直到冯锦绣死讯传出。

这还真是奇闻。但凡京中的富贵人家,除非是得了急病来不及请诊,否则即使是被御医判了死刑,家中亲族却还要不死心的来他的济生堂再治一次呢。

“深交谈不上,只不过见过几次面,得她师徒二人的恩惠不少。”周文和郁郁答道:“可惜她所嫁非人……”

江一鹤对书画不甚精通,对京中秘事却是知之甚祥,闻言便冷笑道:“有什么可惜的。怪也只怪她命不好,谁叫她姓冯,却偏偏又嫁给了王家呢!”

听到江一鹤语气里的不屑,周文和自然觉得不中听:“你懂什么!她那手裱画技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王家不就是通过她才得了帝心,将三皇子记在了贵妃名下的么!哪曾想那王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就是王青鸿也是,长得倒是一副君子模样,内里却比豺狼还毒!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皇子,连自己的发妻都舍得坑害,简直**不如!”

他语气极度愤慨,最主要还是可惜冯锦绣那一手的鬼斧神工。如今佳人已逝,连带着整个京城裱画一途也是一蹶不振,这如何不教他心痛?

权力和**总是能吞噬一切……

周文和一边暗自叹息,一边又自顾自往杯子里斟了一杯酒,待要将酒杯举起送到嘴边,眼前却不由又浮现出了童子赏梅图。然后一个巨大的疑问便脱口而出:“难道她也是潘大师的弟子?”

“她?”顾西庭看到周文和有些发愣,不禁问道:“谁啊?”

周文和斜眼看了李延年一眼,然后道:“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卖黄老手记的人啊。”

早在几日之前,周文和便收到了李延年的书信,得知对方会来安溪办事,顺便买下那卷黄老手记。

“是她!”

这次是顾西庭与江一鹤同时叫出了口。

周文和顿时疑惑起来:“你们认识?”

那两人齐齐点了头。

“你们不是刚进城吗?怎么这么快就和卖主见过面了?”周文和将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转头朝着李延年气愤的叫道:“延年,你不厚道啊!居然越过我去见那个卖主,那还有我什么事啊!”

李延年听了,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低低回道:“偶遇而已。”

周文和眉头一皱正要发怒,却被江一鹤站起来敬了一杯酒,打着圆场说道:“没想到世子爷还是个急性子啊。您别急,这事就发生在你进来之前,王爷不愿意多说,您就听我来叨唠叨唠。”

周文和被江一鹤劝了几句,这才气哼哼的重又坐下来:“不给我讲个明白,那卷手记你们就别想碰了!”

这话真毒,让原本还准bèi

看热闹的顾西庭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世子爷,您可千万别误会啊。”

他那张白煞煞的脸庞竟是急的有些泛红,抢在江一鹤前面给周文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的清清楚楚。

江一鹤一边听一边补充。李延年则默默的喝着茶,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要是我在场,非得好好教xùn

他一顿不可!”周文和听了,果然十分生气:“跟女人动手的男人,还算是个人吗?”

顾西庭态度极其恭敬,附和道:“世子爷说的是!那种人根本就是畜生。”

周文和受用至极,原本就对顾西庭青眼有加的他,这下更觉对方亲厚。斜眼又看向江一鹤,他语气轻蔑的讥讽道:“江指挥使在京都呼风唤雨的,怎么到了安溪竟这般绵软。莫不是你也和那邵家沾亲带故?”

第七十章 诅咒

谁不知dào

步芳军所过之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作为步芳军指挥使的江一鹤只是轻飘飘教xùn

了邵澄玉几句,然后就把人给放了!

周文和本是一句玩笑话,拿来奚落江一鹤是缩头乌龟的,却不料一语成谶,倒让江一鹤当场难堪起来。

“家门不幸啊……”江一鹤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家中祖母与邵家的老夫人是堂姐妹。这个亲,我是想甩也甩不掉的。”

虽然看不起邵家的爷们都是软骨头,但是碍于老祖宗的面子,每次邵家来了客人,他江一鹤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笑脸相迎。

“额……”周文和还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这般利索的戳中了真相。他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安慰对方道:“还好他不姓江,若他是你江家子弟,那才是真zhèng

的家门不幸了!”

“若他是我江家子弟,我早就打死他了。”江一鹤一想起邵澄玉那张脸,便觉得对着这一整桌的好酒好菜都没了胃口。

“说得好!下次要是让我碰到他,非得上前扇他两个耳光才够呢。”周文和冷哼道:“就算他和你们江家沾亲带故,又是三皇子的外家,本世子也不怕!”

若是平时,谨言慎行的周文和必然不会这般狂妄。但是因为喝了点酒,再加上好兄弟李延年就在自己边上,所以周文和安全感十足,放出的豪言自然也很有气势。

这便让江一鹤十分欣赏了。王爷是个闷葫芦,顾西庭又有些娘们唧唧的,现在终于碰到个脾胃相投的,他如何不兴奋。

两人一拍即合,拍肩搂臂的很快就以兄弟相称了。

“对了,你们可有那黄门弟子的消息?”周文和就好似刚刚记起来了一样,提醒着李延年道:“没有黄门弟子的消息,即便你们有那黄金九万两,这单生意也是做不成的。”

李延年不置可否,只是挑眉望着顾西庭,似乎是再说“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周文和便将疑惑的目光射向了顾西庭。

顾西庭单手撑着下巴,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何一定要知dào

黄门弟子的消息?”

虽然他早就从王元娘的信中知dào

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对首阳王世子非要横插一脚,加上这么一个条件的原因还是有些不解。

周文和听到顾西庭询问原因,整个人竟有些颓废起来。他抬眼望了望顾西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无力说了一句:“顾先生……内子与你一样,都姓顾呢。”

还是同出一源的本家。

顾西庭闻言顿时如遭电击,身子一哆嗦,颤抖着问道:“她也是伍亭乡顾家庄的人?”

周文和沉沉点了点头:“早在几年前济生堂被御赐金匾的时候,我们就打听过你的消息了。”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才让他们有了辗转安溪的念头。

顾西庭苍白着脸,双目散漫的望着对方,口中喃喃道:“你们一定是听说了我的症状,料定我对此病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从未到济生堂就诊过对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惨然笑道:“除非是黄老在世,否则谁能解了这该死的诅咒!”

江一鹤坐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却又因为那两人面色难看,因此也不敢轻易询问。

“没找到方法不代表真的就没方法。”

开口的正是寡言的李延年。他长眉入鬓,星眸琼鼻,薄薄的唇角带着冷意,和着说出来的话都不带一丝温度:“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这话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讥讽,却总归是叫那两个男人听了进去。本就是个死局,若能找到生门自然最好,找不到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我也不是全无办法的。”顾西庭弯弯嘴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对着周文和道:“世子只需瞧瞧我现在的样子,便知dào

我过得还算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就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出来,拔掉了封口的盖子之后,将瓶口一转就往桌子上磕出了几颗米粒大小的褐色药丸。

“你要找黄老的弟子,其实我就是啊。”顾西庭一边数着那些药丸,一边自嘲的说道:“只是恐怕要教世子爷失望了。对于顾家的诅咒,我也是无能为力……”

包厢里清凉而安静,周文和只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失聪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见了。

江一鹤十分憋屈,自从他就任步芳军指挥使以来,从来都是别人迷迷糊糊,他独自清醒的。但是今日这场饭局,到好似只有他一个人糊里糊涂的插不进话。

“顾家的诅咒……”他压低了嗓子问道:“到底是什么啊?”

话音刚落,江一鹤便见周文和突然转了头,红通通的双眼中竟满是泪水!

“世子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周文和就扑在桌子上呜咽着哭出声来。声音悲戚,含着令人心酸的哽咽。

“伍亭乡顾家人是被诅咒了的一支。这几百年来,凡是流有这一支血脉的子孙,有半数是异于常人的。”顾西庭淡淡说道:“这其中的男人会越来越瘦弱,天气稍微寒冷一些便不能外出,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直到被拖垮慢慢枯竭的死在榻上;而女人,却是越来越强壮,吃的越发的多、睡得越发的少,比男人还短命,通常还没及笄便都暴毙了。”

看到江一鹤越发惊诧的表情,顾西庭却是越说越无力:“即便如世子夫人这般没有出现任何异状的顾氏女子,她们生下的孩子里也有小半会因为诅咒而终身不育。”

可以说伍亭乡顾家庄的族人,整整一生都会被这种诅咒缠绕。少年时整日里被长辈们盯着,成年后又要担心自己的子孙。顾西庭甚至跪在佛祖面前骂过,到底顾家的祖宗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要被这样对待!

“所以是令郎……”江一鹤听完顿时就明白了。顾氏能嫁给周文和为妻,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周文和这般痛苦,十有八九是因为他那个嫡子吧!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转了头回看了李延年一眼。见到对方依旧是寒着一张冷脸,眼中的冰雪化都化不掉,江一鹤便觉身子一凛,郁郁的想着:为何在座个个都过得这般悲情,倒让他觉得过得好就是好大的罪孽似的!

“担心什么。不是还有那一卷什么治病的手记么。”他大喝了一声,吐掉了胸口的郁闷之气,对着另外几人劝慰道:“说不定那卷手记里就记载了如何医治这样的病呢?”

第七十一章 周家堡

周思敏与张成澜刚回到张家,就被张氏拉过去与钱老夫人告了别。

原来周家堡的奴才已经将二房的行礼都拉走了。一大家子的主子就等着周思敏一个了。

“老祖宗要过寿,大嫂想让女儿早日回去帮她的忙。”张氏对着自己的母亲温言说道:“正好也歇了夏,族学又要开了。几个孩子再留在母亲这里,只怕会耽误了学业……”

这话也就是说着好听些罢了。周家真要担心耽误二房子孙的学业,先前又怎会将人往外赶?

钱老夫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爷上,抱着她的猫儿半眯着眸子听了半天,良久以后喉咙里才浑浊的哼了一声,尖刻的说道:“就你那几下子,别人不晓得,我这个做娘的还不晓得吗?让你去帮忙?你能帮到什么?能不添乱就已是好的了。”

张氏是她亲手带大的,几斤几两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会不知dào

?明显是周家堡的人看到钱家败了,二房又巴上了贵人,这才又想起了他们的用处。

“阿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纵然知dào

自己确实没什么能耐,张氏也不愿意被钱氏这般寒碜:“女儿就是再没用,给大嫂打个下手端个茶倒个水的总会吧?你想留我们多住几天就说的好听点,做甚么要这般讥讽女儿?女儿……女儿要恼了!”

一边说一边还剁了几脚,根本没有半点已为人妇的自觉,幼稚的就好似一个生了气的小孩。

周思敏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钱氏正要讥讽说“端茶倒水的活计自有丫头去做,你连丫鬟都不如”,但是一瞥眼看到周思敏也跟着呢,便只好作罢。

再要多说,这女儿就真的要跟她离心了。

“行了行了,阿娘知dào

你不愿在家多待!”她声音苍老,脸上也显露出了少许的心疼:“真是个傻丫头!阿娘就是舍不得你去操心那些俗务才多留了你几日的,不成想倒被你这个没良心的给怨上了。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都说女生外向。这女子一旦嫁了人,心就不在家里了!

看到钱氏这般模样,张氏也有些动情,倒又生出了一些不舍。

“阿娘,周家堡离这儿也不远,女儿会时常回来看您的。”她拉着周思敏给钱氏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红着眼圈离开了张家。

因为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周家人的马车在城内时便行的格外快,直到出了城,周思敏才感觉到马车慢慢平稳下来。

她一时间心绪翻涌,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激动的是二房终于又回到了家族内,不会再被人冷眼旁待;紧张的是她又要面临一个新的环境,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岔子,被周家人发xiàn

便麻烦了。

就这样忐忑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时,周思敏才略略镇定了一下,在芍药的搀扶下下了车。

夕阳已沉,天光渐暗,周思敏站定后抬头看了一下,便见到眼前竖了一幢不甚威严的宅院,朱漆的大门上方横了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面方方正正的写了“九舍”两个字。

她有些疑惑:就算不能挂个周家堡的牌子,写个周宅总是应该。九舍……是什么意思?

“总算是到家了。”张氏感慨了一声,语气里是说不尽的轻松和随意,竟全然没有一个媳妇子该有的担忧和疲态。

周二爷也是一副极其放松的模样,喝令周思文跟着他当先进了门。

张氏微微笑着,吩咐余下的女眷:“我们也进去吧。”

周思敏微微垂下眸子,跟在张氏身后默默进了门。周思淑见了,不动声色的排在了周思敏的后面,和乔姨娘左右并行。

宅院内早早就收拾过了,这一路走过来甚是清爽整洁。周思敏一边记着路,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宅院内的布局。

“今天也晚了,我就不用你们在此立规矩了。”张氏停在一处路口,对着身后几个妾室和颜悦色的说道:“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下吧。”

几个姨娘齐齐应下,先一步辞行退了下去。

“你们两个也别待在这了。”看到周思敏和周思淑还站在原地,张氏又道:“今日天色已晚,老夫人那里是不便去打扰了。明天晨起,你们到我这里用了早饭,再一起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坐了许久的马车,周家两姐妹也是疲累不堪,闻言自然是要应下的。

两人各自分开,周思敏便顺着芍药的步子行到了一处名为梨花苑的小院前。

她停了一下,瞥了一眼左右的布局建筑,然后才进了院门。

比起在张家住的客院,梨花苑自然是宽敞大气、别有情趣。院子里铺了四四方方的花砖,右手边是一座两层小楼,左手边是独属于这座小院的迷你花园,中间隔了一条水池子,水池上方横着一座白色的小拱桥。虽然天色已暗,但是周思敏依然能见到这座迷你小花园里花木扶疏,又有凉亭假山,风景好不优美!

周思敏心中满yì

至极,进到绣楼后,见到楼下除了厅堂就是书屋,便直接上了二楼找到了卧室。几个仆妇早早摆了晚膳,周思敏只稍稍用了一些后便什么也不管了,任由着几个丫鬟伺候她梳洗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天睁了眼,她才细细打量起这间卧室。

床下铺着大片的团纹地毯,雪白的墙壁上不似一般闺阁女子那般挂着书画,反而斜斜挂了好几把大小不一的弓箭,看样子倒好似这原身从小用到大的。除了这一处不太一样,其余的陈设倒是寻常——至少角落里也是横了一把古琴的。

周思敏没有闲心翻看原身的家当,只略略走了几步便转身开了卧室的槅门。踏出卧室便是绣楼的走廊,赭色的木质地板上隐约可见淡淡的木纹,丝履踏过去半点声音也没发出。她走上前,轻轻推开了走廊上的木窗,大片的屋顶和宅院便在她眼前铺陈开来。

“一二三四……”

她仔细数着看到的院落,才发xiàn

眼中的屋檐一望无际,大大小小的建筑或高或矮、环绕着中间的四方排屋依次朝外,被远远露出堡垒垛口的城墙环绕在内,恢宏的竟好似一座小型的宫殿。朝阳如血,笼罩着静谧的天空一角,给这个湿漉漉的清晨更添了一层薄薄的暖色。

“小姐,您别站在窗口啊!当心着凉了!”

周思敏低头一看,便见芍药正站在院子里头仰头朝着自己看着,神色焦躁。

立秋过后,早晚便寒凉起来。如今被芍药提醒了一下,周思敏更觉湿冷。她默默关上了木窗,搂着微凉的双臂回了房间,然后拉起床角的铃铛,唤了几个丫鬟过来伺候她梳洗。

第七十二章 姐妹

周思敏起的早,慢腾腾的收拾完进到张氏的院子里时,对方也才刚起。

“怎么起的这么早。”张氏刚出了卧室门便见到周思敏端坐在厅堂里了,心里不由有些羞赧,转言说道:“是不是饿了?”

周思敏的玲珑心肝,哪里会看不出张氏这是觉得自己起的太晚有些不好意思了呢。她不由好笑,前世在冯家时,她每日天不亮就要等在嫡母的院子里了。像现在这样,一觉能睡到太阳出来的日子,她还是在潘大师那里学艺时才过了几年。出嫁后每日要去婆婆那里立规矩,更是不知dào

睡懒觉是个什么滋味了。

张氏这样的嫡母,全天舟真是再挑不出第二个了。

“阿娘真是好巧的心思,女儿在您面前真是什么都藏不住。所以您可快些打扮吧,女儿可饿坏了。”

周思敏一边说笑,一边袅袅婷婷的走到张氏身边,从首饰盒里选了一只碧绿的玉钗,插到对方那鸦黑的发髻上,眼中露出了惊叹的色彩:“阿娘容貌端庄秀丽,这根钗子女儿真是选对了!”

张氏被对方这一叠话说的心中妥帖,原本的些微尴尬便也消失不见了。她眼波流转,玉指一伸便在周思敏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从哪学的这些甜话,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周思敏佯装委屈的嘟囔道:“我说我自己的阿娘,有什么好害臊的……”

周围的丫鬟俱都笑出声来。

室内的气氛一时大好,张氏心情愉悦,对着丫鬟吩咐道:“去给姑娘拣一盘子点心先垫垫肚子。”

她话里有话的说道:“有些人还没来,我们母女若要先吃了,免不了会叫旁人多想。”

丫鬟们一听,顿时就明白张氏这话中所说的旁人是指谁了!一时间,众人心中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有了比较才知dào

优劣。七小姐和十小姐哪个都不是夫人亲生的,但是十小姐却明显比七小姐跟夫人贴心。再有,人家十小姐还是嫡女呢,却来得比七小姐那个庶女还早!

因为有了这种感慨,所以当七小姐周思淑进来时,便总感觉张氏院子里的奴才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母女三人沉默的用完了早膳,然后在周思敏惊诧的目光里出了九舍的大门,各自上了一辆油黑的小轿子沿着在周思敏眼中跟巷子里的小街一样宽敞的路面往深处行去。

她这才明白,原来九舍这个五进大的宅院竟然是独属于二房的!这么宽敞的宅子要是放在京城里头,都能抵得上一个宰相府了!

怪不得张氏到家时那般自在。在九舍,有且只有她一个女主人,比之在娘家还要自由呢。

她悄悄掀起轿子里的帘幕,看到芍药在一旁陪着急走,不时有那朱红的大门在她身后闪过,有时她可以看到大门的牌匾,有时候却只能看到大门旁边随风摇曳的旧灯笼。

可所有进入她眼帘的牌匾,都莫外乎“七舍”或“四舍”、“五舍”之类的名字。

周思敏便想自己家的宅子莫非是排在第九座,因此才被冠上了“九舍”这么一个独特的名字。

周家堡果然名副其实!其家族占地广阔,其内各房竟都如同军舍一般排名排序了……

轿子突然停下。

周思敏立kè

正襟危坐,准bèi

出去。

“哟!这才几天不见,二伯家的姐姐们就全成为见不得人的闺阁弱女啦?”

随着轿子稳当当的落了地,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周思敏眉头一皱,在芍药刚一掀开轿帘的时候,便看到了此话出自何人之口。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容长脸、杏仁眼,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思敏。

可是周思敏并不认识对方,她只好沉默以对。

“十一小姐好。”

身边有奴婢给对方行了礼。

原来是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堂妹。作为姐姐的周思敏心中稍定,更是沉默的理所当然。

倒是周思淑经不起对方挑衅,几步就走了过来,并立在周思敏身边对着马背上的人斥责道:“周思媛!你说谁见不得人?我们规规矩矩的坐着轿子过来的见不得人,那你这个大咧咧骑着马在外面招摇过市的就体面了?”

“哼!谁见不得人谁心里有数!”周思媛利落的下了马,将缰绳往旁边的丫头怀里一扔,盯着周思淑的脸讥诮道:“一个被刘家退了婚,一个被钱家打了脸,咱们周家的名声都给你俩丢尽了!”

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周思淑身手这般利索,周思敏心里便有些羡慕。想了想,她觉得若是这个十一妹不是这么令人讨厌的话,她倒是可以跟对方请教一番。可随后,她又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她前世从未有过要学武的念头,怎么到了这具身体里后,三不五时就会冒出来呢!

“十一妹,你刚才不敬我这个姐姐,我念在你年幼没有与你计较。”周思敏将心中的古怪念头给压了下去,对着周思媛正色道:“但是你不敬七姐,还当众顶撞与她,却实在是做的过分了些!”

话音刚落,周思媛脸上顿时就现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了?”她惊诧的叫道:“怎么胡言乱语的!”

在周家堡住着的人谁不知dào

,周家二房的十小姐只会动手不会动口,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变得这般能言了?

周思淑便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咬牙说道:“周思媛,别以为祖母宠你你就能嚣张了!这次,可是祖父求着我们二房回来的!”

听到周思淑不过脑子似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周思敏顿时无语。即便这是真相,你也不能当众说出来吧!

这让长辈们如何自处。

她不愿意再与这两人逞口舌之利,便急走了几步,来到了张氏身边。

张氏刚落了轿就见几个女孩子又吵了起来,顿时就觉得头痛起来。她原本是想着上前劝一劝的,却被四房的媳妇梁氏拉住了袖子。

“她们姊妹几个闹着玩儿,二嫂何必去管束她们?”梁氏的年纪只比张氏大了两岁,却出身安溪富豪之家,脸上的脂粉用的精致,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昂贵而艳丽。

只可惜她长相平凡,又生育了两个孩子,站在天生丽质的张氏跟前,就好似鱼目与珍珠放在了一处,越比越觉得这身华服穿在梁氏身上实在是糟蹋衣服。

第七十三章 偷窃

张氏便只好止了步子,讪讪道:“我也是怕她们闹的太凶,平白的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周家的这位老夫人与张氏一样,并非是周家老太爷的原配。她是老三老四的亲娘,却是老大老二的继母。

所以亲孙女和继孙女吵架,谁占优势一目了然。

梁氏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周思敏走了过来。

“母亲,婶婶。”因为不确定眼前的女人是三房还是四房,周思敏便有些含糊的打了招呼:“咱们快些进去吧,堵在这门口没的叫下人们看笑话。”

张氏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叫了两个丫鬟去分开了正在争吵不休的周思淑和周思媛,然后转头对着梁氏道:“四弟妹,咱们一齐进去吧。”

梁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点了点头便进了门,根本就没管周思媛。

周思敏抬头瞥了一眼写着周宅二字的匾额一眼,然后面色凛然的进了门。

原来周宅的匾额挂在这里。

几人沿着游廊曲壁朝主屋行去,一路上景致秀丽,房舍开阔,倒叫周思敏越发觉得慎重了。

印象中应该是破落户一般的军户人家,却是广厦千顷,处处成景,各处有各处的妙处。

“你这小贼往哪逃呢!快给我停下!”

刚进到主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少年恼怒的叫嚷,期间还夹着一个孩童清脆的挑衅:“有本事你就追上来,娘们唧唧的也配拥有这把长枪!”

众人往前又走了几步,便看到院子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追打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对已然踏入院子的女眷毫无避让之意。

周思敏顿时有些后悔之前的主观判断。房舍和园景尽可以让匠人去复制,只要出得起银子,还不是想要建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但是这家教规矩却是极难从骨子里改变的。

“思全!你在做什么!”

一直笑吟吟的梁氏见到自己的小儿子之后,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还不快把长枪还给你六哥!”

原来一个是六少爷,一个是十二少爷。

六少爷是三房的庶子,十二少爷则是四房的嫡子,也是目前周家最小的孩子。两人虽然一嫡一庶,却全是里面的老夫人眼中的宝。

“阿娘!这枪是老祖宗的东西,我想要!”

十二少爷周思全紧握着那把闪亮的长枪对着梁氏叫道:“阿娘,要不你给三叔三婶一笔银子,把这长枪买下来给我吧!”

“笑话!”六少爷周思武则瞪大了眼睛盯着梁氏说道:“不告而取谓之偷!四婶,您不会想要助纣为虐吧?”

六少爷周思武虽然不擅武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羡慕那些武功高强的大侠。与他的名字寓意相反,他天生体弱,便也学着他的父亲一样,从小就将精力都用在了书本上。这把长枪便是祖父听说他被族学里的先生表扬了之后赏给他的。

他很珍惜,每每读书读累了就要将这把长枪拿出来擦拭赏玩一番,却不料今日竟被十二弟摸进他们的宅子把东西给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到周思武当着二房人的面指责自己的儿子是个贼,梁氏的脸色顿时就跟泼了墨一样,黑黝黝的十分吓人。

“思武,你不是喜文不喜武的吗?既然如此,四婶便有个不情之请,只求你将这把长枪让给了思全可好?”她忍下怒火,语气温和的劝说道:“你放心,只要你说出个数字,四婶便是卖了铺子也能拿出银子补偿你的。”

梁氏一向溺爱幼子,此番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夺了那把长枪了。周思全听了不由更加得yì

,喜滋滋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就知dào

母亲会站在他那一边!

“四婶,侄儿不是商人!做不出将长辈赐的东西再倒卖出去的事来!”没想到周思武一点面子都不给,断然就拒绝了:“四婶还是劝一劝十二弟,将东西还给小侄吧!”

站在一旁被迫看戏的张氏很尴尬。

周思敏却对周思武很是赞赏。人可以无权无势,无财无力,却不能没有傲骨。

“六哥,我母亲也是长辈,让你孝敬一把破枪那是看的起你!”周思媛从身后跟来,上前几步就指着周思武的鼻子大骂起来:“就你这样的病歪歪的书呆子相,要这一把破枪又能干什么!还不如给我弟弟拿着玩儿呢!”

梁氏听了,顿时觉得很是解气。再看向周思媛时,目光都变柔和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就是欠骂!

周思媛不过是个庶女,收到嫡母这般赞赏的目光后,气势更甚,只差就要上前与周思武来一次正面对决了!

“好好好!”被人这般羞辱,周思武顿时便觉得恼怒不已,抖着手指指着四房几人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泪水憋在眼眶里无比委屈的斥责道:“你们都是强盗!强盗!”

张氏有些不忍,上前劝道:“四弟妹,他还是个孩子呢。你做什么这般逼迫他?”

原本就觉得很丢面子的梁氏听到张氏这般说话,心中羞恼更甚,没好气的说道:“二嫂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什么时候逼迫他了?不过是见思全喜欢他的东西,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买下来罢了。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然后将歪在自己身侧的周思全往外推了推,宠溺的说道:“思全,既然你六哥不愿意给,你就把东西还给人家吧!”

周思全自然不愿,闻言反而将那把长枪抱得更紧了,瞪大了眼睛吼道:“我不!”

“思全乖,这把破枪有什么好的。”梁氏只觉得满院子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脸色便更加阴沉,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忍住怒火继xù

哄着儿子:“等阿娘拜见过祖母,就带你进城去买一把更好的怎么样?”

“我就要这一把!”周思全将头一扭,根本不为所动:“这把是老祖宗用过的,外面的卖的再好也比不上这一把!”

见到小儿子油盐不进,梁氏的耐心终于告罄,厉声喝道:“周思全!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是不是又要我去把你爹请过来,让他抽你几鞭子你才甘心?还不快给我把东西还回去!”

见到主子都发飙了,周思全身旁的奶娘和丫鬟也都纷纷跟着劝说起来。

周思全到底是年纪小,被连哄带吓的一番劝说,终于明白了手里的东西不会属于他的事实。

“你们都是大坏蛋!”他将那把长枪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发出了“咣当”一声响,然后又在上面连连剁了几脚,叫嚷道:“破枪!破枪!你们拿去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一连剁了好几脚,周思全才朝着里屋的方向哭嚎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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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裴氏

看到周思全这般糟践自己的东西,周思武只觉得心疼莫名。他急急走过去将长枪从花阶铺地上捡了起来,口中直道:“怎么会这样!太可恶了……”

一边拿着自己的衣袖给那把枪不断擦拭,一边眼泪都掉了出来。

周围的奴才少不得又要多看几眼。

“思武,这长枪好端端的,不过就是红缨有些脏了而已。”梁氏看着对方这样子极不舒服,更是被周围的目光看的极没面子,便气哼哼的说道:“你犯得着跟死了亲娘一样吗?没的给老夫人寻了晦气!”

面对如此这般辱骂,周思武自然愤nù

,抬起头顶撞道:“四婶,您太过分了!今日之事全是十二弟的过错,四婶不仅不教导十二弟,还要辱骂侄儿亲娘!您待侄儿如此不公,侄儿必要去请老祖宗评判一番!”

说完,也不顾梁氏脸色苍白,抱着长枪佛袖离去。

梁氏既后悔又恼怒,见到众人都神色躲闪的看着她,不由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kàn

的!”

下人们慌忙低头,四散着走开了。

周思敏摇了摇头,转身推了推张氏低声说道:“阿娘,咱们进去吧。别误了给老夫人请安。”

张氏被提醒了一番,这才醒过神点了点头:“对对对,思敏你跟阿娘过来。”

一边说一边拉着周思敏的手往里走去。

周思淑见了,咬牙在下唇上留了几个齿印,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她们后面进了屋。

原本是进了屋里就要拜见长辈的,可屋里却很不平静。

“祖母,六哥是坏蛋,阿娘也是坏蛋!他们抢了我的宝贝!你快让他们赔给我!”周思全正趴在上首哭嚎着告状,被他歪缠着的老夫人正坐在一张铺了凉席的软榻上,为难的看着对方。

丫鬟和奶娘则惶惶的跪了一地。

张氏正在此刻带着周思敏两姐妹进了屋,却一时间不知dào

该不该开口了。

老夫人裴氏早就从丫鬟那里知dào

了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不好向着周思全再去夺了周思武的东西。两个都是流着她血脉的亲孙子,在她眼中也没什么嫡庶之分,所以真真是左右为难,一筹莫展。可正在这时,余光瞟到张氏几人进来了,她脸上一喜便开口说道:“老二家的过来啦!”

她一边和张氏打着招呼,一边微微笑着拉了周思全一把,对他道:“还不快去拜见你二伯母!她手上的好东西可多的是。你给她撒个娇,她保管给你一把更好的长枪!”

“真的吗?”周思全抽泣着问了一句:“可我还想要六哥手上那把!那是祖父用过的!凭什么给六哥!”

“你祖父用的能好到哪去。还是你二伯那里好东西多,什么刀枪剑戟,只要你想要,他那里都有!”裴氏一边安抚着自己的乖孙,一边抬头对着张氏吩咐道:“老二家的,你回头就给思全找一把长枪来玩玩吧。”

张氏脸上的笑意立时便凝固了,尴尬的叫了一声“娘”,然后竟不知dào

再说些什么了。

她有些慌张,因为此前周思敏出事,二房的好东西已经被挥霍一空,哪里还能跟以前一般大方。

周思敏也是脸色难看,这周家人真是好没廉耻,郁氏的陪嫁按理说只有周思文及周思敏有权动用,可在这家里,竟似乎是被当做了公中的东西一般随意取用!周家这么大的宅子,看着也不穷困,怎么却如此市侩!

她忍了忍,与周思淑一齐给裴氏行了大礼,然后便沉默的退到一边,但是却用了一个极其怜悯的目光打量了跟进来的梁氏许久。

梁氏被周思敏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打量,顿时便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了。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侄女的目光里成了一个乞丐。在加上方才被周六顶撞了一通,知dào

对方要去老祖宗那里告状,她的心里便有些忐忑,连带着从进到院子里开始便怒火高涨的梁氏此刻终于爆fā

了:“娘!思全要什么您就给什么,你看你都把他宠成什么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冲上前将周思全从裴氏身边扯了下来,教xùn

道:“窝在女人堆里有什么出息,还不给我滚回你父亲那里去!”

周思全哪里会任她摆布,自然是拳打脚踢,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嚷嚷道:“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蛋!坏透了……”

“啪”!

梁氏忍不住就在周思全肩背上狠狠打了几下,直打的对方嚎啕大哭,她却越发心焦:“你这孽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当真要让你爹来揍你几下你才甘心吗?”

被儿媳妇斥责会宠坏乖孙,裴氏本就不服。再见梁氏居然打了周思全几下,她顿时就火冒三丈,站起身一把夺了身边丫鬟的蒲扇照着梁氏的头就打了一下。

“贱妇,还不去死!”

梁氏躲避不及,头上的珠钗都给扇掉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有孩子的哭闹,裴氏的怒骂,还有丫鬟的劝慰。

张氏低着头直往角落里缩,而周思敏早已看呆,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给颠覆了。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珠帘被撩起,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带着两个丫鬟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而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先是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进了屋。

两个夫人一瘦弱一丰腴,瘦弱的是三房女主人方氏,而丰腴的则是大房的孙氏。两人是前后脚进的屋,但是方氏一进门就立kè

上前劝架去了,而孙氏则脚步一转便朝着张氏她们这边走了够来。

“大嫂。”张氏首先出了声。

周思敏便也从善如流,与周思淑一道叫了声大伯母,又与大房的嫡次女周世慧见了礼:“八姐。”

周世慧性子也是极温婉的,与周家的其他姊妹很不一样。

周家大嫂孙氏含笑点了点头。她脸盘丰满,唇边含着两个酒窝,一笑起来便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思敏啊,听你大伯说你都变好了?”孙氏目光温柔的盯着周思敏看了看:“我这么瞧了一下,果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比之前懂事多了!”

周思敏微微低下头假装羞怯:“伯母,之前都是思敏没想明白……”

孙氏脸上笑容未变,只是很贴心的不再揪着周思敏追问了。她将小辈们放在一边,这才不疾不徐的朝着张氏打听起屋里的情况。

真是天生的慢性子。

她们这边相处融洽,另一边因为梁氏的躲避,年近六十的裴氏竟气的追着对方打了起来。

“四弟妹,你怎么把阿娘气成了这样!”

看到婆婆发了狂似的一直追打梁氏,三夫人方氏顿时便急了,好不容易拦住了两人,横在她们中间劝道:“你还不快跪下给阿娘认错啊!”

裴氏一见到方氏,竟然当场就红了眼圈,略略委屈的说道:“老三家的,你可一定要给我好好教xùn

教xùn

这贱妇!她竟然敢忤逆我!”

第七十五章 杀孙

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婆子朝着自己的媳妇撒娇,这又叫周思敏看的一呆!

“好好好!”方氏拍了拍裴氏的手,嘴里哄道:“娘您先去歇一歇,消消气,这里有媳妇在呢。”

安抚好了裴氏,她又转过头使劲的给梁氏使眼色:“四弟妹,不管怎么说,你惹的娘动怒生气了,这是不孝呢。还不给娘道个歉先!”

梁氏气坏了,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有什么错!她的确是把思全往坏里头教。知dào

的说她这是在疼孙子,不知dào

还以为她这是要将思全往歪了养呢!”

她越想越觉得周思全越长越不听话的原因全在裴氏身上,要不是对方太过宠溺周思全,他绝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此言一出,裴氏只觉得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这可把方氏给吓坏了,便是连一旁装壁花的孙氏和张氏也不得不上前劝慰起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梁氏独自一人站在厅中无人理会。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裴氏拉着方氏的手,哭的一抽一抽的:“别人都是养儿防老,只等着儿子娶了媳妇回来孝敬自己!我这倒好,一个接一个的给自己娶回了前世的冤家!这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婆子啊……”

她的音调抑扬顿挫,每一个尾声都要拖一下,颇有些哭灵的韵味。

几个媳妇俱都是黑了脸。

“嚎什么丧呢!”

正在此刻,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由门外吼了进来。

站在人群里的周思敏一转头,便看见一个年逾古稀的老爷子坐在一辆古褐色的木轮椅上,被仆人缓缓的推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周家几房的男丁,进屋后便恭敬的站在一边,谁都不敢说话。显然是十分惧怕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长辈,生怕一个不慎就惹到对方。

屋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就连被奶娘拉到角落里一直哭嚎不止的周思全,此刻都闭了嘴,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哪里是进来了一个长辈。周思敏惊讶的想到,看这些人的模样倒好像来了一只会吃人的狼一样。尤其是那梁氏,颤抖的那么明显,连她都看出来对方这是在恐惧了。

老爷子的轮椅被推到了正厅中间便被他叫停。他狠狠瞪了裴氏一眼,毫不客气的骂道:“见天的哭闹惹事!你还配当人长辈吗?”

裴氏身子一抖便将头低了下去,没有半句反驳。若要细看,甚至能发xiàn

她与那梁氏一样,也在发抖。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一双厉目四下里一转,将目光停在了角落里的周思全身上,低喝道:“孽子!还不滚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煞气,震得四下里的空气都颤了一颤。

周思全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欲哭不哭的模样叫一旁的女眷看了极为不忍,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给他求情。

他抖抖索索的走到了老爷子跟前,双腿一软,跪在对方面前,低着头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哭求:“孙儿……孙儿求祖父原谅……”

“求我原谅?你这是知dào

自己做错了?”周家老爷子虽然废了双腿,常年习武打磨成的健壮身体却是丝毫没受到影响似的,一双大手上经脉粗壮凸起,身子往前一探便将周思全那幼嫩的脖颈掐在了手心里:“我们周家子孙可以杀人放火,可以强取豪夺,却何曾出了你这么个孬种?居然敢摸到三房去行那偷偷摸摸的勾当!”

梁氏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为幼子求着情:“父亲……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伤害他!是我没教好,都是我没教好,您休了我吧……”

周家四爷更是带着他们这一房的长子长孙跪了一地,不住磕头给周思全求情。

“既然你们教不好,倒不如早些弄死了干净!”周老爷子脸上杀机隐现,低声道:“这样的孽畜,留着就是个祸害!”

周思全的小小身子被周老爷子慢慢提到了空中,脸色开始发紫,双手也本能的挥舞着想要掰开脖子上的桎梏。他瞪大了眼睛,恐惧的望着自己的祖父,嘴里呜呜咽咽似乎是想说着什么。

“父亲!父亲!求你手下留情啊!”周四爷涕泪横流,绝望的说道:“哪怕是拿我的命去换他的也行啊……”

梁氏已接近崩溃,其余女眷也低低抽泣起来。

老夫人裴氏则抖的更剧烈,缩在软榻的一角极力想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

其余众人也俱都是跪了下来,却无人敢开口求情。其中,三房的庶子周思武脸上悔恨之色最浓,他只恨自己小题大做,竟把事情闹到了祖父面前。若今天十二弟真的被祖父掐死,四房必然恨他如仇敌。而他自己也过不了心里的一关,再想要活下去又该多么艰难!

可是周老爷子丝毫不为所动:“我今天留他一命,他日下到地底下如何与列祖列宗交代!我的儿孙,即便跟老三那样身子骨弱一些也不怕,却断然不能容忍他去做那些个鸡鸣狗盗的勾当!”

他周身杀气肆虐,叫人又惧又怕。被他提到空中的周思全双脚乱蹬,眼珠都渐渐凸出来了。

梁氏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思全,终于挺不住昏了过去!

眼看着周老爷子是真的动了杀心,满屋子的人没一个不害pà

的。他们心内惶惶:虽然一直知dào

老爷子上过战场,手上人命不下数百上千,却从未这般直观的感受过他的可怕。今日惩处周思全,一是对方真的犯了老爷子的忌讳,二来恐怕也与老爷子摔伤腿后,眼见着周家日暮西山而反抗无果,终日郁郁不结、心绪不宁有关。

可即便猜测着周老爷子真的发了狂,也无人敢质疑他的行动。在周家,周老爷子的话比圣旨还有用。他要教xùn

孙子,就是把人打死了也没人敢说一句是非。

众人只觉得心口沉闷,哀绝之色在每个人脸上显露无疑。

正在此刻,众人却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滑过,再细看却是二房的嫡女站在了正厅中央,手中正抱着气息奄奄的周思全。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老爷子的双手还举在空中,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干什么!”

周思敏将手中的小孩子拍了拍,见他气息微弱,却勉强还能睁眼,莞尔一笑之后,毫无惧怕的将人送到了周四爷的身边。

周老爷子反应过来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拍着轮椅的把柄大声骂道:“你这孽畜!你竟敢忤逆我!”

第七十六章 相救

他甚至搞不清楚这个孙女的名字,只知dào

对方让自己在子孙面前颜面扫地,威严尽毁了!

周思敏也惊讶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大概是因为她未曾听过周老爷子的往事,也没有在他的威严下活过一天,所以才胆大包天吧。

她暗暗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抬头直视着周老爷子的眼睛清脆的回道:“祖父,孙女这么做可不是忤逆你。”

她甚至转头给担忧的周思文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气势不减的说道:“祖父若不怕给周家招来灭门之祸,此刻尽管放手来杀了我们吧!”

屋里静静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却听到那女孩的声音不含一丝惧意,清晰的响在他们的耳畔。

周家二爷虽然低着头,心里却如惊涛拍岸,讶异之色尽显。他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却是知dào

她自小胆大,舞刀弄剑的心思比之兄长还要浓烈。

可他从未想过她竟胆大到了这个份上!敢从盛怒的老爷子手上抢人!

“我给周家招祸?还是灭门之祸?”周老爷子戎马一生,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军中,都是资历最老的长辈,何曾被一个小辈教xùn

过,顿时气的连理智都没有了:“你老子呢!还不滚出来打死这个忤逆女!”

周家二爷心里一抖,顿时就有些凄凉的感觉:他这是跟老四一样,都被自家儿女给坑了吗?

“祖父,您也觉得自己理亏了,所以才想借着家父的手灭杀孙女吗?”周思敏眼神一瞥,跪在周二爷身后的周思文立kè

心领神会的抱住了父亲的大腿,根本不让对方出列。

周老爷子脸上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一个个的真当他眼瞎了吗?老二那个窝囊废,居然被自己的儿子给扯了后腿,这身子得有多虚才会变成这样!

“原来是老二家的!”周老爷子冷哼一声,自是想起了面前的女孩子是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先是得罪了钱家,后又意wài

得了首阳王世子夫人的喜欢,还交好了护国将军。

真不愧是他的孙女!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给周家招祸了?”周老爷子的怒气比之刚才稍稍消了一些,甚至连周四爷暗暗给幼子顺气的举动也视而不见了。他只是紧紧盯住了周思敏,企图从她眼中看到一丝丝害pà

:“我一个长辈,教xùn

一个不听话的晚辈有什么问题吗?”

“教xùn

就教xùn

,有必要杀了他吗?”

“他犯了偷盗之罪,我这是大义灭亲!”

“只是偷盗,还罪不至死吧!”

即便是天舟的律法,也没说只是一个偷盗之罪就要判人死刑的。更何况周思全还只是个孩子!

周老爷子顿时裂开嘴冷笑了一声,慢腾腾道:“我老了,一时失手不行吗?”

一时失手……

这一刻,所有的周家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亲手掐死一个孙子,老爷子轻飘飘一句一时失手就过去了?

这是得有多冷血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孙女也正是害pà

您老人家一时失手,这才拼了被人骂着不孝的罪名上来阻止您的。”周思敏的笑容和孙氏倒是有些相像,不淡也不浓。只是孙氏叫人观之可亲,而周思敏此刻在众多人眼中则是观之可爱。

周老爷子竟一时语塞了,良久之后才狠狠咆哮道:“小小年纪竟学得这般巧言令色,是哪个混账教的你!你有胆量救下那孽畜,是不是也有胆量代他一死?”

众人心中一凛:老祖宗今天是铁了心的要开杀戒吗?

周思文再顾不上拖住周二爷,高声喊道:“不行!祖父,您一定要杀人的话,那就让思文代妹妹一死吧!”

他也怕老爷子发火,但是如果涉及妹妹,他便能生出与任何人对抗的勇气。

周二爷和张氏俱都呆住了:为什么四房惹出的祸事却要他们二房来承shòu!

周思敏心里甜甜的,却是感动极了。她转头对着周思文道:“哥哥,你别怕,我没事的。”

说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周老爷子身边时才跪了下来,抬起头露出了细长而白净的脖颈,不紧不慢的说道:“祖父,思敏胆敢从您手上救下十二弟,并非一时冲动。”

她甜笑道:“您老人家身在外城,可能还不知dào

。昨日孙女在酒楼上碰到了步芳军指挥使江一鹤,又见他事事听从身边人的指挥,心里便存了疑惑:此人身为朝廷的一品大员,居然甘愿对着旁人卑躬屈膝。那么那个使唤他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来到安溪又是为了什么?孙女回来后思索良久,这疑惑也没能解开。倒希望祖父今日能不吝赐教,给孙女解一解这心中疑惑。”

她自是知dào

那人是贤王李延年,但是她若真的说出贤王的身份,目的就要大打折扣了。毕竟贤王不是皇子,今上不可能将安溪分封给对方。但是周家现在缺的,却正是一个能在封地重建都督府的皇子。

果然,周老爷子一听,心中情绪立时便翻涌起来。步芳军指挥使是个什么职位,他自是比谁都清楚的!那是皇上的耳目,是直属于皇家宗亲的侍卫队。能使唤对方的自然是皇室中人……

难道皇上这是准bèi

要立太子了?并且打算将安溪分封给对方?若真是如此,那么闲置许久的都督府岂不是要重新建立?

周家这是要时来运转了啊!

他正兀自想的高兴,余光瞄到自己残废的双腿时,却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背,顿时就心寒起来。

即便是重建了都督府,他的官职也恢复不了了!家中子孙又没有一个能成器的,难道就要看着机会白白从手中溜走吗?

越想越痛惜,越想越绝望,周老爷子的目光在众多子孙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倒教众人又惴惴不安起来。

“这些,跟我们周家又有什么关系?”老爷子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中气十足,反而含着一丝落寞:“就算我杀了你,难不成步芳军的指挥使会为了你来抓我不成?”

他现在对这孙女倒有些欣赏了,虽然是责问,却不似刚才那般杀气十足。

周思敏笑了笑:“祖父,孙女昨日在酒楼被登徒子**,承蒙江指挥相救,已经留下对方的家宅地址了。只等着家中长辈替思敏上门去拜谢对方呢。”

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结交机会,周家要是放qì

了,岂不是傻子!

第七十七章 人和

周老爷子顿时眼前一亮:那江一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攀上的。既然对方肯留下地址,意思就是不排斥他们上门拜访。如果整个安溪都没人能进的大门,偏偏就只对他们周家打开了,那不就是间接的告sù

别人,周家背景深厚,后台坚固?

如今大郎已是一名小将,就算都督府重建的时候不能捞到长史一类的重yào

官职,能借势争一个太子亲卫的名额还是大有可为的!而太子亲卫,位卑而权重。只要有心,总有机会出人头地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太子没能建成都督府,周家能跟江指挥使搭上关系也是只有利没有弊的啊!

这样一想,周老爷子竟觉得有无数的事情要布置下去,再看向周思敏时,也是越发满yì



“你倒是伶俐。”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光是羞怯就来不及了,还能有余暇去观察对方的身份,问及对方的地址?

“总算没有堕了我周家的威名。”他一向欣赏利落能干的女儿家,对女儿和孙女习练武艺也从不阻止。如今认定了周思敏是因为被周家这般教导之后才显得落落大方,不怯不懦,心中的自豪感更甚:“回头让你祖母多赏你几件好东西!”

周思敏听了,身上压力顿时一松,甜甜笑了一下,磕头拜谢道:“孙女多谢祖父!”

“言礼,言义,言仁,你们三个随我去书房。”

周老爷子盛怒而来,却是乘兴而归,临走时还不忘叫上三个儿子,一起商量着拜访步芳军指挥使的事情。

没被点到名的其他人,则齐齐趴在地上恭送着周老爷子。

室内一片静谧,众人暗暗等着周老爷子的轮椅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才大松了一口气站起身。

“快!快去请大夫!”

方氏连忙指挥着丫鬟仆妇们将昏过去的梁氏抬到主屋的暖阁里。

周四老爷也抱着软绵绵说不出话的周思全直直就往暖阁里冲了过去。只等着大夫一到,便给这一大一小立kè

看病。

“十妹,谢谢你。”四少爷周思安走过周思敏身边时,极是感激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跟着周四老爷的脚步匆匆进了暖阁守着梁氏及幼弟。

“十妹,你真厉害!”二少爷周思泰蹭到了周思敏的身边,脸上满满都是敬佩之色:“巾帼不让须眉,你比思文还厉害!”

说实话,周思敏还没搞清楚这些人的姓名排序,于是她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谦虚道:“哥哥们只是太孝顺,哪像我年纪小,没规矩……”

屋子里乱的很,裴氏直嚷嚷着自己心口疼,让几个媳妇和丫鬟围了一圈轮番劝慰。几个抱着幼儿的孙媳妇则害pà

孩子被吓坏,给裴氏告了罪之后便齐齐退了出去。

只剩下了孙辈的兄弟姊妹们既没事情好做,又不好立kè

离去,便都挤在了周思敏周围,毫不吝啬的奉献着自己的崇拜之情。

“十妹,多谢你了。”周六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走到周思敏身边给她躬身拜了一下谢道:“倘若十二弟出了事,我……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周思泰原本看他柔柔弱弱的就很不顺眼,今日见他为了一把长枪就闹到了祖父面前,还差点害死了十二弟,心中便更加鄙视对方。但此刻看他居然不在乎面子当众给周思敏道谢,便又觉得对方也没那么讨厌了。

“六哥,你别谢我。”周思敏吓了一跳,急急避开了对方的谢礼:“我可当不起!”

和周思泰不同,周思敏觉得如果是她遇到了这种事,恐怕也会和周六一样,选择找长辈裁决的。

只不过周家的这位长辈……太过暴虐了。周思敏相信,经过今日的事情后,小辈们的矛盾再大也不敢闹到周老爷子面前了!

“你没做错,也不必自责。”她总不好指责周老爷子做错了,便只好岔开了话题对着众人说道:“哎,其实我也有私心的。”

她看到众人果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她身上,便眨了眨眼,调皮的说道:“我这不是老犯错嘛。多做一些好事,以后倘若我也犯了错,各位哥哥也一定会维护我的吧?”

此言一出,围着她的人全都笑了。

“你放心,以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面,哥哥们都会罩着你的!”周思泰当即便表态说道:“大哥,五弟,六弟,你们说是不是?”

老大周思福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周思文本就是将周思敏捧在了手心里疼的,哪有不应的:“不仅是我们,便是四哥,我想他也是同意的。”

周思武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我虽然不如几位哥哥强健,但是只要妹妹能用得到我,必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料被这些少年当成了誓言来讲。周思敏有些羞赧,第一次感受到了兄长众多的热情,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就知dào

装好人!”

周思敏抬头,只见周思媛站在不远处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那样子倒好像是看到了杀父仇人一般。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周思媛声音不大,却叫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十一,你什么意思啊?”周思文当先就恼怒起来:“感情我妹妹刚才救的不是你亲弟弟啊?装好人,那么好装你怎么不装一个!”

他的妹妹怎么看怎么好,怎容别人质疑?

“她一个庶出的,自然不把嫡出的弟弟当成亲弟弟喽。”周思泰附和道:“四婶可真是可怜,居然把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寄在名下算作嫡出。”

虽然被周思泰贬低了庶出的身份,但是周思武却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声音不大,却也含了些怒气:“十一妹,四婶还晕着呢,你不进去伺候她吗?”

嫡母还昏着呢,周思媛不去伺候嫡母,反倒跑到救命恩人面前冷嘲热讽,放在哪里都要叫人鄙视的。

可他不知dào

,周思媛正是因为进了暖阁,被周四老爷认为添乱才赶出来的。她原本心里就有气,出来后又看不顺眼周思敏被众人捧着,便出言讥讽了一句。岂料却换来了众多兄长联合的责骂,她纵然脸皮再厚,此刻也忍不住了。

“你们难道忘了吗?”她将所有的错都归在了周思敏身上,只觉得对方果然带灾,便怨毒的骂道:“之前的七夕会上,她丢尽了我们周家的脸面!这样的人,你们跟她沾上也不怕倒霉?”

一边说,一边还想找个帮手过来,周思媛一回头又对着周思淑道:“你看七姐姐,要不是被她连累,刘家怎么会退了她的亲事!这样的人,你们还要和她亲近?”

第七十八章 诬陷

周思淑虽然也不喜欢周思敏,却也知dào

孰亲孰远,孰轻孰重。

“那刘家是墙头草,见到我周家势弱就立kè

退了婚巴上了钱家。那样的人家,我才不屑嫁过去呢!”周思淑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周思敏有些讶异,片刻后又镇静下来。她此刻占尽人和,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不会在这里为难她。

果然,周思淑话音刚落,老六周思武便赞了一句:“二叔家的妹妹们,都有我周家的风骨。”

周思福和周思泰则各自冷哼了一声。

“我还嫌十妹妹打轻了呢!”周思泰不满的说道:“那些女人,只学了几首诗词,做了几首歪诗,就觉得自己清高的不得了,走到哪都翻着白眼不肯正经的看人。这样的女人,莫说十妹妹想打,就是我也手痒的想要抽她们一顿!”

见到弟弟这般气愤,作为大哥的周思福便皱了皱眉:“好男不跟女斗。二弟,你莫要冲动!”

几人都看在手足的面子上,不想跟周思媛计较。但是周思文却有些发狂,捏着拳头一步一步走到对方面前,咬牙威胁道:“你再诋毁思敏一句,便要受我一拳。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惹到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敢揍!”

周思文双目有些泛红,低沉的语气隐带煞气,让一向胆大的周思媛当场就被吓到了。

“你们……你们以众欺寡!以大欺小!”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顷刻间就将全屋子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周思敏头疼了:原本以为这周思媛是个聪明的,又刚发生了周思全差点被掐死的事情,即便小辈间的矛盾闹得再大,她也不会声张的。却不料对方一见到势头不好,转头就把矛盾挑到长辈那里去了。

这不是挑唆着所有的兄弟姊妹都跟她翻脸吗?那梁氏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蠢!

裴氏原本就心烦意乱,好不容易被几个媳妇给伺候的舒服了,却突然又听到了周思媛的哭声。

三房和四房加起来一共五个孩子,却是四男一女,只有周思媛一个女孩子。

所以虽然周思媛是个庶出,却是家里最受裴氏宠爱的孙女。

没办法,谁让所有的孙女里头,只有周思媛一个流着她的血呢。

“思媛呐,怎么哭了啊?”裴氏歪靠在软榻上,朝着周思媛招了招手:“快来给祖母说说,这是被谁给欺负了?”

这么一群孩子,年龄都差不多大,碰到一起总会有些磕碰。刚才看他们都挤在一块,必然又是吵架了!裴氏这样想道。

周思媛委委屈屈的走了过去,靠在裴氏的身边坐了下来,抽泣道:“祖母,是五哥!他拿拳头威胁我,说我再和十姐姐吵架的话,他就打死我!”

周家兄弟齐齐变了脸色,他们还真没想过,周思媛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撒谎!

周思文只说会揍她,哪里说过要杀了她的话了!

再有,就算说要杀了她,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难道说他们平日骂人时说要扒开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坟墓,就会真的扛了铁锹去挖坟吗?

而最可怜的还是十妹周思敏。她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却还是被对方冠上了争吵的罪名。

众人一时间心绪翻涌,俱是各自想着待会儿怎么帮二房的兄妹解释。

裴氏眯着双眼朝下首站着的几人看了过去。她也只有在周老爷子一人面前畏缩,在其他人面前,特别是在这些晚辈面前,她却是说一不二的。

“祖母也年轻过,姊妹间吵个架什么的那是常事。”她慢悠悠的说道:“但是动不动就要对姊妹们喊打喊杀的兄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周思文一声不吭的跪了下来。

张氏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道:“娘……您息息怒……”

周思敏有些气恼,这裴氏不把事情搞清楚就先给周思文定了罪,这不是要坏了他的名声吗?

“祖母,哥哥没有说要打死妹妹啊。”她立kè

跟着跪了下去:“想来是思媛妹妹心忧四婶和十二弟的伤势,才听错了吧。”

周思媛既然能颠倒黑白,她周思敏便也能不分是非。

“方才六哥让思媛妹妹进去照顾一下嫡母和幼弟,她却说我们装好人!”她委屈的说道:“二哥说四婶可怜,思媛妹妹却说沾了我,大家才倒霉的……哥哥听着有些生气,就吓唬她说会揍人!”

句句都是事实,却是颠倒了时间和因果,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周思媛身上了。

周思淑越听越觉得周思敏高深莫测,与之前那没脑子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对方真的是被人下了毒才痴痴傻傻的?现在毒解了,所以变聪明了?

“你撒谎!”周思媛气坏了。她得了裴氏撑腰,气势又涨,对着周家兄弟义正言辞的说道:“看看,我就说她惯会装样说谎吧,你们还不信!现在看清楚没?是不是觉得被骗到了?”

在她看来,只要揭发了周思敏的真面目,兄长们就不会被对方蒙蔽而一直向着周思敏了。

然而不管是周家兄弟,还是周世慧周思淑几个姐妹,全都是不肯接她的话。

“祖母不信,可以问一问站在这里的哥哥和姐姐们。”周思敏见到众人的反应之后,心中更定,便低声嘀咕道:“这么多人,总不会全部都撒谎吧?”

屋子里很安静,她即便只是嘀咕着,都能叫所有人都听到她说的话了。

“我可以作证,五弟绝没说过要打死她的话!”周思泰第一个就忍不住了,没等裴氏发问便出言作证道:“只是威胁她不听话就揍她,这有什么错?我教xùn

家里不听话的刑子时,就经常这么说!”

“二弟,你说的不对。”周思福悠悠接口道:“你是父教子,思文那是兄教妹。虽然道理都差不多,但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看到周思福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周思慧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见到周思媛愤nù

的看着自己,心里也不怕,柔柔的说道:“十二妹,这次的确是你做错了。就算你看着我,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去帮你。”

周思敏不由多看了周思慧几眼,这位羞怯的八妹妹,帮着他们的时候却很大方,比周思淑可强多了。

见到众人齐齐将矛头对准了周思媛,裴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她转头看到周思武也在其中,便开口问道:“思武,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到目前为止,全是大房和二房的子孙在作证,裴氏便有些不信。周思武虽然是三房庶子,却是她的血脉,很得她的信任。

“回祖母,两位哥哥和三姐的话都没说错,十妹妹也没撒谎。”周思武虽然知dào

周思敏玩了一些小手段,却并不酸腐到认为对方品行不端,反而很羡慕对方维护周思文的紧张模样。

难道就只准周思媛用撒谎的手段去诬陷栽赃,却不准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十二妹,我还是那句话,四婶还昏着呢,你不进去照顾她吗?”他镇静的说道。

第七十九章 旧事

连周思武都替周思敏兄妹说话了,裴氏哪里还会相信周思媛。几个媳妇更是面露鄙夷,身份卑贱就算了,居然还要行那些龌龊之事,又对嫡母不孝,这样的庶女,哪个正室会喜欢呢!

“你们!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周思媛见到众人的眼光游移,不由气的大骂起来。

众人眉头一皱,眼中嫌恶之色更重。

裴氏见她失态,不由低喝道:“够了!”

见周思媛犹自不服,她揉了揉眉角,对着身边的婆子说道:“把十二小姐请到祠堂里跪一天祖宗,让她败败火去!”

“不!祖母,我不去!”周思媛立kè

挣扎起来。但是架着她的两个婆子孔武有力,极轻松的将人给叉了出去。

周思敏环顾一周,没见到一个人露出怜悯之色的。想到周思媛刚才的辱骂之语,她不由便暗自冷笑了一声:周思媛,你说话不过脑子,一下子得罪了所有人。从此,只怕再没哪个兄弟姐妹愿意站在你那边了!

虽然周思媛是咎由自取,但是在裴氏看来,二房的那对灾星才是最令人讨厌的存zài

。今日的事情她找不到二房的错处,但是那些陈年旧事却是可以拿出来好好讲一讲的。

“老二家的,孩子该教还是得好好教。”她年纪已经大了,层层堆积的脂肪坠在下巴上显得十分臃肿,微微下垂的嘴角上噙着一抹厌恶:“他们虽然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既然叫了你一声娘,你就得负起这个当娘的责任来!”

张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觉得老夫人这是讥讽她生不出孩子。

“是,儿媳知dào

了。”她咬着唇,心酸的怨着那些听不见她祈祷的菩萨和神仙。

“你别一口一个知dào

,一转身却又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裴氏自己不是个美艳的,便极讨厌那些长相上佳的女人。在她认为,好kàn

的女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只看她给四个儿子选的媳妇就知dào

,大房和二房的女主人均是长的好,家世却差的人家;而三房的方氏及四房的梁氏却正好相反,俱都是长相一般,家世却比两个嫂嫂强上一些。

张氏恰好就是那中看不中用的典范。一张脸长得跟天仙似的,却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来了周家快有十年了,竟从未有过身孕。

“我也知dào

你难,当人后娘的哪个不难。”裴氏见到张氏脸色难看,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一些,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当年我嫁进周家时,还不是同你一样?虽然老三老四是我亲生的,但我对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视同仁。有老三老四一口汤喝,老大老二就不会少了肉吃。就说你们几个媳妇吧,他们哥俩谁不说我给娶得好?不说你和你大嫂了,就说思文他亲娘,不也是我亲手选的吗?”

方氏自然知dào

婆婆的意思,瞥了张氏一眼笑眯眯的说道:“阿娘,思文思敏的娘就只有三弟妹一个,哪来什么亲娘后娘的。”

裴氏便叹了一口气,看着周思文和周思敏,幽怨的说道:“要说这也怨我。我当年只看出她有那富贵相,却没料到她与老二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要说他们那些名门贵女还真是不一样,我们这些乡下女人都要讲究个一女不侍二夫。她倒好,刚从麻雀变成了凤凰,就等不及的哭爹喊娘的非要与老二和离……”

郁小仙的事情算是二房第一丑事,却三不五时就要被人拿出来说道说道。周思文跪在地上低着头,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张氏也是神色尴尬。她虽然讨厌周二爷的原配,却从不在两个孩子面前提起。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周思文和周思敏都忘记郁小仙,只记得她一个。

“娘,以前的事情您就别提啦。”方氏一边嗔怪裴氏,一边亲热的搂着张氏劝道:“二嫂,你放心吧。那个女人没人喜欢的,思文思敏就你这么一个亲娘。”

张氏心绪复杂的点了点头。

裴氏却还是不太高兴,因为她看到周思敏脸上没有一丝愤nù

或尴尬,从容的就像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老二家的,你也别怪我老是旧事重提。”裴氏不满的轻咳了一声,又对着张氏道:“思文就算了,自有他老子教养他。但是思敏,有那样一个娘在,你总得防着点儿。若是她再丢了脸,毁了周家的名声,别人也只会说是你这个后娘没教好。哪里会想到她生的时候就不好呢!”

周思敏顿时就呆住了。

见过骂人的,没见过当着人的面还骂的这么难听的。这和直接骂她生来就犯贱又有什么区别!

“祖母!您怎么能……”

周思文之前一直在忍,此刻也终于要爆fā

了。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就被周思敏从后面狠狠扯了一下。

“哥哥!”周思敏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急什么!”

看到两兄妹的动作后,裴氏脸上不由就露出了解气的微笑。看你还淡定?怎么,总算沉不住气了吧!

“思文思敏,你们在干嘛呢?”她喝道:“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周思敏狠狠瞪了周思文一眼,示意他闭嘴。

周思文心里虽然不服,却也没有再闹起来。

“祖母,孙女的规矩可是得了世子夫人的赞誉的,怎么到了您这里就入不了眼了?”周思敏委屈的说道。

既然这位便宜祖母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周思敏便也歇了那讨好的心思。她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发的大了,却又感觉这么生活十分自在,便是连反省也不愿了。

“世子夫人的赞誉?”裴氏自是听说过周思敏得了首阳王世子夫人的青眼这件事的,但是她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人家不过是看你献了一幅名画,跟你客气几句而已!你倒是脸皮厚,全给记下来了。”

周思敏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情,裴氏就算不十分熟悉却也是知dào

一二了。要说舞刀弄枪的她是强项,学规矩学礼仪却是一窍不通。虽说在外面被人打了一顿,懂得装装样子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对方那个德行,想来装不了几天自己就放qì

了。

“祖母,您非要这么认为思敏也无话可说。”周思敏有些无奈的说道:“但是方才拉住哥哥,是因为我们真的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裴氏眼皮子都懒得抬,懒洋洋的问道。

第八十章 打听

周思敏似乎有些为难,但是真的话到嘴边时,说的却是一个顺畅:“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祖父临走时不是吩咐了么,说一会儿让祖母赏赐些好东西下来。哥哥他性子急,说祖母一直不给赏赐,怕您忘了,非要当众提醒您才好。我这不是觉得他小题大做么,便拉着不让他说了……”

一边说,一边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但其实她心里都被自己感动哭了,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借口。

周思文呆了呆,然后默默低了头,再不说话了。

裴氏眼角狠狠抽动了两下,心里更是痛到难以呼吸了。这两个狼崽子,她还以为他们是在为生母羞愧呢,却没料到他们根本就没有那廉耻之心,只是一心在惦记着她手里的财物!

“可真难为你们了,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裴氏咬牙说道:“你们可是见惯了那些好东西的,哪里会看得上祖母手上的破烂货啊!赏给你们,只怕你们会显老气。”

“那哪能啊!”周思敏假假笑了一下:“二房被孙女这个不孝的给折腾了一番,多好的东西都飞到旁人的口袋里去了。祖母若是可怜孙女的话,就多多赏些您的那些老物件下来吧!孙女可是听人说了,那些有年头的老物件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呢!”

裴氏脸全黑了。

周思敏却淡淡笑着,一副完全不知dào

说错了什么的样子。

丫鬟仆妇们也俱都低下了头,张氏欲要张嘴说上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被站在自己对面的孙氏瞪了一眼。张氏对这个大嫂一向敬重,见状便也闭了嘴。

方氏则是几个媳妇里头最体贴的,哪里还不知dào

婆婆这是气坏了。

“思敏啊,你祖母今天也是累着了,赏赐什么的还是等她老人家歇过这一阵再说吧。”她淡淡笑着:“你放心,一会儿三婶帮着你从你祖母那里挑几件宝贝!”

周思敏便抿唇笑了笑,微微福身谢了方氏一礼:“那侄女就指着三婶您的疼爱了!”

声调轻扬,仪态万方,叫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却打心眼里觉得受用。

方氏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裴氏斜眼看了,却越发觉得刺眼。

“老二家的,你把几个孩子都带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添乱。”她总觉得周思敏带衰,走到哪里就会搅得哪里不安宁,便默认了方氏的说法,再没了留她们在面前晃悠的心思。

张氏还有些犹豫:“可是四弟妹还没醒呢……”

就这么走了,会被人戳脊梁骨说她与妯娌不睦的。

裴氏眉头一皱,睁眼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孙氏,心中忽的涌起一阵厌恶:“难道你杵在这里她就会醒了?你大嫂不是总说忙么,你就下去给她帮把手吧!”

一下子就赶走了两个。

孙氏倒是利落,之前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听到裴氏赶着自己走了才恭敬的说道:“娘您说的是,媳妇和二弟妹都不是大夫。与其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倒不如下去帮着大家把事情都料理干净,也省的四弟妹醒过来之后还要烦神。”

她朝着两房的小辈们招了招手,待到他们都走到跟前时,才一起与裴氏告了别,然后不着痕迹的拉了张氏一把,一齐往院子外面走去。

两人直到出了正院的庑廊,才低声说起话来。

“嫂子,我什么都不会,一会儿要是帮不上你的忙,你可别怪我。”张氏有些不安的说道。

她说的是给周老太爷过寿的事情。以往的分工自是二房出钱,大房出力,三房四房发号施令。这一次二房没了银钱支援,想要如以往一样只管干看着自然是不行了。

他们也得出力才对。

周家大老爷和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连带着两家的女主人也比其他两房要亲近一些。孙氏听了,便抬头笑了一下:“你有多大的能耐,我就给你分派多大的事情。我比你年长,自然是要体贴照顾你的。你有什么好慌的呢。”

她的话很直白,却叫张氏听着十分安心。

“嫂子你真好。”方才在裴氏那里受了委屈,现在被人一关心,她眼圈便红了:“在这后院里,也就嫂子看得起我。”

虽说她的娘家比当初她嫁进来时要有力许多,却仍然无法弥补她不能生育的事实。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孙氏柔声安慰她道:“思文和思敏不就是你的孩子?便是思淑都是记在你名下的,一儿两女,虽不算子嗣兴旺,却也算有了香火传承。再有,我看思文和思敏比以前可懂事许多。你的好日子全在后头呢!”

两人已经走出了院子,站在门口等着轿子。在她们身后,周思泰一个劲的央求着周思文,将他珍藏的那些宝贝借他看一看。

而周思敏则一直到了宅院门口才被周思慧唤住,扭捏着想要打听京城的消息。

“八姐,我对京城也不太了解。”周思敏不知dào

这原身有没有去过襄平,只好含糊的说道:“你要打听这些事儿,不如等我回去问过芍药和玉兰再说?她们原先都是梁嬷嬷**的,嬷嬷每年都要去一趟京城,应该比我知dào

的多。”

周思慧皮肤粉嫩,两颊泛红,低着头轻声嗯了一下。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周思淑却是心中泛苦。她与周思慧年纪差不多,亲事也是前后脚订下的。周思慧是嫡出,又有个嫁在襄平的亲姐姐,婚事上便比她高出许多。原本她的确是有些嫉妒对方,但总归还能安慰自己嫁的近,有娘家人撑腰。可自从被刘家退亲后,她的婚事便搁浅下来,再看周思慧这般娇羞的待嫁模样,心里便如同燃了一把火,烧的心都慌了。

被退过婚,亲事只会越来越差,与周思慧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了吧!

“八妹妹,这打听夫家人消息的事情自有长辈们去做。你让十妹妹帮着打听,是生怕她名声太好了想要再推上一把吗?”周思淑心中不愤,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是带着刺:“虽然你是隔房的,但也需知dào

,十妹妹名声不好,你这个堂姐也讨不了好去。”

一副长姐教xùn

妹妹的样子。

周思慧脸色的娇红迅速退了下去,苍白着一张脸慌张的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没有……”

周思敏抬眼看到周思淑脸上的愤恨模样,眉头一皱,心里便猜想出了对方不痛快的原因。

她定是又想起自己被退婚了的事情。

这是原身怎么也推卸不了的责任,周思敏便是想要打抱不平也没什么立场。

第八十一章 拜访

“七姐姐你怕是听岔了吧?”周思敏只好耐着性子柔声说道:“八姐只是对京城里的事物比较好奇,又没特别吩咐了我去打听什么不该打听的事情。再有,莫说是八姐好奇了,我想咱们生在安溪的女子又有哪个不会对京城好奇的?只是没机会听人讲出来罢了。”

她上前轻轻拉了周思淑的手,笑眯眯说道:“其实七姐姐也想听的是不是?只是你怕我只给八姐姐一个人讲,所以你吃味了对吧?”

周思慧闻言便悄悄抬起头朝着周思淑看了过去,眼露好奇之色。

周思淑脸色乍然变红,负气的甩下周思敏的手恨恨说道:“谁吃味了啊?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你还不吃味!”周思敏却追着说道:“不吃味你干嘛这么大的反应啊?”

周思淑将头一扭,冷哼了一声说道:“强词夺理,我懒得理你们!”

方才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如今被周思敏找了台阶,气势一输便顺势而下了。

看到周思淑跳到一边再不理会她们,周思慧心里一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张氏去了大房所住的七舍。而周思敏则与周思淑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你回来啦!”

丫鬟良弓等在了院子门口,一见到周思敏回来了便立kè

迎了上去。

和袖箭、红缨不一样,这个良弓十分活泼,话有些多却又很有眼色,叫周思敏想不注意她都不行。与她相比,另一个丫鬟宝剑则十分沉默,能一个字回答的问题从不用两个字去说。

原身之前的六个丫鬟,红缨与袖箭自请离去了。牡丹和百合则因为她心虚而被送到了梁嬷嬷身边伺候。但幸好周思文送来了芍药和玉兰,加上宝剑和良弓,如今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也就这是四丫鬟了。

主仆几人踏进绣楼,周思敏直接便进了书房。她环顾了一圈,见到芍药已经将她用惯了的东西归置在了妥当的位置上,心里便满yì

之极。

“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周思敏淡淡的赶走了所有的丫鬟,独自一人留在了书房。原先的家具摆设没有动过,屋子里仍然是书案临窗,矮榻靠后。只是在书案边上却又多了两个硕大的木箱,里面装的是一些残破的画卷书籍。

周思敏摇摇头,有些认命的蹲下身查看起来。果然这世子爷的便宜不好沾啊。她先前才露了口风给世子夫妇,对方没几天就送来了这两箱子的破烂书画,想让周思敏帮着修复出来。

虽说这两箱子的书画毁损的还不算太严重,但是对于周思敏来说,却总也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完美的修复成功的。

一连几天,周思敏都是废寝忘食,几乎是要陷入进这些书画里头了!若非张氏那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就她这副时间不够用的模样,必然要引起对方的好奇。

“姑娘。”芍药在门外轻声敲了几下门,然后躬身等在外面。

“什么事?”周思敏一边将修复好的画卷挂在竹制的晾架上,一边不悦的问道。

一般她在书房的时候,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芍药是不会来敲门的。

果然,周思敏话音刚落,芍药便略有些焦急的说道:“四夫人过来了,夫人又不在。乔姨娘去迎的时候,两人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什么!”

周思敏将门霍的一开,秀眉紧皱:“到底怎么回事?四婶与乔姨娘为了什么起了冲突?”

一边问一边就要往外走去。

芍药急步跟上,在路上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四夫人带了七小姐和十二少爷过来拜访,夫人不在,丫鬟们便去叫了乔姨娘出来迎客。四夫人当时就有点不高兴,让人去叫小姐您出来。乔姨娘便说四夫人看不上他,但是不该看不起七小姐。七小姐是二房的长女,有事也应该是七小姐先出面……”

周思敏听了,不由冷笑道:“一个姨娘,也敢在客人面前托大!”

周家其他几房的规矩不管有多乱,周思敏顶多是在心里腹诽几句,绝对不会上前指手画脚。但若要涉及二房时,她便十分在意。

芍药听了,也是暗自赞同。

两人急急朝着揽月轩走了过去,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有女人尖叫着对骂着。再转弯绕过水阁,便见揽月轩内,梁氏歪着发髻坐在美人靠上,身姿狼狈,神情却很冷漠。在她面前,周思媛提了一条软鞭对着翻滚在地上的乔姨娘不断抽打,周思淑在一旁一边与周思全缠斗,一边对着周思媛大骂。

“周思媛!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会杀了你!杀了你!”字字句句,无不饱含愤nù



但显然周思媛并未将周思淑的怒骂放在心上。她手里的鞭子抽的又快又响,脸上却似乎还含着冷漠的笑意。乔姨娘再没了平日里的娇言软语,发出的哭喊甚为凄厉。

“家里的奴才全死绝了吗?”周思敏见状又气又恨,大声喝道:“还不上去劝一下?几个主子若要有事,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原本躲得远远的丫鬟与仆妇听了,顿时纷纷上前劝阻。周思媛的软鞭被人夺了下来。而周思全则在刚听到周思敏的声音时,便自发停止了动作,扭头惊喜的叫了一声:“十姐!”

在他最绝望最无力的时候,父母都放qì

了他,只有十姐姐不怕牵连,从祖父的手里将他救下。

梁氏的神态也缓和了下来,朝着周思敏亲热的唤道:“十丫头,你终于来啦?”

周思敏先是朝着周思全点了点头,然后又给梁氏福了一个礼:“思敏不知四婶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周思媛站到一旁冷冷看着,心里暗骂周思敏惯会装模作样!

周思淑则马上扑到乔姨娘身上,哭泣不止。

梁氏方才气的狠了,这会儿身上还有些不舒爽,便朝着周思敏招了招手:“都是一家人,你就别多礼了。快过来四婶身边坐坐。”

周思敏从容的走到梁氏身边,多一眼都没看向狼狈的乔姨娘与周思淑。梁氏见状不由更加满yì

,便也只当旁人都不在,只温和的将走到跟前的周思敏拉在手里,哽咽道:“十丫头,四婶今日过来原就是要找你的。那日若不是你,思全只怕是……”

她甚至不敢回想当日的境况,更不敢想如果周思全真被老祖宗掐死了她会不会发疯。

“不过是举手之劳,四婶您太客气了。”周思敏顺着梁氏的意坐在了对方身边的美人靠上,身后便是一洼清澈的池塘。

梁氏的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什么举手之劳……偌大一个周家,那么多条汉子,却还比不过你这么一个姑娘家!”

Ps:感谢白月兮同学的打赏!只是我一时激动,手一抖居然把小白你的评论给删掉了!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是想加一下精华而已啊啊啊啊!

第八十二章 拜访

听梁氏话里似有些不满,周思敏只好又劝:“十二弟福祉绵长,寿数长着呢。您就别把功劳安在思敏身上了。再有,祖父不过是吓一吓十二弟,希望他早日成才罢了。若他老人家当真要重罚,思敏是无论如何也逆不了他的意的。”

梁氏此话有不愤长辈教导之意,周思敏是傻了才会顺着她说呢。

梁氏听了,也知心中有再多不满也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方才只是一时激动罢了。既然周思敏给圆了过去,她便也默默点了点头不再提起。

“我今日过来,一是要叫思全给你道谢,二来则是要思媛给你道歉。”梁氏擦了擦泪,对着两个孩子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快过来给你十姐姐叩头!这次若不是你十姐姐,我们四房就真要垮了。”

周思敏惊得跳了起来:“四婶万万不可。我们都是手足,相互帮衬本是应该,四婶如何能叫他们给思敏行此大礼。您就不怕折了思敏的寿数嘛!”

周思全立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看,十分茫然,不知dào

该听梁氏的还是周思敏的;而周思媛虽然神色平淡,但脸上却明显的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揽月轩内便只听到周思淑的哭泣和乔姨娘时不时的哼哼声了。

见周思敏不受他们的礼,梁氏也不勉强。让奴才抱了几个匣子和布匹走上来说道:“你既不愿意受他们的礼,便收了这些谢仪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四婶的一点心意罢了,也算是给你回来接风的礼物了!”

周思敏如何肯收,忙推辞道:“四婶,这太贵重了!”

看到周思敏推辞,梁氏脸色一变,不高兴的说道:“知dào

你眼光高,我这些破烂货你看不上眼!”

“哪有啊……”

周思敏暗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思敏只是觉得今日唐突了四婶,若四婶真的要谢思敏,不如就放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好了……”

她指的是乔姨娘。

梁氏冷哼了一声,眼光在乔姨娘身上滚了一遍,鄙夷的说道:“不过一个贱妾,主人家想买就买,想卖就卖的贱货,你何必如此助她?”

听到梁氏侮辱乔姨娘,周思淑身子一抖,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忍耐了又忍耐,才克制住了没有抬头反驳。

“她毕竟生育了七姐姐。”周思敏笑道:“父亲对她,还是很看重的。”

原本这隔房的婶娘是管不到他们二房的妾室身上的,但谁让乔氏自己作孽,非要去招惹梁氏,给了对方收拾她的理由呢。周思敏这般赔笑,不过是为了二房的颜面罢了。

梁氏还是有些恼怒,只因为她自己容貌平凡,但四房的几个妾室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美如天仙。

“再看中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梁氏愤愤骂道:“别以为主子给你几分脸面,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今天这是有了思敏给你求情了,我才卖她个面子饶你一次。再有下次,看我打不死你!”

乔姨娘横躺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抖,哼哼声又小了许多,看样子倒是怕了。

周思淑低着头死死的捏住拳头。她心中充满了耻辱,恨不能生杀了梁氏。

“还是四婶宽宏大量。”周思敏微微笑着恭维了梁氏一句,然后侧头朝着瑟瑟的丫鬟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将乔姨娘请出去?”

至于给对方请医问药,有周思淑这个亲生女儿在,她周思敏才不用操心呢。

丫鬟们立kè

上前,慌乱的扶起乔姨娘,几乎是半拖着将其弄出了揽月轩。地面上滴滴答答的洒了许多黏腻的血滴,看着十分刺眼。

周思敏心里微微一凛:没想到周思媛年纪不大,抽起鞭子来倒是狠毒。

梁氏见到周思淑对生母毫不掩饰的担忧,心里便有些厌恶。她看了看同是庶女的周思媛。见到对方表情很冷淡,心里才微微放松了些,暗想道:思媛到底是不同的。那小贱人一直养在乔姨娘身边,周思媛却是被她自小就抱了过来当亲生女儿养的。

而那妾室,正因为有了周思媛的牵绊,反而是诸多姨娘之中最为安分的一个。

想到这里,又对比了一下张氏的处境,梁氏顿时心生出满满的成就感来。只可惜张氏不在,她这满肚子的得yì

是注定找不到人来说了。

想想今日还是不顺。她此番上门,虽说是见到了周思敏,但中间却发作了乔姨娘,到底有些不美。于是她又坐了一会儿,才提出告辞。

周思敏将其一直送到了大门口,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沉默的回了房。

“乔姨娘那边请大夫了吗?”她问。

良弓忙答道:“回小姐,大夫早就来了,开了方子说要静养。”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但听那大夫说,乔姨娘身上的伤恐会留疤。”

周思敏嗯了一声。留疤不留疤的,她不关心。只要没有弄出人命来,这事就掀不起大浪花来。

她回想起周思媛抽鞭子时的狠样,不由就很奇怪。周家人不论男女,总好使那一条软鞭。就像周思文,没有佩剑,九节鞭却从不离身。而形貌柔弱的周思淑,不也鞭打过她身边的丫鬟?

只可惜了原身的鞭子,之前出了事,铁定是被当成凶器给摧毁了吧?周思敏遗憾的想着。

她这边正遗憾,另一边,她的父兄们却是心花怒放。

原来他们一大早就进了安溪城准bèi

拜访住在江宅的江一鹤,随行的是周思文的几个叔伯。几人在门房那里报了名号,然后便在众多拜访者惊羡的目光中进了宅院。

原本觉得能搭上指挥使江一鹤便是天大的幸事了,不料真zhèng

进了屋后,却被告知陪坐的才是江一鹤,主位上那个玉面郎君竟是大名鼎鼎的贤王爷!

“承蒙王爷和指挥使出手,小女才免遭了那登徒子的骚扰。”周二爷在几个兄弟的示意下有些紧张的说道:“今日特地携薄礼登门拜谢,还望王爷与指挥使笑纳。”

陈琳欲要上前将礼单给李延年过目,却看到对方摆了摆手说道:“救人的是指挥使,与本王干系不大。”

陈琳一听,顿时心领神会,脚下一转,便将礼单直接递给了江一鹤。

江一鹤呵呵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收下了东西,心里却道:若不是你同意,老子吃饱了撑的要去管邵澄玉那个混蛋!老子巴不得他被那暴怒的本地人打死呢!

第八十三章 借据

见两人这般冷淡,周家几人不免战战兢兢起来。

“王爷……”顾西庭来安溪已有好几日了,却迟迟不见李延年有买下黄老手记的动作。原本今日要去王元娘那边,却在刚要离开江宅时听小厮来报周家堡那边的人来了。他顿时又惊又喜,从刚刚套上的马车里跳了出来,一直追到了内厅之中。此刻见李延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不由轻声提醒了一下:“那手记……”

李延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瞳仁像是浸在清澈泉水里的黑色棋子,澄明又冰凉。

顾西庭被他这般看了一眼,立kè

就不说话了。

“令千金要出售黄老手记,本王意欲买下,不知你们有无意见?”李延年低低问道。

周二爷有些茫然。他只知dào

周思敏用了一书一画便救下了周思文,却不知dào

黄老手记是什么?

但是不管有没有意见,他都不敢拒绝吧。

“能得王爷垂青,是周家的荣幸,哪里还敢收王爷的银子。”他脑子还算灵光,听到李延年询问后,便赶忙答道:“草民这就回去让小女将东西给王爷送来。”

周二爷不知dào

事情的细节,周思文却是明白的。他回来之前可是在那张九万两黄金的借据上按了手印的。闻听周二爷居然不打算收贤王的银子就要把黄老手记送出,他如何能答yīng



“王爷是否出得起九万两黄金?”他有些急切,不顾自己叔伯们的惊诧目光大声问道:“若无九万两黄金,小妹的黄老手记不能卖!”

室内立时便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李延年神色未动,只是沙哑问道:“你可以做主?”

周思文呆了一下,做主这个词还是第一次跟他有联系呢。

“可以。”他回道:“小妹原就是为了救草民才卖那本手记的。如果王爷您能付清草民的欠款,那本书就是你的了。”

一旁虽然愤nù

却不敢有丝毫异动的周二爷这才明白了周思文的意思。他不由一阵后怕。当初他只知dào

周思文被放了出来,还以为是首阳王世子施压,再加上周思敏的两幅字画,钱家才被迫放了人。

却不想周思文还欠着人家九万两黄金。

周家老大和老三倒是从当日的宴会上知dào

了一些。但是他们那时候并未和二房住在一起,等二房回来后他们又以为周二老爷是知dào

这事的。两厢一误会,周二爷便成了现场最糊涂的一个人。

李延年看到周家其余几人的表情,便知他们没有意见。于是他道:“既如此,你便先看看这张借据吧。”

一旁的陈琳立kè

走到周思文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了对方。

“这……这就是那张借据……”周思文身上还收着另一份,立kè

就拿出来对比了一下,更加确认道:“没错,这就是那张九万两黄金的借据。”

虽然被妹妹多次安慰说无事。但是周思文每次看到这张借据时,心里总有些害pà

。怕没人买得起那本书,怕妹妹失望。他很后悔,日日夜夜的将那借据放在身上,只恨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也因此,他现在的性子倒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那就好。”坐在上首的李延年淡淡道:“现在它是你的了。那本手记本王近日会派人去取的。”

顾西庭嘴巴张的大大的,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么重yào

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让他这个专业人士鉴别一番后再决定要不要买吗?九万两黄金啊,万一买来赝品……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看江一鹤,心中疑惑顿时烟消云散:除非那位小姐活的不耐烦了,否则步芳军多的是手段叫人生不如死。

不过那借据,到底王爷您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呢?

虽然顾西庭是满脸的疑惑,但是李延年却没有要为其解惑的意思。直到很久以后,顾西庭才从江一鹤那里得知,钱家为了避祸,早早就交代说自己的铺子里并没有特别贵重的东西。十万两黄金这事纯粹是讹诈了周思文。步芳军将这事一上报,贤王便按下了那张借据,原因无非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给朝廷弄到那本手记罢了。

可怜他顾西庭早早就被人算计在内,亲自上门将自己卖给了李延年不提,那本手记还成了太医院人人可以借阅的公共财产!

早知到黄老手记可以资源共享,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李延年做交yì



周思文没有多想。他爽快的收了那张借据,磕头谢过李延年后,才乖乖跟着叔伯父亲一起离开了江宅。

他们虽然没有得到王爷一言半语的称赞,也没有与江一鹤搭上关系,却在出门看到那群拜访的“熟人”时,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周家这大半年来过的实在憋屈。今日能借势威风一下,顿时便感到周身都舒爽起来。

周家大伯给送自己出门的江家奴才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然后带着弟弟和侄子在众人复杂而羡慕的眼光中得yì

的走向自家的马车。

“言义老弟!”

周二爷听到有人叫他,脚步便停了下来。

“言义老弟,多日不见,你可越来越精神了!”来人正是之前与周家结亲的刘家家主刘守全。

周二爷一看到对方就会想起周思淑的退亲,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他看。

“原来是刘大人啊!”他冷笑着站在原地,只等着对方走到跟前后才道:“不知刘大人可有什么要事吩咐草民去做啊?”

声调不阴不阳,却叫众人都听了个清楚。

周围人纷纷用了戏谑的目光看向了刘守全。

刘守全从一县主薄做到了安溪府尹身边的司户判司一职,凭的就是那份厚脸皮和墙头草的功力。所以他根本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只赔着一张笑脸赶到周家人身边说道:“言义老弟,咱们两家都来往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见外啊?不如跟哥哥出去喝一杯吧?”

周二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刘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周某一介草民,哪敢与您称兄道弟?”

刘守全呵呵笑了两声,却没什么尴尬之色:“言义老弟这是在生刘某人的气呢!其实刘某这番过来,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令千金的婚事那是刘某亲自跟你订下的,刘某如何会想退亲,根本就是……”

“此事还有什么好说。你都已经退了,难不成还想着再结一次亲吗?”周二爷恨恨的打断了对方的话骂道:“想当初,你们刘家多威风啊,就好似咱们周家的女儿全嫁不出去了,非要赖着你们一样。我呸!”

第八十四章 后悔

周二爷毫不客气的喷了刘守全一脸的口水。

周遭众人不由一阵闷笑。

刘守全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袖子一抬将脸擦了擦,连忙又解释道:“哎呀呀,误会!全是误会啊!言义老弟,此事全是我那不懂事的夫人私下做的决定,我自始至终都没同意过。后来也是形势所逼,事情都无可挽回了……”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高声道:“言义老弟若是不信,刘某人愿意发个毒誓给你听!”

这话真是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刘守全并不是惧内的人,若不是有他授意,他的妻子又怎么敢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来?只怕早就被休回娘家了。如今出了事,刘守全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妻子身上,不免叫众人更加鄙夷。

所以不仅是周二爷怒了,便是周家其他的男丁也都是面沉似水,望向刘守全的目光满是不善。

“谁要听你发誓啊!你有病是吧!”周言义不耐跟他闲扯,拂袖欲要离去。

刘守全却死死拽住了周言义的衣袖:“言义老弟!周二爷!你别这样嘛。既然这事是个误会,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不能退啊……你都不知dào

,我们家那老大早已对令爱情根深种。自从得知与令爱退亲之后,他便一蹶不振……”

他眼光毒着呢,方才那门房谁都不理,却独独放了周家人进去,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收了对方的礼物和礼单。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家与那江指挥使能搭得上话啊!

周二爷横眉怒目,气的脸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刘守全!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我们两家都已经退亲了,你还要污蔑小女的名节!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周家好欺负啊?什么情根深种,一蹶不振?我看是你这小人看到钱家倒了,又要贴上我们周家来吸血了才是吧!”

大家哄得一下子笑出声来:这周家二爷可真是直肠子。怎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虽然都是事实,可就这么**裸的说出来了,难免叫人家尴尬不是。

“言义老弟,你误会哥哥了……”刘守全被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中心思,心中微微有些恼怒,却人就没有松开手:“再给我们刘家一个机会……”

见他还要纠缠,一旁的周家老大也是忍无可忍了,怒道:“刘判司,你家公子若是生了病,就该找个大夫好生看看,扯着我二弟做什么?误会?误会就可以退亲了?咱们周家不是衙门,不想听你们夫妻之间的乌糟事。之前你们退亲的时候,咱们周家可是一声不吭的应下了。如今你想后悔?门都没有!我们周家的姑娘,便是人人都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绝不会嫁到你们刘家!”

刘守全被骂的没脾气,只想等对方消了气再谈:“是是是,大哥你骂的对……”

众人也是看的呆了:这样好脾气的刘守全,还真不多见呢。

周家几个兄弟最是看不得这样没骨头的男人。尤其是周二爷,见对方一个劲的缠着自己,心里便有些烦躁起来。

“再不松手老子就揍你了!”他低低说道:“别以为你有官职,老子就怕你了?也不打听打听,这江宅里住的是哪一位!”

话虽然说得恶狠狠的,但到底还记着这是在贵人家的大门口,周二爷没敢直接动手。否则就凭着他那暴脾气,不拆了对方的宅院就已是阿弥陀佛了。

刘守全一个文官,到底还是有些惧怕周家这些粗人的。他在安溪,大小也算是个人物,自然知dào

这宅子里住的正是步芳军指挥使江一鹤。

见过步芳军的雷厉风行后,他自然心有惧意。见到对方油盐不进,刘守全心中不由后悔万千,讪讪的丢了周二爷的衣袖灰溜溜的退到了一边。

周家人这才冷哼了一声,架上马车绝尘而去。

周二爷虽说在刘守全这边吃了颗苍蝇,但不口否认对方那般纠缠却又让他久久低迷的自尊心高高的扬了起来。尤其是这一路上被自己的几个兄弟捧着抬着,回了主宅又被老爷子和颜悦色的关心了一通,整个人都似乎喝了极品的桃花酿,晃悠悠就好似踏在云端。

一路哼着小曲进到家门之前,周二爷只觉得整个天空都是那么的明净爽朗!

“老爷,少爷。”

一进门,便有小厮前来问候。

周二爷心情甚佳,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随口吩咐道:“夫人和小姐呢?让她们到偏厅来。”

因为贤王府的遭遇,周二爷对周思敏手里的那本手记自然是关心非常。忍不住就想亲自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宝贝,竟惹得贤王都注意到了。

小厮一愣,随即回道:“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在耦园呢。”

耦园是乔姨娘住的院子。周思文听了,脚步立时就停了下来:“她又怎么了?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虽然不满周思文抢在自己前面问话,但是周二爷还算给周思文面子,除了脸色有些不好kàn

之外,倒也没有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周思文。

那小厮自然知dào

周思文口中的她指的正是乔姨娘,而妹妹也从来只有十小姐。于是他当即便回道:“回少爷的话,上午四夫人来九舍拜访,乔姨娘招待不周惹怒了四夫人,被十二小姐用鞭子抽伤了。夫人也是刚从七舍回来,此番才带着十小姐前往耦园探望的。”

周思文听到妹妹没有大碍,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冷哼道:“真是好大的架子!活该!”

然后也不管周二爷有没有事了,带着麦冬抬脚就走:“儿子在偏厅等母亲和妹妹。父亲自去安慰您的美妾和爱女吧!”

周二爷被气的一噎,却也终究抵不过对乔姨娘的关心。

“去耦园看看。”他道。

原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周二爷阴沉着一张脸进了耦园。

张氏与两个女儿果然在此,听到下人禀报后便齐齐出了院门来迎他。

“你到底怎么主持中馈的!居然让四弟妹管教到我们的宅子里了!”周二爷一看到张氏,方才舍不得对周思文发的火便全都泄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指着张氏便骂了一通:“这传出去丢的还不是爷的脸面?真不知dào

你一日日的除了流几滴猫尿还能有什么用!”

张氏自然知dào

周二爷的脾气,也晓得对方这一通火发完了也就没事了,所以闻言也不辩驳,只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周思淑听到周二爷发作张氏,便觉得对方这是在给乔姨娘撑腰呢。她心里一阵欢喜,面上却委屈的唤了一声,抽泣道:“爹,您可回来了!再晚一些,你都见不到姨娘了!”

虽然因着之前的投毒事件,周二爷对这个大女儿冷落了一些。但是一联想到方才刘守全的纠缠,他便自然而然想起这个女儿是个被人连累退了亲的可怜娃。心中一软,周二爷的音调便降低了不少:“好了好了!有爹在呢,你怕什么!我先进去看看你姨娘!”

说着便大步走进了内室,对周思敏却是看都没看一下。

只隔了一会儿,周思敏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乔姨娘母女委屈的哭泣。

“这孽畜!居然敢胳膊肘往外拐!”

周思敏听到周二爷在里面怒吼,眉头跳了跳,便猜那对母女又在添油加醋的说自己的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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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谗言

周思敏立时就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又转了头看了看一脸晦气样的张氏,一股无名之火立时在胸中燃烧起来!

“阿娘!刚才父亲那样说你,你怎么也不解释一下啊!”她气张氏在周二爷面前不争气,一点尊严都没有:“你老是把真相装在心里,父亲便只能相信别人说的谗言了。”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前世嫁给王青鸿后,对方虽然谈不上有多重视她,但是从未给过她脸色看那却是真的。即便后来王家和冯家决裂,王青鸿也只是表现的冷淡了一些,却从未逼迫过她什么。

她只是运气不好,恰好嫁给了娘家的对头,又恰好生了重病。王青鸿没在那时休弃她,就足够她原谅对方的那些冷淡了。

哪像周二爷,老是喝骂张氏,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夫人的体面跟尊严!

“解释了又有什么用。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不让他把那口气出了,后面可有的折腾呢。”张氏对周思敏的体贴十分受用,心想果然还是女儿贴心。但是却并没有将对方的话听进去:“你还小呢。等你以后嫁了人,就知dào

嫁夫随夫了。他要是个脾气好的,就算你运气好。他要是脾气不好,你也只能受着。”

见到周思敏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张氏便也知dào

对方听不进自己的话。她只好叹了一口气:“你父亲也就是嘴上坏些,其实心里还是很会疼人的……”

大概觉得这话有些孟浪,不太适宜在女儿面前讲出来,张氏脸上微微腾起两朵红云,又道:“思敏不要担心,阿娘以后一定给你选个好脾气的夫君。”

周思敏如今也有十二岁了,若是家世好性子又佳,便应该有那媒婆上门来求娶了。但是在这安溪,她的名声太差。就算有人上门求娶,周家也看不上。一来二去的,家世好的看不上周思敏,家世差一些的又觉得周家眼光太高。拖来拖去的,周思敏就给耽搁了下来。

张氏虽然也着急,却也不想随便唬弄,念着周思敏越发贴心,便想给她找个好的。

周思敏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张氏当着她的面跟她提婚嫁之事。虽然她已经嫁过一次了,但是骨子里的放不开依旧存zài



母女俩正尴尬间,却听脚步声声,周二爷怒气冲冲的掀了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周思敏从座位上站起身,不由便指责道:“你在学堂里学的什么规矩?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周思敏觉得自己若是规矩难看的话,整个周家堡便再没一个人敢说他规矩好了!

虽然知dào

对方是在找茬,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一句:“父亲教xùn

的是。”

没办法,活的越久资格越老。即便是皇帝和宗室皇子,遇到了年老的大臣还不是规规矩矩的听凭劝谏?不是权利不够。只是不够对方活的长久。

然而,周二爷不仅没被周思敏的态度软化,反而更气:“胳膊肘往外拐的孽障!你姨娘帮着你母亲招待客人,你不感激她就是了,居然还联合外人鞭打她!你怎么这么恶毒!”

张氏顿时慌张起来,周二爷果然听信了谗言,准bèi

对付周思敏了。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思敏她没错,是乔氏她……”

她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却见周二爷一个厉眼瞪了过来:“我看她就是被你给教坏了!连累思淑被退亲不算,如今竟然又生出了害人之心!小小年纪,却有这么一副歹毒的心肠!简直是我们二房的耻辱!”

张氏被吓得噤声,只能余光提醒着丫鬟去请周思文,却也不想。周思文适不适合进一个姨娘的院子。

“父亲大人好大的火气。”面对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周二爷,周思敏却毫无惧色,反而淡淡笑了一下,温和的问道:“敢问父亲,女儿伙同外人鞭打姨娘这话您到底是听谁说的?”

她看着面色淡然。实则心中已是怒火高涨。目光在内室的帘子上轻轻一瞟,她恶狠狠说道:“这般诬陷于我,真当我不敢抽烂她的嘴巴吗?”

不能对长辈不敬,收拾一个奴才总行吧?便是周思淑和自己同辈,还要分出嫡庶来呢!这母女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诬陷你?”周二爷哪里会相信:“诬陷你有什么好处!别以为你在老爷子那里得了脸,就可以在这个家里肆意横行!我才是你老子!就算我立时将你给打死了,旁人也没话说!”

“父亲若要打死妹妹,不若先从儿子的尸首上先踏过去吧。”

周思敏一转头,便看到周思文踏了进来。她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周思文都这么大了,即便平日和张氏相处一室都需注意,更何况是闯入一个姨娘的院子。

父亲大概会气疯吧。周思敏想。

果然,周二爷一看到儿子进来,怒火更甚,眉毛一横张口就骂:“你进来干什么?滚出去!”

周思文也不理会他,走到周思敏身边将手一伸,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去。

“妹妹你和他讲什么理。左右我们俩都不是他亲生的种,里面那个才是!”

这话说的又糙又气人,纵然周二爷再疼周思文,此刻都恨不得打死对方。

“你说什么?不许走!”他气急了,话一出口才发觉得自己蠢透了。

果然,周思文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父亲,您到底想要怎样?一会儿要我们滚,一会儿又不让人走。”

那眼神透着浓浓的嘲讽之色,简直是天下所有不孝子的典范。周思敏心中又暖又担心,她感激对方护着自己,却不想对方因为护着自己而被父母厌弃。

没看到就连张氏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吗?这个继母再和蔼,也不会愿意看到儿子忤逆父亲的。

“哥哥,父亲是想你走我留。”她此事乖顺极了,柔声说道:“我也觉得要将此事说个清楚。哥哥要是担心,不如就在耦园外面等着吧。清者自清,我没事的。”

此话一出,除了周思文不大愿意。周二爷和张氏却俱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周思文若真的走了,周二爷肯定下不了台。父子间有了隔阂,不说周二爷自己不愿意,便是张氏定也要受那夹板气的。

谁让这二房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再嫌对方不成器。也要指望这个儿子在他们百年之后给自己摔盆戴孝。

“去嘛……”见周思文犹豫,周思敏甚至撒娇起来:“哥哥,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父亲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啊。”

周二爷心里的怒火已没有刚才那么盛了,但是听到周思敏这话后,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周思文见到父亲隐忍的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实jì

上,只要不动周思敏,他这个儿子还算孝顺。

“那好。哥哥在外面等你。”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周二爷和张氏已经找了地方坐下了。周思敏便站到了两人中间,目光在内室的那块帘幕上再次停了一下。薄情的唇角微泄出一丝冷意。

“不是说旁人诬陷你了吗?”周二爷冷静之后,也觉得自己不该只听乔姨娘与周思淑的一面之词。倒不是说他不宠着这两人了,而是他自己也不乐意当个傻子。他虽然整日里招猫逗狗的没干什么正经事情,却也不是那没脑子的蠢货。

“是不是诬陷,父亲只需去找今日在揽月轩伺候的奴才们问一问便知了。”她不知dào

乔姨娘是怎么说的。但差不离就是将自己说的很无辜,别人都没好心就是了。

“我就是要听你说!”周二爷看到周思敏坦坦荡荡的眼神,不知怎地就想起对方那日也是这般和老爷子说话的。他立时就有些气闷起来,也同时,跟老爷子有了一丝同命相连之感!

当日老爷子对周思敏赞不绝口,可是一转身居然又大骂自己不懂规矩,连带着儿女都被教坏了。他当时还有些疑惑。觉得老爷子有些毛病。周思敏的规矩可是世子夫人都赞过的,却不知dào

怎么就是入不了老爷子的眼。

但现在,他深刻体会到了老爷子的心情。这臭丫头看着大大方方、规规矩矩的,嘴上说的话却能把人气疯。更郁闷的是,他还挑不出一丝错,便更觉对方的好规矩简直令人讨厌。否则借口罚一下对方也好啊。这般憋闷让人好生不舒服啊!

他已经忘了,方才他一掀帘子便是斥责周思敏没有规矩。只是周思敏让着他,没有反驳罢了。

“父亲真要女儿说的话那事情就简单了。”周思敏丝毫不知dào

对面之人那翻涌的心绪,只是口齿清晰的说道:“今日四婶上门拜访,母亲不在。下人们便去寻了乔姨娘来招待。四婶想要见一见女儿,但乔姨娘却不同意,非要说四婶看不起她,也看不起七姐姐。两人先是争吵,后又发展为打骂。女儿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四婶钗环凌乱,很有些狼狈;而十二妹正在鞭打乔姨娘。”

她有理有据,抬头挺胸的说的甚是骄傲:“父亲,你想想便知,若女儿当真有那歹毒的心思,只需在当时调头离开,任由四婶发作了姨娘便是。但是女儿没有,不仅让丫鬟们上前夺了十二妹的鞭子救下了对方,更是为了她一直给四婶陪着小心。”

“至于姨娘指责思敏伙同四婶残害她的话,那更是无稽之谈。”周思敏停了一下,冷笑道:“女儿活到今日,可算是真zhèng

体会到了什么是恩将仇报。女儿若真的有加害之心,就不会连四婶来赔罪的礼物都不收,只提了让四婶原谅姨娘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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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纠缠

周二爷听了,不由面色讪讪:“你既然救下了乔氏,为何不让人立kè

抬了她下去救治。她伤的很重,你耽误了时机,和那夺人性命的凶手又有何区别?”

他也知自己有些狡辩。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能命令下人救下人来已属不易,更何况还要安抚客人,不令矛盾冲突加剧?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说自己就能面面俱到将什么都处理完美的。

可他就是不想在这盛气凌人的小孔雀面前丢了做父亲的面子!

“父亲,你说那时候女儿能让人立kè

抬了姨娘下去救治吗?真要那么做,岂不是当场就要开罪了四婶、损了我们两房的情谊?”周思敏丝毫不顾及自己父亲的面子,拿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惊讶的望着周二爷:“她不过是个姨娘,拿四婶的话说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女儿冒着得罪四婶的风险救下她,不过是看在七姐姐的份上罢了!可她们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要诬陷女儿!真是……哼!”

语气里满是委屈。

周思淑站在帘子后面听着周思敏的狡辩之词后,咬着嘴唇骂道:“装模作样!”

不错,在她眼中,周思敏最会装模作样。若真的为了乔姨娘好,不是应该将作恶的梁氏打出门去吗?都欺负到家里来了,二房的人都不肯出头,传出去还不是叫人看轻。

周二爷原本被周思敏的鄙视目光看得心火又起,却因为对方最后那满是委屈的语气而又发作不得。忍了又忍,他心里对那梁氏便有些怨愤起来。你说你一个隔房的媳妇,跑来兄长的家里来教xùn

人家的妾室,这不是嚣张挑衅又是什么!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可他也不能如周思淑想的那般教育周思敏应该将梁氏打出门去。对方是长辈,周思敏一个侄女如何能犯上作乱?

越想越憋屈,周二爷心里的火气出不去,便不由瞪了坐在旁边的张氏一眼:“四弟妹来家里拜访,你怎么不在?若你出去接待她,这事如何又会发生?”

他不再生周思敏的气了,便冲着张氏发火。

真是岂有此理!周思敏见周二爷蛮不讲理,非要给张氏或者自己安一个罪名,一气之下便再顾不得装那孝顺的模样,冷笑着说道:“也不怪父亲大人不体恤母亲。原来您竟不知母亲这几日日日都要去大伯母府上忙那寿宴的事情吗?哦……您有爱妾要疼宠,哪里有空过问母亲的行踪?女儿误会您了,对不住……”

她明知dào

这话说出来会让周二爷生气,却觉得不吐不快,便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周二爷本来都不气了,也知dào

刚才冤枉了周思敏,所以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听到周思敏竟又为张氏打抱不平起来,心里哪会不气:“你真是越发胆大了!长辈房里的事也是你该议论的!还不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周思敏负气说着,一扭身便走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无辜的张氏和愤nù

的周二爷。

“二爷……这事我是真不知dào

。”张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不然这心里也太委屈了:“等赶回来时,四婶都离开了。我紧赶慢赶的,也只是见了大夫一面。”

周二爷瞥了一眼张氏,见到对方泪睫与莹、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不觉又流逝了大半的怒气。

“行了行了!给老祖宗办事要紧。”他不再为难张氏,便决定出门找老四喝一杯去。

真是的,本来他心情多好!都怪老四平日里太过纵容梁氏,害的他跟儿女离心,妻妾失和!

对,都是老四的错!

对妻子和儿女颇为无奈的周二爷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将责任全都归咎在了老四的身上。出门拉着对方在坊内喝了一宿的酒,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

然后四房便又将鞭打乔姨娘的“凶手”周思媛发作了一通,罚她禁足十日。

这一下,周思媛便更恨二房的两个姐妹了。苦苦忍耐了十日后,她甚至没去族学报道,甩了丫鬟便杀气腾腾的冲到了九舍,准bèi

私底下教xùn

教xùn

这两人。

“你们家姑娘呢?还在族学吗?”她揪住二门外的守门婆子问道。

立秋过后,周家的族学便也开了。和别家不同,周家不仅要请文先生,更是经常在堡内设擂台挑选武先生。这些武先生一直被养在堡内,不仅要教育周家子弟,还要隔三差五的相互切磋。周家的子孙,便是如周二爷那般无所事事的,又或如周三爷那般体弱的,每日都必要到演武场去蹲个半天的马步。

更别说前程远大的少爷们了。

周思媛被禁足了十日,冲过来时才想起这姐俩可能去族学了。

那婆子胆子有点小,见到周思媛来者不善,声音都抖了:“在……在里面。”

“两个都在?”周思媛又问。

“不……七小姐在族学。”那婆子战战兢兢的回道:“只有十小姐在明园。”

明园正是周思敏所住的院子,周思媛自然知dào



只有周思敏一个人在?

她觉有些奇怪。能选在这种时候不去族学的,非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行。譬如被罚又或是需yào

接待外家人。但周思敏既没有被体罚,也谈不上有什么外家人,这青天白日的,她竟敢公然翘课?

当然,周思媛下意识就忽略了她自己也是那个公然翘课的人。

将那胆小的婆子丢到一边,周思媛便直接冲着周思敏所住的明园飞奔而去。

而那个被吓破胆的婆子竟一时间不知dào

去找谁了。周二爷和周思文在演武场,周思淑在族学,张氏则在七舍。家里能做主的全都不在。她一边想一边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自己的孙女去族学找周思文。

周思媛进了内院后,脚步便放慢了许多。来往的丫鬟和仆妇见到她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还不时退到一旁给她让路。

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了明园门口,周思媛看到院门外竟守着两个长得特别强壮的妇人。她从小在周家堡长大,又习武炼枪的,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练家子了。

“你们是什么人?”她问道。

那两个仆妇不仅没回答,其中一个甚至反问了周思媛一句:“你又是谁?”

周思媛差点气乐,她以为对方是二房的奴才,正要呵斥对方没规矩,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周思敏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还要不要脸!真是登徒子托的身,无耻极了!”

她听到周思敏这般骂道。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狂笑道:“我还巴不得自己是登徒子呢!这样就不会在遇到美人的时候有心无力了!哈哈!”

声音不算低,却有些中性。

不知为什么,平日里不怎么愿意动脑子的周思媛听了却一下子就得出了一个令她既惊讶又兴奋的结论。

这周十好大的胆子!居然和男人同处一院!还派了两个强壮的婆子守着门不让人进去!

周思媛眼光一扫再看向那两个仆妇时,见到她们果然都转了身子朝里望了过去。这便更加叫她坚信,周思敏在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狗奴才,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她一边骂一边就要往里面冲:“要是你们家小姐出了事,你们以为谁能担待的起?”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确实有些担忧。

见这两人正愣神着,周思媛便大咧咧走了进去。

而此时周思敏还在气头上。她站在花阶之上,极力忍住要将严子陵暴打一顿的冲动,冷声说道:“将军,这手记你也拿到了,修复出来的书画我也全给你了。还有那两箱子,只要一完成,我自会派人亲自送到府学去的。所以,你是否该走了?我想你我以后也没什么纠葛了吧?”

她瞟了一眼缩在旁边的大小丫鬟,暗恨自己的人都不给力。都明眼见到严子陵拽着她的手吃豆腐了,偏这些人都跟瞎了一般,一声都不吭。

芍药被周思敏这一看,不由慌张的低了头。她并不认为主子被一个女子拉了手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怎么看主子这般排斥,还大骂将军是登徒子。

玉兰则眼观鼻鼻观心,一直低着头什么也说。

宝剑和良弓因为是家生子,又是本地人,倒是听过严子陵的名声的,方才也有些犹豫是否该去拦住对方。但就这么一个犹豫的瞬间,自家主子早就甩了将军一记耳光,虽然被对方跳着避开了,可是仍然让她们心跳加速,差点没吓昏过去。

还以为主子改了性子呢!却原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性子啊!

所以在周思敏厉眼扫来时,她们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并暗暗发誓下次定要冲的快一些。

“怎么会没有纠葛了呢?”严子陵摩挲着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周思敏手上柔软的细腻。

“我们这么有缘,想要不见面都很难呢。”她笑眯眯望着对面的女子,只觉得对方那般稚嫩的眉眼里盛着怒意时显得格外明亮迷人:“思敏这么说,可真叫我伤心啊。”

周思敏却将头一扭,冷声道:“将军请慢走,恕思敏不能远送!”

别装了,快滚吧!她心中烦闷的怒吼道,再多留一刻,我保不准要上前揍你一顿!

“十姐姐!孤男寡女的,你们好不要脸!”RS(

)

第八十七章 惩罚

正在这时,周思媛的尖声插了进来。

周思敏抬头一看,便见到明园门口,周思媛正笑吟吟的站着那里。她五官尚未长开,两颊的婴儿肥还尤显天真可爱之气,却因为挂了一幅幸灾乐祸的恶毒笑意而又显得格外诡异。

“我们怎么孤男寡女了?”她一看到周思媛的表情,便知对方是起的什么心思了。没有特意指出对方的误会,周思敏反而刻意说道:“我的丫鬟难道都不是人?”

“不是人”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委屈之色。

“别狡辩了。我都听到了!十姐姐,你说若是祖母和老祖宗知dào

这事的话,她们会不会打死你?”周思媛心中大爽,朝着周思敏就慢慢走了过来:“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娘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来。你这贱人,今日终于被我……”

她的脚步骤然停住。

因为原本背着她站立的严子陵此刻已经转身看了过来。她冠玉束发,穿着淡青的对襟儒衫,一张脸雌雄莫辩,带着背光后的凌厉之色直直就朝着周思媛看了过去。

“你到底……是男是女?”周思媛不知dào

为什么一个背影长身玉立的公子哥,转过身来却长着一张妖孽的脸蛋!

她顿时就涌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

“封三封四,你们该回去养老了。”严子陵转身,却没有立kè

发作周思媛,反而冷声对着两个仆妇说道:“连一个废物都拦不住,本将军要你们还有何用?”

封三封四一句也不辩白,只双双跪在了地上,齐声请罪道:“请将军责罚。”

周思媛这才明白,那两个仆妇不是二房的奴才,而是属于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严子陵便任由封三封四跪着,然后又回头对着周思敏问了一句:“这女人跟你有仇?”

周思敏静静站立在原地,表情淡漠,声音冷冽:“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她讥讽道:“她可是我的亲堂妹呢,如何会跟我结下仇怨。只怕是将军您在外面惹到人家了,死活都要坏了你的名声呢。”

谁都听出了周思敏的怒气。

芍药也有气,只恨自己将院门留给了别人去守,结果闯进了这么一个祸害。

不过还好丢的只是周家的脸面。若要在郁家也是这样,梁嬷嬷肯定会让她找块豆腐撞死自己的。

玉兰直观的感受到了严子陵身上的冷意,不由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她还记得在张家时,严子陵闯进内室时的凌厉。

而宝剑和良弓则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十二小姐还真倒霉,居然落到了严将军手中。就冲对方刚才调戏小姐时的痞态就知dào

了,那个严将军喜欢女人的传闻是真的。

在众人或担忧或畏惧的眼神中,只见严子陵冲着周思敏笑了一下,然后道:“你提醒的对,指不定还真是我惹到了你妹妹。”

她转身,几步就找到了惴惴不安却依旧倔强着抬头看着她的周思媛身边。然后手一伸将对方牢牢禁锢在了怀中,并且挑了对方的下巴强迫她抬着头,低头眯眼细细看了一会儿,才又抬头对着周思敏笑道:“不愧是你的妹妹。倒也有几分姿色!”

周思媛狠狠挣扎了两下,却未能挣脱。

“你干什么!”她叫道:“放开我!”

“放开你?你不是在勾引本将军吗?”严子陵诧异的说道:“难道你这是欲擒故纵?”

“还是说你以前爬过本将军的床榻被本将军拒绝过吗?”她笑的很恶劣:“本将军记性不太好,要不你提醒一下时间和地点吧……”

周思媛看着对方妖异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不怀好意的神情太过**。她有些惊慌,更多的则是被羞辱后的愤nù

:“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那么你到底什么时候爬过本将军的床的?”严子陵在她身上摸了一把,然后叹息着说道:“太瘦了,一点也不软。”

“你混蛋!”周思媛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余光瞥到周思敏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样子,她不由更恨:“周思敏,你这个贱人!你快让这个混蛋放开我!”

周思敏却有些绝情:“你嘴里说的这个混蛋,是圣上亲封的护国将军。而我这个贱人,是没有资格命令她放开你的。”

看着严子陵孜孜不倦的调戏着周思媛,几个丫鬟俱都转了头不敢再看。尤其是良弓,在心底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完了,十二小姐被严将军给看上了。

“啪!”

就在她们觉得严子陵看上了周思媛时,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几人大着胆子抬头又看了一下,才发xiàn

周思媛已经被甩在了地上。

而那个奇怪的、高贵的严将军却慢条斯理的扭着自己的手腕,不轻不重的说道:“这一巴掌就是告sù

你,本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还有,贱人两个字以后别随便说了。实在是不好听呢。就算你自己要犯贱,也别连累了你的姐妹。本将军的床榻可不是那么好爬的,就你这点姿色,”她慢慢的蹲在了周思媛身边,将沾染了对方嘴角边血渍的手在周思媛的襦裙上擦了擦,似笑非笑的说道:“之前真的爬过本将军的床吗?”

事到如今,周思媛自是知dào

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护国将军严子陵,传闻她可以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她手下的娘子军全是刺杀的高手,在北地,无论是番地姜桐还是陪都安溪,没有人不知dào

对方的大名。

想到这里,周思媛不再争辩,只默默垂下了眸子不再说话,但是心中却无时不在盘算,只等着这严子陵一走,她就要周思敏好kàn



便是严子陵是个女人又怎样。只要老夫人知dào

严子陵对周思敏有兴趣,就算不打主意将对方送给严子陵,她也绝不敢随便给周思敏订下亲事。再有,若是全安溪的人都知dào

周思敏被严子陵看上了,那还有哪家敢娶她呢。

“对不起……”她哽咽的给严子陵服了软,心中却将对方骂了千百遍,只希望这个大变态能快些滚。

不得不说,在希望严子陵快些滚蛋这一方面,她们两姐妹倒是出人意料的意见一致。

周思敏站在绣楼前,看着严子陵猫戏老鼠一样的玩弄着周思媛,心里既快慰又悲哀。看吧,没有力量的女人,在哪都吃亏。若是周思媛的武功好,不说能将严子陵暴打一顿,便是能逃脱了对方的魔爪也行啊。到时候离了九舍,往老夫人那里一躲,严子陵难不成还能打到长辈们的院子里去?

“将军,舍妹顽劣,还望您多包容。”周思敏觉得周思媛既可恨又可怜,虽然对她很是同情,却不想就此放过她。她永远忘不了周思媛方才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不就是想毁了她的名声吗?可是她要是被毁了,周思媛又能得了什么好去呢。

真是蠢货!

她今日若是不能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xùn

,便是夜里睡觉都不会安稳。

所以她对着严子陵道:“将军,既然您也要走了,不如就代思敏送一送舍妹吧。思敏想她也很想多聆听聆听将军您的教诲的。”

这话若是在平常人看来,只会觉得周思敏既好笑又无礼。让客人代自己去送妹妹出门,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可周思媛却立kè

就明白了周思敏的意思。她原本已经垂下的眼眸又迅速扬起,恶狠狠的盯着周思敏,心里暗骂。这贱人!居然让严子陵这个死变态送她回去!这是要在整个周家堡宣告一遍,她周思媛得罪了严子陵吗?那样一来,不说父母要打死她,便是老夫人也饶不了她吧。

更囫囵周家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老爷子在呢!

周思敏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可以啊!”严子陵看到周思媛眼神中的怨毒后,反而笑的更欢了:“只是她是你们周家哪一房的?既然给你办事,我总要亲自将人送到她母亲手上才放心呢。”

周思敏淡淡笑了一下:“那就多谢将军了。我想四婶也会感激你的。”

言下之意,周思媛出自四房。

几个丫鬟一阵哆嗦。

良弓便默默想道:小姐越来越阴狠了。以前都是打到你吐血,现在是让别人打到你吐血。她想了想,决定以后永远跟在小姐后面不离不弃。同时还祈祷,红缨和袖箭别在被小姐给碰上了。小姐大概是把对方给忘记了。这要是想起来了,指不定要怎么对付她们呢。

她这倒是想错了。如果不是对周思敏特别重yào

的奴才,她压根不会在意。惹了她的奴才,要么送走要么卖掉,哪里还会费那精力去对付他们?

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十姐,十姐,我错了!”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周思媛终于妥协下来,对着周思敏哭求道:“求你别让严将军送我回去!求你了……”

声音凄婉,涕泪横流。听在旁人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

可周思敏却面无表情的说道:“十二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严将军是我天舟第一巾帼,能得她相送可是你的荣幸呢!”

虽然知dào

周思敏是在挖苦周思媛,可是严子陵却丝毫不觉得对方有哪里说错了,只在一旁不停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本将军也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才送你回去的。其他人哪有这样的福气?你就别不识好歹了!”RS(

)

第八十八章 璧人

两人配合默契,一唱一和的差点没让周思媛气晕过去。

“十姐姐,我真的知dào

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她还不算笨,知dào

这事求严子陵没用,关键还是看周思敏的态度,便恳切的说道:“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他们会打死我的!求你了,别让我走!”

良弓几人看到十二小姐这般狼狈的样子,解气的同时,心底隐隐也升起了一丝担忧:十二小姐今日出了丑,来日必要报复她们这些旁观的奴才吧?

“这事还得将军做主,你求我可是没用的。”面对周思媛的哭泣哀求,周思敏的表现简直绝情到令人发指:“再有,便是将军放过了你。你这脸上的伤又该怎么解释?毕竟你进来时……”

“妹妹!”

周思敏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院子门口一声急切的呼唤。她目光一转,便看到周思文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单手撑在明园的院门上,弯着腰气喘嘘嘘的站着。

“哥哥,你怎么来了?”周思敏有些惊讶,脚步一动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周思文看到周思敏没事,心里一松,便又大喘了几口气后才回答了周思敏的疑问:“有丫头到学堂找我,说老十二要找你麻烦。”

他的位置靠窗,被那丫头凑在窗边传了消息之后,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弯腰装作肚子疼,然后在先生嫌弃的目光中冲出了学堂,急吼吼的飞奔而来。

“我没事。”周思敏甜甜笑了一下,然后指着严子陵道:“有严将军在呢,妹妹她不敢放肆。”

周思文便给严子陵拜了拜:“草民谢过将军。”

严子陵只点了点头算做回应。

“你没事就好。”周思文重又将目光放在了妹妹身上:“以后再有人敢上门来欺,你尽管打出去就是。莫说是同族兄妹,便是咱们父母,哥哥都不准他们欺负你的!”

周思敏几乎是在周思文的照看下长大的。对周思文来说,周思敏既像妹妹又像女儿,值得他付出生命去维护。

“就是就是!”严子陵也在一旁维护:“找不到你哥哥,就去找本将军!”

“哥哥……”周思敏经常被周思文感动,这一次更是觉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啦。她努力扬起脖子,将泪水逼回了眼眶,然后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不会惹长辈生气的。你就别说这话了……”

却忘了她前不久刚把周二爷气出去喝了一晚上的酒。

周思文看着妹妹撒娇的模样,只觉得就算被老祖宗罚跪,他也值了。

“五哥,求你让十姐姐救救我吧。”周思媛见周思敏这么听周思文的话,便将逃生的希望又押到了周思文的身上。

听到周思媛的声音后,周思文这才注意到明园的院子里还躺了一个人。越过那两个跪着的奴才,周思文看到了求情的周思媛。此刻,对方正仰着头期翼的望着自己,半边面颊肿的老高,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涸,端的凄惨。

“怎么回事?”

周思文并未理会对方。他只是将目光收回,低声询问周思敏。

“没什么事。”周思敏哪里会让兄长担心,便轻描淡写的说道:“十二妹不小心冲撞了严将军,严将军正打算将人送回五舍呢。”

周家嫡系住的房舍目前全是单数排列。老爷子和老太太住的是正中心的祖宅,其余四房子孙则环绕祖宅而建。三房住三舍,四房住五舍,这两房离祖宅最近,拿老太太的话说方便这两房的媳妇去伺候她。至于大房和二房,她一个继室,可不敢拿捏了媳妇,便劝着老爷子让他们住的远些了。

至于与单数房对应的偶数房却是要分给孙辈的。周思文还未行冠礼,便是连亲事也没订下,目前便还跟着父母一起住在九舍。

“呵呵,十二妹,你既然冲撞了严将军,便给对方道个歉求她原谅你便是了。”周思文哪里还不知dào

周思媛原来的心思,她定是来找妹妹麻烦时遇到了严子陵,然后便得罪了对方。想到这里,他不由便冷笑了两声:“想来将军也是雅量,早已原谅你了吧。否则又怎会要亲自送你回去?”

“她那是要找母亲告状!”见周思文并不怜悯自己,反而冷嘲热讽。周思媛稚嫩的脸上便现出了绝望之色,尖声叫道:“五哥哥,你不能见死不救!若要是被母亲知dào

我得罪了严将军,她会打死我的!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她低头痛哭起来,心中悔意翻涌。是了,她怎么能寄希望在二房的兄妹身上呢。这两人与她有隙,又怎么会放qì

这落井下石的机会!

“放肆!”周思文却断然喝道:“严将军是周家的贵客。岂是你能胡乱置喙的!祖父让妹妹好生招待,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偏偏就是你不听祖父的训导非要闯进来,冲撞了将军不算,还要污蔑她!你简直是活该!”

听到兄长这义正言辞的指责,周思敏只觉得才认识了对方的一样,充满了疑惑。哥哥这是被谁给附身了吧?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呢。

“算了,算了。”她发觉周思文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却并不希望对方真的插进来而惹上麻烦:“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她将周思文往院门外推了推,口中道:“既然我没事,你也就别太担心了,还是快些回学堂去吧。”

正好这时候,周思文的小厮麦冬也寻了过来。

“十二妹妹还小呢,这要是被你的奴才看到了,她不得哭死啊!”周思敏又找了一个理由,成功的将周思文赶了出去。

周思文意犹未尽,只觉得胸中还有千万句训斥未曾讲出来呢。但是妹妹既然自有主张,他再要强行留下,肯定会让妹妹觉得没有面子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他对麦冬斜了一眼,见对方胸口起伏好似要断气了一般,便知dào

麦冬这一路跑来也是费了老大的力qì

。可他并不体恤对方,反而恶作剧似的笑道:“回吧回吧。爷也要回学堂了。”

说完将袍角一甩,又急步跑了出去。

麦冬为人憨厚,明知dào

周思文是在捉弄他,他却一点也不生气。想想上次为了维护他,一向不将下人放在心里的周思文居然会跟着管家赔笑打点,麦冬这心里便是一片愧疚。看到周思文一瞬间就跑的没影了,他也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埋头又追了上去。

周思敏看到兄长离去后,这才转过头,对着痛哭不止的周思媛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开始没有存了那腌臜的心思,谁又会真的想要为难你。如今你又在我的院里哭的这般大声,便是我想为你遮掩也遮掩不下了。”

周思媛一噎,抬起红肿的双眼不确定的问道:“你要帮我?”

周思敏往她面前走了走,与严子陵对面而立。两人一个长身玉立白衣飘飘,另一个袅袅婷婷端庄秀丽,离远了看还真是一对璧人。

却是命运捉弄,同为青娥。

“我说过了,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要看将军的意思。”周思敏这话是对周思媛说的,目光却停留在严子陵身上未曾错开:“若将军真的要原谅了你,那岂不是要叫将军受委屈?”

严子陵被周思敏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得心跳加速,只恨周围无关人士太多,不能叫她展开拳脚将佳人拥入怀中。

“我不委屈。思敏怎么说,本将军就怎么做。”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到底不敢在其他人面前太过放肆,便又加了一句话:“我们是至交好友,便是卖你个面子又能怎样!”

她的眼神太过炽热,亮晶晶的就好似等待投食的小犬。

周思敏从未见过这般**的目光,尤其对自己放出这种眼光的还是个女子。她微微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好似有些过分。毕竟从始至终,她都是在利用严子陵。

“那便请将军大人大量原谅了舍妹吧。”这事若要闹的太大,自是会让其他人疑心严子陵对她的心思。但是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周思媛,她又不甘心。

“只是舍妹毕竟是伤到了脸面,思敏带将军去给四婶知会一声总是要的。”她终于低头不再看严子陵,只对着周思媛那失望的脸色说道:“若你的嘴巴紧,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四婶不是四叔,更不是祖父,便是知dào

了这事,顶多也就多禁足你两日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若执意要与我和将军作对,纵然我过得再不好,却也总比你来的安稳吧。”

严子陵不是真zhèng

的男人。若周思敏因对方而嫁不出去,虽然名声不那么好听,却也离声名狼藉差得远呢。

而周思媛却因此要得罪两个人。就算周思敏不够看,严子陵却是切切实实的护国将军,捏死周思媛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十姐姐……”周思媛挣扎极了,脸色变幻莫测:“你就这么信不过妹妹吗?”

周思敏闻言顿时大笑:“那是当然。”

她一边笑一边回望严子陵,眸光流转之间竟隐隐有了成熟的少妇才有的风情:“将军你觉得呢?”

严子陵又是一呆,良久后才傻傻点了点头应道:“思敏说的对。”

她耳畔微红,慌乱低头后瞪了周思媛一眼,厉声骂道:“别给脸不要脸!你姐姐都答yīng

帮你了,你还犹豫什么!是不是还想着算计她一把啊?本将军警告你一句,你要是敢乱嚼舌根,本将军可不介yì

让你成为真zhèng

的哑巴!知dào

吗?”RS(

)

第八十九章 赔礼

严子陵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戾气。只是平日里见惯了她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人们便渐渐忘了这位护国将军曾经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此刻,大概是要向周思敏证明些什么,又或是心里的确动了怒气,严子陵气势大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只压迫的周思媛心跳都快停了。

“知……知dào

了……”她颤抖着答yīng

下来。

“哼,算你识相!”严子陵也没过分吓唬周思媛,只一心认定对方是个胆小怕事的,这次事后,她必然不敢再去算计周思敏了。

“那我就送一送将军和十二妹妹吧。”周思敏露出了满yì

的微笑,对两人温和的说道:“十二妹脸上这伤是瞒不住的。我这就带将军去跟四婶解释一番。”

若是平常闺秀,只自卑自己的身份就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和周思敏一样,拉着人家去给一个没有诰命的普通百姓解释的?

只是周思敏习惯了前世的高贵身份,一时间没有体会过来罢了。

而严子陵彼时正中了一种名为周思敏的毒,不说对对方言听计从,至少这些面子情是绝对不会拒绝给的。因此,没等那封三封四想明白主子抽的是哪门子疯呢,她们的将军已经忙不迭的答yīng

人家了。

“你也别怨我。你今日没去族学,一路上的行踪又不知被多少人瞧了去。即便我们不追究,四叔四婶却是一定会过问的。再有这周家堡不知dào

有多少人是老祖宗身边的,你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了他!”周思敏一路都在毫不客气的打击着周思媛:“你现在学乖点给四婶认了错、受点惩罚,老祖宗那边自不会再越过她这个母亲还要教xùn

你。”

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孙女,又不是能传承香火的孙子。只要严子陵不计较,周老爷子自不会将事情闹大了影响到女眷们的名声。

周思媛越听脑袋就垂的越低。周思敏因为瞧不见她的表情,便也不知dào

自己这番话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

但只要对方不是个傻子,自不会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正如她所料,到了五舍之后,周思媛没提一句别人的不是,只交代说自己准bèi

去找周思敏算账时不小心冲撞了严将军,被对方教xùn

了云云。梁氏又气又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抽了周思媛十戒尺,然后将人拖下去继xù

禁足了。

说实话这惩戒实在算不上重,但严子陵见周思敏不上心,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将军,小女顽劣,让您受惊了!”罚完了周思媛,梁氏诚惶诚恐的给严子陵道歉:“都是民妇教导不严,才教她犯下如此大错!民妇愿意领罚。”

一边说一边又要下跪。

严子陵立马上前搀扶,极大度的说道:“您这是干什么……子陵与思敏是至交好友,您是她的长辈,自然也是子陵的长辈。快别折煞子陵了……”

一副十分谦恭的样子,端的是有礼有节,端庄大气。

周思敏在一旁看了不由觉得气闷:瞧这人在旁人面前还算有个人样,怎么一碰到自己时便没个正形了呢……

郁闷归郁闷,她却还要在两人中间调停:“四婶,将军原就不是那小气的人。她亲自送十二妹过来,还不是怕您误会?如今大家把事情都说开了,十二妹也受了罚,这事便这样过去吧。”

严子陵也是连连称是:“思敏说的是,您就是太见外了……”

一席话说的梁氏既感动有愧疚。瞧瞧这就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将军啊,这般有礼貌又懂事,果然是与普通的大家闺秀不同。她直起身子,目光又落在了周思敏身上:二房的老十也是个憨厚的。明知dào

思媛是去找麻烦的,竟然还心胸宽大的为对方求情,真不愧是世子夫人看上的人物。

怎么轮到自己的孩子时,就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呢。思媛就算了,左右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思全却是最受她宠爱的幼子,被老夫人都快宠成纨绔了。

想到这里,她对裴氏便更加不满,一心认定是对方教坏了孩子。

“那就多谢将军了。”暂先将胸口的郁气压下,梁氏感激的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严子陵笑得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只希望您别误会了思敏就行。”

两人相互寒暄,又刻意讨好,倒也是宾主尽欢。梁氏大为感激严子陵,待对方要走时,甚至坐着马车将人一直送到了周家堡外。

事情圆满的解决了,周老爷子那里再听到消息时,也不过是将四老爷又抓过去骂了几句而已,并未再有过激的惩处。

反而是老夫人那里又将这笔账记在了周思敏头上。只是周思敏近日风头渐盛,她倒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发作对方,便只好怏怏的派了几个丫鬟偷偷去看了看周思媛。见梁氏倒也没虐待她的孙女,这才放心。

周思敏并不知dào

老夫人又恨上了她。黄老手记交出去后,她心里的重负便一下子轻了。每日里除了进族学进学,其余时间她不是习武就是修复书画。

前世不就是因为那破败身子不争气才丢了命的么。今生既有了机会锤炼身体,她又怎么会白白浪费了机会。

只是又加上世子送来的两箱子书画要修复,她的时间便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这边兢兢业业的给周文和修复书画,那边周文和也正评价着她的手艺。

“你还真别说,若是冯锦绣还活着,我还真看不出这手艺不是出自她手。”周文和站在自己的书案边,对着摊开的一副长卷书画啧啧赞叹:“你就看这墨色,从她手里过一遍便能恢复如常。还有这光泽,端的通透。若说她们不是同门,我还真不信。”

这画卷正是严子陵去周家堡取黄老手记时顺便带回的。周文和原本倒没打算私吞,正巧李延年也在等,便将其叫着一起来欣赏名作了。然而,画卷不展开还好,一打开之后,周文和只觉得眼前一片迤逦的山水美景,扑面而来的清新水气好似从画中渗出的一般,直将他的五官全都吸引了过去。

他顿时无比后悔:干什么偏要做那清流样子。这么好的名作一辈子也找不到一副,若是能收在自己手中,他便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要上呈给朝廷的大话已经说了出去,如今想反悔却已来不及了。

可惜可惜。他在心里暗暗叹息着,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不能后悔的样子:“圣上一向喜爱前朝的山水名作。这副珍品若能献上,必能使龙心大悦。”

李延年比周文和还要年轻几岁,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样子。他甚至没有离开座位,端着茶盏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倒是敢讲。”

陈琳在一旁连连点头:揣测圣意是大忌,你要媚上也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吧!

然而周文和却并不在意,笑着道:“我就是这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李延年和他是生死之交。周文和在他面前便十分随意:“再有,圣上可是个仁慈的,定会饶恕我的一时口误的。”

陈琳默默转了头,不想再看他。今上那性子,说的好听点叫宽厚,说的难听点却是懦弱无能了。这些年若不是有王爷从旁协助,这江山指不定就要改名换姓了。

当然,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陈琳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了,不说皇上饶不了他,便是自家王爷也不会顾念旧情的。

“顾先生,这手记可有不妥?”李延年扫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顾西庭,见他捧着那本原作一会皱眉一会儿困惑,便觉得有些不妙:“是赝品?”

顾西庭倒也没有沉迷于书海而不可自拔,因此当李延年叫他的名字时,他立时便听到了。

“回王爷,不是手记的问题。”他脸色微微泛红,羞愧的说道:“而是老祖的见解颇为新奇,一时半会的我还有些消化不了。”

李延年这才放心,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就好。既然是真的,你便抄一份带回去慢慢琢磨吧。”

原本就是要送缴国库、供太医院研究的。这事在李延年出京时,他就和皇上报备过了。顾西庭虽然也是官身,却没有挂职。进京后他再想借真迹研究,总归不那么方便就是了。

顾西庭连忙点头:“对对对!能抄一份最好了。”

一边说一边又期翼的望着周文和道:“还请世子借笔墨一用。”

他想现场就抄好了带回去。

周文和皱了皱眉:“这么厚一卷,你一个人要抄到什么时候?不如本世子到学堂里拎几个读书人给你帮帮忙?”

他对顾西庭的医术期望很高,便显得尤其热心。

然而顾西庭却一口否决掉了:“不用了。这医书不比其他,错上一个字也许整个方子都变了。我不放心别人来抄。”

他实在是如饥似渴,只希望在抄写的过程中便将整卷手记都通读一遍。

“本王只有两个条件。”李延年也道:“一日三餐都看着他吃下去,晚上必须停笔。”

顾西庭身边的暗卫明卫加起来不下二十人,还看不住一卷医书?他只怕顾西庭为了抄黄老手记而废寝忘食。

虽然着急。但周文和见李延年都开口了,便也不好勉强。当着众人的面给顾西庭拨了一个院子,又叫来了自己的管家,将李延年的吩咐都给说了。

顾西庭激动无比,抱着那本手记兴致高昂的离开了。RS(

)

第九十章 金世鹏

顾西庭在府学一住就是五天。李延年原本也要住下,却在接了一封密报后当场寒了脸。

“周家最近有宴席?”看了密报后依然寒着一张脸的李延年突然对着周文和问道。

周文和还没反应过来,呆呆道:“没有啊……”

陈琳有些不忍,只觉得首阳王世子有些书呆,便低低提醒道:“王爷说的不是府上,而是那周家堡。”

还亏得对方信誓旦旦的说他是王爷的至交好友,却连王爷说的话都理解无能。陈琳回头想了想顾西庭的呆样,突然有些可怜王爷身边都是这样的朋友。

虽然闹了个乌龙,周文和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自嘲道:“哦,原来不是我这个姓周的啊。”

他想了想,前段日子好似夫人的确问过他是否要给周家堡送份寿礼的。他当时只让夫人看着办,却并未过多在意。

“好像有吧。”他便点了点头:“应该是有老人家过寿。怎么问起这事了?”

李延年没有回答。他将那封密报慢慢揉成团,捏在手心里不到片刻后,再张开手时,那纸团便成了白色的粉末,飘飘扬扬的撒了一地。

周文和见对方这般表现,便知此事他不能过问,只是想到那个手握绝艺的少女时,他仍觉得有些可惜。

“那你觉得我要不要送份贺礼呢?”不从李延年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有些不甘心。

李延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随你的便。”

周文和见对方还算平和,便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你没有反对就说明还好。不然就可惜了。”

被贤王盯上的人,十有*跟皇室有关。如今他身处多事之地,不由便多想了些。

李延年听了,便又往周文和摊在书案上的画卷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府学。

陈琳紧紧跟在他身后。却不敢多说话。他在李延年身边呆了十几年,不说能完全摸透对方的心思,但是简单的情绪变化倒是从未搞错过。

王爷此刻哪里是平和,根本就是愤nù

激动到极致了。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但是那紧紧抿起的双唇以及凌厉的双眼说出了一切。

定是有了那姓金的消息。

两人骑着快马回到江宅后,江一鹤立kè

将人带去了书房。

果然,对方一开口便道:“王爷,金世鹏在七年前曾扮成武学先生进过周家堡。这是根据伺候过他的奴才们口述画出的画像。”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捧上一张画像。

李延年接过画像,白玉的手指比那画像的纸张还要无暇。他轻轻抖开画像,却只看了一眼便立kè

将头抬起,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低低说道:“没错,就是他。”

他音量不大,低低的有些沙哑。含着一股子令人胆寒的冷漠:“那他现在在哪?可还活着?”

江一鹤便道:“据那奴才回忆,金世鹏只在周家待了两年,然后便离开了。他们也不知dào

对方的行踪。”

这消息来的有些偶然。那周老爷子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定远将军,还是那没有实权的虚职。若非那卷黄老手记出现,步芳军又如何会将精力浪费在这样的小门小户上。

李延年听了。胸口微微一刺,竟痛的有些心悸。他将那画像往案上一丢,白皙的手指在深青的缎面上紧紧揪着,只恨不得将那不断跳疼的心脏从胸腔里掏出去一样。

他不敢闭眼,害pà

一闭眼就看到满天满地的血红,更受不了母亲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凄惨死状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里回放。

是了,他和妹妹是那场劫难的幸存者。一个是因为父兄的尸体压着才逃出生天。另一个则是被人从母亲肚子里活活掏出却又没有出声才侥幸存了性命。虽然这样的场景他已有好几年不曾想起了,但今日一看到那人的画像,竟立时就让他清楚的回忆起来。

“王爷……”陈琳看着李延年那痛苦的样子,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江一鹤也是忧心忡忡的望着他。

王爷不仅嗓子有伤,心悸也是时不时就会发生。虽然得了顾先生多年调养好了许多,但这都是陈年旧疾。拿顾先生的话说缓解可以。根治却不可能。

“无事……”李延年撑着长案坐到那张宽面大椅上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他甚至强迫自己盯着那副画又看了许久,直到觉得那心痛之症也会麻木之后,才重又抬了头问道:“他为什么要去周家堡?是有人引荐还是有人接应?”

不管引荐还是接应,都能证明对方是金世鹏的同党。顺着这个藤一路摸下去。总有摸到瓜的一天。

江一鹤忙上前回道:“这倒不是。据那奴才所说,周家堡在八年前和京城郁家联姻时,带走了一大批的奴才和门客。周老爷子后来嫌武先生少,便按照江湖规矩在堡内设了擂台,选了几个武功好的人留下给小辈们做先生。那金世鹏便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又道:“他倒是狡猾,弄了个化名彭史谨便去打擂台了。那奴仆还说,金世鹏那时穿的破烂不堪,却习得一手好鞭法。周老爷子十分欣赏他的武艺,聘下他后经常相互切磋。如今,周家的小辈们鲜有不会用鞭的,大概也是源于这金世鹏。”

李延年听了,脸上既无怒色也无喜色,平淡极了:“周家如何能与京城郁家联姻?”

因为那本黄老手记,周家堡的背景被步芳军挖的一清二楚。五代以前还是个军户贱籍,只因祖辈骁勇,又恰缝武帝颁旨新修族谱,这周家堡的一支才能繁衍至今,甚至一度成为安溪当地的豪强。

可要与京城排名第三的显贵士族联姻,却仍然叫人费解。

江一鹤见李延年皱眉,便提了一句:“王爷,这周家二爷的原配是开国侯的继室。”

说完顿了顿,见李延年面有所悟,想来是记起了十年前那件旧事后才又接着说道:“当年郁家为了能同周家了断,答yīng

了许多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要聘周家嫡次女顾言绣为正妻。”

郁家乃名门望族,虽然对族中子弟娶妻的要求比不上嫁女儿那么讲究,却也不是随便什么女子都能进他郁家大门的。

郁家当年,真是付出大代价了!

“对了,那位出售黄老手记的女子,便是开国侯夫人留在周家的女儿。”江一鹤又补充道:“她还有个哥哥,一家子全靠郁府当年的陪嫁过日。”

说起来好像很是可怜,但是真zhèng

调查过才发xiàn

,这两人过得还不错。在那女子参加七夕乞巧节之前,还颇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而那少年,也一直是从牢里出来后才显得沉稳了许多。

“是她啊……”李延年低低沙哑的声音回旋在唇齿之间,脑中不由又一次闪现出那日的碰面。难道说那少女去过京城,见过他?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对方那熟悉的目光以及令人诧异的颔首了。

想通了那日的谜团,李延年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便将有关那少女的回忆放到一边去了。

“那你觉得周家与金世鹏有没有关系?”他突然问道。

江一鹤想了想,然后道:“下官不知。目前来看,周家好似没什么破绽。”

但是否真的没有关系,得接着去找证据。

李延年便点了点头,拳头捏紧又松开,冷冷说道:“不管有没有,总免不了要亲自去走一趟的。”

对那金世鹏的事,他事必躬亲。

“我李延年发誓,一定要凑齐你们的狗头才能到父母的牌位前祭拜!”他日日夜夜都用这个誓言来激励自己。如今再一次得到狗贼的消息,他很有些激动。

进府时,他已从门房那里查到了周家的请帖。本来以他的身份,对这种请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今为了查出金世鹏的下落,他便让下人备了礼物,还让陈琳记下了日子,吩咐对方到那日时便要提醒他。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对金世鹏的仇恨,他无时无刻不盼着能早日抓到他。以至于到了那一日,他竟没要任何人提醒,一大早便让管家备了马车准bèi

出城。

而周家堡内,早已是一片喜庆之色。周老爷子今年已有七十七岁,草书起来便是个喜字。因此满府的喜字贴起来后,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周家的哪位少爷要娶妻了呢。

张氏跟在大嫂孙氏后面忙忙碌碌的,指挥着丫头们做这做那,不到一会儿就觉得身上的衣服满是折痕,甚至还被溅了可疑的污渍;方氏和梁氏却是装扮的光鲜亮丽,早早便站在了二门口,笑吟吟的迎着一个接一个的女客。

周思敏与几个姐妹也是站在一边,若是遇上那些小姑娘,便要主动上前招呼人家。

“十二妹,你这病好的还真够快的。”周思淑站在一旁,不时就冲着周思媛冷嘲热讽:“祖母不是说妹妹都快病死了,非要让四婶将你放出来的么?这才几天啊你又活蹦乱跳了,想必是那大夫赠了什么了不得的灵丹妙药吧,呵呵呵……”

因为乔姨娘被打的事情,周思淑一下子便将周思媛这个凶手给恨上了。但是对方一直在禁足,她原先想在族学里对付周思媛的计划便落了空。今天因为老祖宗过寿,周思媛也被放了出来。

结果周思淑便如同见到了一个移动的靶子,周思媛走的哪她就跟到哪,不停以言语讥讽对方。

第九十一章 姑姑

周思媛忍了又忍,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从被严子陵亲自送回家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嫡母不再如之前那般疼爱她,父亲更是觉得她十分晦气,今早见了面时便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给了。奴才们见她失宠,照顾的也没往日精心。若不是姨娘悄悄的送些吃食给她,她不知要饿昏多少回呢。

而这一切全拜二房的那窝刑子所赐。周思媛暗暗在心中诅咒着,故yì

的将周思淑的骂声屏蔽在外。

“七姐姐,别说了。”周思慧听她们吵得不像样,上前柔柔劝道:“今日是老祖宗过喜寿,往来的亲戚朋友不知凡几。姐姐可别冲撞了客人。”

她遗传了孙氏的温婉,只是笑一笑都能教人心生愉悦。

然而周思淑却看得刺眼,炮火转了个向,对着周思慧骂道:“八妹妹这是担心我冲撞了哪一位啊?哦……听说京城里也来人了,不会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吧?”

得yì

什么!不就是情郎快到了,担心自己给她丢脸么!周思淑恶毒的想着:既然赵家的条件那么好,干嘛不挑京里的闺秀,反而看上了周思慧?定是那赵家公子身有暗疾又或是相貌丑陋!

一席话说的周思慧粉脸煞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七姐姐!还请慎言!”周思敏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周思淑十分丢人。她眼神凌厉的瞪了对方一眼,而后低声斥道:“今日来周家堡的多是名媛贵妇。姐姐若还爱惜自己的名声,想得一门好姻缘,便要仔细自己的言行。你以为众人都没听到你的刻薄言语,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你掏出镜子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便知dào

嫉妒两个大字全写在你那脸上呢!”

如今的周思敏可不是七夕前的样子了。她渐渐放开了性子,便越发叫人觉得稳重贵气。加上护国将军的爱hù

,整个周家,便是周老夫人想要动一动她。都需先找了能站住脚的理由才行。

周思淑很想反讽一句,却又没那个胆量,与周思媛一样,只将这口气生生憋在了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周思敏在周二爷心中的地位便对调了一下。以前周二爷疼她比疼周思敏多,现在却每日都要教导周思敏几句,对自己倒不闻不问了。

大概是四房的挑拨吧。周思淑想到这里,对周思媛更是愤恨了。

就在几个女孩子心思各异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红杏走了过来。她笑吟吟的对几人道:“几位姑娘,二姑奶奶已经到了前门。老夫人让几位都到前门去迎接呢。”

红杏是老夫人身边比较得脸的丫鬟,几人见她过来自然不敢造次,忙缓了脸色应下。

周思敏心想,果然是裴氏亲生的。那周言绣连个诰命都没有,却要劳动全家上下一齐到前门迎接。

阵仗大的倒好似要去迎接皇后似的。

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周思敏便跟着众人一起去了花厅。老夫人以及几个媳妇也全都聚齐了。

“走吧。”老夫人看到众人都齐全了。这才满yì

的吩咐道:“二姑爷刚被举荐入朝,只过不多久,你们二姑奶奶就是诰命之身了。他们难得回来,咱们得热情一些。”

众人心中各有所想,口中却齐齐称是。

一大批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周宅的门口。周思敏心说还好只要走到门口。若要在堡外迎接,这一大批人还要分批上马车赶路呢!

她站定后左右看了看,便瞧见除了周老爷子,周家其余的男丁也都迎了出来。

场面很是宏大,只把周宅门口的大路挤得满当当的。

一行车队慢悠悠行了过来,马蹄踢踏的声音在高墙深巷中碎碎环绕着。之前早到的宾客看到周家如此大的动静后也纷纷出了厅堂站在后面瞧了瞧,暗暗在心中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吁……”

车夫一声接一声的停住马匹。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周宅的门口。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看了过去,便见到一个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或女人被各自的丫鬟小厮搀扶着跳下了马车。

周家大伯忙走上前去,对着一个白玉束发的男子抱手迎道:“二妹夫路途颠簸,哥哥我有失远迎,还望妹夫莫要介yì

。”

原来那男子便是二姑父郁正德。周思敏在心里过了一下郁家的族谱,知dào

对方是郁家嫡次子。娶妻周氏。

而这个周氏,肯定就是站在他身边的二姑姑周言绣了。

“哪里哪里。”郁正德虽然旅途疲惫,却仍强打了精神和周家大伯寒暄了几句。

男人在门口寒暄,女人堆里却有几个哭了起来。

周言绣看到裴氏站在门口时,便急行了几步扑了过来。多年不见的母女。此番相逢自是感慨万千,却又压不住那眼泪狂涌。

几个媳妇也俱是掏了帕子出来在眼角按了几下,看着十分感动。

车队陆续停住,人越聚越多,又有两个翩翩少年行至郁正德身边和周家几位父辈兄长见礼了。

方氏瞧着眼生,便拉住泣不成声的母女俩,低低说道:“小妹啊,这大喜的日子,你就别再惹母亲落泪了,没的肿了眼睛不好见客啊。对,把眼泪擦干……对了,站在姑爷身边的那两个男娃是哪家的?怎么我瞧着这么眼生呢?”

两人一听,果然止了哭泣抬头回看。

众女眷也都被那两个少年郎的风姿所引,一齐将目光看了过去。

那两人似有所感,抬起头回看了一眼。只见那穿宝蓝衣衫的少年浓眉大眼、脸庞方正,看着就让人觉得正气;另一个穿丹青色秋衫的少年却略略稚气些,白皙的脸上还犹存笑意,接触到众人视线后不仅没有回避,反而更扯了嘴角无声大笑起来。

周言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淡淡说道:“宝蓝色的那个是赵家的老大,另一个则是长房的嘉言。”

赵家的老大,便是和周思慧定亲的那个;郁嘉言则是郁家长房的嫡幼子。

这两个少年郎,只看风姿容貌便要将安溪的郎君们甩出好几条街。更别说这两人家世清贵。前程远大了。

周家的几个未嫁女个个都看红了脸。尤其是周思慧,只觉得众人的目光都是那般意味深长,都快要将她烧死在这当场了。

“行了行了。都站在这里也不像话,还是先进去吧。”裴氏听到这两个少年。哪一个跟自己的儿子都没关系,心里便有些失望。尤其是瞧见孙氏脸上的喜色后,她便更不舒服了。

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女眷们自然不好堵在门口。听到裴氏的话后,众人俱都低了头往前走。

“哎呀……”突然,周思慧觉得衣裙一紧,欲要往前走的步子便被拉歪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她顿时大为惊慌,却又感觉手上一热,一股大力助她又站稳在了原地。

裴氏听到响声回头一看。脸色立马就阴了下来。但是看看又没发xiàn

有什么不对,便狠狠瞪了周思慧一眼,低低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尽会给老身丢人现眼!”

孙氏连忙给女儿请罪:“娘,思慧不是故yì

的。您别怪她。”

裴氏冷哼了一声,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也不好多说。便拉长着一张脸继xù

往前走去。

周思慧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见到队伍继xù

前行,她定了定心神,朝着用力拉住自己的周思敏小声说了句谢谢。

今日若不是有十妹在,她便要在未婚夫面前丢脸了。这对一个还未成亲的小姑娘来说,简直就如一场灾难。

周思敏摇摇头,轻轻放开了对方的手。同时。她又侧头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周思淑,冷冰冰说了句:“七姐姐,路面不平,还请小心些。”

周思淑讶异的看了周思敏一眼,见对方脸色阴沉,心里一慌。便知自己的伎俩全被对方看见了。

没错。方才一见到赵家少年时,她就觉得移不开眼了;再听对方居然是周思慧的未婚夫,那头名为嫉妒的凶兽便在她心里狂奔怒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周思慧那样的蠢货会有这么好的姻缘?为什么自己却要一次次的遭受羞辱和厌弃?那一瞬间,她根本无法用理智思考,看到周思慧走在自己前面。脚一伸便踩住了对方的裙角。

“十妹妹真是体贴人!”周思淑这才知dào

周思慧为什么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跌个狗吃屎,却原来又是这个贱人搞的鬼!

“只是你老是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就不怕父亲知dào

后不高兴吗?”她有些气愤:“那人有什么好!你老要帮她!”

两人俱是压低了声音在吵,旁人看来她们不过是在说悄悄话而已。

“陷害同族姐妹,父亲知dào

真相的话的确会不高兴吧。”周思敏鄙夷的看着对方道:“还问我为什么要帮她。一个温婉良善,另一个阴狠毒辣。你若是我,你会怎么选?”

周思淑语塞。她怎么会承认自己阴狠毒辣?

“这事便这样吧。你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比不过八姐姐。还不如和八姐姐交好,祈祷她嫁的好了再提携提携你。”周思敏只觉得周思淑痴心妄想,便毫不留情的说道:“若她这次嫁的不好。你只会更差。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去吧!”

说完,也不管周思淑哆嗦的唇瓣里会骂出什么恶毒的言语,只冷哼了一声便追着众人而去。

“贱人……”站在原地的周思淑良久后才低低说了一句:“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要把她踩在脚底下,让你瞧瞧太阳会不会从西边升起!”

第九十二章 讨债人

给周老爷子贺喜寿的人比预计的要多一些。这还没开席,便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多客人。

众人张望了一圈,未曾见到想要见到的人。开始还有些失望,但当他们听说郁家也来了人时,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思顿时便活跃起来。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瞧着就气派!这周家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现在的小辈不甚出众,但是底蕴还是有的。”

“那是。看到那两个了么,都是郁家的人。郁家在京城可是名门望族呢。习过族谱没?你可知dào

他们家不仅在旧的士族族谱上排名前三,便是武帝新修的族谱上也是赫赫在前的!”

“兄台高见。鄙人听闻郁家子弟勤勉好学,族中子弟大都在襄平国子监任教,桃李满天下。宫中三个皇子,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其老师便是郁家的老爷子!”

“啧啧,这周家还真是结的一门好亲呢……”

“你知dào

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席间或羡慕或嫉妒的声音交织成一片,也不乏恶言诋毁的。但是落在周老爷子耳中时,他也不恼。走了狗屎运又怎样?有本事你也走一个看看?

而周家的其余男丁,只除了周二爷那一个一直阴沉着脸之外,其余人也都是脸上带笑,丝毫不介yì

别人的笑谈,只在众人之间走动不歇,忙碌招呼着。

一时间,来自京城的周家姑爷以及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便成了宴席上被人讨论的中心。一个个饱读圣贤书的书生摩拳擦掌,都想着能挤到这几位的身边,探讨一下书中奥秘。又或是能打听一下京中形势。

据说今上有立太子的意思?那是不是得赶紧找个高门大户混个客卿什么的?

男客这边井井有序,女客那边也是热闹非常。除了老太太裴氏一直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不肯放之外,其余的客人俱都找了相熟的坐了下来闲聊。

方氏独当一面,独自在门外迎接宾朋;梁氏也是左右逢源,在众多女眷中间穿梭不歇,只引得笑声阵阵。剩下的孙氏和张氏则有些忙,不时被丫鬟或是仆妇叫出去问一问事。

周思敏跟着几个小辈进了屋后,便一直站在裴氏身旁装乖卖巧。没办法,年纪小就只有吃亏的份,不仅要站在长辈身边时不时的递物端水,还要忍住被她们不停的问东问西、推来摸去。

“大姐有说过今天回来吗?”这般场合之下,周言绣也不能和裴氏说些体己话,便左右望了望问起了周言锦的情况:“我在郁家忙里忙外的也没空去看她。她倒也好强,都大半年了也没给我来过一封拜帖。”

提起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周言绣便止不住会生出一股优越感来。周言锦比她大了三岁,虽然长相端庄性子和善,却因是丧妇长女,姻缘一直不顺。后来经孙氏撮合,嫁了京中一个清贫秀才名唤顾宪堂的。如果不是有周言绣比着,周言锦其实过得还不错。那顾宪堂虽然清贫,却是个勤勉有上进心的,婚后不久便中了进士,选官一开始便在京郊的皖县任了知县。

只是周言绣也嫁到京城后,便时常给这姐姐送帖子请对方到郁府拜访。若只是姐妹间的往来,倒也好说。可这周言绣时不时就要在周言锦面前炫耀,又或是当着下人的面问一些叫周言锦难堪的问题。久而久之,这两姐妹的感情便越发淡漠了。

“宪堂早就调到平西做知府了。你同在京城竟然不知?”裴氏对长女不甚关心,却又不想自己女儿洋洋得yì

在外人面前落下坏印象,便又到:“她也是个好命的。这么多年了,宪堂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这话不知是羡是妒,却成功的叫周言绣变了脸色,扭着帕子恨恨说道:“仗着没有婆婆管束,她竟做起妒妇来了。”

裴氏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声安慰道:“所以你也别学着她。你年纪也不小了,合该在身边选几个颜色好的,收一收姑爷的心。”

她一边说一边瞥眼看了看周言绣身边的陪嫁丫鬟。当年她拗不过女儿的坚持,给她选了四个陪嫁,俱都是那相貌不佳之人。如今看着,果然一个都没能入得了姑爷的脸,还全是姑娘家的打扮呢!

周言绣胡乱点了点头,脸色却更差了。她与郁正德成亲后,对方倒也没有再纳妾。但是他之前的通房丫头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抬了姨娘。虽说那些女人年岁比她还要大些,却是个顶个的貌美,让周言绣一看到就觉得堵心!

几个孙女站在一旁,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却俱是低下了头露出了羞涩不已的模样。

“老夫人……不,不好了!”红杏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走到裴氏身边悄声说道:“前院来了一个姓邵的客人,站在大门口骂骂咧咧的,指名道姓的非要见十小姐呢!”

一听到十小姐三个字,裴氏便本能的皱了一下眉头。将目光落在周思敏身上看了半晌,她倒是没有当场发作对方,反而耐着性子问道:“他是什么身份?为何要见十小姐?”

若不是场地不合适,这时候的周思敏早已被裴氏先教xùn

一顿了!整日里招惹是非,简直就是一颗扫把星!

“对方好似从京城过来的。姑爷和两位公子都认得对方,现在正与对方交涉。”红杏将自己知dào

的全都说了出来:“他说十小姐欠账不还,让周家拿人来抵!”

客人们坐的位置离裴氏坐的位置还是有一些距离。又加上红杏说的很小声,因此,除了站在裴氏身边的几个自家人外,倒也没教其余女眷听了去。

可这事如何能瞒得住?前院里可全是男客,只待这宴席一散,发生在前院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安溪。到时就算查出来是没影的事,也能叫周家人丢尽脸面。

“侄女可真有能耐。这才多大啊,倒敢在外赊账了!”周言绣脸上俱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望着周思敏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就说怎么郁家每年流水式的往外拨钱,原来根子竟在你这里呢!”

她最不忿的就是每年公中都要出一笔钱送到周家来,还美其名曰是给在周家伺候两个小主子的奴才们的例钱。要说梁嬷嬷那个老不死也是脸皮厚,一年年的每年都要往郁府跑,哪次去了不是大包小包的往外搬?

周言绣一想到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郁家的所有东西,都应该留给她的宝贝儿子。周思文和周思敏都是外姓,怎么配和她儿子抢东西?

“老话说的真是对,有娘生没娘教的女子呢,便是长成个天仙样也不能娶!”她恶毒的说道:“你大姑姑呢那是运气好。你再要学着她那样也得安分点啊……”

望着周言绣那张几乎是复制于裴氏脸上的厌恶表情,感受着对方浓浓的敌意,周思敏心里直犯嘀咕。这便宜小姑真是好没道理啊。要说对方能嫁入郁家还是因为周思敏与周思文割让了利益所致。不然少答yīng

你这么一个条件,换成对两兄妹更好的待遇,难道郁家人会不愿意?

可为什么对方看自己这么不顺眼呢?这话里话外的讥讽……难道说她当初嫁入郁家是情非所愿?

周思敏暗暗摇了摇头,那也不关她的事啊。棒打鸳鸯的又不是她!

她哪里知dào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不帮她她说你恶毒;你帮了她她又要说你居心叵测。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万万没有道理可讲的。

“姑姑,思敏从未向别人赊过账。”周思敏低低回道:“那位邵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

这种时候,她是不能说自己认识邵澄玉的。眼前是敌众我寡,对她有善意的张氏和孙氏全不在身边,剩下一个周思慧又说不上话。所提她怎么能让当日里酒楼中发生的事情再被人翻出,好让这些对她不善的人笑话她?

“认错人?”周言绣紧紧盯着周思敏的脸色,见对方神情寡淡,心里便冷笑了一声。

“偌大一个安溪城,怎么他谁都没认错,偏偏就认错了你?人家可是从京城来的呢。”周言绣才不信那姓邵的会认错人,反而认为周思敏在撒谎隐瞒着什么:“你不若将事情的真相给大家讲出来。这里全是你的亲眷,到时候一起想法子将那人打发走就是!”

见到这便宜小姑对自己又是诱哄又是威胁的,周思敏便对对方越发憎恶起来。两人到底有多大仇啊?也值得对方这般不依不饶的非要毁了她才心安?

“十丫头,你姑姑说的对。”裴氏半眯着眼睛开口道:“你若真的犯了错,先乖乖承认了让祖母帮着你去处理了才好。”

围在裴氏身边的几个孙女心思各异,俱都低了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周思敏恼了:“祖母和小姑这就是不相信思敏了?”

“你倒也做一件叫人相信的事啊!”周言绣叱道。

“不是不相信你,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祖母也只能帮着你解决了才是。”裴氏也是一脸的讽笑:“这么些年都做习惯了,也不差这一次。”

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周思敏近日脾气见涨,见她们非要将这污水往自己身上泼,便也不再装那孝顺模样了,抬了头朗朗道:“既然祖母非要诬陷孙女,那请恕孙女无礼,这就出门找那姓邵的问个清楚!”

她一时间声音有些大,便将其余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猜测着。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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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借据

“妹妹别生气……”所有人都站着没动,只有周思慧拉着周思敏不让她走:“姐姐相信你是无辜的。你别冲动。”

虽然天舟对女子没有前朝那般束缚苛刻,可也不是全没顾忌的。像这样冲到二门外,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男子争论,还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能做的出来的。

至少在那些挑媳妇的婆婆眼中,这样泼辣的女子便要不得。

周思敏虽然感动,却还是挑衅的看了周言绣一眼:“可是小姑不信呢。她可巴不得侄女出丑了才好。反正她早已嫁出去了,不怕名声受到连累。”

谁都听出来了,周思敏这是心中有气了,正出言讽刺呢。

裴氏气的发抖,指着周思敏骂道:“你能你走啊?还真是长本事了啊,居然敢对长辈出言不逊?”

“不敢受祖母如此评价。”周思敏的火气蹭蹭上涨,人也显得越发桀骜:“思敏只是要去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免得在祖母这里被屈打成招!”

说完不顾裴氏那要晕过去的样子,抬脚就往外走去。

张氏原本在边缘忙碌,直到屋子里声音渐渐小了才听到了周思敏的声音。她转头一看,便见周思敏正仰着脖子直往外走。

几个丫鬟想要上前拦住周思敏,却听身后裴氏大声叫嚷着:“谁都不许拦着!让她走!让她能去!”

这些丫鬟只好收了手,眼睁睁看着周思敏的衣角从门口消失不见。

周言绣原本还有些看戏的样子,见到周思敏当真出了门,她又有些慌张起来。这次郁家来人,可不仅仅是为了给老爷子贺喜寿,还提到了两兄妹的婚事以及梁嬷嬷的归属……

郁老夫人还是很看重这两兄妹的。

只可惜满堂宾朋全都盯着她们这几人看着。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说不出那低头的话来。

而出了门的周思敏便低着头一路往前走去,心头的怒火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去了不少。冷静下来的她,不由便站在花园的甬道上停了一会儿。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她不由惊诧的发xiàn

自己比以前冲动了好多。

但是真的很爽快!

芍药跟着主子停住了脚步,望了望对方那沉静的侧脸,欲言又止。

宝剑则是一如往常,站在一旁比石头还要沉默。

周思敏站在原地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虽然觉得自己冲动,但她又觉得潜意识里还是计算过冲动后的风险的。那姓邵的站在大门口叫骂,就意味着这件事整个安溪都会知dào

。周家再想要瞒,是绝对瞒不下去的。

若真是这样,她还不如拼一拼,站到众人眼皮子底下和对方对质呢!如此一来,即便她有些失礼,却在人品上不会被人质疑。泼辣和放荡比起来,她宁愿泼辣一些了。

两厢一计较,其实利大于弊。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周思敏面上又换上了坚定的神色。

“芍药,你回去拦着母亲别让她过来。”她看到芍药那犹豫的神色后,便又道:“别想着放她过来阻拦我。我今日被逼到这份上,除了和那混蛋当面对质以证清白外,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不公平。即便是没风没影的事情,传出去了也是那女子丢脸。

然而芍药还是不太赞同,小声劝道:“小姐,您有父兄长辈,此事自有他们帮着解决。不需yào

您亲自出面的。”

在那么多人面前像个泼妇一样和邵澄玉对骂吗?芍药表示自己哪怕只是想想都不能接受。小姐好不容易才收敛了性子,像个大家闺秀一般贞静了。却怎么一遇到事情还是如以前一样冲动呢?

“指望父兄和那邵澄玉舌战?还是算了吧。”周思敏笑了笑:“让他们打架斗殴绝对输不了。但要让他们和一个无赖讲道理,不被对方带到阴沟里那就怪了。”

“可还有姑爷和……”

“行了,行了。知dào

你不愿意去,那就让宝剑去吧。”周思敏想都没想过郁家的几个男人。

自己跟他们又不熟,凭什么要寄希望在他们身上。周思敏坏坏的想着:再说了,便宜小姑那么讨厌,难保不是郁家人怂恿的呢。

宝剑倒是答yīng

的利落,只回了一个是便转头往回走去。芍药自辩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咻的一下就跑远了。

周思敏见宝剑走了,便带着芍药继xù

往前走去。从二门出去时,被那守门的婆子看了好一会儿,却到底没敢拦着她。

又穿过两进宅院后,前厅的嘈杂声便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周思敏穿过劲草堂,又沿着光线黯淡的廊芜走了一会儿,绕过待客的前厅后,从侧院的月亮门出去,直接到了门厅那里。

“邵公子,您堵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听我一句劝,先进屋来喝两杯祝寿酒再说。”

门厅那里,郁正德正苦口婆心的劝着。

邵澄玉却极不耐烦:“我都说了,今日来不是喝酒的。我邵澄玉虽然脸皮厚,却还没到那不请自来的地步。本是来找你的泰山大人说说他孙女的欠债问题,却哪想碰到他老人家喜寿呢。”

他一边说一边呵呵冷笑了两声:“还真是赶巧了。”

站在郁正德身后的是郁嘉言和赵默青。两人俱都是皱着眉头,对无赖一样的邵澄玉很有些无奈。

谁也不信邵澄玉是赶巧了。选在这个时候上门来叫骂,分明是砸场子来了。

周老爷子的轮椅此番正停在一旁的花阶上,站在他周围的都是周姓的族人。至于一直叫嚷着要将邵澄玉揍死的周思文则被老爷子下了命令让人死死拖着。

周家人虽然擅武,却也不都是那没脑子的莽汉。他们自是清楚自己的能耐的。若是前几年身后有着大都督府长史的老爷子撑腰,在这安溪的地界上,他们自然可以打得痛痛快快。但如今老爷子实权不在,只剩下一个定远将军的武散官虚名,便是资历再老,也不敢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

所以周家人虽然愤nù

,却也都闭紧了嘴巴没有插话。现场只有周思文一人表现的比较激动。

“混蛋!”他的身体被制住了,嘴巴却一刻不停的骂着对方:“再敢污我妹妹的名声,我就宰了你!把你剁成肉沫拿去喂狗!你别以为我说的假话,我周思文便是拼了这条贱命不要,也会让你知dào

我的厉害!”

虽然周思文骂的凶悍,邵澄玉却没有半点理会。在他眼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还够不上什么危险。所以他也只是挑了挑眉,一心的赖着郁正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周十是你的外甥女吧?她还不起你们郁家总还得起吧?”

郁正德看着嚣张的邵澄玉,虽然知dào

对方有些无赖,却也不肯确定事情是否属实。从古至今,枕头风的威力不可小觑。他从未从自己的妻子那边听过周思敏什么好话,便对妹妹留下的这个孩子存了偏见。只一心认为将事情挑破的话,情况会更加糟糕。

“那便拿出你的借据来吧!”

正在这时,郁正德便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他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穿着白色外衫水蓝色长裙的女孩子慢慢走了过来。她步调沉稳而大方,不仅不怵身后围观的人群,便是连自己的父兄和亲眷都视而不见,只是直直的盯着邵澄玉的方向,目光凌厉。

邵澄玉微微一错身伸了脖子看了过去,便见到了从郁正德身后走来的周思敏。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印象深刻。眼前这人,可不就是那日在酒楼碰到的周十么。

“你总算是出来了?”他微微眯着眼,俊朗的眉目染上了一丝猥琐,笑嘻嘻的说道:“这是不打算赖账了?”

周家人见到周思敏只带了一个丫鬟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后,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有些不妥。

郁嘉言则往前挤了挤,他此刻很想看清周思敏的表情。

赵默青则有些不悦。他觉得岳丈家的女子规矩不好,先是在外惹了事端,后又抛头露面的抢着自己父兄应该做的事情。

简直是胡闹!

围观的众人也是各有想法,但大多也和这赵默青想的一样,觉得周思敏规矩差。要不然这姓邵的为什么不找周家别的姑娘,却单单就盯上了你?

“还要我说第二遍么?”周思敏在邵澄玉不远处站定,朗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是作为还钱的人,让债主出示一下借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她冷笑着看这对方:“还是说这位公子手头太紧,又听闻本小姐大方的赠了书画给安溪府学,所以就想到周家空手套白狼来了?”

周思敏的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看戏的群众不由都恍然的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人要找上周思敏呢?原来就是因为那副名画的原因啊!

安溪书院里还挂着别人赠送的名画,那赠画人却因为露了家底而被这骗子给盯上了!在场不乏有那饱读诗书之辈,顿时就觉得周思敏实在是冤枉的紧。连带着看向邵澄玉的眼光便都充满了鄙视之意。

这人看着倒是一副好模样,却原来只是个斯文败类!还京城来的呢,居然是这样的德行!简直是给京都的老百姓丢脸!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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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后悔

郁正德和赵默青还一头雾水,郁嘉言却已经和旁边的人打听起周思敏赠画的经过了。

“借据被我弄丢了!”邵澄玉哪里有那借据,他出来之前将钱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那张借据,而问了问钱如云兄妹,他们也只说不知,倒不像是故yì

要隐瞒的样子。邵澄玉思来想去,便只能推断那借据被钱家夫妇藏在了什么保密的地方。

他就没想过这借据会落在步芳军手中。

而周思敏在将黄老手记交出后,便叮嘱周家人莫要向外声张。周家人以为是王爷的吩咐,对此事自然是守口如瓶。所以黄老手记已经被售出的消息便被捂得死死的没有放出。

结果却叫邵澄玉误会成周家想要赖账。与钱家兄妹商议了几日,他最终还是决定在周老爷子喜寿这日上门催债。依他所想,众目睽睽之下,周家根本抵赖不了这笔旧账。又加上钱如云对周思敏恨得咬牙切齿的,他便想着替表妹顺手收拾这周思敏一顿!

听到邵澄玉说自己没有借据,人群中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没有借据凭什么上门要债?”有人大声问着:“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

“还真被周家人说中了。这人就是个骗子!”

“就是就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邵澄玉听着众人的嘲笑,脸被憋得通红。

“虽然我没有借据!但是周家欠了我舅舅十万两黄金的事情在安溪可是人尽皆知的!”他大声吼道:“你们既然知dào

她赠画给书院,就知dào

她也在卖黄老手记筹钱还债吧?”

见到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些,邵澄玉脸上露出了得yì

之色:“如今我舅舅遭逢大难,家中儿女还指着这笔钱来度日呢。你们周家筹了这么多天的银子,到底有没有凑齐啊?”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那日在府学的中秋晚宴上,周家人确实漏了消息要售卖那本黄老手记救人的。只是时间一长,大家就给忘了。

“你说你是钱仕龄的外甥?有谁能证明吗?”周思敏凉凉的看着他道:“这世上多的是那冒名顶替的骗子。穿的好似一个人的样子,其实呢内里就是一条狗,人们也管他们叫人模狗样。”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邵澄玉发誓,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的嘲笑。

“要什么证明?”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着周思敏恶狠狠的说道:“小爷我这张脸就是证明!你也别装相,那日在酒……”

“好吧好吧。姑且就信你是钱家的亲眷好了。”周思敏打断了他的话又道:“可是你没有借据,我就是有钱也不敢还给你啊?”

她不急也不躁,似笑非笑的望着邵澄玉说道:“万一事后钱家又有哪个亲眷拿了借据来跟我们周家要钱,那我们岂不是亏死了。”

邵澄玉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便不耐烦的回道:“我可以写收据的。”

他斜眼扫过站在面前的少女,心想对方这么磨磨蹭蹭要么是想赖账,要么就是拿不出钱来。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几人,邵澄玉暗暗想着是不是该提醒周思敏一下,拿黄老手记出来抵债也是一样的。

“本小姐只相信钱家人。”周思敏却丝毫不肯松口,她也注意到了邵澄玉身后的几人。盯着其中两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只有钱家人站出来了,本小姐才能还钱。”

众人听周思敏执意要见钱家人,便也觉得情有可原。

“你本就没有借据,什么钱家的外甥这话也是你的一面之词。”跟在周思敏身边担忧不已的芍药此刻也没的后悔了,帮着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所以我们小姐的要求并不过分。”

众人纷纷点头,将注意力又放在了邵澄玉身上,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对方的身份。

“就是嘛。毕竟是十万两黄金的大交yì

了。哪能随便交给一个外姓人!”

“不会真是骗子吧?”

“这是将军家里的事,你们就别吵吵了。再说,有我们这些个老朋友看着呢,能出什么大事啊!大不了上去揍他一顿啊,到时候法不责众,府衙还能把我们全抓去?”

“对对对!你说的对!”

邵澄玉环顾了一圈,见现场没有一个人帮着自己说话,脸色便阴沉下来。

“我就是钱家人。”见到邵澄玉好似沉默的有些尴尬,站在他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往前走了几步摘掉了脸上的帷幕,露出了一张清丽的容颜,对着周思敏冷声说道:“我是钱如云。周思敏,这下你还想赖账吗?”

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在了钱如云身上,带着惊讶和欣赏:不愧是安溪第一才女啊,即使落魄了依然清丽高雅,气质出众。

周思敏唇角微翘:“钱小姐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赖账。”

这就是要还钱的意思了?众人眼睛一亮,很想亲自见证一下这笔大额黄金的交接过程。

稀里糊涂的周家人听了却有些面面相觑:那钱不是早就还清了吗?怎么周思敏还要还钱?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周思文,脸上竟是迷惑之色。

周思文也不骂了,脸上的迷惑之色却不比旁边的人少。他自己还没拎清呢,又如何帮别人解惑?

周思泰便低了头小声嘀咕道:“咱们不会被王爷给骗了吧?”

话音刚落,他头上便被周言礼狠狠打了一下:“臭小子,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那借据都被毁了。这钱家又拿不出借据,不明显的他们才是骗子吗?反正我们还钱只认借据不认脸。”

“爹!”周思泰回头恼怒的低吼道:“都说了男人的头不能摸的!”

那是摸吗?明明很用力的啊!周言礼讪讪的收回了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揍人都被嫌弃力qì

小了。

“我从未想过要赖账……”周思敏见到钱如云和邵澄玉脸上的得yì

之色,顿了顿,才又说道:“所以前几日有人拿着借据上门要债时,我当场便还了。”

还了?

众人呆了呆,既然还了你还跟对方聊这么久?你是耍谁呢!

邵澄玉也愣住了,怪不得在钱家找不到那张借据。原来是被别人给得了去!

“不可能!你在撒谎!你一定是在撒谎!”钱如云失控的尖叫起来,身上的高雅气质一下子被崩裂了:“那借据怎么可能在别人手上?不可能的!”

“那你就拿出那张借据来啊。”周思敏好似看笑话一样的看着对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笑容:“之前在至宝斋淘来的宝贝还多的是。随便卖个几件也够还你的债了……”

随便卖几个就能还债?可这债不是几百两几千两,而是十万两啊!

众人一时间不知是该羡慕周家太富裕还是同情他们生了个败家子。

和别人不一样,徐掌柜抓住的关键词却是“从至宝斋淘去的宝贝”这几个字。他咂摸了几下,反应过来后顿时就傻了。

作为一个古董商人,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将鱼目当珍珠一样购进;另一件是将珍珠当鱼目一样卖出。若要比个后悔程度,后者比之前者还要叫人锥心刺骨。

徐掌柜也是一样的。听到周思敏说她从至宝斋淘去的宝贝够得上十万两黄金的价值,他几乎是和钱如云发xiàn

借据没了一样震惊。

“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也露了面,却怎么也想不起至宝斋里有什么掌错眼的东西被他给卖了的。

周思敏便弯了弯唇角,笑眯眯的说道:“徐掌柜也来啦?你难道忘了?中秋前本小姐在你们至宝斋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箱子的破旧书画。童子赏梅图与黄老手记便是出自其中呀!”

她一看到徐掌柜,便知dào

邵澄玉打的什么鬼主意了。无非就是想迫使她拿出黄老手记还债,所以带着对方来鉴定真伪罢了。

却不知周思敏也是恨惨了这个坑害周思文的人,方才一见面便想着要教xùn

对方一顿了。

被周思敏这么一提醒,徐掌柜自然是记了起来。他当时还为了那五十两银子找徐氏邀过功的,怎么现在看来,他竟是被这女孩子给耍了?

“不可能的……”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那箱书画被小姐撕得粉碎,即便里面全是真迹,在天舟也没人能复原的……”

“别人不能,不代表我也不能啊……”周思敏低低笑道:“要不然我干嘛花那冤枉银子买一箱子碎纸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么……”

她呵呵笑了两声,又对着狂躁的钱如云福了一礼:“要说思敏也要多谢钱小姐呢。若不是你觉得撕毁书画比较好玩,思敏又怎么能从精明的徐掌柜手下捡漏?”

不是周思敏想要出那风头,她只是觉得只有放出这样的消息才能消除方才已经造成的恶劣影响。如若不然,只等这宴会一结束,先不说外面风言风语的对她的名声有多大影响。就说裴氏那对母女的刁难,都够她这个便宜孙女喝上一壶的。

但她如今显出了自己的有用之处,那两人再想动她,也要先问一问周老爷子舍不舍得!别以为她不懂,那老爷子从她进来后便没有使人赶过自己,甚至连一声呵斥都没有。这已经说明对方的态度了。

“不不不!”徐掌柜微微抖着唇否认着:“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那明明就是些破烂。怎么转头就变成了一堆宝贝?

钱如云却转头朝着他骂道:“你这蠢货!若不是你看走了眼,那些宝贝又怎会落在这贱人手上!若不是你!我父母又怎会出事!”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若那贱人没有那些书画,她又怎会被世子夫妇看中,又怎会救出周思文?如果这一切不会发生,世子夫妇就不会和钱家交恶,就不会向朝廷弹劾父亲……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一箱子书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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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蠢笨

“我没看走眼!”徐掌柜受不了了,一想到价值几十万两黄金的宝贝被他只用了五十两白银就卖了出去,他这一口气便有些接不上来。甚至不受控zhì

的想着若是回到当初由他直接昧下那箱书画该多好啊!

越想越后悔。家里被抄后,徐掌柜一下子由富翁变成了乞丐,在族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便越发觉得这金钱的重yào



可他原本是有机会做个富家翁的。有了那十万两黄金,他即便是离了钱家也能做个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了。

“噗”的一声,他跌跪在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竟是生生怄的吐血了。

不同于旁人觉得晦气的样子,周思敏心情舒畅的深吸了一口气,瞧向钱如云和徐掌柜的目光都夹杂着微微的怜悯了。先前不知dào

也就算了,如今知晓了那箱书画的价值,这两人能不悔恨才怪呢。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经得到过又生生被自己丢弃,再想回头时却发xiàn

得不到了。

尤其是那本黄老手记,可是名副其实被人用了十万两黄金买走了的!

围观的众人再一次呆住。

他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啊?素有安溪第一才女之称的钱如云暗地里其实喜欢糟践书画?还是类似于童子赏梅图、黄老手记那样价值了连城的古董?而被人嘲笑成安溪第一草包的周家十小姐,却是个修复书画的高手?还是从经验老道的至宝斋掌柜手里捡的漏?

“这事不对吧……怎么听着这么假呢?应该是她俩对调了一下吧?”

“我也不信。那童子赏梅图我见过的,根本看不出一点修补的痕迹!”

“就是就是。在府学的中秋宴上,我可是凑近了瞧过的,哪有一丝瑕疵?”

“可是看看那钱家小姐和徐掌柜的表情,这事还真不像假的呢!”

“吹牛谁不会啊……”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郁正德皱着眉头,也觉得这个外甥女很有些讨厌。不懂规矩就算了,居然站在大门口吹牛皮,也不怕被人拆穿后丢了周家的脸面。那童子赏梅图和黄老手记明明是郁家送到周家的陪嫁,却怎么就成了她从古董铺捡的漏了。

真是好不要脸。

再看钱家的两人,也是一对蠢货。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唬的一愣一愣的,那个老一些的竟还生生吐了血!

真是造孽……郁正德摇了摇头,对周思敏的印象更坏了一些。

赵默青扫了对面的周家人一眼,见到那些人也是一脸的迷茫之色,便也如郁正德一般,觉得周思敏是在撒谎。拜了这么有名气的一个师傅,家里人却全被瞒在了鼓里?

却也不知dào

这个叫钱如云的少女是有多蠢,竟然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

周思敏不知dào

,自己刚才那一番说辞非但没叫人相信,反而倒让这两个从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的男人更鄙视了一些。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也一样觉得钱如云是蠢货呢。

只有郁嘉言却是深深的看了周思敏一眼,那样子就好似要探究到对方的心思一样。

“别吹牛了……”邵澄玉见事情朝着自己无法预料的境地发展了,忍不住就想拆穿了周思敏给自己人添一些底气:“你说那些书画都是你修复的,你有什么证据?”

事到如今,他也很恼恨,只觉得钱如云这个表妹就是一头蠢猪。将价值万金的书画糟蹋了不说,还将残料卖给了自己的对头!用蠢货来形容对方他都觉得不够解气!

虽然愤恨宝贝进了别人家的腰包,但他还是不信周思敏有修复书画的能力。就如冯锦绣那样有天赋的人,却也是跟在潘大师身边学了四五年才出师的。这丫头才多大,要到冯锦绣那样的功力,那她岂不是还没认字的时候就开始学裱画了?

周思敏原本都想离开这里了。却见邵澄玉还要纠缠,便冷声道:“你若是能拿出五万两来,我便是当场给你修复一副书画都可以!”

她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宛如在看一个乞丐,眼底毫不遮掩的鄙夷目光让邵澄玉当场就恼怒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骂道:“便是京城潘大师的弟子出价,也才一万两一次!你一个乡野村姑,也配出这个价钱?五万两?呸!我连五两银子都不想给!”

在进牢房之前,他也曾仰慕过潘大师的手艺,却是连着几年威逼利诱都未能从对方手里讨到甜头。后来又将主意打在了冯锦绣身上,虽然对方没有拒绝,但却开出了一次一万两的天价。当时他恼怒是恼怒,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对方那么可笑。

“别告sù

我你也是潘大师的弟子吧?”邵澄玉鄙夷的说道。

人家冯锦绣敢张口要那一万两,是因为人家有那个实力!可是周思敏呢?一个草包,便是让她碰一碰古画都让人觉得糟践了东西,更别谈修复了!

“呵!你还真说对了。”周思敏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扬声说道:“我的确是潘大师的弟子。而给你出价一万两的冯锦绣则是我的师姐!”

总要有个恰当的身份解释自己这凭空出现的能力。因为打听出周思敏也去过几次京城,她才找出了这么一条借口。

“师姐说,有个叫邵澄玉的纨绔子弟,时常威逼师傅帮其裱画。师傅不愿,那恶人就不停烦扰师傅的清净。她不忍师傅受到骚扰,便提了一万两一次的条件。如今她们两位驾鹤西去,便只剩下我来应付你了!”周思敏眼中此刻寒云密布,就好似一睁开就能酝酿出一场暴风骤雨:“可我可没有师傅和师姐那样的好脾气!五万两银子一幅,付得起就留下,付不起就滚蛋!”

周思敏的话又快又急,全部说完时很多人还没消化的过来。也是,安溪离襄平距离比较远,潘大师和冯锦绣在襄平的名气再大,对这偏居北地的陪都子民来讲,还是有些陌生的。

不过能将撕得粉碎的古画复原回来,放在闺中的女孩子身上,倒也算是一件高雅的手艺了。

如果她不提钱的话。

“看样子还是真的啊?有名有姓的连师父和师姐都喊出来了!”

“不行,我现在就想回书院再看一看童子赏梅图。保存的那么完好的一幅画,怎么会是被人撕碎后重又拼起来的呢!”

“五万两一副啊!这口气,也太狂了些!”

“这周家小姐聪慧是聪慧,但奈何匠气也太重了些。好好一件雅事,怎么到她嘴里就全凭银子说话了呢!”

“这有什么!你到铺子里还不是一样要付了钱后,人家师傅才给你裱画?”

“这怎么能比?那我问你,那些在闺中自己做些女工的大家小姐和那讨生活在铺子里干活的绣娘能一样?”

“好啦好啦。跟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你说人家匠气重,这么些年你可听周家开过什么裱画铺子?捐到府学的那卷书画有没有收银子?她现在提银子,不过是想气一气那姓邵的……”

种种议论不绝于耳。但大多是信了周思敏的话了。

可是像郁正德这样的襄平人却没有轻易就相信。他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外甥女,只觉得自己好似幻听了。

她是潘大师的弟子?就凭她?

怎么可能呢!潘大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便是郁家和王家的女儿都看不上,一生也就看中了冯锦绣一个弟子,怎么在安溪又冒出一个……

不仅是郁正德觉得自己听错了,便是赵默青也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女了。难道对方刚才的那股气势不是骄纵无礼,而是高傲自信?

“原来表妹是潘大师的高徒啊!”一直对周思敏颇有好感的郁嘉言却感慨的说道:“那表哥以后的字画就全要劳驾表妹了!”

虽然大了周思敏两岁,但是郁嘉言还依稀记得表妹到郁家做客时的淘气。她和京里的女孩子一直就不同,也处不来。这次看她虽然变了许多,那种意气风发的精神劲却还留着呢。

“那不行!milou./zhanxie/">斩邪最新章节”还没等周思敏同意呢,周思文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要劳驾,你去劳驾你妹!思敏是我妹,你不准差遣她!”

郁嘉言脸上的笑意顿时便凝固了。这个表哥怎么这么粗鲁呢。不同意就不同意嘛,好好的一句话,偏生说的跟骂人一样!

“思文,十妹真的会裱画啊?”周思泰见到周思文已经和自己表弟计较起来了,忙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问道:“怎么我一直都没听说过啊?”

大房和二房走的很近,两房的孩子自然也是亲近非常。虽然男女有别,这些年周思泰已经不怎么和周思敏亲近了,但是对方的一些小习惯,他却是极清楚的。就像周思文一样,周思敏这个妹妹对书画也是一窍不通,在族学里也老是听说她被惩罚。

如今听她说自己会裱画,技艺还高超到一般人都比不上,这让他如何相信?

“为什么要给你知dào

啊?”周思文虽然很失落妹妹拜了师傅不告sù

自己,但该在外面替对方维护的体面他却一点也不落下:“原本盯着我们的人就多,再要加上这么一手,岂不更叫旁人惦记?”

他不傻,之前不计较只是因为不在乎罢了。反正那些都是郁小仙的东西,他周思文败的不心疼。

周家的男人们听了周思文的话后,不由都讶异了一下。若不是听到周思文亲口说出来,他们还真是以为对方是个傻的呢。

却原来人家心里清楚的很呢。

感情这对兄妹之前全在藏拙?真zhèng

蠢笨的其实是他们?

周老爷子的目光越发深沉了。

不等他想出什么名堂来,大门口却又传来了几声开道的声响。原本看热闹的门子连忙走了回去,一看到这群人的贺贴,便立kè

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起来。

“护国将军来贺!”

“步芳军指挥使来贺!”

“贤王爷来……”

门房突兀的声音突然止住,然后众人便听到对方诚惶诚恐的说道:“小的参见王爷,王爷万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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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喊冤

天舟的礼教,贺寿或奔丧时,为了体现对主人家的尊重,门子可以唱迎不跪。

但是皇族宗室除外。

“王爷?”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膝盖一软,全都跪拜在地。周思敏微微叹气,后退了几步隐在众人身后一齐行了礼。

李延年被众人簇拥着跨进了门厅里的小天井内,对着颤巍巍想要从轮椅上下来行礼的周老爷子挥了挥手,淡淡道:“老寿星无须多礼。”

陈琳适时的上前代主子搀扶起周老爷子。

“多谢王爷体恤!”周老爷子激动的哆嗦起来,坐回轮椅后只觉得脑子都转不动了。原本收到世子的贺礼他就够惊讶了,现在竟又得王爷亲自上门贺寿。

这应该不是做梦吧!

“诸位免礼。”李延年又暗哑的说了一句。

众人连忙谢过,声音虽参差不齐,但好歹还算响亮。

周思敏随着众人一齐起了身,然后微微低垂了脖颈随着人群退到花阶两边,将中间的甬道让出供贤王一行人行走。她目光微错间便看到严子陵站在李延年的身后朝自己眨了眨眼。

自认为不能与严子陵心有灵犀的周思敏便装作没看到一般直接将视线略了过去。

严子陵却不好糊弄,气恨的捏紧了拳头。

“王爷,还请这边走。”周老爷子让人推着轮椅走到了李延年身侧,抬手往前引路道:“厅内已经备好了酒菜,只等着王爷一来便要开席了。”

不管后面有没有客人周家都不会再等了。李延年身份贵重,整个天舟除了今上,即便是几位皇子都没有资格让他等候。

而之前发生的事情比起贤王来贺,根本就是在大江里扔了一块石子,连一片水花都激不起来。

邵澄玉算是失策了。他刚才一听到门房唱着江一鹤的名字时,就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歇。头顶上的空气也好似凝结出了一把利刃,直直的垂在正上方不知dào

什么时候劈下来。

真是太倒霉了。

“王爷……民女冤枉啊!”

正在他垂头丧气的想着回去后怎么应付江一鹤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钱如云那凄婉的声音。

他眉头一跳,靠,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然而命运就好似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直接将世上最愚蠢的女人送到了他身边。

钱如云想要冲到李延年身边,却被江一鹤抬起胳膊挡了下来。她索性往地上一跪,对着李延年的方向磕头不止:“王爷,民女有冤情上报!求王爷给民女做主!”

邵澄玉不敢抬头,却也感受到了江一鹤那强烈的杀气。他心里便更气了:没眼色的东西!王爷和指挥使方才都不准bèi

搭理他们了。钱如云却作死的还要往上凑!

这不是害他吗?

钱如云也并非如面上表现的那般镇定,趴在地上身子哆嗦的厉害。

李延年顿住脚步,转身回头,目光在跪在甬道上的钱如云身上停了一下,然后低低问道:“你是钱仕龄的女儿?”

陪在一旁的周老爷子面色一寒,目光直射钱如云,只恨不能当场将其诛杀!他们周家好不容易攀上了贤王,今日若要因为这钱家女而落空的话,他定会取了这女子的项上人头以作赔偿!

钱如云听到李延年的问话,心中一喜,微抬了脖颈,仰起的脸上两行清泪自腮边落下。

“回王爷,那正是家父。”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爱怜,微微哽咽的语气只教那些心软的男人听的心都碎了。

李延年容颜俊美,却是半点表情都无,只冷淡的说道:“你若要说你父亲的冤屈,那就不必了。”

他淡淡暗哑的声音冲淡了容颜上的美感,只让周遭众人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与对方身份上的巨大悬殊。

钱如云微微一僵。她方才正想为自己的父亲喊冤来着。自从父亲出事后,钱家在安溪的地位一落千丈。若不是还有姑母暗中撑腰,只怕早就被人给吞下肚了。再因为母亲也被人连累下了狱,她在家中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因为邵澄玉经常安慰她,钱如云便真的认为自己父母是被政敌给阴了。想着贤王对皇子们一向和善,钱家又算是皇子一派的支持者,她脑子一热便冲出来喊冤了。

却没料到李延年压根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

现在怎么办?见到贵人的机会千载难逢,难道她就要眼睁睁的浪费掉吗?

“不……民女并不是为了家父喊冤……”钱如云微微慌张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指着一旁低头不语的周思敏道:“敢问王爷,这人欠债不还,民女身为债主,是否有喊冤的资格?”

她突然就直起了脊背,胸口处鼓胀着满满的勇气,只想着让李延年揪出周思敏虚伪的面具替自己报仇!

就连邵澄玉也期翼的朝李延年看了过去。不管借据丢没丢,钱家没有收到周家的赔偿是确确实实的。保不准那借据就是被周家人使了计谋给盗去了。

周思敏不由又往后缩了缩,心中直叫着倒霉。

“对啊,王爷,虽说没了借据,但是周家人欠钱家十万两黄金的事情,整个安溪百姓都知dào

。”邵澄玉接口说道:“虽然周家说他们见到了借据还了钱,可但凡举债者还钱都要保人在场的吧?但是周家单方说还了钱,保人和债主却全都不知……”

“还真不知dào

那借据是否被人给偷了去。”他讥笑道:“听说周家堡武艺高强者众多,一些跑江湖卖艺的也能入得周家堡的门庭做个武先生……哎,江湖多匪类。周家是官身,却不知怎的非要和那些匪患勾结!”

邵澄玉前半段所言倒是事实。这年头,不是单单拿着借据就能与举债人要到银子的,还必须要保人在场做个见证才行。周家静悄悄的将钱还了,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但是后面几句话,却是红口白牙的诬陷了。

邵澄玉还是白身,这要是拿不出证据来,周家完全可以告他非议朝廷命官的。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抢在周老爷子发作前,江一鹤对邵澄玉呵斥了一句。

邵澄玉脖子一缩,立kè

便哑巴了。

李延年却皱了皱眉头,邵澄玉的话让他想到了金世鹏。他淡淡扫了江一鹤一眼,然后淡淡问了周老爷子一句:“府上请了武术先生?”

周老爷子心中将邵澄玉和钱如云骂了个十万八千遍,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不计较的样子:“回王爷的话,家学渊源,先祖本就是习武之人,去世时更是教导后代子孙必须世代习武以繁荣基业,下官不得违背。虽然请了一些江湖英雄,却都是有名有户、身家清白之人。王爷若是不信,可请人到府衙查证。”

他也知dào

朝廷对这些江湖悍匪的提防,所以每次请武学先生时都要到府衙办好手续验证后才能放心。

李延年便点了点头:“老寿星做的对。江湖人士凶悍狡诈,不能不防。”

见李延年轻易便相信了周老爷子的话,钱如云自然无法接受。但是她不敢对李延年大呼小叫,便转头朝着周思敏愤恨的说道:“周思敏!王爷在此,你敢指天发誓说那借据不是你们周家指示旁人去偷的?”

事到如今,孰是孰非已经很明显了,众人也瞧出李延年根本不想深究。但是钱如云一直纠缠不放,没的就让人厌烦起来。

周思敏被点了名,不得已又要现于人前。心里狂笑钱如云作死的她,轻移莲步从人群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动作优雅的给李延年福了一礼,然后面色凛然的站在了钱如云身边。

女子跪趴在地会撅起臀部,实属不雅之相。所以周围如果有男宾在的话,她们是不会轻易行跪拜礼的。刚才第一次跪着迎接李延年时,她便是悄悄退在众人身后行的礼。此刻露与人前,周思敏便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

李延年也不在意,只是在周思敏脸上扫了一眼,然后便又将视线移到了钱如云身上。

“你父母早已承认了诈piàn

周家十万两黄金的事情。”他淡淡说道:“所以你不是债主,没有喊冤的资格。”

周思敏微微惊讶,她原本以为李延年会遮掩此事的,却没料到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其实从步芳军来到安溪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想过有什么事能瞒过了对方。只是人家不想声张,她也只能配合着让周思文受些委屈罢了。

毕竟在百姓口中,周思文原就是清白了的。官府那边的文档,步芳军自会在暗地里消除了,对周思文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众人再一次惊愕在原地,下巴掉了一地。

钱如云则是惊怒交加:不可能!

“王爷……这其中定有冤情!”她忙不迭的叫道:“那周思文确实去至宝斋闹过事!要不然他为何肯签下十万两黄金的借据?官府那边……”

李延年却皱起眉头抬了抬手,连解释都欠奉,便见从他身后走出了一个侍卫,走到钱如云身边亮起刀剑厉声斥道:“闭嘴!”

这下不仅钱如云闭了嘴,就连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延年面色稍缓,转头又对着周思敏道:“周家捐赠医书有功,便赏你兄长一个入京城书院进学的名额吧。”

既然事情已经曝光,再不给周家一点好处,朝廷难免有夺人私产之疑。反正只是一个书院名额,除了会影响到周思文的命运,与别人而言,没有半分利益冲突。

“谢王爷慷慨!”周思敏抿唇笑了一下,只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并没有将功劳归在自己身上。

而周家其余人等,也在周思敏那脆生生拜谢声中回过神来,又给李延年跪了一礼。

一向镇定的周老爷子这时也忍不住了,频频朝着周思敏看过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缓和了,众人又忍不住议论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钱家果然坑害了周公子!”

“对啊,定是朝廷解了周家的冤屈,周家才将原本用来抵债的黄老手记捐赠给了朝廷!”

“周家真是仁义啊!即使是冤屈被澄清了也没站出来指责钱家,反而一直为他们遮掩……这样的人,却一直要被小人纠缠!真真可恨!”

钱如云听着众人的指责,顾不上那些鄙夷的目光,只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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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荡漾

周家人与有荣焉,只觉得天空万里无云,空气清新有度。扎在天井上的棚架五彩缤纷,前来贺寿的宾朋喜气洋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你修复的书画都很完美。有令师遗风。”李延年却没有被这些人的情绪感染。在让人通报之前,他就已经站在大门口听了一段时间了,想起周思敏说自己是潘大师的弟子,疑心一起,便又多问了一句:“只是周小姐远居安溪,不知是何时得的师承?”

周思敏心里有些发虚,便含糊的回道:“民女那时还小,具体的日子倒是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是住在外祖家的时候有缘结识的师傅。后来师傅身体欠安来安溪居养时,民女时常偷偷摸出去陪伴,稀里糊涂的便给她敬了拜师茶……”

她半真半假的说着,从京城到安溪,不管是地域还是时间,跨度都很长。拿来做文章疏漏也少。而且她师父的确来过安溪,但却不是因为身上不舒爽,而是来吊唁好友。后来回京城后依然心情不好,让冯锦绣劝了好一阵子才给哄好的。这事李延年便是去调查也不会有什么头绪,周思敏想到了便拿来给自己的谎言补充了。

所谓半真半假最是叫人信服。全是谎言又或全是真相时,反而叫人不信。

众人听了顿时一阵感慨。这种出门做好事就遇到高人指教的事情,实在是太叫人向往了。

李延年盯着面前女子的神色,辨不出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他只是本能的感觉,眼前这个少女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前就认识他了。那样的眼神……

他想起了那日在酒楼上的情形,心里越发觉得周思敏十分可疑。

这兄妹俩都不似密报上描述的那般蠢笨憨直,反而很有些狡诈。尤其是眼前这个女子,行事虽然泼辣,言语间却处处设陷,方才邵澄玉几人不过是被她牵着鼻子在走罢了。至于什么潘大师的弟子这样的话,李延年认为那不过是对方遮掩真相的手段而已。

周思敏不知dào

自己这一番谎话换来了李延年漫无边际的猜测。若要知dào

了,只怕就直接推说自己年纪小不记得了。

“江一鹤,这几个人你去处理。”李延年收回思绪后,便思量着先按兵不动。他给江一鹤指派了任务,然后便转身往里面走去。

周老爷子忙不迭在他身侧领路,心里翻腾的是怎么让这个冷面王爷舒展玉颜,来一个倾城一笑。

只有江一鹤跨着一张脸,很觉得丢面子。他算是明白了,姓邵的就是自己的克星,每次出现都叫他在王爷面前丢脸。

慢吞吞踱到了邵澄玉面前,他阴森森道:“我不管你来安溪做什么的,给你一天时间,从哪来的给我滚回哪去!再让我碰到你,北峭的军营就是你的归处!”

邵澄玉吓的脸都白了,和带来的几人一起全被几个步芳军侍卫轻易的架了出去。

人群在贤王往前走后,一下子就朝前厅涌去。天井小院中很快就变的宽松起来。

周思敏也准bèi

离开。她以为自己的话被众人尤其是李延年取信了,心中松快的同时又想起了兄长的前途。给周思文使了个眼色,周思敏往旁边一拐,进了侧门月亮门后的花园里。

不多时,周思文果然跟了进来。

“哥哥,恭喜你!”周思敏脸上俱是喜悦之色,玉瓷一般的细腻肌肤上光彩照人,看的周思文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哥哥没用,每次都要拖累你。”喜悦过后,他便有些沮丧。一想到这样的机会都是妹妹冒了极大的危险为自己搏来的,他就高兴不起来:“我今天才知dào

,那些书画都是你一点点修复出来的。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那是郁家的东西。郁小仙亏欠他们兄妹两,周思文用起郁家的陪嫁毫不心疼。但若是妹妹自己的东西,他便受之有愧了。

“原本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周思敏知dào

对方有些别扭,便轻快的说道:“哥哥,你别再纠结这事了。就像你喜欢舞刀弄枪一样,我也喜欢装裱书画啊!我高兴着呢。”

周思文依旧闷闷不乐:“我太没用……”

“哥哥若是觉得自己力量小,不能保护我的话,就更应该努力变得强dà

一些了。”她的手指在旁边的桂树上刮了刮,感觉到了那粗糙的质感后才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这样真实的生活,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很值得!”

周思文听了,心中也涌出一股强烈的期待,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至少要让你嫁到夫家后有人依靠!”

指望父母是不可能的,妹妹的将来只有靠他这个兄长护着才行!

周思敏咯咯轻笑起来,轻快的回了一个好字。

原本还想调笑一下的严子陵顿时便收住了脚步,站在月亮门的另一侧久久不语。

周思文解开了心结,顿时觉得心情舒朗了许多。

“我去前厅了。”他对周思敏说道:“你也回后院去吧。”

周思敏点了点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她便再回后院也不怕了。裴氏再要为难自己,她便搬出周老爷子替自己撑腰!

周思文出了月亮门便碰到了严子陵。

“将军怎么在这?”他纳闷道:“没有人带您去前厅吗?”

严子陵心情不佳,脸色也不太好,说话便不太客气:“本将军怎么说也是个女眷,去前厅和你们这些臭男人混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大义凛然的就好像一名节妇。

周思文晴朗的面孔顿时又阴沉下来。他不过是诧异了一句,对方却跟吃了火药一样,有病吧!

“算了,你也是无心之言,本将军就不计较了。”严子陵到底还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摆了摆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反正你妹妹也要回后院的,叫她带路便是了。”

说完又后悔了一下:那丫头好似很在乎这个哥哥呢!自己这嘴巴怎么就这么欠,说两句好话都不会!

周思文平白无故的遭了气,对严子陵的印象果然不好了。他感觉这个护国将军脾气太臭,妹妹跟她在一起铁定吃亏!

这样想着,他便回头朝着月亮门内看了一眼。见到那门内景色如画,弯曲的甬道上两个纤弱的背影被严子陵几步就给追上了。

周思敏听到脚步声回身一看,便见到严子陵那个讨厌鬼追了上来。她按下心中不快,勉强给对方行了礼。

“将军万福。”她低眉顺目道。

严子陵站在原地皱眉看着她,面露不悦之色:“刚才我给你使眼色,你怎么不理我?”

周思敏抬了头睁大了眼睛:“将军你什么时候给我使眼色了?思敏没见到啊?”

“你又装!”

看着眼前之人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严子陵便伸手想要将那张假脸狠狠的扯下来,最终却又垂下一把捞了对方的手腕往前大步走着:“人都走了你也不等我!你就是故yì

的是不是!”

真是可恶啊!明明知dào

对方在对自己撒谎,可她就是生不出狠揍对方一顿的决心!心头乱的很,严子陵拖着周思敏便胡乱的往前走去。

“你放开!”周思敏挣扎了几下想要甩了对方的手,却换来严子陵更加用力的紧握。

“你有病啊!”她被对方拉的跌跌撞撞的,脸上的淡然模样早就消失不见,只能狠狠骂几句才能出了胸中怒气:“慢点行不行!”

严子陵立时便松手停了下来,周思敏却在惯性的作用下直往前冲,差点又摔在地上。幸好她面前有个廊柱,往前冲的时候她本能的就抱着柱子转了半圈,停下后只觉得心里跳的厉害,靠在那柱子上歇了半天才平静下来。

芍药急急冲上来看了又看,生怕周思敏出了什么事。

“蠢死了!”严子陵看着周思敏的狼狈样子立kè

嘲笑起来:“你不是学过武的吗?身子怎么虚成这样!”

随即想到对方前不久刚刚受过伤,她心里又是一阵懊恼,倒又有些后悔起来。看来这小丫头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结实,以后自己再要动手动脚的,还真得注意些。

周思敏原本就气恼的要命,再听面前之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哪里还装的出那客气模样,张口便道:“对,真是蠢死了才会在别人家横冲直撞,路都摸不清就胡乱走动!”

被严子陵拉着胡乱走了一气,周思敏这才发xiàn

走错了一条道。若要回去,她们还要返回绕上一段。

严子陵原本就准bèi

服软了,再见她因为运动而显出血色的脸蛋愈加娇艳,不由便舔了舔唇瓣讪讪说道:“你又没喊停,我哪知dào

走错了。”

“哼!”周思敏又气恼又无奈,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对着严子陵道:“跟我来。”

说完又横了对方一眼,然后才又继xù

走在前面带路。

严子陵也不计较对方失礼,乐滋滋的跟在后面,目光黏在周思敏的身上哪也不移。她看到周思敏还是同往日一样梳着极其简单的双丫髻,绑了两根蓝色的发带。半透明的耳郭逆着光,耳垂上悬了两颗淡粉色的小珍珠。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对襟褙子,层叠的裙摆如同海浪,在严子陵眼前一漾一漾,只将她的心也荡起了波澜。

喜欢上一个人,便怎么看都觉得美。

芍药跟在两人之后,心思有些微妙。她既觉得严子陵这样对小姐不好,又希望一会儿严子陵能在众人面前多多维护小姐……

而严子陵的护卫则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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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入席

“到了。”走了一会儿,周思敏停了停,见到了等在院外的宝剑,不由笑道:“让你拦着母亲,你就一直呆站在这里了?”

张氏顶多也就是追到二门外阻拦她一下,只要周思敏出了那门,张氏就不会再追出来了。

这一点周思敏心知肚明。她毕竟不是张氏亲生,如何能让对方舍了名声去维护。

宝剑迎过来行了一礼,木木的说道:“夫人在里头。”

因为夫人在里头,所以她只要守住门口就行了。她这般说辞也算是解释了一下。

周思敏看着她木讷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推了一下:“真是个呆丫头!”

宝剑默默的垂了头。

“这是护国将军。”周思敏对着守院门的婆子说道:“还劳驾嬷嬷进去通禀一下,让祖母出来迎接。”

那婆子狐疑的看了严子陵一眼,不太相信。

“怎么,本将军的身份不够老夫人来迎?”严子陵倒不是个喜欢在长辈面前逞威风的人。她只是觉得周思敏既然这么做了,她便要配合对方一下。

但是现在看到守门婆子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严子陵便有些恼怒起来:“还是说你这狗奴才胆子肥了,想要见识一下本将军的刀法?”

两名侍卫立kè

上前亮出了佩刀。

“奴才不敢……”那婆子见严子陵气势凌人,顿时就吓破了胆慌忙赔礼:“请将军饶命!老奴这就下去通禀……”

严子陵冷哼一声:“滚!”

那婆子忙不迭的冲了下去。

不一会儿,裴氏便带着一众女眷匆匆出了厅堂,呼啦啦的跪满了整个院子。

严子陵等着众人都拜了礼,才懒洋洋的说道:“起来吧。”

裴氏被红杏搀扶着站起来,然后便看到站在严子陵身侧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周思敏。

她心中大怒。那孽障笑得太过刻意,明摆着就是在嘲笑她!她刚才才让对方滚出去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请了一座靠山来向自己挑衅了。

“思敏,你不是去前院和那姓邵的公子解释了么?”她压抑着心中怒气,垂着眼对周思敏问道:“怎么?解释清楚了?是他看着你富裕要攀上你呢还是你已将那欠款还清了?”

众人刚刚摇晃着起了身,便听到裴氏在发作自己的孙女。不过她们也能理解,不管是谁做了长辈,都不可能喜欢当众与自己顶撞的小辈吧!

严子陵微微眯起眼,当着自己的面这老虔婆都敢刁难周思敏,可见平日里得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周思敏立kè

红了眼圈,贝齿咬在粉色的唇上,委屈的说道:“祖母这是什么意思?若不是您不分青红皂白的非要认定孙女有错,孙女又怎会冲出去与人理论?孙女虽然珍惜自己的名声,但却不忍连累了父兄与家族。不然孙女是傻了还是太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践自己……”

她嘤嘤哭泣起来,表现的十分委屈。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再联想到这祖孙俩并非亲生,看向裴氏的目光便也复杂起来。

裴氏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是对周思敏请来的靠山却不能不重视。她的目光在严子陵脸上扫了一下,见到对方也是一脸怒容,面色不善,心里便有了底。

这靠山还挺硬朗的!

“是不是你的错稍后再说。”试探了一番后,裴氏也收起了脸上的不满之色,转头对着严子陵和善的说道:“将军,舍下已备好了酒菜,请将军赏脸随老婆子进厅内入席。”

大不了先不动这孽障,等严子陵走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然而严子陵却没有理会裴氏的话,只转头看了看周思敏,那样子竟似乎在询问对方的意思。她见周思敏低头不语,便也站立不动,好似要裴氏给出个说法才行。

裴氏顿时给气到了!天舟尊老,对像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便是皇上也要做出个谦和样子的。可这严子陵竟当面给她难堪。果然是不想嫁人了,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了吗?

最可恨的是她还真不敢倚老卖老得罪了对方!

“你这孩子!”方氏见到婆婆尴尬,便立kè

走上前牵了周思敏的手打着圆场说道:“祖母不过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前头吃亏罢了。你倒和你祖母使起小性子来了……”

“三婶……我不是使小性子,只是被祖母冤枉了嘛。”周思敏这才抬起头,旋即又好似刚刚发xiàn

了周遭的不妥似的,惊讶的问道:“将军,您怎么还站在这里啊?是没人招呼您吗?”

严子陵憋着笑,虎着脸点了点头:“等着你呢,还不过来?”

这丫头还真是会装,变脸就跟变天似的,倒是个不肯吃亏的。

周思敏收了眼泪,低低叹了口气,走到严子陵的左手边恭声说道:“将军请随思敏这边走。”

然后便挺直了腰背,款款的迎在了众人前面。

裴氏反倒被落在后面,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周思媛跟在她身侧看了,顿时一阵欣喜。依她对裴氏的了解,这周思敏也就是这么一会儿能高兴了。待那靠山一走,裴氏想收拾一个孙女还不是手到擒来?

真是自作聪明!

众人心绪各异的进了内堂,重又分了主次坐好,然后便在前院的鞭炮和唢呐声中开了席。

因为每桌都要有个主席位及陪客,周家人倒是一下子全都分散坐开了。周思敏这一桌自是严子陵坐席,周思敏陪坐。余下的除了张成澜和王元娘,其余人她都不认识。

也幸好这些人也是一样的拘谨,否则周思敏还真不知自己会不会露陷呢。

“你刚才去哪了啊?”张成澜暗暗拉了一把周思敏的衣袖,低声问道:“我和元娘找了你一圈都没见到人影!”

这两人来的比较晚,自是错过了周思敏“滚出去”自辩的一幕。

“就是到前面溜达了一圈而已。”周思敏不愿多说,反正这事过了今日自会传开,她便懒得跟张成澜说了。

“切,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张成澜噘起嘴不满的说道:“你定是去接她了!”

对严子陵,张成澜从开始的欣赏到后面的厌恶,经lì

了一个很纠结的过程。她以为周思敏也和自己一样讨厌对方的,却没想到这两人的感情反而更好了?

“胡说什么呢!”若要是以前,周思敏说不定就顺着张成澜的玩笑继xù

说下去了。现在却有些尴尬。

严子陵听了,只当周思敏是害羞了,暗暗笑了一下,她竟从心底生出一丝丝的甜蜜来。

“元娘,你师父到安溪没?”周思敏想着转移话题呢,便将目光落在了王元娘身上。

原本只是笑眯眯看着她们打闹的王元娘一呆,点了点说道:“早到了啊。他不是跟你买了手记么……”

“你说他看到黄老手记了?”周思敏惊讶起来:“那你师傅是跟着贤王来的?”

原以为王元娘的师傅只是个游方郎中,现在看来竟是她们小看了对方!

王元娘疑惑的摇了摇头:“师傅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想起这几日师傅去医馆时,身边总跟着几个侍卫一样的人,便暗暗猜测顾西庭在京中的身份也不简单。

“那就应该是了。”周思敏肯定了心中所想。

“你师傅是不是叫顾西庭?”

一直没有说话的严子陵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王元娘点了点头:“正是家师。”

周思敏了然的哦了一声。

“怎么?”严子陵对她的表现很敢兴趣:“你也认识他?”

周思敏淡淡说道:“听说过。”

她的确只是听说过。对方虽然在京中久负盛名,但是不管是她还是她师傅,都未曾得对方诊治过。不是没有条件,实是没有机会。

就好似老天注定了要在那时收了你的性命一样。她和师傅不病则已,一病就是要命的恶疾。师傅命不好,赶在了顾西庭去步芳军中控zhì

瘟疫时染了恶疾。她日夜盼着顾西庭早些回来,却终究没能如愿。而她也没那个好命,嫁到王家仅仅半年,今上便抽风将三皇子记在了王贵妃的名下。以至于冯王两家交恶,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夹在中间,终于被他们给夹死了。

“你们都认识我师傅啊?”这下轮到王元娘惊奇了。她原先只是崇拜顾西庭,却也不敢想象对方竟有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我不认识。”张成澜老老实实的承认道:“他是谁啊?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游方郎中呢?”

王元娘这次没有再激动的维护顾西庭了,反而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盯着周思敏和严子陵,只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到顾西庭更多的消息。

“我只知dào

他有再世黄老之称,在京中很有名望。”周思敏道:“再多的,你们便问严将军好了。她似乎了解的比较多。”

见到两双眼睛立时就看向了自己,严子陵便得yì

的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道:“思敏说的不错。这顾先生医术精湛,在襄平不仅受百姓推崇,便是那些达官贵人也常常到他的医馆就诊。几年前京城发生瘟疫的时候,顾先生更是立下大功。后来得了皇上钦赐牌匾及官身,名望就更甚以前了。”

“这么厉害啊!”张成澜适时的感叹了一句,一双大眼嵌在满月一样的脸盘上,显得十分灵动。

“你以为这就够了?”严子陵瞧着张成澜的样子,竟爱屋及乌的觉得对方也有些可爱起来:“思敏,你谱学学的好,应该记得我姨母是姓什么的吧?”

周思敏嗯了一声:“世子夫人姓顾。”

严子陵见她配合自己,兴致更高:“他与我姨母是同宗同族。若真按辈分排下来,我还要叫他一声舅爷爷呢!”

虽然寒门也兴盛起来,却仍然比不过旧士族的强dà

根基。世人承认你的丰功伟绩,更羡慕你的血统高贵。顾西庭现在不止能力出众,身后又隐隐站了首阳王府及郑国公府两大世家,身上的光芒只会更加耀眼。RS

第九十九章 猜测

果然,张成澜与王元娘都听呆了。

只有周思敏面色不改。自从武帝罢外选,改科考后,天下有识之士皆有了致仕的机会。虽然这些人还是要先投卷在公卿门下才有出头的机会,却没了身份的限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士族的影响力已远没有以前那么深远了,与之相反的是皇权的控zhì

力越发增强……

所以贤王那句给你兄长一个进学的机会是多么的令人羡慕。就因为这句,周思文便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甚至能成为宗族的支柱和决策人!

周思敏正想的出神,却被张成澜轻轻推了一下。

“想什么呢?元娘叫你呢!”

周思敏这才回神:“什么?”

王元娘不以为意。她听到的严子陵称赞顾西庭,心中十分高兴,便兴冲冲的敬了周思敏一杯:“思敏,我代我师傅先谢过你了。若不是有你,那黄老手记便真的毁了。师傅这一辈子的愿望也就无法实现了……”

她这次再见到顾西庭,便明显感受到了对方那欢愉的心情。她为他的高兴而高兴,对周思敏更是感激非常。

周思敏笑着喝尽了杯中美酒,却不想被辣的差点呛出眼泪。

严子陵慌张的在她身后重重拍了十几下:“怎么喝酒都能呛到啊?你没事吧?”

周思敏被她拍的直往桌子上撞,没好气的说道:“你力qì

真大……我不给呛死也要被你拍死了……”

果然是常年练武的练家子,那一掌抵得上普通人十掌,一个不注意就能被对方拍到桌子底下去。

严子陵顿时大笑了几声,然后讥讽道:“谁让你蠢透了呢!我还指望着能将你拍聪明些呢!”

王元娘抿了抿唇,张成澜也笑起来。

周思敏一时大窘。

其余几个陪客虽然没听懂她们说了些什么,却也跟着笑了一场。桌上气氛一时大好,倒将其余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桌子都是不安分的。”周言绣与裴氏坐在一处,望着周思敏的方向嘀咕道:“简直是丢死人了!”

裴氏冷笑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娘。该教的还是要教。”周言绣看不惯周思敏那得yì

的样子,便对裴氏说道:“免得以后出去丢了我们周家的脸面。”

“你就放心吧!”裴氏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虽然她身上没流着我的血,却也叫我一声祖母的。祖母让她向东。她还敢往西不成。”

后院的裴氏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周思敏吃点亏了,前院的周老爷子却打心眼里觉得这孙女讨喜。拜对方搭上的关系,他的七十七喜寿过得很是热闹。有贤王和步芳军指挥使亲自来贺,他在安溪可谓出尽了风头。

但是李延年并未在摆席的大厅内逗留过长的时间。只简单吃了一碗寿面沾了个喜气后,他便提出想要参观参观周家堡的演武场。

满脸喜色的周老爷子丢下了前来贺寿的客人,亲自作陪。

“这里原先是边防上的营地。高祖开疆扩土后,安溪便不再是天舟最北的城镇了。北峭被打下来后,安溪城外的北营军便撤出了这里,直接驻守到了莱州。”周老爷子领着李延年慢慢往演武场的方向走着。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则是被他特意叫上的周思文。

谈起行军打仗,周老爷子便眉飞色舞。有些滔滔不绝起来:“姜桐成了天舟的藩属后,北营军里又分出了一支去了姜桐。分出的那一支如今归郑国公府管束,也就是赫赫有名的霄封军。但起源却在下官带王爷参观的这片土地上。”

他们走过一洼小池,眼前便现出了一大片平坦的场地。场地周围栽有松柏,常年保持着葱绿的风景。四角则排放了好几排的兵器架。刀枪剑戟排了个完全。东南方向还保留了一块突兀而起的赭色岩石,周老爷子解释说那是以前的点兵台。周家人建房舍时非但没有损毁,反而极小心的保留了下来。几十年过去了,这块岩石的表面都被人攀爬琢磨的有些光滑了。在练兵台的西侧,则是一大排梅花桩,高高低低的竖立在沙坑内,显得有些凌乱。

“听说你还摆过擂台。就为了给府上选几个武功好的先生?”李延年停下脚步,心绪有些不平:“正如那邵澄玉所讲的,江湖多匪类,周家若也参合进去了,朝廷可不会饶了你们。”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周老爷子一边在心里将那钱家和邵澄玉骂了个遍,一边连忙向李延年解释:“王爷。冤枉啊。周家世代从军,族中子弟从小就以杀敌报国为荣。一代代的族人本该由族中长辈亲自教导成材的。可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动乱中,周家被玉屏山上的匪徒盯上,下官这一辈的堂兄弟几家,除了下官。其余全都死在了逆贼的手上……”

提到往事,周老爷子甚为动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隐约可见到凄楚的神色。当年他随军驻守都督府,全家跟随迁徙到了城内,因此而逃过一劫。但是他那几个兄弟,从上到下,没能留下一个活口。今上登基后,他才带着族人返回了周家堡,重建了家园。

“没了族人教导,下官这才无奈要选那些江湖人士来教习子孙的。”周老爷子长长叹息了一声,对着李延年凄苦的说道:“只可惜下官的子孙都不成器,周家要恢复到往日的荣盛……难啊……”

他心里也在猜测李延年上门贺寿的原由。但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理由极为牵强。这般诉苦,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二来也存了小小的试探之意。

可惜李延年半天都没接话,只站在演武场上吹着风。

良久后,周老爷子才听对方沙哑的说道:“那场内乱,十户官家有九户被灭,李氏宗族更是被屠戮殆尽。贼人如此仇恨朝廷,可是因为先祖治下不稳、引发了民乱?”

周老爷子战战兢兢起来。这话怎么就被他给听到了!李延年嘴里的先祖便是先帝,别说他这个微末小官不敢非议了,便是李延年自己。作为先帝的遗孙,妄议先祖的过失是大不孝啊!

好在李延年也只算是感慨了一句,并没有要周老爷子回答的意思。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他脸上的迷惘之色一下子消散无踪。

“你还记得彭史谨吗?”他回头问道。

周老爷子抬起头。看到李延年正站那块巨石边上,青色的衣衫被大风吹得呼呼作响,鸦青的长发散在风里,乱腾腾的好似无数支利箭。

他低下了头。因为感受到了李延年那紧迫的目光,周老爷子便特别谨慎起来。他猜测此人对李延年很是重yào

,便字斟酌句的回道:“几年前,下官曾聘他到府上做过两年的武先生。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不告而别。下官派人寻了一阵子,也没理出个头绪。”

“你可知他在安溪有无亲朋家眷?”

“回王爷,下官派人去官府查过。彭史谨独门独户,没有亲眷。”周老爷子努力的想了好久,然后又道:“朋友的话,倒好似有一个。”

李延年瞳孔一缩,迫切问道:“谁?”

周老爷子忙道:“叫什么名字。下官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是听口音好像是姜桐那边的。当时他带了人进来,说是那人来安溪贩货时被水贼给阴了。下官见那人可怜,便让他收留了几日。后来走时,那人要来拜谢,下官正好有事,便没有见他。”

他生怕李延年不信。便又补充了一句:“这事下官在府衙也听说过。一船的货物被水贼劫了去,死伤的人有些连尸骨都没找到。这事闹得很大,安溪府衙也应该有卷宗记录的。”

李延年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陈琳,陈琳心领神会,记下后以备待查。

“那人当年都教了哪几位学生?”李延年的目光在周老爷子身后的周思文身上停了一下,指着他挂在腰间的九节鞭又问:“本王见你们周家子弟都使的一手好鞭法。是得他所传吗?”

周思文本能的将手往那黑黝黝的九节鞭上按了一下。

摸不清眼前之人对那彭史谨是善是恶,周老爷子便规规矩矩的答道:“回王爷,那人只教族中的男儿。就像思文吧,他这鞭法也是先后经了好几任先生的磋磨后,才勉强使出了点样子。”

“只教男儿?”这回答和李延年心中的猜想有些不同:“我听说府上十小姐的鞭法也很不错。却不知她又是得哪位先生所教呢?”

跟在周老爷子身边的周思文听了,心里一紧,便大着胆子朝李延年看了一眼。他见到对方脸上神色淡漠,目光却冷冰冰的很是渗人。

周思文慌忙低下了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延年这个问题不是随口问出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开始担心周思敏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叫这王爷给盯上了。

而周老爷子哪里想得起来一个孙女的教习先生,只好胡乱说道:“那些女先生也有使鞭子的吧?又或是她们年纪小时,在演武场上偷偷学的。”

李延年便微微眯了眼睛,突兀的笑了一下说道:“她不错,小小年纪就能得潘大师相中收为座下弟子,想来手上还是有些本事的。今日听她说起时,好似你们还不知dào

?”

秋风瑟瑟的,坐在轮椅上的周老爷子不由缩了缩。他想着莫非天气太冷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王爷的笑容这么凉呢。难道是怪罪自己不关心这个孙女?

“王爷恕罪。”他实在猜不出李延年的意思,只好含糊的请罪了。

李延年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这么走了。

得了金世鹏朋友的这条线,今日来周家就算不虚此行了。至于那周思敏,毕竟只是猜测,在事情没有陷入僵局之前,他打算先将这条线放在一边。

第一百章 惩罚

“祖父……王爷走了。”周思文忙轻轻推了推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没想到李延年就这么不发一言的离开了。愣了一下,被周思文轻轻提醒了一下后,他才恍然醒过神来。吩咐周思文给自己调头,他这才追了上去给李延年送行。

忐忑又兴奋的送走了李延年几人,周老爷子停在周家堡的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他思索着李延年问的几个问题,却也没理出个头绪。

“回吧。”让周思文转了头,周老爷子索性不再多想,而是严厉的叮嘱周思文道:“今天的事情不准多说知dào

吗?”

“知dào

了。”不用祖父叮嘱,周思文也知dào

不能说出去。

“王爷给了你进学的机会,你也该努力了。”周老爷子见周思文乖顺,语气便也温和了许多:“像咱们这样的门户,除了你伯父和堂哥有举荐致仕的机会外,其余人全都要凭着自己的努力才能上进。但是在这安溪,想要往上爬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你要走武举的路子,每岁才三个名额,凭着咱们周家给你安排的话,你便是等到老也等不到。”

每年三个岁贡资格,指得是武举的三个。文举分的科比较多,什么“孝悌有闻”、“文才秀美”、“才堪将略”等等共计七个科目。这文武十科各荐一人后,到京都还要经“试策”取士。所以不管是凭什么科目被举荐进学的,都要先进国子监读书,再有老师考核满yì

后才能推荐取士。否则,选出一个文盲去治理百姓,那不是笑话么。

这也是为什么郁家在京中特别得旁人敬重的原因。

今日有了李延年的这句话,安溪的岁贡里便有了周思文的一个名额。后面要走到什么地步,就全靠他在国子监里自己打拼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周老爷子毫不避讳的说道:“你外祖在学监里颇有名望,又是大皇子的座师。你进京后只要和你生母那边走的近些……”

可是周思文对生母厌恶非常,还没等周老爷子讲完,他便打断道:“我自会努力的。找她干什么!”

“胡闹!”周老爷子对孙子这般闹小情绪十分不屑:“现在你倒清高起来了?你要真有骨气,就别败光她的陪嫁啊!”

他本就不是什么圣贤人,若是能牺牲了家里的女人给男人们换一个好前程,只怕整个周家就没有女眷了。想到郁小仙走了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来过,他便阴测测的说道:“她既然生了你一场,这些事她就该给你安排好!这是她欠你的!也是她欠咱们周家的!”

莫名被周老爷子训斥了一通,周思文心情烦躁极了。跟在老爷子轮椅后面重又回到厅中招待宾客,他情绪怏怏的,倒是和周二老爷凑成了一对臭脸。

周老爷子却是笑颜展开,和前来打听消息的人玩起来太极。先前因为周家落魄而踩上一脚的人也纷纷到酒赔罪,一些脸皮厚的甚至当场打听起府里少爷小姐们的婚配来。

在前厅受到热烈欢迎的周家小姐们,在后院却并未得到什么妇人的青眼。她们消息不通,和自己的夫君自然不能保持步伐一致。尤其是发生了周思敏当众冲撞裴氏的事情后,她们再看周家的几个女孩子时,眼光中总含了一抹鄙视。

若不是有严子陵护着,周思敏必要受些冷嘲热讽的。不过也幸好这些人没怎么出格,因为宴会一散,她们就发xiàn

被鄙视的那位十小姐,却已经成了安溪人人夸赞的香饽饽。

能不夸赞么?这个时代的女子存zài

的意义,不就是给自己的父兄做垫脚石么。这周思敏还未出嫁,却给亲哥哥捞了一个岁贡的资格,落到别人家里,那就是一个福星啊。这样的女子,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在家里做个姑奶奶都要被侄子们供着养着的,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名声呢。

只可惜,这一切裴氏还未知晓。

周老爷子的喜寿是中午一席,晚上一席。中午这一席一直闹到傍晚实在拖不得了才散。住在城内的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告别后,剩下晚上一席的便只有与周家堡同处在城外的乡邻了。

将严子陵几人送走后,周思敏和张氏一起返回了后院。剩下的女眷大多是附近乡绅的妻子和女儿,虽然地位不高,却是实实在在的近邻,关系倒比那远亲还要近些。

这些人只需几个媳妇招待就行了。裴氏年纪大了,便提前退回来主院准bèi

休息了。

“去把十小姐叫来。”裴氏一进到主院便吩咐道:“别惊动前厅的人。”

周言绣跟在裴氏身边,随着对方一起在软榻上歇下来。红杏端了一个茶色的琉璃果盘上来,亮紫色的葡萄颗颗饱满,堆在盘子里面就好似小山一般。

“阿娘,那丫头靠山硬的很呢。”周言绣幸灾乐祸的说道:“您要是得罪了她,当心那护国将军追回来治了周家的罪哦。”

裴氏张嘴接了杏红剥好的葡萄吃下,冷笑道:“你也别激我。那护国将军是厉害,但再厉害又能怎样?我一个老婆子教导自己孙女学规矩难不成还错了不成?她再有意见也不能对我这个老人家指手画脚!”

周言绣自然也知这其中的关联,自然笑的更欢。

“那贱人娘每次回家,都是一副清高的模样。也不知她给开国侯喂了什么**丹,竟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真不要脸!”她长长的指甲扭着洁白的帕子,就好似掐住了不顺眼的女人的皮肉,很有些解恨:“一个别人不要了的破鞋,却在我面前拿架子,害的那老贱人也不待见我。”

裴氏听了,顿觉自己女儿过得不容易。

“那老贱人磋磨你了?”她声音有些尖利:“不是名门望族么?还会使那小门小户的伎俩?”

周言绣白了自己母亲一眼,嘟着嘴道:“小伎俩倒是没怎么使,只是她老是抬举那王氏,明显是瞧不起我。我现在就盼着两个老的赶紧死了,这样我们就能分出去过了。”

裴氏听到女儿没受什么委屈,这才放下心里。

“那你矫情什么!”她并不赞成女儿的主意:“谁家做媳妇的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要分出去单过,只会越过越差,还会越来越好不成?你那公公和大伯子全有官身,姑爷却还没选上官呢!你别给我作死!”

说到后面,她语气都有些严厉了:“我看你就是被我惯坏了,只一心想着自己舒坦,却不管姑爷和嘉义的前程!”

周言绣被训的没了脾气,虽然脸上不满,心里却也承认裴氏说的都是正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急什么!”她嘟囔道:“还不兴女儿跟你述述苦了!”

远嫁京都,十年间回过家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周言绣想想就觉得委屈,眼眶一红,哽咽道:“那女儿以后就不回来了,省的惹阿娘讨厌!”

裴氏心疼这个女儿,自然是看不得她落泪的。她当即就叹了一口气,抓了对方的手轻轻摩挲着,连声道:“好了好了,是阿娘不好。我儿不委屈了行吗?你看着阿娘一会儿给你出气好不好?”

周言绣破涕为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裴氏看出对方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母女俩正谈着话,守门的婆子掀了帘子道:“老夫人,十小姐来了。”

裴氏听了,笑脸一收,沉声道:“让她进来吧。”

周思敏带着芍药和宝剑进了门。原本她想让宝剑去通知一下周思文的,但是被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仆妇盯着不放,便无奈的跟了过来。

“祖母万福,小姑姑万福。”她好似拜见皇后一样,一丝不苟的给两人行了礼。

周言绣轻哼了一声:“倒是会装!”

裴氏也是冷眼看着,待周思敏行了礼站在那里不动了,她才慢腾腾说道:“你可知祖母叫你过来做什么?”

周思敏垂了眼,温声回道:“孙女愚钝,请祖母指教。”

“啪”的一声,裴氏冷不丁重重拍了一下软榻边上的案桌,将上面的琉璃果盘震的跳了一下。

“放肆!你忤逆犯上,不敬尊长,到现在还装作不知?”她喝道:“站在干什么?给我跪下听训!”

周思敏强压怒火,面色阴沉的跪了下来。

“红杏,去取家法。”裴氏面露得yì

之色,对着周思敏冷笑说道:“小贱人,我看你今天往哪逃!”

周思敏没想到裴氏这般嚣张,什么理由都没有上来就要对她行家法。

“慢着!”喝住了红杏,她左右看了看,见到房里除了裴氏和周言绣外,其余的便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心中顿时了然。

怪不得这屋里也没几个人在,原来是支开了外人,只留下了心腹!看来这对母女是铁了心要对付自己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原本以为老爷子喜寿,对方再嚣张也要收敛等待些时日的。却没想到对方这么急!

“祖母好大的火气啊!”反正也没外人,她便当真放肆起来。从地上站起来后,周思敏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才抬起头嘲讽道:“哦,这声祖母孙女总叫的有些别扭呢。是了,我怎么给忘了呢?老夫人您不过是个继室,真要算起来,继室不过就是个风光些的妾罢了!年年祭祀都要在我亲祖母的牌位前行妾礼,就别装那原配嫡妻的气派了好吗?”

左右自己做的再好,这对母女也要挑出个错处惩戒自己的,倒不如让自己爽快一下,过过嘴瘾。

所以什么难听她就说什么。全然没有了在外人面前时的规矩模样。

不说裴氏等人听得呆住,便是在周思敏身边伺候的芍药和宝剑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完全不信自己的主子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你这个孽障!”裴氏被气的揪心的疼。周思敏字字句句戳中她的要害,她好悬才没被气的吐出血来!

而周思敏瞧着对方被自己气的要昏过去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半丝怜悯。既然都被叫做孽障了,她要是不说出些孽障们该说的话,这心里还真觉得有些亏:“抬举你才叫你一声祖母的!不客气的话便是叫你一声太姨娘又怎样!”

她一副豁出去了的叛逆模样。

周言绣则豁然起身,指着周思敏的鼻子大骂道:“果然是贱人生贱种!你竟敢辱骂我母亲,我……”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指使着自己的丫鬟道:“柳枝,桃红,还不上去给我打!这样忤逆长辈的畜生,便是打死了也不怕!”RS

第一百零一章 逃脱

周言绣的丫鬟是其从周家带走的陪嫁,虽然长相一般,但是身手了得。周言绣进京后,未能将其送到郁正德的床上给自己固宠,便只好将这几人当打手一样养着。

柳枝和桃红齐齐应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周思敏走了过来。

“你们敢!”周思敏睁着乌漆漆的眼睛阴寒的看着这两人,厉声喝道:“你们早就不是周家人了,手伸的这么长,就不怕被剁了喂狗吗?”

见柳枝和桃红停顿下来,她又转头朝着周言绣冷笑道:“小姑姑最好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个出嫁从夫的外姓人,竟跑回娘家管教起侄女来了。那我倒要去信问一问外祖母了,郁家的规矩原来都是这么教的吗?”

她满脸的嘲讽之色,站在那里就好似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叫人瞧着就觉得十分讨厌!

周言绣胸膛起伏不定,恨不能扑上去撕了对方,却又迟迟下不了那样的命令。眼前这人既是自己的侄女,又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一句话可以把自己的母亲气晕,一句话又能让远在京城的婆婆抹泪心疼。

比她那个贱人娘还要招人恨!

“言绣,这事你不用插手!”裴氏这时候已经缓过劲来了,看到自己女儿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由恨声说道:“你给郁家生了嫡孙,他们便是再偏心还能偏过亲孙子去?这小贱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别信她!”

周思敏往后退了退,却见大门口被两个粗壮的婆子给堵上了。心里一冷,她知dào

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想逃?”裴氏冷眼瞧着,心中生出一种凌虐的快感。偏头对着红杏吩咐道:“去将这个小贱人给我绑起来!”

红杏应了下来。

到内室找了几根粗绳子,又带了两个健壮的仆妇走了进来。

“十小姐,得罪了。”她冷声说了一句,然后便给那两人使了个眼色。

“小姐……”芍药身上没有功夫,却看不得周思敏被抓。她紧紧的将人往身后拉,想要护住对方。

可周思敏却并不愿意,反正对着宝剑道:“把她拉走!站在这里没的影响本小姐的心情!”

宝剑有些为难。

“聋了啊!”周思敏却喝道:“快去啊!”

宝剑终于动了,将芍药的双手别到身后,然后直直的就往外拖。

周思敏满yì

的笑了一下,暗暗摸出了贴身佩戴的匕首。

“宝剑,你快放开我!”芍药一边挣扎一边叫嚷着:“我要去救小姐!”

宝剑一声不吭,将人拖到门口时,被那两个婆子出手拦了下来。

“你们不能出去!”

宝剑呆了一下,却觉得虎口一阵刺痛。她本能的将手一松,然后便见到芍药冲了出去。

宝剑低头看到虎口上一圈牙印,心里一阵无措。她习惯了听从主子的命令去做事,但也直觉要以主子的安全为重。当着两件事情起了冲突时,她便有些无所适从了。

芍药像个护崽的母鸡一样直直的站在了周思敏的面前,双手伸开将对方掩在身后,口中喊道:“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动我们小姐!你们就不怕得罪郁家吗?”

在芍药眼中,周家所有人都是洪水猛兽,唯一能护住周思敏兄妹的便只有郁家。

周言绣不由嗤笑道:“这小贱人不是说自己是姓周的么。既然是周家人,便只能由周家的长辈教导。郁家嘛……手伸的太长会被剁了喂狗的!”

她心眼小的很,自然记得方才周思敏用这话讽刺过她。如今形势逆转,她便又将这话还了回去。

“周家的长辈可不止一个呢……”周思敏却并不服软,反而斜眼反驳她道:“老祖宗还在前院招待宾客,老夫人却已在后院戕害起他的嫡亲孙女了。若他回来后知dào

了……呵呵……”

她轻声笑起来,就好似已经看到了这对母女的悲惨结局一般。

听到周思敏提起周老爷子,裴氏不由就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你敢威胁我?”裴氏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心中的怒火一格一格的往上攀升,几乎要到了疯狂的地步:“在这个家里,还没有哪个小辈敢威胁我!”

老爷子不怎么插手后院的事情,家里的女眷他就从未在乎过谁。裴氏觉得今日若是周思文惹怒了她,她尚且还能忍一忍;可换成是周思敏的话,她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之前不动对方,不过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今日这小畜生自己犯贱,她若不趁此机会收拾了对方,她在周家堡还有什么颜面可存!

想到这里,裴氏不由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周思敏,脸色狰狞:“就冲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我今日若不如了你的愿打你个半死,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芍药听了,不由尖声叫起来:“老夫人,你不能!你不能!”

“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拖出去!”裴氏嫌芍药聒噪,便恼恨的说道:“给我赏她个一百耳光,打的她再也喊不出来为止!”

杏红应下,转头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吩咐道:“你们来弄!”

芍药微微抖了一下,却依旧没从周思敏身前离开。

周思敏将手里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些,然后给宝剑使了个眼色。宝剑是学过武的,几下就冲到了周思敏身边。

“趁此机会,你出去找人来救我们。”

错身之间,她听到周思敏低声吩咐自己。

抢在那两个婆子之前,宝剑极粗鲁的将芍药拖了下去。这次她学乖了许多,将芍药的双手往后剪着,让对方再不能咬到自己。因为宝剑是周家的家生子,那两个婆子便以为对方是在配合她们行动,便也乐的不用自己动手了。

“拖到院子里打吧。”其中一人对宝剑说道:“在这里行刑,没的把老夫人的屋子给弄脏了。”

“你这个叛徒!少爷不会放过你的!”芍药悲愤的吼着,却没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反而被更快的弄出了屋子。

宝剑一声不吭,像个哑巴一样任由芍药骂着自己。裴氏和周言绣看的可乐,看向周思敏的目光越发讽刺。

被自己的丫鬟出卖,这样的感觉应该不好受吧。

两个婆子也觉得很是可笑,既然是周家的家生子,自然还是向着周家的。

“别叫了!”她们上前在芍药身上掐了两把:“再叫连鬼都给招来了!”

芍药悲愤莫名,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出来。

宝剑默默的将芍药拖到院子里后,突然停住左右看了一下。见那两个婆子正要上前查看,她便猛地将芍药往那两个婆子身上一推,然后纵身一跃,便从三人踉跄倒地的身上踏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院子里早已点起了灯笼,却依旧有那照不到的黑暗地带。宝剑像只猫一样蹿出去后,便专挑那黑漆漆的地方跑。

芍药和那两个婆子跌在一处,再抬头时便只看到宝剑利落的背影了。她这才想起,宝剑是有武功的。只要对方小心些避开了守院门的婆子,找到周思文……

绝境之中的她一下子想通了所有的事。她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越发觉得清醒,转头便游说起那两个婆子来:“你们要是想老夫人现在就杀了你们泄愤的话,就尽管进去通报说她逃走了吧!”

她冷笑着:“老夫人的手段,你们定是最清楚不过的……”

“可老夫人总会发xiàn

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啊!”那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恐惧。原本没有在第一时间示警裴氏,她们心中就有些慌张。再回头看到宝剑几下就纵身消失不见后,心里的慌张便越发厉害了。

“我不说你们也不说,谁知dào

是她逃出去喊的人来?”芍药见两人面上神色松动,便又道:“我家少爷最是疼爱小姐的,隔一会儿就要寻人来问。所以这事,只是少爷自己发xiàn

的,与你们半点关系也无。”

“再有,若小姐真出了事,你以为你们还能活口?即便老夫人放过你们,就冲我们少爷那性子,不屠了你们一家子就奇了怪了!”芍药又是引诱又是威胁:“还不如在老祖宗来了之后将功赎罪,至少还能保下一条命来。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吗?贤王驾临前院,还给了我们少爷一个岁贡的资格……”

只要周思文以后不犯浑,将来踏上仕途是稳稳的了。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到时候整个周家都怕要依附着周思文生存呢!

不知是不是这最后一句话的作用,那两个婆子睁大了眼睛,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低声道:“那还要烦扰你配合一下……”

话音未落,她们便见芍药双手对拍了一下,然后大叫道:“啊!天杀的!你们一定会受到报应的!”

“啪!”

“啊!”

对方拍一下掌就叫嘶叫一声,一个人就将三个人的活都演全了。

“还是我们来拍掌吧!”那两个婆子过意不去了:“或者咱们轮着来?瞧瞧你这手掌都给拍红了吧?”

芍药点了点头,便只负责惨叫声一件事了。

“小姐!啊!你放心!啊!”她断断续续的朝着里屋喊道:“少爷一定会来救你的!啊啊!”RS

第一百零二章 鞭打

听到芍药的暗示后,周思敏顿时就安了心。没什么挣扎的,她任由杏红带着人将自己反手绑在了厅内的楠木柱子上。

“绑紧了没?”裴氏狞笑着吩咐杏红:“绑紧了就去暖阁将思媛的鞭子给我取来。”

周思敏将手里的匕首滑到袖口,准bèi

一会儿撑不住了就划断绳子逃出去。

“这是要使鞭子啊!”她想要拖延时间,便意味深长的说道:“鞭打会留伤的,事后可不好处理呢!”

“我要惩戒一个不听话的小辈,这方法还要你教?”裴氏却并不在乎:“怎么?你怕了?你不是很喜欢对旁人挥鞭子的么?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就是要留了疤才行呢。只有留了疤,这小贱人才算是受到了教xùn

!二房那两个窝囊废,裴氏从没放在心上过。至于周老爷子,裴氏怕则怕矣,却也知dào

对方对一个孙女关心有限。

又不是能撑起大梁的男丁,只要打不死人,自己又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收拾一个名声不好的孙女,并不是一件很费力的事。

“是了,这一身的细皮嫩肉,若是留了疤便不美了。”也许是心情大好,裴氏的语气反倒比方才要温和许多:“不过你也别担心了。等过了今日,祖母我就帮你剪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去。你身上是光滑水嫩又或是疤痕交错,又有谁会在乎呢?”

“还是说你想学你那贱人娘,用那一身好皮子去魅惑男人?”她鄙夷的说道:“那可不行啊。你母亲她姓郁不信周,她要自甘下贱我管不着。但你不一样啊,你可是我们周家的女儿,若要做出那有伤风化的事情……”

“她敢?”周言绣忙接过裴氏的话道:“我虽是出嫁女,却也不会容忍自己有这么自甘下贱的侄女。母亲,为了周家的名声着想,你绝不能轻饶了她!”

周思敏听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的,心里便觉得有些好笑。

“都撕破脸了,就别说的这么委婉了行吗?爽快点说出心里的龌龊不是更舒服?”她忍不住出声讥讽道:“明明就是自己长得丑,容不下长得漂亮的人罢了。却偏偏要往人家身上泼污水,好显的你有多纯洁似的。自甘下贱?呵呵,我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就被人叫做下贱,那你们这样的已婚妇人岂不是比下贱还要下贱?”

一大段话下来,那对母女愤nù

的脸色极大的取悦了周思敏。于是她又道:“以后别一口一个贱人娘的骂我。最看不惯你们这样的,既然嫌弃人家贱,当初就该清高一些,别拿人家去换条件啊。既要做*子又要立牌坊,天下间的好事偏要被你们给全占尽了才行?”

周思敏只觉得郁小仙对不起周思文兄妹,却从不认为对方有哪里对不起周家的。就算有,也全被郁家花了大代价给抹平了。

当然,整个周家堡也许就只她一个人这么想了。除了她,上到周老爷子下到守门的小厮,个个都觉得郁小仙对不起周家。在他们看来,如果郁小仙一直留在周家堡,周家根本就不会败落成今天这样。之前所谓的赔偿,只不过是人家勾勾手指随意赏下来的次等货罢了。

“你!”周言绣再一次被周思敏给激怒了。正如周思敏讲的那样,她遗传了裴氏的平凡相貌,对长相美艳的女子天生就存有敌意。

为什么在嫁为人妇后,她还一再的挑衅自己的姐姐周言锦?不过是因为周言锦长相端庄,性子又好,从小就一直压着她罢了!

如今被戳中了痛处,她哪里还能忍住,看到杏红拿过一条长鞭,她想也没想,冲过去就夺了过来。

“你长得好是吧?”她挥着鞭子朝着周思敏一步步走了过去:“那我就抽花你的脸,让你做一辈子的丑八怪去!”

几乎是在鞭子甩来的那一瞬间,周思敏就利落的切断了最后一根绳子,然后将身子往旁边一侧,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便躲开了。

裴氏暴怒,跺着脚骂道:“给我抓住她!反了天了,居然敢逃!今天不打的她跪地求饶,我就把你们全都卖到窑子里去!”

杏红与那两个粗使婆子顿时就加紧了脚步,几乎是对着周思敏扑了上去。被周思敏挑着匕首刺了两下后,这几人又慢了下来。

周言绣也是挥着鞭子在屋里追赶着周思敏的脚步。她双眼刺红,已经看不见别的东西,只一心想要将周思敏那张脸抽烂掉。

“小贱人!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周思敏左右躲闪,突然觉得右手一阵疼痛,匕首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只瞥了一眼右手上的鞭痕,她连匕首都来不及捡,便转头朝门外跑去。没了防身的武器,周思敏心里也有些慌张起来。这周言绣不愧出生武将世家,一手鞭子使得比谁都厉害。眼看着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多,周思敏不再犹豫,脚步一转又发力想要逃出门外。

可还没等她跨出那道门槛,便觉得眼前一暗,一堵人墙横在了自己面前。

伴随着衣服的碎裂声音,周思敏只觉得从身后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闷哼一声,暗叫了一声倒霉:这下要被周言绣给追上了!

“表妹!”

撞上周思敏的人正是郁嘉言。宝剑那丫头有些怪,直愣愣闯到他们那一桌上说了句“老夫人要杀小姐”,然后便拉起正在喝酒的周思文直往后院闯去。

一桌子的人全听呆了。

郁嘉言算是他们当中反应比较快的。见到周思文恍若被人浇了冰水一样,顷刻就醒了酒要到后院去救人。

他便也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怪不得这对兄妹要藏拙。看看吧,这才刚出了点风头,那边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杀人了。

一念至此,郁嘉言也顾不上许多了,紧追着周思文便跟了上去。

反而是周家其余的几个堂兄弟落了下乘。

但这些人也没呆坐,几下就追了上去。他们倒不认为老夫人真的会杀了周思敏,只以为是那丫鬟不会说话罢了。未免周思文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众兄弟一路狂奔追赶,终于赶在周思文进门之前在院子里拖住了他。

因此,反倒是没有武功的郁嘉言气喘吁吁的第一个踏进了屋子。

“小贱人,我让你跑!抽不死你!”周言绣已经陷入了疯癫,即便是已经闯进了旁人来她也视而不见,反而举起鞭子又对着倒地的周思敏疯狂的抽打起来。

裴氏站在远处给她撑腰:“抽!给我狠狠的抽!就算抽死了也没关系!这样忤逆的孽障,就不该让她生出来!”

“啊!”前后都有人,周思敏避让不得,滚落在地上又生生受了周言绣好几鞭子。她本来身上就有旧伤,此番又被学过武的周言绣毒打,便再也忍不住了,只凄厉的呼救了起来。

郁嘉言原本还避让着不敢去扶周思敏,却没料到平日里还算和善的二婶此刻就跟疯了一样,当着他的面还要行凶。他脑子一热,便要扑上前和周言绣抢夺鞭子。

可是他原本年纪就小,又是自幼读书习字从未练过武,力qì

竟是比不过周言绣一个妇人。不仅被对方挥到了一边,连带着脸颊上还被鞭尾给扫了一下。

他顿时捂着脸嚎叫起来,却正好被冲进了屋子的芍药看到了。见到郁家长房的二少爷被人毁了容,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再看周思敏滚在一边已经没了声响,就跟一团死肉一样任由周言绣鞭打。她便再也支持不住,直直便昏了过去。

“放开我!”被困在院子里的周思文听到妹妹的凄厉喊声后,胸口犹如被撕开了一个大洞,里面鲜血淋漓的心脏已经被人掏出,只要再被人捏一下,他就会死。

“思文,你清醒一点!”一向冷静的周思福大声吼道:“祖母不敢把十妹妹怎么着的。反倒是你,刚刚得了岁贡的资格,如今是不想要了对吗?”

“对啊思文!你冷静一些。这事由我们去处理!”周思泰紧紧的钳制住了周思文的双腿,厉声劝道:“如果十妹她受了伤,还有祖父会为她做主。你别冲动!”

就连最莽撞的周思泰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堂兄弟自不必说,也七嘴八舌的胡乱喊着,让周思文不要冲动。

宝剑呆站了一会儿,不知dào

是该先帮周思文还是先救周思敏。想了一会儿,她好似听不到周思敏的喊声了,心里一慌,就往门口转了一下。

探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周思敏一动不动,而行凶者周言绣还在抽着鞭子,宝剑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对着周思文叫道:“小姐死了!”

她语调慌张:“少爷!小姐被姑奶奶用鞭子抽死了!”

什么?

周家一众兄弟全都愣住了。

而周思文一下子就红了眼,仰头朝着夜空嘶吼了一声,他发力在原地转了一圈,便将几个兄弟全给甩了出去。

“思敏……”他跌跌撞撞的往屋子里冲了过去,却不料看到周言绣还在对着周思敏抽打不歇。

“滚开!”周思文上前一伸手就将那鞭子直直夺了过来,然后又重重踢了周言绣一脚!

周言绣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旁的楠木柱子上才停了下来。她觉得小腹部一阵痉挛,一股热流自双腿间流了出来。

撑着楠木柱子慢慢的爬坐起来,周言绣心里有些发慌。看到旁边地上还散着周思敏用匕首割断的绳子,她心里一烦,对着那团麻绳就踢了一脚。

“言绣!”裴氏见到女儿被甩在了地上,心里一急,便连忙赶上来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看到对上身上无碍,她心里一松,低下头却见到一抹鲜红从周言绣的下身透了出来。

“言绣……你……你不会是怀孕了吧……”她盯着周言绣身下越来越多的鲜血,呆呆问道。

周言绣想到自己的小日子的确已经晚了半月有余,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裴氏见了只觉得脑子里被人重重砸了一拳,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来不及想了。她一边劝着女儿说没事,一边慌忙唤着自己的丫鬟:“红杏,红杏!快去叫大夫过来。”

喊了半天,却也没人上来。她左右看了一圈,哪里还能见到红杏半个影子。RS

第一百零三章 逝去

周思文扔掉了那节长鞭,直直走到了周思敏身边蹲下了身,就看到自己的妹妹瘦瘦小小的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背后的白色褙子已经被抽烂了,血红色的嫩肉和着白蓝相间的衣服碎料翻开在空气当中。水蓝色的长裙散在她周围,看起来就好像一朵被人踩烂在地上的蓝色花朵。

“思敏……”周思文看了顿时心如刀绞。他有些害pà

,跌坐在地上后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去探了探周思敏的鼻息。

心脏一下子被捏碎了。周思文恍若从万丈悬崖上跌落下来,整个人都空了。

妹妹就这样没了?

她就这么死了!

不会啊!中午在花园的时候,她还对着自己笑,跟自己说要加油的啊。怎么一转眼,她就没有呼吸了呢!

“不!”周思文将周思敏抱在怀里,就连郁小仙抛弃他时都没有流过的眼泪刺客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思敏!思敏!你别吓哥哥了好不好!你快醒来说句话好吗?哥哥再也不和先生作对了。哥哥一定会努力读书,努力习武,然后做大官,背你上花轿……”

他捧着妹妹苍白的脸颊,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唤醒对方。鼻子被堵住了,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好似在哭,又好似在笑。

老天真爱捉弄人。前一刻才给他指了努力的方向,后一刻却将他努力的动力给摧毁了。

院子里人仰马翻,屋子里郁嘉言正捂着脸嚎叫,在他旁边则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丫鬟。楠木柱子旁边周言绣正呆靠在上面,身下是一片血渍。裴氏在屋里屋外的叫着大夫,周思文则抱着周思敏不知嘀咕着什么。

周老爷子带着郁正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嘉言,你怎么了?”

郁正德看了妻子一眼,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关心,反而走到了不停嚎叫的郁嘉言面前,扳开了对方的手。

一条鲜红的鞭痕好似肿胀的蜈蚣一样从郁嘉言的眼角一直蔓延到了腮边。

“这是谁干的?”郁正德顿时就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

郁嘉言是他带过来的。如今被毁了容,让他回去怎么和父母交代,怎么和大哥大嫂交代!

朝廷是不会要一个毁了容的人当官的!郁嘉言的前途全被这一鞭子给毁了!

“二叔!都是二婶!”郁嘉言也是痛苦的难以自抑:“她抽死了表妹,又打伤了我!”

他心中悔恨,既后悔自己去夺鞭子被周言绣毁了容,又后悔没本事救表妹,让对方活生生在自己面前被抽死。周思敏从一开始的凄厉尖叫再到后来的悄无声息,郁嘉言是从头听到了尾,所以他也认为周思敏已经不行了。他甚至还藏了一个秘密不敢说出口:周思敏原本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却因为他赶上来一撞,才让二婶追上了她。

是她害死了表妹!

周思敏被自己的妻子给抽死了?郁正德听到这么一句话震撼人心的话后,下意识就往周思文那里看了一眼,见到这个外甥就跟傻了一样,抱着一动不动的周思敏轻声说着什么,显然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焦急模样。

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周老爷子以及给周老爷子推着轮椅的周家大老爷周言礼也是震惊当场!

竟然闹出了人命!

随后跟进来的周家兄弟们也是傻了。

他们信誓旦旦的说十妹不会有事,合力阻止着周思文去解救周思敏,最后的结果就是将十妹妹给害死了?

“思文……”

周思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周思文傻乎乎的样子,心里不知dào

为什么就感觉到很难过。他知dào

对方有多在乎周思敏的,这样大的打击,叫对方如何能承shòu住?

“对不起!”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无比悔恨的说道:“思文,你打死我吧!是我害死了十妹妹!”

其余几个兄弟也跟着跪了下来。

周思福面上木木的,心里也空空的。他从进门起就把目光放在了被周思文抱着的周思敏身上。那女孩以前就活泼可爱,和思文一样喜欢跟在他们大房的孩子后面玩耍。这次从外面回来后更显得聪慧狡黠起来。然而,他不仅不反感,反而觉得很骄傲。谁说流着他们亲祖母血液的孩子不聪明的?

可现在这个女孩子软软倒在思文怀里一动也不动,散乱的乌发滑过肩头落在地上,露出了一张纸白的小脸。

她还没及笄,她还没束发。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就这么没了?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简直该死!

周思福懊恼不已。跪在他旁边的老四和老六也不好受。这两人都受着周思敏的大恩,然而在救命恩人有难的时候,他们却扯了思文的后腿不让对方去救她。

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枉为读书人!不由捂着脸低低的哭起来。

“快去叫大夫来!”现场也只有周老爷子一人比较镇定了。看到几个孙子全都跟傻了一样不堪重用,他心里便觉得很愤nù

,咆哮道:“跪在这里有什么用!我还不信了,这才抽了几鞭子就把人给抽死了!思敏不会有事的,有事的话也是被你们给拖累的!”

全在这里嚎丧,这消息还能瞒得住吗?虽然走了大半的客人,但还有些近邻没有走呢!

听到周老爷子的话后,周思文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抬起头,赤红着双眼冷笑道:“那就烦劳祖父来看一看妹妹吧?看一看几鞭子能不能抽死一个人!妹妹都没气了!你还要为凶手开脱!”

原本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听到周思文说周思敏没了气,不由更绝望了。

周老爷子被周思文那凶狠的目光看的一震,心里的怒气不知怎地就跑光了。这样的目光,如鹰似狼,真是合该上战场上拼杀的料!

“你不是大夫,你说的不算。”他语气温和了许多,耐着性子劝道:“你年纪小,大概不记得了。你那生母当时都咽气三天了,最后不还是从棺材里醒了过来?思敏是个有福的,老天爷不会收她的!”

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别让消息从这后院透出去。外面那么多人,周思文万一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局面就难以控zhì

了。

听到周老爷子这么一说,别说是周思文升起了无边希望,便是原先跪在地上的一众兄弟也全都起了身朝着对方围拢了过去。

“思文……”周思泰想要扶起周思文:“先将人搬到暖阁躺着吧。”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周思文冷冷的避开了。

众人顿时一阵沉默,唯有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周思文独自抱起周思敏,转身朝着旁边的厢房走了过去。

“大哥。”周思泰心里难受极了,转头对着周思福问道:“思文不会原谅我们的对不对?”

周思福直愣愣看着周思文的背影出了神,心里闷闷的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弟弟的问题。

“贤婿,这孩子面上的伤看着是吓人,但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周老爷子安抚好了周思文,便不再理会自己的子孙,只转头对着郁正德道:“周家人习武练剑的难免受伤,所以对一些外伤也是熟悉的很。嘉言脸上的皮肤没有破,虽然疼痛,但只要好生将养几日,这鞭痕自然会消失的。”

同为官场之人,他自然知dào

郁正德担心的是什么。律例里有一条罪过叫做冲撞圣颜,一个人如果长相丑陋又或是身有残疾,那么无论他本身多么优秀,却也不可能进入朝中为国效力。

开玩笑,长得吓人就不要出来现了。吓着了普通百姓倒没什么,吓到了皇帝那可是灭门的大祸呢。

如果郁嘉言的脸毁了,不说郁正德要受到郁家长辈的责难,便是他周家人也别想在天舟有出头之日了。所以他方才进了屋后,并没有怎么担心郁嘉言,反而对寄予了自己厚望的周思文担忧不已。

“那就好!”郁正德原本虽然劝慰着郁嘉言,心里却也不好受。如今听到周老爷子的经验之谈,就好像被人从心上搬开了一大块石头,浑身都轻松起来。他拍了拍郁嘉言的肩膀,语气严厉的说道:“你是男子,这点痛怕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郁嘉言顿时就安静下来。原本他也是心慌自己这一辈子被毁了,想要大声呼喊发泄一下罢了。现在听说这张脸没事,他如何还好意思嚎叫?

“可是表妹……”他又想起了那个少女,刚刚兴起的一丝丝喜悦立kè

又被浇灭了。

郁正德没说话。

他这才站起身走到周言绣身边。

“我们的孩子没了。是你那好外甥给害的。”周言绣脸色木然,只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与郁正德对视说道:“你要不要替我们的孩子报仇?”

周老爷子原本都要转出去的轮椅一下子停住。他抬手让周言礼推自己去周言绣身边,咬牙骂道:“思文是你夫君的外甥,却也是你的侄子!你害死了思敏,便是还他一命难道不该?”

若不是他腿脚不便,只怕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说出这话,他也不怕郁正德会恼怒。原本嫁夫随夫,周言绣从出嫁那一日起就算作郁正德的人了。妻子犯了错,作为丈夫的郁正德根本逃不了的也要负责!

果然,郁正德只是皱了皱眉,却终究没有反驳周老爷子的话。他只是对周言绣温和的说道:“这孩子与我们无缘。你将身子将养好了,我们再要一个好了RS

第一百零四章 原主

不管郁正德心里有多恼怒多羞愧,面上却还要做一个好丈夫好女婿。

周言绣慢慢的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但是郁正德却看到有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她手背上。

周老爷子终究还是理亏,亲女儿害死了亲孙女,他作为长辈难道就没有责任吗?重重冷哼了一声,他叫着大孙子:“思福,你过来给我推轮椅!”

又转头对着长子道:“言礼,你去寻一寻你母亲。不管她躲到哪里,你今天就是绑也要给我把她绑回来!”

至从他进了屋,裴氏就没了影。不仅是裴氏,就是她房里的丫鬟仆妇也全跑光了。

周老爷子现在是腾不出手来收拾对方,便只能吩咐自己的长子去处理此事。

“正德,老夫没教好女儿。”看着态度恭敬又温和的女婿,周老爷子难得愧疚了一下,低声道:“你若觉得她配不上你,就休了她吧!”

说完就示意周思福推着自己走了,并没有要听一听郁正德意见的意思。

郁正德自然是明白的。周老爷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不愿让他休了周言绣的。他转头看了看一脸震惊之色的妻子,淡淡道:“你放心。我们郁家没有休妻的规矩。”

郁家的名声,不知是牺牲了多少族人的幸福才得来的。他可以将这个妻子架空,却不能休了对方。

周言绣这才放下心来。她的丫鬟原本全缩在一边不敢过来,见到周老爷子出去了,这才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我带嘉言去客院上药。”郁正德见她身下的裙子红了大半,便走到郁嘉言身边挡住了他的目光,对着妻子说道:“你先让柳枝和桃红伺候你换身衣服,一会儿等大夫来了,让人家帮着看看。”

温声软语的,听不出半丝责怪之意。

周言绣脸上一红,低头应了下来。

一旁的郁嘉言虽然尴尬,心里却是十分不平。到现在为止,他都没从这二婶嘴里听到一句后悔的话。虽然她失了孩子叫人可怜,但活活抽死了表妹却更叫人觉得可恨。

表妹……郁嘉言想了想,却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太可惜了。

郁正德给妻子嘱咐了一番,然后便带着郁嘉言匆匆离开了。这里不是客院也不是前厅,他们在这里呆久了会叫人闲话的。至于这事要怎么处理,他却不想插手。

妻子和外甥,他偏帮哪一个都是错。倒不如将事情交给周老爷子处理。

若不是丫鬟扶着,周言绣连站都站不住。但她依然强撑着站起身,一直目送着郁正德离去后才收回了目光。

“傻了吗?看什么看,还不快扶我进去休息!”郁正德一走,周言绣的脾气又上来了。一想到方才这两个丫鬟全躲在远处不理会自己,她心里便存了一口恶气。

连主子都护不住的奴才,她要来有什么用!

但此刻,除了柳枝和桃红,她也无人可用。压了压怒火,她好歹没有当场发作了这些人,将身子倾在了柳枝肩上,周言绣半走半歇的好不容易才出了正堂。

偌大的厅堂里,此刻便只剩了躺在地上的芍药一个。又过了一会儿,宝剑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走到芍药面前,蹲下身探了探芍药的鼻息,见对方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狠狠在对方的人中上掐了一把,她又扳着芍药重重的摇了几下。

“别……别摇了……”芍药晕晕乎乎的被晃醒了,扶着额头慢慢的坐了起来。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她看到宝剑后,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下:“我梦到嘉言少爷被毁了容,还梦到小姐被姑奶奶抽死了。太可怕了……”

宝剑静静的看着她,没说话。

芍药便笑了一下:“宝剑,你说这噩梦怎么那么真实呢……”

顿了顿,见到宝剑还是一言不发,芍药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

眼泪慢慢的溢满眼眶,她惨然而笑:“宝剑,小姐她……她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主子……我没有护住她,我该死啊!”

作为奴才,一定是要依附着主子才能生存的。奴才死了七个八个的,主子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主子一旦出事,哪怕只是生个小病,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都逃不了的要被责罚。

芍药碰到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太严重了。她想这次不但自己的命保不住,十有**还要连累在京城做事的父母至亲。

“老太爷说嘉言少爷的脸没事,好好养养就行了。他还说小姐也许还能救。”宝剑好似看不得对方这样,终于憋出了一句安慰的话:“他说小姐的生母曾在棺材里躺了三天,最后也醒了。”

啊?

芍药惊愕的抬了头,脸上慢慢浮上些红晕。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把拉过宝剑的手就往外跑去。

若是让周思敏听到芍药给自己那么高一个评价,她说不定还要惊讶一下呢。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周思敏都是做主子的命。她在规矩严谨的冯家长大,虽然是个庶女,但是身边的丫鬟却不敢以她不是嫡出而看轻她。这样的环境也导致了周思敏对身边的奴才全都不大在乎。

当然,她也不会刻意苛待这些人便是了。

“所以,你以前经常鞭打下人?”

此刻,周思敏正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在她面前浮着另一个人,样子么,和她现在寄居的身体是一样的。

这是原主的魂魄。

那团光影点了点头:“这些奴才不打不行。要么就是朝着我的东西伸手,要么就背后嚼舌根子,说我和哥哥的坏话!”

“可我看她们还好啊。”周思敏努力回忆着身边几个丫鬟的言行,却并未发xiàn

有什么不妥:“再说,你不满yì

她们就打发走呗。鞭打她们只会毁了你的名声,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有。”

原身的脾气是有够急躁的。周思敏暗暗想着,看不顺眼就抽鞭子,可比那周思媛还要讨人厌。

那光影却有些委屈:“她们都是母亲给我买的丫鬟,我若是打发出去了,母亲就不喜欢我了。”

看到光影这般表现,周思敏有些讶异:这原身竟这般在意张氏的感觉?不过想了想之后又觉得很正常。原身从小就没有生母的记忆,被张氏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她若不在乎那才真是奇怪了。

张氏又不是那处处为难人的恶毒继母。虽然还不能和那亲生的一般比拟,但对方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不错了。

“母亲现在很喜欢你呢。”周思敏觉得对方很可怜,便安慰道:“还有哥哥,几个堂哥,八姐姐,他们都很喜欢你。”

“他们喜欢的不是我。”光影微微动了动,很有些惆怅的说道:“他们喜欢的是你。”

周思敏愣了一下,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

“哎,不说这个啦。”只过了一会儿,惆怅的光影重又恢复了明朗,对着周思敏说道:“刚才费了老大的劲了,现在我感觉我撑不了几天了。你可不可以陪陪我?我不想一个人走……”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周思敏没有理由不答yīng



“你不能回去了吗?”她甚至建议道:“不管你还能撑多久,总归还能见一见他们。”

周思敏对眼前这个少女充满了感激之情。不提她寄居了对方的身体才继xù

活下去的事情,就说她方才被周言绣鞭打,正痛苦的难以自抑的时候,也是这个少女费力拉了她一把。

于是她的灵魂一下子从苦海中解脱了出来,浮在混沌之中想想都觉得后怕。

“不行的。”光影看起来也很沮丧:“我试过很多次,都不行。我只能通过你才能感受到外面发生的一切。晚上你歇下时,我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现在,也是一样的。”

总之,只有在周思敏清醒的状态下,她才能借助对方的感觉去感知外面的世界。

“那我现在就回去。你不是又可以感受到了?”和无奈的光影不同,周思敏感觉到自己是可以回去的。

可那光影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现在回去只能感受到疼痛。那我也要遭罪。”对方无奈的说道:“我不想这么痛苦的离开。你还是等到我快要消失的时候再回去吧。我只要再见一见哥哥还有母亲就行了。”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留恋,除了周思文便也只剩下张氏了。

“那好吧。那你想我陪着你做什么呢?”周思敏微微皱了皱眉,左右看了看却只能感觉到一片混沌,就好似被囚在了一片牢笼里:“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就说一说你以前的事情好了。”那光影却是习惯了这样的囚禁,如今有人来陪她,她不知有多高兴:“我想听你讲讲以前的事情,或者说一些别人的事情也行的。”

看到对面的光影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周思敏想着自己跟原身一点也不像。单是这份纯真,她就装不出来。

“好吧。”她无奈的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开口道:“那我就给你讲讲京里的事情吧。还有我的师傅。”

两人,不,两个灵魂便浮在混沌之中聊起天来。浑然不知外面还有多少人哭断了肠。

“十妹妹……”

周思慧坐在周思敏身边哭个不歇,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你快些醒来吧。二婶都被你吓晕过去了。你再不醒来,她会生气的。”

宴席结束时,周思慧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跟在孙氏身边将客人一一送走,她脑子里想的全是赵默青的英俊模样。哪曾想,客人全都离开后,老祖宗命人将大门一关,竟给了她们这样一个惊天霹雳。

二婶原本就累极,再听十妹妹出了事,她哪里受得住,当场就昏了过去。

周家堡一下子就从白日里的喜庆喧嚣中跳了出来,整个一片阴沉沉的压抑的众人只想趴下去。RS

第一百零五章 活着

“思慧。”孙氏从暖阁里一出来,便看到自己女儿坐在软榻一头哭泣不止。她眼圈一红,也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走到周思慧身边,将对方搂在怀里拍了拍。孙氏的目光便落在了软榻上的周思敏身上。

因为背上全被抽烂了,小人儿此刻只能俯卧在软榻上。苍白的小脸侧在一边,紧闭的双眸被浓密的睫毛掩盖着,没有半点要开阖的意思。微微泛白的唇瓣此刻也紧紧抿着,似乎白日里从这口中发出的清脆声音从未发生过一样。

唉……

孙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既愧疚又难过。事情是瞒不住的,老祖宗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全讲了一遍。所以她知dào

这孩子的死,竟还和思福思泰有关。不仅如此,全家除了三房那个病怏怏的早就去休息的周思康外,其余的孙辈男丁竟全有参与……

看这事给闹得。她转头又看了看抱臂立在门口不肯离开半步的周思文,心里一酸,终于落下了眼泪。周思敏要真的出了事,周思文定会恨死他们这些至亲的。可一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日后要拿看仇人的眼光看自己,孙氏这心里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少爷,少爷,大夫来了……”

芍药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周思文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时就跳了起来。他大步走出了暖阁,便见到王元娘匆匆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脸寒意的严子陵。

“先让元娘看一看。”看到周思文脸色憔悴,严子陵便解释道:“我已让人去江宅请顾先生来了。思敏不会有事的。”

事情的经过,她在路上已经问过宝剑了。那丫头虽然木讷,但是叙述事情的时候客观而简洁,倒是让严子陵很是欣赏。

周思文点了点头,眼光在芍药脸上微微停了一下,然后便转身跟着王元娘进了暖阁。

芍药被周思文看的心里一虚,连忙低下了头。

她也是急的没法子了,才会拿了严子陵给的腰牌让宝剑去找人的。

依她所想,周家堡在外城,这匆忙间能请来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就算有,也都是一些胡子花白的赤脚郎中,哪会有女大夫来的方便。

要知dào

周思敏伤到的地方可不是男人可以看的。

于是她便想到了严子陵私下给她的腰牌。她想到白日里自己还犹豫了一下,心里便更加感激严子陵当时的强势。

“若是没事更好,出了事,这说不定就是你主子的救命符!”她记得严子陵当时这般说道。

果然,方才宝剑拿着这块腰牌从城门一路行到府学门口,直到将严子陵喊出来了都没受到阻挡。

哎,宵禁只是针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吧。

芍药低着头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暖阁。

周思文却被孙氏推出了门外:“伯母知dào

你心急。但是为了思敏的名声,你就暂且忍一忍吧。”

左右房间里的人多的是,有什么情况也能第一时间通知周思文。

周思文这次没有拒绝,只是低低说道:“别关门。”

然后便转过身站在门口,目光停在了大厅里的楠木柱子上,一动不动。

严子陵却是大踏步进了门。她生平第一次感谢老天让她做了女人。

若要跟周思文一样等在外面的话还不知dào

有多煎熬呢。

孙氏几人不敢和她争抢,默默退到了一边。严子陵便毫不客气的站在了王元娘身边。

“这到底是谁,居然能下这么毒的手!”王元娘用剪刀剪开了周思敏背上的衣料,大片大片翻卷的皮肉便暴露在了众人眼中。

周思慧和孙氏不忍细看,忙转过了头。

芍药和宝剑则默默握紧了拳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混蛋!”而严子陵早就气的发抖了。虽然宝剑给她交过底,她也预料到周思敏受伤不轻,甚至还在脑子里想象过对方受伤后的模样。然而当她此刻真的看到周思敏的伤势时,才发觉自己之前的预想跟周思敏真zhèng

的伤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这得下了多大的力qì

,才将人给抽成这个样子!便是和她军营中虐待俘虏的鞭刑也差不多少了。那周言绣尽如此憎恨思敏吗?

想到这里,严子陵不由转了头对着孙氏几人恶狠狠的问道:“凶手在哪呢?”

孙氏一看严子陵这气愤的模样,便知对方这是要兴师问罪呢。可她哪里敢说,只能胡乱回道:“将军,还是先救了思敏的命再说吧。”

严子陵见她不提,便也没有追问。给站在屋子一角的封三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的出了门。自从被今上封了个护国将军的名号后,她便鲜少与人为难了。可是今日这事,周言绣却是触了她的底线!

凤眸微微一眯,严子陵重又回了头。她看到王元娘一剪子一剪子的挑下来的血色布料后,心脏也随之一紧一缩。

这样深可见骨的伤痛,她怎么忍得住的?严子陵心想,却见周思敏动也不动,那份心疼和怜惜便更让她揪心。

“王先生,十妹妹她,她还活着吗?”

周思慧见王元娘只顾着剪那些布料,心里便有些着急。她和周思文一样,没有感受到周思敏的鼻息,心里最关心的其实还是周思敏能不能活。

而不是会不会好。

如果活了,就一切还有可能。但如果死了,背上的伤好不好的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严子陵也是一僵,周家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她瞥眼看了看宝剑,心想对方刚才只说思敏受了重伤,却没说思敏不行了啊……

宝剑像块石头一样木然的回望了过来。严子陵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是当她将目光移到站在宝剑身边的芍药身上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芍药的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王元娘,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根本就是紧张到了极致的表现。

严子陵也猛地回头,目光紧迫的压在王元娘身上一动不动。她想要听对方亲口告sù

自己周思敏没事。

王元娘又小心的挑出了一块碎布,将那血淋淋的一团往旁边的铜盆里一扔,然后才抬了头平静的回道:“自然还活着。”

顿了顿,又说:“她身子还暖着,你们没感觉到吗?鼻息虽有些微弱,但是脉象还在。”

众人均松了一口气。

站在门口的周思文也突然放松了脊背,只要妹妹还活着,他就很感激了。

“活着就好。”严子陵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受了大罪,但是她会帮着周思敏找回来的!

“但是她能不能醒过来还难说呢。”王元娘却微微停了停,转头对严子陵认真的说道:“她有失魂之像。凭着我的医术是治不了的。能不能治好,也只能等我师傅过来看了。”

不能醒过来?那又和等死有什么区别。人不醒,就不能吃喝,最后也只能活活饿死啊。

众人只觉得心里又笼上了一层阴影。

“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帮她把伤口处理一下,免得再严重了。”王元娘仔细的清理着周思敏的伤口,感概道:“也不知该说她这样是好是坏。若她还清醒着,这般疼痛岂是常人能忍受的了的?还不如昏着呢。”

暖阁里静悄悄的,气氛却沉闷异常。众人心里一时高兴又一时担忧,起起伏伏的情绪搅合的人都快发狂了。

周思慧往孙氏的怀里一靠,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十妹妹中午的时候才帮过她,她还没来得及谢过对方呢……

怎么好人都不受好报呢。

孙氏见女儿悲痛,不由温柔的抚了抚对方的头发,低低道:“思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不会有事的。”

芍药一双手都快被自己抠烂了。宝剑却依旧睁大眼盯着周思敏愣愣出神。

“顾先生医术高超,有再世黄老之称。”严子陵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安慰自己:“他一定会治好思敏的。”

周思敏必须要治好,对方必须要活下来!否则她这个护国将军就亲自上门去抢了那本黄老手记烧成灰,让顾西庭一辈子不得安宁!

没人敢接严子陵的话,但是心里却比刚才更多了一丝期盼。

整整弄了一个时辰才将周思敏背上的伤口全都处理好,王元娘只觉得腰都要累断了。她慢慢退到软榻对面的方椅上坐下,疲倦的说道:“大夫人,您方才说还有一个病人是吗?”

孙氏看着王元娘熬红的双眼,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是思敏的母亲。她一听到思敏出事,就急的昏了过去。”她虽然不好意思,却也担心弟妹的身体,便厚着脸皮对王元娘道:“如今人就躺在隔间。”

王元娘听了,便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和暖阁一墙之隔的厢房里,张氏正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安静的熟睡。王元娘上前摸了摸脉,又看了看对方的脸色,然后才回头对孙氏道:“二夫人没事的。大概是最近歇的比较少,方才又被一刺激,人就倒下了。不过这样倒好,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你们也不必叫醒她,她自己会醒的。”

孙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方氏和梁氏一个在忙家里的事情,一个在周言绣那边照顾。二房这边就全赖自己一个人操持了。原本一个周思敏就让人操碎了心,若要再加个张氏,她还不知能撑多久呢。

“先生也辛苦了。我让丫鬟给你铺个床,今晚您就歇在这里吧?”大概是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一些,孙氏强撑起的笑脸都比方才要真诚些了,语气也越发客气。

王元娘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就在隔壁守着思敏好了。”

对于师傅要看的病人,王元娘向来都是提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照看的。这是她从小就形成的习惯,改也改不掉。

更何况周思敏也是她的好友。如今好友生死未卜,她哪里能睡得着。RS

第一百零六章 失魂

孙氏听到王元娘这般说,心里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那就麻烦先生了。”她感激的说着,出了屋子就安排了几个丫鬟,在周思敏软榻边又安放了一张贵妃榻,铺了厚厚的被褥给王元娘备着。

但是轮到严子陵时,孙氏又为难起来。

“将军,这里有王先生守着。您是不是到旁边休息一下?”孙氏试探的问道。

她看得出来,严子陵对周思敏稀罕的紧。对方自从坐到周思敏床边开始,抓着周思敏的那只手就没换过。

“不必了。”严子陵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目光沉沉,空闲的一只手一会儿给周思敏撩一撩头发,一会儿给对方掖一掖被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似稍微用点力qì

就会碰疼了周思敏一般。

孙氏被噎了一下,却也只能恭敬的退了下去。对方可不是王元娘,可以好声好气的跟你商量。

走到门口时,她又看到周思文正蹲在大厅的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匕首正在划拉地上的绳子。

看到周思文行为异常,孙氏便有些担心,走上前问道:“思文,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她们用这绳子将妹妹绑在柱子上。”周思文已经从宝剑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又看到落在地上的匕首才猜出周思敏是怎么逃出来的。

“幸好妹妹手里有这个才割开了绳子。”周思文扬了扬手里那把其貌不扬的匕首。

否则周思敏早就被抽死了。如何还能等到有人来救?

“那你还不把这腌臜东西扔出去!”孙氏一听这绳子也是那行凶的道具之一,心里没来由就升起一股厌恶之气。

可周思文却抬起头,表情甚为诡异的说道:“扔了干什么。我还在想是不是用这捆绳子对付她们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思文每每想起这话,心里便控zhì

不住想要将加诸在周思敏身上的苦难十倍百倍的回报到裴氏母女身上。

孙氏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然后语气严厉的训斥道:“你疯了吗?你不能这么做!你也别担心,今日之事老祖宗一定会给个交代的。你就别插手了。你也不想想,你若是将自己给毁了,思敏即便是醒了,又能有什么好的下场!”

周思文得了岁贡的名额,便成了整个宗族的希望。他若是为了周思敏而毁了这个希望,那就不是为对方报仇了。

他根本就是在给周思敏招恨呢。

周思文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大伯母,我就开个玩笑。”

他站起身,将那捆绳子踢到了一边,正好黏在了一大团血渍上面。

“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要背着妹妹嫁人呢!”他正色说道。

然后便又退回到了暖阁门口,一副不等到周思敏醒来他就不会去睡的模样。

孙氏半信半疑的出了院门。她不是不信周思文,只是觉得方才对方的神色诡异的叫人发憷。

摇摇头将心里的不舒服给忘掉,她带着两个丫鬟直接歇在了主院的厢房里。

还没觉出睡了多长时间,就又有丫鬟来叫醒了她。

“夫人,前头来人说顾先生来了。”那丫鬟隔着房门轻声道:“您要起吗?”

孙氏慢慢从床上坐起,累的睁不开眼却还是疲倦的说道:“起吧。”

一番简单的梳洗之后,她又匆匆出了房门。天色已经大亮了,只是太阳还未完全升起,飘在东边的云海里浮浮沉沉。院子里的景色微微带着些黄晕,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的有些氤氲。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忙个不歇,手里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这是怎么了?”她停步皱眉问道:“思敏的伤口不是已经包扎好了吗?”

因为伤在背上,虽然皮肉翻卷的样子甚是可怖,但是绝不会流出这么多的血。

“不是十小姐,是二姑奶奶。”被问到的丫鬟急匆匆回道:“昨晚上请的大夫说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没流干净,给开了药继xù

将那胎给打下来,结果……”

结果到了清晨,周言绣就不行了,身下血流不止,整个人跟纸片一样白的渗人。

孙氏一时间只觉得又是解气又是悲哀。她摆了摆手,让那小丫头走开,然后就往内室走了进去。

“顾先生呢?”进到东暖阁了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孙氏便有些奇怪。

难不成人还没到?

严子陵没好气的说道:“在旁边呢。”

她有些气闷。不是气别人,而是气自己。

孙氏顿时就明白了。旁边就是周言绣了。她和周思敏一个在东暖阁,一个在西暖阁,中间只隔了一个正厅。

“元娘也去了?”她又问。

严子陵脸色黑沉沉的,默默点了点头。

没办法,原本一直沉默的郁正德听说周言绣性命危急,便死活要让顾西庭先救周言绣。而顾西庭自己也认为,周思敏这边多等一时或少等一时没什么区别,倒是周言绣那边情况更危急一些。

做大夫的,尤其是顾西庭这样的名医,都或低或高的给自己订有底线。顾西庭的底线便是病人最大,急病优先。所以饶是严子陵拳头再狠,品级再高,也不能左右顾西庭打破这样的底线。

王元娘是女孩子,自然比他师傅更适合近身诊治,便也一并被对方请了过去。而顾西庭便站在门外,不停的指导对方。

孙氏听了,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周思敏床边,见到周思文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劝道:“你们都熬了一夜了,还是先去歇一歇吧。这里我来守着。”

周思文没有反应。

严子陵也没答yīng

:“不急。还是等顾先生看过再说吧。”

周思敏一天不能脱离危险,她便一天也睡不着。尤其是周言绣这事还是她搞出来的,原本只是想悄无声息的弄死对方,现在看来倒是弄巧成拙,耽误到周思敏身上了。

她有些郁闷,难道说做坏事真的会有报应吗?

孙氏见这两人固执,便也无奈的不再劝他们。到里面一间厢房看了看,见张氏还在酣睡。她不由羡慕万分。

若她也能晕过去就好了。

重又出了厢房,疲累不堪的孙氏便寻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伯母不想看看姑姑的情况吗?”周思文突然转过身,面色诡异的问道。

孙氏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她盯着周思文看了半晌,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你干的?”

周思文却不屑的撇过头,低低说道:“怎么会是我干的呢?”

孙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却听对方又道。

“我怎么会让她死的这般轻松?”

孙氏大骇,走到周思文身边便想要教xùn

教xùn

对方,却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周思敏时,心里微微软了一下。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吧,让他发泄发泄也好。只要她多派几个人看紧周思文便是了。

可是一旁的严子陵听到周思文的话后,突然福至心灵的想明白了一件事。是啊,不能叫她死的这么轻松!那贱人害的思敏还没醒,就这么让她死去就太便宜对方了。她目光微闪,站起身出门叫了封三过来,低声吩咐道:“将本将军带过来的老参切几片给那贱人送去。别让她就这么死了。”

听到主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封三也不问缘由,只点了点头,便扭头走了。

要什么老参,左右这小动作就是封三做下的,此番她再进去将那穴道解开便是。

不一会儿,西暖阁那里传来了王元娘的喜悦叫声。严子陵微微勾了勾唇,冷笑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两人的小动作瞒过了孙氏,却未能避过宝剑。只不过宝剑一直都是木木的,守在门口与那木头桩子也差不多少。

“你倒不错。”严子陵回头对着宝剑称赞道:“一会儿你主子醒了,本将军赏你件宝贝。”

宝剑却好似有些害pà

对方,身子微微向后倾斜了一点,点了点头嗡声道:“谢将军。”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她不稀罕。她只希望这个喜好怪异的将军不要靠自己这么近。

严子陵身上的武功并不比对方弱,自然就瞧出了宝剑的不妥,不悦的问道:“你就这么害pà

本将军?”

她的语气这么温和,对方不欣喜若狂就算了,居然还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明明是一个对任何人都不会变脸的木头人啊?怎么偏偏就对自己这么害pà

呢?

难不成她长得天怒人怨,这周家的主仆没一个肯待见自己?还是说她身上杀气太盛,吓到这小丫头了?

宝剑微微僵了僵。她不会撒谎,便只能沉默。

难道让她告sù

严子陵,你喜欢女人,我担心你会看上我之类的话?

严子陵见她无趣,又加上心里还在担心着周思敏,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过也幸好她没有追问,否则知dào

了实情的她,保不准当场发怒将宝剑劈成个三块四块的也有可能。

她是喜欢女人!但也不是所有女人她都喜欢的好不好!

不知dào

是不是拜严子陵的人参所赐,仅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顾西庭便匆匆赶回来查看周思敏的状况了。

但是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了?”严子陵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等在暖阁里的众人也是一阵紧张。

顾西庭沉吟片刻,然后道:“确实有点棘手。”

他站起身,在屋里绕着圈子走了好一会儿,又将王元娘招到一边咬了好一会儿耳朵,然后才对着众人无奈说道:“这病,我们看不了。”

什么!

周思文第一个冲了上去,拎起顾西庭的衣领吼道:“什么叫你看不了?你让我们等了这大半天,一句看不了就想打发了?”

王元娘见周思文冲撞自己的师傅,顿时就急了,厉声叫道:“你干什么?快放开了我师傅!”

而顾西庭虽然被对方拎在手中,脸色却平静如常:“失魂之症没法治,只能等病人自己醒来。”

他见周思文额头青筋暴起,似乎马上就要发狂,便又道:“若是你们有心,就在她耳边说一些熟悉的话刺激刺激她。她原本也不是不能醒,只是不愿意醒而已。”RS

第一百零七章 诀别

说了这么久,总算还得了一点方向。

孙氏这才打发人上前拉开了周思文。

“她为什么不愿意醒?”严子陵追问道:“你总要告sù

我们原因,我们才好对症聊天啊。”

顾西庭摇了摇头:“我不知她为何不愿意醒来。以我的经验看,对方要么是害pà

要么是存了死志。而十小姐正是天真浪漫之时,听元娘讲她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痛苦的毛病,存了死志这条说不通。那便只剩下一条了,她在害pà

。”

害pà



众人眉头跳了跳,难道是害pà

周言绣?

“也许是怕疼,又许是害pà

面对现实,总归你们都试一试,劝着对方不要害pà

这些东西。”顾西庭说道:“或者也可以找她在乎的人过来呼唤她。她听到了这些呼唤,也许会为了这些人克服了心中恐惧也犹未可知。”

顾西庭每说一句,周思文脑中就会浮现一个猜测。妹妹怕疼吗?好像不怕吧?小时候他与妹妹一起练武,跌跌撞撞的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但妹妹从来不哭。

不过也不一定,这次鞭子抽的太狠,她怕疼也是情有可原。

那妹妹是害pà

面对现实吗?这应该也不会。他已经有了岁贡的名额,他们兄妹俩只会生活的越来越好。妹妹还有什么好害pà

去面对的呢。

还是说她真的被吓着了,所以很害pà

周言绣?

“思敏,你醒醒好吗?”周思文转头走到软榻旁,微微低了头在周思敏耳边轻声说道:“哥哥跟你保证,你以后谁都不用怕。再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停了停,见周思敏没有反应,他又道:“你是怕疼吗?你身上的伤口,先生都给你处理过了,虽然还会有点疼,但肯定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你忘了吗?小时候你跟在哥哥身后练武,每天要被鞭子甩到多少次?可你一次也没哭过,还说过一会儿就不疼了,反过来安慰我呢。现在你大了,总不会连小时候都比不上吧?”

“这次没能护住你,哥哥心里很难过。你要是真的不想醒来,就把哥哥也一起带走吧。咱们重新找个好人家投胎,也不求他富贵,只要还让我们在一起做兄妹就行。”

见到周思文坐到周思敏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了。顾西庭便觉得有些难过。他不是圣人,总会被这样或那样的病症为难到。每到此时,他便觉得格外无奈。

“我去写几个方子,你们照着方子抓药,煎好了就给她灌下去。”顾西庭开了自己的药箱,从最下面一层取出笔墨就着一旁的长案写了几张纸,又对着孙氏嘱咐道:“我知dào

你们习武之人有的是法子让不能开口的人张开嘴。病人什么时候醒来我也预料不出,能给她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持她的体力,让她不至于想要醒来时却没了力qì

。这里我也不便久留,有什么情况你们就先让元娘处理一下。若是她处理不了,再去江宅寻我。”

孙氏连忙点头:“真是烦扰先生了。还请外面花厅歇息片刻。”

将顾西庭一直送出了二门,看到周言义眼袋浮肿的等在那里,孙氏这才停下脚步,重又回到暖阁张罗着给周思敏抓药煎药。

严子陵站在一旁有些郁闷。她和周思敏之间的事情,她不敢当众讲出来。能当众讲出来的,她左思右想的又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

认识了这么久,好似她一直都在调戏对方,而对方一直在躲着她的调戏?

想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严子陵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悲哀。

“你有没有感觉到哥哥在说话?”混沌之中,原本还讲个不歇的周思敏突然停了下来。她突然感觉到周思文的声音在极远极远的地方飘着,仔细分辨了一下,却又听不清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混沌之中不知时间,她根本就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你听不清楚,我自然也一样啦。”光影在四周飘了飘,又围着周思敏转了转:“哥哥肯定着急啦,可是我还想留你陪陪我。你讲的这些事情真是精彩极了。我也去过京城几次,却没觉得有你说的那么好玩。定是我待在那里的时间太短了吧!”

周思敏听了,不知是该说她没心没肺的不关心周思文呢,还是可怜她一直出不去孤孤单单的很凄楚。

“要是我能生在京城就好了。”光影突然有些不舍,又有些难过:“如果我死了,能不能投胎再做人呢?”

一听这话,周思敏顿时怜心大起,恨不能将对方一把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对方还是个孩子呢,却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没人说话也没人陪伴,好不容易碰到周思敏进来,却已是弥留之际。

她不是不关心周思文,而是不知dào

该如何面对吧。想想也是,自己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亲人会知dào

。唯一见证自己死亡的,却是一个要占着自己的身体去享shòu

那些亲朋疼爱的人。

这种悲哀,简直叫人不忍深想。若是换上一个人,指不定要恨死她吧。毕竟那些宠爱原本是应该属于对方的。想到这里,周思敏不由有些愧疚的说道:“自然是可以的。你看我死了以后,不也在你的身体里醒过来了?我想我原本也是要投胎去的,只是不小心投错了地方,占了你的身体。你没有怪我,我却觉得很愧疚。”

光影却摇了摇头:“你别愧疚啦。若是你当时没有占了我的身体,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死了,而把我给埋了的。哎呀,不能想,不能想……”

对方忽然使劲的摇了摇头,然后认真的说道:“一想就觉得好可怕。”

周思敏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但很快,她又难过起来。因为她看到那团光影越来越淡了。

“你想不想见哥哥最后一面?”周思敏突然问道:“他那么好,我想你就算要忍着疼也想再见他一面的吧。”

她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也想带着原身一起回去。原身为什么一直灵魂不灭,也许就是缺了弥留之际对至亲的交代吧。

“我可以吗?”那光影突然明明灭灭的好似有些激动起来:“你能拉着我回去?”

果然,对方不是不想回,只是不能回罢了。她以前只是隔着周思敏模糊的感觉外面的世界,那种吸引力根本及不上能与至亲之人的直接接触。

“不试试又怎么知dào

不行呢?”她笑了笑,却又有些想哭:“反正你也坚持不到多长时间了对吗?”

说完,她也不再问对方的意思,集中注意力后拉着那团光影一头就栽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眩晕,令人呕吐的眩晕。

周思敏只觉得脑子里被人塞入了一团浆糊,晕乎乎的胀痛不已。大段大段的记忆从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扭曲的影像由模糊再到清晰在脑子里不断翻滚,只等着她快要受不了才慢慢的静止下来。

再清醒时,她却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哥哥。”周思敏含糊的喊着:“哥哥,你在吗?”

“我在!我在的!”

周思文狂喜,紧紧盯着周思敏不敢往旁边看。妹妹烧了三天三夜,从开始的昏沉不醒再到后来的胡乱喊叫,说的全是小时候发生过的事。周思文在一旁既担心又难过,没日没夜的呼应着对方的喊叫,只希望通过这种对话能将对方唤醒。

周思敏费力的睁开了双眼,然后便看到周思文满脸憔悴的坐在她身边。

“哥哥……”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她感觉心里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东西。

她知dào

,那是原身对周思文的依恋。

见到周思敏醒了,原本散在暖阁各处的人也团团围了过来。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张氏站在周思文身后,眼睛红红的好似兔子:“你哥哥也陪了你三天。你听他嗓子都哑了。你再不醒过来,他也撑不下去了。”

“阿娘,对不起。”再见到张氏,她感觉也比以前要亲近了许多:“你们要好好的。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一定要好好的。”

周思文却听不得这样的话。

“什么没有你。一定有你,一定有你的。”听着周思敏的晦气话,他没来由觉得很害pà

:“你是哥哥最亲近的人,如果你走了,哥哥真的不知dào

应该怎么办了。你让我努力,可是如果你不在,我努力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感受着周思文的关心,周思敏越发觉得留恋。

她的身体很疲惫,全凭一股意念在支撑。

“哥哥,阿娘,我舍不得你们。”她伸出手,让两人握住自己,脸上尽是留恋之意,微微弯起的嘴角扯出一抹纯真的笑意,低低喃语:“可我累啦……想睡觉了。”

围在床榻边的人一阵惊恐。不知为何,他们总感觉周思敏这话讲得好似告别一般。对方脸上的纯真之色,好似从七夕之后,他们就再没看过。原本他们以为她长大了,现在看来,她还是那般单纯,只是平时将这抹单纯给隐藏起来了?

又或是回光返照?

“别睡,别睡。”周思文紧紧握着妹妹的手乞求道:“再和哥哥说一会儿话好不好?就一会儿!”

张氏和孙氏也不停喊着她的名字,眼泪忍不住又要流出来了。

周思敏累极,她感觉到身体里的一部分在迅速流逝,抓都抓不住。她知dào

那是原身的灵魂在消散。对方能撑这么长的时间,已是拼劲了全力。

“对不起……可我真的好累。”她很想再睁眼多看一会儿,但那身体的困倦袭来,让她根本招架不住。

“思敏!”周思文吓坏了,却又不敢碰她,只好转了头朝外喊:“王先生,快去叫王先生过来!”RS

第一百零八章 报喜

不需他再操心,王元娘原本就在暖阁里。听到周思文惊恐的大叫,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王元娘往前走到榻边。张氏很自觉的起身相让,眼神戚戚的说道:“先生,你快帮着看看吧。”

她心里难过极了。周思敏由她从小带到大,感情自然不浅。看到对方遭了这么大的罪,她虽然还不至于想要以身代之,却也是日夜担忧,精神极度紧张,身体更是疲累不堪。

王元娘上前仔细的查看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微微笑道:“没事了。她身体很虚,撑不住了才睡过去的,和之前的昏迷并不一样。你们不要吵着她,让她多多休息一下。”

王元娘的话让众人大出了一口气。

而周思文也是心里一松,竟直直倒了下去。但所幸他身边人多,众人眼尖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倒到地上去。

王元娘连忙上前查看,确定周思文没事了,众人才七手八脚的将其带了下去。

张氏又抹着眼泪跟了出去。

“谢谢。”等到暖阁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严子陵便走上来对着王元娘轻声说了一句。

王元娘讶异了一下,然后笑道:“思敏是我的好友,将军这句谢谢我可当不得。”

她从接触严子陵以来,便一直觉得对方很是温和。所以跟对方说话时语气也很轻松。

“将军,这么多天不眠不休的,您一定累坏了。不如先到外面厢房歇一会儿吧。”孙氏却不似王元娘那般随意,她对严子陵重来都是恭敬的。此刻见周思敏没了大碍,便终于找到借口劝导这位祖宗了:“反正思敏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过来。您先去歇一歇,等她醒了,我再差人去寻您就是了。”

照着这三天观察下来,严子陵对周思敏的感情竟不比她的亲哥哥周思文浅。除了周思文,也就是这位护国将军不眠不休的陪了周思敏三天三夜。

孙氏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担忧。

“嗯。”严子陵低低应了一声,却没往外走,反而自顾自就走到隔间的厢房内随便找了张床就睡了上去。

孙氏有些意wài

,想了想又觉得还能理解。对方长年累月的在外征战,什么样的环境适应不了!隔壁厢房的环境还算安静整洁,若是不仔细挑毛病,作为待客的屋子也算合格了。

她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对方身边还有侍卫贴身照料的。孙氏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会儿,然后便招呼着王元娘出去歇息。另外,还要差了小丫鬟们去给各房各院报喜,省的那些进不来的男人们继xù

担心。

“你说的是真的?十妹妹醒了?”

周思泰几人原本正在演武场上蹲着马步。这是老祖宗对他们的惩罚,正好他们自己也愧疚非常,所以哪怕是蹲的腿都站不起来了,他们也一直咬牙挺着。

可现在乍然听人禀报说周思敏清醒了,他们顿时一阵欢呼。收起酸痛异常的双腿,一伙人几乎要相拥而泣。天知dào

,他们这几日承shòu了多大的折磨。若说身体上的折磨还能恢复,这精神上的折磨却有着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万事经不起折磨,他们进不去内院,便只能呆在外面反省。因为每时每刻都要祈祷十妹妹不要有事,这些天他们把能拜的菩萨佛祖全都拜了个遍。

“哼,就算十姐姐醒了,你们这些坏蛋也不能偷懒!”周思全却看不得他们这样高兴的样子,嘟着嘴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害的十姐姐差点就没了性命。不罚的狠一点,我想她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这些可恶的哥哥们,没一个是好人!可惜他太小了,没能在十姐姐出事的时候保护对方。为此,这个小家伙已有三天没笑过了。

周家几个兄弟顿时又难过起来。是啊,虽然十妹妹醒了,但是她若是知dào

了当日的经过,一定不会原谅他们吧。

算了,还是继xù

蹲马步吧。错误已经犯下,他们也只能想着以后再弥补对方了。

不止是他们不高兴,听到消息后,已经搬到客院做小月子的周言绣也是恼怒不已。

“这下好了。思敏没事,岳父就不会太过为难你跟岳母了。”郁正德坐在桌子边上,手上还拿了一卷蓝色封皮的诗稿。他偏头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周言绣,见她脸色难看,便皱眉问道:“你怎么不高兴?”

虽然周言绣相貌平庸,但到底是自己的嫡妻,郁正德对她虽然提不上亲近,却也十分敬重。

“我为什么要高兴!”周言绣狠狠咬着唇瓣,失控的说道:“我的孩子死了,她却没事!凭什么!这不公平!”

一命换一命的话,那贱人就该死掉。可凭什么她的孩子死了,周思敏那个贱人却还活的好好地!

她不甘心!

“父亲不是说一命换一命的吗?”周言绣气愤的捶了捶床,目眦欲裂:“可现在所有人都活的好好的,只有我的孩子死了!”

“这不一样。”郁正德眉头皱的更深,语气里微微含了一丝不满:“是你先招惹的思敏,思文也只是为了救人才伤到你的。再说,那孩子还未出生,并不能算一条人命。”

“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能生了!”周言绣激动莫名,第一次对着郁正德大声尖叫起来。

“我们有嘉义就够了。”虽然他也很遗憾,更多的却是无奈。如果可以,他也想多子多孙。但现在看来,嘉义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郁家是容不了庶子庶女的。除非正妻不能生,否则所有的通房妾室都要灌药,以保证郁家的子孙都是嫡出。

“只有嘉义怎么够。”想到自己好容易又怀上的孩子就那么流掉了,周言绣便难过到不能自抑:“你一定高兴死了吧?我不能生了,回头母亲就该往我们房里塞人了,那些姨娘的汤药也要停了……”

她也知dào

郁家不容庶出。所以之前虽然对郁正德宠爱姨娘的行为很是不满,但看在对方没有子嗣的份上,倒也将这一口怒气给生生忍了下去。

但她现在已是不能生育,娘家又是摆明了不再给自己撑腰。周言绣便对自己的地位担忧起来。

她害pà

,也在试探。她想要郁正德给自己一个承诺。

只不过用错了方法。

见到周言绣对着自己大喊大叫,郁正德的好脸色也摆不出来了,沉声说道:“你是不是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才行?你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怪得了谁?嘉言的脸被你毁了,思敏躺在那里还没有完全清醒。真要清算起来,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吗?”

不过是自作自受,却偏偏要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旁人身上。郁正德对这样的妻子当真是失望之极。

周言绣却委屈极了:“你也觉得我不对!你也要指责我?那个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啊,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心疼?”

男人果然薄情。是了,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个个都比自己漂亮,个个都能给他生孩子。原本周言绣还能以孩子笼络住对方。现在却连这唯一的优势也要失去。一想到郁正德后院的那些姨娘,她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谁说我不心疼!”郁正德也火了,重重的将书卷摔在桌上,站起身冲着周言绣说道:“你别用你那龌龊的心思来想我。孩子没了,我再难过又怎样?那孩子不是别人弄没的,他是被你这个做母亲的给弄死的!你让我怎么说,难道骂你一顿、打你一顿才能证明我对那个孩子的在乎?”

真是不可理喻。

不得不说,老实人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至少周言绣就被吓了一大跳。

“孩子不是我害死的……”她不敢再对着郁正德大喊大叫,只能垂了头默默流泪:“是你外甥还有外甥女害死的,是他们害的……”

她觉得自己真是天真。郁正德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又怎么会给她许下什么承诺?他只关心自己侄子的前程,只担心外甥女的伤势。至于那个失去的孩子……呵呵,对方压根就没在乎过吧。

“是呢,他们是我的外甥还有外甥女。”郁正德冷笑:“但他们也是你的侄子和侄女。若要比起亲疏远近,他们应该跟你更亲才是。毕竟他们是跟着你们周家姓的,而不是跟着我们姓郁!”

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郁正德竟然对着自己冷笑起来,周言绣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她呆呆望着对方,再也不敢出口反驳郁正德的话。

她刚才怎么就没能忍住呢?周言绣低了头暗暗自责。

自从嫁给郁正德起,她就一直做低伏小的没敢在对方面前大声说过话,刚才那一出也实在是被气昏了头才忘记收敛本性的吧。

将面上的憎恨收起,周言绣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趴在被子上呜呜哭泣起来。

要跟别的女人比,她没有才也没有貌。而好相貌和才华这两样,前一项是天赐,后一项则要经年累月的积累。

唯一能快速上手的,也只有好脾气这一项了。

郁正德看着床上的女人头上还带着抹额,头发散乱,身子单薄,伏在被子上呜呜哭泣的样子看起来好不可怜。想着京城的儿子,他到底不想和对方相处的太过疏离,只好又低声道:“别哭了。你还在月子里呢。哭坏了眼睛不还是你自己受罪?”

虽然是小月子,却也要跟大月子一样重视。周家堡没人顾得上他们,郁正德便自己坐在房里,日日差遣柳枝和桃红给周言绣煲汤进补。

周家堡的丫鬟仆妇哪个不要在暗地里念一声二姑奶奶好福气。

周言绣不敢再发脾气,只能将委屈憋在了心里。她一边低声抽泣,一边暗暗发誓,等到机会,她定要那两个小畜生付出代价!RS(

)

第一百零九章 探望

周思文美美的睡了一天一夜,待到醒来时,他才发xiàn

自己还没离开周宅主院。

“半夏?”

看到坐在一旁打盹的熟悉身影,周思文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嬷嬷的病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床穿鞋。

半夏被惊醒,见状连忙上前服侍。

“嬷嬷知dào

你和小姐出事,差点没气死。”他没好气的回道:“知dào

你怕嬷嬷担心,所以什么事也不说。可这也要分情况的啊!明知dào

郁家来了人,嬷嬷定会来拜见,你还想瞒着她?”

怎么能瞒得住呢?一个差点被抽死,另一个又昏睡着,饶是梁嬷嬷再糊涂,也能察觉出不对。再加上嘉言少爷破了相,那贱女人又流了产……

哎,半夏觉得自己的八字一定是旺少爷的。他在的时候少爷一直活蹦乱跳的,他一走对方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简直倒霉透了。

“爷可没想瞒着你们。只是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周思文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肚子问道:“有吃的么?爷快饿死了。”

半夏无奈的站起身,拉开房门站在长廊里大叫了一声:“麦冬!少爷醒了,快来摆饭!”

听到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他才又转回到屋里。

“你醒的还算及时。”半夏又找了件外衫给周思文披上,将水壶里的水倒了一点在铜盆里试了试温度,嘴里道:“老太爷让几房主子用过早饭后就去静安堂议事。虽然你起来的有些迟,但胜在住的近,吃完了过去正好。”

“静安堂?”周思文一边洗漱一边意wài

的问道:“去静安堂干什么?”

静安堂位于周家祠堂的东面,里面供着观音和佛祖。周家的女人们有时会去参拜,小辈们犯了错有时也会被罚到那里悔过。

“这个老太爷可没说。”半夏见周思文已经穿戴整齐,梳洗完毕,这才又走到门口将大门全部打开。惨白的日光一下子跳了进来,投射在青色的地砖上面,没来由让人觉得有些冷。

快要立冬了呢。府里的冬衣早已发下来了,半夏的衣服也早早就有人送到了梁嬷嬷那里。

真是讽刺。他原本以为二房缺了梁嬷嬷跟他会转不起来的,谁能料到往日里一事无成的十小姐却将这些事安排的妥妥帖帖,甚至还给少爷赚了个岁贡名额呢。所以他还是把自己看的太高,把别人看的太无能了。

看来这十小姐往日里都在藏拙。后来被逼的没法子了,才渐渐露出了一些手段。

只是这代价也真够大的。

半夏摇摇头,见到麦冬带着几个小厮慢慢走了过来,这才又收回神,专心伺候周思文用饭。

周思文心思比较粗,半夏说不知dào

周老爷子想做什么,他便也不高兴深想下去。风卷残云的扫光了所有的碟子,他摸了摸自己饱胀的肚子,半眯了眼睛对半夏道:“爷先去看看妹妹。你进不了后院也进不了祠堂,倒不如回城里照顾嬷嬷去!”

他也不是故yì

要打发半夏,只是觉得梁嬷嬷那里离不开半夏罢了。

“回去给嬷嬷说一说我这边的情况,也省的她七想八想的烦心。”周思文又叮嘱道。

“知dào

了。”半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周思文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暖阁。

远远便看到守在门口的封三封四了,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严子陵怎么还没走?

对于这个护国将军,周思文原先是很讨厌的。但周思敏出事时,人家一直忙前忙后的又是请大夫又是亲自照料的,周思文渐渐又感激起对方来。

但是感激归感激,眼下周思敏已然脱离了危险,他见严子陵竟然还赖在这里,心里顿时就涌出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总觉得对方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少爷?”

周思文匆匆几步走上前去,刚打算到门口去敲门,却又看到玉兰端着一盆水从外面走了过来。

“你不在里头伺候小姐,跑出来干嘛?”他顿时就生气了:“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就应该时时刻刻陪在小姐身边听她吩咐!这种粗活你为什么不叫那些粗使婆子去做!”

玉兰在这里,那定是换了芍药的班。周思文将这两人视作自己派来伺候周思敏的心腹,嘱咐过她们要时刻不离周思敏左右的。

“将军在里面,不肯让奴婢贴身伺候小姐。”玉兰又是欣喜又是委屈。欣喜的是周思文竟然会关心她,委屈的是她被周思文给误会了。

不是她不想贴身伺候周思敏,实在是严子陵气势太盛,不用下命令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将她们给吓趴下了。

更何况这外面还守着两个煞神。

“你到底是哪家的奴才!”周思文听了更气,却也知dào

对方势大,玉兰得罪不起。高声训斥了玉兰一句,他便走到暖阁门口,大声道:“妹妹!我是哥哥,我能进来看你吗?”

暖阁内的严子陵手一抖,差点没将手里的药瓶给扔到地上去。看了看酣睡未醒的周思敏,严子陵将退到周思敏腰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将药瓶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后才站起身去开门。

“思敏还未醒。”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独自从里面挤了出来,对着周思文不满的低声呵斥:“你叫的这么大声,是存心要吵醒她吗?”

周思文没在意严子陵的态度,对方身份高贵,带着点傲气也是自然。

“怎么还没醒?”他在意的是妹妹的身体,一听周思敏睡到现在还没醒,这心里便免不了又担忧起来:“会不会有事?”

看到周思文这般表现,严子陵神色微缓:“她夜里醒过一次,吃了一碗粥。先生说她要静养,所以多休息一会儿不是坏事。”

听说周思敏醒过一次,周思文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松快的说道:“这就好。”

但是他对严子陵很是不满。怎么回想都觉得对方才和周思敏是一家人,而自己这个亲哥哥反倒像个外人似的。想到这里,周思文脸上的神色便又有些严肃起来:“不过,严将军这么长时间不回府学,万一世子大人担心起来可怎么好?咱们周家堡地方偏僻,唯恐招待不周啊!”

严子陵冷哼了一声:“你管的倒挺宽的。不过本将军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思敏的安全考lǜ

。”

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玉兰,突然指着对方问道:“就这样的丫鬟,你也好意思派来伺候思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来几个周言绣那样的贱妇,你让思敏怎么办?早知dào

你们周家堡是个狼窝,本将军就该早些挑几个武功好的进来伺候思敏的。你选来的货色……哼!”

她语气里满是鄙夷和不满。若不是这些丫头太弱,周思敏又怎么会被那贱妇给打成这样!

玉兰脸色发白,端着水盆的手微微发抖。这严将军,真是太叫人讨厌了!

周思文也被气得够呛。转头朝着玉兰看了一眼,见对方果然是一副瘦弱不堪我见犹怜的娇俏模样,心里便越发堵起来了!

“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将水端进去伺候小姐!”他气哼哼对着玉兰低吼道。

见到周思文也发了火,玉兰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严子陵往旁边站了站,让玉兰进了房间。然后她又对着周思文说道:“你也别催着本将军离开!要不是本将军在此坐镇,静安堂那边早就不了了之了!”

周思文听她话里有话,不由疑惑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严子陵挑眉看着对方,满脸的不屑之色:“你不会连静安堂里关着的是谁还没搞清楚吧?”

周思文低头想了想:“是祖母?”

能让老爷子召集全家去议事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那种人你还叫她祖母?”严子陵长眉微皱,面有薄怒:“不过一个继室,对你们一无抚育之恩,二无教养之职。她若是识相一些,不说对你们疼爱有加,能做到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可你看看她都做的什么破事!挑唆着自己的女儿去对付思敏,既害了别人又害了自己,简直蠢透了!”

严子陵从小就生活在北地的军营,与边境上的异族人即有摩擦又有交流。气候恶劣的北地,人们连生存都困难,什么礼义廉耻便也顾不上了。在那里,如果遇到灾年,老弱妇孺是最先被推出去自生自灭的。

在她看来,没有猖狂的资本,就别轻易跳出来作死。你既然想要别人尊你敬你,就要拿出能让人敬重的资本来!像裴氏这样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要对小辈喊打喊杀的长辈,无论在哪都不会有好下场。

皇子被逼急了还敢逼宫呢?更别提这普通的百姓之家。那些被美化了的名门望族,内院里未必会比别的地方干净多少。

只看管家的人手段高不高,会不会粉饰太平罢了!

“她现在还是。”提到裴氏,周思文的语气也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只是过了今日,就不是了。”

他要和裴氏当面断了关系!

严子陵听了,这才笑起来。想要拍拍对方的肩膀宽慰一下,手才伸起来就看到周思文一脸嫌恶的表情。

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和自己不是一个性别的人。

封三封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将军又忘记自己是个女人的悲惨事实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手掌回握成拳,严子陵在周思文面前挥了挥,恶狠狠的说道:“你今天要是不能给思敏讨一个公道回来,信不信本将军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周思文鄙夷的回了她一个白眼。

“爷轻易不跟女人动手。”他冷哼道:“你要和爷比武,爷让你一只手!”

说完,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留下站在原地的严子陵阴测测的差点暴走。RS(

)

第一百一十章 审问

“看在你是思敏亲哥哥的份上,本将军就原谅你了。”良久后,严子陵才嘀咕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转身进到暖阁,见玉兰正挤着帕子要给周思敏擦身,她顿时眼睛一亮,只觉得什么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轻咳了一声,严子陵对玉兰沉声道:“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

玉兰顿了一下,随后将帕子整齐的叠好搭在水盆的一边,站起身默默的退了出去。

“把门关好!”严子陵在对方出门后,对着外面吩咐道:“没有本将军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封三封四回了声是。

严子陵这才满yì

的走到床边轻轻掀了盖在周思敏身上的薄被。

之前给周思敏搽药的时候就给对方褪了上衣的,如今再看,对方还是跟原先一样俯卧在软榻上,白腻的背上全是纵横交错的血痂,这要是被寻常人看到,指定得吓一大跳!

但是严子陵看到这些疤痕,却只觉得心疼。她复又拿起小几上的药瓶,倒出里面乳白色的膏液轻柔的擦在周思敏的背上。

“这是宫里赏下来的雪肌膏。我原本有两瓶,又从姨妈那里要了两瓶,足够你用上几天了。”严子陵自言自语道:“若是不够了,我再去寻顾先生。不过他老跟在王爷身边,找他总免不了会惊动那位。”

“好吧,你也知dào

是谁啦!”她回想起那日李延年审视周思敏的目光,心里微微有些不爽,便加重了语气毁谤对方道:“那人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情味,一把年纪的也不肯成家,肯定是身上出了毛病!”

这是顾西庭没在,若是顾西庭在场听到严子陵说出这话,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对方。你才是真zhèng

有毛病的那个人!王爷身上除了那嗓子还有些不好,其他的地方全让他顾西庭给治好了!

涂完雪肌膏,严子陵又将帕子在温水里过了一遍。挤干后准bèi

给周思敏擦身。她从小自力更生,但是伺候别人还是第一次。犹豫了片刻,她决定先从脖子开始。

然后再到胸,到……

兀自正想的高兴。岂料,她才给周思敏挽起长发,便听到周思敏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周思敏已经睁开了眼,正一脸尴尬的看着对方。

“我只是给你擦擦身,没想干什么啊。”严子陵连忙举着帕子解释道。

周思敏看到自己还裸着上身,顿时就觉得脸上热烫起来,闭了闭眼低低说道:“让丫鬟过来。”

严子陵本就长得英气勃勃,再加上对方那异于常人的表现,周思敏根本没法将对方视为女人一样相处。

“我真的没想干什么啊!”严子陵还要辩解:“你别误会嘛?那些丫鬟不可靠,还不如……”

“让丫鬟过来。”周思敏却固执的说道:“将军。思敏感激您的这份心意,但是这些事真的不需yào

您亲自来做。”

看到又跟自己客气起来了,严子陵无奈,讪讪的丢下了帕子,又和周思敏商量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做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将军呢?听着一点也不亲切啊!”

周思敏有些尴尬,微微动了动手想要拉过床边的被子盖住自己。

严子陵见状,立马上前帮忙。

“那将军要思敏怎么称呼你?”身上有了遮挡,周思敏也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微微镇定后问道:“严姑娘?”

严子陵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别叫严姑娘,难听死了。”

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姑娘啊。小姐啊什么的。总觉得跟骂人似的,叫一声就戳她一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是个娘们的事实。若非是在外面要保持体面,她早就对那些不知dào

善解人意的家伙们抄家伙揍一顿了。

“我早已及笄,小字青岚。你随意叫我子陵或青岚都好。”严子陵笑眯眯说道。

“青岚?”周思敏低头沉吟:“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与子陵这个名字倒也应和。”

她低低说道:“那我以后就托大叫你一声青岚吧。”

严子陵听了。心里更美。有了甜头,她对方才没能占到便宜的事便也看开了,主动开了门对守在外面的玉兰道:“丫头,你进来服侍小姐擦身。”

玉兰乖乖进了暖阁。

严子陵则很君子的出了门,头都没回一下。

封三封四见了。不由惊讶万分:主子这么阴险的人,居然能忍住不占十小姐的便宜?

严子陵见自己的下属居然用那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哪里还不明白她们在想些什么。可正因为明白,所以更加恼火。

“怎么?我在你们眼里就是那么不知廉耻的人?”

封三封四已经被罚过一次了,闻言立马摇头:“将军,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严子陵冷哼了一声:“封三,你给本将军到静安堂走一遭,看看周家老头有没有重罚那老虔婆!”

封三顿时一阵轻松,竟完全不顾封四的乌黑脸色,转身逃一样的出了门。

在周家堡里待了好几日,她早就摸清了这里的地形。没过一会儿,她就猫到了静安堂的后门。

这扇门外面上了锁,台阶下的青草长得凶猛,几乎要将从台阶延伸出去的石子路给淹没了。看来这里轻易没人过来,封三便无所顾忌的贴着门偷听起来。

“你房里的这几个奴才还真是能耐啊?”周老爷子此刻正坐在上首,冷冰冰对着坐在一旁的裴氏冷笑道:“知dào

我的人追上去时,从她们身上搜出多少东西来吗?”

“有房契地契,还有几万两的纹银!”周老爷子吼道:“这些东西若是去买下一座山头都可以占山为王了!你告sù

我,他们这几个奴才倒是从哪里搬来的这么大一座金山?!”

裴氏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垂的很低:“我这些年的铺子收益甚多……”

周家几房兄弟坐在一旁,老大老二神色冷淡,老三老四则面露焦急。而周思文并其余几个堂兄弟则各自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对着他们坐着的则是几房的媳妇。听到婆婆这般富裕,几个媳妇顿时就讶异起来。

周家的财物大多还抓在周老爷子手中。只有公中的账是裴氏做主的。当年裴氏嫁到周家堡,也几乎没什么陪嫁。怎么却能存下这么一大笔的私房?

看了看站在周二爷身边的周思文,几个媳妇顿时了然。这是吃了孙子,肥了祖母?

“你倒是敢说!”周老爷子愤nù

的咆哮道:“将思文和思敏的东西抢夺过来,却还要对他们喊打喊杀!你是不是思量着捞不到什么油水了。才处处看他们不顺眼?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老头子不中用了,周家已经轮到你来做主了?”

裴氏不敢抬头,只哽咽说道:“没有……我只是被气的昏了头……”

“气昏了头?”周老爷子冷哼道:“思敏能与世子夫人交好,与护国将军又是好友,前几天更是从贤王那里给思文求来了一个岁贡的名额。这么懂事的孩子能将你气昏了头?我看你不是气昏头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周家往好了过,千方百计的想要搅散它!”

被周老爷子带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裴氏顿时就撑不住了。她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呜呜哭泣起来。

作为儿媳的方氏和梁氏也连忙下了椅子去扶,然而裴氏却不肯起身,只坐在地上不停的哭着。

“你们干什么!”周老爷子将眉毛一竖。浑身上下充满了凶煞之气:“她要跟个泼妇似的坐在地上,你们就让她坐在那里好了!”

方氏和梁氏便看了自家夫君一眼,见对方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才又起了身,只是再不敢坐着了。

婆婆都没坐。你一个做媳妇的还敢坐着?哪怕现在没人说你不对,回头自己丈夫想起来了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瞧。

张氏诚惶诚恐的也想站起身,却被孙氏一把按住了。

“大嫂……”她惶惶不安,疑惑的问孙氏要干嘛。

孙氏心里气急,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对方看看对面。

张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嘛。周二爷和周思文全都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呢。那样子就好似她一站起身,他们就不再认她这个二房的女主人了一样。

张氏想了想,觉得还是丈夫跟儿子更重yào

一些。原本才想要抬起来的屁股顿时又安稳的坐了下去。

“还有你们这几个刁奴!”周老爷子拿起身边的一个茶盏就朝着地上正跪着的几个奴才砸了过去。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色凄惶。她们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听到周老爷子要发作自己了,顿时就哆嗦起来。

被茶盏砸个正着的红杏顿时就慌了,她连忙哭着磕头求饶:“求老太爷留命啊!奴才也只是奉老太太的命令去做事的,并不是真的要去伤害十小姐啊!”

另外两个婆子也哭嚎起来:“不关奴才几个的事啊!奴才只是慌了神。害pà

被主子责罚才想着逃走的。求老太爷留下奴才的贱命吧!求求您了!”

“都是老太太的主意,奴婢只是听了她的吩咐!”

听到这几人为了自保迅速就出卖了主子,在场众人无不感到厌恶心烦。

“看到没,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奴才!”周老爷子对着裴氏嘲讽道:“先是狗仗人势的欺负小主子,后又盗窃主家财物私逃。现在更是只想到推脱责任……”

他冷笑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求情

裴氏对这几个奴才也是愤恨非常,听到他们居然敢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不由怒火中烧。当即就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这几人身边扑打起来。

“你们这些作死的小娼妇,小贱人!居然敢偷我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是吗?狗奴才,你们怎么不去死!”

没了丫鬟仆妇充当打手。裴氏就像个村妇一样亲自上阵与人厮打在了一起。当然,这只是单方面的殴打罢了。红杏和那两个仆妇身份卑微,又被绳子缚着,三人除了偶尔避让一下,对裴氏的殴打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顿时静安堂里一片凄厉的尖叫和怒骂声。

“住手!”周老爷子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愤nù

之情了。他只能瞪着眼对儿子们喝道:“老三老四,还不上去将她拉开!”

他一定是前世作孽太多,才会娶了这么一个泼妇回来做继妻。看看她跟下人纠缠在一起的样子,简直丢尽了他的脸面!

周言仁和周言孝双双红了脸,听到周老爷子的吩咐后急忙上前将裴氏拉开。

“老太爷,您也看到了。老夫人她脾气暴躁,奴婢们要是不听她的吩咐,轻则挨打受骂,重则丢掉性命。”红杏原本光滑的脸蛋此刻布满了抓痕,叫人都不忍再看第二眼:“奴婢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却怕连累了家里的至亲,所以才一时昏头了要往外逃……”

另外两个婆子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这些年老夫人不知发作了多少奴才。”

“老太爷!这几十年来,单是卖到窑子里的丫鬟就有十来个啊。若是让奴婢们去做苦工奴婢们都毫无怨言,但是要卖到那种肮脏地方,还不如一头碰死了了事!”

听着这几个奴才的控述,不止是周老爷子脸色阴寒,便是几个媳妇也面色难看。大户人家最忌讳将丫鬟往外卖,原因之一便是这些犯错的奴才对原主人有恨,在外面会不遗余力的败坏原主的名声。天舟的勾栏瓦肆到处都有,是传播流言最快速的地方。裴氏将人往那里卖,这是明摆着给外面人嘲笑呢。

最好的办法还是将这些人派到庄子上又或是矿上做苦工。周家不是名门,没什么矿场,庄子却是多的很。随便指派两个苦寒之地的庄子将这些人接过去,若是继xù

执迷不悟,用不了一年就能听到这些人的死讯。

不过这几个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犯了这么大的错,居然还敢威胁主家。三媳妇方氏最是讨厌这样的奴才,心想:你们碰死就碰死好了,还省得周家私下里再动手了!

“若你不是母亲亲自给我选的妻子,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周家的仇敌派来的人了!”周老爷子看着裴氏那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样,不由厌恶的说道:“这几十年来,你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要给周家抹黑啊!”

亏他那般信任对方,却原来被裴氏在身后捅了好几个大篓子也不自知。怪不得别的武将家就算名声不显,却也不叫人讨厌;而周家堡原先在安溪城也算地位显赫,却总与城里的几大家族却怎么也处不好!

原来是娶错了妻子。

从未反省过自己的周老爷子当即就将这责任推到了裴氏身上。

“可惜晚了。”他后悔不已:“人人都说娶妻当娶贤。看来这话不假。这要是在十年前,我早就休了你这老妇了!”

讽刺的是,母亲当年拍板订下裴氏,可不就是因为对方的贤惠么。

没想到终究是走了眼。

看来这外面的传言压根不能信啊!

“别这样……”裴氏一听周老爷子要休了自己,顿时就慌张起来。笑话,她在这安溪大小也算是个人物,这年纪一大把的被自家夫君给休了出去,还不被外面的人给笑话死?

“我知dào

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行吗?”她一边抽泣一边向周老爷子磕头请罪:“求你别休我,求求你了!”

老四周言孝看的心酸。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吗?一会儿对着下人色厉内荏,一会儿又跟条狗似的趴在地上跟周老爷子求着情。

老三周言仁却深深低下了头,他是个读书人,此刻深深觉得自己的母亲实在是丢脸。但又因为孝道,让他不敢这么去想。

一时间心绪纷乱,简直复杂极了。

方氏揣摩着自己丈夫的脸色,看到周言仁尴尬又痛苦,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看来她还是要为裴氏求情,但却不能过分。

“老祖宗,媳妇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老爷子瞥了她一眼:“既然不知dào

当不当讲,那就别讲了!”

方氏被自己公公一噎,脸色通红,一时间只觉得无比丢脸。可是话都说出口了,她再噎下去只会更叫旁人看轻。

“媳妇不会说话,老太爷您别介yì

。”她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见到周老爷子这次没有打断自己,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这次的事情,母亲有错,媳妇有错,做小辈的也有错。”她语气比较平和,张口就给所有人都安了罪名,视线扫过一片自然看不到一个笑脸。不过她却并不心急,只是继xù

道:“先说母亲吧。按说做媳妇的不能说长辈的错处,所以儿媳先给您陪个罪。”

她给裴氏先告了罪,见对方虽然面色不善,却也没有打断自己,便继xù

道:“母亲,您先别恼,这次的事情您的确有责任。虽然您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让小辈们懂规矩知礼数,但是您脾气也太急了些。又被那别有用心的人一挑拨,才在冲动之下没了分寸。母亲,您说儿媳这话说的对不对?”

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氏哪还不知方氏这是在帮着自己呢。她连忙点头:“是的是的。还是丽娘你懂母亲!我还不是被那小贱人气昏了头……”

她张嘴又要骂,却瞥眼看到周老爷子怒气冲冲的脸,顿时便说不下去了。

方丽娘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其实母亲也不必自责。这些天来,媳妇时常反省自己。其实对小辈的教导,祖母有责,咱们做媳妇的更是逃不了。若不是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没把孩子教好,祖母又何需劳心劳力的帮衬我们?说到底,还是我们的错。”

众人一听,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张氏。方丽娘句句都在说是她不对,是她没教好孩子。但其实她没有女儿,两个孩子一个庶子一个嫡子全赖方三爷和老太爷教养。

所以这话也可以翻译成大家都没错,错的不过是张氏这个母亲罢了。若不是张氏没教好思敏,裴氏又何需劳心劳力的帮衬她。

饶是张氏的心肠再直,此刻也听出来了。方氏为了帮裴氏说情,便祸水东引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

“三弟妹……你怎么能……”张氏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一番。可是她嘴笨,一时间竟找不出对方话语里的错处。嗫喏了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倒让一旁的孙氏急了半天,最后却也只能恨对方不肯争气罢了。

周二爷与周思文虽然愤nù

,却也不能参与到她们的纷争当中。一群女人在那里斗嘴争理,你一个爷们儿要是参与进去,不被老爷子骂死,自己都要臊死了!

于是这爷俩便一齐将带着怒意的眼神朝着三老爷周言仁以及六少爷周思武射了过去。

周言仁倒没觉得自己媳妇有错,坐在位子上岿然不动。可是六少爷周思武就不一样了,他受着周思敏的恩情,又在那天晚上做错了事,因此当周思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只觉得浑身难受。

“二嫂,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好吗?”方氏柔柔笑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没把张氏放在眼里,便是连对方的辩解也不屑听了。

周思文不由又瞪了周思武一眼。周思武顿时脸色涨红,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第三个错的,便是家里的小辈们了。”方氏又道:“思敏还卧病在床,关于她的事媳妇也不好多说。但是在场的几个男子汉们,你们扪心自问,你们那日的言行可是合适?”

她一个眼神瞥过去。从周思福到周思全几个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周思福这几个做哥哥的是因为羞愧自己帮了倒忙。周思全这个小人儿却是觉得自己力量太小,竟然连去帮忙的机会都没得到。

而周思文自不必说,一提到当日之事,不必旁人指责,他自己就先要低下头认真反省了。若他能再快一些,若他能多重视妹妹身边的人,给妹妹指个武功高强的奴才贴身伺候,妹妹何至于要受那份罪去!

“老祖宗你看,不用媳妇多说,这些孩子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了。”方氏自信的笑了笑。

梁氏看了,忍不住就皱起来眉头。她当然知dào

方丽娘为什么敢把这把火引到几个小辈身上去。对方所出的九少爷方思康整日里病怏怏的根本出不了门,哪里还会犯下错去?方丽娘敢这么说,不就是思量着她儿子没有参与嘛!

梁氏都想清楚了,其他人自然也明白无虞。只不过因为立场不同,对待方氏的这番求情,态度也是各有差异。

大房和二房不必说,肯定是不高兴的。三房和四房却是非常感激。尤其是三老爷方言仁,看向自己妻子的目光几乎是灼灼而热,烧的对方脸都红了。

“老三媳妇,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有错处?”周老爷子语气淡漠的问道:“你是想着法不责众,所以才想了这个主意来为你婆婆脱罪?”

方氏一惊。

周老爷子这话虽然说得很平淡,但是语气却明显含着不满呢。RS(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谋

众人纷纷侧目,心想你方丽娘难不成要得罪这一大家子的人吗?

方氏见了,不由暗自冷笑。

真是笑话,她方丽娘怎么会干那吃力不讨好又会得罪人的事呢。

“回老祖宗的话,媳妇可没那个意思。媳妇是想说这事大家都有错,所以要罚也该一起罚了。但是这事归根究底,却并不能怪我们这些做主子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吟吟盯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奴才,面露不善:“老祖宗,您想想。若不是这些刁奴煽风点火,老夫人怎么会愤nù

到失去理智?这些做下人的,难道会不知dào

这事闹大了的后果吗?可她们在老夫人冲动的时候非但没去劝诫,反而仗着老夫人给她们的权利对这小主子们喊打喊杀起来。”

想到自己儿子的身体就是折在这些刁奴手里的,方氏眼中不由就露出了一丝丝冷意:“就算劝不住主子,当时只要有一个奴才能跑出去通知老祖宗,这事也不会发生。可是您看看这些刁奴都干了什么?恶意毒打主子,后来又卷了财物私逃,被抓回来后更是口口声声的威胁我们!”

顿了顿,她阴森森的说道:“若是不重重的罚了她们!这周家还真是要被一群奴才牵着鼻子走了!”

虽然明知dào

方氏这是要牺牲了奴才的性命保全裴氏,但是众人依旧忍不住要顺着她的话外往深处想去。

是啊,若不是这些奴才恶意挑拨,裴氏好好的怎会那般冲动?

当然,他们还不晓得,那日真zhèng

负责挑拨裴氏情绪的是周言绣,又或是周思敏自己也担了很重yào

的角色。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现场的人除了裴氏和那几个奴才,谁又了解真相呢。

若是有人现在站出来说:这事都是因为十小姐嘴巴太恶毒。不肯吃一点儿亏才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人指定要被当场打死的。

十小姐都被打的奄奄一息了,你还敢往十小姐身上泼污水?你怎么就这么恶毒啊?

千错万错都是你们这些奴才的错。就算主子要犯浑,你这个做奴才的要是没有杀心,又怎么敢对小姐下得去手?最不济。你偷偷的找个人去找周老爷子来也行啊?

可是她们什么也没做,相反在事后还卷了主子的财物私逃了!

周家若不是想着家丑不能外扬,只怕早就将这几人送到衙门去打死了!

“三夫人,您不能血口喷人啊!”那两个婆子却不服气,其中的一个更是率先叫了起来:“以往也有人如您说的那样去做了,可是结局却端的凄惨。这几十年了,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奴才,哪一个敢对老夫人阳奉阴违的?”

红杏也呜呜哭泣道:“老太爷,奴婢们真是后悔,但是当时的确是走投无路了。才冲动的想要逃跑的!奴婢不怕死,但是奴婢怕被人糟践,求老太爷明察!”

她真是恨死方氏了。原本周老爷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裴氏身上了,被对方这么一说,才又重新审视起了自己。

方氏却仿佛感受不到对方的恨意。只冷笑的喝道:“老太爷还没追究你们的错呢。你们倒先指责起我来了?这还真真是奴大欺主,今儿个我也算是见识过了!”

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奴才原本就是极傲慢的。在周家堡呆了几十年了,谁不知dào

堡里是谁做主?外面的事情或许还要询问周老爷子,但是堡内的一应事务却都要裴氏过问的。别看裴氏在周老爷子面前卑微的跟尘埃一样,但是只要周老爷子不在,她就是周家堡的天。

而依附着裴氏的这些奴才也被周家堡的一众主子给迁就出了毛病,不仅平时对这些主子不算恭敬。就是如今成了笼中鸟,也习惯性的轻视了平日里和善谦卑的方氏。

所以红杏不仅没有害pà

,反而仰起脸顶撞起方氏来:“奴婢只是委屈罢了!一心一意的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事反倒错了?”

这还真没错。

但是方氏却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当然有错!你只需想想,给老夫人做事的一共有几位,今日跪在这里的又有几位?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老夫人是你们的主子。几个少爷小姐难道就不是你们的主子了?主子跟主子之间有了嫌隙,你们不去劝诫他们和好反而变着法子挑拨?你们居心何在!”

方氏指得是那两个留在院子里的婆子。因为放跑了宝剑,两人索性就跟芍药演了一场戏,却没想到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众人想到这里,对跪在地上的三人越发憎恨起来。一起的五个人。为什么偏偏别人不怕老夫人秋后算账,就你们三个畏缩了?归根结底,还是其心不正!

“放肆!”果然,方氏话音刚落,周老爷子就咆哮起来:“这是我周家的祠堂,岂容你们这几个狗奴才在此放肆!”

不得不说,周老爷子虽然残了,却是积威犹在。一句话吼出来,不仅是将红杏几个吓得失语,便是其他人也都瞬间严肃起来,再不敢多说一句。

“老大,你手上控zhì

一点,就在这里将这三个狗奴才处理了吧。”周老爷子再不想见到这些糟心的奴才,眼神一瞥落在了周言礼身上,沉声吩咐道:“完了给她们家里人送过去。念在你们服侍了周家一场,赏你们二十两银子厚葬了就是!”

周言礼点了点头。

做了几十年的官场中人,周老爷子显然比裴氏要谨慎的多。家丑不能外扬,在自家人面前要坦诚,面对外人时却要格外小心,便是处理一个下人他也不放心叫旁人去做。

“不!老太爷!”三人顿时惊恐万分,纷纷尖叫起来。

其中红杏叫的尤其惨烈:“不不不,老太爷,求您饶了奴婢吧!”

她是周家的家生子,到裴氏身边伺候后,就没想过再嫁人。二十岁的时候,她自梳表明了心迹,从此倍受裴氏信赖,一直被对方当成心腹培养。然而她牺牲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下场,这事怎能让她甘心!

然而周言礼却是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他所要做的就是用暗劲废了这些人的心脉,让她们就是被弄死了,也不会让对方的家里人瞧出什么不对劲。这可比卖到窑子里干净多了,既不恶心对方又不给自己留后患,简直一劳永逸。否则,若要有个不知趣的往官府里一告,周家的主子虽然罪不至死,一顿板子还是要挨的。

“老太爷,奴婢还知dào

老夫人做了许多恶事!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会招的……”其中一个婆子见到周言礼朝她走了过来,绝望之中便想着爆出裴氏的秘密以求自保。

周言礼却不为所动。他没听到周老爷子出声,就证明对方压根不想听。

单手压住那婆子的肩膀,周言礼出掌压在了对方的百会穴上。

“嗬!”

周言礼用力一震,就见那婆子原本还紧张到僵硬的身体迅速瘫软下来倒在地上。

孙氏几个女眷被吓了一跳,纷纷偏过头去不想再看。

周家的男人们却微微有些兴奋,他们瞪大了眼睛盯着周言礼的动作,狂热如周思泰这样的甚至毫不避讳的在虚空中模仿起来。

红杏已被吓傻。见到周言礼已经重复着第一个动作要去对付第二个婆子,耳边听着那婆子绝望的尖叫。她不由就蜷着身子朝着方氏那边挪过去。

因为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所以她只能如蚕蛹一般慢慢蠕动。但巨大的求生本能刺激了她的潜力,还没等周言礼处理完第二个婆子,红杏已经挪到了方氏的脚下。

静安堂里的男人们都神色冷漠的看着对方,他们不担心红杏会逃跑又或者能伤害到方氏,他们只想看看对方想干什么!

“三夫人!三夫人!”红杏却是脸色发白,大声叫着:“只要您救下奴婢一命,奴婢便告sù

您九少爷是被谁给害的!”

原本还像看苍蝇一样避开红杏的方氏,闻言立kè

就僵住了。

“啊!”

第二个婆子的尖叫声又传了过来。这样催命符一样的声音不仅让红杏更加崩溃,也叫方氏醒过了神!

周言礼确定那婆子也死了之后,这便又朝着红杏走了过去。

“不不不!”红杏面如白纸,死死瞪着周言礼不断要往后缩。她惊恐大叫:“不要杀我!”

“等等!”方氏顶住了周老爷子的庞大压力,终于出了声:“大哥,请您再等一会儿。”

周言礼转头看了看周老爷子。

静安堂里一片静谧,只有红杏低低的抽泣声在其中环绕。她蜷着身子,头发凌乱,脸上全是红色的血痕。大概是因为恐惧,一双眼睁得尤为大,眼泪含在里面时更显得可怜至极。

“让她说!”周老爷子却绝情的喝道:“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要亲自动手!”

他倒想看看已经盖棺定论的周思康的事情,这背后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

周思康在周家堡算得上是个隐形人。他是方氏的嫡出,虽然生在周思文和周思武的后面,却因为周老爷子有愧,将原本应该按顺序序下的康字给了对方。也因此,这个周家老九虽然身娇体弱,却算得上是孙辈当中最得周老爷宠爱的一个。

原因无二,就是因为周思康的病正是那周老爷子害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题

当年周老爷子在外征战归来,看到自己儿孙满堂,心里自然十分慰藉,对刚刚出生的几个幼孙也是稀罕的紧。当时周思康才两岁多一点,正是要学说话的年纪。周老爷子稀罕这个最小的幼孙,便带着他在书房玩耍。可谁知书房里头被人熏了香又摆了点心,就连茶水都被人下了料。周老爷子不仅自己喝茶吃点心,就连幼孙也喂了不少。

意料之中的,周老爷子药性发作后跟房里的丫头有了首尾。他因为发泄了一番身体自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周思康年轻还小,服下了那么多的虎狼之药,身体哪里吃得消。又因自己的祖父意识不清,没将他及时送医,被发xiàn

时小人儿已是七窍流血,命悬一线了。

虽然最后命也保下来了,但是周思康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这些年将养着能保下一条命已是老天有眼,想要再进一步娶妻生子却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

这事叫方氏悲痛欲绝,更让周老爷子十分震怒,查证后发xiàn

这些药是一个姨娘身边的丫鬟下的,他便以雷霆手段打死了那丫鬟。自此,这事就算终止了。方氏虽然悲愤,却也不敢质疑公公的处理结果。

可如今,红杏竟说那事另有玄机,她怎会不在意?

“求老太爷与三夫人饶了奴婢一条狗命吧。”死亡面前,红杏再没了以往的镇定,只悲哀的求饶:“这事过后奴婢就立kè

服了哑药去!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的!”

只有闭紧了这张嘴,她才有机会活下去。红杏不笨,便连后路都想好了。

周老爷子却怒火冲天,手掌将轮椅的把手拍的砰砰作响:“狗奴才,就凭你也配跟我提要求?信不信我有一千种办法能让你吐出实话来?你识相点就快点说,若要让我查出你有半点隐瞒,我让你一家子都给你陪葬!”

红杏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但是她依旧不肯松口:“老太爷,您身份贵重。何必与奴婢这种小人物为难?奴婢那日虽然也参与了整件事,却是自始至终没有碰过十小姐一根头发!奴婢最大的错就是被那两个婆子忽悠的没了主张往外逃。其余的,奴婢敢说没有做过一件与周家不利的事。求老太爷明察!”

红杏说的掷地有声,只因为她确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周家堡里老人与子孙分开居住。矛盾和龌龊事反而比其他家要少一些。而自从周思康的事情发生后,周老爷子一气之下将所有的姨娘和通房全都送到了乡下庄子,从此只一心一意的关注晚辈的教育。又加上年纪大了,下半身的事,他反倒不那么热心了。

没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纷扰,主院里头便只剩下裴氏敲打敲打媳妇儿,间或让二房送些孝敬,其余的时候倒也风平浪静。因此这些年来,红杏虽然有些高傲,却还算行事有度。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老祖宗……”方氏哀求的望着周老爷子。她此刻急迫非常,一听说这事还有幕后黑手,多年累积下的怨气也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这要是让她知dào

是谁害了周思康,她肯定会用尽手段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可是方才还激动万分的周老爷子不知怎地却突然沮丧起来。他默默的闭了眼,喝道:“言礼。还不动手!”

“不!”红杏与方氏同时叫了声。

周言礼上前一把拖过红杏,便要将手按在对方的头顶。

红杏剧烈挣扎了两下没能摆脱桎梏,便睁眼朝着裴氏的反向看了过去。她见对方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情,不由心中大恨,顾不上紧张自己头顶的死亡之手,反而大声喊道:“是老太太害的九……”

一句话没有喊完,她的声音愕然而止。

方氏却是听清楚也听明白了。她本能的就朝着裴氏望了过去。却惊见对方脸上的恐惧之色。

都到了这份上,她哪里还不明白红杏这句话是真是假。只是明白是明白了,方氏却又不知dào

是该笑还是该哭。

“为什么?”她既委屈又难过,对着裴氏大声激动的质问道:“母亲,您扪心自问,几个媳妇当中谁对您最是孝顺?谁对您尽心尽lì

一直维护?可是您却这般对待儿媳。可想过儿媳也会寒心!”

因为周思康孱弱的身体,方氏便竭尽所能的想要给对方铺一条康庄大道。为此,她不仅主动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教养关爱也是毫不吝啬。为了周思康,她在周家堡上下专营。既要讨好婆婆,又想结交妯娌,便是对堡里的奴才,她也是尽量释fàng

善意。

因而在周家堡,方氏是最得婆婆喜欢的好儿媳,最容易相处的好妯娌,更是最好说话的主子。

而这些人当中,最让方氏下功夫的就是裴氏。周三爷是裴氏的第一个孩子,也最得对方重视。方氏刚嫁到周家堡时,与周三爷情投意合,倒也蜜里调油的过了一段好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因为两人关系好,裴氏反而时时要敲打她。在她第一个孩子不小心流掉后,立马就选了几个貌美的姨娘去伺候周三爷。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方氏想着若不是自己娘家嫂子过来点拨了她一番,她只怕到现在都不明白婆婆的微妙心思。

周言仁也是震惊非常。对于自己的嫡子,他自然是非常痛心的。但是看到自己一向温柔善良的妻子此刻竟对着母亲大声呼喊,他又看不下去。张了张嘴想要呵斥一下方氏,却发xiàn

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妻子对自己母亲怎么样,再没比他这个做丈夫的了解更多了。便是方才,自己这个儿子不方便为母亲求情,不也是方氏善解人意的主动站出来的?

为什么这事要发生在他身上呢?

他难过的转过头,抬眼又朝着自己的父亲看了看,却见周老爷子一脸的懊悔之色,闭着眼靠着轮椅上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周言仁便更难过了。

原来父亲早就知dào

这事了。

不过他倒是猜错了。周老爷子开始也是不知,但是在红杏想要以此秘密交换性命的时候,他却看到了裴氏惨白的脸色。正如周言仁对自己妻子的了解一样,周老爷子也是瞬间就猜出了这事与裴氏有关。

他不由有些后悔。他应该想到的。那事过后,唯一得利的便是裴氏。只是他却不知妻子竟这般心狠,对留着她自己血脉的亲孙子也舍得下手。

“她是在诬陷。”裴氏见唯一能帮她说话的方氏也不信自己了,心里一慌便连忙解释道:“那小贱蹄子自知活不成了。又痛恨我方才打他,所以才编出这等荒谬的事来诬陷我!丽娘,你可千万别上了她的当啊!”

她一边说一边又跑到红杏身边,朝着对方的尸体连吐了几口口水。

可是抬起头来,她却发xiàn

众人还在用那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而方氏更是哭得站不住脚,一旁的梁氏看她可怜便扶了一把,却不料换来了方氏倒在她身上哭得更凶:“母亲,我们思康那么懂事,你为什么要害他啊!”

裴氏有些心虚,叫道:“难道你们不肯信我这个长辈。反而要去信一个狗奴才说的话?”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恼怒起来,不由对方氏也是厌恶非常。看来这个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孝顺,可是一出事便变了脸,一个劲的针对自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老爷子慢慢道:“那狗奴才的话虽然不善,却也没必要说谎。你不去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一再掩饰。唉……”

周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郁郁的说道:“这都是我的错啊!周家有你这个搅事精在,便是子孙再出息也没有用的。”

能让一向喜欢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的周老爷子自我反省了,可见他对自己的妻子有多失望。

裴氏听着周老爷子的口气,心里便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自救,却听周老爷子又道:“思文。怎么安置你祖母,你给祖父拿个主意吧。”

若要说这里谁最恨裴氏,除了周思文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周思康那事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被红杏爆了出来虽然叫方氏难过,却也没到那不可接受的地步。

但是周思敏的事情不同,一来对方差点被活生生的抽死。二来裴氏对周家二房一直不善,周思文对裴氏的不满也是日积月累,总要发泄出来的。

裴氏大惊,认为周老爷子这是对自己刚才的回答不满,才想到让周思文来对付自己。瞥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裴氏表情都僵了,急忙解释道:“那不过是个误会。”

她想起周思康的事情,心里也很难过:“思康是我的亲孙子。难道我会故yì

去害他吗?一切都是天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十分悔恨的。她让人下了药后就离开了,哪里还会知dào

周老爷子会把周思康也带进去呢?

听到裴氏终于承认了那事,周老爷子一颗心便直往下坠。

“你闭嘴。”他冷冷对着她道。“思文,你说。”周老爷子固执的盯着周思文:“若是让你安置祖母,你待要怎么做?”

裴氏便绝望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孙氏却皱了皱眉。周老爷子这话表面上是给周思文出气的机会,但只要细细想就会发xiàn

全不是那个意思。让一个小辈去处置长辈,说出去总归叫人难以理解。周思文不接受的话,他自己心里憋屈;若是接受,又未免显得太过绝情。

周老爷子这哪是给人出气,这分明是在给周思文出难题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结果

“孙儿都听祖父的。”

令众人意wài

的是,一向暴躁的周思文今日竟出奇的平静。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周老爷子也有些意wài

:“你真这么想?”

周思文便抬了头,目光很是冷淡:“如果祖父非要孙儿提出些建议,那孙儿也能说上几句。”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还以为周思文受了刺激改了性子呢,却原来只是学会谦虚了。

周言仁与周言孝皆是欲言又止,想要开口让周思文多多考lǜ

考lǜ

,却又不知dào

该如何说。

周老爷子心里刚刚升起的希望顷刻间就散开了。他对周思文的回答并不满yì

:看来这孙子还是太嫩,还需yào

多磨砺。

脸上重新结了寒霜,他淡淡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裴氏慌张的抬头看了一下,却见周思文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她惊得往后仰了仰,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歇。

那眼神,那眼神简直太可怕了。裴氏暗暗后怕,觉得周思文就是个妖怪,光是用眼睛瞪一瞪别人都能给人吓掉半条命去。

“孙儿不会说假话,也不屑撒谎。”周思文冷冷的扫了裴氏一眼,然后道:“自从那日将妹妹从鞭子下救起来起,孙儿这心里就没有祖母和小姑了。现在孙儿只认一个祖母,那便是摆在祠堂的那一位。而孙儿的姑姑也只有一个,那是与父亲一母同胞的锦姑姑。郁家的那位二夫人,孙儿是不会认她的。”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看在舅舅的份上,人前称她一声舅母已是抬举她了!”

听他说的绝情,周老爷子眉峰微挑,却也没有打断。周思文只是说他不认裴氏跟周言绣,又没有说不认老三老四。

这就已经够了。

“祖父如果要休了老太太,孙儿无话可说,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祖父若是不愿,那孙儿也不过分苛求。”周思文道:“但是咱们二房与老太太的情分也是到此为止了。”

这话就说的有些满了。

“二房的情分?”周老爷子冷哼道:“你什么时候也能代表二房的意见了?问过你父亲和母亲了吗?”

“从孙儿拿到岁贡名额那天起,父亲就将二房交到孙儿手里了。”周思文却不慌不忙的回过头,对着周言义问道:“父亲你说呢?”

一句你说呢,虽然是疑问,却带着不容否决的肯定。

周言义微微愣了一下,刚要恼怒,却看到周思文满脸的倔强表情。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裴氏手下讨生活的不易,也想起了躺在暖阁里女儿的悲惨遭遇。虽说周思敏不太被他重视,却也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他自己可以下手重罚,别人要碰她却是万万不能的。他是她的父亲,裴氏和周言绣这一番打骂根本就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是**裸的挑衅和羞辱。

罢了罢了,自己护不住儿女,还不兴儿子自己保护自己了?

“思文说的没错。他已经大了,我和晓娘膝下也就他一个男娃,不如将家业提早交给他,让他早些适应这些事。也免得他成日里打架斗殴,无所事事。”

一边说,一边就顺口就教xùn

起周思文来。

张氏也是点头应和:“二房的事都听思文的。”

倒是一副父母慈爱,子女和孝的样子。

“你们倒是清闲!”嫌弃的鄙视了周言义和张氏一眼,周老爷子冷冷的说道。

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娘。做爹的整日里招猫逗狗的没个正形,教xùn

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做娘的又太过懦弱,除了样貌出众其他一概拿不出手,莫说生不出孩子,便是连个后院都管不好。

周言义和张氏也知dào

周老爷子看自己不顺眼,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如果是第二条呢,你打算怎么做?”周老爷子又问周思文:“跟你祖母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说你以后都不想再进到主院了?”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老夫人已不再是我的祖母了。”周思文淡淡纠正着周老爷子的话,然后又道:“另外,祖父要怎么处置她孙儿并不关心。但是孙儿斗胆替两位叔叔求个情。既然她是两位叔叔的亲生母亲,祖父便开恩让她与两位叔叔住在一起好了。若她在主院,二房还真不想再进来这里了。”

看到这张脸他就想杀人。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心体验,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孙氏听周思文建议让三房四房轮流奉养裴氏,心里不由暗道对方果然还是没有放下报复这件事。

这建议听着是为裴氏好,细细一想却又并非如此。那梁氏与裴氏本就不和,住在一处哪里会全心全意的奉养对方?而那方氏刚刚知晓了周思康的事,能不为难裴氏对方就该菩萨保佑了,谁又能指望她跟过去一样尽心尽lì

的帮着裴氏呢?

可是三房四房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建议。

裴氏若要住在主院,周老爷子肯定是要软禁了对方的。这对裴氏的两个儿子来说当真是莫大的折磨。一来于心不忍,二来旁人也会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们:明明有机会将自己的母亲接出来奉养,他们却因为自己媳妇与婆婆不和而放qì

了这样的机会。

这种事,他们可做不出来。

所以周言仁与周言孝还没等周老爷子发表意见,便异口同声的称赞道:“思文果真是贤王看上的人,宅心仁厚啊!若是父亲同意,儿子自然愿意将母亲接到三舍去住。”

“我也愿意接母亲去五舍。”

梁氏有些不愿。

方氏心中却是一阵暗喜。如果周老爷子处置了裴氏,她这辈子都别想报回仇来了。可现在裴氏落到了自己手上,她怎么能控zhì

自己不去报复对方?

所以当周老爷子问及这两个媳妇的意思时,梁氏说的是:“一切但凭老祖宗做主。”

而方氏却道:“媳妇一定会尽心服侍母亲的。”

对啊,她要尽心尽lì

的服侍对方,然后让对方看着自己的儿孙与她离心离德!让对方永远都活在悔恨之中!

“你们倒是孝顺,只是还没问过你们母亲的意思呢。”周老爷子淡淡笑了一下,语气却说不上是冷还是凉,总归叫人听了不是很舒服。

裴氏自然是有些摇摆的。若是让她选,她自然还是想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可是每当她抬头与周老爷子对视时,就会感觉到一股冷冰冰的寒意从脊梁骨一直往上蹿。她顿时就再也不想待在主院了。

“既然老三老四有这份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会忍心拒绝。”她忙调转了视线朝着自己的儿子看去。

周家老三和老四看到母亲一大把年纪了,却还要受这样的屈辱,心里自然是舍不得的。虽说这事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做儿子的却不能议论长辈的得失。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是抹杀不了的。

“那你们觉得,我应不应该答yīng

呢?”周老爷子不知是问别人还是自己跟自己说话。

裴氏一阵紧张,周家老三和老四却连忙跪地说道:“求父亲成全。”

周老爷子便兀自笑了一下:“你们带着她走吧。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出三舍或五舍一步。”

周言仁与周言孝立kè

应下了。

“言礼和思文留下。”周老爷子看着他们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里没来由觉得十分厌烦,摆了摆手说道:“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裴氏一听这话,忙不迭的就要往外走,路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绊倒。这些天真是折磨死她了,她原本还以为周老爷子即便不休了她,也要打她一顿的呢。可没想到,她竟这般容易的走出了静安堂。

她一下子就放下心来。

可其他人却心事重重。

孙氏在担心周言礼,张氏则担心周思文。梁氏和方氏已经在想今后如何与裴氏相处,几个小字辈的堂兄弟却是不知dào

该不该和这个祖母告个别。

就这样一大群人,在亲眼目睹了三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后,面色或苍白又或兴奋的走出了祠堂。

周老爷子看到人都走干净了,这才对着周言礼道:“我跟思文聊聊,你抓紧把这些尸体给处理了。”

周言礼闷声应了一下,然后便扛起一具尸体往外走去。大概是去找管家什么的处理了吧。

祠堂里便只剩下周老爷子与周思文两人。

“你刚才的话真的是出自真心?”

周思文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回道:“便不是真心又能如何。祖父会同意我伤她还是杀了她?”

听到周思文这般说,周老爷子脸上的寒意才消散了一些,微微笑道:“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吧。”

说着他不由又大笑了两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逼着自己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祖父才能放心你去京城求学。”

周思文低头看着脚尖,右手手指按在腰间不断摩挲,也不知dào

心里在想什么。

周老爷子见状便先叹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还是不够啊。等到你哪天明明心里在生气,别人却都觉得你很高兴的时候,你才能真zhèng

叫我放心。”

周思文知dào

周老爷子这是在指点自己,便抬起头对着对方恭敬的说道:“孙儿谨遵祖父教导。”

总算有了一点虚心求教的势头,周老爷子脸色微缓,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张木椅说道:“你坐到这里来,跟祖父好好聊聊。”

周思文应诺后,慢慢走到周老爷子下首做好。两人没有立kè

说话,静安堂的地砖上还躺着两具死尸,古怪的气氛在周围弥散开来。

直到周言礼进来再一次扛走了一具尸体,周老爷子才开口说道:

“我知dào

你心里有气,但是我之所以要这么处置,完全是为了你的前途在考lǜ

。”他慢慢解释道:“你刚刚得了岁贡的名额,还没真zhèng

到书院里报了名。若是现在处置了她,难免会叫人疑心到你头上。到时候再被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一搅合,思敏辛辛苦苦给你求来的机会,也就打了水漂。”RS(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算

提到周思敏,周思文脸上神情微动,便接话道:“祖父,孙儿明白的。您都是为了孙儿着想。”

周老爷子心中甚慰,语气温和的说道:“你放心吧。你这次去京城求学,没有个两三年是不会成的。这段时间,倒是适合守孝读书。你也别急躁,等你在京里安稳下来,就会知dào

祖父的安排了。”

守孝读书?

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简直就是**裸的告sù

周思文:等你在京城书院的手续全办完了,就赶回来参加你祖母的葬礼。三年守孝期间,你就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出了孝,正好也到了出师的时候,到时候再忙选官的事情,也就没什么阻碍你的了……

也就是说裴氏没几个月好活的了。

不只是周思文呆住,便是随后进来的周言礼也震惊了。他作为长子,跟在周老爷子身边的时间最长,所以最是知dào

对方的无情。

但是一想到对方为了子孙的前途,竟然能将自己结发几十年的妻子算计的这种程度……

周言礼突然觉得整个静安堂都阴森森的十分恐怖。匆匆扛起最后一具尸体,他头也不回,大步就向外跑了出去。

“怎么,你也觉得祖父很可怕,很绝情?”周老爷子却笑眯眯望着周思文道。

周思文摇了摇头:“您做的事都是为了孙儿,孙儿若不领情,那才是真zhèng

的绝情。”

对于周老爷子,周思文是极其崇拜又尊敬的。不管对方做的是对是错,但是对方的目的都是为了他好。就算他觉得周老爷子做错了,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指责对方。

“你是没经lì

过那样的年代啊。”周老爷子却不信,抬起头回忆了一会儿,然后道:“要你们理解我,除非再来一场动乱,将周家灭的只剩下你一个。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祖父为什么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壮大周家堡了。”

“祖父并不在乎你是不是能理解祖父。”他面有忧色:“祖父只在乎你是不是真的能撑起周家。若你也立不起来,周家堡只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我们这一支就全灭了。”

但能在有生之年碰到让周家堡崛起的希望,他又觉得上天对他周家不薄。

周思文感受到祖父内心的焦虑,忍不住劝道:“不会的。孙儿一定会努力的。”

不单单就为了祖父的期望,还有一个很重yào

的原因:只有有了权力,他才能让妹妹毫无顾忌的自在生活。

而不是随便来一个人都能对她挥鞭子。

周老爷子闻言更加满yì

,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对你姑姑,你暂且也得忍着知dào

吗?她现在已不算是周家堡的人了,你要动她就会得罪了郁府。你若是不动他,你外祖那边说不定还会更疼惜你一些。再者,她也失了一个孩子,以后更是不能再生,这些就当给你和思敏赔罪了。”

对小女儿,周老爷子一直不喜过问。对方嫁到郁家后,并未能如周老爷子所想的那般提携周家的子孙,他便对对方极其不满了。

周思文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他从未想过在周家堡要对周言绣怎么样,也从未想过让她付出生命。因为付出生命只有一瞬间的痛苦,这不是周思文想要的。

和严子陵那样喜欢一击必杀的将军不一样,他是一个复仇者。他就和方氏一样,只会去思考最让敌人痛苦的方式。

静安堂的大门敞开着,阳光倾泻而来,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般静谧和安详。青色的地砖上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半柱香前这里还躺过三具死尸。周老爷子往后门那里瞥了一眼,脸上划过微微的无奈之色。

“走吧……”他对周思文道:“跟祖父去见一见客人。”

周思文连忙起身去推周老爷子的轮椅。

“去见哪一位客人?”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两人出了静安堂,在安静的长廊里慢慢前行。

“先去找你舅舅吧……”周老爷子沉声道:“你既然已经不认你小姑姑了,自然也不愿再叫他姑父了吧?”

周思文没吭声。

木质的滚轮压着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周老爷子哼了一声:“你气归气,该给自己争取的赔偿还是要尽lì

去争取。不然你妹妹不是白吃亏了?”

周思文顺着周老爷子的话想到了躺在暖阁的周思敏,表情才有了点暖色。他也不知dào

该怎么回应周老爷子的话。虽然他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本性却还是善良的。喊打喊杀的他在行,要挟与讹诈他却做不出来。

周老爷子看不见孙子的表情,便微微有些不悦起来:“怎么不说话?”

“祖父,你给妹妹讨说法孙儿不反对。但你一会儿可要想好了再说。”周思文想起那个为了救妹妹而差点毁容的郁嘉言,心里微微有些感激:“毕竟嘉言表哥是无辜的,却在我们周家做客时被伤到了。”

真要追究起来,这事还不是裴氏的错么。周老爷子要去讹诈别人,却也不怕被人反过来咬一口?

可周老爷子却讥诮的说道:“你总算出声了?还以为你又哑巴了呢。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整天爬上爬下,打兄弟骂先生的多精神啊!”

他最是见不得小字辈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周家的好儿郎,便是去当个马贼他都不会觉得丢脸。但若是被一件小事就打击到病怏怏的模样,周老爷子就会觉得心痛愤nù



“祖父教xùn

的是。”周思文应了一声,然后便看到客院外面的玉兰树下,郁正德正与赵默青说话。

“岳父大人,怎劳您亲自上门?”郁正德也看到了他们,丢下赵默青连忙上来迎接:“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小婿自会去拜访您老人家的。”

“没什么事。”周老爷子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只是让思文陪着出来散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赵默青此时也走了过来,对这周老爷子恭敬的拜礼:“见过老祖宗。”

周思文见状,也只好给两人行礼:“思文见过舅舅,见过默青大哥。”

哗啦啦的一阵风过,那颗高大的玉兰树下便落了一些红色的果实。

周老爷子等他们几人互相见过礼,这才笑呵呵问道:“刚才过来看到你们在聊天是吗?聊些什么呢?”

郁正德忙一边将人往院子里请,一边回道:“小婿也是刚刚碰到赵贤侄,还没来得及将人请到院子里相谈呢。”

赵默青也跟着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点头:“老祖宗,默青是来询问郁伯伯何时启程回京的。这已经叨扰贵府好几日了,默青心里甚为不安。”

一行人进了玉兰苑的正堂,分了主次坐下后立kè

有小厮上前给几人奉了茶。

周思文站在周老爷子身边沉默的接了茶盏,亲手给周老爷子递了过去。

“可是我们招待不周?”周老爷子端着茶盏对赵默青问道:“怎么你这孩子才住了几日,就闹着要走呢?”

赵默青听了,忙放下茶杯站起身给周老爷子告罪:“可不敢担老祖宗这般说。只是默青出门前和家里说了归期,冒然逗留唯恐家中长辈担心。”

虽然他很有礼数,但是语气却微微有些不满。

周家堡的风景还算不错,但是赵默青还真是住的不太舒服。一来是呆在这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二来是没有伴儿陪着他消磨时间。郁嘉言不知怎么一直病着,跟他连面都不见。郁正德这里又差着辈分,赵默青也不乐意跟对方玩在一处。

有心想到演武场和周家的几个兄弟请教请教武艺,却不知怎地每次去都见不到一个好脸色,一来二去的,赵默青脾气也上来了。

你们不乐意招待爷,爷还不乐意留在这里呢!

听着赵默青客气的话语,周老爷子却是沉了脸。

“如此看来,还真是我周家招待不周了!”他转头朝着周思文吩咐道:“思文,一会儿你下去查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开罪了咱们周家的贵客!”

周思文连忙应下:“祖父放心,思文一会儿就下去查。”

原本只是发发脾气,但见到周老爷子认真起来,赵默青不知怎么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老祖宗,真不关旁人的事。”他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诚恳的说道:“还请老祖宗把这命令收回去吧。默青只是怕家里人担心……”

周老爷子脸色微缓:“默青,周家这几日病倒了好几位主子。府里的事情难免有些顾此失彼,您多担待着点。回头我让思文带着你到城里头逛一逛。安溪城虽然比不上襄平的繁荣,却也曾是长公主与驸马的封地,玉屏山上的公主坟,便是历代帝王都要过来参拜几次的。”

一席话说的赵默青连连点头,便是郁正德也从旁相劝:“这几**伯母和嘉言一齐病倒,大夫交代说要静养,伯父这里便有些冷落了你。你若真的想要回去,伯父这就收拾东西送你走。”

赵默青哪里敢受他的歉意,连忙摆手:“伯父您这话就折煞默青了。还是等伯母与嘉言的病情稳定了再决定什么时候回去吧。安溪挺好的,默青这就回去写信告知家人要多留几天。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叨扰您了。”

见他终于放qì

了立kè

回去的打算,周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大笑道:“这算什么叨扰!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了。思文,你一会儿就去跟你几个兄弟说说,让他们这几日不用去练武了,全都空出来陪默青出去玩!”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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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赶人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周老爷子才将话题扯到了周思文身上。

“承蒙王爷看中,给了思文一个岁贡的名额。前几天顾先生来治病时顺便将那名帖也带了来,老夫便想着让思文早些进京看一看。,.

他语气里很有些洋洋得yì

,听得郁正德和赵默青不由都笑了。

周老爷子这人,虽然也有些小算计,但是性情直率,也不会拐弯抹角的跟你说话。是以相处起来也没那么累人。

所以郁正德马上接口道:“老泰山思量的对。若是您信任小婿.

不如就由小婿带着思文一起回京如何?”赵默青也笑着附和:“看来为罘,马上又要有一位小师弟了。”他早早就进了国子监,跟在郁家长子郁正身后面读书。周思文晚他几年,叫上一声师弟也是合情合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周老爷子对这两人愈发满yì

,当下也不矫情的推辞了,直接便转了头对着周思文道:“还不快谢谢你舅舅和姐夫!等你进了京,还要靠着他们抬举你呢!”周思文从善如流,走到两人身边给他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郁正德倒是没什么,反而给赵默青闹了个大红脸。他还没跟周思慧结婚呢,原本周思文称他为赵兄,他还能接受。

可是这么快就改口叫上姐夫了,他便感觉有些难为情起来。

看着赵默青耳根赤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周老爷子不由又哈哈笑了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思文年纪小,进京后还要烦扰你们多多帮衬。”两人只道应该。

“既然思文要进京,这一趟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怕是难以出师。,.

郁正德又道:“正巧外祖母上次提起了思文思敏的婚事,依小婿看,倒不如将思敏也一并带到京里去?,.

郁老夫人的意思么,安溪那里能有什么好人家。周思文是周家堡的子孙,若要周家放人进京恐怕很难。但是外孙女周思敏总要嫁人的,嫁远嫁近都是嫁,倒不如就嫁在她身边好了。

她原先是对郁小仙愧疚,等到郁小仙抛夫弃女的嫁到侯府后,她对周思文和周思敏又更加内疚起来。既后悔当年不小心将郁小仙丢失了,又觉得后来将郁小仙认祖归宗也没做的妥当。

想到这里,郁正德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他的母亲,只怕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了。

如果这事问的是裴氏,那对方还有可能会推脱。但郁正德现在问的是周老爷子,对方哪有不同意之理。

“这样再好不过了。,.周老爷子笑着说道:“那你们就多留几日,也让我这个老头多教导教导思文。、.

得了郁正德的承诺,周老爷子这才满yì

的告辞。郁正德将人一直送到院外,心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如今他最怕的就是周老爷子提起周言绣的事,虽然对方也有责任,但是他自比君子,是不会为难别人的。

只希望别人也不要来为难他。

“思文,这下你可放心了吧?你看祖父可是去要挟人的?,.周老爷子低声道:“从你拿到岁贡名额的那一刻起,祖父脑子里就有了安排。

若不是思敏出事,只怕你现在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周老爷子微微懊恼,在心里将裴氏与小女儿又骂了一通。然后才道:“咱们周家在京城虽说根基不深,却也不是全无借助的。不提你外祖家,就说你三姐姐在京里也是住了好些年了。这次若不是她有孕在身,定也要回来的。到了京里头,你可别忘了去看看她。”周老爷子说的三姐姐是大房孙氏所出的大女儿周思贤,嫁给了襄平章家的嫡次子。

周思文点了点头:“祖父放心吧,三姐姐对孙儿一向和善,到了京城孙儿定要上门拜访的。”对与祖父的安排,他丰分感激。所以态度和语气也越发恭敬。

周老爷子听了,心里也很满yì

:“这几天你就多陪陪默青,至于你妹妹那里,既然她已经清醒,你一个大男人就少往她跟前凑了,.

祖孙俩个一边走一边聊着。

而主院的暖阁里头,周思敏也与严子陵正聊着天。

“还真是便宜她了!”严子陵瘫坐在周思敏对面的椅子上,眸子半眯不眯的对周思敏讲了静安堂里发生的事:“不过,既然你家老头觉得她现在还不能死,本将军也不好违背了老头的心意是不是?暂且教她逍遥两天,等你兄长真zhèng

进了国子监的大门,本将军再回过头来收拾她!”虽然暖阁里除了她们二人再无旁人,外面也站着两个门神守卫着,但是周思敏依旧不习惯严子陵这样大咧咧的模样。

她们这是在讨论怎么忤逆长辈啊,你这样毫不避讳的大声讲出来,就真的不怕隔墙有耳么。

青岚.我的伤是元娘看好的吗?她只好转移了话题!‘没想到她的医术这么好。”严子陵对王元娘的印象甚好,听到这话后不由便称赞起对方来:“她的确不错。不过你的伤却不是她治的,而是顾西庭那个痨病鬼来看的。”她还记恨着顾西庭到周家堡后先给周言绣看病的事,语气便有些不好:“他看了一下,只说你得了失魂之症,然后开了点药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元娘照看了三天,你才醒过来。”失魂之症?

周思敏想到自己之前的状态,心里便有些明白过来。这么一想,又难免会记起原主。

也不知对方如今是去了哪里。至从原主离去后,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另外又得到了许多东西。失去的可能是原主对这个身体的影响力,得到的却只是原主的记忆和对亲人的依赖。

“顾先生是王爷带来的,能屈尊到周家堡走一趟已是难能可贵了。”周思敏道:“青岚你别这么说他。”居然骂人家是痨病鬼,严子陵你这张嘴就这么不讨喜吗?

“我可没骂他,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严子陵却有些不屑:“你们都当他是什么神医圣手呢。但是那本黄老手记拿到他手上也有好些日子了,却也没见他捣腾出什么名堂来”.

周文和与顾氏早就急的不行了,但是每次去问顾西庭,他都是一副迷瞪瞪的样子。又说有些眉目,却又始终拿不出个治疗的方法,急的严子陵每次看到对方都想打他。

“是你们太急了。,.周思敏却道:“那手记是黄老毕生心血的总结,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吃透的。你总要给他点时间吧。,.

她正说着,却见严子陵面色不善,眼光奇异,不由便停了下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严子陵认真的盯着周思敏看了半响,然后才不悦的问道:“.你老是帮着他说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你胡说什么呢”.周思敏顿时就恼了:“这种玩笑也能随便乱开?我都没见过对方好吗?”跟严子陵相处的越熟,她就越发觉得对方脾气古怪。动不动就来个惊人的语句,有时能叫周思敏气上半天。

“那就好。,.严子陵冷哼了一声:“那痨病鬼长得又不怎么样,根本就配不上你。,.

应该说这世上就没有男人能配的上周思敏。严子陵暗自想着:除非是她变成男人!

周思敏气的吐血,咬牙问道:“将军还打算在周家堡呆到什么时候?”“你要赶我走?”严子陵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我辛辛苦苦的照看了你三天三夜,你才醒了多长时间,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周思敏垂眸:“谁要赶你走了!我就怕你留在这里把我气死,那样岂不是有负你拼命搭救我的初衷?,.

跟对方接触这么久了,周思敏也摸出点规律来了。严子陵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顺着她的心思哄着,你便是把她当成狗一样使唤都行:但你要逆着她的意又或是不给她面子,她立马就能炸毛给你看。

“再说了,你都出来几天了?世子夫人定是要担心死了。,.周思敏放低了声音,委婉的说道:“你再这样,世子夫人定要对我有意见的。以后我若是要去找你,岂不麻烦?,…

果然,严子陵的脸色慢慢回缓过来。她最是受不了周思敏这般低头说软话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所有的坚硬顷刻间就柔软下来。不自禁站起身走到对方身边坐下,摸了摸周思敏的头发,低低道:“你要找我,只管去找就是。我给那个叫芍药的丫鬟身上放了一块牌子,只要给守门的看一看,不管是谁,立马都要通知我的。”周思敏暗暗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就沉默下来。

“不过,你既然担心姨母对你印象不好,那我就先回去几日。,.

严子陵简直看不得周思敏脸上有一点点的失望之情,马上就顺着对方的意思说道:“等再过几天,你那膏药用完了,我再过来给你送。”连下一次出行的理由都想好了,但是周思敏却又拒绝不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周思敏这才抬起头:“这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回去以后要多休养几天。,.

严子陵看着对方玉白的一张小脸正迎向自己,粉色的唇瓣一开一合,说出的都是关心体贴自己的话语。她便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那我能亲亲你吗?,.

室内的气氛一僵。

周思敏脸上顿时便现出了恼怒的神色,咬牙骂道:“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进京

不知dào

是周思敏身体原本就好,还是用的药太过珍贵,她的伤好的很快。半个月后,当周言绣还被闷在屋子里做小月子时,周思敏却已经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了。

她背上的伤已经结痂,看起来倒是比刚开始那皮肉翻卷的样子好了很多。生肌膏用完又换了玉肌膏,伤口轻浅的地方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哥哥有没有想过到了京城住在哪里?”

此刻,周思敏正坐在明园假山旁的亭子里头,身上罩了一件大红狐狸毛的披风,衬的她整个人气色红润,光彩照人。

周思文则隔着一张石桌坐在她对面,手里拨弄着那把灰不溜秋的匕首,对放在石桌上的果盘糕点却是瞧都不瞧一眼。

“舅舅说住在郁府。”他想了想,然后对周思敏道:“他还跟祖父说把你也带上,好让祖母帮着你在京里相看夫家。”

他一点也不觉得将这事告知周思敏有什么不合适的。加上周思敏毕竟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脸上一时也没露出什么尴尬之色,因此他便更无所顾忌了。

“其实我觉得你嫁到京里也好。”周思文认真的说道:“将来我在朝中为官,定也要在京城扎根。你要是嫁在京城,我还能帮衬着你一些。”

他最害pà

周思敏嫁到一个他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到时候对方受了委屈,他也不知dào

。就算知dào

了,想要去给对方撑腰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无能为力了。

“嗯,我都听哥哥的。”周思敏看周思文说的认真,她便也郑重其事的答yīng

下来。

周思文憨憨笑了一下,却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不要住在外祖家的好。”周思敏想了想,试探的劝道:“我们在京中也有房产,到时候挑个靠近学监的地方住下岂不是更加方便?我们去的人不多,哪怕只是个两三进的小院也尽够了。”

她倒不是怕寄人篱下,只是觉得搬出来住自在一些。前世受够了世家名门的规矩束缚,这辈子她只求活的自由自在。

然而一向对妹妹百依百顺的周思文却犹豫起来:“总要先见过外祖父外祖母再说吧?如果在京里没个长辈盯着,我想祖父也不会同意你进京的。”

他主要还是不放心周思敏一个人在外住着。进了学监,他就得住在学监里头,除了休沐日可以回家看看,平常时候压根也照料不到家人。万一对方有个突发的急事,身边没个亲人可怎么行!

周思敏听了,微微有些失望。

“那就算了吧。”她也不想周思文为难,便转而又问起别的事来:“那既然要进京长住,一些日常用惯了的东西总该备起来了。”

借居在旁人家里,若那家妇人是个管家的好手,自然会贴心的给你准bèi

好一切。但若别人没准bèi

,你自然也不好意思张口去要。所以最好先备下一份放在那里,也可以防止这种尴尬的事情发生。

周思敏没有指望这些事张氏会想到,便只好自己来准bèi

了。

周思文对这些不感兴趣:“妹妹看着办吧。另外,梁嬷嬷和郁家的丫鬟小厮们都要跟着回去的。赏他们一些零用钱,让他们也买些东西带回去。”

当年挑出来远赴安溪伺候周思文兄妹的奴才俱是一些家生子,跟父母至亲离开这么多年,其实也不容易。周思文能想到这些,也不知是他终于长大懂得人情世故了还是被身边的小厮给提醒的。

可总归是件好事。

“哥哥放心吧,保管让他们的口袋鼓囔囔的回去。”

两兄妹呵呵笑了一阵,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周思文才起身离开。

十月的安溪城,秋风瑟瑟的已是有了些寒意。周思敏从未经lì

过安溪的冬天,如今能在最寒冷的季节到来前往南走,她觉得很是高兴。

但是路程还没行到一半,她的笑脸便又冷了下来。

“你要走也不告sù

我?”

原来竟是严子陵追上了车队,挑开了她的车帘钻了进来:“真是胆子养肥了啊!躲人都躲到京里去了!”

她一进来就将芍药和玉兰赶了出去,坐在周思敏旁边寒着一张脸怒气冲冲。

见到兴师问罪的严子陵,周思敏不由扶额暗叹:“我怎么知dào

你不知dào

?”

一句话问的严子陵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暴怒道:“我怎么就应该知dào

了!你谁都通知了,感情就忘了我一个!我在你心里原来连个垫底的人都不算?”

周思敏讶异的抬了头:“我怎么就忘记你了?我不是给世子夫人送了信吗?”

“她是她,我是我!”严子陵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你就不能单独给我写封信?”

“好吧青岚,这事是我做的不好。”周思敏爽快的认了错,然后又疑惑道:“可是我都走了这么远了,你怎么追上来的?”

严子陵双肩微微垮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孝南失踪了。”

若不是周孝南失踪,她便是想要追上来都找不到理由。但是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孩子被人一路拐走,她心里又疼痛非常。

“什么?孝南失踪了!”周思敏也是震惊非常。

周孝南是周文和的嫡长子,身体有些弱症,性子却非常开朗可爱。周思敏去府学拜会顾氏的时候,倒是见了一次。

“你追到我这里来,难道说已经有线索了?”周思敏忙问。

严子陵坐在她旁边一脸沮丧:“原本是追踪到了一伙人贩,看路线也好像是往京城逃的。但是刚追到一半,线索又断了。”

加上她又看到周思敏的车队,一下子又气又急,都没顾得上和郁正德等人打个招呼,便一下子冲进了周思敏的马车里头。

“那可如何是好?”周思敏也有些急躁起来:“若是真的到了京城,范围小了反而好找。现在半路消失,想要找到对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到顾氏那么疼宠这个孩子,周思敏就为对方难过万分:“世子夫人定是急疯了。”

严子陵听了,心中暗道:岂止是姨母急疯了,便是一向冷静的姨父也难得的露出了凶煞之气。不过她打马追了几天也是累坏了,所以也没立kè

就接话安慰周思敏,而是靠在马车壁上闭了眼歇了一会儿。后来见到周思敏也跟着急了,才出声安慰道:“京里也派了人出来,正沿路搜着呢。”

“那你呢?”

总不能一路跟着她进京吧。

严子陵微微抬了抬眼皮子,见到周思敏脸上除了担心并没有什么嫌弃她的神色。这才复有闭上眼,轻轻哼了一声回道:“你放心,待我与那京城来的人汇合了,自会离开你的。按照你们这样的速度,天黑前也差不多就到那里了。”

周思敏还要再问前面到哪,却听严子陵又道:“别吵。让我先睡会儿再说。”

周思敏虽然依然提着心,却也无能为力。她看到严子陵一脸疲倦,牙白的肌肤上双眸微微阖着,卷翘的睫毛比如同蝴蝶的羽翅一般微微颤动,不一会儿就听到对方微微起了鼾声。

定是累的狠了,这才刚坐下都能睡着。

轻轻在对方身上盖了一件羽鹤的斗篷,周思敏暗叹了一口气后便沉默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了半日,终于在黄昏渐进的时刻停了下来。

原本还在熟睡的严子陵立马睁开了眼,看到自己身上的斗篷,心里顿时一暖。

“到了?”她声音低沉,带着刚刚睡醒后的干涩暗哑:“这斗篷不错,送我好吗?”

周思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伸手就要将东西拿过来:“不过一件旧衣服,你这眼光也太差了点。”

严子陵却仅仅抓着不放:“我这人念旧,就喜欢旧东西不行吗?”

这是周思敏关心自己的证明,她是傻了才会还给对方。

“你想要,我让人买了料子再给你做一件新的好了。”周思敏急了:“这一件是我穿过的,上面还有名字呢!”

虽然对方是个女的,但是周思敏也不放心自己的东西流在外头。

可严子陵一听,不仅不松手,反而一用力将斗篷整个团成了一团,然后往怀里一踹就掀开了马车帘子跳了出去。

这要是件新的,她指不定就不要了。可正因为被周思敏穿过,她反而铁了心的不想还回去了!

原本就犹犹豫豫不知dào

该不该掀帘子提醒两人该下车的芍药和玉兰,见到严子陵突然从马车里蹿了出来,顿时一惊。再看对方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东西,一时间又是好奇又是犹豫,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替主子夺下来。

“严子陵!你这个强盗!”

周思敏立kè

跟着下了马车,却看到严子陵跟被人追杀一样匆匆就进了客栈。她顿时就气倒了,转头对着芍药和玉兰急道:“你们都不知dào

拦一下!”

两个丫鬟羞愧的低下了头。虽然听到了主子与严子陵的争执,但是她们却并不知dào

争执的东西是什么。现在看来,到好似很贵重的一样东西。

“一会儿你们在册子上记一下。”周思敏见东西确实要不回来了,只能无奈的说道:“就记鹤羽斗篷一件……赠送了护国将军。”

芍药听了不由猛然抬头:“鹤羽斗篷?”

就那件已经穿了两年的半旧斗篷?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对,鹤羽斗篷!”周思敏知dào

她们的好奇,便解释道:“上面有我的印记,我不希望将来出现漏子。”RS

第一百一十八章 搜查

难得见到主子发怒,两个丫鬟唯唯应喏,然后跟在周思敏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主仆三人往前走了走,便见到周思文正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见到郁正德一行人已经进了客栈,只有周思文还留在后面,周思敏心里顿时又涌起一阵暖流。

算了,何必为了那不相干的外人生气呢!她还有哥哥疼着她呢!

严子陵不知dào

,就因为她的一番强盗行为,已经让周思敏将其归类到了不相干的外人之中。

“思敏怎么了?那女人欺负你了?”周思文见周思敏走过来时,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怒气,不由关心的问道。

他对那严子陵感激归感激,但是对对方那种霸道而恶劣的脾气却也是深有感触。所以刚才看到严子陵居然从妹妹的马车里跳了出来,他顿时就感觉不妙。再看妹妹跟在对方身后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真恨不得伸脚给严子陵绊个狗吃屎!

“没有。”周思敏自然不会承认,但又怕周思文担心,便上前走了几步低声解释道:“严将军正在执行公务,我原想多问几句,不想反叫将军夺路而逃。其实都是我的错,哥哥你别瞎想。”

她最怕周思文因为自己而冲动犯错,但最近几次看来,周思文倒比之前成熟了好多。

“那就好。”周思文微微放下心来,同时又叮嘱周思敏道:“公务上的事,你别多问。将军不告sù

你,也未必就是不好。有时候知dào

的越多越是危险,知dào

吗?”

妹妹不过是个闺秀,先生如何会与她讲这些道理。她定是觉得好奇,才会恼了将军的。周思文在心里给自己妹妹辩解着。

周思敏含笑点头:“哥哥教xùn

的是,我下次就知dào

了。”

两人并行进了客栈的大门,郁正德已经订好了房间。

“思文,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来你们也是累了。我想倒不如让这小二哥将饭菜送到房里去,各自随意取食如何?”

看到大堂里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郁正德便没了吃饭的**。食不言寝不语,便是在外面,他也希望找个幻境清幽点的地方用餐。

“这样再好不过。”周思文哪里会反对,忙上前道谢:“思文谢过舅舅体贴。”

郁正德满yì

至极,打趣道:“既如此,便叫这位小二哥带我们去房间吧。我给你们兄妹开了两间上房,梁嬷嬷和半夏则各自要了一间普通单间。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需yào

,就现在提出来。再晚,等舅舅歇下了可就不肯见你们了。”

周思文见他考lǜ

周全,哪里还会有意见:“一切但凭舅舅做主。”

跟在郁正德身后的周言绣见了,不由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心里觉得郁正德实在是客气的有些过分。不过是两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你便是待他们再好又能怎样,对你的亲儿子下起手来还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郁正德听到周言绣的不满轻哼,微微皱了皱眉。

周思文和周思敏则假装没有听见,步子都没停一下。

只有赵默青很有些疑惑。他总感觉这几人相处时气氛尴尬。可是为什么呢?要说这周言绣可是周家兄妹的亲姑姑呢。

几人陆续进了后院,上了一座两层绣楼。周思敏分了一间两开间的套房,她住在里面,两个丫鬟住在外面。

一行人各自分开住下,准bèi

用过晚膳后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早起出发。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总不尽如人意。周思敏感觉自己刚刚睡下,就听到房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她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听到外面嘈杂声一片。

“小姐,有官兵要进来搜查!”芍药慌张的走了进来,身上罩着的外衫扣子都没扣上。

周思敏一下子就清醒了:“官兵要搜查我们?刚才敲门的就是那些官兵?”

芍药嗯嗯应了几声,手里抱了周思敏的衣服来到周思敏床前服侍对方穿衣梳洗。

“行了行了,这里我自己弄。”周思敏看对方衣衫不整,便挥手让芍药下去:“你快去把衣服穿好,免得一会儿官差来了丢人。”

芍药也不推辞,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周思敏穿戴整齐后,将头发用系带松松系起,然后才出了罩门,看到芍药与玉兰也收拾好了,这才说道:“别慌。即是官差,就不会胡乱搜查。舅舅好歹是郁府出来的人,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些人也不敢乱来。”

她思量着这事只怕还是如严子陵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周孝南而来。但是这大晚上的要搜房,周思敏又怕这些官差趁机夺人物品。

“一会儿若是这些官差们硬要拿些东西出去,你们也只当没有看到。”她想了想又嘱咐道:“出门在外,能用银子解决的麻烦便尽管用银子解决了。左右这些东西再贵重也比不上咱们的身家性命。”

再说了贵重的东西全在她怀里揣着呢,房间里不过是放了些散碎银两和钗环首饰罢了。

两个丫鬟郑重的点了点头。

“快开门!磨蹭什么呢!”

外面再一次想起了拍门的声音。

周思敏看到两个丫鬟面上都有些紧张,便当先走上前将门打开。

两个穿着皂衣的侍卫正站在门口。

周思敏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衣服,便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不过是附近州县借调的衙役,与凶煞的步芳军穿的并不一样。

见到开门的是个小娘子,两人明显愣了一下。

“两位官爷,请进来吧。”周思敏将两人迎了进去,自己反而跨出了门槛。

芍药和玉兰见了,急忙上前跟在周思敏身后。

“倒是个识相的。”两人一手伏在刀柄上,一手提着灯进了房间。将提灯往桌子上一放,两人便里里外外的翻捡起来。

看到她们的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周思敏也不吭声。她站在走廊里,两边房间一间是周思文的,另一间是周言绣的。周思文不多时就出了门,慌慌张张的往周思敏这里跑,见到妹妹好端端站在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吓坏了吧!”周思文上前安慰道:“没事,等他们翻够了自会离开的。”

大概是看到了主心骨,玉兰忍不住就哭出来。周思敏却笑眯眯的迎着周思文走了过去:“哥哥说的是,左右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打坏了也不心疼。”

听到妹妹还能说些玩笑话,周思文便知对方是真的不紧张。

“主子还没哭,你哭什么!”芍药捅了捅玉兰:“快别哭了,没的叫主子看了晦气。”

玉兰羞愧的低了头,擦干了眼泪才低低说道:“你也帮着看着点啊。小姐倒不心疼那些银子,但若是这些人起了歪心思拿了小姐的衣物手帕怎么办?”

她一向心细,便也提醒着芍药道:“方才小姐为了一件斗篷都气得不得了了。你别忘了。”

芍药一听,便立kè

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房里。她们带来的东西全归置在一起,其余的东西不过是店家的,所以看起来也容易。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那两个官差将一堆行李扒拉出来摆在了桌上,朝着站在门外的几人喊道:“喊你们主子过来,就说小爷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

周思文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房间,忙陪着周思敏就走了进来。

“两位官爷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在下就是。”周思文走在周思敏的前头,将对方的身子挡了一大半:“这是舍妹,她年纪小,万一说错了什么,在下便替她给两位赔罪了。”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别看这皂隶的官职不大,权利也十分微末,但若是得罪了他们,即便不能咬下你一口肉来,惹你一身骚却是肯定的。

周思文能对着这两人恭敬说话,周思敏就已经很惊讶了。再听对方处处为自己着想,她便又感动起来。

自从有了这个哥哥,周思敏感觉自己的情绪都变得敏锐起来了。

“哦,也没什么旁的事,就是想问一问你们住店时,有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两人横跨在座位上也不起身,就这么将画像往桌上一放,指了指道:“若是见到了,速速禀告。”

周思文领着周思敏主仆三人上前,周思敏扫了一眼,看到画像上画的果然是周孝南,眼神都不由黯淡了一下。

“没有。”几人纷纷摇头。

那两个官差也没指望着能问出什么来。将画像一收,便坐在原地倒了一壶水慢慢喝起来。

芍药和玉兰不由便皱了眉。

周思文也有些疑惑。

周思敏却是明白了。她的目光在明晃晃摆在桌上的几锭银子上看了一下,然后便笑着对周思文道:“哥哥,两位官爷这么晚了还要出来公干,想必是累极了。”

周思文顺着妹妹的目光一看,顿时恍然大悟:这些银两被人家已经拿出来了,你再收起来便是不知好歹。

他急忙将那几锭银子从桌上捡了起来,往那两个官差手里一塞,笑着说道:“实在是对不住,这大晚上的也找不到什么茶点请两位官爷喝茶了。这是一点茶水钱,还望两位官爷莫要嫌弃。”

那两人便笑嘻嘻推辞了一番,口中只道:“这怎么行!”

“小兄弟你也太客气了!”

周思文没两下就将银子送了出去:“应该的。官爷辛苦了。”

一直笑着将人给送了出去,才转身去应对在自己房里等着的两只“小鬼。”

周思敏看着静下来的屋子,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说这些衙差也是久经官场的伶俐人,知dào

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不好碰。所以她那些带着印记的首饰没一件被摆出来的,便是衣服也只是象征性的翻了两下。

“收拾一下,早些睡吧。”她对两个丫鬟道。

话音刚落,便听隔壁房间里一阵尖叫。RS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报复

这是周言绣的声音。

周思敏皱了皱眉,不确定是不是要出去看一看。倒不是怕对方连累到自己,只是不想被人误会成看热闹。

“小姐……”玉兰犹豫了:“要不要让少爷……”

她看到周思文方才三两句话就打发走了官差,心里便想着要不要劝着小姐让少爷出面去解决此事。

毕竟是一家人,少爷若是替周言绣解决了这事,双方的隔阂总能消除一些吧。玉兰这样想着。

可是周思敏听了,却只是凉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舅舅就住在她旁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和他们兄妹俩不同,郁正德是正经的郁家嫡子,又是待要选官的显贵人。只要他亮出身份,再适当的配合一下对方的行动,这事便能轻松的解决了。周思文这时候凑上去,不被那女人骂成不怀好意才怪呢。

玉兰听了,脸上一红,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不想搀和进周言绣的事情里,但是周思敏却又怕周思文脑子一热上前相帮,便对着芍药道:“这里留给玉兰收拾。芍药,你随我出去看看。”

芍药应了一声便丢下了手里的活。

玉兰却是一下子羞恼起来。小姐这是看不上她呢还是故yì

要羞辱她啊。前面才骂她乱操心,一转身却又带着芍药出了门。

越想越气,手上的动作便重了许多。

“吧嗒”一声,一根雕着如意的白玉簪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走到门口的周思敏主仆便转身看了一下。芍药脸色一下子白了,忙替玉兰解释道:“小姐……玉兰姐她不是故yì

的。”

那白玉簪价值不菲,可以说玉兰被卖个十次也赔不起。

玉兰愣了愣,低头看了看那碎片又抬头朝着周思敏瞧了瞧。

周思敏淡淡扫了她一眼:“将东西收起来,到京里后再找玉匠看看吧。”

簪子虽然断了,但还能接起来。即便不好接,也能重新雕琢为更小更精致的佩饰。

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断了,想要再接起来便难如登天了。周思敏走了出去,心里想着玉兰的品性。若是还能用便再调教调教,若是不能用索性就压到庄子上去做事罢了。

刚刚踏出门,周思敏便看到周思文送走了两个官差。看着双方俱是喜笑颜开的模样,任谁都能猜到事情很是顺利。

“你怎么又出来了?”

周思文回头看到周思敏站在门口,便有些责怪的说道:“这外面凉,你待得久了生病了可怎么是好?还有这走廊里乱糟糟的,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又怎么办!”

说道后面,他甚至有些严厉起来。

然而周思敏却不怕:“我还不是担心哥哥。你听旁边那声音,妹妹生怕你过去趟那浑水。”

虽然听不清楚旁边在吵些什么,但是惹了麻烦是肯定的。

周思文这次却没如周思敏所愿不去管闲事。他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竟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那贱人就是个麻烦精!”

转身看到周思敏疑惑的表情,他不由摆着手赶起人来:“这事不用你管,你先进去!”

周思敏这下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不仅没回去反而上前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如果单单是周言绣吃亏,周思文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贱人得罪了冯都尉!”周思文怒道:“这下便是舅舅也救不了她了!”

冯都尉?

“是冯锦年吗?”她问。

周思文讶异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正是他。只是你怎么知dào

的?”

周思敏忽然觉得这世界好小,刚出了京城就碰到熟人了。

“最近在学习谱学,冯家是京城第一世家,稍微想一下就知dào

了。”她解释着。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周言绣便吵嚷嚷着走出了房间,站在走廊里大声叫道:“你们这是思量着我不认识冯都尉是谁吗?不就是冯家那个二疯子吗?怪不得这么嚣张,感情这上面还有人指使呢!”

看到周言绣的样子,周思敏忍不住就要想起裴氏。她总算知dào

哥哥说的对方是个麻烦精是什么意思了。

冯家与王家的决裂整个京城有目共睹。她相信,随着她前世的死亡,两个家族的战争只会更加激烈。而王家的嫡女嫁到郁家做了宗妇,便连带着郁家和冯家的关系也受到了影响。

而冯锦年此人天性凉薄,对外更有活阎王的绰号,可见京里的人对他恐惧到了什么程度。若非因为有皇贵妃在,朝廷还能用外戚的理由压制着对方,只怕步芳军统领的指挥权早就落到他手里去了。

周言绣大概是在内院待久了,忘了对方的恶名。若要真和对方见了面,指不定要怂成什么样呢!

郁正德刚刚打发了自己房里的官差,便听柳红急急来催他去帮衬周言绣。刚跨出门槛,他就看到周言绣在那里骂着。原本就对这等泼妇行为皱眉的他,等听清了对方骂的是什么时,他差点没当场给人跪下去。

正要上前怒斥一番,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你认识我?但是这二疯子的名字,却是谁给本官取得呢?”

几人都寻了声音望过去,便见到一个身材修长,长相阴柔的男子从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严子陵带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也漫步走上前来。

不用看人,光是听着声音,周思敏就知dào

这男子是谁了。前世里,这男子曾一度成为她的梦魇,直到她出嫁离开了冯家,那梦魇才真zhèng

终止。

这个长相阴柔的男子便是她前世的二哥,冯家的嫡次子冯锦年。

“冯都尉……这是贱内。”郁正德见到冯锦年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急忙拦在周言绣前头对着冯锦年解释道:“她胡言乱语的,您别介yì

。”

而周言绣也果真如周思敏想到那般,直往郁正德身后缩。

冯锦年微微停顿了一下,冷笑了一声说道:“郁公子,是胡言乱语还是真有其事,总要待本都尉亲自问过才知dào

吧?”

然后也不顾郁正德惨白的脸色,推开对方便朝着周言绣走了过去。

“大人。”

从周言绣房里匆忙走出两个官差,一看到冯锦年便跪在地上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一边说着,一边汗珠子就顺着两人的脸颊滚落下来。他们此刻既后悔又害pà

,早知dào

会惹来冯锦年,他们就不贪那几锭银子了啊。

“既然清楚,就去旁边领五十个板子吧。”冯锦年淡淡说道:“楼下院子地方空旷,正适合行刑。”

五十个板子打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但那两人一声不吭,站起身就往楼下走去。因为他们清楚的很,此刻若要哀哀求饶,保不准一会儿连命都保不住了。

周言绣已经撑不住了。

“民妇……给冯大人请安。”她只与冯锦年对视了一眼,便觉得浑身发憷。

“二疯子,是哪一位大人或长辈给在下起的别名啊?”冯锦年低头,视线紧紧锁定在周言绣脸上:“原本不知dào

也就算了。这都晓得了,在下总要备上些薄礼到这些长辈门上拜谢一番的。”

周言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遇到过气势如此强盛的男人,便是周老爷子在此也比不上对方十分之一。

“民妇……是听别人说的。”她慌乱的答道:“具体是哪一位,民妇已记不清了……”

院子里已经响起来噼噼啪啪的拍打声。那两个衙役想来也是两条硬汉,竟能生生忍住了一声不发。晚风袭来,夹杂着微微的血腥之气,直叫人感觉到胸口烦闷不止。

冯锦年冷笑了一声:“难怪人人都说京城郁家每况愈下,我原本还不信,今天却是见识到了。”他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郁正德,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你这妻子与那背后嚼舌根的村妇有何不同?”

一席话直说的周言绣面红耳赤。而同样羞愧难当的郁正德虽然有心想要辩驳,却怎么也开不了那口。

说什么呢?说对方的属下不按规矩做事,对她敲诈勒索吗?可是冯锦年这厮一来就定了那两个衙役的罪名,按在院子里足足打了五十板子。

虽然命令是冯锦年下的,但是真zhèng

得罪人的还不是他们郁家。

想到这里,他不由就朝着周言绣又望了一眼,心中不知是悔还是恨。为了成全郁小仙,父母让他娶了周言绣。这个决定不止毁了他一辈子,现在更是连累了郁家的名声。

郁家不倒则已,一旦倒下,这些看似没什么权利的小吏指不定就能要了他们一家子的性命。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痛快?”严子陵悄悄蹭到了周思敏身边,贴着对方颇有些邀功似的说道:“我早就知dào

这泼妇在骂街了,为了让她尝尝管不住嘴的下场,这才拾掇着冯家老二来给你报仇的!”

周思敏一听,顿时就气乐了。

“你确定这是在给我报仇?”她斜眼低声骂了一句:“而不是在报复我?”

见严子陵一脸委屈,周思敏心里更是堵得慌:“你别忘了,你嘴里的这个泼妇是我的亲姑姑。她被人笑话,我这个做侄女的就能得了好去?你是真傻啊还是存心想要看我的笑话呐。”

一席话说得严子陵又气又悔。气的是周思敏没良心,不能体会自己的苦心,悔的是她又自作主张的干了一件蠢事。RS

第一百二十章 离开

“冯都尉,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婆子计较什么?”正在众人尴尬的时候,严子陵便出声了:“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你小气。”

其实她挺看不惯这冯锦年的,长得不男不女的跟个妖精似的,刚才一出来就引得周思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

严子陵看不惯冯锦年,冯锦年又何尝看得上严子陵呢。

而在外人眼中,这两人也俱是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罢了。

“将军想要英雄救美,冯某岂敢不从?”他瞥了站在严子陵身边的周思敏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外面的人总说将军没有成家立业的心思,如今看来,倒不是将军没心思,而是被将军瞧上的美人没心思。就是不知dào

这事被太后知晓,她老人家会不会高兴……”

冯锦年低醇的笑声响在众人耳畔,却叫大家纷纷都变了脸色。

实jì

上有关于严子陵的风言风语这两年已经不那么多了。

但是不被人谈论却并不代表大家就忘记了。当年太后亲自出面压下了严子陵磨镜的流言,如今事与愿违的被人打了脸,能高兴才怪呢!

郁正德用狐疑的目光看了看严子陵与周思敏,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适。

而周思文却是怒火中烧,下意识便往严子陵和周思敏中间一站,阻挡了严子陵的视线。

严子陵来不及愤nù

,想要转头去看周思敏脸上的表情,才发xiàn

人家的兄长正用看变态的目光看着她。

她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沮丧的往旁边站了站。

然而周思敏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她直直的看着冯锦年的方向,微微提了声音说道:“民女师从潘大师,有个师姐姓冯名锦绣。昔日锦绣师姐就曾言其兄长冯都尉凤仪出众,貌美如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是英雄不假,但民女与冯都尉比起来,便与那美字无缘了。要说英雄救美,那也应是将军救冯都尉。思敏无才无貌的,实在是惭愧。”

冯锦年,我已不是冯家那个能被血缘束缚住的庶女了。如今,你休想再羞辱操控与我!

夜风习习,少女孤俏的身影傲然挺立在众人之前。她抬头挺胸,神色凛然,带着无法被旁人磨去的灼灼光彩,只教身边之人看了自惭形秽。

郁正德见了,也不由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和想法感到羞愧。这样的女子,即便是规矩和名声上差些,但是她的风骨却是多少世家子弟也比不上的。

自己这个舅舅才真应该赶到惭愧呢。

“思敏,你又没规矩了!”严子陵也是好哄的很,一句“将军是英雄不假”便让她瞬间恢复了神彩。朝着周思敏骂了一句,她又回过头对冯锦年笑道:“冯都尉,真是对不住。这位周家小姐是世子夫妇的好友,与本将军也颇有些交情。还请你看在首阳王府与郑国公府的面子上,饶了她那张嘴吧。”

冯锦年脸色漆黑,身上陡然上涨的凛冽杀气叫站在他身边的周言绣差点瘫软下来。他与严子陵不同,虽然是男身女相,却从未在性别上有过动摇。阴柔的美貌让他厌烦,若非朝廷不收那容貌损毁者做官,他早就在自己脸上弄出两条疤来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到了旁处。

“你是潘大师的弟子?”他深深的看着周思敏:“冯锦绣是你师姐?”

怎么可能呢!那女人不是潘大师唯一的弟子吗?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师妹!

“这事你不必怀疑。”见到冯锦年一动不动的盯着周思敏,严子陵便浑身都不舒服,走上前挡了对方的视线后才又接着说道:“这事便是世子和贤王爷都确认了的。如今能复原潘大师技艺的人,除了她,普天之下就再没第二个人了。”

虽然她不懂,但是周文和与顾氏却是精通此道的。他们都说是了,那便错不了。她算是看出了,这二疯子对周思敏并无善意,若要保周思敏全身而退,光是抬出首阳王府及镇国公府是不够的。李延年那边,也要借势用一用才行。

看着严子陵那全然信任的模样,冯锦年依旧将信将疑。不过对方竟能和贤王爷也搭上,他倒不好随意乱动了。

“竟然是亡妹的故交。”他笑了笑:“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倒不是他怕了对方,只是冯家此刻正处在立储的风口浪尖上,倒是不好四处得罪人去。暂且收起了心中疑惑,冯锦年转头又朝着郁正德点了点头,然后正色说道:“惊扰了。”

没有追究周言绣的失言之罪,也没有紧追着周思敏的身份不放,就这么转身便下了楼。

严子陵愣了愣,转头又看了周思敏一眼。

“我给你留了两个侍女。”害pà

对方拒绝,她急急说道:“这两人是从霄封军退下的,没有家室,身手也好。跟在你身边,我……你哥哥也放心。”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说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话来。只交待了这么一句,就朝着远处喊道:“封一封二,快出来拜见新主子!”

仿佛是从黑夜里突然挤出来的影子一样,两个身材瘦高的女子突然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新主子了。”严子陵对那两人说道。然后也不等周思敏说接受还是拒绝,丢下众人便追着冯锦年走了。

她承shòu不起周思敏说一个不字,倒不如在对方开口之前离开。

见到严子陵下了楼,封一和封二这才上前跪在周思敏脚下,齐声道:“属下拜见主子,请主子赐名。”

周思敏略有些无措。她对这些上过战场的军人一向敬重,从没想过这些人会来到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快起来吧。”她急忙弯腰去扶。

那两人却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请主子赐名。”

跟在严子陵身边她们就是封一封二,投奔了新主子,过去的身份就不能用了。

周思敏略有些无奈:“你们在从军之前都叫什么名字?”

两人俱是摇了摇头:“属下不记得了。”

能在严子陵身边伺候的,都是从小就没了父母亲人的孤儿。这些人没有家室的累赘,就不怕被敌人捏住命门,主子用起来也最是放心。

“那你们可愿意跟着我姓?”周思敏略略想了想便明白了。镇国公府是把这些人当死士训liàn

的。

“愿意。”

“那封一就叫周星,封二就叫周辰。”周思敏抬头望着满天星辰,意有所指的说道:“星光微渺,却是熠熠生辉。身份再低微,却也能活的精彩。”

“谢主子。”那两人又是一起给周思敏磕了头,脸上带着微微动容的喜悦。

一旁围观的众人皆露出了羡慕之色。

不仅是周思文觉得严子陵送的这两个人深的他心,便是郁正德看了也很有些眼热。

他虽是文人,却也有一颗向武之心。有时候读书读累了,也会幻想一下当个上阵杀敌的将军,跨在战马上酣畅淋漓的大杀特杀一番。

“看来那冯都尉说的不错。”却在此刻,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一看,只见已经解除了危机的周言绣站在原地,一脸憎恶的对着周思敏讥讽道:“那严将军待你可真是不一般。只可惜对方不是男儿身,否则倒也是一段佳话。”

怪道那严子陵处处抬举这小贱人,原来竟是和她那个浪荡娘一样,皆是因为卖了皮肉的缘故!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郁正德忍无可忍,难得的放qì

了斯文模样朝着周言绣吼道:“刚才若不是思敏,你以为严将军会开口帮着你吗?如果严将军没帮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太失望太气愤了!也许是因为周言绣毒打周思敏的时候,他并没有在现场的缘故。他之前并没有对周言绣有这么强烈的厌恶感。但是此刻看着对方丑态百出,怪话连篇,他心里便感觉格外的膈应!

周思文捏了捏拳头,却没有如以前一样冲动的上前质问。

“舅舅,算了吧。”周思敏也是一点恼怒之色都没有,反而微微笑着苦劝郁正德:“气大伤身。舅母也只是被吓坏了,这才乱了方寸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这次好了。反正严将军也没在,不会出事的。”

看着言笑款款的周思敏,周言绣真恨不得将对方那张脸打成一团烂酱。可是瞥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郁正德,她忍了又忍,最后只嘀咕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便转身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将门给关上了!

郁正德被对方这个动作给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异常的羞恼。再加上外甥女无意的提醒,郁正德只觉得一阵后怕。刚刚得罪了冯锦年已经让他们颜面尽失,若再加上一个严子陵的话,他们能不能安然回京都成问题了。

“你还不如思敏想的深呢!”郁正德隔着门高声指责道:“我不知dào

你对这两个孩子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但只要我在一日,你就不准对他们不利。否则,我就是拼着被家法处置了,也要将你给休出去!”

顿了顿,听不到里面有任何的回应,郁正德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不懂事。”他转头对着周思敏歉疚的说道:“舅舅给你道歉,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周思敏弯腰福了一礼,柔声道:“舅舅这是折煞思敏呢。舅母再怎么说也是思敏的长辈,思敏不会介yì

的。”

她眼眸弯弯,脸带纯真:“思敏只盼着舅舅莫要和舅母闹了不和,到时候回了京里再让外祖母挂心。舅母她……想来睡上一觉就想开了吧。”

看着外甥女如此乖巧可人,郁正德只觉得自己先前是眼瞎了,才会觉得对方不好。再想到周言绣对着这么体贴懂事的周思敏都能下手,那她的心肠得硬到了什么程度!

“你是个好孩子。”郁正德低低叹息道:“没白得你外祖母疼惜。”

他甚至悲哀的想道,如果不是母亲那般强硬的支撑,周思文兄妹在那裴氏手下还不知dào

要过成什么样呢。

“夜色也深了,舅舅还是早些去歇息吧。”见到郁正德的反应,周思敏便知对方才真zhèng

接受了他们兄妹:“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RS

第一百二十一章 车祸

大概是因为担心周孝南,在余下的后半程路上,周思敏的心情一直不好。

“主子,前头就到城门口了。守门的侍卫正挨个盘查。悬赏榜上贴着首阳王府嫡孙的画像,若有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

一声短打的周星掀了外面的帘子对着周思敏说道。这一路,她和周辰轮流驾车探路。此刻周星驾着马车,探路的事便落到周辰身上。

周思敏应了一声,心下暗道:怪不得这马车停在这里半天都不往前挪一步。

她轻轻挑起侧壁上的车帘一角,半遮半掩的细细打量着自家马车另一侧的人流。

城门口左右各两队侍卫盘查,所以这队伍也是分了两队,各自站在路的一边。中间留了两辆马车的间距,只待那出城的人慢慢行过。

大约是因为时日还早,出城的人并不多。连续几匹快马行过后,路面上便渐渐平静下来。

周思敏看到与自己正对着的是一个挎着篮筐的老太太,手里拎着用稻草包扎好的鸡蛋。在她后面,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正踮着脚不时朝前面打量,脸上带着焦躁的不耐。那个孩子却是乖乖趴在自己母亲的肩头,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只转。大概是感觉到了周思敏的视线,他也一动不动的盯着马车的小窗看了过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dào

说着什么。妇人身后则站着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在他脚边放着两个盖着粗布巾的柳筐,一根泛着淡淡褐色的扁担横在框上,上面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老者与那前面一个妇人明显是一起的,两人时不时会说上几句。队伍里其他人,却大多是独自进城,与那老者一样,或是挑了框或是推了独轮的小车。

大概是去赶集做小买卖的吧。

周思敏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马车里有些闷,但是有芍药和玉兰陪着,她倒也并不无聊。

这两个丫头今日兴奋的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着家常。

“我娘去年来信说家里又添了个弟弟,乳名唤做阿福。”芍药低低告sù

玉兰:“凑巧前几日在集上看到一个绣着福字的胖娃娃,我一看就觉得那东西合该就是我的,只花了十个铜板就买下来了。”

她想了想,比划道:“这都过了一年了,他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玉兰便捂着嘴笑道:“你管他多大呢,反正不认识你这个姐姐就是了。”

芍药听了,一时竟不知dào

是酸还是涩,表情微微有些奇怪起来。

周思敏在一旁见了,便插话道:“我那里不是还有个刻了福字的小玉牌吗?一会儿下车你去拿了吧,权当是赏给你们家阿福做见面礼了。”

对于芍药,她还是十分满yì

的。对方性子爽利,说话也直,年纪又跟自己差不多,将来定是要跟一辈子的陪嫁丫鬟。

“小姐,那怎么行呢!”芍药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太贵重了。万一叫旁人知dào

了,还以为奴婢拾掇着小姐赏的呢!”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时只要得些小银锞子、金耳环之类的赏赐便觉得是主子恩宠了。那福字玉牌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玉,便是拿出去做礼送给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尽够了。她这样一个下人,如何敢贪主子这么大一个便宜。

然而周思敏却淡淡说道:“又不是赏你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再说,我一个做主子的,连给自己身边的丫鬟赏个东西都要看人眼色吗?”

芍药听了,自然不敢否认:“那奴婢就替阿福先谢过小姐了。”

心下却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要让爹娘带着全家回谢小姐。

同是做丫鬟的,一人得了赏赐,另一个却什么都没有。坐在一旁的玉兰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可芍药正坐立不安,周思敏又不屑揣度她们这些下人的心思,玉兰生了半日的闷气,竟是谁也没看出来。

马车缓缓的往前挪动,就在周思敏觉得焦躁无比,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她急忙挑了车帘看过去。

原来是两辆出城的马车与一队不按顺序排队、大咧咧进城的车队撞了起来。

“谁这么不长眼啊!没看到这中间的过道是留着出城的啊!”从那马车上噌的一下跳下来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少年,捂着额头跑到车队前面冲着上面的人大声嚷嚷道:“看你们撞的小爷头都破了!”

这越是靠近京城,周思敏就发xiàn

自己碰到的熟人越多。这少年郎不是旁人,却正是王青鸿那厮的原配所出的嫡子王含明。

也就是她前世的便宜儿子。

“这位小少爷,还真是对不住了。”要进城的车队上也下来一个中年管事,对着王含明弯腰解释道:“因为我家主子有急事,老朽这才赶着要进城找大夫的。这不小心撞到了贵府的马车,实在是对不住。”

“就你们有急事,别人家全是闲得发慌是吧?”王含明指着两边按序排队的人流,对着那管事叫道:“怎么别人都能按规矩来,就你们不肯守着规矩?”

众多百姓也不由轻声议论起来,仔细分辨一下,自然听得出来他们是支持王含明的。

那管事却并不难堪,反而脸上带着笑,语气十分谦恭的说道:“这不是事出有因嘛。实在对不住了小少爷!要不您看看贵府受了多大的损失,这便开个价告知一声。只待老朽进了城后,立kè

就带着银子上门赔罪如何?”

王含明却仰着脖子,轻嗤了一声:“你以为小爷我稀罕你那几两银子?你们想讲和,也不是不可以。但起码要把你们的主子请出来跟爷谈吧?一个狗奴才,还没有跟爷对话的资格!”

才多大点孩子,却一口一个爷的自称着,周思敏听了不由莞尔:这小家伙的脾气还真是越来越臭了。

那管家顿时就黑了脸,瞥眼看到对面这人仅仅就出动了两辆马车,下来吵骂的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他心里便有些轻视对方。

“这还真对不住了。”收起脸上的恭敬之色,那管家直起腰不咸不淡的应付道:“咱们府上是世家名门,主子们又都是女眷,可不敢跟那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一样抛头露脸!”

此话一出,周思敏便暗道一声要糟。

果然,王含明立时便暴怒起来。

“好你个狗奴才!居然敢骂爷是乡下人!”他的声音尖利,倒有些像那女孩子了:“那爷倒要看看,你们那不能抛头露脸的主子长成了什么天仙模样,居然这么见不得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身上拔出了一把小佩剑,然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跳到了对面的车队当中。

那管家立时慌张起来,一边追一边嚷:“快!有刺客!保护主子!”

众人看的一阵呆愣,什么时候一个六七岁的稚子也能成为刺客了!

而王含明却已经跑到了车队的马匹前。他微微挑了挑嘴角,脸上露出了一丝凶煞之气。没有去动那些马车,他只是找了个刁钻的不会被马蹄子踢到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将手里的佩剑狠狠朝着车队里的马匹刺了过去。

一阵嘶鸣声陡然响起,受惊的马儿突然就发了狂,胡乱的踢踏奔跑起来。而其余马匹听到同类的嘶鸣,也是乱糟糟的胡奔乱蹿。直直就朝着人群中冲了过去。

原本还站在两边看热闹的普通百姓此刻俱都慌了神,哭嚎着往两边奔跑逃命。城门口一时大乱,只剩下满天满地的惊恐尖叫。

周思敏的马车只微微晃荡了一下,便被周星给稳了下来。

“周辰!快,那孩子!”周思敏定了定心,掀开车帘的时候,却发xiàn

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趴着一个孩子。骚乱的人群根本顾不上看着脚下,四下里胡乱奔跑。那孩子正趴在地上,也看不出是死是活,眼看着人群就要冲过来了,周思敏不由觉得心惊肉跳。

不用周思敏多解释,周辰便起身飞了出去。脚尖在地上点了几下,她便从人群中将那小孩给提了出来。

周思敏这才发xiàn

,这孩子便是方才朝着自己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的那个。

芍药从周辰手中小心的接过孩子抱进了马车。

“怎么一声也不吭。”周思敏担心的探过身子看了过来。

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真是个俊俏的小娃。”芍药抱着孩子上下检查一遍:“身上也没什么伤。”

“这么大的阵仗也没将他吓哭。”玉兰也凑过来看了几眼,摇了摇对方的小手,评价道:“胆儿还挺大的。”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一岁多的样子,养的胖乎乎的。原本躺在芍药怀里正抱着自己的手吃的正香,见到周思敏探过身子便也转了目光盯着她看。

周思敏看的心都软了,伸出一根手指去挠孩子的手心,却被对方一下子给抓住了。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周思敏笑眯眯轻声问道:“这么大力qì

,是不是还在吃奶啊?”

那孩子咿咿呀呀的回应着周思敏,叽里咕噜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他努力的想要将周思敏的手指往嘴里塞,逗得几人全笑了。

外面一阵鬼哭狼嚎的尖叫,中间夹杂着侍卫们的怒吼声。马车里却是一片安详,三个全没及笄的女孩子使劲了浑身解数要逗一逗这个可爱的孩子。

“周辰,看看有没有一个穿着绿色夹袄,白色襦裙的大嫂。见到了就将她请过来。”周思敏想起孩子的母亲,便对着马车外的两人嘱咐道:“还有一个穿灰色短打的老伯,担着两框东西的那个。他们应该是这孩子的亲眷。”RS

第一百二十二章 借人

周辰坐在马车的一边,看着周星勉强操控着马车,不时便要恶意的笑上两声。直到听见主子吩咐了,她才收起脸上的调笑应了一声,然后便在周围查看起来。

原本在城门口巡逻的侍卫已经冲了过来,将横冲直撞的人群赶到了两边重新排好。中间的过道上横着几辆颠七倒八的马车,几匹脱缰的马匹已经被人控zhì

住了,只剩下奴仆们围着马车厢七手八脚的往外抬着人。

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口一时被堵,侍卫们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一个脸色好kàn



在人群的最前头,一个灰衣老汉正试图找侍卫们说些什么,但时不时就会被人群冲散。离他不远的地上跪着的妇人则晕乎乎一副随时就要倒下去的模样。周辰对比了一下,发xiàn

这两人的衣着与周思敏描述的差不多,便下了马车朝前面走了过去。

侍卫们被一大群人围着,众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你们家主子是开国侯!那我爹还是开国县公呢!比爵位,我爹比你们主子还要高上一品!”王含明嚣张的叫道:“不守规矩就该罚,抬出主子的名号有什么用!再跟爷唧唧歪歪的小心爷一拳揍死你!”

若不是他年纪小,若不是他身边还有几个家奴拉着,只怕这孩子还真要冲上前去将人揍个半死呢。

中年管家的脸都气歪了,也不理会王含明,只痛心疾首的对着侍卫长说道:“这位大人,您也看到了吧!他惊了我们的马车,将我们主子摔伤了,现在还要恶人先告状!难道官职高一些就能罔顾法纪、仗势欺人吗?”

“狗奴才你好生无礼!”王含明气的都炸毛了:“仗势欺人的是你们好吗!方才小爷若不是报出我爹的名号,你还不知dào

要怎么嚣张呢!现在倒敢反咬起小爷了!真当这皇城根下没有王法了吗?”

他挣扎着想要去抓那中年管事的脸,却被身边的奴仆死死拉住。一时间气恼无常,回过头就朝着众人吼道:“放开爷!爷要揍死这狗*养的!”

“小少爷……算啦算啦。”奴仆们却是拼死都不敢放,只紧紧拉着自家主子不想对方出事。

“吵什么吵!”被缠着的侍卫火了,虎着脸大吼了一句。在这个随便砸个碗下来都能砸到王爷的京城,什么县公侯爷,都惊诧不到他。他此刻只觉得脑仁都要被炸开了,但是吼了一句又没人理他,顿时更郁闷了。

“官爷,小的求求你,帮着找一找孩子吧。”旁边的老汉居然也不怕,只一个劲的扯他的袖子,抹着眼泪:“孩子才一岁多,就这么丢了可怎么办啊!”

真是作孽啊!那马车撞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天都黑了,挤挤攘攘的找到女儿,却不见外孙的影。这让他进了城该怎么跟女婿交代啊!

“老头,快给我让开!”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老者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了一下,人就跌倒了。

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手里拉着一个比她大些的女子,怒气冲冲的往前面挤了过来。

而将他扯到一边的,就是那少女的家奴。

若是周思敏在这里,自然一眼就会认出这少女正是王青鸿的长女王含珠。

“弟弟,我给你将那罪魁祸首抓来了?”王含珠扯着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挤到了王含明身边,嘴里直到:“你看她这张猪脸欠不欠揍!”

“怎么这么胖!”王含明撇撇嘴,竟是一点也不想碰到对方的样子:“丑死了!”

“小姐!”中年管家一回头,惊见自家小姐被人扯着头发抓了过来。人群外面,自家的奴才仆妇急的都哭了。

“你干什么!”他急忙从那王含珠手上救下自家小姐:“原来王县公家的儿女竟是这般的没有家教,老朽也真是开了眼了!”

一边骂着,一边又心疼的问那女子:“小姐,可要紧?”

那女子却憋着一泡眼泪没有说话,肥硕的身子摇摇欲坠,却看得人只想发笑。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王含珠柳眉一竖,指着那管家骂道:“居然敢污蔑我们王家!”

老管家却是不怕:“老朽哪敢污蔑贵府。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新修谱牒上排名第二的王家,教养出的少爷和小姐竟是这副德行。他厌恶的想着:怪不得人人都只信旧的谱牒,对那新修的谱牒不屑一顾呢。

襄平王家,就是一群没规没距的土包子!

正在此时,周辰已经行到人群外头。面对着拥挤的人群,她皱了皱眉,随后轻轻提了一口气,踏着众人的肩膀就掠到了那老头的上方。

“你是不是丢了一个孩子?”

那老头猛地抬头,却见周辰正踩着众人肩膀不停换位以保持平衡。

“是的是的!我家宝儿才一岁多,穿的小花袄,刚才丢了!”他已顾不上自己被挤得难受,只一个劲的点着头:“您是不是看到宝儿了?”

“他被我家小姐救了,你们想见他,只管到郁家来找。”

看这样子,这老头要突出重围还不知dào

要等到什么时候。倒不如让小姐先回郁家,这两人来找孩子时只管上门问一问就是。

周辰这般想着,便转身又要往外飞去。

“女侠等等!”中年管家一脸喜色,对着周辰大吼道:“我家主子正是郁府的姑奶奶,还请女侠施以援手救救我家小姐吧!”

周辰微微一顿,差点从人群上空跌落下来。慌乱中踩了王含珠的肩膀一下,才又堪堪稳住身形朝外飞去。

王含明已经呆住,喃喃道:“好厉害……”

可他姐姐王含珠却是恼怒不已,盯着周辰的身影恨不能杀了她:“郁家的狗奴才,还不快滚过来给本小姐道歉!”

居然敢踩着她的肩膀飞走,把她当什么了!

周辰施施然飞远了,谁也没有理会。回到马车上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后,便听周思敏道:“这样也行。到时只需交代一下门房,让他们留意一下就好了。”

想了想,她又吩咐玉兰:“至于那管家说的话,你现在去前面找了舅舅学上一遍。若此事当真,他自不会视而不见。”

双方的马车上都没有印记,照面了自是不识,看个热闹也无可厚非。但如今对方已是自报家门,他们这边若是不予回应,回头查到是真的,还不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

听到是去郁正德面前报信,玉兰还是十分高兴的。给郁家的主子跑腿,总比给周家堡的人差遣起来更加愿意。

这就是家生子的好处。

周思敏拿着马车里存着的小点心,掰碎了喂了那孩子一点。

“原来你叫宝儿啊,来,吃点好吃的……嘶……”

不小心被小家伙咬了一口,周思敏抽回手指的时候便皱眉抱怨了一句:“他这才长了几颗牙啊,咬起人来倒是挺疼。”

芍药就笑了:“小姐您老是逗他,他肯定是急啦!”

想到自家也有个这么大的弟弟,她对怀里这个小家伙便更加喜欢:“一看就是被他爹娘疼到心眼里的。瞧瞧这敦实的……”

她抓着孩子的腰在腿上站了站,结果惹得小家伙竟然将芍药的腿当成了软垫,一个劲的蹬着跳,嘴里兴奋的大叫,双手不停乱舞,差点没将芍药头上的珠花给打下来。

“哎呦,小姐你看,他还人来疯起来了!”芍药气死了,重又将小家伙禁锢在怀里,点着他的小鼻子骂了一句:“小疯子!”

小家伙呵呵呵的重又笑了起来。

正在此刻,马车外响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二弟吗?”委屈而又疲倦的女声由近到远的响着,似乎是擦着马车往前走了过去。周思敏微微挑了挑眉。

她对这声音还算熟悉。

开国候夫人,京里头最是长袖善舞的命妇,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郁小仙。

竟这么早就碰上了,周思敏暗暗想着,还以为总要到了郁府才能遇上呢。

“周辰,去看看开国候夫人要求小舅舅做什么?”

那般委屈的语气,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被王家人欺负了,想要郁正德给她撑腰出气?

周辰原本就很八卦,一听这话便立kè

离了马车要去做那探子的工作。

周思敏的马车排在车队的中间偏后,和郁正德之间隔了四辆马车。当周辰悄无声息的走到那边时,便看到郁正德早已下了马车,身边站着激动的玉兰以及泪眼婆娑的郁小仙。

一大群仆妇将几个主子团团围住,所以见到周辰靠近时,竟是谁也没有在意。

“情况正如这丫鬟说的一般,王含珠突然出现抓走了芳芷。侯府的人又挤不进人群去救她,姐姐都快急疯了!这要是芳芷出个什么事,姐姐回去怎么跟侯爷交代啊!”郁小仙身段妖娆,相貌清丽,竟是比那张氏还要美上几分。此刻美人泪睫与莹,珠泪点点好似琼宫仙子,只教身边的人都看呆了。

“姐姐您别急。”郁正德低低安慰道:“我不知dào

是你们。不然早就去帮上一把了。”

他停了停,也知dào

郁小仙来的目的,便直言问道:“有什么能帮到的,你尽管提。我这就吩咐下人给你们准bèi

。”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就算幼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郁正德却也狠不下心来见死不救的。

“姐姐也是见到了弟妹身边的丫鬟才猜到二弟你在这里的。”郁小仙抽泣的说道:“方才那个飞到城门前的侍卫也是咱们郁家的吧?既如此,可能麻烦二弟借人一用?”RS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面

郁正德便有些犯难:“你说的那人,不是郁家的奴才。”

他刚才全听玉兰说了,去找人的是周辰。那丫头是严将军送给周思敏贴身保护的,他哪里能命令对方。

“不是咱们郁家的奴才?”郁小仙却犹疑的看着对方:“可我明明看着她进的你们的车队!”

她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愤慨:“你若不愿意帮着我就算了,何苦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说到底,你不过是把芳芷当外人罢了。又或者说,你也从未将我也算作郁家的人吧?”

到底是没有一起生活过,就算是有血缘的羁绊在,感情却是不深。郁小仙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便越发讥诮。

听到郁小仙这般说话,郁正德好悬没被气出一口血来。他恼羞成怒的说道:“二姐的眼神这般锐利,小弟哪敢欺瞒二姐!那奴才的确不是郁家的,却是护国将军亲自送给思敏的!二姐若要借人,何不亲自去跟思敏借!”

跟郁小仙这个姐姐说话,他真是又累又气!每次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就要曲解他的意思。好似全世界就她善良,其余人全是别有用心的一样!

再有,那秦芳芷只是原配留下的孤女,跟他郁府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扮你的亲亲后娘你只管去扮,我们全是那恶毒的亲戚,自然不会去管她的死活。

郁正德甚至有些恶意的想着:又不是他郁家的种,他吃饱了撑的才去管她!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要他拿到明面上来说,郁正德却是不敢的。

“思敏?”郁小仙愣了一下,抬起头问道:“她是谁啊?”

倒也不怪郁小仙记不得了。她离开周家堡时,周思敏还没起名字呢。待她出嫁到开国侯府,便更是和周家堡断得一干二净。除了在郁家偶尔能听到些消息外,对于曾经的一双儿女,她几乎要忘记了。

郁正德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这次是真的要被气晕了。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最后却只能闷闷说道:“你对一个养女都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尽心……”顿了顿,他无奈的说道:“你要救秦芳芷,找我没用的。还是去找思敏吧。我一个做舅舅的,论脸面,只怕是比不过二姐你这个亲娘的。”

周辰听了,不由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急步就回到了周思敏的马车上。

不带一丝感情的重复了郁正德姐弟俩的对话,周辰问道:“主子,可要属下去救人?”

芍药难过的看着周思敏,只觉得主子此刻看起来格外可怜。

周思敏却面色淡淡,隔着帘子低低说道:“她不来说,咱们就当不知dào

吧。”

倒不是她心狠。而是她比现场任何人都要了解那兄妹俩的脾气。王含珠和王含明只会狐假虎威,此刻那只老虎不在,真要让他们做出什么杀人虐人的事,只怕他们自己就先哭了。秦芳芷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能被两个小她好几岁的熊孩子给欺负了去吗?

周辰得了吩咐之后便抱臂坐在车辕上。自从她和周星来了之后,原来的车夫便被她们俩给打发走去和周思文的车夫作伴了。

“要不要换我来驾车?”她偏头问周星。

周星当即冷笑了一声:“想得美。”

她就知dào

周辰不怀好意。要是这会儿跟对方换了,一会儿主子的生母来了,她夹在两人中间还不知dào

有多为难呢。

“我只听主子的吩咐。”周辰有些失望,随即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旁的人都滚一边去。”

跟在严子陵身边久了,她们也不将自己当女人看了。虽然还不至于跟大老爷们似的粗话连篇,脾气却是十分粗暴。除了对自己的主子。其余人要么不予理会要么就是不耐烦应付。

其实她们也不愿被人讨厌,只是在军营里待得时间太长,习惯了听命令,待人接物便显得十分不擅长。

“哎,那女人来了。”周辰正说着,便看到郁小仙被几个丫鬟簇拥着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不过她并没有走的很近。在一个刚刚好可以听到各自声音的地方,郁小仙停了下来。

周辰正纳闷她想干嘛,便见对方身边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嬷嬷。

“你就是方才飞到城门口的那个奴才?”那嬷嬷穿戴打扮都妥当,就是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了分外不爽。

就连周星这个不太通人情世故的人都感受到了对方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嗤,哪里来的野狗在耳边胡乱叫唤!”周辰没有理她。反而转了头朝着周星说道:“你往前再走几步啊?空出这么一大块又叫人插了队该怎么办!哎,你这车夫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周星默默忍了,牵着缰绳将马匹又往前挪了几步,直到快要贴着前一辆马车的车厢了才堪堪停下。

那嬷嬷被人忽视,一张脸唰的就拉长了。又见周星把马车往前挪了一点挡住了她的视线,一时间她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丢人了!

咬咬牙,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周辰道:“你们小姐呢?开国侯夫人来了,她不要下车拜见吗?”

马车里的周思敏听到这话,面上不由露出一个冷笑。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前生她身份比对方还要高一个品级,是以一直觉得对方伶俐又和气。

换了一个身份才发xiàn

这位开国候夫人还是十分清高的。既要求人办事,又要拿架子摆脸色。

“不好意思,我们主子还未及笄,这大庭广众的实在不好抛头露面。”周辰笑着说道:“要不,让你们夫人上来我们的马车?”

怪不得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原来竟是要等着主子下车去拜见她呢!

“你们知不知dào

我们夫人是什么身份?”那嬷嬷气急,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说道:“我不和你这奴才说,我只问坐在马车里的周家小姐,你到底下不下车来拜见我们家夫人?”

马车里的芍药又气又急,抱着已经被哄得睡着了的孩子不知dào

该如何安慰周思敏。二姑奶奶实在是太过分了!小姐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却派了这么一个刁奴来落小姐的脸面。

“你待在这里别出来。”周思敏淡淡吩咐了一句,然后一弯腰掀了帘子便出了马车。

“主子!”

周星和周辰齐齐唤了一声。

“主子等等。”周辰跳下马车,将车辕上的一个小板凳放下,然后便扶着周思敏慢慢走了下来。

这还是芍药教她的。原本照她的想法,这么点高便是跳下来也没什么。但是芍药说主子是大家闺秀,不能没规矩,让人见了笑话。

“有劳嬷嬷过来传话,真是失礼了。方才并未想起开国侯夫人与思敏之间的渊源,被丫鬟提醒了一句,才记得她是思敏的生母。”周思敏落定在地,对着那个年轻的嬷嬷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说道:“思敏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她,现在有此缘分,倒也该去拜访一番的。”

那嬷嬷脸上惊讶之色顿显:这真的是养在偏远地方的土包子吗?这容貌这装扮简单而又精致,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竟比这京城里的小姐还要拿得出手。

她因为太过惊诧对方的气度,竟是忽略了周思敏话语里的淡淡讥讽之意。

“周小姐这边请。”她微微有些尴尬,但随后又镇定下来。任她容貌再出众,教养再好,身份上却是差了自家小姐不知多少。

不错,这嬷嬷正是秦芳芷身边伺候的。她原先在宫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出了宫后走了些关系才进的开国侯府,成了侯府嫡小姐身边最令人尊敬的教养嬷嬷。

周思敏带着周辰走到了郁小仙面前,不动声色的给对方福了一礼,柔声道:“思敏拜见开国侯夫人,夫人万福。”

郁小仙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暗哑的说道:“你就是周思敏?”

周思敏莞尔笑道:“如假包换。”

自从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后,她就再不怕别人怀疑她的身份了。

郁小仙看着面前之人出众的容貌,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倒是个清秀的孩子。”

九年还是十年了?那时候对方还是个讨人厌的小婴儿呢,现在却已长得这般大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周思敏闻言只是抿唇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什么。她看出来了,郁小仙并没有当她是女儿,那么她也不会当对方是母亲。只是普通的晚辈拜见长辈嘛,没什么不好适应的。

“这么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郁小仙也不知该跟对方说些什么,顿了顿,便问道:“你那个后娘……对你们可好?”

该给这两个孩子做的,她都做了。她并不认为自己欠他们什么。

周思敏便点了点头:“我们一切都好。我母亲是个很善良的人,不是亲生甚似亲生。”

作为一个后娘来说,张氏显然是够格了。

可郁小仙却不信,冷笑了一声:“是么?”

她将周思敏的话理解成了对自己的恨意,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看来你还是怨着我的?”

这世上除了她,还能有谁比她这个后娘做的更好?自从她嫁到侯府,就一直把秦芳芷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着。那周言礼粗鄙不堪,错过了自己之后还能娶到什么好女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进城

“夫人言重了。”周思敏心里有些厌烦,面上却不动声色:“思敏有何立场埋怨夫人呢?”

母女名分都没了,她便是原身,也没法指责郁小仙的。

郁小仙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思敏,我想跟你借个人。”她指了指周辰:“你早也知dào

了吧?我的女儿秦芳芷被人困在城门口出不来,我怕她吃亏,就想借你的婢女一用。救人一命胜造过七级浮屠,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

周思敏微微有些讶异,她原本还以为郁小仙至少要兜上几个圈子再说这话的。却没想到仅仅就是熟悉了一下,对方就提出这事了。

想了想却又明白了。她对郁小仙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此刻她身份卑微,郁小仙根本不需yào

跟她兜圈子。

这事根本没法拒绝,周思敏索性爽快的应了下来:“夫人都开口了,思敏岂敢拒绝。”

一边说着,一边就转了头对着周辰吩咐道:“你便再辛苦一趟,助那秦小姐脱困再说。”

周辰听了,应了一声是,转头便朝着城门口的人群狂奔了过去。

此时城门口的人比之刚才只多不少。倒不是那些人一直缠着侍卫不肯走,而是因为周孝南的事情,侍卫们不敢大意,生怕贼人浑水摸鱼的进了城,便索性将城门关了起来,只留下两道侧门,供进城的人一一通过。

这一番动作,使得刚刚出城想要回去的人又都困在了门口。这些人不肯到后面排队,便纷纷拉着侍卫抱怨起来。

秦芳芷被王家的两个小鬼缠着,面色凄苦而愤nù

。而那管家虽然有心要护着她,却奈何男女有别,又怕对主子不敬,缩手缩脚的没将她护住不说,反而将她越挤越远。身边到处是汗臭臭的贱民,她感觉到自己一会儿被人踩了一脚,一会又被人捏了一把,又羞又怒的,只差当场哭出来了。

“你是秦芳芷吗?”

正着急呢,却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她抬头一看,便见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利落女子在她周围的人群肩头不断跳跃以维持平衡。

“我是我是!”她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天神,惊喜的叫道:“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周辰没有回答,听她回说自己正是秦芳芷,便一把拎起她的后衣领,将人从那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提了起来。

“啊!”秦芳芷没有提防,吓得脸都白了。

“我靠!怎么这么重!”

周辰也是费力的很,差点没将人给砸下去。暗暗骂了一句,她艰难的将人拎到了外围的空地上,手一松就将对方丢在了地上。

秦芳芷被摔了个狗啃泥,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半天没起得来。

趴了半天没人来拉她,她只好自己费力的从地上爬起身,对着周辰羞怒的指责道:“你怎么……怎么能这么丢着我下来啊!”

真是丢死人了!

周辰松了松自己酸痛的手腕,瞥了她一眼木然说道:“谁让你那么重!我拎不动了自然就要丢下来了!”

大概是提到了秦芳芷的痛处,她顿时气得眼圈都红了。

周辰也没那性子哄人,便道:“走吧。我们家主子派我来救你,不把你送到她眼前就不算完成了任务。”

秦芳芷却好似要使性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管翻着白眼。

周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抬着下巴,盯着秦芳芷上下看了看,然后道:“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要我继xù

提着你跑?”

这样的身段,再提个一两次应该也到了。

秦芳芷只觉得自己被侮辱到了,怒道:“我自己走!”

周辰很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走就自己走,这么凶干什么!”

难道说对方其实是希望自己提着她走的?只是自己太不主动了,所以惹得这个千金大小姐生气了?

抬脚走在了秦芳芷前面,周辰也生气的想着:切,这也太不要脸了!你又不是我主子,我干嘛要顺着你的意思去做!搞笑!

将人带到了周思敏身边,周辰听到周思敏说了一句辛苦,刚才受的气便立kè

就消了,又高高兴兴的站在周思敏身边当起了守护神。

秦芳芷一见到郁小仙便扑到对方怀里哭了起来。

“母亲,王含珠扯着我的头发让她弟弟打我。”她抽泣的说道:“还有好多人挤着我,用脚踩我,还掐我……好痛啊……”

郁小仙心疼的将对方搂到怀里,轻拍着对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母亲在这里呢。等我们回府,母亲就告sù

你父亲,让你父亲给咱们出头好不好?”

秦芳芷哽咽的应道:“好。”

两人的互动看的周思敏大为惊讶。因为秦芳芷不是十岁十一岁,她已经十五岁多了,个头与郁小仙差不多,块头却是对方的两倍。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蹭在郁小仙胸前撒娇告状,周思敏看的眼睛都直了。

怪不得这开国侯府的女儿不喜欢在人前露面,原来就是因为对方长得太丰满的缘故吗?

这使得周思敏不由就想起张成澜来。跟秦芳芷比起来,张成澜其实算瘦了吧,至少对方跟在王元娘身后治了一段时间后,原来显而易见的双下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既然令千金已经回来了,那思敏就不打扰了。”周思敏也不想打扰这对母女离别后的叙旧,但是就这么站着干看,好像也挺尴尬的。

郁小仙这才回过神来。将秦芳芷拉到旁边交给她的教养嬷嬷去安慰,自己则矜持的笑了一下,然后道:“今日谢过你了。等我回头回了娘家,再给你送上谢礼。”

这么客气么?

周思敏淡淡笑了一下,不以为意。

“只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她给对方又行了一礼:“那思敏这就告辞了。”

郁小仙站在原地没动:“嗯,你好走。”

两人客客气气的告了别。

“主子,她真的是您的亲生母亲吗?”扶着周思敏上马车时,周辰忍不住问道。

周星瞥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周辰造次了。

但是周思敏却不以为意,再回到马车里面前,她点了点头:“据我身边的人说,她的确是我的亲生母亲。”

顿了顿,她又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我那时还小,有关她的记忆,这里是一点都没有的。”

亲生母亲?郁小仙的眼中哪有一丝丝亲情?客套的就好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

说完,她便再次回了马车。

玉兰已经回来了,和芍药并排坐在一处,看着熟睡中的宝儿发呆。

“小姐……”

两人见到周思敏进了马车,都不由自主的觑了觑对方的脸色。见到周思敏神色如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周星突然又道:“主子,少爷传话说城门关了,让咱们绕道从南门进城。”

周思敏应了一声:“嗯,你只管跟着前面的马车走,不会迷路的。”

老是停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绕远路进城。只是这么快就离开了,看来郁小仙还真是将舅舅给气的不轻,一看到自己救了秦芳芷回来,竟马上就扔下对方不管了。

马车停了一会儿果然又动了起来,周思敏立kè

抛开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微微有些兴奋:时隔半年,她又回到了这里。这一次,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一条什么路。

重又在南城排了队进城,周思敏的马车被人里里外外仔细的查了一遍。等到进城时已经是日上中天,若她不是吃了些点心掂了肚子,只怕早就饿昏过去了。

“主子,赵家少爷的马车往西去了。”周辰在外面说道:“咱们这方向却是往东走呢。”

周思敏嗯了一声。郁家是旧士族,家大业大,置业安家自然是选的京城最好的对端东南角。赵家相对要弱一些,便只能住在西南方向。

穿过城门口的主干道后,马车要路过一条长街。街巷上嘈杂的人语声夹杂着响亮的叫卖声隔着帘布传入到了周思敏的耳中。她原本还想掀了帘子看一看,却见芍药和玉兰一脸的蠢蠢欲动。

“想看就看呗。”周思敏笑了一下:“跟在我身边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先给我抱一会儿,这两边的车帘,你们一人一个,只管去看吧。”

她到底才离开了半年,这两人却是不知dào

隔了多少年才回来的。

“谢……谢小姐!”

芍药也知dào

周思敏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主子,闻言便大方的将孩子送到了周思敏手里,然后跟玉兰一边一个,贴着车窗就朝着外面看了起来。

“我看到桂香坊了!”芍药兴奋的叫道:“他们家的糕点最好吃了。尤其是桂花糕,比咱们府里的厨娘做的不知好了多少。”

玉兰那边也惊讶着:“这里怎么变成绣坊了。我明明记得这里是一家珠宝铺子啊!”

两人一惊一乍,就好像发xiàn

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隔一会儿就要叫上一阵。

周思敏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见到对方呼吸均匀,粉色的唇瓣不时咂摸两下,就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

她前世嫁到王家后,因为迟迟怀不上孩子而日日忧心。

现在看来却还是一件幸事。

马车外的喧嚣渐渐远去,周思敏知dào

这是进了住户集中的小巷了。

郁府就要到了。RS(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仓氏

玉兰和芍药意犹未尽,却也知dào

自己不能太过造次,恋恋不舍的放下了车帘。

“小姐,宝儿让奴婢来抱吧。”芍药上前接了孩子,脸上是兴奋中又带着紧张的表情:“这么多年了,京城里变了好多。不知dào

府里有没有变。”

自己的家人还认识自己吗?这么多年不在身边,他们还会跟小时候一样疼着自己吗?越是靠近郁府,芍药便觉得心中越是不安。这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情绪随着马车渐渐靠近郁府而变得越发明显了。

玉兰点了点头:“定是要有些变化的。上次还听梁嬷嬷说府里的花园又扩了一些,几个少爷相继分房,院子什么的肯定也都变了。”

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就是原先认定的东西突然变得面目全非。玉兰有些伤感,小时候一起玩的小姐妹,如今在郁府定是受主子器重的。只有自己那么倒霉,被派到了外面去伺候一个外姓人。

“你们现在跟在我身边,府里的事情能不牵扯就别插手。”周思敏见她们不安,不由叮嘱道:“外祖和舅舅虽然对我们很好,但是舅母却未必不想找我们的茬。你们俩个规规矩矩的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便是出了事也有我给你们兜着。但若你们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又或是做了什么不合你们身份的事情,到时候也别怪我无情就是了。”

这两人到底是郁府出身,家里的亲眷全是府里的家生子,周思敏便忍不住敲打了她们两句。省的到时候这两人摇摆不定,被人利用着做出什么危害到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芍药和玉兰听了,顿时就敛了脸上笑意,齐声应了一声是。

“小姐,快到了。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了。”

周星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思敏便整了整衣衫,又扶了扶头上的珠花,这才端坐着等待马车停下。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了郁府的大门口。周思敏下车时,看到两尊石狮子卧在那里。在它们中间站着一大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鬓发苍白的老人。

周思敏记得对方,那正是郁府的老夫人,自己的外祖母仓氏。

虽然不清楚仓氏是不是迎的自己,但是让对方一大把年纪了还站在门口迎着,周思敏只觉得十分不安。她急忙低头跟在众人后面往前走着,并不想让对方久站。待到郁正德将人带到那群人面前时,她只觉得身子一个不稳,就叫人给抱了个满怀。

“我的乖孙啊!”仓氏竟搂着她哭了起来:“小时候还经常来看外祖母,这越大就越不肯来了。外祖母知dào

你委屈,可外祖母也不想的啊!可你竟这般狠心,叫外祖母可想坏了!”

周思敏身子微微僵住,然后又缓缓伸了手环住了仓氏瘦小的身子。

“外祖母,是思敏不孝。”她不知怎地,竟也觉得有些想流泪了:“思敏不是不想见您,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怕给外祖母您丢脸。”

她松开仓氏后,给对方擦了擦眼泪,笑道:“如果外祖母不嫌弃思敏,思敏巴不得一辈子呆在您身边呢!”

仓氏破涕为笑,紧紧拉着周思敏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啊!”

周思敏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那也要外祖母不嫌弃思敏才行呐。”

没想到郁府的老夫人这么伤情,见到久别的外孙女都能引出一大串眼泪。她心里既感动又感慨。这辈子实在是太好运了,竟然碰到这么多宠着她的至亲。

“不嫌弃,不嫌弃。”仓氏笑着说道:“你外祖今天还要上朝,所以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外祖母稀罕你,你就先陪着外祖母说说话好吗?”

一想到对方那么小就没了亲娘,仓氏这心里就觉得无比心酸。周思文是个男孩子,她还比较放心;可是周思敏不同,她害pà

周家将对郁小仙的恨全都转嫁到周思敏身上,一开始的时候她真是日夜忧心。后来听梁嬷嬷回来说周言礼后娶的张氏性子和善,她才慢慢的松了口气。

“好,我有满肚子的话要对外祖母讲呢。”周思敏连忙应下,拉着仓氏的手柔声说道:“只是这外面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不如咱们进去找个地方坐下来,然后慢慢的聊?”

仓氏年事已高,周思敏哪里敢让她在这风口一直站着,说话间就要将对方往家里劝。

“是啊,思敏也坐了这么多天的车,这午饭都没用呢吧?”站在仓氏旁边的中年妇人也应和道:“总要让他们先吃个饱饭再说。”

周思敏认得对方,她就是郁家的宗妇,郁家的长房长媳王氏。

“还是大舅母心疼思敏。”在王家时,她便对此人印象颇好,便微微笑着接了话道:“思敏这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好好好!”仓氏大笑:“可不能饿着我的乖孙。咱现在就进去吃个饱了再聊!”

一行人穿过花厅,沿着主干道一直走,便来到了老夫人的正院松鹤堂。

由着仓氏吩咐小厨房做了些菜,一家人也没分什么男女,全都坐在一起吃了个简餐。期间仓氏也象征性的夹了两筷子青菜,然后便笑着说要留着肚子晚上吃好的。

周思敏顿觉老太太十分亲切,和家里的任何一个小辈都不摆架子,和气的很。

众人用过午膳后,簇拥着老夫人坐到了花厅里头。耐不住仓氏的固执,周思敏只好陪着她坐在了上首。其余人等,则按照主次规规矩矩的坐下,再转头看向仓氏时,却见对方已经被周思敏逗得笑了起来。

“母亲,您这是听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笑得这么开心?”王氏忙开口问道:“媳妇也想听听。”

坐在她旁边的是王氏的女儿,郁家长房嫡女郁嘉琪。听到母亲这般问话,她也连忙抬了头好奇的看着新来的表妹。

“就是啊,儿子好久不曾见到母亲笑得这般开心了。”郁正德感慨的说道:“看来还是思敏有本事,你若是常常跟在母亲身边,她这心情也要好上许多。”

听到郁正德这般夸赞自己,周思敏不由红了脸低声说道:“外甥女原以为舅舅是个木讷老实的。如今一看,竟是比思敏还要厚脸皮。外祖母这么开心,明明是因为大家团圆了,挤在一起她老人家看着舒心而已。与思敏哪有半文钱关系啊!”

仓氏一听,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得不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若是再做那掩口轻笑的动作,让人看了免不了会觉得违和。仓氏大概也知dào

那样不好kàn

,索性笑的十分随意,叫人一看就觉得对方那是高兴到了心里面,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都觉得舒服。

“思敏说的对,我已经老了,最喜欢看到你们济济一堂,和和美美的样子。”她笑眯眯的说道:“当然,要是在这个基础上,再有思敏在旁边讲上几个趣事,老婆子这日子就过得跟神仙一样喽!”

“那妹妹到底讲了个什么笑话呢?”周思文也好奇起来,想了半天也不知dào

周思敏给老太太讲了个什么笑话,竟能逗得老太太那般开心。

周思敏与仓氏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才捏起放在小案上的一碟子糕点,对这众人道:“其实也算不上笑话,只能说是一件奇闻趣事吧。是严将军讲给思敏听的。”

她停了停,见到众人眼中好奇之色更甚,当下也不再卖关子:“我也就是看到这糕点了才想起来跟外祖母说的。要说这种面点小吃,咱们天舟上到皇亲贵胄,下到平民百姓,都没什么好稀罕的。区别也就是谁比谁做的更精致一些。可若是到了那北地,这东西就稀罕的紧了。”

“对外祖母这样常年住在京城的人来说,安溪就算是蛮北了对吧?但是我说的这么北地,可比安溪要北上很多。不知dào

你们知不知dào

,在咱们天舟的属地姜桐以北的地方,那里地广人稀没有花树。满眼望去全是青青牧草,牛羊马匹长得肥美无比,但是蜂蜜盐糖之类的调料却是少之又少。”她兴致勃勃的说道:“虽然那些夷蛮骁勇善战,但却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化外之民。严将军跟我说过,有一次她们护送一只商队到了北地,打算用银子去换些牛羊马匹的。却没想到,咱们的人吃东西时分了他们一块桂花糕后,他们什么银子都不肯要了。哈喇子掉了一地,非要我们用那桂花糕去换他们的牛羊!甚至说一块桂花糕就能换一头牛或两只羊!”

见到众人都有些呆滞不信,周思敏便笑着继xù

道:“咱们的商人虽说重利,但是常年受教化所染,自然是干不出拿一块桂花糕去换一头牛的事了。再说他们的干粮原本也就不多,所以当场就拒绝了。还好心好意的告sù

对方,这一头牛不止一块桂花糕的价。”

众人听得入迷,周思敏却停下喝了一口水。

“那后来那些人有没有吃到桂花糕呢?”郁嘉言急着问道。

听到那些化外之民被自己国家的食物所征服,所有人都不由感到自豪起来。他们甚至觉得将这些食物分一些给那些人也无所谓。能让别人长久的仰慕自己,能从很大程度上得到满足。

“那些北地人特别固执,我们的人没办法。干粮不能给,他们只好将带来准bèi

卖的面粉和上水,用他们的牛羊肉腌菜做馅,包了这么大一个小包子……”周思敏说着便比划了一下,示意那包子只比那桂花糕大一点点:“最后就用那些面粉啊,蜂蜜啊,精盐啊什么的换了一大群的牛羊马匹。至于那些银子,去的时候多少,来的时候还有多少。害的那些商队的人不停抱怨,说银子太沉了,来来回回的折腾死人了。”

众人听了,也都微微笑了起来。

仓氏便道:“你们说那北地人那么傻,谁要是能在那里开个酒楼,岂不赚死?”

她向来豁达,也不怕别人说她铜钱味重,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RS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法

“这其中自有旁人想不到的艰难在里头吧?”郁正德却沉吟说道:“要不然这生意早就有人去做了,哪里还能轮到我们在这里想七想八。”

天下就不缺那逐利的商贾,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行人去发xiàn

商机。

周思敏听了,不住点头称赞:“还是小舅舅见多识广。那些北地人尚未开化,所以血液里还流淌着些许兽性。就好比这京里人喜欢养的小猫小狗,平日里看着是那无害的心头好,真的激怒了它们却是能要人命的凶兽。再者,北地中间还隔了一个姜桐,虽说是我天舟属地,却仍然提防着我们的商队,不仅要设下重重关卡吃一笔重税,便是交yì

的货物种类都是有所限制的。就方才讲的那个用包子换牛羊的商队,不过是因为中间有了郑国公府的撮合,再加上霄封军的骁勇才能全身而退的。”

众多女眷听到这北地竟是这般危险重重的地方,脸色都有些变了。

只有周思文若有所思:“倒不如将那姜桐给打下来,那我天舟的商队就能名正言顺的和那北地交yì

了。”

郁正德眼前一亮,随即又道:“但那北地荒蛮,若是有姜桐做缓冲,咱们天舟总也安全些。”

文人士大夫没那么热血好战。在他们看来,姜桐就是天舟的护城河。北地人想来侵占,总要先占了姜桐再说。

郁嘉言却是站在周思文那一边:“先生不是说不思进取、不进则退吗?那姜桐若是拿北地的那帮愚民当奴才,为他们圈养牲畜马匹,只等个几十年力量强了,就不会和天舟翻脸吗?”

不要总将别人当傻子。姜桐的实力日益壮大后,还会愿意当你的附属?别养出一头白眼狼来,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这个话题一发不可收拾,几人就将女人们抛到一边,自顾自讨论起来。

而政治对女人来说,却是毫无吸引力的。她们便都聚在了仓氏身边,和周思敏一起聊起了家常。

“对了,方才媳妇看到思敏的丫鬟还抱了一个孩子回来是怎么回事?”王氏已经好奇好半天了,见仓氏一直不提,便以为对方忘了。但是她这个宗妇考lǜ

的东西却很多,不似旁人,只管说说笑笑的就成。这孩子若是什么麻烦的话……

“思敏给舅母提个醒好吗?舅母也好打算怎么安置那孩子。”她笑道。

周思敏一听这话,突然收敛了兴奋的表情,微微有些沮丧的对仓氏道:“说到这事,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开国侯夫人了。”

原本就算王氏不提,她也要寻着机会讲出来的。

“思敏今日在城门口遇见她了。”

“遇到你母亲了?”仓氏听到周思敏称呼郁小仙为开国侯府人,心里便微微有些酸涩。但是又见周思敏神情有些不对,便猜到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

“可是她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教我的乖孙生气了?”她柔柔笑了一下,将周思敏搂到怀里安慰道:“莫气莫气啊。你母亲从小没养在外祖母身边,所以脾气性子都有些古怪。但是她心不坏的,思敏别误会了她。”

提到这个小女儿,仓氏也是一脸的无奈。她一边愧疚小的时候没看好郁小仙,让人拐走了对方;又怨恨郁小仙对周思敏兄妹不慈,离开周家堡后就没再打听过周思敏兄妹的消息。

每次仓氏主动提及这事,郁小仙都要将话题岔开。三番五次之后,便是回娘家的次数都少了。

周思敏这一瞬间只觉得无比安全和舒心。她软软躺在仓氏的怀里,感动的鼻子都堵了,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没放在心上。但是她可能要记恨二舅舅呢。”

为了防止郁小仙回来时打个小报gào

什么的,周思敏便觉得自己有义务帮着小舅舅先摘清身上的责任。

“怎么回事?”居然还扯上郁正德了,仓氏顿时觉得有些惊讶起来。

依她对儿子的了解,除非是郁小仙惹怒了对方,否则郁正德绝不会为难郁小仙的。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周思敏见仓氏终于愿意听了,这才将开国侯府与王家发生冲突,导致这婴孩差点被人踩死的事情讲了一遍。

身为王家的女儿,大舅母王氏听到这事,顿时脸都气绿了。一是气自己侄子侄女不争气,原本很在理的一件事偏要闹得自己都没了理;二来又恨那小姑没规矩,做错了事还不肯认错,用个奴才就想打发他们王家,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倒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想到自己回娘家时,定要被王家人指责,在这郁家,小姑若要上门也要为难自己。王氏便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后来她见我身边有那武功比较好的奴婢,便找思敏借人去救了秦家小姐。”周思敏只字不提开国侯府的仆妇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只说了心里的疑惑:“只是不知怎地,我才将秦小姐救下来。舅舅就命车队调头绕到南门进城了,也没管小姑……”

她为难的停了下来。

其实任谁都能猜到郁正德肯定是被郁小仙刺激的恼怒了,才会丢下开国侯的人不去管的。

只有周言绣脑子转不过来,又对周思敏心存恶意,这才觉得对方是在说郁正德的不是。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怎么就当众诋毁起你舅舅来了?”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过声的周言绣立时就恼了,对着周思敏恨恨骂道:“是你母亲自己不守规矩不按次序排队,才和王家起了冲突祸害到百姓的。你舅舅不愿助纣为虐这才绕道避开了麻烦,你不感激他就算了,还在这里说他不对……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周思敏有些头疼又有些无奈:“舅母,你误会我了。我没说小舅舅做错了啊……”

“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周言绣却喝道:“你别以为巴上一个护国将军,就把我们也当成她一样的傻瓜去哄……”

“啪!”

众人还没从周言绣的激烈怒骂中回过神,却见一向温文儒雅的郁正德突然冲到周言绣身边,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对方一巴掌。

“我为你说话,为你抱不平,你居然打我?”周言绣摸着已经快速肿胀起来的脸颊,内心的愤nù

在发酵:“你可知这小贱人方才正诋毁你?”

郁正德被气的发抖:“你再说一句,我就立kè

休了你这泼妇!”

“舅舅……您这是干什么啊。”周思敏颤颤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舅母只是对思敏有些误会,解释一下就好了啊。您别动手啊……”

大家这才真zhèng

醒转过来。

王氏立kè

站起身,将周言绣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然后黑着一张脸对着郁正德摆起了长嫂的派头:“正德,你今天这是吃了火药了还是喝多了?怎么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情来!弟妹也就是说错了话,你好好跟她理论不行吗?非要动手干什么!”

仓氏也是气急了,站起身跺着脚骂道:“孽子!孽子!你出了一趟远门什么都没学到,竟学了这冲动性子。你媳妇便是说错了,还有我这个长辈教她。何至于你要打她一顿、休了她的地步!”

郁正德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但是他双眼赤红,竟是憋屈的什么也不肯说。这一路上的矛盾慢慢累积着,总有失控的一天。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自从对妻子失望后,郁正德就发xiàn

自己的气量越来越小。就算是一件小事,他都会放大了觉得周言绣心怀不轨。

夫妻间的信任没了,距离便会越来越远。他现在已经对周言绣产生了浓烈的厌恶,连看她一眼的**都没了。

更何况对方刚才说的话已经犯了忌讳,真要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不说思敏会被人诟病。便是郑国公府也不会放过郁家人吧!

周言绣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一松,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悉数袭来,便哭的更伤心了。

仓氏都站起来了,厅内众人再不敢坐在位子上,俱都站起身朝着郁正德夫妇看了过去。

周思文抱臂而立,讥讽的看着周言绣出着丑。站在他旁边的郁嘉言虽然没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却是难得的为自己叔叔说了句公道话:“祖母,二叔没错。若不是二婶说的不好听,二叔又怎会这般气愤?护国将军是什么身份,岂是她能诋毁的?她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郁家可是有**烦的!”

郁嘉言无比理解自己的二叔,对对方不仅同情还很敬佩。他甚至经常换位思考,认为自己若是摊上了周言绣这么一个妻子,指不定早就疯了。

还能忍到今日?

“嘉言!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王氏难堪极了,竟和仓氏生出了同命相怜的感觉:自己这个儿子出了一趟远门,竟是被外面的人给带坏了性子。

“你父亲一直教导你要谨言慎言,你哥哥也是身体力行的告sù

你对长辈要尊重yào

孝顺!”王氏严厉的训斥道:“你婶娘就是你的长辈。长辈就算有错,做晚辈的也只能谦恭的指出来。可你呢,对着长辈出言不逊,你是要等着你祖父回来给你请家法吗?”

她倒不是说赞成周言绣说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儿子的态度有问题了。

“请家法的不该是二婶吗?”郁嘉言还是少年心性,闻言立kè

反驳起来:“我什么也没说错,阿娘为何要给我请家法?我不服!”RS(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因果

仓氏见到自己一向乖顺的孙子竟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是忧心忡忡。

“言哥儿……你母亲只是劝你要守礼。”她靠在周思敏身上颤颤说道:“你何至于要顶撞她?难道你没学过礼法吗?”

祖母都开口了,郁嘉言顿时从冲动的状态里醒了神。想到方才失态,他慢慢就羞红了脸。祖母说的对,任凭他刚才所说的话再对,规矩上却是错了。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郁嘉言对着仓氏和王氏羞愧的说道:“祖母,母亲,嘉言有错。请你们责罚嘉言。”

“你以为我不敢吗?不仅要罚!还要重重的罚!”虽然幼子已经认了错,但是王氏依旧觉得要狠狠责罚对方一顿,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长些记性:“你现在就给我跪到祠堂里去。等你祖父和父亲回来了,再让他们给你用家法。”

听到王氏竟这般严厉,周思敏都有些呆了。

“是。”郁嘉言乖顺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周思文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然后对着王氏道:“舅母,表弟在周家才养好的身子,才到了家里又要受罚……”

他顿了顿,慢慢说道:“外甥以为不太妥当。”

和周思敏不一样,他对郁府感情不深,甚至因为郁小仙的缘故还带了一点点讨厌。如今见了王氏的做派,他心中厌恶更深。

明明说错话会给家里带来**烦的是周言绣,但是惩罚的却是说对话的郁嘉言。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因为他辈分小,所以连说个实话都不行吗?

王氏如何不疼自己亲生的儿子呢,只是望子成龙的心思太重,这才下了狠心要责罚郁嘉言的。现在听周思文说幼子刚刚病好,心里的担忧便盖过了愤nù

,不由开口问道:“他在安溪生病了?”

便是仓氏也是一阵紧张。郁家的家法顶多是让郁嘉言受些皮肉之苦,伤不到他的根本。可若是对方才生过病、身子虚弱,这家法还能不能用,便是个未知数了。

“到底怎么回事?嘉言生了什么病?你们迟迟不归就是因为他生病了?”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周思文淡淡瞥了一眼周言绣,见到对方有些畏缩,这才收回了目光嘲讽的说道:“这就要问一问二舅母了。祖母,思文是晚辈,不好说长辈是非的,外祖母为何不亲自问一问二舅母呢。”

君子欺之以方。但他不是君子,周言绣,你别仗着小舅舅和表弟不肯说出那事,就可以当它没发生过。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有了机会却不告状,他傻么?

“言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仓氏闻言更加困惑了。为什么郁嘉言生病了,会跟自己的儿媳妇有关呢。

周言绣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让她说对周思敏干了什么,她不亏心。毕竟她自己也死了一个孩子。可郁嘉言,分明是被她误伤到的。

她也不想的啊。

王氏见到周言绣这般模样,心里便微微沉了一下。这周言绣一向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如今这样,不会真是对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外祖母,这事都过去了。”周思敏可不想这事当着众人的面被翻出来。毕竟里里外外的站着这么多的丫鬟,真要被哪个碎嘴的传出去的话,她周家就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就这么放过周言绣,她又不甘:“外祖母若是好奇,一会儿问问梁嬷嬷就知dào

了。她先前生了病,身子亏的厉害。这次也跟着来了,一直跟我们说想见一见外祖母呢。”

仓氏被周思敏安抚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当下也不纠缠郁正德和郁嘉言的事了,只朝着这两人摆了摆手说道:“我老了,不耐烦听你们男人之间的那些事。正德,你这就带着思文还有嘉言去书房说话吧。”

周言绣的事,还要先了解了再说。仓氏淡淡看了二媳妇一眼,见她脸色苍白,身子也比之前瘦了不少,心里更加困惑。

这二媳妇回了一趟娘家,人没养胖不说,怎么好似还带了病回来了!

心里微微有些不喜,她便又道:“言绣,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你也先下去歇一会儿吧。等到晚上老太爷回来了,自有人去唤你出来吃饭的。”

周言绣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应喏退下。原先的愤nù

被恐惧替代,她甚至都忘了像以前那样瞪一瞪周思敏。

“梁嬷嬷在哪呢?”仓氏瞧着周言绣走了出去,这才又坐了下来,对着周思敏问道:“还能走路吗?”

周思敏便点了点头:“前段时间得顾先生看了一下,倒是好了许多。要不然这马车都坐不了了。刚才进府的时候,半夏怕她吃不消,便先下去歇着了。外祖母若是想见,便让小丫头们去传一传。”

对于梁嬷嬷,她原本是能避就避。后来得了原主的记忆,对方却是重病不起一直养在城内,周思敏想见对方都难了。

“哎,人老了就是这样,经不起折腾了。”仓氏感同身受的叹了一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一个丫头吩咐道:“水仙,你去瞧一瞧。若是梁嬷嬷精神好,你就安排人抬个小轿请了她过来说话。若她精神不好,就赶紧找个大夫上门给她看看。”

水仙应下后退出。

周思敏便笑了一下:“外祖母您心地真好,梁嬷嬷知dào

了一定非常高兴。”

仓氏听了,心中的郁闷就消了大半:“瞧你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祖孙俩说着话,便听外面又有人来报:“老太太,门口来了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妇人,说是来接孩子的。”

传话的人一头雾水,仓氏却是眉开眼笑:“是那个丢了孩子的人家吧。请那老人家到前厅坐着,叫正德去陪陪。将那妇人请进来说话。”

传话的婆子应了。

仓氏便又问道:“那孩子呢?让你的丫鬟抱出来给外祖母也瞧瞧吧。”

自己外孙女做了好事,仓氏也与有荣焉。

王氏心不在焉的想着郁嘉言身上的病,闻言也只能淡淡笑着回应了一下。然后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下去寻了芍药过来。

“芍药给老太太请安了。”抱着孩子的芍药行礼都有些不方便,但是脸上却是兴奋的有些抽抽:“老太太万福。”

一听对方的名字,仓氏便知这是从郁家出去的丫头。

“这就是那个宝儿吧。”她面色柔和的招了招手,让芍药将孩子抱了上来:“哟,还睡着呢。”

芍药半蹲着让仓氏看了看孩子,嘴里应道:“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也不闹,是个安静的。”

仓氏看了看,觉得孩子长得敦实又白嫩,心里确实是喜欢的很。幸亏思敏救了这孩子,要不然二女儿身上就要添上一桩罪孽了!

“老太太,人带来了。”传话的婆子带进来一个穿着印花蓝布襦裙的妇人。

“小妇人梁果儿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这妇人一进门就大礼叩拜,声音微微有些抖,好似很紧张:“梁果儿谢过老太太和太太的救命之恩。”

那马发狂着冲过来时,梁果儿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马蹄之下了,便用力将孩子给扔了出去。她想着,自己就算死了,孩子也不能出事。

最后她只是受了点轻伤,孩子却不见了。

被父亲拉着去找侍卫寻找,却是被人群越挤越远,最后竟被困在了里面。

“救你的可不是我们。”仓氏笑眯眯的望着梁果儿,让身边的丫鬟将对方给扶起来:“是我这外孙女。她姓周,是她看到孩子就要被人踩踏了,才让身边的丫鬟去救人的。”

仓氏信因果,也不贪别人的福报,便认认真真的给梁果儿介shào

了周思敏。

“谢过周小姐。”梁果儿刚起了身,听到老太太给自己介shào

了真zhèng

的救命恩人后,不由又朝着周思敏的方向跪了下去,认认真真的给对方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啊。”周思敏脸都红了:“举手之劳而已,您别这样……”

一边说一边招呼芍药将孩子抱到梁果儿面前:“这是你家宝儿吧?刚才在马车上吃了一些点心,回来就睡了。”

梁果儿这才起身,千恩万谢的接过来孩子。直到确确实实看到了孩子恬静的睡颜,触摸到了对方小小的身子,她才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宝儿真的回来了。

梁果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抬起头对着周思敏哽咽的说道:“周小姐,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梁果儿别的没有,和孩子他爹的两条命还在。若是您有一天能用得上,尽管差了人去城西的林家铁匠铺叫上一声。到时候便是要了梁果儿这条命去,梁果儿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她和孩子他爹吃了好几年的药才得了宝儿这么一个命根子,自然是为了对方什么都敢舍弃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要不要命的别吓坏了思敏。”仓氏也很感动,她最是能理解这丢了孩子的母亲心里是有多酸多痛的。当即就对着梁果儿说道:“你要是感激,便每天诚心诚意的给思敏念几句好话就行了。她这孩子生来命苦,若是能得了你的祝福改了运道,也不枉她救了这孩子一命。”

梁果儿忙答yīng

下来,心底更是下了决心,不仅是她,便是这孩子长大了也要日日给这位天仙似的小姐祈福。RS

第一百二十八章 债

仓氏见梁果儿是个实诚人,心里也颇为喜欢。让丫鬟拿了一套小孩子带的金玉满堂,强硬的塞到了梁果儿手中。最后听说她和父亲还未吃饭,又让厨房里准bèi

了一些饭食给这父女俩食用。

大概是仓氏太热情了,梁果儿的父亲梁老汉临走前将自己柳筐内没有被祸害到的柿子全都留在了郁府,嘴里还一个劲的唠叨着以后果园里有了什么新鲜的水果必要第一个送到郁府来。

“老太太就是心善。”水仙几个丫鬟围着仓氏一顿恭维:“您老人家没见到,那梁家父女走的时候感动的都哭了。嘴里一个劲念叨着要给老太太祈福,说老太太就是菩萨转世呢。”

虽然知dào

这几个丫鬟是在拍马屁,话里的水分也多,但是仓氏却十分受用。年纪大了,谁不希望被人念着一个好啊。不说修个来世的福分,只要不损了阴德连累到子孙,她也就满足了。

“可惜没叫奴婢碰上。”梁嬷嬷已经坐在矮榻上和仓氏见了面,听到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她不由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他们与奴婢同姓呢。细数数,指不定上面几代就是同一个祖宗了。”

仓氏听了又是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重又现了出来,看在旁人眼中是说不尽的欢喜之色:“要是这天下间同姓的都是一家,皇上又何苦修那谱牒了。”

周思敏也坐在一旁微微笑着:“看嬷嬷的气色,比之前倒是好了不少。顾先生有再世黄老的美名,如今看来,果然传言不虚。”

梁嬷嬷听了,笑得更加温和:“也就是面上看着好了。内里什么样,奴婢心里清楚的很。顾先生医术再高超,也不能和阎王争命。人老了,这一天总要来的,奴婢今天能再见一见老太太,就已是什么心愿都了了。”

“你又来招我的眼泪!”仓氏听了,不由心酸起来:“我先前就说你年纪大了,让你不要去安溪。你偏不听,现在将身子累垮了,你高兴了吧?”

梁嬷嬷是她身边最得信任的,但是却生生累病了。仓氏一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些愧疚。

“老太太就是心太善。”梁嬷嬷却笑起来:“表少爷和表小姐对奴婢那么好,奴婢哪里舍得他们。现在好了,表少爷得了入学监的机会,总算可以在京城里扎根了。您现在要赶奴婢走,奴婢也不肯走了。”

仓氏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还要多活个几年,至少要看着他们两个娶妻嫁人吧。”

梁氏点了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还听得热泪盈眶的周思敏,顿时就羞红了脸。郁嘉琪见了,不由吃吃笑道:“祖母,您看表姐脸都红了。”

一句话给周思敏引来了更多的目光。她不由恼羞成怒,对着郁嘉琪道:“你就会幸灾乐祸。等大舅母挑女婿的时候,我一定要狠狠的说说你!”

一屋子人,除了郁嘉琪全都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王氏又觉得有些心急,她不知dào

郁嘉言之前生了什么病,身上病根有没有除。见梁嬷嬷来了,哪里还能忍得住,便对着郁嘉琪说道:“你带着思敏去看看给她安排的院子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若是有了,回头告sù

我一声。我也好安排一些。”

两个女孩子正是羞恼的时候,听到王氏给她们递了梯子,便急忙应了下来。

仓氏看着两人结伴而逃,便笑眯眯说道:“看这姐俩害羞的,就跟咱们要追上去似的。”

顿了顿,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丫鬟,脸上笑容渐渐消散,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出去吧。院子里把的紧一些,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丫鬟们知dào

,主子这是有秘事要谈,当下也不好奇,只齐声应了是便退了出去。

“梁嬷嬷,嘉言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会跟弟媳有关呢?”王氏等不及梁嬷嬷慢慢讲了,直接就问了一句。

梁嬷嬷听了,不由看了一眼仓氏,见对方同样着急,便放qì

了从头讲起的习惯,直接说道:“二奶奶回去那天,将表小姐用鞭子抽的差点没了性命。嘉言少爷想要上前劝阻,被鞭子扫在了脸上。若不是有周家的秘药在,嘉言少爷的脸就不能看了。”

梁嬷嬷并未亲身经lì

此事,言语用词便有些出入。郁嘉言当时受伤不重,便是不用周家堡的药膏,过上一段时间也会好的。

被她这么一吓,王氏和仓氏脸都白了。郁嘉言要是被毁了容,这辈子也是毁了。

微微镇定了片刻,仓氏才想起另一个问题。

“她是发狂了吗?为什么要抽死思敏!”一听说自己乖巧可人的外孙女差点被抽死,仓氏不由怒火冲天:“她哪里来的胆子,周家的人全死绝了吗?就这么任由她作践思敏!”

老太太怒气冲天,也顿时理解了郁正德为何要说出休了周言绣的话了。

梁嬷嬷见了,不由泪流满面,愧疚的说道:“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保护好表少爷与表小姐。”

因为发生了周思敏的事情,梁嬷嬷才从半夏口里逼问出了之前发生的种种。当时她也是又气又愧,差点旧病复发一命呜呼。又幸好顾先生还在安溪城,周思文找了王元娘的关系才请到了对方给自己看病。否则她哪里还能回到京城,只怕早就成了一柸黄土葬在异乡了。

“虽然奴婢每年都要回京,给老太太讲一讲周家的事情。但是害pà

老太太忧心,奴婢那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具体怎么样也只敢和老太爷以及大老爷二老爷说一说。所以老太太才会觉得这么惊讶。”梁氏羞愧的讲道:“奴婢想自己也是有错,表小姐上了族学之后,一直就不太热心学业,在安溪城的名声也一直不好。外面的人讲表小姐是草包,奴婢虽然觉得愤nù

,却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不对。只以为表小姐天生就性子活泼,不喜文只爱武。但是奴婢万万没想到,那些根本就不是表小姐的本性,她性子里的暴躁竟是因为被人下了毒药所致。”

梁氏讲一会儿就要抹一把泪。她是真心觉得羞愧,觉得她太过粗心,才没有发xiàn

周思敏有不对劲的地方。一想到因为她的疏忽,才让周思敏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苦,她便心如刀绞。

王氏对周思敏之前的性子倒是有所耳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在之前毅然拒绝了老太太说的将周思敏嫁给郁嘉言的提议。

不过,今日在见过周思敏后,她才发xiàn

这传闻中不通文墨、不懂礼数的外甥女竟是难得的落落大方。现在再听对方之前种种行为竟是被人下了毒药控zhì

了,她便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冷。

仓氏也是又惊又怒:“这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毒药,竟能操控人心吗?”

梁嬷嬷叹了口气:“不是操控人心,只是会让人暴躁发狂,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七夕的时候,表小姐被家里的女眷带到安溪府尹家里参加宴会,结果她就做了很不合常理的事,竟把府尹家的小姐打了。府尹夫人一气之下,将表小姐狠狠打了一顿,扔在院子里半天不许人救。后来还是表少爷不顾一切的闯进去救了人。”

说到这里,她不由停了一下。

“也正是那时候,给表小姐看病的大夫才查出了不妥。”梁氏将从半夏那里听来的消息又传给了两位主子:“后来表小姐解了毒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奴婢若不是从小看着表小姐长大的,也绝不相信此事是真的。”

仓氏哪里会不信,她简直太相信了。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们早就该告sù

我了。”她笃定的说道:“思敏小时候过来时一直都是乖巧安静的,怎么回去以后就变成了暴躁性子。你们若是早些告sù

我,我早就要怀疑了。”

“都是奴婢的不是。”梁嬷嬷诚心认着错。

便是王氏也疑心自己做错了:“媳妇儿也有错,不该瞒着您的。”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再提又能有什么用。”仓氏难过极了,觉得周思敏是因为自己人的疏忽才吃了大亏:“到底是哪个狠毒的东西,竟敢对思敏下手?是不是她那个后娘?”

她就是离得太远,才让思敏受了那么多委屈。若是思敏还在京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定是不敢动她分毫。

“不是她。”梁嬷嬷摇了摇头:“她自己没孩子,害了表小姐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其实下毒的那个,是姑爷房里的一个妾室。因为害pà

表小姐分了她女儿的宠爱,才起了这肮脏的心思。”

对于乔姨娘,梁嬷嬷真是恨不能生食其肉。她觉得若不是对方长年累月的暗害周思敏。她也不会因为要隐瞒周思敏的性情而劝阻对方进京亲近仓氏了。

“我就说不能让那些个妾室姨娘怀上孩子吧!”仓氏听了,顿时就气愤的骂道:“有了孩子,她就有了贪欲。想要分宠,想要争家产,甚至想成为家里的唯一。这时候,那些正妻的孩子还有活路吗?总不能一天到晚的都睁眼看着吧!”

说到底还是周家的家规不好。若是那周二爷没有让妾室生下孩子,他那一房就只有思文和思敏两个孩子,虽说不至于招来这些女人一致的讨好,不敢得罪却也是真的。

仓氏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二女儿郁小仙也是罪孽。将孩子生下后就不管不顾,才让对方落到了无人照料的境地。家里的奴才惯会捧高踩低,见到小主子势单力薄的,胆子自然就大了。

“这都是咱们欠的债啊。”她突然说道:“菩萨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思敏现在受了多少苦,将来咱们就要还上多少。这是债,逃不掉的……”RS(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怨气

梁嬷嬷又流着泪,将周思文兄妹在周家堡的事说了一些。

“倒没想到她是个有福气的,先是被潘大师看中,后又得了首阳王世子夫人的青眼……连带着给思文也解了祸。”王氏听的心惊肉跳,竟不知dào

这两兄妹是幸还是不幸。

仓氏的情绪也是极大的波动了一下午,此刻竟觉得有些累人。靠在软榻上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的说道:“自古福祸相依,他们吃了那么多苦,老天爷总要给些补偿才是。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不会总是吃亏,更不会总是享福。”

她顿了顿,微微有些浑浊的将眼闭了闭:“现在也只能期望着她把亏都吃在前头,后面只等着享福就是。”

王氏点了点头。

梁嬷嬷更是双手合十,在心里给周思文兄妹祷告了一会儿。

“那母亲觉得,弟妹那边该怎么处理?”王氏突然又问道:“是安抚还是惩罚,母亲给媳妇一点章程。”

虽然周言绣言行举止暴戾的过分,但对方也丢了一个孩子。这样的惩罚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极残忍的一件事了。仓氏年老心善,若是她不提,对方也许就不说了。

仓氏哀声叹了一口气。郁家只出嫡子,是以子嗣不丰。对于周言绣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心痛的很。但是想想对方做出的事情……

“明明是母亲做下的孽,却要孩子去偿还。”这件事让她想到了郁小仙和周思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dào

怎么说她。这事还是等老太爷回来了再说吧。”

事关郁家子嗣,她不能不和老爷子提一提。

王氏听了,这才心安的闭了嘴。周言绣敢对自己儿子下手,她如何能心软的放过她。这事如果只是老太太知晓处理,基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对周言绣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老爷子若是知dào

了……

王氏摇了摇头,她就没看清过公公。

“对了,你家半夏如今也有十多岁了吧?有没有看中的姑娘?”老太太只是哀伤了一会儿,便又和梁嬷嬷攀谈起来:“你长年的呆在安溪,我也没机会给你安排。如今你既然要在京里头养老了,小辈们的婚事到底要先忙起来了。”

人到暮年,最想的还不是那儿孙绕膝的幸福?梁嬷嬷身子虚,说不准哪天就闭了眼醒不过来了。若是早些安排她的孙子,让她看到重孙的出生,也就不枉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了。

“老太太真是了解奴婢。”方才还是一脸哀色的梁嬷嬷,一提到这事整个人都好似活了过来,兴奋的说道:“半夏那小子比少爷还要大一点儿,却整日里东磂西逛的没个正形儿。奴婢之前为了这不争气的孙子也是愁得睡不着,却不料这段日子……”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的笑容很有些奇怪。

又是欣慰又是满yì

,好似还夹杂了一点点猥琐。

难得看到身边人这般样子的仓氏顿时就好奇了。

“你这老货,说话就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她不满的骂道:“半夏到底怎么了?你是成心要老婆子着急是吗?”

梁嬷嬷听到仓氏骂她,心里也不在意。但是面上却立kè

收了笑容,慢慢道:“老太太您别急啊。奴婢这不是觉得半夏那小子好玩嘛。”

见到仓氏又要瞪她,她心知废话多了,忙又道:“之前奴婢身子不好,表小姐体谅奴婢就把她身边伺候的牡丹和百合送来服侍奴婢了。奴婢那时候惶恐啊,却也知dào

这是表小姐的一片心意,拒绝不了了便只给她们派了一些简单的活计。重活粗活还是半夏那臭小子干的。谁知这一来二去的,那臭小子就看上牡丹了。”

瞥眼看到王氏皱了皱眉,梁嬷嬷忙又道:“不过主子也不必担心。半夏那小子虽然起了这贼心思,却到底碍于礼数不敢和人姑娘接触。私相授受的事情,绝对是没有的。只不过老太太方才提了,奴婢才想起来的。”

王氏听了,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大户人家规矩大,哪怕是奴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仓氏却是豁达的笑了两声:“瞧把你给急的。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婆子心里清楚着呢。既然半夏看中了牡丹,那老婆子也找个时间问问牡丹愿不愿意。丑话说在前头,老婆子虽然喜欢你们家半夏,却也干不出那强人所难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梁氏自是欢喜的连声应是,心里却想着:哪会不愿意呢。她已经观察了好一段日子了。哪会看不出牡丹眼里的情义?

几人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日暮时分,前头丫鬟说老爷下朝了才停下。

梁嬷嬷带着一堆的赏赐重又上了软轿,被奴才们小心翼翼的抬出了院子。几十年的忠心服侍换来了如今的体面,梁嬷嬷坐着也不亏心。她知dào

老太太也是拿她做样子,给院子里这些下人瞧着呢。

只要你忠心耿耿,主子自会记得你的。

梁嬷嬷一走,松鹤堂里的丫鬟们便各司其职,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传膳的传膳。今日是表少爷和表小姐头一天进门,家里的主子们自要聚在一处一齐吃饭的。

传话的小丫鬟来到客院,找到了趴在五曲桥上默默看锦鲤的周思敏和郁嘉琪。

“祖父和父亲回来了。”郁嘉琪看了看天色,便知dào

了丫鬟的来历,不用对方开口便转头对着周思敏道:“咱们到前头去吧。”

周思敏的目光这才从那些颜色绚丽的锦鲤身上移开,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说道:“也不知祖父和大伯会不会觉得思敏形容狼狈啊。”

在原身少的可怜的记忆里翻了翻,却也只能翻出这两位模糊的影子。而前世虽然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遇到的男子却是有限。郁家的几位主子,平时甚是低调,除了嫁出去的郁小仙时不时会弄出点动静来,其余时候,她难得听到有人议论郁家。

郁嘉琪听了,微微笑了一下才道:“表姐不必紧张。长辈们都很和善,即便我们有些小小的瑕疵,他们也只会严肃的说上几句,万万不会在这上面挑理的。”

郁家若是跟其他旧士族一样迂腐,就不会登上新谱牒了。

周思敏莞尔笑了一下,和郁嘉琪结伴返回了主院。

松鹤堂其实是一座鸳鸯厅,坐北朝南的围着一片水池假山。丫鬟们摆膳时在南北厅各摆了一桌。周思敏由郁嘉琪带着直接进了北厅,陪着一脸怜惜的仓氏和王氏不声不响的吃了饭。

用过饭后,一大家子才有礼有序的进了花厅,在亮堂堂的烛火映照下与郁家老太爷见了礼。

轮到周思敏的时候,老太爷说了句:“在京里头好好跟着你祖母还有伯母学学管家的事。你母亲那里,她不下帖子,你就不许去见。”

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满,只是一时半会的周思敏也分不清这不满是针对她还是针对郁小仙。

“思敏谢过外祖父教导。”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看起来十分乖巧。

郁老爷子还算满yì

,脸上的表情便微微松快了些。原本他和老大早该到家了,却在半道上被亲家请过去喝了一杯茶。人家一上来就好言好语的道了歉,弄得他和老大一肚子的糊涂。等到对方慢慢说的多了,他才搞清楚来龙去脉。

一边大恨女儿不争气,一边又愁着新来的外孙女也跟着她母亲胡来。如今看看,周思敏倒比他想象的要懂事乖巧。

“老大家的,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老爷子又将目光移到了王氏身上:“正好嘉言刚刚回来,明天就陪着你一起去给亲家请个安。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放心你们。”

王氏心下了然,和郁嘉言一起低头应了是。

郁老爷子早上要上朝,下了朝后还兼着弘文馆和太学两处的教书之职,一天下来,累的不行。又稍微说了两句后,便让众人都散了去。

看到所有的子孙俱都出了门。郁老爷子这才回头,对着仓氏道:“小仙的事,你也知dào

了?”

仓氏点了点头:“下午就知dào

了。她和正德在城门口正好碰到了。”

说完便将周思敏之前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知了丈夫。

郁老爷子脸上表情变幻莫定,虽然没有立kè

发怒,但是周身寒气却越发的重了。直到听仓氏说周思敏救了孩子还被人家找上门谢了一通后,脸上表情才舒缓了一些。待到仓氏讲完,他也只是无奈却没法生气了。哀哀叹了一口气,他幽幽看着仓氏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仓氏脸上慢慢浮现出愧疚之色,点了点头说道:“是妾身的不是。若是当年没有帮着小仙出头,思文和思敏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特别是思敏,被人一直用毒药控zhì

着。我每每想到这事,心里头就好似有一把刀子在挖心剖肺,难受的不行。你说险不险啊,若不是侥幸发xiàn

,只怕我那乖孙被人说是得了失心疯都不会被怀疑。”

郁老爷子原本只是哀叹的表情,随着仓氏越说越多,他双眼也越睁越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思敏怎么会被人用毒药控zhì

了?”

他知dào

周思敏性子暴戾,为了不让仓氏忧心,在对方大了一些后也不乐意将人往家里领。这次若不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想着帮衬一把的话,他绝不会交代老二去接了这两兄妹回来的。RS(

)

第一百三十章 道谢

仓氏一五一十的将梁嬷嬷的话复述了一遍。停下来后,便看到郁老爷子脸上全是惊愕之色。

“她真的是潘大师的弟子?”

良久之后,他第一句便是问的这个。

仓氏有些生气,觉得丈夫的重点搞错了。

“是不是她都是我的乖孙。难道她不是潘大师的弟子,你就不管她了?”她气哼哼的转了身,看都不肯看郁老爷子一眼:“我看小仙那性子十有**就是从你那里传过去的。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关心的倒疼的跟什么似的!”

对那养女好的跟亲生的一样,对自己的亲女儿却犹如陌生人一般。

看到仓氏这就气上了,郁老爷子顿时就头疼起来。他这一辈子就娶了仓氏一个,什么姨娘和通房都没有过。所以夫妻两个是京里头是出了名的恩爱伴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仓氏私底下的小性子便是到老了还经常使。

“哎,我这就问一问,你倒闹上了。”郁老爷子无奈的说道:“我就是因为关心思敏才问了这个问题的。她吃的苦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再追究也于事无补。倒不如替她多想想将来的日子。原本我们就一直担心她身份差,这京里头的妇人挑媳妇,哪个不是贼精贼精的?光是有我们这一层的关系哪里够?”

他说了一会儿,见到仓氏总算又回了头,这才心平气和的继xù

说道:“可她若真的是潘大师的弟子,那就不一样了。冯家那个庶女,你知dào

吧?原本不过是个庶出,却能嫁给王家的嫡长子。虽然是个继室,却也是高嫁了吧?她凭的什么,还不是潘大师弟子的身份吗?”

王家惯会投机取巧。今上没旁的爱好,只对古字画还有些研究。王家放着旁的世家的嫡女不要,偏偏娶了一个庶女回去,不就为了对方手上的那点技艺好去媚上?

仓氏听自己丈夫句句在理,便也消了气。

“我们思敏才不要给人做继室呢。一辈子被个牌位压着,死了都不能跟自己丈夫葬在一块!”她不屑的说道:“思敏长得漂亮,人又懂事。规矩礼仪一样也不差,除了身份上差点,旁的缺点你还能挑出来吗?我也不指望她能嫁到什么显贵之家,只需平平安安的顺风顺水的就好。”

郁老爷子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再说了,思文不是要进国子监了吗?有我在弘文馆里给他照应着,他前途上还能有差?只要他的身份上去了,思敏的底气也就足了。”

弘文馆内招的学生极少,只是一些皇族子弟和高级京官之子。国子监却不一样,里面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贤能之士,学生年龄各异,学识水平各异。老爷子身兼数职,最重yào

的就是弘文馆馆主的位子,最费力的却是太学博士的职务。

“思文的父亲没有官职,其祖父也在三品以下,他肯定是进不了太学和广文馆的。”仓氏问道:“顶多就是去四门馆吧?”

郁老爷子点了点头。虽然取士的时候比较公平,但是进了学监后却还是要分出个贵贱。皇亲国戚在弘文馆,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在太学又或是广文馆。三品以下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弟就要进四门馆。而那些八品以下官员的子弟,便和所有庶人一道在律学、书学或算学馆内学习了。

“老大在四门馆,不会亏了他去的。”老爷子累了,便站起身往房间里走:“至于老二家媳妇,你得了空也敲打敲打她。郁家是积善人家,容不得她的暴戾。这次她丢了孩子,处罚就算了。再有下次,直接送到佛堂里呆着!”

老太太知dào

了丈夫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唤来丫鬟去伺候老爷子洗漱。她自己则又想了好久才动身回了房。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就给二房的荷花抬了姨娘的位置。虽然还是没松口断了对方的避子汤,但是却让周言绣在众人面前狠狠丢了一次脸。

毕竟这个家原就没有那抬妾的规矩,如今为二房破了例,显而易见说明了长辈的不满。

周言绣脸色难看的躺了半天,眼看拖不下去了才在了午膳之前喝了荷花姨娘敬上来的茶水。

王氏则一大早就给仓氏请安告退,领着郁嘉琪回了王家。

周思敏便独自一人陪着仓氏说话。

“给我三堂姐的帖子刚送出去。思敏原以为在她回帖之前,哪里都去不了的。却不想小舅舅说明天就带着哥哥去学监里报名。”她兴致高昂,话也多了起来:“还说要带着思敏一道出门,等他们办完了事,就带着思敏去兴化坊逛街!”

大半年没回京城,她迫切想要从京城的一条条马路上轧过去。只有脚踏实地的从京城里过上一遍,她才能真zhèng

确认自己是回到了家乡。

仓氏听了,也不劝阻对方,只一个劲叮嘱道:“那得多带上几个人才行。你别看京城里热闹,但是危险也多。那些个拐子说不定就藏着这些人群之中,见到了落单的孩子就抓。”

虽然郁小仙是在战乱逃荒的路上被人给拐走的,但是因为找了十几年的人,连带着不知dào

救了多少孩子后,她对这些人贩子的伎俩也知dào

了不少。

“那些人胆大包天,可不会因为你身上穿着贵人的衣服就缩了手的。”仓氏忧虑的说道:“远的不提,就说那首阳王府的嫡孙,不也刚丢了?”

才那么一点点大,走在路上发了病就会被扔掉,没发病的卖给人家做小倌。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仓氏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郁小仙福缘深厚。

至少对方被那善心人给买了下来,又好好的教养长大了。

“外祖母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周思敏闻言便咯咯轻笑了起来:“有周星和周辰跟着,我能出什么事呢。就算出了事,她们也能立kè

救了我离开的。你没看到,她们的轻功可好了……哎哎,外祖母你干嘛呀……”

“呸呸,快吐一口口水!再说刚才的话全是胡说八道!”仓氏突然拉着周思敏严厉的说道。

周思敏无奈的照做了一遍。

仓氏急忙祷告了两句,喃喃道:“菩萨保佑,坏的不灵好的灵……”

做完了这些,她才松了眉头,在周思敏额头狠狠点了几下骂道:“以后不许说什么出事啊,没命啊之类的晦气话。你觉得是开玩笑,可万一被菩萨听了去,她却是要当真的。”

周思敏捂着自己泛红的额头,眼泪汪汪的说道:“外祖母,你这样点人好疼的。”

仓氏白了她一眼,骂了句活该,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她看到周思敏白净的皮肤一碰就有痕迹,不由便担心她之前的鞭伤:“让外祖母看看好吗?”

看样子是恢复了,但是谁知dào

有没有留疤?

周思敏扭捏的看了看四周:“这么多人,多不好啊。”

她虽然尊重老人,却不想当众脱衣。

仓氏便挥了挥手,几个丫鬟悉数退下后,周思敏才趴在了仓氏的软榻上,闷闷说道:“受的伤全在身后,思敏也看不到恢复情况。用手摸得时候是滑的,好像没有留疤吧。”

严子陵扔过来的伤药都要几百两一瓶的。若是没有效果,它敢卖的那么贵吗?

仓氏半信半疑的掀了周思敏背上的长衫,便看到一大片光滑的皮肤上,数十道淡粉色的印子交错横在皮肤上。

“没事,长得挺好的。”她很难过,声音也有些哽咽。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身上留了这么重的疤痕印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啊。

周思敏听了,这才从软榻上爬了起来。

“那当然啊。”她听出了仓氏的难过,就知dào

对方是在说谎。

但是她却没有点破,只是笑嘻嘻的说道:“我用的药膏都是顾先生亲自配的。卖到京城,只怕几百两一瓶都嫌便宜了。”

所有除疤的药膏都很贵,皆因里面的原料比较难找罢了。顾先生说这几年他能存下一些药膏,还是因为郁小仙开的药材铺子里面东西比较全、质量比较好的缘故呢。

“你是个有福气的。”仓氏心里酸涩难当,轻轻抱了抱周思敏,低低说道:“外祖母一定给你寻个会疼人的相公。不要他出身高贵,只要性子好就成。”

还不能嫌弃周思敏背上的伤痕。

周思敏闻言便红了双颊,靠在郁氏怀里死活不愿抬头。

“老太太,二姑奶奶回来了。”正当祖孙两腻歪的时候,水仙站在门口急急说道:“还带了秦小姐和一些礼物来。”

仓氏便疑惑的抬了头:“她回来干什么?”

难道是回来告状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无比庆幸郁老爷子的决定。一大早就将老大家媳妇弄回了娘家,实在太明智了。要不然这姑嫂两个在家里吵起来,传出去影响得坏成什么样啊。

“二姑奶奶说,今天回来就是要感谢表小姐的。”水仙连忙回道:“她说表小姐昨天救了秦家小姐,她便特意带着秦家小姐上门来道谢了。”

仓氏一听,顿时什么期待都消失了。

只有客人之间才会分的这么清楚。郁小仙这么说,就是不打算认思敏了?

“带她进来吧。”仓氏平淡的说道。RS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母女

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郁小仙穿了一身紫罗兰的襦裙进了郁府的大门。在她身后,跟着穿了粉色长衫,白色如意纹长裙的秦芳芷。两人的软底丝履都被长裙遮掩着,于是郁小仙是飘飘而来,秦芳芷却是一步一实,慢慢的在小径上挪动。

“母亲,周家妹妹比我好kàn

,也比我懂事。你以后是不是只疼她不疼芳芷了?”秦芳芷神色有些恹恹的问着郁小仙。

她纠结了一夜,再没个确切的答案给她,她觉得自己会崩溃的。

郁小仙不由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一脸忧愁的秦芳芷,脸上不由便扬起了浅笑。扯了扯秦芳芷胖嘟嘟的脸颊,她轻声道:“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啊,不疼你疼谁啊?”

“可那周家妹妹才是你亲生的啊……”秦芳芷有些糊涂。

郁小仙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肃敛了神色说道:“当年他周家嫌弃我身份低微,对我百般磋磨。从那时候起,母亲就和姓周的人家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了。”

她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婆婆刁难,丈夫花心,便是两个孩子都烦人极了。周思文整日里调皮捣蛋、恶作剧,周思敏除了吃就是哭,堪称一个恶魔。若不是老天爷可怜,给她开了一个金手指,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那个地狱。

“周家人真是可恶。母亲您不是郁家的女儿吗?他们怎么敢嫌弃你身份低微?”秦芳芷愤愤说道。

郁小仙便拉着对方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耐心的解释着:“母亲小时候被人贩子给拐了。后来得了消息才寻到父母的。”

她身上的玉佩,不仅是一个神奇的空间,更是和郁家相认的信物。自从养父母说她不是亲生女儿开始,她便将玉佩的样子画出来托了人出去寻找。依照她当时的想法,那玉佩质量上乘,绝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能拿出来的。丢了她的那户人家,必定是个大族。

果然,还真让她给寻出个惊天身世来。回想起周家人知dào

她的真zhèng

身份后。那种巴结和奉承的样子,她就觉得无比恶心。再想到她拿到和离书后,周老爷子和周言礼的愤nù

神色。她又觉得无比的酣畅和痛快。

“芳芷,你不必担心。你和她不一样的。”郁小仙温柔的说道:“你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感情岂是旁人能比的?那人虽然是母亲亲生,和母亲却没什么感情。来京城,也不过是要攀交情打秋风罢了。这样的人,你会喜欢吗?”

“就和朱小刚一样吗?”秦芳芷皱眉问道。

郁小仙点了点头。朱小刚是她养父母的儿子。养父母早早去世,只留了这么一个败家的弟弟。自从她进了侯府,对方时不时就要上门要些钱财回去。虽然也不算多,却如同一块狗皮膏药贴在了她华美的袍子上,格外的难看和丢人。

“原来她竟是那样的人。”得了这样的消息,秦芳芷心里顿时升起了无边的自信,对周思敏的感觉也差了很多:“母亲。我讨厌她。”

“嗯。母亲也不喜欢她。”

母女俩说着说着就到了松鹤堂门口。在小丫鬟禀报过后,郁小仙才带着秦芳芷走了进去。

“母亲。”她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对着仓氏颔首笑拜。

“老夫人安好。”随后而来的秦芳芷也紧跟着行了礼。大概是因为太胖了,她的动作有些笨拙。

秦芳芷从不认为郁家是自己的外家,所以唤仓氏时还是以老夫人称呼的。这一点和周思敏很不一样。张氏也是周思敏的继母。却因为不能生养而真心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尽管张家老太太很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应着周思敏叫她一声外祖母。

“思敏见过开国侯夫人,见过秦家姐姐。”周思敏从仓氏身边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后盈盈而拜。

那日过后,秦芳芷就晓得了周思敏的身份。但是那天她没有仔细看,今日有了机会,便细细对着对方打量了起来。

这么一看。倒觉得周思敏比印象中长的还要漂亮。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她原来的那点自信便全都没了。

听家里的丫鬟说,自己的生母在生了自己之后就变得很胖,所以她这身材应该是遗传至她吧。不然为什么十二岁前,她还瘦的跟竹竿一样,十二岁以后。却突然胖了这么多呢!

她抬头看了看郁小仙,又看了看周思敏,心里不由满是羡慕和嫉妒。如果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都是家里人,就别这么见外了。坐吧。”仓氏让丫鬟给两人看座,然后又对站在下首的周思敏招了招手:“你还是坐到外祖母身边来吧。”

她毫不避讳的对郁小仙展示着自己对周思敏的喜爱。

郁小仙脸上的笑便更淡了一些。

“昨天幸亏有思敏搭救。芳芷才得以脱离了危险。”她的目光有些散,让人看不清是落在了仓氏身上还是周思敏身上:“回去和侯爷说了一下,侯爷也十分感激。这不,一大早的就催着我回来给思敏道谢了。”

周思敏心态平和,听到郁小仙这话之后,也只是温婉笑了一下:“夫人太客气了。外祖母都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哪还要分什么彼此……”

她知dào

仓氏喜欢自己亲近郁小仙,便率先对对方释fàng

了善意。

果然,仓氏满yì

的点了点头。

郁小仙却是秀眉微皱。她最怕别人用那些人情来攀扯,否则也不会在得了周思敏的好之后立kè

就来还情了。

“该谢还是要谢。”她对着身后的丫鬟示意了一下,便见几个丫鬟捧了盒子走了上来。

郁小仙便站起身,亲自将盒子一个一个打开,对着仓氏和周思敏介shào

道:“这是一枚五百年的人参。”

“这一串紫色珍珠形状大小都一致,也是难得的珍品。”

“这是一块沉香木,香味很正。满天舟也难找到这么一大块了。”

“这是昭文街上一个铺子的文契。原是卖茶叶的,现在既然归了思敏,你便看着管管吧。”

一共四个盒子,个个价值不菲。

秦芳芷盯着周思敏脸上的表情。不肯错过一丝。在她看来,周思敏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母亲的礼物这般贵重,对方只怕要欢喜疯了吧?

可是从头至尾。周思敏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欢喜之色。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好似没听到母亲说了什么似的。甚至在发觉自己看她时,还将目光回视过来冲自己笑了一下。

秦芳芷就好似偷窥时被人发xiàn

了一样,慌忙低了头。这个土包子一定是听不懂吧?不然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欢喜呢?

甚至连一丝惊讶之色都没有。

不仅秦芳芷觉得惊讶,便是郁小仙也有些意wài

。因为她发xiàn

,随着她一样一样的介shào

着锦盒里的礼物时,仓氏的脸色竟是一次比一次黑。

“你还真是来道谢的啊……”仓氏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她备了这么厚的礼来道谢,就是要了断了思敏和她的最后一点情分。

郁小仙认真的点了点头,清丽的容颜好似雪山仙莲,容不得人玷污半分。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拿出这么贵重的礼物来。不就是想着周思敏与自己那一点孽缘在,想着拿钱去了却了吗?

“思敏若是觉得不喜欢,我过几天再挑几件礼物过来。”她对着周思敏真诚的说道:“芳芷是我侯府的嫡长女,身份贵重,便是拿再多的财物来换都不亏的。”

仓氏急忙转头去看外孙女的表情。却见对方也转了头正看着她。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是难过还是不难过。

“外祖母,您觉得呢?”

她神色平淡,声音也没什么起伏。然而仓氏听了,却觉得无比伤心。都说母女连心,然而她却没有从这对母女身上看到任何一点心意相通的地方。

“小仙,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斩断你们之间的情分?”仓氏忍不住了,朝着自己的女儿质问道:“你对一个养女尚且尽心尽lì

,对思敏却不能用心一分?她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坐在位置上的秦芳芷听了这话,顿时就气了。不等郁小仙说话,便站起身反驳道:“我母亲现在是开国侯夫人,是我名正言顺的嫡母。母亲在周家的时候。被那一家子百般嫌弃。现在看她身份高贵了,就想着上门来攀亲戚打秋风了?这种无耻的人,便是母亲亲生的,我们也不认!”

听着秦芳芷义正言辞的指责,仓氏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给气晕过去。周思敏顿时慌了。忙上前给对方顺气,慌乱的叫道:“外祖母,别气别气。左右是一个外人,您何必为了她伤肝动火的!”

水仙也急的不行,大声朝着外面的丫鬟吩咐道:“快去传大夫来!”

然而仓氏却不愿,拉着水仙的手一个劲的摇头。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只等仓氏好些了,众人才缓过神。

郁小仙趁乱暗暗拉了秦芳芷一把,低低道:“母亲知dào

你心里不服气,但是这里不比家里,万一真将人气出个好歹来,你这名声还要不要啦?乖,坐到一边去。你今日来只是道谢的,其余的事都不用管。”

声音软软的温和而具有蛊惑性。秦芳芷原本只是有些慌乱,听了对方的话后,对郁小仙却越发的抱不平了。但她一向听话,便点了点头道:“母亲,咱们送了礼物就快点回去吧。我不喜欢这里,那个姓周的好像很难缠的样子,讨厌死了。”

周思敏刚刚安抚好了仓氏,便耳尖听到了对方的话。这让她原本就起了火苗的怒气如同被泼了油一样,一下子就熊熊燃烧起来。

别说仓氏了,便是她也要被这对贱人给气的吐血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羞辱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周思敏站在上首,俯瞰着坐下的这对母女,用极其不屑的语气说道:“开国侯夫人跟这位秦家小姐真是天生的母女相呢。能够将亲生母亲气的晕过去的女儿,思敏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上门将救命恩人骂的要吐血的恶客,思敏之前也没碰到过。夫人,秦小姐,你们确定自己不是上门寻仇来了?”

仓氏听到周思敏的话后,也不像之前那样起来劝了。她只是平躺在软榻之上,紧闭的双眼不停往外流着眼泪。

她生平第一次确定的觉得将郁小仙认回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果郁小仙没有回来,对方在自己的心里便还是小时候那般乖巧孝顺的模样;如果没有将对方接回来,思文和思敏也不会从小就没了亲娘照看,被那歹人谋害;如果没有同意对方的哭求,帮着对方与周二爷和离嫁到了开国侯府,她也不会被一个外人气成这样。

居然说思敏是来打秋风的。在她们眼中,她这个事事出挑的外孙女就是个打秋风的!

“老夫人……”

水仙一边用帕子给对方拭泪,一边也是气的不行。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将自己的母亲都气晕了,她还无动于衷。

心肠是石头做的吗?

郁小仙也有些恼了。周思敏言之凿凿,把她说的跟千古恶魔一样,简直不可理喻。

“周小姐,我今日是诚心诚意的带着芳芷来道谢的。你为何要这般污蔑我们?就算你恨着我,你骂我一个人,我也不在意。但是芳芷她年纪还小,不会说话,言语上可能叫你有些误会。”她气愤的说道:“但是你却不能用那么恶毒的字眼去伤害她吧?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周家就是这样的家教?你就是这般学的规矩?”

她很严肃,那种为了维护秦芳芷而表现出的强烈战意叫人猛地一看都有些退缩。

然而周思敏却是讥讽的笑了一声,冷冷说道:“夫人您是真不知dào

还是在这里演戏呢?您又不是不清楚,我就是一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苦命娃,跟谁去学您说的好规矩好礼数?人人都说丧妇长女不能嫁,原因不就是对方没家教么。我的身世这么可怜,您不同情我也就算了,还一直提着我的伤心事。您可真没有良心。”

有娘生没娘教……丧妇长女……郁小仙闻言脸都气抽了。这孽障是咒自己去死么,真是和她那个爹一样恶毒又恶心。

“哦,对不起。”周思敏突然又掩了口,对着郁小仙歉意的说道:“我比秦小姐年纪还小呢。这就更不会说话了。若是言语之中让夫人您误会了的话,还请您别再恶毒的伤害我了。外祖母身体受不住的。”

说着她又好似醒了神,扑到仓氏身边,低低哭道:“外祖母,思敏太不懂规矩了,竟然冲撞了贵客!这……这可怎么办啊?”

若是被冲撞的那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仓氏这时候指不定就要大笑出来了。此时听周思敏和郁小仙起了冲突,她只觉得心如刀绞,难受的不能自已。

水仙跪在一边不断给仓氏擦着眼泪,一边暗暗为表小姐翘起了大拇指。二姑奶奶的确没有良心,这么多年老夫人都对她百依百顺的,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幸福才换来了二姑奶奶今天三品诰命的身份。

可她不说回来孝顺老夫人,能不气着对方就已经是好事了。

“你果然和朱小刚一样,是个恶心又讨人厌的家伙!”秦芳芷也很生气,觉得周思敏简直是个恶魔。她站在郁小仙身后,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周思敏狠狠骂道:“母亲说的对。你太恶毒了,不仅想要到侯府来打秋风,还污蔑我和母亲。你和你那些姓周的亲戚一样,简直……简直不得好死!”

想比而言,朱小刚还算是好的了。至少人家知dào

上门打秋风应该弯着腰,应该陪着笑脸。而这个周思敏呢,一脸高高在上的表情,活像人欠了她多少银子似的。

“我和姓周的都不得好死?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被你这般诅咒?这就是秦小姐的好家教,好规矩?”周思敏猛然就变了脸色。这死胖子诅咒自己就算了,居然还带上了自己的亲人。周家堡里不全是好人,但那只是极个别的几个。对周思敏而言,几个叔伯兄弟,伯母和婶娘都是她这辈子的至亲。还容不得一个外人在这里诋毁他们!

她微露出了煞气,对着站在一边跟柱子一样的周星周辰吩咐道:“给我好好伺候伺候秦家小姐。让她知dào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周星和周辰早就忍不住了。两人几乎是跟飞过去一样,一左一右便从郁小仙身后将人给抓了过来。

“啪!”

“啪!”

两人一人一掌,直接就将秦芳芷给打懵了。

“住手!”

仓氏和郁小仙同时惊叫起来。秦芳芷是开国侯的女儿啊?周思敏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然而周思敏不出声,周星和周辰便跟没听见一样,又是两个耳光抽下去。秦芳芷的嘴角便沁出一丝血迹。

“外祖母都叫住手了,你们没听见吗?”

周思敏这才出了声。

一听到主子的话,周星和周辰立kè

就住了手。秦芳芷只觉得手臂一松,整个人便跟一团烂肉一样瘫软了下去。她吓傻了,居然也不哭,只是一股腥臊之气突然从她身上传了过来。

“你这个疯子!”郁小仙冲上前仔细查看了秦芳芷的伤势后,转过头朝着周思敏吼道:“她是什么身份?你竟敢这么对她!你不怕侯爷杀了你吗?”

仓氏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她原本还想要教xùn

教xùn

周思敏,让她今后不要这么冲动。但是突又然听到郁小仙威胁的话语,她便暂且放下了对周思敏的说教,转而将炮火对准了郁小仙。

“他敢!”仓氏对着自己的幼女喝道:“她的女儿气晕了老婆子,老婆子让自己的乖孙教xùn

教xùn

她怎么了?你这个做后娘的将人宠的没了形,我看不下去了替你教教她规矩行不行?”

整个厅堂里的人都傻了。他们从没想过,出身名门,最注重名声的仓氏竟能说出这么霸道的话来。

郁小仙张口结舌,竟被堵得哑口无言。

周思敏心里感动极了。老太太为了维护她,竟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外祖母,思敏错了,您惩罚思敏吧。”她泪流满面,一脸的忏悔模样:“我这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刺激就会发狂。刚才我见外祖母被她气的晕了过去,她又一直诅咒我们周家,才起了心思要教xùn

她的……”

原谅她的谎言吧。如果能畅快的教xùn

看不顺眼的人,便是真的认为她是失心疯她也不会在乎的。

仓氏心疼极了。想到梁氏告sù

自己的事情,她便疑心周思敏身体里的毒还没清干净:“别说了。外祖母知dào

你不是故yì

的。”

她就知dào

周思敏不是那种暴戾的人。她的乖孙一直乖巧又文静,若不是对方一直激她,她又怎么会冲动的发了狂。

周思敏这才擦了擦眼泪,重又走到郁小仙和秦芳芷身边。

开国侯府抱着锦盒的丫鬟们急忙拦了过去。不准对方靠近自己主子一步。但是她们的身体却一直在发抖。

“夫人,秦小姐,实在是对不住。”背对着仓氏,周思敏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她笑得很开,语气却很诚恳:“我不是故yì

的,实在是从小得了怪病,受不得刺激。这才出手伤了你。”

“你走开!”秦芳芷看到她就害pà

,挥着手惊叫道:“走远点,快点!”

郁小仙只好紧紧的抱着对方。因为害pà

的失了禁,秦芳芷此刻的气味真是有些难闻。但是郁小仙却不得不上前安抚对方。

她也害pà

。但她不是害pà

周思敏。

她是害pà

秦芳芷这个模样回去后,侯爷会怪她。

“你离我们远点!”她转头朝着周思敏喝道:“既然知dào

自己有病,干什么还要出来害人!”

周思敏的头微微耷拉了下去,背影看起来好不可怜。

仓氏顿时大怒,拍着榻面大声骂道:“你以为她愿意得这个病吗?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抛弃了她,如果不是你对她不闻不问。她如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乖孙原本是多么完美的一个人,却被害成今天这样。不仅身上带着病,后背更是被一大片的疤痕印着惨不忍睹。

以后嫁人都艰难。

周思敏转过头哀求道:“外祖母,您别说了。都是思敏不好,不怪别人的。”

仓氏冷哼了一声,低了头不再说话。

周思敏便又回过头,指着那几个捧着锦盒的丫鬟对郁小仙问道:“夫人,您刚才说这些礼物都是给我的对吗?”

郁小仙眼中闪过厌恶之色。这孽障果然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

“把东西给她!”

朝着丫鬟们吼了一声,郁小仙便要扶起秦芳芷回去。这样的地方,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不不不!”然而周思敏却忙摆着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微微笑了一下:“刚才不小心打了秦小姐四个耳光,思敏心里真是愧疚极了。这里的东西也正好是四样,不如就按照一个耳光一件东西的价格,全都赔给秦小姐当赔礼吧。”

郁小仙猛然抬起头,却看到周思敏笑意深深的眼眸里头一片寒意。微微打了一个激灵,又气又怒的她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畜牲!这哪是赔礼,这分明是在羞辱她!RS

第一百三十三章 空间

“还有,秦小姐都伤成这样了。夫人何不就住下来,等着令爱养好了伤再走?”周思敏又道:“毕竟她这样子出了门,被谁看到了都不好交代。”

她才不会让“证据”走出门呢。看郁小仙这样子,只怕也不想吧。

郁小仙微微打了个寒颤。她原本就担心的事情,竟被对方给看了出来。咬咬牙有心拒绝,却终究害pà

侯爷的失望目光。

“还不快扶了秦小姐下去沐浴更衣。”周思敏呵呵轻笑着说道。

郁小仙无奈,不得不带着秦芳芷无比憋屈的住到了客院,心里却发誓一定要让周思敏这个孽障吃一回苦头才行!

周思敏则陪在仓氏身边担忧的看着她。对方有些讳疾忌医,觉得自己只是小病,坚决不肯让大夫上门来看。

“要看病咱们也出去看。大夫进了门,就是告sù

外面的小鬼家里有病人在,容易招晦气。”仓氏坐起身,低低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倒是你,得了空得让外祖母陪着你去庙里头拜拜菩萨才是。白马寺里的觉远大师不仅会看相,人家医术也高,等外祖母歇上两天就陪着你去白马寺走一趟。”

她想着周思敏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身上,要不然怎么一会儿安安静静,一会儿又好似杀神一般?单纯中了毒会是这般样子吗?

周思敏暗暗叹了一口气:“外祖母,思敏到了您这里尽给您惹麻烦。要不,我还是回安溪好了……”

她感觉京城变得有些陌生了。没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很想念;真的回来了,又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师傅死了,韩婷嫁人生子后就没跟自己联络过,冯家和王家人她又不想见。在这偌大的城市里,竟没有一个可以怀念的故人。

仓氏闻言,眼神愈加怜惜。摸了摸对方软软的头发,柔声道:“傻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愧疚不愧疚的?你母亲那里是外祖母没教好,不是你的过错,是外祖母对不起你。”

一想到自己女儿在扶起秦芳芷走的时候,射向思敏的那一眼仇恨的目光,仓氏只觉得心都碎了。这两人身上俱都流着她的血脉,却彼此厌恶憎恨,这让仓氏既为难又崩溃。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在这辈子有了这样的报应。

“外祖母,您前一句还劝思敏不要和您客气,要把您当作自家人一样看待。可后一句就给思敏道起歉来了。您是思敏最敬爱的长辈,这般作为是要折思敏的寿吗?”

周思敏佯怒道:“若是外祖母继xù

这样,思敏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气嘟嘟的总算有了小孩样子。

仓氏被对方逗得微微笑了一下,伤怀的说道:“你母亲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喜欢逗着外祖母高兴。只是后来她丢了,没有好好教养,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郁小仙这件事,注定要成为仓氏一辈子都甩不开的负担了。它像大山一样压在仓氏的心头,叫她心里闷闷的只想大哭一顿。可是她的年纪和阅历告sù

她,她不能那么做。

至少在外人面前不能那么做。

周思敏便无奈了。看来郁小仙这事对仓氏的刺激还挺严重的。无论自己怎么劝,仓氏始终绕不开这事。

仓氏念叨着郁小仙,郁小仙也正念叨着仓氏。她刚刚将秦芳芷哄得住下,然后才心神俱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下来。

将丫鬟全都遣了出去,郁小仙躺在帐子里等了一会儿,才摸着脖子里的玉佩集中精力进到了空间里。

潺潺的小溪流绕着她挖开的河渠在田地里蜿蜒盘旋,被分成了格子一样的田地里栽满了不同的植物。不远有一处小小的竹楼,竹楼的四周和底下也被郁小仙利用的十分充分,遍地是繁茂而整齐的草药,空气里充满了植物的草木气息,只需闻一闻便教人心旷神怡。

郁小仙往竹楼里慢慢走了过去。竹楼内布置的很是舒适,她一进门便不由朝那张特制的沙发走了过去。

“炼了十几年,也只有这一点点效果。”她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拿着扔在沙发上的蓝皮书卷,她只觉得很是无趣。

这本书卷是先前几个空间主人使用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郁小仙只翻了一遍就完全理解透了。不仅如此,她甚至比那些人懂得更多。因为她在翻竹楼下面的土地时,挖出了一块青色的石碑。石碑上刻了一些古体字,大意是说这空间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个修真者。空间内灵气充裕,但是这灵气的量是恒定的。空间内的灵草可以拿出去,但是会消耗空间内的灵气;相反,外面有灵气的东西拿进空间里,也会增加空间内的灵气。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有灵性的东西不多了。她这十年来不停收集,也不过才收到一块晶石和一颗五百年的老人参微有些灵气而已。

从外面拿东西这条路走不通,她便只好走第二条路。这第二条路就是宿主自己修真问道,吸收天地元气时空间也会吸收。但是她一是没时间,二是没那个耐性。白日里要陪着自己儿子和秦芳芷,晚上要陪着侯爷,也没什么机会修liàn

。所以十年下来,她除了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些微妙的灵气流动外,其余一无所获。

但是这空间历经十几个主人,里面的灵气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到了郁小仙手里,她一开始时也用的十分大方,空间里的灵草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掏。直到挖出那块石碑后,她才有所收敛起来。

“算了。只要这辈子过完之前,这空间一直能用就好。”将那本蓝皮书卷扔到一边,郁小仙懒懒靠在沙发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秦芳芷那里,她方才已经给对方用了空间里的灵药,只需yào

睡上一会儿,对方脸上的伤痕便可以全部消失。再加上她的哄劝,她有把握秦芳芷不会去告状,侯爷那里也就能瞒下来了。

但是她这十年来,何曾吃过这样一个哑巴亏?郁小仙想到周思敏的嚣张,只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果不是她离开周家堡时,给周言义下了秘药,周思文兄妹早就地位不保了!还轮的到对方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不被有了崽子的后娘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才怪!

“总要叫你也尝尝得罪我的下场才是!”郁小仙自言自语道,目光在自己对面的排架上落下。排架上有很多瓷瓶,但是这些东西只有药名,什么功能介shào

都没有。郁小仙暗暗试了好多次,也才弄清楚其中十几瓶而已。

秦芳芷为何久胖不治,就是被她试药所致。那瓶丰体丸,郁小仙原以为是丰胸又或是健体的东西。但是她不敢用,便想着找个人先试一下。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她就将东西化在了茶水里叫秦芳芷服了下去。

结果显而易见。秦芳芷那时才十二岁,用这丹药之前体质偏弱,人也瘦的很;一用了那东西,立kè

食欲大开,一日比一日胖。直到过了半年,那丹药的效果才弱了下来。但是秦芳芷已养成了一个大胃口,人更是胖的不成样子。那段时间,若不是侯爷亲眼看着自己女儿大吃特吃、不给还偷吃的样子,只怕就要怀疑她故yì

将秦芳芷当猪养了。

为此,郁小仙既后怕又后悔,还微微有些愧疚。原以为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那般厉害。

而给周言义吃的断子丸,听着仓氏的描述,效果倒是一直很好。郁小仙一边想,一边已经走到了排架旁边。她心里默默思索着,拿起一瓶写着益子丸的东西,想着这莫非就是断子丸的解药?

因为她找人吃过益子丸,自己也试过,效果并不明显。

又或者这药只能给男人吃?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还真不想用了。别的男人跟她没什么关系,侯爷么,后院还有其他女人,万一吃了这药,将孩子种到其他女人的肚子里,她不悔死才怪呢。

婚后多年,她已经不似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般凌厉了。她渐渐接受了现实,在怀孕后被婆婆逼着给侯爷安排姨娘时,她也默默忍了。但是不久,那老太婆就被她用一颗“哑口无言”给试成了哑巴。

“丰体丸不能用,哑口无言也不能用。”郁小仙将那瓶哑口无言以及丰体丸重新放回了排架上。她谨慎的很,只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异状的话还能归结于巧合,但是再出现第二个,郁小仙不能保证旁人不会多想。

尤其是在这两个人都跟她有关系的情况下。

“断子丸现在看不出效果……”她自言自语道:“可剩下都是对人好的药了啊。”

什么养颜丸,驻颜丹都是好东西。益气丹,培元丹,筑基丹是用来修liàn

的,也不算毒药……

郁小仙翻了那几个知晓功能的瓶子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站在排架前想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将手伸到了那些未知功能的瓷瓶里头。

“养荣丸,听名字倒像个好东西。”

“养魂丹……这个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锦口绣心……鸳鸯戏水……什么东西!”

郁小仙越找越生气,因为听着这些丹药的名字,都好听的不似毒药。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阴森森的名字。

噬骨丹。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将那瓶丹药拿了过来。

听名字好似一种毒药,能让人噬骨一般疼痛的毒药。郁小仙这样想着,便用手拔开了瓷瓶上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一颗黑乎乎的丹药出来。

只有一颗?

她又倒了倒,确定这瓶子里只放了这一颗,连实验都做不了。看到手心上躺着的黑乎乎的药丸,她又凑上去闻了一下。

倒没什么异味。

也是,毒药如果难吃难闻,还有那个傻子会上当。郁小仙捏着那颗丹药又思索了好久,心里头慢慢有了决定。RS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门

周思敏陪着郁郁的仓氏说了一上午的话,直到中午一起用了午膳后才离开。

只是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头,便被一个小丫头拦住了去路。

周思敏认得对方,那正是郁小仙带过来捧锦盒的四个丫鬟中的一个。

“周小姐,我们夫人想请您去她那里喝杯茶。”

“喝茶?”周思敏想到自己才教xùn

了秦芳芷,又落了对方的脸面,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妙:“思敏是个俗人,哪配跟天仙似的侯府夫人一块喝茶?还是算了吧,免得夫人看到思敏污了她的眼睛。”

这是要把她喊过去教xùn

一顿怎么办?她才经过周言绣那事,心里不免谨慎了些。

小丫头顿时就有些讪讪的,又看到周星周辰像两个杀神一样站在周思敏身边,她便张口结舌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住了。”周思敏笑眯眯的婉拒了对方,然后也不理会对方有些僵硬的身体,带着周星和周辰擦身从对方身边走了过去。

回到院里,周思敏便唤来芍药,拆了头上的发带和珠花,脱了外套就要上床歇个午觉。

“如果我到了晚上还不醒,就不要叫我吃晚饭啦。”周思敏躺下来时,看着给自己放帐子的芍药笑眯眯说道:“昨天有点认床,没睡好。今天再不补回来,我就要崩溃了。”

芍药点了点头:“小姐尽管睡着吧。奴婢给您看着院子,让她们小点声。”

周思敏却不同意,闭上眼迷迷糊糊说道:“你别看着了。回家看看吧。这里有周星周辰就好。”

芍药心里一暖,轻声道:“今天是玉兰回去。等她明天回来了,再换奴婢回去。”

左右与父母在府里头已经见过面了,只是没见着新出生的小弟弟,她有些心急而已。

听到帐子里面已经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芍药便轻轻退出了房间。她走到院子里头,像个管家娘子一样一会训斥扫地的丫头声音太大,一会儿又勒令聊天的婆子小点声。周星和周辰抱臂靠在廊柱上,看着芍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便觉得格外好笑。

“跟主子一样大,却怎么瞧怎么是个小孩。”周辰说道。

面对周思敏时,她们总会不自觉的忘记对方的年纪,只觉得对方成熟又稳重,和十二岁的小丫头相差远矣。但是一看到和周思敏年纪一般大的芍药时,她们立马就觉得自己老了。

“难道是个头的原因?”周辰习惯了周星的沉默,见对方没有回应自己便自顾自又道:“还真是的,主子的个头要是和将军比起来自然是矮了许多。但是和这丫头比起来,却又整整高了一头。”

那种嫌弃的眼光,看的远处的芍药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她总觉得身上毛毛的,感觉很不好。

“二姑奶奶……”

门口的婆子突然停了话头,朝着外面的人行了礼。

芍药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到郁小仙带着两个丫鬟慢慢走了过来。

芍药并不知dào

上午发生的事情,但是还记得城门口时对方的表现。听到院子里的丫鬟都恭敬的行了礼,她也有些低低拜了一礼。

郁小仙没有理会她们,一路直往前走去。没想到这周思敏架子还挺大的,派人来请,她都敢拒绝。她有些生气,便带着丫鬟亲自上门了。

芍药有些着急,她不敢阻拦对方,只是急急说道:“二姑奶奶,小姐她睡着了……”

周星和周辰立kè

站到了门口,身上的刀没有出鞘,却被她们拿在手里交叉拦在了门口。

郁小仙这才停了下来。阴森森看了周星和周辰一眼,她心中的怒气不由更甚。

刚才就是这两个狗奴才当着她的面打了秦芳芷四个耳光。

“你们是周家堡派来的奴才吧?”郁小仙冷傲的看着这两人,眼底恨意昭昭:“怎么,想要杀了我吗?”

狗仗人势,却忘了这里不是周家堡而是京城,总要夹着尾巴才能活的长吗?

周星和周辰却同时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赶上来的芍药便解释道:“二姑奶奶,她们不是周家堡的人。她们是严将军送来保护小姐的侍卫……”

严将军的名头保护了小姐好几次啦,不知dào

这一次有没有用啊。

郁小仙顿时惊讶起来。这小孽障竟跟那女将军好起来了?她想到京中的传言,便立时就怀疑起周思敏与严子陵的关系。

知dào

了这两人的身份,郁小仙不再理会周星和周辰。她转头看着芍药,口气严厉的说道:“你进去跟你们小姐说,她母亲亲自来探望她。问她是不是要把我一直关在门外!”

芍药既激动又慌张。她想着二姑奶奶终于肯认小姐了,但是一看到对方的表情那般严肃,心里又猜不出这件事是好是坏。

“我去请示一下小姐。”她对周星和周辰说道。

周星和周辰将她放了进去。

芍药走到周思敏床边,看着已经熟睡的小姐,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轻轻推了推周思敏,她道:“小姐醒醒……”

周思敏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看到芍药那张放大的脸,她嘟囔道:“天亮了啊……”

一边说一边就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等着芍药给自己拿衣服。

芍药便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不是天亮了。是……是二姑奶奶来了……她说她以母亲的名义来探望你,问你是不是要将她关在门外头……”

周思敏虽然睡着了,却没有进入深度睡眠。所以这个时候醒过来时,人并不累。她听到芍药说的话后,脑子里便冒出四个字:麻烦来了。

“请进来吧。”但是人已经到了门口了,还说出了那样的话,周思敏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拒绝对方。

芍药将周思敏的衣服抱到床边让她自己穿,然后才出了厢房往厅堂里走去。

“小姐请二姑奶奶先进来等。”芍药一边说一边吩咐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去烧水泡茶。自己则迎了郁小仙几人进门。

郁小仙左右看了看,见到厅堂里只有桌椅,便转了脚步往一旁的暖阁走了过去。

进到暖阁里,看到里面横了一张贵妃榻,她才道:“就在这里吧。我跟你们小姐有话要说,坐在厅堂里不合适。”

厅堂里的桌椅都是隔开的,不方便她给周思敏下毒。

芍药原本还有些疑惑,但是听到郁小仙的解释后,便也没发xiàn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暖隔里的空间小,的确是说些私密话的好场所。

厢房里周思敏将衣服穿好后,坐在梳妆台前简单的绑了一下头发,然后便匆匆走出房间。

“人呢?”她左右看了看,便见有丫鬟端了茶水往暖阁里走去。

以为是芍药将人领到那里去的,周思敏当下也没有怀疑,匆匆便进了暖阁。

“思敏见过开国侯夫人。”她对着坐在贵妃榻上的郁小仙,弯腰福了一礼。

郁小仙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面前横了一个小几,上面放了一壶水和几个茶杯。听到周思敏的声音后,她嘴角翘了翘,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轻声道:“坐吧。”

因为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又有周星和周辰在身边,周思敏也不怵她。谢了一声后便大大方方坐到了郁小仙的对面。

郁小仙仔细打量了周思敏两眼,感觉对方跟自己长得并不像。她可是被空间里的各式丹药改造过得完美容颜,周思敏这样的货色怎么配跟她长相相似。

那不恶心死她才怪呢。

“芳芷回去后哭了好一会儿,我好不容易哄她睡了下去。”郁小仙低低说道:“给她用了药后,感觉好了很多。我便想着无需再多住一晚,一会儿等她醒来,就启程回侯府好了。”

她的声音似泉水一片清澈,温和的语调比美酒还要令人沉醉。

周思敏还搞不清郁小仙的来意,便淡淡笑了一下说道:“都是思敏的不对,夫人若是觉得那四盒赔礼不够的话,思敏下去再让人准bèi

一些。”

难道是上门来讨说法了?

周思敏暗暗想着:大概是看自己在仓氏那里时有人撑腰,她不愤吧。所以一等自己出了仓氏的院子,对方就上门来堵人了。

提到那四盒礼物,郁小仙心中又是一怒。但是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她已养成了不动声色的习惯。从盘子里拣出了两个瓷盏,她拎起茶壶倒了两盏碧绿的茶水出来。然后自己一盏,给对方递了一盏。

“我知dào

你还怨着我。”郁小仙淡淡说道:“当年的事情,我不想提也不屑提。你也不必觉得我欠你的,该还的在离开周家堡时我已经还清了。”

她投身到这具身体时,对方已经死亡。所以并不存zài

她欠了这两兄妹什么的说法。左右她不占了原身的身体,原身也要被埋进棺材里头的。而且若不是她狠心断了周言义的子嗣,周思敏能否活到现在还难说。

周思敏听了,却当对方说的是郁家给的陪嫁。

“您说笑了。思敏从未怨过你。”她脸上也是一副淡淡的莫测表情:“上午的事情,的确是个意wài

。还请夫人莫要再责怪思敏了。”

接过茶盏,周思敏却没有立kè

喝下去。她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又现出一副难过的模样:“只是连累了外祖母,让她担心害pà

,思敏真是不孝啊!”RS(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毒

装模作样!

郁小仙在心底又骂了一句。小小年纪,指桑骂槐的本事倒不小。

“我也有不对。芳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对她的感情自然会比你深一些。在我眼中,她还是个需yào

别人照顾的孩子。而你,却是个能和我平起平坐的大人了。”郁小仙诚恳的举了茶盏:“我当时太冲动,说了一些伤到你的话,回去后想了想又觉得很后悔。现在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有什么恩怨,就全在这杯茶水里。喝了它,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两不相干可好?”

虽然都是一个茶壶里冲出的茶水,但是郁小仙这杯没毒,周思敏那杯却是被下了料。

她有空间作弊,取东西用意念即可。因此在倒茶水的时候,那颗药便悄无声息的进了周思敏的茶盏,完美的谁都看不出来。

“以茶代酒?”

周思敏瞅着自己面前的茶盏,觉得郁小仙的表现十分违和。但是细想想又想不出对方有哪里不对劲。

郁小仙也不催她,自己就先喝了一杯。

“这茶还不错,就是被我这般牛嚼牡丹的喝法给糟蹋了。”她笑了笑,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思敏若要喝的话,细细品了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思敏再要拒绝就是拿架子了。端起茶盏,她轻轻抿了一口。

“确实不错。”周思敏赞道:“看来外祖母对思敏当真是疼宠的紧。”

往日里的茶叶都微微有些苦涩之意,今日却不然。茶汤清亮亮的如同琥珀一般,清香的气息令人迷醉,喝到嘴里后更是甘甜可口,琼浆玉液都不能形容这美妙滋味。

迫不及待的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周思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再尝的时候,却没了方才的感觉。

“怎么味道不一样了。”她自言自语道。

郁小仙脸色微变,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既然你我恩怨已了,我也就不多打搅了。”她不知dào

这药什么时候才能发作,当下便着急要走:“芳芷只怕是醒了。我还要赶回去看着她呢。”

周思敏表现的越不在乎,她就越要表现出自己对秦芳芷的疼爱之心。因为她相信,对方根本不会如表面上看的这般无所谓。

“我送您。”周思敏巴不得对方快点离开。虽然她不是原身,不会被对方伤害。但是做为旁观者,也膈应的慌。

两人客客气气的在院子门口分了手,周思敏看着郁小仙渐渐走远的背影,颇有些莫名其妙。

“小姐……”芍药跟在后面,仔细打量着周思敏的表情。和郁小仙想的一样,她也认为小姐面上不在乎,但心里肯定要难过的。

“您还要睡觉吗?”她问。

周思敏只觉得从皮肤到肌理都渗透着暖洋洋的舒适感,方才的疲倦早就没了踪影。

“算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说道:“过不多久都能用晚饭了。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问:“今天暖阁里送的什么茶水?怎么和平时喝起来的不太一样呢?”

想到方才的美妙滋味,周思敏只觉得口舌生津,居然有些回味起来。

芍药愣了愣:“奴婢也不知dào

。小姐喜欢的话,奴婢这就让粗使丫头多烧几壶过来。”

周思敏进了屋,点了点头说道:“问清楚茶叶的名字,回头咱们自己也买点备着。”

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能独享?弄点过来给哥哥也尝一尝才是。

芍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找到泡茶的小丫头一问,才知dào

茶水是极普通的绿茶。她甚至尝了一下,咂摸了半天后,疑惑的说道:“和周家堡的也没什么不同啊?”

虽然十分疑惑,但是她还是照着周思敏的吩咐叫丫头们多泡了几壶出来。然后她自己亲自拎了一壶回到了屋里。

“啊……”

周思敏惨烈的尖叫突然从房间里传了过来。

芍药被吓了一跳,将茶壶搁在桌子上后。她便与已经冲进来的周星周辰一起,全都跑进了周思敏所在的厢房。

周思敏正疼的满地打滚。

她原本只是觉得肌肉暖洋洋很舒服,后来便觉得骨头也有些酸痒起来。正打算回到房间里头松松关节,却发觉情况越来越严重。慢慢的,身体里好像有千百条蚁虫在啃噬自己的骨头,从头顶到脚底,每一寸骨头里都好似发出了沙沙的啃咬声。

“主子!”周星和周辰忙上前检查。

芍药也慌张的上前询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

周思敏团着身子,只觉得整个人都好似被人像挤毛巾一样,松了紧,紧了松:“好痛啊……有虫子……咬我……”

周星和周辰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直接就将周思敏抱上了床榻,然后将对方身上的衣物除尽。

“没有啊……”两人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没有发xiàn

任何蚊虫,皮肤上也没找到什么叮咬的伤口。

“好痛!天哪!”疼痛越发剧烈,周思敏只觉得身体里有千百个小人正一齐拿着锤子一寸一寸的敲击着她的骨头。而随着这些骨头的碎裂,她感觉原先依附于骨头的经脉和肌肉也一寸寸的搅动起来。

哪也不能碰。全身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泼了热油全都烧了起来,周思敏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火海,而她正处在火海中央。

“快去找老夫人,让她找大夫来!”周星对着周辰喊道。

周辰也知dào

事情蹊跷,她速度快,闻言便立kè

起了身。

芍药则帮着周星给剧烈挣扎的周思敏重新穿上衣服。不然等到大夫来了,也不能见人啊。

“怎么这么滑……”

两人的手指碰到周思敏的皮肤时,突然摸出一层油腻腻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层黏腻的污垢,随着周思敏的剧烈挣扎,不停的蹭在了床单跟被罩上。

腥臭的气味慢慢向外散发,饶是见多识广的周星都惊诧起来。

主子这是中了毒,直接腐烂了吗?

芍药已经被吓呆,跌坐在地上看着慢慢往外渗着黑色液体的周思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姐这是被老天诅咒了吗?

“我的乖孙……”

仓氏听到消息后,一边让人去叫大夫,一边就跌跌撞撞的赶了过来。原本郁小仙正和她辞行呢,听到这话后眼睛都没眨一下。反倒是秦芳芷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到门口,仓氏便闻道一股恶臭。她心里咯噔一下,踏进房门时只感觉双腿发软。要不是被刘嬷嬷搀了一把,只怕就要跌在地上了。

“思敏……”她盯着床上那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后悔无比。乖孙上午就不对劲了,可就是因为她忌讳大夫上门,便也错过了给思敏提前治病的机会。

她是将周思敏这事当成对方旧毒发作了。

“愣着干什么!去烧水,给她洗啊!”她又恨又气,第一次对身边的丫鬟发了火:“没看到主子都脏成这样了?大夫来了让人怎么看!”

刘嬷嬷也被吓得不清,却到底年纪大些,很快便镇定下来。

“水仙,睡莲,你们两个到院子里去找人烧水,备浴桶!”她颤声对两人吩咐道:“多备几个浴桶。”

瞧瞧那床上的人吧,整个就好似被泥块糊起来了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刺鼻的恶臭令人窒息,床上到处是黏腻的污渍——她这一辈子都快过完了,愣是没见过这般肮脏的景象。

胃里翻江倒海的,她都想吐了。

浴桶很快就准bèi

好了。芍药此时也缓了过来,和周星周辰一起,伺候着已经昏过去的周思敏在浴桶里清洗起来。大概是污垢太多,一桶水已经浑浊的跟墨汁一样了,周思敏身上却没见多少干净地方。

尤其是她的背上,就如同背了厚厚的一个盔甲,芍药几次狠心下了大力qì

也才搓下来一点。

又换了一桶水,三人手里拿着丝瓜络,在周思敏身上用力擦拭。

污水一桶接一桶的被人往外抬去,周思敏身上裸露的皮肤也越来越多。

“不要用丝瓜络了,用毛巾。”芍药害pà

伤到周思敏的皮肤,便对周星周辰说道。

那两人也知dào

丝瓜络有些粗糙,便听着芍药的建议换了干净的毛巾。刘嬷嬷给仓氏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房门口看着众人。一会儿吩咐小丫头们跑快些,一会儿又叮嘱着芍药几个手脚轻一点。等了好一会儿见不到大夫上门,仓氏更急,心情焦躁的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大夫还没来吗?”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期盼着大夫上门:“多派几个人多找几家医馆。我还不信了,京城这么大找个大夫会这么难!”

刘嬷嬷忍着恶臭,屏息劝道:“老夫人您别急。表小姐这身上还没洗干净,便是大夫进了门,也不好给她诊治的。”

臭成这样,只怕人家一进门就甩手不肯治了。

“我看谁敢!”仓氏喝道:“人命关天的大事,谁敢耽搁?”

“老夫人……您快过来看啊!”"/dasongliangyi/">大宋良医最新章节

就在仓氏恼怒失态的时候,芍药突然叫了起来。

仓氏一惊,以为周思敏不行了,扶着额头晕了晕:“怎么了……”

“小姐身上的伤疤……全都消失了!”RS(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洗髓

芍药紧紧盯着周思敏光滑的裸背,只觉得这一刻眼睛都不够用了。原本淡淡粉色的交错疤痕如今是半点痕迹都没了。不仅如此,芍药觉得小姐的皮肤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看着好似无暇的白雪,摸上去却犹如凝脂的美玉。最光滑的丝绸也没有周思敏的肌肤这般柔滑,最洁白的瓷器也比不上对方的肌肤这般熠熠生光。

这让芍药不由想起了周思敏刚刚烧出来的浆糊,也是这般散着淡淡的光辉和清香,犹如最纯净的琥珀,令人见之着魔,闻之迷醉。

“好像浆糊啊……”

她自言自语道。

“什么浆糊!”仓氏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自然也看到了周思敏的身体。只见她的乖孙正微微低着头盘坐在浴桶内,乌亮的秀发.漂浮在水面上,雪白的肌肤比新生的婴儿还要娇嫩。和屋里头浓烈的腥臭味对比强烈的是她靠近周思敏时闻道的草木清香。这样的味道又自然又纯净,连她这样行将就木的老人闻了都觉得很想亲近。

就在她心里用最上等的美玉、最醇和的羊乳以及最纯净的白雪来和自己乖孙的无暇肌肤做对比时,却听到旁边的丫鬟居然说出了像浆糊这样煞风景的句子!

真是煞风景!

“再换一桶水,给表小姐洗干净了,搬到松鹤堂去!”她吩咐道。

就在仓氏看着周思敏从一个黑乎乎的泥人被洗成了一个雪娃娃时,郁小仙早已带着秦芳芷离开了。

但是有关郁府的消息,她却一直在关注着。那药应该闹不出人命吧?

“母亲,您怎么了?”刚从学堂放学归来的秦玉传感觉到了郁小仙的心不在焉,便上前细细问道:“您不是和姐姐去看外祖母了么。怎么不高兴了?”

秦玉传才七岁多一点,却沉稳的好似一个大人一样。

“没有。”郁小仙听到儿子关心自己,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母亲只是来回颠簸,觉得有些累了。”

在她看来,秦玉传才是她郁小仙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亲人。周思文和周思敏不过是原身留下的孽种,是不断给她带来污点和麻烦的孽障。

不过一想到周思敏现在正遭着罪,她这心里才总算是平衡了一些。

既然周思敏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只要对方不再招惹自己,便当做陌生人一般对待吧。

郁小仙善意的想着:她就当是为自己儿子做善事积德好了。

“那您先歇一会儿吧,儿子先告退了。”听到母亲疲乏,秦玉传也体贴的不再缠着对方,只规规矩矩的和郁小仙告了别。

郁小仙看到有丫鬟在门口给自己使眼色,知dào

对方有话要说,便没有挽留秦玉传。一直看着对方小小的身体跨出了门槛,她才招手将那丫鬟唤了进来。

“郁府来消息了?”

剑兰点了点头。她是郁小仙的陪嫁,有个妹妹君兰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郁小仙要了解郁府的消息,多数就是通过这条关系。

“君兰说,最开始的时候,表小姐身上全是都是污垢,臭的叫人作呕,足足换了十桶水才洗干净。”剑兰微微顿了顿:“表小姐洗干净后,便被挪进了松鹤堂,现在已经醒了。”

郁小仙惊讶极了,心里隐隐浮现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微微表现出了一丝丝关心的语气,郁小仙问道:“好好的突然变成这样,就没有出现其他状况了吗?”

剑兰心想表小姐到底是夫人亲生的,别看对方表面上不关心,真的出了事哪会无动于衷。想到这里,她便笑道:“夫人您别担心了。君兰说大夫都看过了,说表小姐那不是生病,是吃了什么秘药在排毒。所以她不仅没事,还因祸得福的将身体里的毒素全排了出去,整个人容光焕发,皮肤好的跟仙子一样……”

郁小仙越听越觉得脑袋发晕。天哪,这情形分明与石碑上描写的易筋洗髓的过程一模一样!这么说,那颗噬骨丹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而是空间里唯一剩下的一粒洗髓丹吗?她辛辛苦苦修liàn

了十年,都没达到易筋洗髓的程度。那孽障只轻松吃了一颗丹药,便糊里糊涂的赶超了自己?

说不清心中是悔还是气,郁小仙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了上来怎么也咽不下去。强忍着难受劲,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然后才踉跄走到内室,帐子一放进了空间。

噗的一声,她将口中的腥甜喷出,便见到碧绿的人参叶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鲜红。厌恶的看了一眼,她转身就往竹楼走去。

顾不上身体里的不适,郁小仙急匆匆走到排架跟前,将装噬骨丹的瓶子又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倒了倒,却是怎么也倒不出第二粒了。气哼哼的将瓶子往地上一掷,她又在排架上仔细的寻找了一边,将其他的瓶子来来回回的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承认那粒噬骨丹真的是最后一粒。

颓丧!

后悔!

郁小仙抱着头狠狠敲了敲,又大声吼了好几遍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明明是要却惩罚对方的不敬,却阴差阳错的让对方得了甜头。就好比后世她买了一注彩票,觉得不想要转让给了别人,最后却发xiàn

那注彩票是头奖一样!

而这噬骨丹珍贵无比,给多少钱都换不来的东西,又哪里是那头等奖的彩票能比得上的?一时间郁小仙又是悔恨,又是气恼,面孔都扭曲了。

“孽障!我郁小仙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来到这世界上,从来只有我占别人便宜,还没有哪个像你一样接二连三的敢占老娘便宜的!”她恶狠狠的骂道:“我一定会让你吐出来的!一定!”

因祸得福的周思敏不知dào

自己又被亲娘给惦记上了。她此刻正躺在床上歇息,刚刚从王府回来的王氏和郁嘉琪则坐在厢房的圆桌旁,听着仓氏滔滔不绝的讲着周思敏是怎么被菩萨保佑解了毒的事情。

“我早就跟你们说对菩萨要心诚,该上的香要上,给捐的供奉也不能少。”她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竟也好似也从菩萨那里受了益:“你看今日这事,除了菩萨能做得出,其他人哪有这么大的能耐?一定是菩萨听到了我的心声,才显灵给思敏解了毒。你们是没看见,先前思敏背上是横一条竖一条的红印子,密密麻麻就跟蜘蛛网一样难看。现在呢,你们再去看看,她全身上下哪里还能找得出一丝瑕疵?”

王氏和郁嘉琪听了自是惊奇不已,纷纷走到周思敏床边再一次打量起了对方。

周思敏无奈的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仓氏真是佛祖坐下的忠实信徒,受了罪是菩萨不满,得了好就是菩萨显灵。现在有了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后,她的向佛之心越发热忱,拦都拦不住了。

“表姐,你可真好kàn

。”郁嘉琪毫不吝啬的赞美道:“你是我看到过的最漂亮的人了。”

在她看来,周思敏原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是完美的无可挑剔。鸦黑的长发滑顺又有光泽,白雪般的肌肤上一颗小黑点都找不到,波光粼粼的眼睛里好似永远都噙着一汪水,水光潋滟的唇瓣好似三月里的桃花,泛着粉粉的光泽。

真zhèng

是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王氏也是暗暗称奇。周思敏五官端正,原本是端庄清秀之相,现在则又添了一丝纯净,叫人看了忍不住就想在她光滑如缎的脸蛋上摸上一把。

这个念头一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又轻笑起来,什么时候自己跟个男人似的变成登徒子了……

“见你变成了这样,舅母都好奇了。”王氏将那些古怪的念头挥开,对着周思敏温言问道:“你到底吃了什么才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啊?”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没有哪个女人不会希望自己貌若天仙的。

郁嘉琪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周思敏。她虽然年纪小,却也无法抵抗变美的诱惑。

“我也不知dào

啊。”周思敏脸上现出迷茫之色,过了一会儿又将心里的猜测毫不吝啬的说了出来:“要说有什么不对劲,就是今日开国侯夫人递给我的那盏茶好喝极了,跟思敏以前喝的任何一种茶叶都不一样。后来思敏用原先的茶壶又到了一盏,却再也尝不出原来的味道了……”

王氏仔细观察着周思敏脸上的表情,没看出对方有撒谎的样子,便转头低声吩咐自己的丫头:“去,把今天给表小姐泡茶的丫鬟全都找来,让她们按照中午的样子再泡一壶茶水过来。”

她太兴奋了,便忽视了周思敏言语里的不对劲。

一旁的仓氏已经七老八十了,对这种能让人变美的法子倒没那么关心。听完周思敏的话后,她便本能的察觉到了事情的反常。

“小仙去找过你?”她问周思敏道:“找你干嘛?”

周思敏点了点头。

“她只说是为了给我赔不是。还以茶代酒,非要看着我喝完茶水才说是真的原谅了她。”

郁小仙要干什么,她到现在也搞不清。虽然她也怀疑今日之事是对方干的,但是鉴于结果这么好,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郁小仙那样子,给她下毒还说得通。给她吃秘药变成美人的事情,对方才不做呢。

“给你赔不是?”仓氏也觉得很不对劲。原本她还想着留二女儿和秦芳芷多住一晚的,但是郁小仙很快就带着已经伤好的秦芳芷跟自己辞了行,那模样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历经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女儿,对这个家却半点留念都没有。饶是仓氏心再宽,都难免有些伤心。RS

第一百三十七章 潘璟

为了不让周思文担心,周思敏出事的时候她并未让人去通知对方。后来听大夫说周思敏没事,仓氏更是将这一茬给忘了。

但是第二日两人约好一起去学监办入学资格的时候,周思文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巨大改变。

“你怎么……”他以为周思敏是化了妆,但仔细看看又觉得不太对劲。一般的女子化了妆后总让人觉得失了些活力,假假的好似带了一张面具。但是周思敏不一样,她就好似花苞突然盛开,整个人由内向外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你这是怎么了?”周思文抓了抓头:“倒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和周思文一同出门的郁嘉言已经看呆。他原本就觉得表妹耐看,但是今天怎么会有被惊艳到的感觉呢?

“之前不是中过毒么。老夫人听说后,怕我余毒未清,就将她珍藏的一颗解毒丸给我吃了。”周思敏笑着回道:“没想到还真排出了大量的毒素。之后,就变成这样啦。”

有关昨日的事情,仓氏细细想还是怕麻烦,便给周思敏编了这么个理由。她甚至庆幸的想着,幸亏还没带着周思敏去京中的各家夫人那里拜访,否则得引起多大的震撼及怀疑啊。

“真的?”周思文一听,顿时就庆幸的舒了一口气。原来妹妹体内还有余毒啊!这样想着,他对仓氏的感觉便亲近了许多:“倒是让外祖母操心了。”

周思敏也点了点头:“外祖母慈爱,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只能更加孝顺才能回报她了。”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直到郁正德也出了门才停下。

“二叔。”

“小舅舅。”

几人纷纷给郁正德见了礼。

郁正德深深看了周思敏一眼,见她果然比以前更加明媚,饶是先前有了准bèi

,却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作为家里的长一辈,他自然比郁嘉言和周思文知dào

的更多。周思敏莫名其妙被解了毒,他跟所有人一样都怀疑是郁小仙做的手脚。一家人在一起讨论了许久,最后还是认为这是郁小仙给周思敏的一点警告。

只是她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给周思敏解了毒吧。

他那个姐姐,真是没遗传到郁家人一点点的仁善!

“上车吧。”想到今天还有不少事情去做,他便暂时按下了翻涌的思绪,吩咐几个小辈上车出发。

一共三辆马车,周思敏与几个丫鬟单独一辆,郁正德一辆,郁嘉言和周思文共一辆。马车驶过文正桥后,便进了安平坊。国子监便坐落在安平坊的兴文街上。

郁府的位置离国子监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便纷纷下了马车。看着国子监巍峨的牌坊,周思敏不禁有一丝羡慕。

虽然天舟的女子不似前朝一般要被拘束的二门里头,但是某些禁忌的地方,她们终其一生也不能进入。比如眼前这座牌坊,牌坊外面是人人可以随意往来的兴文街,牌坊里面却是只有男子才能进入的文庙和学监。

便是公主和她的伴读,也只能待在宫里特建的学堂念书。

郁正德先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找正在四方馆教书的大哥郁正身。周思敏不能进去,便只能独自一人在周围闲逛等候。

大概是因为靠近学监,兴文街上到处都是书肆、茶馆以及贩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周思敏带着周星周辰漫步在街道上,左右闲逛着好不悠闲。学子们还未下课,所以街面上行人不多。

按照前世的记忆,她一路寻到了延医画铺。记忆中簇新的牌匾不知dào

去了哪里,只剩下了插在一旁的恹恹不动的幡帜。半新不旧的大门上开了一半,合了一半。一颗微微有些枯黄的小草歪在门槛边上,不知是本就长在这的还是外人的鞋底带进来的。

周思敏突然觉得有些心寒。

这本是师傅开的画铺,后来当嫁妆送给了她。因为潘大师的名声,这家画铺一直是京中最闻名的古画修复馆。便是皇宫里的裱画匠遇到了棘手的古画,都要弯着腰到这里虚心求教。

心事复杂的进了门,她看着四面空空的墙壁,心里没来由觉得一阵气恼。就算她死了,这铺子也不能在短短半年间落魄到这份上吧!原本的博古架不见了,挂在四面墙壁上的名家字画也不见一张。小二见不到,掌柜的则趴在柜台上撑着头打着瞌睡。

“掌柜的,你们这里不是画铺吗?怎么一幅画都看不到啊?”周思敏走上前,敲了敲柜台的桌面问道。

潘璟原本正打着瞌睡,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这里不做买卖……”他原本正要恼怒的将客人赶走,却不料一抬头,便见到面前站着一个仙女。

“开门做买卖!你既然开着门,哪有不做生意的说法!”周思敏气死了。原本精明干练的潘璟此刻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迷糊糊的眼睛在看到自己时陡然睁大。

就像是最擅长变脸的老艺人一般,潘璟用手在脸上胡乱的掳了一把,再放下手势,便换了一张笑嘻嘻的模样,和周思敏说起话来。

“哎,小姐。倒不是小的不想做生意……”潘璟瞧着眼前的美少女,只觉得连续几个月的疲惫和愤nù

都消减了不少。看来美人不仅养眼,还养心啊。他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又对着周思敏大吐苦水:“您瞧瞧,这家徒四壁的。便是小的有心要将这里的空气卖出去,也要有人买啊!”

周思敏看着潘璟的臭德行,心里一乐,不由就笑了出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碰到长得丑的就没个好脸色。能入了你的眼了,才会摆出个笑脸来。”

也因为掌柜的是这么一个臭德行,常来延医馆的客人便总要带上一两个美貌丫鬟才行。

潘璟一惊:“这位小姐……您认得小的?”

难道是店里的老主顾?不可能啊,这年纪这么小,也不像个会捣鼓古画的。再说,到过这店里的美人儿,哪一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眼前这个,虽然年纪还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风姿,他若是见过,绝不会记不得的。

“你不认得我。但我却认得你。”周思敏笑眯眯说道:“若我说我是潘大师的弟子,冯锦绣是我的师姐,你信不信?”

“不可能!”潘璟竟是想也不想就否定道:“潘大师就收了冯家小姐一个,哪里又跑出来第二个弟子了?”

周思敏就知dào

对方不信。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便道:“这满铺子的字画呢?都拿哪去了?”

提到这事,潘璟便是一副霜打了的蔫茄子模样:“还能哪去了。冯姐姐刚去世,冯家和王家便争起了铺子里的东西。官司一直打到了县衙,县衙老爷就一分为二,让两家平分画铺。这铺子是钉在这片土上了,他们拿不走。字画就不同了,一分为二的全给他们抢走了。”

在京城做县老爷,是最讲究和稀泥的。京里头大人物多,随便拎出一个来弹个手指头就能压死这个九品小知县。所以只看冯家和王家这场官司的结果,便知那知县老爷是哪边都不帮,哪边也不肯得罪。

不过,也不怪这冯家和王家要打官司。原本女儿家无儿无女的死在夫家后,从娘家带回来的嫁妆自然还要还回娘家去的。但是这间画铺不一样,它并不属于冯家的陪嫁。王家人便认为画铺应该归王家所有。

而冯家则本着谁给的嫁妆都是嫁妆这一条,也是硬卡着不放手。

但是周思敏听完却惊讶的说道:“可是这铺子的房契又不归他们所有。县衙老爷凭什么要判定这里的东西一分为二!那安平坊的宅院和田产呢?也全都被冯家和王家瓜分了吗?”

潘大师是从灾荒年里逃出来的孤女,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的手艺人,一辈子无儿无女,临老了才收了冯锦绣这么一个弟子。所以临终时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暗暗给了冯锦绣。对外却说是给了远方的族人。

但是周思敏不曾想冯家和王家会这般贪婪,连一间小小的画铺都不肯放过,那么其他的东西会不会也……

她急的要死,潘璟却大吃一惊:“您真的是潘大师的弟子?”

不然何以会知dào

这么隐秘的事情。

冯锦绣生病的时候,曾抽空来过一趟延医画铺,暗暗的将那放着房产地契的盒子放在了潘璟的柜台里头。潘璟那时还不知dào

对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直到没过几个月噩耗传来,他才隐隐有些怀疑那些东西是留给自己的。

潘璟猜的不错,冯锦绣不信任身边的丫鬟,但是对潘璟却十分看重。按照她的想法,她是想给潘璟找条后路。潘璟本是个奴才,被师傅买下后便从了师傅的姓氏。师傅死后,年年上坟烧纸的也都是他去做,所以便是将他看做是师傅的后人都行了。

“你还要怀疑什么?”现在她回来了,却听说潘璟并没有保住自己给她的东西,她如何不愤nù

:“冯姐姐将师傅一辈子的心血交到你手上,你却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撑过去。你真是太教我……教师姐失望了!”RS

第一百三十八章 借势

潘璟晕乎乎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感觉事情的发展难以叫人相信。

“你还知dào

安平坊的宅院和田产……”他结结巴巴问道:“那潘大师后去世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来?”

周思敏白了他一眼,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他:“我又没在京城长大,我住在安溪好吗?师傅去世的时候我十岁还不到呢。得到师姐的来信时,师傅都被洒到柳荫河里去了。”

潘璟再也没法怀疑了。连潘大师被火化洒到河里的事情她都知dào

,不是潘大师的弟子又会是谁?潘大师此人有些古怪,大概是灾荒年里看到太多被牲畜啃噬过的尸骨,她临终时便一直拉着冯姐姐的手说不想留着尸身被葬到土里去。冯姐姐无奈,只能遵从她的遗愿悄悄将人给烧了,捧了一罐子的骨灰在柳荫河上洒了一天。然后又在柳荫河边上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到祭日便要拉着他去祭拜一番。

“王家和冯家不知dào

安平坊的宅院和田产也属于冯姐姐,所以一直没有动手。至于这家画铺,县衙老太爷让他们卖了以后平分银子。”潘璟冷笑了一声:“但是他们谁都找不到房契,哪里能卖的出去。这不,都半年了,这铺子都还立在这呢。”

冯锦绣听了,这才有些放下心来。只要铺子还在就好。

正想着,却听到门口有喧闹声传来。两人转头一看,便见两个黑衣管事带着两队家丁冲了进来。他们看也不看柜台上的潘璟一眼,只是对着周星几人喝道:“主人家要修铺子,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去!”

潘璟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便出了柜台,走到那两个青衣管家面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修铺子?”

周思敏也仔细打量起这两个管事起来。这一看,她才发xiàn

这两人都是老熟人。一个瘦些的是王青鸿身边的管事名叫王平,另一个胖些的却是冯家的总管叫冯青。单从这两人的姓氏上,便可知他们二人有多么受主家器重。

“小子,别挡在这里!你已经不是这家店铺的掌柜了。”王平不耐的回道:“咱们主子跟冯家老太爷商量过了,要在这铺子中间砌一道墙,将铺子一分为二!”

将铺子一分为二?

潘璟差点没被气乐了。他原本还以为冯王两家没有房契,不能拿他怎么样的。却万万没有料到人家早已商量出了对策。

周思敏也是弯了弯嘴角,讽刺的笑了起来。按照王家人的性子,原本这事不该妥协的。他只需说自己有房契,冯家人哪里还能抢的过他。但怪就怪他们太贪,铺子里的字画也想要,铺子更想要。又或是连王青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这房契是不是被妻子归还了娘家,所以才会闹到了县衙里头。结果在县太爷的面前两方人谁也拿不出房契,这才有了想要砌墙分房的可笑举动。

两家人这回怕是要悔死了吧!早知dào

对方拿不出房契,就诈他一下好了。

“那不行。”都到了这时候了,潘璟哪里还会退让,大吼道:“这铺子是有主的。你们凭什么要进来糟蹋屋子?”

画都拿走了,连房子也不放过!这就是京城里排在前两名的世家大族做出来的事情?真是可笑!也怪不得世人只认旧谱牒,对新修的谱牒那般不认同。

“哈哈哈!”

那两队人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顿时一阵哄笑。

就连一向表现的十分和气的冯青也不由大笑着问潘璟:“你说这铺子是有主的?那你倒是说说,这铺子的主人是谁?”

潘璟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周思敏说道:“就是这位小姐!”

自从知晓了周思敏的身份后,他就将对方当成了自己新的主子。他甚至认为,冯锦绣将东西交给他,为的就是等候周思敏的到来。

众人便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周思敏。

原本只以为是个躲在丫鬟后面的黄毛丫头,却不料对方慢慢走上前后,众人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周星和周辰看了,只恨不得上前将这些色眯眯的眼睛全都刺瞎。

周思敏皱了皱眉:“小女子周思敏,是潘大师座下第二弟子。冯锦绣是小女子的师姐,这铺子虽然由师傅送给了师姐打理,但是所有权却一直属于小女子。”

要拿回东西,便不能给对方一丝一毫的空子可钻。冯锦绣没有子嗣,对王家人始终提防着,便从不在外人面前谈及潘大师的事情,更没给其他人看过什么契书。

没想到给了现在的她钻空子的机会。

她顿了顿,眼神凌厉的说道:“原本以为没了冯姐姐的打理,这画铺顶多就是生意上差一些罢了。却不料今日进来一看,契书还在我手上呢,铺子和里面的字画却全成了别人家的东西了!”

周思敏呵呵冷笑了两声,冰雪一般圣洁的容颜里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都说皇城底下没有那仗势欺人的世家。两位管事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可敢报上名号随小女子去县衙找县太爷理论一番?”

害pà

主子受到威胁,周星周辰俱是一副临战对敌的模样,气势汹汹的看着面前的两队人马。

王平心中大惊。冯锦绣嫁到王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是两年多一些,却有一年多都是躺在床上的。所以对这铺子上的事情,他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但是房契不在王家人手里这事却是整个京城的人都晓得的。但因为一直没有人跳出来说这铺子是有主的,大家便也默认那契书丢了。

冯青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冯锦绣虽然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是对方拜到潘大师座下后,便远离冯家住到了安平坊。有关这潘大师的情况,他们并不比其他人知dào

更多。自然也不知dào

眼前这个相貌出众的少女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你说你是这家铺子的主人,你有什么证据?”王平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便问道:“你说房契在你手上,那你敢不敢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周思敏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你是欺负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傻是么?如果你家里闯进了强盗,叫嚣着让你出示房契,你该怎么办?”

随即她又笑了笑,对着潘璟疑惑的问道:“潘掌柜,难道不应该是想要强占我们铺子的人出示了房契,再让我们搬出去吗?难道这京城里的规矩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看着王平一张脸被气的青红交加,潘璟顿时一阵暗爽。他顺势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对着周思敏恭敬的说道:“小姐,您别意wài

。小的在这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稀罕事呢。咱们这是做生意的铺子,要是什么人都能闯进来跟我们要契书,生意还怎么做?”

便是周辰都忍不住笑起来。

只有周星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全都盯在对面的危险分子身上,释fàng

的杀意让那两队人竟不敢上前争辩。

“原来京城里头还是讲王法的,那我就放心了。”周思敏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对着那两队人桀骜的说道:“回去告sù

你们主子,让他们在三天之内将抢回去的字画一副不少的给我送回来。”

顿了顿,她冷笑着说道:“要不然我就拿着房契去县衙讨个说法去了。”

虽然对方说的跟真的似的,但王平还是想要诈一诈对方。想到这里,他不由便露出凶相阴森森说道:“小丫头,这里是京城,可不比外面那些乡下地方。你今日得罪了我们王家,日后想要后悔可是来不及的。”

冯青听了,便也笑眯眯点了点头:“我们冯家也不是那些个小门小户可以欺负的。小丫头要是识相,伯伯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失礼之处。”

见这些人唧唧歪歪还是不想走,周思敏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小门小户?本小姐如今还住在郁家,不知dào

郁家算不算是小门小户?好吧,那首阳王府呢?贤王府呢?”见到对面的人慢慢变了脸色,她又不屑的冷笑道:“对了,前段时间,贤王在安溪买了一卷黄老手记。你们若是怀疑,就去打听一下,看看那卷手记是不是一个姓周的人家出售的。再有,本小姐的兄长今日入国子监读书,那岁贡的名额也是蒙贤王赏赐呢……”

重新换了个身份,能将自己放在和王家冯家平等的位置上说话,周思敏只觉得无比舒爽。人生在世,今朝不知明日事。与其憋屈的活着,倒不如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东风让自己活个自由自在。

如今正是要立太子的微妙时候,李延年作为和今上平辈的宗正,话语权比朝中任何大臣都要重。冯家和王家一向谨慎,要是知dào

周思敏跟贤王府扯上了关系,就绝不会因小失大的再要纠缠她。

看着眼前少女自信满满的模样,瞧着对方身侧两个杀气四散的侍卫,王平和冯青不自觉的没了气势。

“咱们走!”

活了这么多年,并且能爬到管事的位置上一直恩宠不散的人,怎么会不谨慎不小心?本着事事留一线的想法,这两人也没过多的跟眼前这个少女争执,大声吼了一句便又带着家丁无功而返。

他们得将这事尽快回给主子知dào

。凭着主子们的能力,调查一个小小的女子那是手到擒来。而他们要做的只是听从主子的吩咐,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罢了。RS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丙班

潘璟走到门口,一直看着那两队人马从街尾消失了,他才兴奋的回过头,对着周思敏叫道:“小姐!他们都走了!”

周思敏不由又笑了两下。潘璟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虽然做了几年的掌柜,性子磨的有些圆滑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两个世家的相互争夺,他怎么会不害pà



她先前有些迁怒对方,实在是太过冲动所致。细想想,对方能扛着没说出房契的下落,已经是做的很好了。

“画铺是师傅的东西,不能就这么败了。”周思敏低声道:“等冯家和王家把字画还回来,咱们就重新开业!”

潘璟听了,双眼一下子就发亮了。他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周思敏跟前,低声道:“小姐,那木盒被我藏到画山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去将盒子拿出来还给你!”

周星周辰见他突然离得周思敏这么近,毛都炸起来了。手掌按在刀鞘上警惕的看着对方,那模样就好像随时能要了潘璟的小命一样。

潘璟见状立马就往后退了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道:“这两位姐姐怎么这么吓人……”

那眼神,就好似自己立马就能成个死人一样。

不过也幸好有这两位坐镇,要不然冯王两家人肯定不会轻易就这么退出去的。

周思敏便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紧张。她们原本都是严将军座下巾帼,上过战场杀过蛮夷,是许多男人都比不上的真英雄。到我身边,却是屈才了。”

听到周思敏这般解释了周星周辰的身份,不仅是叫周星周辰产生了一股浓浓的自豪感,便是潘璟也立马换了崇敬的目光,不停说道:“两位姐姐真是好汉……哦,不不不,是巾帼英雄!”

马屁拍的,周星和周辰脸都红了。

周思敏见状也是好笑。

“那盒子还是给你保管吧,我让周星陪你走一趟,只要将这延医画铺的房契交给她就行了。”她看了看天色:“你们快去快回。若是过了午时你们还不回来,我就将这铺子锁门了。”

她可不想回的晚了让哥哥担心。

潘璟却是摇了摇头。常年的察言观色,他自然是看出来周思敏还有别的事情,便道:“用不着这么麻烦。铺子里如今也没个东西,自然不会有客人上门。我整天开着门为的就是个念想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拿来锁头领着几人往外走:“还是锁了好了。小姐您就到前面酒楼里等着,我们来回有个一个时辰也足够了。绝对误不了您的事。”

周思敏见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铺子里也该招个小二了,你这三日就在铺子里等着冯王两家送画。小二的话……我给你找?”

对于潘璟,她还有前世一样,将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的。有什么事情都和对方商量着来,潘璟也是习惯了,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用。原来的小二哥还在宅子里呢。小姐既然要重开铺子,便让他接着干好了。”潘璟不以为意:“都是用惯了的人,顺手。”

周思敏不以为意:“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两人这才分手离开了画铺。

潘璟的速度很快。周思敏在酒楼里只坐了片刻,便见他和周星结伴而来。

“给。”他拿出一个盒子:“我想了想,这些东西还是放在你手里才放心。不然我总也睡不着觉。”

想当初,他拿着这些烫手的东西,东藏西躲的不知dào

换了多少地方。有一次见宅子里养的狗刨土藏骨头,他灵机一动,想着何不将东西藏在外面?是个小偷都不会想到贵重东西不在家里,而在院子里吧?

在院子里选了好几处地方,潘璟才看中了画山。画山是宅院里的一丛假山石,里面洞穴林立,冯锦绣小的时候很爱和丫鬟们在里面玩捉迷藏。在里面找了一个隐蔽的洞穴,潘璟又在地上挖了个洞,将东西埋进去后还加了几块大石头压着,就怕不小心被狗翻出来。

但是他刚才当着周星的面刨土取东西时,分明感受到了对方那讶异的目光。他一时间也不知dào

对方是惊诧他能将东西藏在这里还是取笑他跟狗一样喜欢刨土……

“没出息的东西。”周思敏骂了他一句,然后便大大方方接过了锦盒:“你顶了师傅的姓氏,将来就要给师傅传宗接代。这些东西你不要,将来等你娶了媳妇,我再把它们都交给你媳妇管。”

除了延医画铺,别的东西她都不想要了。

“那怎么行!”潘璟叫了起来:“你才是师傅的弟子,这些东西原本就该是你的。我将来的媳妇要是这么贪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周思敏知他说的是真话,便哎了一声:“也不知dào

谁那么倒霉会嫁给你。”

她将东西全都看了一遍,然后重新合上盒子:“我是师傅的弟子,你是给师傅摔盆上香的人。这样,安平坊的宅院留给你,延医画铺归我。其他的田庄地产每人一半。”

她见潘璟还要拒绝,便又道:“你别急着说话。我知dào

冯姐姐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临死前将那些东西都托给你保管。如今我进了京,也希望你也能像个兄长一样拿我当亲妹妹看待。师傅是我们的家长,她的东西我们便一人一半好了,你不吃亏我也不吃亏。怎么样?”

她了解潘璟,知dào

对方重情重义。不然也不会在她和师傅死了之后,还要一心守着这个画铺。

“好吧……”周思敏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潘璟觉得自己再不答yīng

,就好似自己不把对方当妹妹看一样了。他早年以乞讨为生,后来为了救几个生了病的朋友不得不自卖了自己。原本以为要卑躬屈膝的过一辈子了,却不料潘大师仅仅束缚了他两年就给他去了奴籍,还取了名字。而冯姐姐也是一样,从不将他当奴才看。他在她们身边时只觉得无比自由。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等画铺再开起来,我们一起去柳荫河给师傅上柱香。”周思敏低低说道:“要是弄没了铺子,我可没脸去见她。”

潘璟便苦着脸,愧疚的说道:“都是我没用。”

周思敏倒笑了起来。

“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还没吃饭吧?”她招了招手,让小二送了些饭菜过来,然后有些抱歉的说道:“我今天倒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现在住在郁府,还有个哥哥叫周思文,现在去了学监,想来也该出来了。他要是找不到我,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她简单的介shào

了自己的情况,然后才跟潘璟告别:“改日有空介shào

你和我哥哥认识。今天还有长辈在,倒是不好见面了。”

潘璟听到周思敏这么说,就知dào

对方兄妹俩的关系非常好。他也替对方高兴,因为冯姐姐以前就没这么好的兄长照顾。

“改日再见!”潘璟起身将人一直送到了楼下,然后才心思复杂的回到原位上吃着周思敏给自己点的菜。

刚刚从她报菜名时就知dào

了,周思敏对自己非常了解。这些菜全是他爱吃的,以前也只有冯姐姐会这么细心留意到。

“哎,苦尽甘来啊……”他鼻子酸酸的喊了一声,然后又要了一杯酒,独自畅饮起来。

而周思敏走出酒楼,便与周星周辰一起往国子监门口走去。午时正要吃饭的时候,街上比来的时候要热闹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匆匆而过,有些则三五成群的边聊边逛。

“思敏……”

刚刚看到马车,周思敏便听到周思文朝着自己挥了挥手高声呼唤。

没有理会周围人讶异的眼光,她急忙迎上前,微微有些紧张的问道:“哥哥,办好手续了?进的什么班啊?”

按照祖父的品级,周思文应该进四方馆。但是四方馆内学子众多,便要在入学之初由老师考核一番后,再分到甲乙丙丁四个班级中去。

周思文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羞赧的说道:“分到了丙班。”

像是害pà

妹妹会失望,他又加了一句:“舅舅说会督促我的学业,再过两年我一定能进到甲班去的!”

周思敏听了,不由莞尔笑道:“我信你。”

能进四方馆的都是三品以下、七品以上官员子弟。这些人生活富裕,根本就不会出现目不识丁的情况。

是以周思文能进入丙班,其实是出乎周思敏意料之外的。毕竟对方在族学里的评价很低,武可以上阵打仗,文却只限于能读能写的地步。若是让他作个诗写个词的,那比杀了他都难。

兄妹俩正说着话,郁嘉言也走了过来。

“表哥。”

周思敏给对方行了个礼。

“表妹别这么客气。”郁嘉言的眼神有些飘。自从早上见了周思敏一眼后,他感觉自己这心思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以前还能当妹妹看,现在却老是想凑上前跟对方亲近。

他忍了又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周思文身上:“二叔要去选官,吩咐了我带着你们逛一逛的。要不先找个酒楼吃饭,吃完饭再沿着回去的路边走边逛?”

周思文对郁嘉言还是很喜欢的,闻言便爽快的笑道:“客随主便。表弟你说去哪,我和妹妹就跟到哪。”

郁嘉言又看了一眼周思敏,见到对方朝着自己含笑点头,心里一紧,脸上又热了起来。

商量好了行程,三人又各自上了马车,去了京城最热闹的酒楼一品香。去问了问,没有包间,三人只好在大堂里叫了几个菜慢慢吃了起来。

“嘉言哥哥!”

还没吃完,郁嘉言便听到有人叫着自己。RS

第一百四十章 后悔

他循声望去,却见到几个少年男女正结伴从二楼走了下来。而那位唤他嘉言哥哥的少女正是走在最前头的一个。

这少女正是先皇后的侄女、大皇子的表妹白妍秋。

“白姑娘,真巧。”他起身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又对着走在后面的一队少年男女说道:“表弟表妹,你们也来了?”

白妍秋便和那几个少年男女走了过来。周思敏细细打量了一下,全都认识。

两个男的分别是邵澄明和王含明,三个女孩子则是白妍秋、王含珠以及她的旧敌钱如云。

“表哥。”王含珠与王含明上前和与郁嘉言见了礼。他们的父亲就是郁嘉言的亲舅舅,所以相互间便比较熟悉。

白妍秋原本心情不佳,但是看到郁嘉言后,却立kè

就兴奋起来。走近后,她淡淡扫了一眼和郁嘉言坐在一起的两人,却惊讶的发xiàn

其中的少女竟是难得的绝色之姿。

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她便有些夸张的说道:“嘉言哥哥,你怎么坐在大堂里跟乡下人拼桌吃饭啊?”

钱如云隐在人群后头,看到周思敏时,便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几个月不见,对方变得更加美貌。若不是身量尚小还未抽条长开,只怕这满堂的客人早就要看过来了。

而邵澄明并不认识这两人。他那个不争气的哥哥邵澄玉刚从安溪回来便被祖母禁足在院子里不准出来了。而钱如云又得过教xùn

不敢再挑衅周家兄妹,所以他便和王家的姐弟一起站在旁边看笑话。

以他对白妍秋的了解,便知dào

对方是因为看到比自己美貌的少女后吃味了。

而周思敏在听到白妍秋讥讽自己是乡下人后,也打消了起身跟对方见礼的念头。她给周思文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别动,该干嘛干嘛。

郁嘉言一时间无比尴尬。

“这是我表哥,这是我表妹。”他对白妍秋耐心解释道:“他们是安溪周家堡的,并不是白姑娘所说的乡下人。”

白妍秋看到郁嘉言朝着自己解释时,目光老是飘到周思敏的身上,心中便更恼了:“难道安溪不是乡下地方么。听说那里很冷,住在那里的人一个冬天都不会洗澡的,臭都臭死了。”

一边说,一边扇了扇周围的空气,微微皱了眉毛说道:“我就说怎么一到了你们这里就闻到一股怪味来着。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跟在白妍秋身边的奴才顿时大笑起来。

王家兄妹却因为和郁嘉言比较熟,闻言便只是皱了皱眉,倒也没随便偏帮哪个。邵澄明倒有心劝着白妍秋离开,但却被钱如云拉了一把。

“表哥,姑姑让你不要惹事的……”

面上一副为邵澄明着想的紧张模样,心里却是幸灾乐祸:周思敏,这里可是京城。随便碰到个人都比你尊贵。在这种地方,你再嚣张也只有被收拾的命。

邵澄明想了想,便没再出声。

周思文面沉似水,忍不住讥讽道:“我看是某些人嘴巴太臭吧。这得有多少天没漱口了,才有这么大的怪味。”

一个丑八怪,也敢辱骂挑衅妹妹!这是把他这个做哥哥的当死人看吗?

郁嘉言也是气恼的不行,虎着脸对着白妍秋说道:“白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无礼呢!既如此,还劳烦你往旁边去去,不要再打扰我们用饭。”

说着便又坐回了位置上,心里直骂白妍秋不知好歹,害得他在表妹面前丢人!

周星和周辰在旁边桌上,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主子那一桌的情况。

“你说一会儿有架打吗?”周辰看了看白妍秋,低声问道。

好久没跟人切磋,她有些手痒了。

周星将嘴里的饭菜咽下,默默摇了摇头:“京里人喜欢动口,不喜欢动手。”

周辰听了,兴致立时减半,嘟囔着说道:“没意思。”

“嘉言哥哥!你竟为了这臭烘烘的乡下人给我没脸?”白妍秋委屈死了,竟将周思文的讽刺之言都放在了一边,反而直直盯着郁嘉言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不就是长得狐媚了点么?想不到嘉言哥哥也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

她排斥一切接近郁嘉言的未婚女性,尤其是周思敏这种长相上佳的女人。

围观的人群顿时就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郁嘉言,心想这少年真是要运气,竟能被女子倒追。

郁嘉言真是又尴尬又气恼,却不知dào

该怎么回应白妍秋。

周思敏见了,便冷哼了一声。

“我虽然没在京城长大,却也听说过先皇后娘娘的很多事迹。先皇后贤良淑德、谦恭简朴,绝不会凭着家世和身份欺辱百姓。”她一边说一边问郁嘉言:“表哥,这位白姑娘也是先皇后家族中人?怎么表妹看着,不太像啊……”

白家也算是外来户,在京城根基不深。先前有皇后支撑,他们还算富贵;先皇后去世后,便慢慢落魄起来。若不是还有大皇子在,就白家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早就被别的家族给蚕食了。

郁嘉言在周思敏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愣愣点了点头:“她是白家人没错。”

“这倒奇了怪了。”周思敏便自言自语道:“同是一个家族里走出来的女子,怎么一个就是天上明月,另一个却只配做水中污泥?”

周围的食客听了,便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是啊是啊,这小娘子忒泼辣,倒不似白家女儿。”

“那也不一定。龙生九子各有所异,便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生子还有性格迥异的呢,更何况是这隔了代的。”

“我才不信她是白家人呢。这么没口德,简直是给先皇后丢脸。”

白妍秋见周思敏一句话就挑动的周围人对自己群起而攻,不由大恨。

“你们这些贱民,也有胆子议论皇后娘娘!”她对周围人骂道:“不知dào

祸从口出吗?”

邵澄明站在旁边,一听白妍秋说出这话,便觉得要糟。今上是脾性温和之人,所以朝中言路宽广,便是京里头的百姓聚在一起说王侯、议政事,只要不涉及谋逆之事,就是步芳军统领站在这也不能说他们一个不是。更何况这些食客也知dào

分寸,根本就不提皇后娘娘,只一直议论着白家人,又哪里能祸从口出了。

果然,白妍秋话音刚落,周围食客便哄得一声大笑起来。

“哎,小丫头,这说话可要讲证据啊。这里这么多双耳朵竖着呢,你可不能凭空污蔑我们啊!”

“在下不才,御史台封林冲是也。白家教女无方,纵容子女在酒楼仗势欺人,污蔑百姓。不写个折子往上递一下,实在是有辱在下的官职名声。”

“封大人别急别急,我和这白家老头还算有些交情,还请封大人瞧在老夫的面子上饶了这小丫头一回吧?小丫头不懂事,口无遮拦的犯了错,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

要说这京城里头藏龙卧虎,那真是一点没错。随便吃个饭都能碰到御史,周思敏笑得眼睛都弯了。

郁嘉言直勾勾看着对方,心想表妹笑起来可真好kàn



不说是他,便是邵澄明也有些怔愣。低头想了一下,便对白妍秋悄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吧。”

白妍秋却已是愤nù

的失去了理智,听到邵澄明的话后,不仅没走,反而朝着对方发起火来:“连你也被这个狐媚子给迷住了是吧?要滚就滚,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邵澄明被气的半死,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他是瞎了眼了才会帮这种人说话!人家一心想要作死,他管她去死!

一直跟着邵澄明的钱如云见了,犹豫了一下便也跟了出去。她已经看出来了,白妍秋这种蠢货根本不能拿周思敏怎么样。她就是留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热闹。

“你给我站起来!”白妍秋却不管那两人,而是直接冲到周思敏跟前企图去揪她的衣领:“小小一个庶民,也敢算计本小姐?快起来给我道歉!”

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周思敏呢,便被一个箭步冲上来的周星给拦住了。

而周思敏依旧坐在原地,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胆!”白妍秋推了推挡在自己面前的周星,气的眼睛都红了:“哪里来的狗奴才!居然敢对本小姐动手!”

周围食客也是惊讶万分,没想到这个从异乡来的小小少女,出个门还带着这么厉害的侍卫呢。

“我是一个小小庶民,白小姐难不成就是什么公主郡主了不成?”周思敏站起身转过头,笑眯眯问道:“还是说这位姑娘其实已经嫁了人,已经有了诰命在身?”

女子要高人一等,要么靠老子,要么靠丈夫,最不济的靠子孙也行。但是这位白小姐和自己一样都是官家子女,便是有个死了的皇后是姑姑,也不会比自己高人一等。

白妍秋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白姑娘,我表妹说的没错。大家都是身份相同的平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郁嘉言心平气和的劝道:“何苦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演一场热闹给别人去看去笑?还是各自散了别再纠缠了。”

他是真不知dào

白妍秋发的什么疯。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个姑娘,碰到表妹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出口就讥讽对方是乡下人。

白妍秋见郁嘉言一直站在周思敏那边,心里又委屈又气恼。想到小时候还能和郁嘉言说说笑笑,越长大对方就对自己越疏远,白妍秋便坚信对方是因为白家失了势才这般对她的。转头将周思敏的模样深深记在了心里,她擦了擦眼泪,对着郁嘉言说道:“郁嘉言,你一定会后悔的!”

在大堂里环顾了一圈,见到众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她更是羞恼,转头对着王含珠没好气的说道:“愣着干嘛,还不走啊!”

王含珠原本还有些同情白妍秋,一听这话,顿时就恼了。

“你这话应该对着你的丫鬟说,没头没脑的来唤我们干嘛?”她回道:“好不容易碰到嘉言表哥,我跟弟弟还想着多呆一会儿呢!”

一边说一边就要给王含明使眼色。却在转头的时候发xiàn

王含明早就跑到另一个桌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满脸仰慕的看着一个丫鬟,大声道:“你是不是那天在城门口飞来飞去的女侠?”

王含明正疑惑呢,却听到王含明又道:“真的是你啊!女侠你缺不缺弟弟?爷给你当弟弟好吗?”RS(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条件

白妍秋众叛亲离,是哭着离开酒楼的。

王含珠却是又惊又怒,只觉得王含明既讨厌又可恨。自己这个亲姐姐还在呢,他却跑到人家侍卫的桌上明目张胆的求收养了!

“王含明!”她强忍着不满低低斥道:“你给我滚回来!”

然而自觉已经找到生命中另一半的王含明却理都不理自己的亲姐,反而执着的求着周星收他做小弟。

“我能打架能骂人,白家那丫头要是敢骂你,爷撸撸袖子就能给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王含明认真的说道。

周星皱了皱眉,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回道。“我不缺弟弟。”

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也就是王含珠那样的亲姐姐还让着他,换了是她,早给抽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王含明听了,却并不失望,反而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你缺丈夫吗?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是不是嫁不出去啊?爷不嫌弃你,爷娶你好了!”

王含珠一口老血闷在心头,差点没给憋死。

而坐在旁边的周思敏听了,也只能暗暗咋舌。这熊孩子半年不见,倒是比以前更爱缠人了。王青鸿那厮也不管管,就这么任由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散养着。

周星面色难看。虽然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嫁人有什么丢脸的,但是被一个小屁孩这么说出来,却异常的感觉尴尬。

“我缺不缺丈夫要你管?”她冷冷回道:“就你这么一个小不点,还想娶我?”

若不是想着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给主子惹麻烦,她早就将拳头挥过去了。在她眼中,没有男女之分,没有老幼之别,只要被当做了敌人,她才不管对方是不是无辜,打杀起来一点也不手软。

“好酷哦!爷就喜欢你这样的!”王含明却是越发迷恋,直勾勾盯着周星说道:“爷现在还没长大,但爷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咱们可以先定下来,等爷长大了再娶你啊!”

那认真的语气,执着的态度,若不是从一个还没桌子高的稚童口中讲出来的话,其实还蛮令人感动的。

一旁的周辰已经笑趴下了。

周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王含明道:“其实你认错人了。”

她指了指周辰:“会飞的女侠是她。”

什么眼神!她和周辰虽然身形差不多,面貌却一点也不像好么。原本想着替对方背了黑锅就是,怎奈何周辰这个家伙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太过欠揍,让一向忍让的周星爆fā

了。

周辰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说好的永不背叛呢?说好的背靠背永远是好姐妹的呢?好姐妹就是用来出卖的是么?

王含明也转了头,仔细看了看周辰的脸,在心底认真对比了一番后才又转了头对着周星一本正经的后说道:“比起她,爷还是更喜欢你。”

他喜欢冷酷的女人。就好像周星这样冷酷的女人。

周辰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啦!

周辰闻言身体更加僵硬。虽然被出卖了让她觉得很难受,但是被出卖了之后又被人嫌弃,她不仅难受,更是没面子好么!

转头看了看周思敏,见对方也是一脸的好笑神色,心里更是郁闷:主子一定觉得自己丢脸死了吧!都怪这小屁孩,年纪不大,却一口一个爷。想要娶周星,哼,下辈子吧!

“你就是欠收拾!”她低低吼了一声,然后提了王含明就往外纵身飞去。

“啊……啊啊!”

王含明先是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尖叫后却发xiàn

自己已经被人提到了空中,风在耳边呼呼的吹,所有的人都在自己脚下,景物不停在后退……

他便享shòu

的大叫起来。

酒楼里微微骚乱了一下后,食客们便呼啦啦全往外跑去,想要看看那女子待要将那小孩怎么着。

“放开我弟弟!”王含珠大惊,连忙便追了出去。

“表妹,那两人是王家人。”郁嘉言见状也是急的不行,生怕周思敏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便提醒道:“你的侍卫……”

若是王含明出了什么事,便是自己母亲也保不住周思敏吧。

“周星你去看看。”周思敏倒是不担心周辰会做出什么没分寸的事来,但是为了安抚郁嘉言,她还是让周星跟上去看看了。

周星有些犹豫,她一走,小姐身边就没人保护了。

“这里有两个哥哥在,没事的。”周思敏知dào

她想什么,便说道:“再有,我们也吃完了,这就去结账了。”

周星听了,这才离了大堂直往外跑。

刚出了门口,便听到头顶传来了王含明哇啦哇啦的大叫声:“哦哦哦!好爽啊……爷会飞啦哈哈哈……”

王含珠则领着几个奴才站在酒楼前的大街上,和街上无数的行人一样,全都仰了脖子往天上看。只见周辰手里拎着王含明,借着连成排的店铺屋檐不停的腾挪跳跃,速度快的就好似贴着屋檐在飞。下面看热闹的人群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那样子倒是将周辰看做了玩杂耍的。

“周辰,你给我滚下来!”周星很生气了,周辰这样子简直是丢她们霄封军的脸:“主子没发话,你竟敢自作主张?”

大概是发泄够了,周辰很快就带着王含明落到了地上。将人往地上一丢,她有些心虚的走到周星身边,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道:“谁让你出卖我……我出出气还不成?”

被扔在地上的王含明很快就爬了起来,不顾奴才们的哄劝拉扯,又跑到周辰面前期待的看着对方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再飞一次好不好?”

悬在空中的感觉太棒了。虽然是被人提着,但他却感觉自己好似踏着风在飞翔,天空那么辽阔,所有的风景都在高处。

可惜人怎么就没长双翅膀呢!

周辰没理他,头一扭看到周思敏出了门,便跑到对方面前请罪道:“主子,在下自作主张做了错事,请您责罚!”

周思敏轻笑了两声:“你是该罚。你看周星都急成什么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对已经走到面前的周星道:“该怎么罚周辰,我也不管,都由你说了算。”

难得看到周星露出这么人性化的表情,她只觉得这一场戏真是看得值。

“回去再说。”周星点了点应了下来。主子心软,让她惩罚周辰根本就起不到让对方受教xùn

的目的。该怎么罚,还要她亲自来。

周辰哀叹了一声,低着头跟在周思敏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哎哎哎,别走别走!”

众人正要去逛街,却听王含明再一次追了上来,扒住了正要上马车的郁嘉言不肯放手。

“表哥!你也不帮着我说说好话!”

他难得主动亲近郁嘉言,倒让郁嘉言一时间有了受宠若惊之感。

“表弟,你要我帮你说什么?”郁嘉言无奈的停了下来:“那两个侍卫只听周家表妹一个人的命令,我就算要帮你也使不上力啊!”

要说他自己都想跟周思敏亲近呢,不也说不上话么。

“王含明!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回来!”王含珠追了上来,扯着王含明的胳膊就往外走:“要不然我回去告sù

爹爹,就说你又在外面闯祸了!”

王含明从没像今天这样讨厌自己的姐姐。他一把拍开了王含珠的手,不屑的说道:“告状告状!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什么?再说了,爷今天闯了什么祸?爷是打人了还是骂狗了?闪一边去,别多管闲事!”

女人就是多事。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老是想捆住男人的手脚,叫他们想飞也飞不起来。爹爹现在不肯再娶,大概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王含明一边想着一边就走到了周思敏的马车前,见到周思敏正站在原地好似等着自己,他便有些羞涩的上前问道:“这位仙女姐姐,你能不能将你的侍卫借给我做师傅呢?”

他已经决定了,娶冷面的周星当妻子,拜会飞的周辰做师傅。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居然是他一个人想到的呢。

爷果然是智勇双全么。

“我借侍卫给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周思敏笑吟吟望着王含明,一如从前他还是她儿子的时候。

王含明甩了甩头,他刚才是眼花了吧?还以为那死女人又回来了呢。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他谨慎问道:“你缺银子吗?”

周思敏摇了摇头。

“那你缺男人?”还没等周思敏变脸,他又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苦恼的想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还缺个母亲,你愿意嫁给我父亲吗?”

嫁给王青鸿吗?这一世她没了冯家的家世,他未必会看得上自己。但是没了冯家的牵连,他们之间又不会如以前那般关系冷淡。

周思敏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我不做人后娘的。”

这样啊……王含明有些失望。对方什么都不缺,他拿什么条件去换呢?

“要不,你自己想吧?”打着商量的语气,王含明说道:“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lì

给你办到。”

听到对方这么说,周思敏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慢条斯理的问道:“冯锦绣葬在哪了?”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诡异,但是王含明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觉得并没有出卖王家的嫌疑后,便道:“葬在王家的祖坟里呢。牌位也在王家的祠堂里了。”

到底是他的母亲,虽然他们的母子情缘只有两年,但是介于对方已经归了尘土,他说起这事时便还算恭敬。

周思敏微微有些讶异,想了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人已经死了,若要借着尸体的归置问题要挟别人,王家人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

“她是我师姐。”周思敏沉吟道:“若你能带着我进你们家祖坟里头祭拜一下师姐,我就让你跟着我的侍卫学武功。”

至于王青鸿会不会答yīng

他儿子跟着一个奴才学武……周思敏笑了笑,她又不是他的后娘了,操那么多心干嘛!RS(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脸面

王含明一步三回头的与周星周辰告了别。

周思敏这才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情,上了马车与郁嘉言他们一起准bèi

到兴化坊里买几件首饰。

大概半年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周思敏兴致勃勃的过来,看了半天后却没觉得没什么新鲜的地方。意兴阑珊的选了几件玉器,又将被玉兰摔碎了的簪子托给店家改雕之后,周思敏便恹恹的打道回府了。

先到仓氏那里请安,说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周思敏将延医画铺的事情也据实说了一通。

“思敏原本想着手里握着契书呢,铺子还能长脚飞走不成?”她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可哪成想那王家和冯家欺人太甚,无凭无据的也能强占旁人的东西!”

仓氏看着义愤填膺的外孙女,心想幸好大媳妇不在。要不然听了这话也尴尬不是。

“思敏别急。原先也不过是个误会,你先等上三天,若那两家人乖乖将东西还了回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这事没发生过好了。”

回头她就跟大媳妇交代一声。一间画铺而已,没必要争抢的叫人笑话。

周思敏乖乖的嗯了一声,又显摆了自己买的几件玉器,送了两块松鹤的玉牌给仓氏。

没有哪个长辈不喜欢小辈心里想着自己的。虽然东西不值钱,但是那份心意却实属难得。仓氏将东西收下后,又吩咐刘嬷嬷开箱送了周思敏一套珍珠头面,让周思敏好一阵惶恐。

这头面一看就价值不菲,数不清的或紫色或白色的珍珠如繁星满天,拱绕着晶莹碧绿的宝石熠熠生辉。

“外祖母,这太贵重了……”周思敏忙摆手拒绝。

“再贵重也是外物!”仓氏却毫不在意:“咱们思敏长得漂亮,这头面也只有你才能撑得起来。”

周思敏心情复杂的接了东西,只觉得自己将郁家牵扯进冯王两家的事情里,实在是不孝。

心事重重的回了房。周思敏便接到了三姐周思贤的帖子。

芍药已经回来了,将仓氏赏赐的头面归置好后,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思敏面前说道:“小姐……”

周思敏疑惑的看着她。

“那个……您不是赐了一块玉牌给福哥儿么。”芍药想起回家时,父母亲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心里便觉得有些心酸。郁家是大族,家生子也多。但是能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却很少。她的父母在府里算是地位比较底下的。父亲在马厩里喂马,母亲则在浆洗房里管几个小丫鬟洗衣服。当年就是因为父母在府里说不上话,找不到关系,才被迫看着自己远离郁府,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周家堡当婢女的。

“给你就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吗?”周思敏纳闷的想着,难不成那玉牌丢了?

芍药强扯了一个笑容:“奴婢的爹娘不信任奴婢,怕奴婢做了错事,非要让奴婢将这玉牌给还回来。”

她带的那几大包东西已经叫父母吃惊不已。但是因为有玉兰姐比着,他们倒也没疑心什么。周家堡虽然偏院,但是所有奴才回来时,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赏赐。

看样子还算富庶。

然而今日芍药回家时,拿出那块赏给福哥儿的玉牌时。却被父母强烈质疑了一番。在郁府里住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他们一看就知dào

玉牌价值不菲。再加上没打听到玉兰姐也收了这样的赏赐,父母便疑心芍药走了歪路。

“赏给你的就是你的了。”在芍药那里便是天大的事了,到了周思敏这里却并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兴趣:“你父母若是不信,尽管将他们带过来问我好了。”

芍药哎了一声:“奴婢娘就在外面呢,我这就去带她进来!”

周思敏听了。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又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感情这丫头铺垫了这么久,就为了让自己见她家人一面?

没过一会儿,芍药便又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妇人。

“奴婢张氏见过表小姐。表小姐万福。”

周思敏细细打量了张氏片刻,见对方身量矮小。面庞沉静,看着跟府里的其他嬷嬷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对方那微微佝偻的肩背暴露了她的地位。若是真zhèng

得脸的丫鬟婆子,除了要在主子面前弯腰低头外,绝大多数时候都应该是挺直了脊梁骨在院里横着走的。张氏这样子,想来平日里没少低头弯腰。

“你既是芍药的娘。便不要在我面前多礼。”周思敏喜欢芍药,对张氏也是和颜悦色:“芍药这丫头心地纯良,对我也是忠心耿耿。我前几日听她说起家中幼弟,便起了心思送上一份薄礼。谁知倒让你们疑心了。”

张氏忙低头道歉:“奴婢惶恐。芍药这丫头从小就离了奴婢身边,奴婢怕她失了教导骗了姑娘……”

她抬眼间看到周思敏的清丽模样,心里一震:这表小姐倒是比二姑奶奶还要美上几分。芍药这丫头可真是有福了。

张氏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也一直想着芍药的将来怎么办。若是做了表小姐的陪嫁丫头,只要姑爷看上,便是个做通房丫头的命了。可是她作为女人,宁可自己女儿做个靠手吃饭的大丫鬟,也不想她做个靠脸吃饭的姨娘。

如今看这表小姐貌如天仙,她心里的担忧便放了一半。除非姑爷瞎了眼,否则尝过了龙肉,还能对那些臭鱼烂虾下得了口?

芍药不知dào

自己在张氏心里已经被比成了臭鱼烂虾,见母亲竟对着小姐失了神,她真是又羞又急。

周思敏却淡淡笑了一下:“这事倒是你想偏了。芍药这丫头品性纯良,我这个做主子的怕是这辈子都离不了她的。但也正因为喜欢她,所以更不舍得让她受委屈。你们若是看中了哪家小子,只要对方敢上门提亲,我这里就敢应下来。大不了去了她的奴籍,再陪上几份嫁妆罢了。”

听到这话,芍药简直面红耳赤。

张氏却是直接呆住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女儿也有从奴才变成庶民的一天!

“不过我也有条件的。”周思敏笑眯眯说道:“就算芍药将来嫁了人,也得到我身边做个管事娘子的。到时候我也不跟她签什么契书了。只凭她干多少活就拿多少银子。不过这事得男方也同意呢。”

难得碰到一个忠心又好使的丫鬟,周思敏也乐的给对方做脸。又要马儿跑的远,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事情,她做不来。再有。芍药的家人也不是那贪得无厌的人,就从怀疑芍药手里的玉牌来路不正、一心要到自己面前求证这事儿就能看的出来。

“成成成……”张氏生怕周思敏反悔,连忙哆嗦的应了下来。直到现在,她才相信自家女儿是真的得表小姐喜欢的。瞧瞧人家这考lǜ

的多周到,既给女儿去了奴籍,又不断了她的生路,外面那些小子会反对才怪。

她也不求女婿有多大出息,只要性子老实,能对女儿好就行了。

“谢过表小姐大恩。”张氏拉着芍药跪在地上给周思敏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表小姐您放心,芍药这丫头有奴婢看着呢。她要是敢做出对不起您的事。奴婢头一个就饶不了她!”

周思敏呵呵笑起来。这才是母亲吧,真zhèng

知dào

怎样才是对自己女儿最好的选择。她瞧着芍药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只怕还没搞清楚去不去奴籍对她有多大影响吧!

“这事就这么定了。”她白日里逛了一天,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了,挥了挥手对芍药道:“代我送你娘一程。”

芍药低声应下。然后一脸疑惑跟羞意的将张氏给送了出去。

张氏刚走到院子里,便一把抓住了芍药的手臂,哆嗦着说道:“闺女,快,快掐娘一把。看看娘是不是在做梦呢!”

芍药见到左右的小丫鬟都在看着自己,便有些恼怒的将张氏拉到了走廊的最里侧,不满的嘟囔道:“娘。你做什么呢?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怕丢人。”

真是的,阿娘平时是挺老实可靠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小姐的院子里竟神神叨叨的。

张氏见芍药面色依旧平静,忍不住就在对方腰上捏了一把。只把对方捏的嗷嗷直叫、眼泪汪汪的了,她才低声斥道:“你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表小姐要放了你的奴籍,你就能嫁给良家了。这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一点高兴劲都没有?”

芍药扭着腰,呜咽的问道:“娘,嫁给良家和嫁给小厮有啥区别啊……反正都是嫁人。反正都要伺候主子。”

张氏见自己女儿天真,不由便觉得无奈起来。左右看了看,她轻声斥道:“你懂什么!奴才永远都是奴才,生下的孩子也是主人家的财产。主子说卖就卖,说送人就送人。若不是这样,你当爹娘愿意将你送到周家堡那么远的地方去?”

一边说,她一边就抽泣起来:“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娘不想你再受一遍!”

芍药见张氏都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张氏也知dào

这是在外面,只伤感了一会儿便擦干了眼泪继xù

教xùn

起女儿来:“若是你成了良家,你的孩子就不用再伺候人,也不用担心被主人家发卖掉。如果他肯上进,还能读书做大官。到时候你享他的福就能得个诰命。诰命你懂吗?只有老夫人夫人那样的主子才有的。”

芍药直接听傻了。晕晕乎乎的将张氏送出去时,她都还没醒过神来。

而一直站在阴影里的玉兰却是面色难看,心情失落了半天才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临产

周思敏一大早就去给仓氏请了安,然后告sù

对方说要和哥哥一起去看周思贤。

仓氏早早就知晓了这事,但还是叮咛嘱咐了半天。帮着看了看周思敏准bèi

的礼物,老太太还嫌不够,又让刘嬷嬷多送了半车礼物,这才让周思文兄妹两拉着去了章家。

大概是因为周思文进了学监,身份一下子变得贵重起来了。两人一下马车,竟见到三姐夫章炳坤带着一大群人站在门口亲自迎接。

“三姐夫。”

两兄妹诚惶诚恐,忙上前拜见。

章炳坤哈哈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三姐姐怀着身子,我这心啊便一直悬着,也没准她到门口来迎。弟弟妹妹还请不要介yì

。”

周思文连忙接话道:“姐夫您站在门口就够思文惶恐了,再要加上姐姐,您是诚心想让思文不安么?”

周思敏则站在周思文身侧,只一心扮羞涩样。

章炳坤便一边将两人往家里迎,一边说道:“里面坐里面坐。你姐姐盼了好几天,你们再不来啊,她都想厚着脸皮去郁家拜访了。”

周思贤这婚事还是大姑姑周言锦牵的头。周言锦自己嫁了个没有婆婆妯娌牵绊的孤独秀才,尝到自己当家作主的甜头后,便看中了孤身一个在京中闯荡的章炳坤。将对方的条件写全了送到周家堡后,和孙氏也是一拍即合,没多久就将周思贤给嫁到了京城。

章炳坤原本就是御林军中侍卫,几年下来,也算是小有资历,已经升了官成了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即便这样,他依然觉得周思贤身份高贵,人家是有父有母的官家小姐,兄弟姐妹又有出息,所以几年如一日的一直敬着对方。便是周思贤如今怀孕了,他也没有纳妾的打算。

“家里小……”章炳坤不好意思的将人迎到了客厅,然后才粗着嗓子吩咐丫鬟上茶。

周思贤就是这个时候,由两个婆子扶着走了出来。

“五弟,十妹。”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挺着大肚子就慢慢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上来的婆子手上还抱了一个两三岁大的女娃,浓眉大眼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章炳坤哎呦一声,就赶上前扶住,埋怨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我还打算领着弟弟妹妹到内室去看你呢。”

这大肚子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叫他看着就胆战心惊。

“有你这样待客的么?”周思贤嗔怪道:“没的叫弟弟妹妹们笑话!”

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张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三姐姐。”兄妹两急忙上前拜见。

“哎,我这肚子太大,连祖父过寿都没能赶回去。”周思贤已经到了足月快生的时候,不管是站是躺都不舒服。丫鬟们便在榻上塞了个枕头,让她斜靠着跟周家兄妹说话:“倒是怠慢你们了。”

周思文有些尴尬,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倒是周思敏嘴甜,忙上前问道:“三姐姐,怀着我外甥很辛苦吧?思敏看您连走路都很艰难的样子。”

一句话说的周思贤眉开眼笑又深有同感:“可不是呢。这一胎可比怀小雯的时候辛苦多了。怀小雯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累,生之前还和你姐夫在院子里浇花呢!但这一胎就不一样了,开始是吃什么吐什么,现在是走路也累,睡觉也累。你瞧瞧,我这手都肿成什么样了,都是这臭小子害的。”

所有人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个小子,周思贤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虽然嘴上骂着臭小子给自己吃了多少苦,心里头却美滋滋的说什么都觉得甜。

“原来小表妹叫小雯啊……”周思敏看到旁边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便转头朝着她笑眯眯问道:“小雯,你会说话了没?会叫姨母吗!”

满屋子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了章小雯脸上。

章小雯愣愣看了周思敏半晌,突然眯眼一笑,转头将脑袋搁在婆子怀里好似害羞起来。

“这丫头,认生呢!”周思贤也被逗乐了,对着周思敏说道。

满屋子里都是笑声,章炳坤便拉着周思文到一旁的偏厅说话去了。将屋子专门留给周思贤和周思敏两姐妹。

没了男人在场,周思贤便问起了家里女眷们的情况。

周思敏知dào

她想听什么,便捡着大房里的一些趣事说给了周思贤听。最后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周思慧。

“她原本还不知dào

,听小姑说那是赵家二郎,当场就羞红了脸。”周思敏说的是那天在门口碰到赵默青的事情:“大概是怕别人笑话她,跨门槛时差点被绊倒,幸亏有我在旁边扶了一把。不然她可要悔死了。”

没说是周思淑踩了周思慧的裙摆,才导致对方要摔倒的事。

周思贤一听,也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丫头自小就迷糊。赵家小子虽然看着聪明,其实脑子里也是一根筋,轴着呢。这两人的性子倒还般配。再说了,咱们思慧从小就乖顺,嫁到赵家有婆婆在上面操心,她尽可万事不管。”

她给周思慧牵这根线,也是考lǜ

了很久才决定下的。周思慧跟她性格不一样,她是嫡长女,从小就帮着孙氏管事理家,说话做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要是上面压着婆婆小姑子,她少不了要跟对方起冲突的。但是周思慧不一样,她这个妹妹在大房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就万事不管,别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也没什么主见。赵家人口齐全,赵默青虽然是幼子,却争气的进了学监,周思慧进了赵家不要管家,丈夫又争气,若她能生了儿子,这辈子都安稳了。

“姐姐们都是有福的。”周思敏笑着说道:“大伯母可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周思贤便点了点头:“我母亲在祖母面前吃了一辈子的苦头,给我们寻亲的时候便特别注意家中长辈的名声。这赵家老太太是个重规矩的,为人也和气,妹妹那性子,她一准喜欢。”

最主要的是,能凭着这样的关系攀上郁家。原本二房的妹妹倒也合她的要求,但是谁让二叔没有官职呢。不过现在周思文进了学监,又有郁家从旁相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十妹妹这下总算是熬出头了。

“你母亲可有给你说亲?”周思贤想到这里便问道:“你别害臊。这里就我们姐妹两个,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这女人嫁人就好比再一次投胎,可要看准了才能嫁!”

周思贤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殊不知她眼前这个妹妹也是个过来人了。

“外祖母接我进京城,怕就是有这样的意思。”周思敏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不知dào

:“若思敏猜的不错,她老人家还是想我靠她近一些的。”

周思贤听了,顿时也高兴起来:“是该这样。思文有了前途,自然就要往京里头靠。你也嫁到京城,不说我们这些姐妹间可以相互走动,便是将来你哥哥嫂嫂都能给你撑腰。”

还有郁家跟开国侯府在京里竖着,哪个不长眼的敢给周思敏脸色瞧?周思贤这样想着,却不知dào

郁小仙压根不把周思敏当亲生女儿看。

“那可要求菩萨给我寻个厉害的嫂嫂了。”周思敏笑嘻嘻说道:“三姐姐若是看到哪家有那能干又厉害的姑娘,可要帮着我哥哥留意哦。”

周思文的婚事她插不上手,这话说出来纯属的开玩笑。

周思贤自然也知dào

。她也只能给自己的亲姊妹牵一牵红线,像周思文这样有前途的男丁的婚事,只怕连他爹娘都没资格操心。

“给你寻个厉害嫂子,不怕被她欺负?”周思贤打趣周思敏道:“到时候哭哭啼啼的来找姐姐,姐姐可帮不了你啊。”

周思敏却完全不介yì

,对着周思贤的肚皮笑嘻嘻说道:“那我就不找姐姐,只让我的小外甥帮忙撑腰!”

周思贤也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人还没出生呢,就想着帮你做事了。”

两姐妹又聊了一会儿,直到用了午膳后才打算离开。

却不料周思贤竟在这个关头发动了。

“快!快去请稳婆!”周思贤大叫着:“我……我要生了……”

章家早就寻好了稳婆,只等着周思贤一发动就派人去请。章炳坤一急拔腿就往外跑。

看着三姐夫竟是急的没了主张,周思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哥哥,还不去拦着三姐夫。我们带了马车来的,让车夫带着他去请好了。”

靠着一双腿跑,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思文也没经lì

过这样的阵仗,闻言便去追章炳坤了。

“快去多烧点水备着,将你们主子抬到偏厢,寻个干净的褥子铺上!”周思敏想到哪就安排到哪:“三姐姐,您先别急。我没经验,但你已经生过一次了呀,该做什么你告sù

我,我去给你安排。”

周思贤疼一阵歇一阵,这会儿正处在间歇期,闻言便感激的说道:“辛苦妹妹了。你做的很好,只是小雯……”

她说着说着又疼了起来。

周思敏转头一看,见那婆子还抱着章小雯站在一旁无措的看着,不由气的骂道:“还不快将小姐抱下去!惊着了小姐怎么办!”

那婆子吓了一跳,闻言抱着章小雯便匆匆走了出去。

周思敏这才有空吩咐周星:“你跑一趟郁府,告sù

外祖母我三姐姐发动了。我这会儿怕是回不去了。”

周星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哎……我没经验啊……”周思敏转头看着周辰,叹息道:“这可怎么办呀?”

没有婆婆和妯娌,也不全是好事啊。

周辰被主子看的有些慌张,为难的说道:“主子,您别问我。这事……我也没经验。”RS(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谢礼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周思敏都没生过孩子,也没遇到过生孩子的妇人。在外间听着周思贤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她只觉得心肝俱颤。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慢?稳婆怎么还不来!

急归急,她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镇定样子,坐在正厅里倒也能叫下人们有了主心骨。

不过,也就周思敏觉得时间过得慢。自周星回了郁府禀了仓氏,再到仓氏派了王氏过来坐镇,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

而这时候,原本看好的稳婆也到了。

有了大人们操心,周思敏这才轻松起来。等到夜都黑了,周思贤终于生下一个儿子。

章炳坤高兴疯了,对着前来帮忙的王氏自然千恩万谢。

王氏便淡淡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再多说客气话就要见外了。”

其实郁家有周言绣在,是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来操心周思贤的生产的。怎奈何周言绣犯了仓氏的忌讳,让婆婆对这位媳妇很是不放心,才派了她来照看一下。

“三姐夫,我大舅母原就是个热心肠,您就别太客气了。”周思敏笑着提醒对方道:“只是这坊门都关了,您可得费心安排一下住处才是。”

章炳坤刚得了儿子,正是欢喜的忘形的时候。若不是周思敏从旁提醒,他还真想不起这事来。尴尬的笑了笑,他忙让婆子们请王氏等人到花厅小坐,等吃了晚饭后再领着客人们进客院洗漱休息。

这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王氏才领着周思敏兄妹两个回了郁府。

“听说延医画铺是潘大师留给思敏的?”王氏直到临进门了才提起这事:“我那弟弟原以为是弟妹的私产,想着到底是亡人的最后一点想念,才一直不肯放手的。却没料到被思敏给看了笑话……”

王氏的语气里有一点点遗憾。弟弟聪明了一世,却在娶了冯锦绣这事上吃了大亏。不仅没得到对方丝毫的助力,便是连自己的名声都差了不少。现在提起王青鸿,人们便要说他克妻。再要娶好人家的女子却是更艰难了。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今上会将三皇子过继到姐姐名下呢。

哎,那冯锦绣也不是个有福气的。

“是师傅觉得思敏家世地位及不上师姐,这才想着将她手上那一点薄产留给思敏的。”周思敏不知dào

王氏已经将她归到了没福气的那一类人里。只笑着说道:“也是思敏自己太过懒惰,没及时回京城将东西都归置好,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大舅母若不是打趣思敏,以后这事就莫要再提起了。”

算是给了王氏一个面子,不再追究此事。

王氏想着自己奔波了一夜总算换来这样的回报,当下也十分满yì

,这才带着周思敏往仓氏面前请安去了。

倒是叫周思文听得稀里糊涂的,直到事后问过周思敏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已是四方馆的准学子,不日就要进学监学习。在这之前,还得备一些礼物去贤王府登门拜谢。

“哥哥不必操心这些庶务。一切都有妹妹帮你筹备着呢。”从仓氏那里出来后,周思敏便这般安慰着周思文:“贤王不缺钱财,也无甚喜好,给他准bèi

的东西还得用心才会出彩。”

自家人了解自家事,周思敏在外借势时借的无比自然。一副跟贤王府多么熟悉的样子;其实她比谁都了解,李延年恐怕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清楚。

不过这次,她算是猜错了。因为金世鹏的事情,李延年对周思敏还是很关注的。知dào

这人已经到了京城,还专门派了人来监视她。只不过周星周辰武艺高强,那些人只能远远瞧着,从不近身窥视罢了。

在家歇了两日。周思敏和仓氏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周星和周辰来到延医画铺看冯王两家有没有将原先抢过去的字画送回。

“王家倒是给的痛快,该还的都还回来了。”潘璟一边领着周思敏在一张张铺开的字画前走着,一边给她交了底:“冯家送来的却不太完整。”

他抬起一只手掌,竖了四根手指有些愤愤的说道:“只还回来了四成。”

周思敏听了,便知冯家是在怀疑自己所说的话。贤王那里真的有关系。剩下六成也不难要;贤王那里若是没关系,这四成就是他们能还回来的全部了。

倒不是冯家有多落魄,一点点利益都要与人争抢。而是这些字画都是极珍贵之物,有钱有势也不一定能买的来。再加上今上的那一点小爱好人人皆知,便更显得这些字画珍品用处多多。

王家能一下子就将东西全还回来。已经是周思敏意料之外的事了。

“先不急。”周思敏脸色平静,脚步却停顿了下来。她的目光停驻在了其中一幅字上,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一副字好陌生。我记得你的单子里没有这么一幅啊?”

她说的陌生不是指这副字本身陌生,而是说这幅字原来就不是她画铺里的东西。延医画铺是师傅的心血,也是她的心血,所以这里收购的每一幅字画她都掌过眼,却不曾记得有这一副。

潘璟听了,便也将目光转了过去。这一看,他差点没气死。

“这是王家拿来滥竽充数的!”他也不记得自己画铺里有过这副字,再看是王家送来的,当场就怒了:“这还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了不成!太过分了!”

原本还以为王家人是好的呢,没想到竟想出这等以次充好的事来了。潘璟一边骂一边就要上前将这副字卷起来去找王家算账。

“等等。”周思敏却拦住了他,然后上前仔细品鉴了一会儿,转头对着潘璟说道:“这副字我要了。”

潘璟有些傻了:“这是名家作品吗?”

难不成他们还捡了个漏?

周思敏一边小心的将字画卷起,一边回道:“并非名家。”

她不想潘璟追问,又加了一句:“这是一位故人的遗作。”

这位故人不是她认识的旧友,而是一位真zhèng

故去的人。

潘璟听了,果然不再追问。周思敏又看了一会儿,又从里面挑了一副工笔人物画卷走了。

一张谷良城的字,一张谷有天的画。除非李延年不在贤王府。否则见了这字画定要宣见哥哥。

周思敏美美的想着,一回到郁府便将哥哥约到了二门口的游廊里说话。

“谷良城是贤王的外祖父,谷有天是他舅舅。这两人死的凄惨,贤王心中必有愧疚。哥哥带着这两幅字画前去登门。必会被贤王召见。”

周思敏这话说的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洪军叛乱进京时,世家大族纷纷弃府逃亡,唯有李氏皇族一脉留守抵抗。谷家是当时的晋王泰山,闻听女婿要誓死守城,冲动之下便做了先锋。然而谷良城不过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其子谷有天又是一个从未习武的文人,面对已经杀红了眼的洪贼哪有抵抗的能力,只打了个罩面便被敌人给秒杀了。尸体被挂在阵前充当逆贼的盾牌,谷家人痛不欲生,苦劝晋王不走后。这才抛下皇族一脉匆匆逃亡。

李延年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对其父母祖辈的惨烈死状记忆尤生。他虽然不是个喜好字画的风雅人士,却也常常出入延医画铺,为的就是寻一张亲人们的遗作。然而洪贼进京后烧杀掠夺,能拿走的都已拿走。不能拿走的也全都付之一炬。冯锦绣学艺的那些年,除了见到潘大师拼了一副谷良城的残画外,之后竟再未找到过一幅。

却没想到今日运气这般好,一下子找到了两幅。

这到底是王青鸿不识画还是底下人滥竽充数将这两幅字画给换了进来呢?

周思文听了妹妹的叮嘱,无端便觉得紧张起来:“只是送个谢礼,放在门上就行了,不需yào

和王爷见面吧……”

自从上次在周家堡和李延年见过一面后。他就有些怵着对方。一想到祖父那样杀气凛冽的人都能被李延年遏制住,周思文这脆弱的小心脏便有些承shòu不能。

周思敏见到周思文面色有些不自然,以为对方是紧张贤王盘问他的学问。微微笑了一下,她便缓缓说道:“哥哥也不必紧张。你只要能进到王府里便算是成功了。至于贤王问什么问题,你答得出就答;答不出也没什么要紧的。”

最要紧的就是向所有人宣告,周思文是贤王看上的人。谁要动他。也要先问问贤王答不答yīng



“若是贤王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呢?”他低低说道:“比如小时候教我们鞭法的师傅,妹妹你还记得吗?”

周思敏在脑子里翻了翻,摇了摇头:“教鞭法的师傅?贤王会问这个?”

他是吃饱了撑的吧?还是说看上了哪个有才干的人,想要招进步芳军充当皇帝的打手?

周思文哎了一声:“我哪知dào

他问这个干嘛呢。那个彭史谨还送过鞭子给你的,你都忘啦?”

周思敏仔细想了想。然后又觉得有些好笑:“哥哥,便是贤王问了这些问题又能如何。你知dào

就知dào

,不知dào

就是不知dào

,难不成还有第三种答案?这可比考你那些学问好答多了。”

“可贤王若问这两幅字画是哪来的呢?”周思文依旧苦恼的说道:“我不太懂这些。”

他对字画一道并不精通,虽然得周思敏百般安慰,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周思敏听了,不由暗笑起来。

周思文见状便踌躇的说道:“要不妹妹随为兄一道去吧。”

周思敏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日一早,兄妹两一人坐车,一人骑马,一起来到了贤王府外。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面

周思文出示了学监的证明,侍卫们便没有如上次盘问顾西庭一样将人圈在门口看管了。周家兄妹将奴仆全都留在了马车里,然后便双双等在了王府的门厅里头。

与他们一道等候拜见的,还有好些人。近日朝廷动荡,今上又与贤王亲近,不少人便想从这里得到一些靠谱点的消息,好早早抢占到太子爷的“芳心”。见到周思敏兄妹进来,众人便都忍不住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倒不是他们二人穿戴有什么不合适,而是周思敏的身份是一个女子,并且又生的美貌。在场的众人便以为周思敏是被周思文当成礼物用来走后门的。

可谁都知dào

贤王不好女色。快要二十岁的人了却不曾娶妻,只有两个侍妾还全是圣上强买强送的。其他人若要给贤王送美人,退回来的全是美人的尸体。这年轻后生看着就是个呆的,没打听清楚贤王的爱好就贸然敬献美人,这不是找死吗?

一时间众人暗暗憋着笑,只等着看周思文的笑话。但是目光在周思敏身上逗留时,却又总含了一抹同情的意味。

哎,模样还不错,再长上两年绝对是大美人一个的。可惜了。

不同于周思文的茫然,周思敏对这些人的目光算是了解的。但是她也不理会他们,只一心等着李延年的召见。周家在安溪尚且是日薄西山,在襄平更是有如虾米一般难以叫人重视。不及早找个靠上贴上去,周思文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郁家一门清贵,到底还是有些势弱的。

她一边想一边也不时将目光往里望去。在给门子抵礼单的时候,她塞了一锭金子。那门房认真扫了礼单两眼后,才郑重的将那两幅画卷抽出来找人送了进去。

都这么一会儿了,李延年应该看到了吧?

她这边正想着呢,那边便有小厮走了过来。

“王爷请周家郎君前去说话。”

周思文听了,连忙上前应了。

周思敏不顾周边众人的讶异眼光,只微微低了头,默默跟在了周思文后面。一路穿过了好几个门洞,几人才来到了花厅里头。

李延年并不在里面,那小厮请周思文坐下,然后才对着周思敏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周小姐吧?”

见周思敏点了点头,他又道:“王爷请周小姐前去书房说话。”

周思文刚刚坐下来的身体唰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贤王对自己连见一面都欠奉,却要单独见妹妹。这怎么行呢?孤男寡女的,要是贤王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救都救不及……

他急忙对那小厮道:“舍妹年幼……”

“哥哥!”周思敏却打断了对方。她清楚的知dào

,李延年能让他们进来,为的就是那两幅字画。至于给周思文荐书的事情,对方恐怕早就忘了。

既如此,对方不愿见周思文便是意料之中了。

“没事的。”在外人面前,她也不便多说,只给了周思文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便对着不耐的小厮柔声道:“小女子第一次踏足王府,还烦扰这位小哥前面带路。”

周思文看着花厅外来回走动的侍卫,心里便极度后悔起来。早知dào

是这样的情形,他宁可不进这王府也绝不要让妹妹涉足险境之中!

那小厮虽然不耐,却也没多摆什么臭架子说怪话,只是深深看了周思文一眼,然后才道:“这边请。”

周思敏便立kè

跟了上去。

拐了几个连在一起的小院后,周思敏终于来到了海棠书屋。站在游廊里头等着传唤时,她不由的便打量起了院里的景色来。虽然襄平的地理位置偏于南方,但是初冬的寒意却已经有了。院子里几株秋海棠早已凋零,她扫了一眼后只觉得十分可惜。受她那个幼妹冯锦曦的影响,周思敏对花草一物虽谈不上精通,却也较常人要多了解一些。秋海棠挪到温暖的屋子里自会继xù

开花,如今让它们呆在外面受风霜欺凌,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也保不准是主人家不喜欢,才让人将其弃在外院不管不顾的。

听到屋子里有人传唤,周思敏这才将目光从那几盆海棠身上收回。她深吸了一口气,低眉顺目的进了屋子。

原本站在书桌前的李延年立kè

就抬了头,在周思敏身上打量了一番。顿了顿,他转头吩咐道:“陈平留下守门,其他人都出去。”

几个奴才俱都应是,然后便恭敬的退出了屋子。陈平走在最后,等到众人都踏出门槛后,他才将门一关,然后独自站在门外不教任何人靠近。

周思敏一进屋子,便觉得一股迫人的压力袭来。再听对方居然要和自己独处一室,不由便紧张起来。忍了又忍,她到底没敢立kè

抬头,只不动声色的福礼说道:“民女周思敏见过贤王。王爷万福。”

李延年慢慢踱到她跟前,低声问道:“这画是你寻过来的吧?”

声音暗哑,并不动听。

周思敏微微抬了头,却只能瞥见对面之人的胸膛。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她更紧张了。手心里拽着的帕子紧了紧,周思敏镇定的点了点头:“是……”

一股劲风袭来。周思敏还没来得及避开便突然觉得脖子一紧,却是被李延年单手给掐住了。

“不要企图欺骗我……”

脖子被掐着,下巴被迫扬起,周思敏终于看到了李延年的表情。那是一张木然的脸,俊美的五官没有丝毫的错位,一双寒潭似的眼睛里却是溢满了恨意。

他说的是我,不是本王。

他在挣扎,他在痛苦……

周思敏的喉咙被扼住,她说不出话来。她也很痛苦,却突然不再害pà

。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周思敏原本掰扯对方的手松了下来,覆在了那双寒潭似的双眼上。

“嘭”的一声,李延年毫无征兆的一下子便将周思敏甩在了地上。

正如他毫无征兆的掐了对方的脖子一般。

“咳咳咳……”周思敏用手撑着地,咳得剧烈无比。她知dào

那两幅画会让对方痛苦,却没想到对方痛苦起来竟要将她的小命也想拿去。

“你和彭史谨是什么关系?”李延年望着坐在地上的周思敏,淡淡问道:“这两幅画是他给你的?”

嗳?这是什么怪问题?想起周思文提早给自己说过的名字又被她第二次听到,周思敏心里便觉得有些疑惑。她摇了摇头,回道:“我不认识什么彭史谨。这两幅画也不是他给我的,而是从延医画铺里拿来的。”

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衣服之后才又接着说道:“延医画铺原本是我的铺子,却被冯家和王家抢了过去。民女拿出地契证明后,他们才将先前抢过去的那些字画又送了一些回来。”

她指了指摊在桌上的那两幅:“这两幅字画都是王家送来的。掌柜的原先还道是王家人滥竽充数,拿着当代的字画换了我们的古画。被我看到了,才发xiàn

是谷家旧物。正巧兄长要到王府来送谢礼,民女愚钝,便将这两幅字画给呈上来了。”

没敢隐瞒,除了延医画铺的归属问题,周思敏一个字都没有说错。步芳军无孔不入,她知dào

说谎没用,所以除了一些涉及根本的问题,周思敏从未想过要欺骗李延年。

李延年深深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才又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两幅字画上的印章出神。洪贼进京的时候,妹妹还没出生,便是他自己也才稚龄,整日只知dào

和母亲吵闹,哪里能闻到血腥的靠近。他甚至还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溜到城墙上看将士杀敌,却见了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景象。

他的外祖父和几个舅舅就像几个毫无生命力的布偶被人绑缚在炮车前面。他那时眼睛亮,看到远,他甚至能见到这些至亲胸前的黑红血迹。他们都是世家出身,便是年纪都大了依旧注意风仪之美。然而那日,他们精心修剪的胡须不管是白花花的,还是黑漆漆的,却都因为凝了血迹成了一绺一绺的,肮脏又难看。低垂的头颅没了平日里的高傲,还不时被站在旁边的贱民拉着头发扯起来,好让城墙上的将士们看清楚。

他一下子被惊到了,回到王府里就开始发烧说胡话。不到两日,皇城被破,王府被破,家人被杀。他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在火场艰难的逃生,直到被忠仆寻到带了出去,直到远在北峭的堂哥重新夺回襄平。

“王家么?”李延年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冯锦绣可是在王家呆了两年呢。

“你能看出这些字画有没有修复过吗?”他又抬头问道。

字画被人修复过的话,其来源就可能是事后被人捡过去的。若是完整的,却只能是由那些强盗掠过去后又从他们手中流出来的。

因为李延年离的远了,周思敏终于不似刚才那么害pà

。点了点头,她道:“自然是能看出来的。但是这两幅字画并没有被修复过,只是被人精心保存了才得以这么完整的。”

若要现一现她的技艺,周思敏就该上前指着字画给李延年一一阐明其道理。但是周思敏本来性子就低调,又被李延年掐的怕了,所以回答起问题来也是能简就简,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李延年听了,神色越发难测。字画是被人精心保存的?这话可真是耐人寻味啊!王家人是从哪里得的这么完整的字画呢?难道说王青鸿和金世鹏勾结过?又或者王家还藏匿着某个被洗白了的洪贼余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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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讲画

李延年一边怀疑着王家,一边还提防着周思敏对自己撒谎。

“你胆子倒是大,被冯、王两家吞进去的东西也敢让他们吐出来。”他的眼睛里蒙了一团黑漆漆的雾气,看在周思敏身上没得教对方又抖了起来。

这贤王可真是喜怒不定,这是又对自己起了杀心?

周思敏不由往后缩了缩。她上辈子一直过得平和,附身在这具身体上才大半年的时光,却和死神打了好几次交道了。

“民女僭越了,只以为手上有契文就行了的。”她低低说道。

她也不傻,如果没有贤王府这颗大树,她也不敢和冯王两家叫板。郁家只是清贵的书香世家,真要对抗起这两大权臣,也只有吃亏的份。

不过,她也没想过贤王这颗大树也不好靠。之前看着挺温和的一个王爷,私下里竟是个喜怒不定、爱好折磨人的主。

悔死她了。

李延年听了,只轻轻冷笑了一声。有探子跟踪,他自然知dào

周思敏在外是怎么描述周家和贤王府的关系的。如今真的给了对方巴结自己的机会,她反倒要退缩了?

“怎么,觉得你兄长投在本王麾下吃亏了?”

给了对方荐贴,在外人眼中,周思文就已是贤王一党了。只是这还得看周思文的造化,对方若是能力不够,李延年也只当是浪费了一张纸。

周思敏微微有些慌乱,怎么她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怎么想什么对方都能看出来啊!

“民女惶恐。”她急忙澄清道:“兄长能得贤王看重,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民女唯恐他能力不济,误了王爷的大事。”

李延年不知怎么,竟没有再回她的话。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周思敏悄悄抬了头看了一眼,却正对上了李延年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过来。”

暗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探测到的情绪极平静的响彻在周思敏的耳边。她不知dào

对方要干什么,却无力去拒绝。重生之后,她老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一刻,却终于清晰的意识到了她现在有多么卑微。

卑微到对方就是杀了她,也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周思敏慢慢走到案桌前,强制镇定道:“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

不会又要抽风掐她的脖子吧?

走的近了,李延年那张俊秀的脸庞便更加清晰的现了出来。周思敏见了不由暗自叹息,长得也不像个坏人,怎滴心肠如此歹毒!

李延年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一低头,目光在那两幅字画上停留下来:“你给本王讲讲,你是怎么分辨出这两幅字画是谷家真迹的。”

谷家人死的时候他还小呢,对外祖父和舅舅的字画纵然有些印象,却也没到了一眼就能辨出的地步。他甚至不知dào

这上面的印章是不是真的。

看着熟悉,却又似是而非。这么些年过来了,用谷家字画来送礼的,周家兄妹绝不是第一个。但是那些作品甚至过不了周文和夫妇的眼睛,更别提擅长此道的潘大师了。

周思敏是潘大师的弟子,这字画应该是真的了吧。

听到李延年的要求,周思敏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剖析画作真伪啊……

这个就比较简单了。作为裱画的大师,她不仅会修复书画,对作伪一道也是了解颇深。不仅了解,就是她自己,作伪的手段也很高超。他们这一门,讲究裱画而不玩画,很大的原因就是怕裱画匠会因为里面的巨大利润而作假。

“那咱们先说这副工笔画?”周思敏挽着袖子在那幅工笔画上虚空指了一下。

李延年点了点头。

“王爷,这幅工笔画的印章是石林老人。石林老人是谷有天大人的雅号,不知这一点王爷是否知晓?”周思敏认真问道。

李延年又点了点头。谷家人都是他亲手葬的,碑后铭文是今上请大儒所作,因此几个舅舅和外祖父的生平事迹,他背的滚瓜烂熟。

“谷大人有石林老人的雅号,原因之一是因为其府上假山林立,其书房更是被假山围绕,无论从哪个方向推门,都有开门见山之感;除此外,还因为谷大人的工笔画从不画人物,他只画山水石木,这幅画画的便是他的书阁,以及书阁前的假山。半开的窗里还能看到袅袅炉烟,笔锋细腻严谨;窗前峭石丛生,线条坚硬而凌厉,画意巨俊又明朗……”

听着少女如黄莺啼翠的清脆嗓音,看着对方因为博学而自信满满的表情,李延年突然发xiàn

原先那一丝丝因为对方跟金世鹏有瓜葛的排斥感,此刻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的年纪比自己小,却比自己还要了解祖父及舅舅。

他有些愧疚起来。

“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书房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周思敏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延年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是范秋玲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他有些不悦的朝外面问道。

听到李延年的问话,范秋玲便朝着拦住自己的陈琳露出微微得yì

的笑容。她清了清嗓子,隔着门柔声回道:“王爷,是郡主要见您呢。奴婢已经将她给带来了。”

饶是陈琳一直劝服自己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却仍然被对方的挑衅表情给气倒了。十几年下来,他还不了解范秋玲这个女人么。一定是听说王爷单独召见了一美貌女子后不服气也不放心,这才拖了懵懂的郡主来刺探“军情”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李延年低沉的声音。

范秋玲越发得yì

,斜瞪了陈琳一眼,那意思是还不快让开。

陈琳无奈的闪到一边,范秋玲松开了李延玉的手,双手将门一推,便将门外的敞亮阳光全都推了进去。

周思敏转身对着门外看了过去,便见到一个身穿葱绿襦裙的女子拉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逆光走了进来。

范秋玲也瞧见了站在书案前的周思敏,看样子倒跟郡主差不多大。她心里便微微放下心来。

王爷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上一个没长成的小丫头吧。

不过往前又走近了些,她才发xiàn

这小丫头肌肤如玉,眼波如水,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还未长开就有了纯美之貌,再长大些还不得祸国殃民?

微微压下了心中的不喜,范秋玲对着李延年柔声拜了一礼:“见过王爷。”

身段妖娆,声音柔媚。周思敏见了不由大有深意的看了李延年一眼。

李延年却是已经习惯了范秋玲的做派,摆摆手让其起身,然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李延玉身上:“延玉也来啦。”

那神态声音竟是无比的温柔。

李延玉乖乖的走到对方跟前,表情木然,举止也微微有些僵硬。

周思敏偷偷瞥了对方几眼。这个安平郡主素有呆傻之名,从小便深居简出,周思敏上辈子在京城呆了十几年都没见过对方一次。这一辈子却是极容易的见到了对方。

“看看这两幅字画。”李延年见到自己的妹妹,便将另外两个女人抛到了一边,只一心和胞妹轻声说道:“喜欢吧?这是外祖父的字,这是大舅舅的画……”

李延玉目光虽然也在那两幅字画上,但是对于李延年的说出的话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而李延年显然是习惯了,只自顾自给妹妹讲着外祖父和大舅舅的模样,企图将自己往昔的幸福回忆也能分一点给自己的幼妹。

周思敏看着这兄妹俩的互动,感觉既心酸又庆幸。心酸对方的不易,庆幸自己的幸运。若不是老天爷让她重生在了这具躯壳上,她只怕到死也感受不到这样难能可贵的亲情。

讲了许久,只等到李延年觉得口有点干了,他才停了下来。

李延玉原本没什么反应,但是当李延年停下时,她竟然伸出手在那副工笔画上虚空描了几下。

就好像一个木偶被突然注入了灵魂,那一瞬间的李延玉是活的。

李延年以为自己看错了。要知dào

,李延玉自从生下来后就从没在安静的状态下做过什么主动的事情。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看到妹妹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木呆呆的什么生气都没有,就好似一个会走路的布偶一样。

“郡主她刚才做了什么?”李延年也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转头便问屋里的其他两人。

范秋玲自从进了屋就将目光落在了李延年身上,对于旁人哪里会注意分毫。听到李延年问话,她一下子就红了脸,张口回道:“郡主什么也没做啊。”

对于李延玉,再没比她更了解的了。对方发狂的时候是疯子,发呆的时候是傻子。做了什么?肯定是发傻啊。

但是周思敏却惊讶的回看了范秋玲一眼,踌躇的说道:“民女似乎看到郡主在描画?”

她也不确定。毕竟对方有那样的名声,对书画一途如何会知晓呢。

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连死后重生这样的奇异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一个呆傻之人会画上两笔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延年得了周思敏的回答后,眼神微微亮了一下。他朝着范秋玲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而后道:“范姑姑,您也累了。不如先下去歇着吧。”

冷冰冰的语气容不得对方有任何拒绝之意。范秋玲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奴婢告退。”她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延年一直目送着对方走出了门外,这才将目光收回,对着周思敏吩咐道:“你过来,给本王和郡主讲讲这字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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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侍读

周思敏在海棠书院给李延年兄妹讲了半天的字画鉴赏课,只讲的嗓子都干了才停了下来。

李延年一直关注着胞妹的动作和表情但是直到最后,李延玉都没再有过哪怕一次异于常日里的举止。

他失望极了,叫了陈琳将李延玉领了下去。

“这两幅字画,你送的很好。以后再遇到谷家的或是晋王府的字画,都送来王府。你想要什么,只管拿东西来换就是。”他情绪不高,但是该给的肯定和赏赐却还是要给的。要不然人以后就不会帮你留意这方面的东西了。

周思敏忙低头道:“为王爷办事是民女的福气,民女不敢要赏。”

只要你一直默认自己是周家的靠山就是了。旁的东西,她也不稀罕啊。

见到周思敏那不甚热烈的表现,李延年也觉得兴致缺缺。他沉默的想了一会儿,从书案旁的盒子里抽了两张柬帖出来,扔在桌上低低说道:“这是两个公主侍读的名额。你要不要?”

身为李氏宗族的宗正,皇族的大事小事杂事都要从他手上过一遍。公主侍读他自然也有资格安排。

然而周思敏却吓了一跳。

公主侍读?

“王爷……思敏出身微末,如何能进宫侍读公主?”

真不是她想要自贬,实在是她身份太低。或者说她家族的地位太低,进宫后不仅会叫人看不起,还会让公主觉得丢面子。甚至因此而恨上自己也犹未可知。总不能周思文还没有出仕,她就要给他培养敌人了吧?

李延年看到周思敏只有无奈而没有自卑,心中也有些惊奇。他要送出的东西,还没有人敢拒绝的。

“你可以送人。”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随你送给谁。”

公主侍读的名额竟是这么随便的被对方送了出来,周思敏不由替那位公主默哀了一会儿。她不再矫情,上前一步从书案上取了那两张柬帖。

李延年见她受了赏赐,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喜悦之色,转头又对着自己的小厮吩咐道:“长安,让管家取一箱银,十匹绢赏给周小姐。送她和其兄长出去。”

长安正是领着周思敏进来的那名小厮。如今又是他领着人往外走了。

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便是看到李延年这般赏识周思敏了,人回程时也没变的热情一些。将周思敏往花厅一带,长安淡淡说道:“先在这里等着,奴才这就去管家那里给两位讨赏赐去。”

周思文看到妹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再听还有赏赐,他一时倒有些愣住了,也不知这小厮是在讽刺他们呢还是真有其事。

“有劳小哥了。”周思敏客客气气的给长安塞了一锭金子,对方也不矫情顺势就收了。待到长安出去了,她才转头看着周思文,脸上笑意都没有收回去:“哥哥,贤王感念我们献画有功,又赏了我两个公主侍读的名额。”

她这样子就跟小时候在族学里被先生夸奖后,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就要告sù

他、让他表扬她一样。周思文好久不见这样的表情了,竟被逗的笑起来。

“妹妹你真厉害。”他笑着说道:“你到公主身边当个侍读,将来婚姻上也容易些。”

和公主一起读过书,这样的名头拿出来还是很能唬人的。

“哥哥,我不会去的。”周思敏摇摇头,在周思文讶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地位不够,进了宫也只能被别人排挤,倒不如做个人情将这名额送给旁人去。”

她说的好似很平常,听在周思文耳朵里却是再难过没有的事了。他越发有了要上进的心思。父亲已经给不了妹妹什么了,他这个哥哥再不努力,妹妹就永远要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了。

长安回来的也快,身后跟着几个抬箱子的小厮。重又将兄妹俩送到门口,他还指挥着小厮们将东西搬到周家的马车上。

“这是王爷赏给少爷小姐的,你们这些杀才手脚轻快些知dào

了吗?”事实证明,不管是皇宫的奴才还是王府的奴才,不管他表面有多么风轻云淡,金子就是金子。一锭金子送过去,长安的声音便大了很多。相信不要等到明天,整个襄平就都会知dào

周思文是贤王的人了。

周思文也不笨,又上前给了长安一袋子钱:“麻烦几位小哥给在下做了苦力,这些钱还请您做东请他们几位喝杯酒去呢。”

长安笑眯眯接了下来:“周公子仁义,难怪会得了王爷的看重。”

李延年要抬举周家,却不好提那位小娘子的名字。他暗暗想着:周思文这人看着有些憨,却也是个伶俐人。

“王爷爱才,也是在下运气。”周思文笑着说道。

两人在贤王府门前演了这么一出,将门厅里原本等着看周思文笑话的人都看傻了。那小娘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仅如此,王爷还倒贴了赏赐?

这周家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这些疑问,周思文自不会跟他们说的。守着妹妹的马车,他心事重重的回了郁府。什么都别想了,明天一早就进学监读书去!族里的先生不是说勤能补拙么,他还不信了,练武能练好,读几本破书就难住他了?

周家兄妹去了一趟贤王府又带回了一些赏赐的事,让仓氏很惊讶。没拘着周思文,仓氏只问了问周思敏,却又得了一个更叫她惊讶的消息:贤王竟给了外孙女两个公主侍读的名额!

这下不仅是仓氏呆住,便连王氏也侧目看了过来。

如今不比一百年前,那时候世家比皇族还要牛气。现在的世家经lì

了几代皇帝的打击,又被洪贼重创一击,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他们想要延续家族的传承,不得不折弯了高贵的腰,朝着皇族宗室低头。

“给了你两个名额?”王氏心中蠢蠢欲动:“可有确定了是你和谁?”

她好庆幸王家及早将那些字画还回了延医画铺。不然跟周思敏弄出啦嫌隙,她哪还有脸提这事?

“两个都没确定。”周思敏笑嘻嘻说道:“不过嘉琪表妹若是愿意,思敏这就将其中一个名额给了她就是。”

王氏大喜。

仓氏却是皱起了眉头:“两个名额,一个给了嘉琪,那另一个呢?你自己不想去公主身边读书吗?”

周思敏原本身份就低,若能进宫陪驾读书,至少在说亲的时候也好听些。这傻丫头,怎么却不知dào

给自己留一个?

“外祖母……思敏知dào

您疼思敏,但是这事,思敏真的不能应啊。”她感动极了,却还是要说出自己的忧虑:“思敏身份不显,进了宫恐怕会叫公主不喜吧?若是连累了贤王被公主怨恨,思敏可真是要后悔死的。”

就算公主不会介yì

,公主的亲娘会不介yì

么。世家在朝廷里的影响力虽然不如以前那么高了,但是在民间还是有很大的根基和威信的。就是历代的皇帝,一边恨着世家的羁傲不逊、打压这他们的势力,一边还拼命给儿子娶世家女、让女儿嫁世家子呢。公主选侍读也是一样的,或许李延年这个宗正不在乎,但是公主以及公主的娘怎么会不在乎呢?你不给我选个世家女就罢了,至少也得是个勋贵或者重臣之女吧?给我找个土鳖是怎么回事?这是看不起我?

一句话说的仓氏立kè

就心疼起来。她这个孙女样样都好,就是姓的不好。若对方也姓郁,这什么害pà

公主怨恨的话也就说不起来了!说到底还是周家无能,在安溪也算得上是好几代的土霸王了,却连新谱牒都没混的上去。

做不了真世族,也要混个伪的啊!什么都不行,竟让我孙女受委屈!

王氏也有些替周思敏惋惜起来。

“还好思文是个出息的。思敏的福气都在后面呢。”她笑着安慰仓氏:“只是思敏都准bèi

将余下的名额也让出去了,咱们也要放出风声去,让人家上门来求一求啊。”

周思敏看了王氏一眼,心想果然是王家人,做人做事都想着将利益最大化呢。

“舅母,思敏倒不想太过声张。”她婉拒了王氏的建议,诚恳的说道:“到时候求得人多了,你给谁都是错,给谁都得罪人。”

她进贤王府之前就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东西,出来之后也没想着要凭着这个去结交人。

仓氏也同意周思敏的说法,对着王氏道:“你呀真是高兴傻了。京里头谁也不是傻子,听到你这消息不把郁府给踏平了才怪呢!老婆子已经老了,还是想清静清静的。”

王氏想了想也是,柬帖只有一张,给谁都很为难啊。

“那思敏是个什么想法呢?”她问:“这京里头你可有什么相熟的朋友吗?”

周思敏莞尔笑了一下:“舅母说笑了,思敏又不是京里人,哪里有什么相熟的人呢。外祖母说了,还等着您带着思敏到各处去见见世面呢。等走的多了,自然就熟了。”

要说她心里还真有几个相熟的人想给她们帖子的。一个是她前世最小的妹妹冯锦曦,另一个便是王家的小祖宗王含珠了。倒不是她和她们关系有多好,实在是她前世的手帕交都结了婚,能和她说得上话年纪又正好的便也只有这两人了。

不过,冯家那边她这辈子可是不熟的。王含珠嘛,也才见了两次,她若是轻易上门推荐,不被人怀疑别有用心才怪。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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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上门

周思敏的话给了王氏非常丰富的想象空间。什么叫指望着自己带着她到外面见见世面呢?意思是这剩下的帖子也要由自己来选择?

“这是应该的。”仓氏已经笑起来了:“我年纪大了,不能带着思敏到处去转。这事还得落在你这个大舅母头上呢。”

周思敏进京来最重yào

的事就是订下亲事。没人领着,谁又知dào

他们郁家还有个这么出挑的外孙女呢?

王氏听了仓氏的话后,才发觉自己将周思敏进京的主要原因给弄忘了。这也不怪她,先是周思文有了进学的资格,后又闻听了嘉言受伤的消息,一惊一乍的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周思敏的事情。

也就是仓氏这个亲亲的外祖母一直心心念念的记着吧。

“这是当然。”王氏立kè

就应了下来,心里更是计划着让自己娘家赶快寻个由头宴请她们。和周思敏想的一样,她也希望另一个侍读的名额能落在王含珠头上。但是这两个孩子还不熟,贸然提起,又似乎太突兀了。

毕竟是世家出身,急吼吼扑上去抢食的样子还是太难看了,她是不屑这么做的。跟着周思敏捧着仓氏说了一通好话,只把老太太逗得开开心心的之后,几人才各自分开。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

还没等她派回娘家商量事情的小丫头回来呢,郁小仙就过来了。王氏听到下人通报后,心里咯噔一下:小姑子这么急着上门,不会是为了那柬帖的事吧?

那可就糟了!郁小仙可是周思敏的亲娘,她看上了自己女儿的东西,周思敏便是再不愿意,为了一个孝字也得把东西让出来吧?

匆匆赶到松鹤堂,还没进门,王氏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仓氏愤nù

的斥责。

“你别把旁人都当傻子!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氏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了门。

“母亲,大夫不是说您不能动气的嘛。”她看着仓氏站在上首气的眼睛都红了,便忙绕过郁小仙上前安慰道:“小姑难得登门一次,您把人给骂走了回头又要难过了……”

一边说一边给郁小仙使眼色,让对方赶紧服软认错,好将仓氏给哄好了。

郁小仙面色不善,见到王氏给她使眼色,心里真是要怄死了。一进门就被仓氏给骂了一通,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她岂能不气?

所以她也不理会王氏的眼神,只淡淡说道:“母亲既看不惯我,便不要看好了。我这次来也不是见您的,把思敏叫出来,我有事和她说。”

仓氏气坏了,抖着手骂道:“你……你……”

你了半天,却也找不到话去骂对方。到最后,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有我在,你别想见思敏!”

以为她老了就傻么。一定是身边有奴才去郁小仙身边说了周思敏得到柬帖的事情,这不,天还没黑呢,就把人给招过来了。

王氏也是气的绝倒。这小姑子可真是极品!她都帮着对方找台阶下了,对方还不领情。

“母亲,您讲点道理好吗?”郁小仙听到仓氏拒绝自己,心里一恼便凉凉的说道:“我才是思敏的亲生母亲,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和她见面?”

若是搁在后世,即便她已经和周言义离婚了,即便孩子没有判给她,她也有见孩子的权利不是吗?

“我有什么资格?”当人愤nù

到一定程度时,反而更容易镇定下来。仓氏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听到郁小仙顶撞自己,她不由冷笑了一声:“就凭我送过去的东西养活了她十几年!就凭我x日夜夜的担心了十几年!而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除了生下她受罪外,你给过她一针一线吗?你关心过她哪怕一句吗?见了面就算计,就提防,还真把你那个侯府当成什么金贵地方了!”

仓氏已经快七十岁了,这一辈子看过的人经过的事比郁小仙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嫌弃周思敏的原因呢。之前一直憋着不说,不过是不忍看着周思敏伤心罢了!

郁小仙听到仓氏的指责后,不由又羞又恼。

“我为她做过的事,你们这辈子都想不到也做不到!”她吼道:“让她出来见我。有些事我不想跟你们说!”

她没资格?不提之前给周言义下的避子丸有多珍贵,就说前几日被周思敏吃下去的洗髓丹,这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能拿得出来!郁小仙愤愤的想着:那么珍贵的东西,她都没吃,却便宜了周思敏!对方要是不拿出点东西交换,她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王氏见到一向清冷的郁小仙也有发怒的时候,心里便大感惊奇。在她的印象里,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小姑子都能做出一副淡然又镇定的模样。今日这般失态,倒好像是其中隐藏了什么要不得的隐情一般。

“母亲,不如派个丫头去问一问思敏的意思?”王氏开口调和道:“若是那孩子愿意,母亲也不好阻了她过来。”

毕竟是生母,就算心里再恨,也是想见的吧。

仓氏也疑心郁小仙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是最愧疚的小女儿,再生气也是想着对方好的。忍了忍怒气,她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王氏的话。

水仙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这时候却得了刘嬷嬷的眼色。也不需yào

请示什么的了,她立kè

就离开了松鹤堂去寻周思敏过来了。

天阴阴的好似要下雨一样,北风刮过窗棂和枯树,发出一阵呼啦啦的声音。水仙在客院找到周思敏的时候,对方正站在院子里和芍药跳绳呢。清脆的声音飘在院子上空,倒让人一时间忘记了阴霾的天色。

“表小姐……”

没等水仙的腰弯下来,周思敏便走过来托住了对方的胳膊。

“水仙姐姐这是干什么呀。”周思敏额头微微沁着汗珠,就好似细腻的瓷胎上渗出的蜜露,亮晶晶的闪着炫目的光彩:“你可是外祖母身边最得眼的,还跟我客气!”

水仙听着周思敏生气勃勃的声音,心里也没刚才那么急了。

“奴婢不是跟您客气,只是怕唐突了您这样的神仙妃子。”她抿唇笑了一下:“表小姐生的美貌,性子又好,怪不得老夫人可劲的疼着都嫌不够呢!”

跟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人,好听的话说起都不带重样的。

“水仙姐姐就是嘴甜。”周思敏一边接了芍药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边笑着问道:“是外祖母有事要寻我吗?”

水仙便点了点头:“开国侯夫人过来了,正在松鹤堂等着要见您呢。”

周思敏的动作顿了一下,脸色都变了,阴沉沉问道:“她来干什么?”

她还敢来?是来看她有没有被毒死吗?

周思敏一直觉得自己上次没死是因为侥幸。那生不如死的经lì

,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人保不准自己就一头碰死了。她能活下来,要么就是因为这灵魂受了神明的护佑,要么就是因为她命大,刚好就熬过来了。

灵异的事情经lì

多了,周思敏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信奉神明。仓氏喜欢她,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两人有共同信仰的原因。至于事后带来的身体上的改变,周思敏只认为那是大难后的大福,并没有算到那药物身上。

若是郁小仙知dào

了,恐怕会吐血吧。这种明明被人占了便宜对方还不承认的事情,谁碰到了都会火大啊。

“这个奴婢也不知。”水仙又低声道:“老夫人原本不同意侯夫人来见您的,都气的发抖了。后来因为有大夫人从中相劝,才打发了婢子过来问您一声。”

一听到仓氏都气成那样了,周思敏衣服都不换了,抬脚就走。不管有多讨厌郁小仙,她都不会耽误关心仓氏的机会。

水仙见状,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幸好表小姐不似她娘那般没良心。她刚才的话还真没说错,这个外孙女,老夫人还真是疼对了。

和周家堡比起来,郁府面积并不大。不过一会儿,周思敏便赶到了松鹤堂。刚一进门,她便感受到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思敏来啦……”仓氏见到周思敏时,不知dào

为什么心里酸酸的竟有些想哭。外孙女懂事又可爱,怎么却碰上了郁小仙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亲娘呢。

“外祖母。”周思敏儒慕的唤了仓氏一声,然后看都不看已经坐到一边的郁小仙一眼,走到对方跟前蹲了下来,仰着头担忧的问道:“您怎么啦?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又惹您生气了啊?”

王氏听了差点没笑出来。她瞥眼看了郁小仙一眼,果见对方面色阴沉,神色不善,心里便忍不住唾弃了一把:活该。谁让你这个做女儿的对母亲不孝。现世报来了吧?你自己的女儿也来欺负你了!

“没有人能欺负外祖母。”仓氏揉了揉周思敏的发顶,愧疚的说道:“开国侯夫人找你有事。你们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索性就在今日都说开了吧。”

也许是她前一世作孽太多,今生便来还债了。仓氏虽然心痛,却没有不甘心,语气也还算平静。

周思敏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郁小仙,见到对方也对视了过来,她便弯了弯嘴角。

“夫人上次不是说,喝了那杯赔罪的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的见面亦是陌生人了么?”周思敏凉凉的讥讽道:“怎么夫人这般健忘。这才过去几天,就又上门来寻思敏说话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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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真相

周思敏话音刚落,仓氏便气的跳了起来:“你们上次还说过这样的话?”

郁小仙这逆女!居然背着她和思敏断了母女的情分!仓氏又惊又怒的看着郁小仙:“既如此,你还上门找思敏干什么!”

王氏也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姑子可真够绝情的啊。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居然一杯清茶就了断了关系。

“外祖母,您急什么啊!”周思敏见仓氏又气上了,忙又转身给对方顺气:“您再这么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我就不当着你们的面说话了啊!”

郁小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冷哼了一声回道:“思敏,我也不是上赶着要来受你的气的。要说了段情分那话,你得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她一想到自己那颗洗髓丹就悔恨的无以复加,哪里愿意在这时候跟周思敏断了关系?

“你原来的身体怎么样,喝了那杯茶之后身体又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郁小仙愤愤不平的说道:“不过是我一时失手丢了一颗保命的丹药进去,却叫你占了莫大的便宜。现在你得了好处,却处处想甩了我,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要断关系你也先还了我赐你丹药的情分再说!”

听着郁小仙这么爽快的承认了在茶里下料的事情,众人都呆了。

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后。她忙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对着一众奴婢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几个奴才也知dào

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不用互相使眼色就迅速的退了出去。甚至,刘嬷嬷最后一个出去后,还有意将门给带上了。

王氏想着她其实也不适合留下,但是耐不住她心里好奇啊,便顶着巨大的压力稳稳的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而仓氏此刻已经从极度震惊的事实里醒了神。猜想是一回事,听到郁小仙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终于承认你给思敏下了毒……”她眼中是极尽的失望之色:“虎毒尚不食子,你……”

真是畜生不如啊!

郁小仙恼了:“你们都聋了吗?我给她下的那颗药不是毒药!若是毒药,她怎么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变得这么漂亮?”

原本就很后悔,见了周思敏脱胎换骨的变化后,郁小仙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周思敏原本不过是清秀之姿,现在光是坐在那不说话都能叫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才十几岁的年纪,一举一动却是那么的令人着迷,盖因对方体内已经有了灵气所致。

“你别狡辩了!那药要是个好东西,你何至于鬼鬼祟祟的行那下作手段哄骗思敏喝下去?”仓氏火了:“郁小仙,你真把人都当傻子了吗?便是那东西真的好,也是因为你没搞清楚,以为是毒药吧?”

她原本只是讽刺一下,却见郁小仙真的移开了目光,一副心虚的模样,心里仅有的那点期望便也落了空。

“你走吧!”仓氏绝望了,不想再见到对方:“轻梅,你送她一下。”

轻梅是王氏的名字。老夫人这么叫她,便证明对方真的不想再见郁小仙了。

周思敏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

王氏便恭顺的走到了郁小仙身边,无奈的说道:“母亲只是一时气着了。小仙,您先跟嫂子出去,等过两天母亲消了气再来找她认个错,好不好?”

她有点后悔了,干嘛不在刚才就退出去呢。现在夹在两边受气,真是好奇害死猫!

郁小仙不为所动,根本没把王氏放在眼里。不仅如此,她还对着王氏道:“大嫂,您自己出去吧。我有一些话只适合跟她们单独谈!”

然后便迎着仓氏的视线毫不退缩的站在原地。

王氏虽然有些气恼郁小仙不给面子,却也的确不想再待下去。又因为仓氏也不出声,她便知dào

对方也是默认了郁小仙的话,这才转身给仓氏弯了弯腰,默默的退了出去。

转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仓氏冷冷的看着郁小仙:“终于如你的意,这屋子里只剩下我们祖孙两个了。你是想再杀我们一次呢还是想跟我也断了母女关系?”

郁小仙忍了又忍,指甲都要掐断了,才逼着自己镇定了下来。

“母亲,之所以将大嫂支出去,不过是因为好些事情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罢了。”她抬着头,对着仓氏道:“我当年过得是个什么日子,您不是不知dào

。周家人不把我当人看,我便是离开了他们又有什么错吗?我知dào

您一直怪我没有关照他们兄妹两个,但是您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吗?我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再要去关心他们,侯爷会怎么想?芳芷和玉传又会怎么想?”

当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很好过吗?不仅要管家理财,教养子女,还要让侯爷对她一心一意……郁小仙想到自己穿越后过得日子,不由又心酸又自豪。心酸的是自己也不容易,自豪的是她一个人也都走过来了。这年头像她这样离过婚又能嫁得好的女人能有几个呢?不过是她比旁人更努力罢了。

“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很关心他们兄妹。这些事自有我替你去做了。”仓氏却并未被郁小仙的说辞给打动:“你好歹也表现出个关心的样子来吧?你每次来我这里,左右都没有侯府的人,怎么也没见你提过他们兄妹俩一次呢?”

她痛心疾首:“我原以为你那样已是最过分了,却不料你还想要思敏的命啊!你太可怕了,她到底是你亲生的,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一想到这里,老太太就无比寒心。一个对亲生子尚且能下手毒杀的人,还能指望她有多少良心不成?

听到仓氏说自己杀人,郁小仙哪里肯承认:“不过想着教xùn

她一下,怎么就成了要她的命了。我要是想要她的命,她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看到郁小仙不停的辩解,周思敏心里便刮了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幸好原身已经走了,不然要伤心死吧。

“夫人,喝了您的茶后,思敏的确痛不欲生。若是真如夫人所说只是想教xùn

教xùn

思敏,那您也算达到目的了吧。”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冷漠之色:“既如此,不知dào

夫人这次上门又想干什么?再教xùn

思敏一次吗?”

郁小仙听到对方这么直接,便也不想浪费口舌,直接道:“我听说你得了两张公主侍读的柬帖?”

“是又如何?”

“给我一张。”

秦芳芷被她的药吃成了胖妹,到现在都嫁不出去。郁小仙不想侯爷对她的能力有所怀疑,便想着给秦芳芷弄一个侍读的身份,再说亲的时候也容易一些。

周思敏听了,不由大笑起来:“夫人,您不是说笑吧?”

郁小仙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可是凭什么?”周思敏毫不客气的拒绝道:“我之前得罪了你们,你也教xùn

过我了。那么我们之间就应该是恩怨两清了才是。你再跟我提条件,凭什么呢?就凭你脸皮厚吗?”

就算仓氏在场,她也忍不住要骂一骂郁小仙了。一个对你下过毒的女人,一个一直对你不屑的女人,转个身又来求着你帮她办事,凭什么啊?她周思敏长的像傻子吗?就活该被人欺负?

仓氏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郁小仙被讥讽了一通,心里自然不舒服。但是一想到秦芳芷的模样,她又忍了下来。

“就凭我让周言义再也生不了孩子,让你哥哥成为二房唯一的子嗣,让你不至于受继母欺辱!”她义正言辞的讲道。

仓氏那张苍老的脸再一次浮现出了惊愕之色,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郁小仙似的,都有些看不清对方了:“你让周言义不能再生孩子?”

周家二房这么多年没有子嗣,竟还是自己女儿下的手?

郁小仙点了点头:“你总说我什么都没为他们做,那是因为我知dào

他们的将来不需yào

我担心。断了周言义后面的子嗣,他就没理由对前面几个孩子不好。”

这个时代的人最重香火传承。周言义就只有周思文一个儿子,不疼他都没有别的选择。

周思敏胃里翻江倒海,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女人令她作呕。

“你还真是够恶心人的。”她厌恶的说道:“周家再对不起你,也没缺你吃缺你穿。你离开就离开了,还要给人下这个恶毒的药。你不是人,你是一个魔鬼……”

周言义对她再不好,却也能在外人欺负她时护着她。更重yào

的是,对方对周思文极好,对她也算过得去。而张氏更是不用说,继母能做到她那个份上的,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虽然这其中也有对方没有子嗣的原因,但是周思敏还是十分承她的情。

要知dào

她第一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张氏啊。但是张氏过得一直很抑郁,多年无子的压力让她不停的求神拜佛,各种偏方灵药更是不要钱似的往自己肚里填。

但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并不知dào

,夺取她生孩子的权利的不是神,正是她最疼爱的孩子的亲娘!

“你现在站在这里骂我,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受到过委屈罢了!”郁小仙却不服气,她何曾被人用这种厌恶的目光看过,顿时也骂了起来:“要是你日日被继母的亲生儿女欺辱,我就不信你到时候不想搞死他们!”

小小年纪就这么虚伪,果然姓周的没一个好东西!

“孽障!你给我住口!”仓氏终于忍不住了:“我原先还觉得你是因为见过了京城的繁华,才被物欲迷了眼失了心性。现在看来,你却是天生恶毒。我这个老婆子也有错,竟助长了你这样的毒蛇的气势!”

她慢慢起身,就要朝着郁小仙走去:“走!我今天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拉着你去报官!”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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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发誓

仓氏信了一辈子的佛,做了一辈子的善事,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是这般恶毒的一个人。她顿时就失了镇定,一心要让郁小仙伏法受到应有的报应。

郁小仙也没料到仓氏竟这么冲动。自己好歹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帮着自己就算了,还要灭了她?

“我就知dào

你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她又惊又怕,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后退:“什么找了我十几年,什么日思夜想的怕我吃苦!刚找到我那会儿,你不是说以后再不会让我受委屈了吗?怎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要将那些话都收回去了?”

果然没在跟前养过就是没感情。这世上多的是子女犯了法还要帮着设法遮掩的父母,像仓氏这样一听她犯了点小错就要拉着去见官的母亲又能有几个?

周思敏却不管郁小仙的恐惧,她只是死死拉着仓氏,不准她再往前多走一步。

“外祖母,您别冲动啊!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拉她去报官,不仅她会受罚,便是您和外祖父,还有舅舅们都要受牵连啊!”她恳切的劝道:“您就这么去了衙门,外祖父和舅舅的官职还要不要,郁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啊!”

说实在的,周思敏应该比仓氏更恨郁小仙才是。但是为了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汤的事,她不想做也做不出来。

仓氏大恸:“难道就由着她在外为非作歹,我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一时间祖孙二人俱都是面容哀泣,哭哭啼啼的让守在门外的刘嬷嬷忧心不已。但是主子不发话,她又不敢随意进门。

郁小仙见仓氏似乎被周思敏给劝住了,一时间又收回了理智,只站在了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警惕的望着仓氏。同样是母亲,前世那个就比现在这个强很多。虽然她前世家境很差,读书也不行,但是唯一拉扯她长大的母亲却对她千依百顺。书读的不好,那就不读了;长得不漂亮,那就去整容。反正只要郁小仙想要做什么,她母亲便是累死了都要赚到足够的钱供着她去做。

只可惜,她前世的母亲死得早;现在这个也是她的母亲,却是个千年的王八,都六七十岁了还精力十足的想要捉她去蹲牢房呢!

“外祖母,您别再难过了。”周思敏不停安慰着仓氏:“虽然她做错了,但是您也要给她个机会改过来才是。佛祖有向善之心,更有渡人由魔成神之意。也许……她以后就好了呢……”

这话也就是说出来安慰安慰仓氏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思敏可不认为郁小仙会有什么向善之心。那人极其自私,她已经看透对方了。

周思敏见仓氏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这才抬起头又朝着郁小仙看了过去。大概是地位发生了变化,这辈子再接触郁小仙时,周思敏只觉得对方无比丑陋。那张精致的面容后面,藏着无法穷尽的虚荣和**,永远都不够,一辈子也填不满。

“夫人,你也看到了。外祖母对你失望透顶,你若不认错,不赎罪,她便是拼了郁家的名声不肯要都要将你绳之以法。”周思敏冷笑道:“你应该知dào

,外祖母是信佛之人,她认定你执迷不悟,改都改不了的话,必要让律法来拘住你的。”

“对!”仓氏听了,不仅没觉得周思敏绝情,反而附和道:“你若是不改,我就绝不能放你再去作恶,去祸害别人!”

郁小仙绝望极了:“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吗?你怎么这么歹毒!这么绝情!”

“就因为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所以才更要约束住你。”仓氏也难受极了。十几年前的动乱,前前后后共持续了七八年。在那七八年的时间里,她先后死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还丢了一个郁小仙。巨大的痛苦让她难以承shòu,她只能信了佛祖以求内心平静。

“你不懂。你现在做的恶越多,将来受的罪越大。”她流着泪,语气却更加坚定:“我那是为了你好。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赎清了身上的罪恶,并且以后都不再作恶,我才能放了你。否则,即便你能回侯府,我也要去宫里走一趟,求着太后关了你!”

郁小仙已经被仓氏的所说的话惊呆了。她前世闲暇时也读了不少穿越的小说,却从没觉得有任何一本小说里的女主角会有自己这般悲催的经lì

的。这什么娘啊?简直是邪教恐怖分子!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郁小仙低了头。她年纪也不小了,倒没了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那种锐利的生活态度。既然压不住对方,不妨就退一步,大不了以后少见几面就是。

看到郁小仙服软,仓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那你发个誓,就用玉传发誓。”

她信不过郁小仙,想要用外孙束缚住对方。

郁小仙顿时又气又怒。秦玉传是她的命根子,哪怕她不信鬼神,却也不敢拿对方开玩笑。她不由抬了头,仇恨的看着仓氏,脑子里翻涌着无数的念头,甚至想要将面前这两人当场杀了,再扔进空间毁尸灭迹!

“你不发誓,我还是要去告发你。”仓氏看到郁小仙的眼神,不由更坚定了之前的说法:“到时候别说玉传没了前程,便是侯府也要受你的牵连。”

周思敏看到郁小仙的眼神,不由拽紧了仓氏的手,想要将对方拉到自己身后。仓氏却只是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欣慰的说道:“不要怕。我们若是出了事,谁还能跑的了吗?”

郁小仙立kè

醒过神来。对呢,这屋子里总共才三人,无缘无故没了另外两个,自己还能逃得了吗?

“我发誓。”她认清了形势,整个人都有些沮丧了,举着手指慢慢说道:“我发誓会赎清之前的罪孽,以后也不会再作恶。若违此誓,我儿子……秦玉传受天打雷劈之惩罚……”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抖了,不敢相信如果秦玉传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外面稀稀拉拉的响起了叫喊声:“下雪啦!”

郁小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仓氏则喃喃道:“菩萨都听到了,落雪为证呢。”

周思敏便点了点头,然后对郁小仙问道:“你既然有毒药,自然也会有解药。周家那边,我发誓只要你拿出解药,以后绝不会再追究你下毒的事情。”

张氏心心念念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周思文已经大了,也有了出息,周思敏根本不怕对方会因为有了孩子之后再对自己兄妹不利。

仓氏也期翼的望着郁小仙,希望对方能拿出解药。不然她这辈子都会亏心,会睡不安宁。

郁小仙刚被自己的誓言吓住,虽然极不情愿,却也不愿意自己儿子涉险。用衣袖遮掩了一下,她用意念从空间里拿了一瓶益子丸出来。不情不愿的倒了一颗出来,她低声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dào

这解药还有没有用。”

周思敏上前,拿着帕子接了过来,却又觉得不够,便又道:“那你就多给几颗吧。”

万一这一颗不够,她也有个准bèi

不是。

郁小仙却不肯了:“这一颗就够了。有用就是有用,没用的话再吃多少颗都不会有用的!”

这是空间里的灵丹。只有吃错,断没有吃了以后没用的。若是没效果,只能说明对方是吃错了药。

周思敏哪里知dào

空间的珍贵,闻言也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小户人家养大的,尽吝啬到这种境地。

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好了手里的丹药,周思敏便又退回到了仓氏身边。老太太今日情绪波动太大,不小心照看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会愧疚的。

“既然你已经赎了罪,又发誓以后不再作恶,那我且信你这一次。”仓氏对郁小仙说道:“往后没什么事,你也别往我这里跑了,留在侯府专心教子就是。”

这语气,竟是要直接赶人出去了。

可郁小仙却不肯离开。她跑到郁府,受了一肚子的气,还被逼着发了一个毒誓,什么东西没捞到不说,到最后还送出去一颗丹药。

她也太亏了吧!

“你又拿了我一颗丹药,公主侍读的柬帖是不是也该给我一张?”郁小仙对着周思敏问道:“你知dào

的,芳芷相貌不太突出,若是能有这样的名头在身上,说起亲事来也容易一些。”

望着她恳切的目光,仓氏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如果郁小仙对周思敏能有对秦芳芷一半好,她便是闭眼了都能放心了。

“夫人也知秦妹妹相貌不好?”周思敏讶异的笑了一下:“她不行的。”

“为什么?侍读是去陪着公主读书,又不是去当歌女,还要在乎相貌优劣吗?”郁小仙毫不在乎的说道。

周思敏摇了摇头:“为什么不在乎?万一冲撞了天颜,把公主吓哭了怎么办?”

她这句话真不是开玩笑。不管是选妃子还是选官,能入得了天家眼的都是相貌俊美之辈。秦芳芷太胖了,虽然不至于将公主吓哭,却也绝不会被公主看中。柬帖给她也是浪费。

郁小仙听了,却觉得自己又被气了一回。前世的她相貌也很平庸,听到诸如你长得丑就不要出去吓人这话,总是本能的要排斥的。

“不给就算了。”她转身就往外走。拿不到东西,她还留在这里受什么鸟气。等到她回到空间找到解药,让秦芳芷变美了再放出来,气死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混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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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决定

郁小仙气呼呼的走了。

刘嬷嬷和水仙几个惴惴的走了进来,看到仓氏和周思敏面色还算平静,她们才放下心来。

“外祖母,赏个小瓷瓶给思敏好嘛?”周思敏磨着仓氏说道:“或者那种小玉盒也行啦?”

她怕益子丸放在帕子里失了药性,才想着跟仓氏要个东西将其密封装好。

“刘嬷嬷去找找看。”仓氏笑眯眯吩咐了人去找东西,转头又逗着周思敏:“外祖母给了你好东西,你是不是也要给外祖母送点东西啊?”

祖孙两个都极力想要逗笑对方,这种刻意,就连一旁的丫鬟都看出来了。

周思敏便弯了弯眼睛,笑嘻嘻说道:“没问题呀。王府赏赐了一箱银子,还有几匹绢。回头我去看看,有合适外祖母穿的就给您送来。还有延医画铺也要开张了,外祖母喜欢谁的书画尽管跟思敏说。思敏定能给你找过来的。”

京里头其他产业都是郁府送的,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是她自己的,拿出来送人才显诚意。

“你倒是个大方的。”仓氏忍不住捏了捏周思敏光滑的脸颊:“不像她。”

“那是。我跟外祖母最亲,自然最像您啦。”

“贫嘴!”

两人说说笑笑的,刘嬷嬷已经从内室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尺余长的玉盒,捧到仓氏面前说道:“小瓷瓶不少,玉盒却没几个。这玉盒原先是用来装人参用的。后来人参用完了,便只剩下了这个盒子。老夫人,表小姐,你们看看可还合适?”

仓氏接了玉盒,将上面的搭扣打开看了看,点点头道:“就这个吧。”

周思敏却觉得不太合适:“会不会太大了。我只要这个小瓶子就就行了。”

一颗益子丸不过指甲盖大,需yào

用这么大一个玉盒吗?

刘嬷嬷便答道:“表小姐,这已经是最小的了。”

她不知dào

周思敏想要玉盒干什么。但是能用小瓷瓶装的,必然是比较小的东西。因此刚才挑玉盒的时候,她拿的也是最小的。

“不小不小。你把那粒药放在小瓶里,然后再收到玉盒里去。”仓氏却笑眯眯说道:“再说了。一会儿还要在这玉盒里面铺一些绸缎呢,哪里就显得大了?只有这盒子做的精美了,你父母才会重视这药。”

周思敏恍然大悟。是呢,若是拿个普普通通的小瓶子回去,别说周言义不信这药有用,便是张氏会不会相信都难说呢。

“外祖母,我知dào

该怎么做啦。”她开开心心的接过了盒子:“我这就去将东西装好了让周星给我亲自送回去。”

仓氏不由笑了起来:“你急什么。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周思敏疑惑起来:“还有什么事啊?”

仓氏便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道:“我想了好久,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去做这个公主侍读的。你也别妄自菲薄,虽然你身份不显。父亲也不中用。但是你有一个好师傅啊。潘大师出生名门,乱世后又倾万贯家财与社稷,是举国敬仰的贤德之人。你能被她选中做了弟子,名声就不会差。”

只可惜对方已经去世了,否则思敏的名声会更好。

“我怕得罪了旁人。给哥哥招祸。”周思敏低了头,轻声说道:“公主身边的侍读,是有数的。我占了一个位置,旁人就要少一个位置。嘉琪好赖还有个郁家的名头,我的师傅却早已不在世了。”

如果大家家世地位都差不多,她们说一说酸话也就过去了。但是在一群显贵的世家女当中,突然冒出自己这个家世不显的土鳖来。众人不针对你才怪呢!

可仓氏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还道你是自卑了,却原来是担心思文那边。你哥哥那里,你不必担心。他在学监里头,又有你外祖和舅舅照料,吃不了什么大亏!便是吃了亏也没什么,左右他现在还年轻。吃点亏对他以后进了朝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倒是你这里……”

她表情认真起来:“思敏你记着,不遭人妒是庸才!你既然进了京城,就要做好这样的准bèi

。陪公主读书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自己行得正,那些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大不了就是受些气。实在撑不下去你就托病回来。有外祖母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仓氏实在不愿意周思敏放qì

这样难得的可以涨身价的机会。

周思敏被仓氏说的意动,便轻声应了下来:“您都为思敏考lǜ

到这份上了,思敏还敢说个不字吗?那样也太辜负外祖母的这片心意了。”

仓氏听她答yīng

了,顿时喜笑颜开:“就是这话。还是我的乖孙理解我!”

周思敏也放佛放下了一件心事,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现在可以放我回去写信了吧?”

仓氏摆摆手,哈哈笑骂道:“还真是一刻都不肯多呆!滚滚滚,赶紧滚。”

周思敏便笑嘻嘻的滚回去了。

一出了松鹤堂的大门,她便看到院子里覆了一层薄薄的细雪。湿冷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这个刚出了温暖内堂的人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主子,这又下雨又下雪的,还真是冷得很呢。”周辰忙道:“你穿的也少,就别站在这里挨冻了。快些回去加件衣服要紧。”

南方难得下一场雪,却还要夹着绵绵的细雨。地上的雪白了化,化了又白,始终也积不起来。周思敏也觉得有些冷,便领着周星和周辰沿着游廊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等走到院里时,脑中已经构思好了写给张氏的信件。她突然觉得,周言义还是不要知dào

这事的好,对方自大的很,要是听说是他自己的毛病,让他吃药,他能愿意才怪呢。所以这信和东西只能私下里给张氏。

她想了想,便简单写了一封信出来,写了药丸的贵重,更写了这药丸只能男子吃才有用之类的话,然后将封口一封,便将周星叫了过来。

“你比较稳重,所以这事我只能托你去做。”周思敏低声说道:“东西直接交到我母亲手里,嘱咐她别给父亲知dào

了。”

“是。”

“顺便打听一下,将军找的那个孩子……有没有找到呢。”周思敏想了想:“找到的话就算了,没找到的话也帮我打听一下世子夫人的状况。”

如果周孝南找不到了,她真的不敢保证顾氏那破烂身子还能撑的下去。

“最好是找将军去打听。”

“嗯。”

“外面又是雨又是雪的,你也要当心一些。多注意安全。”

“嗯。”

“芍药,给周星准bèi

一些碎银子放在身上。她要出一趟远门。”周思敏又朝着外面喊了两声:“行李什么的你也帮着收拾一下。”

芍药忙从耳室里跑了出来,听到周思敏的吩咐后,便应了一声。然后便拿了钥匙去开箱取银子了。

“行李我自己会收拾。”其实她想说她并不想带什么行李的。都有银子在身上了,什么东西不能买啊?行李什么的,累赘啊!

“那也行,反正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我都尽量满足你。”周思敏不太放心,便又叮嘱道:“今天已经晚了,你明天再出发。要马车的话,我去跟外祖母提一下。”

“不要马车,有一匹马就行了。”

“可是外面又下雨又下雪的,有个马车你还能避一避……没马车的话,你怎么走啊?”

周星听了这话,却是古怪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道:“有马车也是我自己驾车,坐在车辕上也避不了什么风雪的。”

马车多累赘啊,还不如给她一匹快马,累了就歇,不累就跑,只要六七天,一定能到达安溪的。而马车拖拖拉拉的,十天半个月的还不知dào

能不能到呢。

“那好吧……”周思敏知dào

自己又犯了傻,便有些尴尬的挥手道:“你下去收拾行李吧。这玉盒也收好了。”

周星这人说的少,做的多。闻言又应了一声是,接了玉盒后看主子再没话交代了转身便走了出去。

周思敏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在原位上又开始想公主侍读的事情。

李氏宗族被屠杀过一次,如今子嗣凋零,别说皇子的数量不多,便是公主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却不知这次要选侍读的是哪一位。

早知dào

就该多问一句的,贤王一时正常一时不正常的,搞得她整个人都乱了分寸,该打听的没打听到。不该打听的,她也没机会问……

就这么有的没的的想了一通,到晚上用晚膳的时候,水仙又上门来找,说是外祖父找她。

周思敏换了一身衣服,又罩了一件厚厚的狐狸毛披风,将那两张柬帖贴身放在身上后,才不慌不忙的跟在水仙身边,一路朝着松鹤堂走了过去。

冬天到了,天黑的便早。游廊里的灯笼早早就点了起来,在风雪的侵袭下努力向外渗出惨淡的光线。游廊两边透风漏雨,青色的地砖上便湿了一大片,只余下中间一块干燥的地方,让周思敏挑拣着往前走去。

“表小姐,这边请。”

到了地界上,都没人去通报,丫鬟们便直接打了帘子将周思敏让了进去。暖意袭来,周思敏抽了抽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鼻子,跟着水仙往隔壁暖阁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乐

“思敏来啦?”

外祖父郁启正站在暖阁的书案前写着什么。见到周思敏来了,便将毛笔往笔架上一搁,由着伺候他写字的小厮去收拾。

“外祖父。”周思敏笑眯眯走上前:“你唤思敏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郁启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半眯着眼睛端起一杯浓茶呷了一口,然后道:“你会不知dào

?”

周思敏便坐到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和郁启只隔了半张和合桌。

“哎,思敏愚钝,还真不知dào

。”她撑着胳膊扶着脑袋,半真半假的说道:“难道是祖父和舅舅升官了?”

郁启此人文气很重,因为家世好,做的官也清贵,所以在外风评一直很好。听到周思敏打趣自己,他不由无奈的看了周思敏一眼:“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个小官迷呐?行啦,别装了。你那两张柬帖呢?拿来给我。”

周思敏便呵呵笑了两声,将那两张柬帖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郁启放下茶盏,将那两张柬帖拾起,打开后眯眼认真看了看。见上面除了名字,其他一应手续都很完全后,才舒展了笑容,乐呵呵道:“不错,是真的。”

周思敏听了不由觉得好笑。难不成柬帖还能造假?李延年那厮要是给自己两张假柬帖,再见面了就不怕自己奚落他么?

这般想着的时候,周思敏眼前便浮现出了对方那冷漠的样子。她微微抖了一下,就算知dào

对方造假骗自己,她也不敢拿人家怎么样。

郁启站起身,重又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就在那两张柬帖上填了郁嘉琪和周思敏的名字。屋子里烧着炭盆,暖洋洋的叫人有些犯懒,几个小厮束手站在角落里,只等着主子们有吩咐了,便上前来伺候。

“柬帖就搁在我这里,明天一早,我去上朝时给你带去。”帖子要重入宗正府,由李延年集中上报给圣上御批的。

“啊?”就这么给订下来了?她原本还想着跟外祖父讨论讨论的,却没料到他老人家大笔一挥,立kè

就订了下来。

比仓氏还要果决。

“啊什么啊?难不成你还想反悔不成?”郁启留着的山羊胡微微有些翘起来,不满的说道:“教导公主学问的老师也在太学院教书。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除了这一次,以后哪还有机会再听到太学院老师的教导?”

能进太学院的除了皇家子,便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子侄。这些人天生含着金汤匙落地的,不似寒门子弟一样,还要求着地方官推荐自己。周思敏一个外地小官的孙女,一无显贵家世,二来也不是男儿身份,能和这些人同堂听课,不是天上掉馅饼,这一辈子也没这可能。

周思敏嗯了一声。自己的确是幸运的,前世遇到潘大师,今生又能得太学院老师教导,怎么师生缘这么好呢?

可郁启却觉得周思敏有些不情愿,便耐着性子教xùn

道:“你别不乐意。我听你外祖母说,你是担心自己身份不够,去当了侍读会被大家排挤是吗?”

周思敏点了点头:“我怕别人为难,更怕连累哥哥。”

“为了求学,便是被人为难吃些苦头又能怎样?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郁启严肃起来:“只要你学的认真,学的好,那些为难你的人才真zhèng

是丢人呢。”

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自己还在太学里教书呢。谁要是敢为难他外孙女,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对方也尝尝被老师为难的滋味。

郁启这个几十年的清贵贤德人,就因为自家乖巧可爱的外孙女担忧的念叨了几句,竟隐隐有要黑化的倾向。

周思敏自是不知dào

郁启心中所想,还当对方这是在教xùn

自己,便挺直了脊背,恭敬而肃穆的低头说道:“谨受教。”

郁启见周思敏终于想通了似的,这才摸了摸飘在胸前的一缕胡须,满yì

的说道:“既然是求学,就要像你现在这样的态度。你哥哥那里也是一样的,要是连自己妹妹都护不住,他这书也不要念了。”

周思敏对眼前这个老人原本是恭敬大于喜爱,现在听他一直在劝慰自己,不知怎地,鼻子就有些酸了,哽咽道:“外祖父……您对我们这么好,思敏都快要哭啦。”

一边说,一边就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郁启见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这一辈子就得了两个女儿一个孙女,一个叫郁兰,早早死在了乱世;另一个是郁梅,也就是现在的郁小仙,丢了十几年,找回来以后便被立kè

嫁了人。

而郁嘉琪,从小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天真烂漫又不知愁苦。便是撒个娇闹个脾气只是对着仓氏或者王氏她们,何曾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等伤感的面容?

“这就给你感动啦?”他轻咳了一声,骂道:“没出息。天色也不早了,你下去吧。记着多听多想不要冲动,遇事更不能因为害pà

而畏缩不前。”

周思敏便又低头拜了一声,然后才退了出去。直到出了门,被那冷风一吹,微乱的思绪才得以镇定下来。

哎,能生活在这里,可真幸福啊。

又是雪又是雨的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才放了晴,周思敏自从被定了要去做公主侍读开始,便整日里和郁嘉琪呆在一处读书写字,只等着宫里头召见她们。

“表姐,你这字写的可真好。”郁嘉琪刚刚写完了一张大字,探过身子看到了周思敏的习作后,不由就叹了一口气:“别到了安乐公主那里,我是最差的一个吧!”

那也太丢脸了!

周思敏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实在可爱,便忍不住笑着劝道:“我比你年长,练字的时日自是比你长,写的比你好了一点有什么奇怪的。安乐公主宽容,不会介yì

这些的。”

朝中有人好办事,郁启刚把柬帖送出去,回来就告sù

她们这次侍读的公主是谁。

安乐公主李进婷,今年已有十三岁了。她不是没有侍读,相反,她的侍读前前后后都换了好几批了。这次又有两个到了适婚的年纪,家里给定了亲后便上书辞了侍读的差事,回去好一心备嫁呢。

“公主是不介yì

,那其他两人呢?”郁嘉琪有些担忧的说道:“她们呆在公主身边的时间比我们要长,又被太学的老师教导的早,定是比我们要强的。”

既然郁启能打听出侍读的公主是谁,那么留在公主身边的另外两个侍读的身份便也知dào

了。冯家幼女冯锦曦和白家嫡次女白秀娥。两人俱是在年初的时候就被选中到了公主身边陪伴,如今算算已有大半年的光景了。这其中的情谊,可不是她们两个新补上来的人能比的。

周思敏听了也不反驳。郁嘉琪说的没错,公主身边一共四个侍读,她们两个是新补上来的,跟公主不熟是一方面,功课赶不上又是一方面。

“别愁了。据我说知,那冯锦曦和白秀娥,一个整日里侍弄花草,另一个爱好女红厨艺。倒没听说她们在这琴棋书画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周思敏慢慢说道:“你想啊,那些先生主要教导的是公主,花到我们这些侍读身上的又会有几分心力呢?外祖父都说了,只要我们态度端正、不搬弄是非就行了。”

你要真学的比公主还好,倒将公主的面子往哪放呢?别的人她不知dào

,自己那位幼妹冯锦曦她却是了解颇深。对方从小就聪慧,读书写字什么的比家里的男孩子都不遑多让,却在京中从未传出什么才名来。反而将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侍弄花草上。一来二去的,还真叫她弄出了一些名堂,不仅京中的妇人开各色赏花会时要请上她,便是宫里头的妃子和皇帝也常常得她孝敬。

为何要这样做?不过是既想要个好名声,又不愿意得罪公主罢了!

周思敏想到这里,不由便叹了一口气:也是她那位嫡母教的好吧。看看冯家的几个女孩子,虽然都是庶女,却没一个平庸的。最年长的冯锦晨入宫成了皇贵妃,离皇后宝座只差一步;最年幼的冯锦曦又被选中做了公主侍读,如今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便是前世的自己,也因为拜了潘大师而名噪一时。冯家从她手上拿去敬奉给圣上的书画只怕比圣上自己私藏的都要名贵……

“你放心啦。我比你大,我会一直护着你的。”她摇摇头不再多想,只是对郁嘉琪认真的说道:“所以即便有人为难,也是为难我。你只管开开心心的读书就是了。”

“表姐你真好。”郁嘉琪听的感动死了,抽了抽鼻子跟周思敏撒娇道:“反正我是赖定你了,以后表姐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表姐去哪我就去哪!”

这几天,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都对周思敏赞不绝口,称对方大方有礼,孝顺又细心。郁嘉琪为人单纯,倒没觉得被分了宠,只觉得更应该和周思敏亲近,也好从对方身上学的成熟点。

周思敏听了,自然也很高兴,打趣着说道:“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小跟班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出了书房,让呆在外面伺候的芍药几个也不由掩口笑了起来。还是呆在郁家好啊,亲人都在身边,主子也不受气。

要是能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RS(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宣见

又过了三日,德妃宣见周思敏和郁嘉琪,两人被王氏一直送到宫门外头,然后低着头跟着接引的宫女进了德妃的寝宫。

德妃戚氏只育有安乐公主一女。听外祖父说,半年前圣上已将大皇子交给了戚氏抚养。而大皇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妥妥的太子人选。

戚氏能抚养大皇子,便一下子叫人注意起她来。

周思敏和郁嘉琪两人在家里受了教育,进了宫之后也不乱看,稳稳当当的倒是叫宫女太监们都高看了一眼。尤其是周思敏,她上辈子也见过德妃,所以这一次也不好奇,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便垂着头立在一旁,任由坐在上位的德妃打量自己。

“你是潘大师的弟子?”

周思敏耳边听到德妃的问话,便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答:“回娘娘的话,民女正是。”

“不用拘束。你且抬起头叫本宫瞧一瞧。”

德妃的声音很沉闷,但却不叫人讨厌。周思敏听了,微微放松了一下,然后便抬了头朝着对方看了过去。

原来上首不仅坐着德妃,还坐了安乐公主和冯锦曦。另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便应该是白秀娥了。

“不仅有名师教导,这相貌也是极好的。”德妃语中已有笑意,转头便问坐在一旁的冯锦曦:“锦曦,你姐姐不也是潘大师的弟子吗?想来这位周家小姐,你也见过吧?”

周思敏眉头微微跳了一下。德妃这话,根本是在为难冯锦曦呢。

她稍稍想了一下,便也明白了。这冯锦曦和前世的自己一样,当圣上将大皇子也指给戚氏后,对方的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

原因很明朗,冯贵妃的妃位比德妃高,又有亲生的二皇子在身边,戚氏原本是比不过对方的。然后圣上却又将大皇子指给了戚氏,便一下子将戚氏手里的筹码加到了最大。所以现在这宫里种她们这两个女人才应该是斗的最凶的。

而冯锦曦是冯贵妃的妹妹,二皇子的姨母,却倒霉的做了安乐公主的侍读。这境地,便和自己当年成了王家的媳妇是一模一样的。

哎,冯家女儿教的再好,运气太差了又能怎么办呢?不过冯锦曦好在只是个侍读,便是再熬两年订了亲也就脱离苦海了。倒不似自己当时一样,茫然的看不到将来。

“倒是叫娘娘您猜错了呢。”冯锦曦听了,却莞尔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被为难的窘迫和尴尬:“锦曦和这位周家小姐真是一次也没见过。别说是见了,便是听都没听过呢。”

“怎么会呢?”安乐公主插嘴问道:“她是你二姐的师妹呢!”

冯锦曦便又扫了周思敏两眼,然后才慢悠悠说道:“公主您又不是不知dào

。锦曦那位二姐性子孤傲的很呢。平日里锦曦问她讨张画都难得很,更别提让她给锦曦介shào

这么漂亮的小师妹了。不过,人已去世,再谈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思。”

语气很不屑。

安乐公主便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逝者已逝,咱们这般议论对方实是不敬。”

德妃被自己的女儿给噎了一下,脸色就没刚才那么好kàn

了。而冯锦曦端坐在位子上,面色悠然,一点也看不出对方的紧张之色。

周思敏又是惊叹又是恼怒。冯锦曦到底比自己能周旋,不说她机敏善辩,就单说安乐公主能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思紧紧护着对方的态度上,周思敏也能给对方说一声服气了。

可她真没想到,冯锦曦对自己是这般不屑。哪怕她名义上已经死亡了,还能被对方拿出来取笑。

可笑自己之前还想着将柬帖送给对方,却不知人家早就成了公主的侍读,并且混的还很不错。

“娘娘,思敏想请教这位冯家小姐一个问题,不知娘娘您可应允?”

德妃听了,顿时便幸灾乐祸起来。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她于察言观色这一方面可是个中老手,哪里还看不住周思敏的恼怒之色。当下便开口说道:“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束缚,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了就是。”

周思敏应诺。

安乐公主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周思敏仿若不见,只抬头对着冯锦曦道:“这位冯家小姐,我与你虽然从未相识,却也神交已久。我师姐经常对我说,她有个妹妹天资聪明,擅侍花草。她既觉得骄傲,又羡慕非常。为此,她经常托人在各处寻访名花异草,找到什么前朝的花草文集也是头一个便给了你。这些事,你且说是真还是假?”

冯家几个姊妹,因全是庶女,所以也没什么地位高低的分别。同样的,她们之前虽然不甚亲密,地位上来讲却是平等的,相互间处的还算和睦。可就在刚才,周思敏才发xiàn

这种回忆里的和睦竟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冯锦曦这里,她这个做姐姐的既孤傲又吝啬,对姐妹也不关心。如果不是托着一个死了的名头,还指不定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呢。

冯锦曦听着周思敏讲了一通,脸上却无半点愧色。她已有十四岁,不似周思敏脸上还带着稚嫩之气,反而叫人感觉成熟而稳重。

“看来她倒是把你当成了亲妹妹了,什么话都跟你讲呢?”冯锦曦也不回答真假,只一直笑着说道:“你看看,这就显出区别了吧。她从未跟我说过你,却将我的所有事情都告sù

了你。亲疏立见啊……”

安乐公主也跟着附和道:“是呢。要是真疼你,怎么会被一个外人给超了去。”

周思敏气急,人却镇定了下来:“不管这事是谁跟我说的,反正你也承认这些事都是真的了,对吗?

顿了顿,见冯锦曦并不理会自己,她又讥笑道:“原来冯家竟是这样的人家。”

一边说,一边又转过头朝着戚氏哀哀说道:“还请娘娘给思敏一个公道的评判!”

冯锦曦讥笑的看着她,并不以为意。

安乐公主也有些不满,嘀咕了一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做什么搞得这么认真。”

德妃却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师姐都已经去世了,锦曦还在背后诋毁人家。周家小姐和她师姐感情好,看不下去了说上几句都不行吗?”

她也知dào

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讨些嘴上的便宜就是了。但是她就是乐于见到冯家人被咬。

哪怕咬人的这只还仅仅是一只幼崽。

“思敏是吧?”德妃便亲切的宽慰周思敏道:“本宫知dào

你和你师姐感情深厚。但冯家小姐说出那话也不是故yì

的,只是她天生性子淡,你也别和她一般计较就是了。”

听着是在为冯锦曦说话,但透露出的意思却是冯锦曦不懂事,性情寡淡。

冯锦曦听了,只微微低了头,脸上闪现出讥诮的神色。心中却暗道:德妃也就这么点出息了。连自己女儿的心都抓不住,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愣头青,便立kè

要抬举了对方跟自己作对呢。

只是这方法也太粗糙了。没看到安乐公主已经很厌恶那姓周的丫头了吗?你现在越是抬举她,安乐就越讨厌对方……

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要收拾这样的对手,哪里还用的着自己亲自动手?只要在公主耳边稍微挑拨几句,对方就有的是苦头吃呢。

“娘娘,冯家小姐诋毁思敏的师姐这事,思敏可以不跟她计较。”周思敏将上首几人的神色俱是收入到眼中,然后微微往前走了一半,朗声道:“思敏要娘娘做主的事是几天前才发生的。思敏那时觉得冯家是名门世家,也许一时间跟思敏闹了误会也犹未可知。”

顿了顿,她将目光停驻在了冯锦曦清秀的面庞上,然后接着说道:“但是今日冯家小姐这一席话让思敏明白了,冯家人不是跟思敏闹了误会,而是真的当了一回强盗,将思敏铺子里的东西强抢之后,居然不肯归还了。”

德妃一听这事,顿时心花怒放。这事竟牵扯到了冯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里虽然开心,她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你给本宫好好说清楚!冯家是世家名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诋毁的。若你撒谎哄骗本宫,本宫定要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唬的站在一旁伺候的宫婢们都不由跟着跪了下来。

“娘娘,民女如何敢哄骗与您!”周思敏也是肃敛着面容,几位愤慨的说道:“您大概也知dào

,民女是师傅最小弟子。但是民女身份家世不显,跟师姐比起来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也许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师傅便在临终前将其名下所有房产和地铺通通过到了民女的头上。而师姐也不觉得师傅偏心,反而在京里头一直帮衬思敏经营着这些产业……”

她说到这里不由便哽咽起来:“只可怜民女的师姐和师傅一样,都是早早就登了极乐。民女伤心之下,便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入了京城处理手下的那些产业,只是想当然的以为只要手里握着文书契约,就不怕产业出问题。”

她抬头望了望冯锦曦,看到对方已是眉头紧皱,心里便微微有些刺疼起来。

“却不料进京之后才发xiàn

,民女名下的延医画铺,竟被冯家和王家强占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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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交换

就好似一滴水落在了热油里,周思敏的话叫这宫殿中的众人刹那间就变了脸色。

“竟还有这等事?”德妃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一下身边的案几,怒气冲冲的说道:“王家和冯家不都是自诩名门之后么?怎么会做出这等夺人财产的龌龊之事!”

她用词很毒辣,语气也重,就好像被抢占了铺子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冯锦曦神色微乱,绞着帕子低低说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身处后宅,对于这些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白秀娥的存zài

感微弱,原本一直坐在旁边默默不语的她这会儿却是柔声安慰起德妃来:“娘娘息怒,且听这周家妹妹把话说完。”

她是皇后的侄女,大皇子的亲表妹。戚氏对她的态度自然比对冯锦曦的态度要好的多,闻听对方劝慰自己,脸色便柔和下来,对着周思敏说道:“本宫倒要听听,这抢占了他人财产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误会!”

“思敏原也以为这事是误会。”周思敏回道:“但是思敏和王家及冯家的人将事情挑明后,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将抢去的字画送回。结果……”

她冷笑了一声:“王家倒是一件不少的送回了。冯家呢,送回来的字画暂且不提真假,便是数量上也是少的可怜,连一半都没有!娘娘,原本思敏是不想计较这些的,毕竟师傅当年开延医画铺的目的不是为利,并且冯家怎么说也是师姐的娘家。但是今日进宫,思敏听锦曦妹妹竟对师姐语带讥讽,这心里便当真心如刀绞了……”

她是真的伤心。冯王两家有嫌隙的时候,她就知dào

自己已是冯家的弃子了。心里也不是不恨,但是那恨却只针对冯家那些冷情的男人。至于冯锦曦这样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幼妹,她反倒有同命相连之感。平日里能帮点忙,顺手也就帮了。对方要是有什么事开口求到她身上,她更是力所能及的想要帮到对方的。

却不料人死如灯灭,平日里看着还挺甜美的妹子换了个角度再看,竟是这般绝情。

德妃听了这话,心中越发欢喜。这事来的可真巧,虽不能给冯贵妃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给对方那完美的名声抹上一层灰倒是极容易办成的事。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快到旁边坐着吧,别难过了。”一边说,一边吩咐宫女给周思敏看座。周思敏给有些不知所措的郁嘉琪使了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便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一边。

“你现在已是安乐的侍读,又跟本宫诉了委屈。本宫再不管,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德妃神色悲悯,看向周思敏的目光更是含着怜惜:“不过,本宫也就是跟皇上提上一两句。至于你那些字画能不能被要回来……你还是有个准bèi

才好。”

她又朝着冯锦曦看了一眼,语意讽刺的说道:“毕竟冯家后头可是有人的。锦曦,你说是不是?”

德妃的话这么直白,语气又重,里面明晃晃的恶意便连李进婷都听出来了。原本还有些同情周思敏的李进婷,转而看到自己的伙伴脸色比纸还苍白,顿时又同情起冯锦曦来。

“阿娘!你怎么这样啊!”她朝着德妃不满的嚷道:“这些事情锦曦又不知情,你老是针对她干什么!”

德妃原本得yì

的表情瞬间就裂开了。她没有儿子,此刻却早早就尝到了儿子娶了媳妇后,将她这个老娘给忘了的心酸滋味。

“我怎么了?我是打她了还是骂着她了?”德妃的情绪顿时就失控了,吼完自己女儿又指着冯锦曦骂道:“冯姑娘,你自己说,本宫到底是怎么你了?你给本宫摆出这副受了委屈的贱模样!”

跟藻华宫的那位一模一样!

冯锦曦脸上露出羞辱的神色,从位子上起身后往地上一跪,泣声对着李进婷说道:“公主,民女并未受到什么委屈。还请公主别跟娘娘起了嫌隙。若娘娘不想看见民女,民女以后不进宫就是了……”

既善解人意又委曲求全,别说李进婷看了大为不忍,便是周思敏都觉得对方好生可怜。

“阿娘!你看锦曦多懂事。可你就是看她不惯!”一个面目狰狞,一个楚楚可怜,李进婷两边看了看,心里的天平便倾斜到了小伙伴这一边,甚至从位子上起身亲自却扶了冯锦曦起身:“早知dào

你要受这等闲气,我就不叫你进宫了……”

温言软语,悄声安慰。若她是个男子,只怕这会儿的冯锦曦心都化了。

却不知dào

这副模样叫德妃见了,只差点就气晕了过去。不都说女儿是阿娘的贴身小棉袄吗?她倒是养了个小棉袄,算算年纪也没到给驸马暖心暖肺的日子呢,却已经叫别的女人截胡穿了过去。你说她能不气?

“李进婷!”她厉声喝道:“为了一个贱人,你竟要忤逆我?”

安乐公主颇有些无奈。她觉得自己母亲自从得了大皇子的抚养权后,整个人就变得凌厉起来了,一点都不似以前那般温柔慈爱。她不喜欢母亲这样,却也没资格去指责对方。

而冯锦曦原本娇弱的气场却在听了德妃这一身厉喝之后陡然变得强势起来。只见她猛地抬了头,脸上还挂着泪,表情却是前有未有的高贵冷艳:“还请德妃娘娘慎言!民女虽然出身不高,却也不是那下三滥的贱人之女。德妃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口称民女为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民女是位卑之人,但家中长辈不是!且叫德妃娘娘记着,冯家人不日定会上表天听,以请圣裁!”

这是她翻身的机会。若是能摆脱了这安乐公主侍读的身份,她的危机便可解除。就算不能摆脱这身份,对方也有了错处,冯家抢占周思敏字画不还的事情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德妃打从进宫后就没受过这样严厉的指责,顿时暴怒起来:“你去上表吧!看看圣上到底是信你们冯家还是信本宫!”

周思敏见了这一幕,好想用手遮住眼睛。德妃此人,还真是率真的很。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说圣上爱听枕头风,对朝臣们不会信任吗?这话哪个朝臣听了不会反驳啊,要是此刻真的放了冯锦曦回去,只怕德妃今日便要倒霉了。

都是在宫里头混久了的人精,别说德妃出口就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妥了,便是李进婷也紧张起来,上前扯着冯锦曦的衣袖哀求的望着对方,不让她离开。

冯锦曦满脸悲愤的表情,对着李进婷道:“公主,您莫要再劝了。娘娘这般污我冯家名声,锦曦再要留下岂不是对家族的背弃?”

一时间宫里头乱糟糟的。只有白秀娥和郁嘉琪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傻傻站在那里看着大家。

德妃则不上不下的,既恼恨自己说错了话被人抓住了把柄又舍不下面子求着冯锦曦不要走。

周思敏便在这时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就冲到了冯锦曦身边,然后迎着对方深深一拜。

“此事是因娘娘怜惜思敏而起,冯家小姐若觉得受了侮辱,也尽可回骂过来。”周思敏站在对方面前,认真的说道:“若冯家小姐能不追求此事,那些字画,思敏也只当是送给冯家的赔礼了。”

她原本就不想将事情闹大。冯家到底养了她一场,方才所为,现在想想还是太冲动了。

冯锦曦的动作一滞,立kè

就被安乐公主给拦了下来。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安乐公主了,只是直截了当的对着周思敏道:“此话当真?”

她不是个冲动的人,更不会任凭感情做事。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她立kè

就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这样的交换合不合算。

好像挺合算的。

先不提那六成的字画价值几何,就说这事若要闹大,冯家在朝堂上立马就会被人攻击。虽然德妃对她的侮辱会吸引一部分视线,但是德妃毕竟不是大皇子的亲生母亲。这事要牵扯也只能是牵扯到德妃一人,大皇子那里收到的冲击并无多少。

就算大皇子不堪大用,被人抓住痛脚一顿痛批,二皇子那边也逃不了相同的命运。更何况冯家这事做的可真不地道,比德妃失言的罪过可大多了。别到时候他们这边两败俱伤,最后反而便宜了三皇子一党!

周思敏听了,立时便知dào

冯锦曦的态度了。她嘴角微微勾了勾,冯锦曦比她可强多了。她十二岁之后就到了潘大师跟前学艺,之后便跟冯家疏远了。几年下来,对冯家的依赖性便也没那么强了,甚至还生出了一点叛逆的心思。

但是冯锦曦不一样,她本就聪明,又一直养在冯家没受到过旁人的影响,只怕冯家让她牺牲了自己保全冯家,她都会愿意的。

就单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周思敏就承认自己不如对方。

“这里有这么多人作证,冯小姐还担心思敏会撒谎不成?”周思敏也说不清自己对冯锦曦是个什么感情,大概是又爱又恨吧。

“周家妹妹这般豪爽,锦曦若再要计较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冯锦曦根本就没将德妃放在眼里,直接就跟周思敏私下和解了:“以后一起读书,便也是同窗了。周家妹妹若不嫌弃,可与我姐妹相称。”

态度和蔼的就好像她们真的是亲姐妹一般。

对方这般可以交好,周思敏若要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但是对着自己曾经的亲妹妹,她这一声姐姐还真是喊不出来呢。

“冯姐姐……”她低头讷讷喊了一声,声如蚊蚋,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冯锦曦只当她是害羞了,笑了笑也没在意。

倒是安乐公主,深深看了一眼冯锦曦之后,便默默回到了德妃身边。德妃虽然气的不行,却也不敢再将事情闹大,见女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低低骂了句白眼狼。RS(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训女

闹了这么一场,德妃的兴致显然低落了许多,简单问了郁嘉琪几句后,就称乏了。

周思敏这才松了一口气,和冯锦曦几人告退出宫。过了这一关,以后便只需安安稳稳到太学去读书就是了。若没什么事情,宫里头也没那么闲得慌,老是要召见她们这些小丫头片子。

安乐公主对母亲愧疚,看着小伙伴们都出去后,也不肯走,只默默往地上一跪,低声道:“阿娘,孩儿不孝……”

多余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德妃见女儿这样,便是先前有再多不满,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她挥了挥手,让宫里的奴才全都退了出去,然后才疲倦的说道:“起来说话吧,阿娘可不乐意看着你的头顶。”

安乐公主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德妃身边默默不语。宫里长大的孩子,性子再单纯却也不会蠢到哪去。方才那冯锦曦若一直紧抓着德妃污蔑她的事情不放,安乐公主怕还要真的相信对方是有骨气的,是被德妃气的狠了才有那种激烈的反应。

可对方偏偏在周思敏一提出条件后,便再不提这事了。这让安乐公主觉得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她心里很不好受。

“刚才不是叫的挺凶的,这会儿倒不声不响跟个哑巴似的了?”德妃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女儿一句撒娇的话,再回想起女儿方才顶撞自己的样子,心里便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了:“你说说我养了你这十几年,偏连个跟了你半年多的丫头都比不上。若她是个男人阿娘还能怀疑你是有了旁的心思。偏生她就是个丫头,你让阿娘……”

她停了停,突然就想到了严子陵:“你不会……”

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冯锦曦吧!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到底是母女,德妃的话虽然没说出来,却也叫安乐公主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她又气恼起来:“你不应该劝着女儿离冯锦曦远一些吗?”

德妃这人出身一般。倒不是她娘家的官位太低,相反,她父亲原是北峭人,在今上还是藩王时就跟在身边了。如今已是正一品的太师,散官封开府仪同三司,再往上除了给个勋位,却是再没什么可封的了。不过,虽然其父位高权重,怎奈何戚这个姓氏没有入过《姓氏录》,族谱比那些名门世家都要短一些,出身上便比不上冯贵妃了。

因为出身北地,又不是什么讲究规矩的世家,戚氏的性子十分直爽,说话也直。如今跟女儿在一起,也是什么都敢说,却一如既往的抓不住重点。若换了是冯贵妃,对方定要教xùn

自己女儿离那些小人远一些,并且找出冯锦曦是小人的十条八条的证据。可戚氏却不会,她忧心的地方变成了女儿的那个取向好似有些不正常……

“若你对她有意思,我就是再劝你也没用。”德妃与某些事情上糊涂,在感情方面倒清楚的很:“还不如让你们在一起。久了你们自然会相互讨厌的。”

就像她跟皇帝一样,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你侬我侬的。现在……

呵呵,他直道自己还一如既往的爱着他吧?

“哎,我看你也没那意思。”德妃叹气:“不过,你还是要跟她们好好相处啊。既要保持距离,又不能太疏远了。白家丫头老实,又是你大哥的外祖家,你自不必怀疑他们的忠心。其他人就难说了,冯家不必说,肯定是支持老二的;郁家有些看不清……按说他们应该和王家是一党,但是郁老头又是你大哥的师傅……”

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德妃不由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好累。

安乐公主却听不得德妃这样说:“阿娘!你总这样,所以我才不愿呆在宫里。整日里就是教我去打听你打听他的。她们全是家里的丫头,又能知dào

多少事情?我跟她们在一起,不是看她们的家世,而是要看她们的为人,舒服就亲近,不舒服就远离。可你却总让我使心眼,当探子……”

她有些委屈。她便是一个公主,却也首先是一个人。她想找个跟自己好好玩的小伙伴,而不是相互间利用的间谍。

“若是大家都这样想,阿娘自然不会管你!”德妃看到女儿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一想到女儿的身份后,心里那点子不舍又立kè

烟消雨散了。她也有母亲,隔个把月就要进宫一趟,将父亲的想法和叮嘱也一起带进来。

“你就想想那冯锦曦,年纪本就比你大一些,又一肚子的心眼。你倒是把她当朋友呢,但是她呢?”德妃冷笑着打击着女儿:“你只看她今天的表现,根本就是故yì

要气阿娘的吧?看着阿娘出了丑,然后要挟着跟周家丫头做了交换。你说说她损失了什么没有?”

不过是被人骂上一两句,有必要那么生气吗?倒是那周思敏,白白损失了那么多字画……

提到冯锦曦,安乐公主也是失望的很。却不相信对方是故yì

要气德妃的。但是她也知dào

,自己若再为对方辩解,只怕又要将德妃气上一回了,便只好转移了话题说道:“那周思敏倒是有眼色。”

原本她是极讨厌对方的。现在却倒有些感激对方了:“若她不肯退让,阿娘就要吃亏了。”

德妃白了女儿一眼:“你也知dào

阿娘会吃亏?都是你这不孝女惹出来的祸事!若不是你一心要维护那个贱人,阿娘又怎么会被气的口不择言?”

想起冯锦曦当时的表情,她就不能不想到和自己争宠了十几年的冯锦晨。那贱人也惯会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却总能将别人气到跳脚!

安乐公主只好又低头认错。

“不过你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那周思敏看着倒是个好的。”德妃对周思敏印象极好:“不是每个人都有魄力舍下那么多东西的。尤其她年纪也不大,长得又漂亮,却不给人轻浮的感觉。”

安乐公主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还真没对对方的长相生出什么讨厌的感觉呢。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因为她这人是很统一的。讨厌你这个人便讨厌你的长相,周思敏一开始和冯锦曦争执时,她分明是讨厌对方的,但却也没觉得对方的长相令人憎恶。

“她长得是挺好kàn

的。”她点了点头:“粉白粉白的,五官也端正。和她一起来的郁家丫头便不及她。”

德妃又惊悚起来:“你这是又看上姓周的了?”

安乐公主差点没给气吐血:“阿娘!孩儿是个女的,你别乱想好不好!”

狐疑的看了安乐公主两眼,德妃拍了拍胸口说道:“你没那想法就好了。要说周思敏的确是这四个丫头中最漂亮的。只可惜她家世不好,我看那柬帖上说,她父亲至今还是个白身。若不是有个潘大师弟子的名头,她再好我也不会同意她做你的侍读。”

安乐公主对这些却不以为意。她并不在意对方身份如何,反正再贵重也贵重不过她自己。

德妃注意到自己女儿的神色,虽然知dào

她不喜欢听这些,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你也是个大人了,就不能为阿娘和你大哥多多分分忧吗?”

大皇子比安乐也就大了一岁,今年才十四岁。二皇子与他同年,只因为小了几个月而丢了长子的位置。三皇子虽说比两位兄长小了两岁,看着却很成熟,三兄弟站在一处,真是个比个的好kàn

,也不怪皇上迟迟不肯立太子了。

安乐公主暗暗叹息了一声,她不明白戚氏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大哥又不是她母亲亲生的,帮着他就要得罪另外两个兄弟。这买卖,划算吗?

“我还是更喜欢三弟。”她老老实实的说道:“两个哥哥都太严肃了,只有三弟愿意跟我们玩在一处。”

德妃听了这话,不由就给了女儿一个爆炒栗子:“你懂什么!你大哥那是成熟稳重。像老三那样,成日里混在脂粉堆里能有什么出息!”

安乐公主虽然不跟德妃拌嘴,却在心里说自己就是喜欢三弟那样乐意和自己亲近的兄弟。哥哥什么的,一边去吧。

德妃见了,哪里还猜不出女儿的心思。想了想对方已经十三岁了,这性子是改都改不回来了,只好迂回的说道:“你既然喜欢三弟,那就和郁家的小丫头多多接触才是。郁家的丫头可是你三弟的表妹呢……”

虽然两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自从圣上将老三记在王氏名下后,王家便成了老三家最正宗的外家。

这一点她倒是比不上了。圣上只说将大皇子交给自己养,却不会将对方记到自己名下的。不过她也理解,大皇子可是嫡子,谁敢将他变成庶子?那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

“我知dào

了。”只要不是去盯梢,安乐公主就无所谓了:“那丫头和周思敏是一伙的吧?年纪虽然小了些,看着却也蛮可爱的。只要她不惹事,我倒不介yì

跟她亲近亲近的。”

德妃听了,终于满yì

起来,却还不忘多叮嘱了女儿两句:“也不要太亲近了。你可不能学护国将军那样……”

被自己亲娘连着提点了几次,这次最露骨。饶是安乐公主性子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恼怒起来。连话都不说,站起来就冲了出去。

她再也不要和这种脑子里有奇奇怪怪想法的娘亲在一起说私密话了!RS(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舅母

周思敏与冯锦曦几人一道退出了德妃所住的昭仁宫。冯锦曦在半道上被冯贵妃召见,独自跟着两个宫女走了。余下几人也不敢在宫中喧哗,只跟在一个引路的小太监身后默默出了宫。

“两位妹妹,秀娥这就先走一步了。”等到出了宫,白秀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马车,便回头朝着周思敏和郁嘉琪两人告别。

周思敏和郁嘉琪齐声道了告辞,然后才去寻自家的马车。

“这位白小姐跟她姐姐倒真是两个性子呢。”周思敏一边走,一边感慨道:“那日在酒楼里,白家的大小姐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光。我当时还道这白家的家教怎么这么差,却不料真是龙生九子,这位二小姐倒有先皇后的遗风。”

“这事我到外祖家听表姐也说过的。”郁嘉琪听了,忙接口道:“那白妍秋好不要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敢勾引我二哥……”

出了宫,她性子活泼了许多,却仍旧明白,很多话不能这么明白的讲出来。是以话才说了一半,便急忙停了下来,左右打量着有没有外人听见。

周思敏见状便微微笑了一下:“表哥又没那意思,你气什么。不过,白妍秋你看不上,这个白秀娥怎么样呢?我看她性子沉稳安静,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女人们呆在一起,就喜欢说些小八卦。周思敏虽然年纪稍大,却也免不了有这方面的好奇。能跟郁嘉琪谈在一块,就是因为两人兴趣相投,对人对事的态度也相近,经常说着说着就会对对方有知己之感。

“她啊……”郁嘉琪还真的认真的考lǜ

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行吧。有个那样的姐姐在,我二哥哪里敢去招惹她妹妹啊。”

别到时候被对方算计到了,郁嘉言不得不娶了白妍秋回来,那她这个做小姑子的不是要倒霉了吗?

周思敏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妥。”

郁家的马车正由周辰驾着,慢慢靠了过来。郁嘉琪索性拉着周思敏站在原地不动,只等着那马车慢慢靠到了两人身边。

“快上来!”王氏撩起车帘,招手让两个孩子上了车。然后有些急躁的问道:“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也怪不得她担心,实在周思敏和郁嘉琪两人年纪太小,又没个大人在身边带着。宫中规矩多,一不小心就会越了雷池。若是这两个小人吃了亏,他们也够不着去捞人。

周思敏和郁嘉琪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周思敏回了话:“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您看,我们两个不都好好的回来了么?”

她的回答让王氏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后郁嘉琪说的一句话,却让她刚刚松下去的心猛地又提了上来。

“只是德妃娘娘跟冯锦曦起了冲突,最后还是表姐给救的场。”郁嘉琪带着淡淡自得,有些炫耀的说道:“母亲,你不知dào

表姐有多豪气,六成的珍奇字画说舍就舍了。古人常说一掷千金,怕就是说的表姐这样的呢。”

王氏听着有些迷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道来!”

郁嘉琪听了,这才笑嘻嘻将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自己母亲说了。

王氏听了,脸上表情变幻莫定。

周思敏见了,便有些歉疚的说道:“舅母,倒不是思敏有意将王家拖下水。而是当时情况所逼,那冯家姑娘欺人太甚,思敏一时冲动才将这事给说了出来。”

王氏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的。她娘家都已经将字画都还了回去,这事就应该算了。你周思敏冲动可以,你只死死咬住冯家一个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将王家给扯进去?

再有,同时贪了你的东西。为何他冯家就能拿去六成而不用归还,而自己娘家却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她一时想一时气,便没去理会周思敏。

郁嘉琪见周思敏都已经道歉了,母亲却还阴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不由便尴尬起来。

“阿娘……”郁嘉琪也不知dào

该如何缓和气氛,只一个劲的摇着王氏的胳膊道:“表姐说的都是实话,又没说错什么……”

而且王家在这事里做的很好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不比那知错不改的冯家好的多?郁嘉琪是真不知dào

自己母亲在想些什么,在她看来,今日在宫里亏得有表姐随机应变,要不然那公主日后定要为难她们两人的。

“算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王氏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闭目靠在了马车车壁上。

周思敏默然,发生了这种事,她也不会再指望对方还如以往一样对自己热情就是了。

回到郁府,周思敏又将宫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知了仓氏。也许是身份不同,仓氏倒没觉得周思敏做的不对。

“你行的正坐得直。只要没说假话,旁人就没有立场指责你说错了。”仓氏道:“你不可能讨得所有人的喜欢,所以没必要委屈自己去逢迎别人。”

她的思想很质朴,认为你既然已经做下了这事,就不怕被别人说。就好比她当年接郁小仙回京,支持对方跟周家和离嫁入开国侯府的事,纵然她后悔万分,却也从未因旁人的议论纷纷而产生过仇恨的情绪。

周思敏将脑袋搁在仓氏的腿上,感动的说道:“外祖母,您对思敏真好。思敏真想一辈子留在您身边。”

一句话说的仓氏既欣慰又心酸。她心里闪过郁嘉言的身影,想着若是能将周思敏嫁给郁嘉言,这外孙女可不就是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吗?

可是,王氏对周思敏原本就看不上,现在又因为字画的事起了嫌隙,周思敏若是做了她的媳妇,这日子可不好过。

默默将对方往怀里揉了揉,仓氏低声道:“那就嫁到京里来啊。离得近了,可不就和外祖母一辈子在一起了么。”

周思敏也不羞涩,只嗯了一声。这京城,是前世的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根本就是植入了灵魂深处拔不出来了。

“老夫人……”水仙忽然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镇军大将军的夫人来了。”

仓氏听了这话,本能的就皱起了眉头,颇有些不悦的说道:“她怎么又来了!”

语气里既有不满,也有厌恶。

周思敏讶异万分。因为仓氏此人性格温和,除非旁人刻意挑衅,又或是对方作恶多端,否则她极少露出这么明显的厌恶情绪的。

“外祖母……”周思敏有些好奇:“您这是怎么啦?”

这位镇军大将军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让仓氏讨厌成这样呢?

仓氏听到外孙女清脆的声音,脸上的厌恶之色稍稍减了些。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白皙的脑门,她戏谑道:“知dào

你好奇。那就留下来瞧瞧吧。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你一会儿见了可不许多说话。”

看着周思敏应了,她又抬了头,对着水仙吩咐道:“带她进来吧。”

周思敏也忙从仓氏身边走开,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站在仓氏身边当壁花,好准bèi

一会儿观摩一下仓氏口中的跳梁小丑是个什么样。

不多时,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带了几个丫鬟由水仙一路领着慢慢走了进来。

“老夫人身体可好?”

和周思敏想象的不同,这妇人的长相颇为讨喜。一进门就笑嘻嘻和仓氏打起了招呼。

仓氏不冷不淡的说道:“托福,老婆子还能活上几年。”

说完,转头又吩咐刘嬷嬷:“给秦夫人看座。”

秦氏完全不在意仓氏的冷淡态度,就好像熟客一样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下首。

周思敏细细打量着这位秦夫人,脑子里还是没有什么印象。镇军大将军虽然是武官中的第三极,但得此封号的大将军却不止一个,其夫人是姓秦的周思敏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大概就是这一两年新封上来的官员。她自生病后就淡出了京城的贵妇人圈子,后来又重生到安溪生活了大半年,对这一两年发生的事的确不太清楚。

“这才几日不见,老夫人身边怎么就冒出了一个小仙女了?”秦氏一进门就注意到周思敏了,这会儿见到对方打量自己,便笑眯眯打趣道:“老夫人,您可真能藏。我这都来了多少次了,还是第一次碰到呢。”

仓氏纵然再不喜欢对方,听到对方夸赞周思敏时,心里也不由自主涌起了骄傲的情绪。

“思敏,还不上前给将军夫人见礼!”她一边吩咐周思敏,一边又给秦氏介shào

道:“这是老婆子的外孙女。”

周思敏乖顺的走到秦氏身边,低头福礼:“思敏见过将军夫人,夫人万福。”

秦氏原本只是随口一夸,但是当周思敏真的走到自己面前时,她才第一次觉得自己说的话名符其实起来。这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却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就好似从画里跳出来的一样。

“哎呀,可不敢让小仙女给我福礼啊!”她夸张的叫了起来,忙伸了手将人扶起来,又从头上拔了一根金钗,非要推送给周思敏。

力qì

之大,周思敏只觉得自己手心都要被磨破了。

仓氏虽然老了,眼力却不差,哪里会注意不到自己外孙女的表情,见状忙对着周思敏说道:“既然是夫人给的,你就收下吧。”

心里却直骂秦氏没眼色,粗鲁。

“谢夫人。”周思敏强忍着疼痛将东西收下,然后又退回到了仓氏身边。

“真是个可人疼的。”秦氏看起来很高兴,对着仓氏道:“若是能改口叫我一声舅母,我这辈子都圆满了。”

周思敏听了一个哆嗦,只觉得手心火辣辣的,差点没当场就将那钗子给扔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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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合族

仓氏瞥眼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才对着秦氏接口道:“这如何使得。您是大将军夫人,她一个黄毛丫头哪里高攀的起?”

“老夫人就是客气。”秦氏好似听不懂仓氏的话一样,只笑着说道:“都是姓郁,这百十年前说不准就是同一个祖宗,叫一声舅舅舅母有什么不可以的……”

屋里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周思敏目瞪口呆,这才明白仓氏为什么这么讨厌秦氏了。原来这一家竟是上门来要求合族的。

虽然如今士族衰微,但是在社会上的声望还是很高的。这些新兴的庶族高官,虽然位高权重,在朝堂上也是不遗余力的打击着旧士族的势力。但是私下里对于对方在民间的声望却是极其羡慕。这种又是鄙夷又是羡慕的情绪便是周思敏都没有搞懂过,在她看来如今的士族也就只剩下一些虚假的荣耀了,而这种荣耀又不能给大家带来多少实jì

的利益,哪里值得这些人这么费心的惦记。

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以权势威逼那些没落的士族将他们合族并入到族谱当中。

不过,郁家还没有没落呢,这位姓郁的镇军大将军到底有多大的脸面,竟也敢上门相欺?

“郁家祖上有多少代,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仓氏冷冷的回道:“将军府上的这门远亲,只怕是认错了。”

同一个姓氏就一定是相同的祖宗?说不定你祖上只是个奴才,只是被主子赐了个郁姓罢了!仓氏虽然信佛,却从未承认众生真zhèng

就是平等的。她也不是瞧不起凭着自己努力爬上高位的庶族子弟,但是这种欺上门来的强盗行为,他们若是妥协了,那就是不孝。

就算死了也不敢到底地下拜见郁家的列祖列宗。

一直笑眯眯的秦氏听到仓氏再一次拒绝了自己的要求,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

“老夫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威胁道:“府上虽然清贵,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们将军在外用性命拼杀,只要不过分,求圣上给个恩赐难道就不行?不过是想着日后总要做一家人的,不想闹得那么难看就是了。”

周思敏再一次被惊呆了:对方这意思就是想请皇上搞定这事?

“圣上是英明君主,如何会应下你这荒唐之事!”仓氏忍无可忍,开口斥道:“夫人若还要些脸面,就别让天下苍生耻笑了!”

她料定了秦氏不敢这么做。对方为什么要合族?不过是想着在外面和别人谈起时,面子上好kàn

一些罢了。若是搞得人尽皆知,那岂不是敲锣打鼓的告sù

别人你其实就是个土鳖吗?这事要办的好kàn

,还必须暗地里搞成了才是。

秦氏听了,真是被气到了。她真是想不通,不过就是在族谱上加一笔的事情,又不要对方让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来,郁家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从不胡乱插话的刘嬷嬷突然开了口:“老夫人,奴婢听说镇军大将军不日就要到姜桐平叛。在这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拖着将军夫人不走啊……”

周思敏也打岔:“嬷嬷说的极是。将军夫人忙里忙外的,能来看一看外祖母就已是心意到了。再要多留夫人,那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她配合着说道:“只是外祖母身体不好,就不能出门远送秦夫人了。夫人若不嫌弃,就由思敏送一送您吧。”

一边说,一边就走到秦氏身边,礼貌的说道:“夫人这边请!”

秦氏又气又恼,袖子一甩,愤nù

的说道:“不用了。又不是皇宫大院,就这么一块小地方,我还不至于走丢了!”

说完便领着丫鬟扬长而去。

刘嬷嬷不等仓氏吩咐,便急忙跟了上去。

“欺人太甚!”仓氏待那些人走后,气的不停拍着胸口:“思敏,你看看!你外祖父这还在任呢,他们就敢欺我们郁家。他**外祖父若是去了,郁家可怎么办!”

周思敏也很愤慨,却又无能为力:“何不让外祖父上奏朝廷,让圣上主持公义?”

仓氏听了,只默默闭了眼眸,摇摇头道:“没用的。这个郁将军是从边疆升上来的,身上所带军功都是实打实的,圣上对他器重的很。如今正逢边境不稳,朝廷若为了这点事惩罚对方,引起军心不稳,这责任谁负?”

更重yào

的是,士族旧日势力太强,引起了李氏皇族的忌惮。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遗余力的打击着世家门阀,郁家巴不得圣上将他们给忘了,又哪里肯送上前去叫圣上再度想起?

周思敏听了,也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劝道:“外祖母,边境不稳,那人定要回去维稳的。咱们拖一拖,等他走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也只能这样了。”仓氏也没办法,却不愿外孙女跟着自己忧心,便又道:“你只管去太学读书去,这事由你外祖父和舅舅们操心,哪里用的着你跟着唉声叹气!”

说着又问她明天的东西有没有准bèi

好,穿什么衣服,准bèi

带哪个丫鬟去伺候等等琐碎杂事。

周思敏听得头疼,连着回了几个问题,见到刘嬷嬷回来了才找了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松鹤堂。不过,她回去之后还是将仓氏所说的东西拿出来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周思敏便和郁嘉琪一起上了马车。

“太早了。”郁嘉琪打了一个哈欠:“你看天才刚刚亮呢。”

她们原本不用这么早的,但是王氏认为两人是新来的,若是去晚了会让公主不喜。正好郁正德也要起身上朝,便在伺候完了丈夫以后,将郁嘉琪也叫了起来。

周思敏这边,却是郁嘉琪的丫鬟过来喊得。她也没个准bèi

,匆匆洗漱了一番后,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上了马车。

“没事,反正我也没吃早饭。一会儿倒了崇文街上,若时间还早的话,咱们还可以找个酒楼喝个早茶呢。”周思敏也是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无论是什么时代,劳动人民总是起的最早的一批。他们要赶在坊门开启前迎接大批的客人,所以必须要早早起了床准bèi

好用来交yì

的货物。如果是农民,说不定半夜就要赶路,为的就是在进城时还能赶上早市。酒楼食肆也早的很,他们需yào

早早将原材料切洗干净,烧热炉子,擦干净桌子等着客人上门。

周思敏和郁嘉琪到达学监时,后门还没开呢。两人半点失望之色也没有,转身就相伴到了前街。因为坊门还未开,所以街市上人烟稀少。两人找了一家卖包子的小铺子坐了下来,然后就着热腾腾的豆浆吃了个饱腹。

“周小姐……”

两人吃完正要离去,周思敏突然从身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便看到赵默青带着个书童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是赵公子。”她立马转过身,微微笑道:“赵公子也到这里来吃早饭啊?”

郁嘉琪跟在周思敏身边,对赵默青不甚熟悉。这也不怪她,赵家与郁府也是因为周家才搭上的关系。赵默青这样一个外男,又非郁府的至亲好友,是不太可能被郁嘉琪碰到的。

而周思敏也没有介shào

两人认识的想法。

“啊,是啊。”赵默青原本看着身影觉得熟悉,等到周思敏真的转过身,他却不敢认了。这丫头怎么变了这么多!原本就是个清秀佳人,现在看着更是秀丽绝伦,叫人见之忘俗。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赵默青微微收敛了惊讶的神色,不自然的问道:“就为了到外面吃个早饭?”

周思敏莞尔笑了一下:“赵公子近日没有和我哥哥见面吗?”

“你怎么知dào

的?”赵默青回道:“家慈今日身体不适,我忙得都没顾得上。”

“怪不得了。”周思敏听了,自然要表示关心一下:“伯母身体可是大好了?思敏如今也要进学,回头也只能让下人上门探望一番了。”

赵默青和周世慧还未成婚,她倒是没什么立场上门的。但既然碰到了,回头少不得要准bèi

一点礼物让下人送上门去。

赵默青一个大男人,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只是对周思敏的话产生了好奇:“周小姐要进学?难道也是在这学监内?”

周思敏点了点头:“思敏有幸被选中,正陪着安乐公主在太学内读书呢。”

她见到赵默青呆滞了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时间看看也到了,我就不打扰赵公子吃早饭了。告辞啦!”

也许是没了家人的束缚,也许是想解放一下心里的紧张,周思敏与赵默青告别后,便拉着郁嘉琪急急走了起来。柔软的裙摆在玉佩的压制下幅度很小的摇摆着,好似两朵彩云贴着街道在飞行。

赵默青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直看到那两朵彩云从街角消失了,他才转过头问自己的书童:“方才她说她是什么?安乐公主的侍读?”

那书童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刚才和主子说话的小姐长得可真好kàn



赵默青却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周家名不见经传,便是能得到郁家人的提携,也不能将一个白身的女儿弄到公主身边当侍读吧?RS(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泼妇

因为吃了个早饭,周思敏不仅饱了腹,便连身体也觉得暖洋洋起来了。

“那个赵公子是谁啊?”郁嘉琪好奇的问道。

周思敏漫不经心的答道:“他啊,和我堂姐订了亲,也算是姐夫了吧。”

她拉着郁嘉琪往前急走了几步,便看到学监的后门已经开了。脚步微微停了一下,周思敏放开了郁嘉琪,从袖袋里掏出来一块玉牌。

这是要进学监唯一的标示。若没有这玉牌,两人便只能望门兴叹了。

“你的玉牌呢?”周思敏拿出了自己的玉牌,却见郁嘉琪还在找。

“啊?不知dào

啊。”郁嘉琪在自己口袋里没找到,便又回头问自己的丫鬟:“凤仙,我的玉牌呢?”

凤仙是跟出来伺候郁嘉琪的丫鬟,听到主子询问,她立马在随身所带的包裹里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青玉:“是这个么?”

真不是她没眼色,不知dào

提前将东西备好。实在是她也没进过学监,并不知dào

进门还有这么一道手续。方才周思敏自己一通找,根本没有同为陪侍丫鬟的周辰什么事儿。她便以为自己也是个闲置的。

“就是这个。”郁嘉琪却不甚在意,拿了玉牌就要往里走。

“等等。”周思敏却叫住了她,指了指凤仙手上的提篮,无奈的说道:“学监里不准丫鬟们进去的。这东西只能你自己提着。”

她自己也早接过了周辰手里的提篮了。里面装着笔墨纸砚及书本,并不算重。

郁嘉琪哦了一声,从凤仙手上拿了东西才又跟着周思敏往里走去。

守门的是四个穿着盔甲的侍卫。将周思敏两人的玉牌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才放了两人进门。

“你怎么知dào

这些规矩的?”进门后,郁嘉琪便低声问道:“是你哥哥告sù

你的吗?”

“什么我哥哥,你应该叫表哥!”周思敏伸手就在郁嘉琪身上掐了一把:“昨天你早早就跟舅母走了,只留下我在外祖母跟前听了大半天的唠叨。这些事都是她老人家告sù

我的。”

郁家老爷子和大伯都在学监任职,这些事还用去问别人吗?周思敏才不信王氏没跟郁嘉琪唠叨过,只怕这小妮子根本就没听进去吧。

学监内的路很好认,因为要安排皇家的女儿们在此读书,太学干脆一分为二,在中间砌了一道高墙,只留了一道小门供任课的先生们走动。所以周思敏两人根本不用担心迷路什么的,只管沿着游廊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穿过了水榭假山,亭台楼阁,两人终于看到了一个月亮门。门上镶了一块扇形的牌匾,上书四宜二字。

大概是说这里四季相宜?周思敏默默想着,拎着提篮和郁嘉琪一道进了门。

进门又是一进院落,四四方方的天井两边有两排厢房,正堂外两道甬道交互铺成了十字形。四面游廊曲臂环绕,朱红的廊柱上雕龙画凤,看着好不大气。

周思敏环顾左右,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我们大概是最早到的吧。”她拉着郁嘉琪沿着甬道往正堂走去。两人脚步很轻,进门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倒将里面刚要出门的白秀娥吓了一大跳!

“你们……”她定神看到面前之人的模样,拍了拍胸脯有些嗔怪的说道:“你们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吓坏我了。”

“对不住对不住。”周思敏急忙道歉:“我们原以为这里还没有人呢。”

郁嘉琪也有些不好意思:“白姐姐,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说着便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整个厅堂里除了桌椅,就只有最前面置了一座八扇的山水屏风。北面的窗户俱都开了出来,窗外一根根竹子修长而青翠,枝生的枯黄竹叶只留了几片在风中战栗,衬得后面的隔断围墙都幽深了许多。

白秀娥听到郁嘉琪的话后,不由掩口笑了一下,打趣道:“你们新来,不知dào

也是正常。侍读侍读,侍还排在读前面呢,可不就得做些侍女才会做的事情?不管是谁,只要来到这里做了侍读就都要轮着收拾学堂的,今日刚好轮到我了。”

郁嘉琪听了,顿时便明白了。原来白秀娥是提前过来打扫卫生的啊。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她问:“我和表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给你帮把手。”

周思敏左右看了看:“桌上收拾的挺干净的,这个不用擦了吧?地上……好像也挺干净的啊……”

难道说白秀娥全都打扫完啦?她也太能干了吧。

白秀娥一看就知dào

周思敏两人误会了,便摇了摇头笑道:“不用的。这屋子每天下了学都有宗正府派人过来收拾的。我们只要提前过来将先生和公主用的东西准bèi

好就是了。”

真要让这些官家小姐来干粗活,那就没人愿意将女儿送来了。白秀娥刚才那么说,不过是跟这两人开个玩笑罢了。

没想到这两个傻丫头还真当了真。

周思敏和郁嘉琪听了,顿时反应过来。

“好啊,白姐姐你居然骗我!”郁嘉琪不由追着白秀娥要饶她痒痒,且大声叫道:“平时看着最老实的人,怎么也这么坏呢!”

“我没骗你啊!”白秀娥却不认,一边躲着郁嘉琪的魔爪,一边辩解道:“明明是你们两个误解了嘛!”

两人你追我赶,咯咯咯的笑声留了一串,好大一会儿才歇下。

气氛活跃了很多,周思敏便问:“白姑娘,你知dào

我们坐哪儿么?”

白秀娥气喘吁吁的将南面的窗户一一打开,然后指着中间两排座位说道:“这是前面两个姐姐坐过的位置。你们既然替了她们的位置,就坐到这里来好了。”

“谢了。”周思敏对白秀娥道了一声谢,然后将提篮放在其中一张书案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郁嘉琪却不急,将提篮往桌案上一放,都顾不得拿出来便拉着白秀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起来。

白秀娥原本还想多打量周思敏几眼,这会儿却被郁嘉琪缠的脱不开身。

周思敏便独自坐在书案前翻看课本。

又过了一会儿,就好像约定好似的,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提着提篮的小姑娘。周思敏抬头一看,便见白妍秋和冯锦曦并肩走了进来。在她们身后跟着的两人亲密的挽在一处,一个是付家的姑娘付明珠,另一个则是江家的姑娘江紫青。

屋子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怪不得妹妹今日走的那般早。”白妍秋看到白秀娥与郁嘉琪亲密无间的样子,眼里便好似要冒火:“原来是想甩了姐姐去巴结旁人了……”

那日在酒楼,她被郁嘉言落了面子,回去后便越想越恨。少女的芳心被辜负,便极有可能由爱生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白妍秋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她以前有多倾慕郁嘉言,现在就有多恨他。

白秀娥听到姐姐这般奚落自己,自然是觉得羞恼的。她和白妍秋并不是一母同胞。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像闯鬼门关一样,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一尸两命。也不知dào

是幸运还是不幸,白妍秋的母亲没能闯过那道鬼门关,但是白妍秋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姐姐,你明知dào

今日是我轮值,做什么还要讲这些怪话……”

一边说,一边眼圈都红了。

郁嘉琪也是怒气冲天,好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勾引我二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这般愤愤的想着,她便站起身冲白妍秋骂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还真是人见人恶,神鬼俱憎!”

“你说谁阴阳怪气?”白妍秋也受不得骂,闻言就要往郁嘉琪面前冲。

站在她身边的冯锦曦只好死死拉住她,不停劝道:“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两句行不行?这就吵上了,一会儿先生来了,我们都得受罚!”

随后跟进来的付明珠和江紫青相互对视了一下,大概也怕闹大了被先生罚,便只好也上前相劝起来。

只有周思敏坐在原位不动。

“嘉琪,过来。”她也不说别的,只朗声叫了郁嘉琪一声,见到对方的目光转了过来,才又柔声道:“你和她不一样。你是世家淑女,她是市井泼妇。你何必要理会她?无论是吵赢了还是吵输了都是你吃亏啊。”

这话好毒,却一下子拿住了郁嘉琪的七寸。她冷哼了一声,甩袖走到了周思敏身边坐下:“表姐,你说的对。这种泼妇,咱若是跟她计较了,那岂不是自降身份,承认自己也是个泼妇了?”

她白了白妍秋一眼,鄙夷的说道:“我才没那么蠢呢!”

白妍秋气炸了。又是这个讨厌的女人!

正要发作,却不防从身后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李进婷刚进门,便见到屋子里乱糟糟的,眉头一皱,本能的就吼了一句:“不想读书的就给本宫滚出去!”

白妍秋转身一看,便见到安乐公主、长平公主并几个宗室女一起进了门。

周思敏几人见到公主来了,也忙起身上前拜见。屋子里一时间倒也没了争吵声。

李进婷皱眉走到了自己位置上,见到周思敏和郁嘉琪都在,便缓了缓语气对着长平公主道:“这两个就是你想见的人。”RS(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让座

周思敏讶异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

“你们两个就是皇叔亲自挑的人吗?”长平公主年纪不大,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圆圆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周思敏:“他是不是夸你漂亮了?”

皇叔?

周思敏想了想,对方说的这人是贤王李延年吧?

“回公主,民女的柬帖确实是贤王爷亲自给的。”她搞不清长平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好实话实说道:“但是贤王爷从未夸赞过民女的相貌。想来民女这蒲柳之姿,是入不得王爷的眼了。”

李延年怎么会夸赞她长的漂亮呢?他只差没掐死她了!

周思敏话音刚落,长平公主便转头朝着身后一个女子笑着说道:“秋玲姑姑,你骗人啦。皇叔看不上她的!”

周思敏顺着长平公主的目光向后看了过去,便见在她们身后,几个宗室女当中竟赫然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却正是那有着痴傻之名的李延玉。而伴着她进来的,则是那一日将李延玉送进书房的范秋玲!

而长平这会儿还在说话:“皇叔连锦曦都不理会,又怎么会理这个乡下丫头?不过长得好kàn

些罢了……”

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戏的冯锦曦听到这话,顿时就恼怒起来:“公主殿下,您这话若是传出去,民女还要不要脸出门了!淑妃娘娘前几日还夸您言语有度,怎么才过了几日,您就失了分寸了?”

长平公主不过是一宫婢所生后来被淑妃王氏抱到身边养了才得了个公主的封号。但如今淑妃名下又记了一个三皇子,这注意力自然就不在长平公主身上了。冯锦曦敢呛声与长平理论,可不就是看着对方失宠,地位不如以前那么稳固了么。

长平顿时尴尬无比。泪蒙蒙的双眼就朝着李进婷看了过去:“三姐,锦曦怎么这样啊!她是你的侍读,你也不管管她。”

实jì

上,不用长平在李进婷面前哭诉,李进婷就已经将谴责的目光放在了冯锦曦身上:“锦曦,你逾越了。别管你父兄是什么高官显要,你却仅仅是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指责进玲?”

她口中的进玲便是指长平公主。

冯锦曦挑了挑眉,一点儿也不在乎:“公主若是对锦曦不满,尽可跟宗正府提议,解了民女这公主侍读的差事好了。”

左右她跟这两个公主都不是一伙的,昨日又因为字画一事得罪了原本对自己还很照顾的李进婷。冯家在听了宫里发生的事情后,也一致认为这个公主侍读不再适合冯锦曦的身份,所以她现在做好做差都无所谓了。若是李进婷能将她退回冯家,她倒解脱了呢!

李进婷被噎的无语。良久后,才冷冷道:“本宫总算是看清你了!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本宫自会跟皇叔去解释。”

她真是瞎了眼,竟会对冯锦曦一再维护!又想到她为了对方多次跟母妃起冲突,李进婷这心里便好似落了一块冰,冷冰冰的叫她心寒。

见到李进婷生气,众人一阵默然,只有李进玲喜笑颜开,拍着掌说道:“这样才公平嘛。本来我有三个侍读,三姐你却有四个。我跟皇叔说他偏心,他也不肯给我补上。如今姐姐不要锦曦了,不如以后都不要再补充了好吗?”

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叫李进婷看了一阵无语。

“随便吧。”她无所谓的说道:“又不用她们做什么,三个或是四个又有什么差别。”

说完,她又回头,对着范秋玲道:“秋玲姑姑,你是第一天来,你看应该安排延玉坐在哪儿?”

因着范秋玲在贤王府的地位,无论是安乐公主还是长平公主对其都很尊敬。她们甚至忘了,最应该被叫做姑姑的那个人应该是李延玉。

范秋玲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周思敏所坐的位置:“就那里吧。郡主坐她旁边。”

一下子就将周思敏和郁嘉琪两人的位置给占了。

周思敏也不生气,一声不吭的拉着不满的郁嘉琪收拾东西,几下就将座位给腾了出来。

范秋玲拉着李延玉往那位置上走去,停了停,转头又对着周思敏道:“你刚才在这里坐过了?”

周思敏点了点头:“未知姑娘也看中了这个位置,思敏便捷足先登了。”

不过一个座位,她还没幼稚到想要跟人去争。

范秋玲轻飘飘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掏出一方绢丝的手帕,当着众人的面在周思敏坐过的椅子上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最后干脆连帕子也不要了,揉成一团往地上一扔,落在干干净净的青石板砖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周思敏便是再温和的性子此刻也叫人给激怒了,咬着牙根沉声说道:“姑娘,你帕子掉了。”

范秋玲却轻蔑的笑了一下:“太脏,不要了。”

然后转身就去哄李延玉:“郡主,你坐在这里好不好?放心吧,虽然被人给弄脏了,但是秋玲已经给你擦干净了啊。乖。”

一边说一边拉着李延玉往位子上坐。

李延玉好似一个木偶,乖乖就坐了下去。范秋玲见状,脸上笑容更甚,抬脚就往旁边的位置走去。

众人都看出这范秋玲和周思敏有嫌隙,但是因着立场不一样,各人反应也别有一番趣味。

白妍秋自然是高兴的。她对周思敏恨之入骨,见到范秋玲当众恶心周思敏,心里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阴阳怪气的说道:“幸好我这位置没叫那脏兮兮的东西蹭到过,不然我就是有十条帕子也擦不干净啊。”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她虽然看不惯范秋玲一个奴才却拿乔做主的嚣张样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若是拿着周思敏开刀,将周思敏那一张俏脸给踩得五彩缤纷的……

哦!不能想,一想就好兴奋啊怎么办!

她妹妹白秀娥对周思敏印象还好,闻言便瞪了白妍秋一眼。不过再要让她多说些什么,她却也无能无力了。

两个公主对李延年这个皇叔盲目尊敬,连带着对范秋玲也是很忍让,自然也不会站在周思敏这一边。看到范秋玲已经安置好了李延玉,便招呼着身后的宗室女也各自坐下。

付明珠和江紫青原就是个局外人,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她们和白妍秋一样,都是长平公主身边的侍读。看到公主都不说什么,她们自然也不会趟这一趟浑水的。

冯锦曦笑了笑,无可不可的坐在一旁看戏不语,心里却道这范秋玲就爱作怪,到哪儿都要压着旁人一头。正好那周思敏跟自己也有嫌隙,看着这两条恶狗相斗,她的心情便出奇的爽快起来。

现场唯一站在周思敏这边的也只有郁嘉琪了。但是她的性子很有些欺软怕硬,面对着白妍秋时她是横眉竖目,将对方气的想要打人了都不见还怕;但是见到两个公主还有范秋玲时,她却有些怯场起来,很害pà

惹了事后连累到家里人。祖母常教xùn

她说郁家式微,做事不可冲动。所以她虽然气的不清,却还尚理智,紧紧拉着周思敏的手,咬着下唇低声说道:“表姐,千万别冲动。就像你刚才劝我的,这范秋玲不过就是个奴才,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一边劝一边将周思敏往边上拉。

她离周思敏最近,自然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强烈的杀气。想到周家人身上都是有武功的,这里的女眷在表姐眼中不过都是小绵羊罢了。再有这些人身边又没有侍卫和丫鬟护着,万一惹怒了表姐,让她杀红了眼……

郁嘉琪不敢再想下去,将身体僵硬的周思敏拖到角落之后,便挨着她坐了下来。她不时担忧的看着对方,生怕一个不注意表姐就冲出去了。

以至于先生来了她都不知dào



她哪里知dào

,此时的周思敏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大概是太过愤nù

,她不仅身体僵硬,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灵魂深处好似有一个漩涡在疯狂的旋转,将周遭一切可以见到的金色气流不停往里夹带。

她感觉自己好似要炸开了一般,身体不受控zhì

,只能任人摆布。灵魂飘飘荡荡的也没个寄托的地方。

“乐由阳来者也,礼由阴作者,阴阳和而万物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忽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这是《礼记》。有人在讲礼记吗?

她用尽心力去听,突然感觉那些疯狂旋转的漩涡竟然慢慢停了下来。灵台从空明的状态中醒转,整个人重新归于宁静。

若是郁小仙在这里,一定要讶异万分。因为周思敏在极度的愤nù

情绪下,竟然逼得自己自动向周围吸收起了灵气。这是一种本能的要引力攻击的状态,也是一种高效的修liàn

方式。

只是周思敏自己并不知dào

。不仅不知dào

,她还奋力斩断了这种修liàn

的契机,让自己很快又恢复跳入到了尘世之中。

动了动手指,周思敏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她眼中仍有怒火,却不再如方才那般外放。她盯着范秋玲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便在案上铺了一张纸,任由自己愤nù

的情绪在这种纸上发泄。

“我如今不能拿你怎么样,所以我需yào

控zhì

自己的脾气。不过你最好别落单,否则我就算不打死你,也要踹的你一辈子离不了床!”周思敏对自己低低说道。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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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诬陷

旁边的郁嘉琪感受不到周思敏的杀气后,心里一松这才翻了自己的书本出来。先生讲了这么久,她可一句都没听呢。

因为先生是个外男,为了避嫌,便在两者之间隔了一座屏风。也正是因为这座屏风的阻隔,底下的学生无论做什么,只要不发出异响,先生就无法察觉。他只顾自己讲着,有时候甚至会闭上眼摇头晃脑的背上一段。

也亏得有了这座屏风,要不然周思敏和郁嘉琪这两人的小动作早就被先生给瞧进去了。两人第一天就被先生训斥的话……

郁府在京城可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郡主!”

却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先生停了讲解,众学子也全朝着李延玉看了过去。

只见李延玉直愣愣就走到了周思敏身边,然后贴着她,盯着对方放在案几上的画作看入了神。她相貌不赖,只是平日里呆滞木讷失了灵气。如今倚着周思敏看画时,那微微垂下的眸子上睫毛轻颤,倒好似突然被人注入了灵气,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周思敏也任由对方这般靠着。她其实挺可怜这个郡主的。

范秋玲急不可耐的匆匆走到李延玉身边,拉着对方就要回位置上去:“郡主,那人就是个乡下土包子,您别靠着她。”

李延玉却并不理她,任她怎么拉怎么劝,就是立在原地不动。一双眼就好似被蛊惑了似的,死死盯着桌上的画不肯移开。

范秋玲恼了,却不敢当众朝李延玉发火,只能再一次对着周思敏骂道:“你这贱人到底弄了什么东西!竟然蛊惑的小郡主不肯听话!”

不犯病的时候,李延玉从来都是温顺的。范秋玲让她坐她就坐,让她走她就走。满世界除了李延年,就再没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了。

听到范秋玲朝着自己开火,周思敏原本平静下来的怒火再一次燃烧起来。转头朝着范秋玲冷笑了一声,然后将那张被李延玉看呆了的画一把抓起,揉成一团后朝着对方的脸上狠狠砸了过去。

纸团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砸在范秋玲脸上后又被弹开,落在了离她不远的地面上。与范秋玲先前扔在地上的白帕子一样,显得十分刺眼。

李延玉的目光追着那个纸团一直转,直到纸团落下她才停下。然后也不用范秋玲拉了,自顾自离开了周思敏,走上前将纸团从地上捡了起来。众人顿时就好奇无比,到底这纸团上有什么东西,竟然吸引的李延玉这样的傻子都入了迷。

李延玉却好似不知dào

大家都在盯着她似的,将纸团慢慢展开后,便捧着那张画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咳咳……”坐在屏风后的老先生听到另一边有女子大声喧哗,便轻咳了两声,想要维护一下课堂秩序:“还请对面这位小姐莫要吵闹……”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尖利的叫声直冲屋顶,吓得老先生一个哆嗦差点就从座位上跌下去。

却原来是范秋玲回过神,感觉到自己被周思敏给羞辱了。

“啊!你这个贱人!居然敢砸我?!”她已经顾不上看李延玉在干什么了,一边骂着一边就要扑到周思敏身上要打要杀起来。

周思敏身手伶俐,哪里会叫她得手。一看到对方扑了过来,她身子一侧,就从椅子上跳了出去。而范秋玲来不及收手,整个人往前一扑,就摔在了周思敏的椅子上。

一阵咕咚乱响,椅子也被她弄翻了。范秋玲只听到刺啦一声响,然后便觉得手臂一疼。却是衣袖被扯坏,手臂也被蹭伤了。

安乐和长平两个公主都看呆了。还没等她们醒过神,却见到四个拿着长枪的侍卫冲了进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地上看画纸的李延玉,见到对方没事,那四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奉李延年的命令在暗中保护郡主的安全,所以刚才听到照顾郡主的范秋玲大声尖叫时,他们还真给吓了一大跳。

“邱先生,属下几人在巡岗时听到这里有异常异动,却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其中一人站出来,却不好询问屋中女眷,便只好对着坐在前面的邱先生询问。

邱先生茫然的回道:“老夫还未离开过座位,并不知dào

发生了何事。”

因为这四人是站在门口的,所以无论是邱先生,又或是屋子里的学生,这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环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范秋玲。

“你们来的正好……”

正奇怪呢,范秋玲却又从一张书案后面冒了出来。指着站在另一边的周思敏,对着那四名侍卫吩咐道:“还不快点将这个意图伤害郡主的贱女人给我抓起来!”

自从贤王府重建后,她就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受过这样大的羞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贱女人,竟然算计的她受了伤!这样大的仇怨,叫她如何能忍!

意图伤害郡主?

众人心里一紧,随后脸上便现出了了然的神色。这范秋玲可真狠,竟是要将周思敏往死路上逼呢。

安乐公主也是一阵惋惜,其他人要么幸灾乐祸,要么事不关己。只有白秀娥有些难过,却也不敢开口帮周思敏说话。

“你胡说什么!”郁嘉琪自然不在这些观望的人中间。她听到范秋玲张口就要给周思敏定下罪名,便气冲冲的说道:“明明是你看不住郡主,竟然将气撒在了我表姐身上。她躲着你,让着你,你竟然还敢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你当这满屋子的人都瞎了吗?”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往坐着的那些女孩子脸上扫了过去。然而一个个全都不敢跟她对视,显然是不愿意给她作证的。

不仅如此,那白妍秋还似笑非笑的说道:“郁家妹妹,知dào

你心疼你表姐。但你撒谎了也别拉着我们也下水啊。刚才大家都在专心听先生讲学,哪里会看到些旁的事了。你这般威逼大家,难道是思量着这里的人都跟你交情深,一定会顺着你的话说吗?”

范秋玲原本还有些心虚,见到众人的表现以及白妍秋的支持后,顿时又嚣张起来。

“你看,这里人人都不肯帮你,你还有什么话说?”她冷笑道:“意图谋害郡主是大罪,一个搞不好是要连坐的。这位小姐,我劝你说话之前还是先过过脑子,别到了最后想后悔都来不及!”

郁嘉琪气的心口都疼了,正要上前大骂一顿,却见周思敏转头朝着她瞪了一眼。那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再多说。郁嘉琪更难过了,撇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可是周思敏却顾不得照顾她的情绪,她转过头,定定看着范秋玲,脸色冷淡的说道:“我很好奇。我周思敏跟范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何你却处处针对我,甚至不惜要害了我的性命?”

她冷笑:“我这是杀了你亲爹了还是谋害了你亲娘啊,竟让你这般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脸来实现!”

范秋玲看到周思敏好似要示弱,心里不免有些得yì

起来。她现在看周思敏就如看着砧板上的鲶鱼一样,心里不由就涌起了一阵爽快的感觉。但是周思敏的最后一句话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只是蹭伤了胳膊,为什么周思敏却说她破了相?!

她伸手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一股粘稠的红色液体蹭在了手掌上。范秋玲将手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又一次栽倒在地上。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范秋玲不敢去想自己的脸被毁成了什么样,只抬起头指着周思敏大声指着道:“你害的我摔破了脸!”

“呵呵,举头三尺有神灵。范姑娘你说出这样诛心的话,就不怕夜里被鬼敲了门害死?”周思敏却呵呵笑了两声,表情冷漠的看着众人道:“再说,这里不止有我们这些学子,更有坐在上首的先生呢。先生虽然看不清这屏风后面发生了什么,听清楚你说的话却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连上面教书的先生也要来诬陷她,她便认了!

那四个侍卫转头又朝着邱老先生看了过去。

邱老先生教《礼记》,自然是重规矩的人。刚才范秋玲一开口,他就听出来了,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女人一个人在骂人。那种交横跋扈的语气,他一听就要皱眉。更遑论对方现在还要诬陷旁人了!

“这个小姑娘说的没错。”邱老先生没有走出屏风,声音却很清晰的传了过来:“姓范的是哪一家的姑娘,你在课堂上喧哗吵闹,又对同窗恶意诬陷,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简直是给你父母丢脸!”

他听那范秋玲不姓李,便以为她是哪家送来的侍读。又因为没有见到对方,便以为她年纪也小呢。

那四人也不计较邱老先生言语中的误会。反正他们只要知dào

真相就可以了。要不然一会儿贤王爷问起,他们都不知dào

说些什么。

周思敏对着屏风那边的人遥遥拜了一下:“思敏多谢先生仗义执言。”

她总算是赌对了。

范秋玲却是大为羞恼,但她也知dào

太学院的先生不能得罪。她狠狠瞪了周思敏一眼,却见对方跟自己四目相对时,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轻笑,口型微动间还说了三个字。

虽然对方说的无声无息,但是范秋玲还是看明白了那三个字是什么。

她说的是“狗——奴——才”。RS(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发病

范秋玲再一次被气昏了头,跳脚大骂道:“你这贱人!王爷一定会为我做主,他一定会打死你的!”

那四个侍卫见李延玉没事,也没人想要对郡主不利,原本就想着离开了。但是听到范秋玲一直揪着别人不放,甚至还抬出了王爷的名头,他们顿时就恼了。

“范秋玲,王爷让你陪着郡主进太学院,可不是让你过来跟人吵架的。”其中一人朝着范秋玲不满的说道:“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威胁朝廷重臣之女,就不怕王爷知dào

后反而怪罪你吗?”

他们并不清楚周思敏的身份。但是他们看到李延玉就一直站在屋子里呆呆捧着画看着,旁边的人或站或坐,谁也没将她当回事。好吧,别人也没那个义务要将李延玉当回事,但你范秋玲可是王爷派过来专门照顾李延玉的啊。你不去干正事,却一直跟别人吵个不停是怎么回事?

周思敏原本是想顺着范秋玲的话讽刺对方几句的。现在听到这些侍卫出口斥责了范秋玲,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个想要掐死自己的男人。这四个侍卫穿的都是步芳军的制式服装,跟太学院门口的守卫所穿的衣服明显不一样。

难道是李延年派他们来的?

“贤王英明无双,自然不会为一个不擅其职的奴才做主的。”她连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对着范秋玲道:“范姑娘,这几位侍卫大哥说的很对,你再如此放肆,王府的名声都要被你搞坏了!为了郡主,也为了王爷,还请范姑娘好自为之!”

郁嘉琪忍不住就轻笑起来。没错,范秋玲这上蹿下跳的模样,根本就是在给贤王府抹黑呢。做的过分了,不用自己骂。光是王爷那边她就交代不过去!

范秋玲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却也被那侍卫说的心虚了。她忍了又忍,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李延玉身边,耐着性子劝道:“郡主。今天累了,咱们就先回王府吧?”

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李延玉却好似听不见她的话。哪怕范秋玲来拉她,她也不肯动。

范秋玲平时只要轻轻用点力,就能将李延玉带跑了。但是今天她也不知dào

李延玉中了什么邪,用力拉了半天对方也不肯动。

“这东西脏得很……”她恼怒的将李延玉手里的画夺了过来,然后一边看着周思敏一边冷笑着将手里的画纸撕了个粉碎:“郡主您身份高贵,怎么能……啊啊啊……”

她一直盯着周思敏瞧,却不妨站在她跟前的李延玉突然发了狂。对着她的脸上就挠了两爪子。跟刚才被磕破了脸不一样,这一次。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脸上的疼痛。

往后退了几步,她捂着脸,一边尖叫一边就蹲了下去。

而李延玉也发病了。她站在原地不停的跺脚,两只手不停朝着空中挥舞,就好像要抓住那些飞舞的纸屑一样。嘴里也嗬嗬嗬的怪叫着。将屋子里的人一下子给惊住了。

邱先生再镇定,这时候也不得不从屏风那边转了过来。见到场面混乱,他也没个主张,只能看着那四个侍卫,看他们要干什么。而那四个侍卫也是脸色剧变,商量了一下派了一个人回宗正府回禀李延年,一人去请御医。而剩下两个则先将尖叫的范秋玲拖到一边。然后便护在发狂的李延玉周围不准其他人靠近。

几个公主和宗室女全都退到了角落里,目光惊惧的看着李延玉那边。她们听说李延玉发狂的时候会咬人,谁被她咬了谁就会变的和她一样,顿时就吓得发抖起来。

郁嘉琪不知dào

这个传言,便悄悄走到了周思敏身边,低声道:“表姐……我怎么看都觉得这郡主是喜欢你画的画呢。你看原本人好好的。那狗奴才一撕了你的画,她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周思敏横了她一眼。她才不想跟贤王府扯上关系呢好吗?

“你瞪我干什么?”郁嘉琪抽了抽鼻子:“要不,你再画一幅给她看看?也许她一看到你的画,就又平静下来了。”

不愧是潘大师的弟子,一幅画就能叫人疯狂。这要是说出去了,怕是都没人敢信。

“别乱说。”周思敏将郁嘉琪往边上又拉了拉,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李延玉好像三岁孩童一样跳脚发着脾气,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怜。但是可怜归可怜,她却没办法帮zhù

对方,甚至还要设法离这个可怜的郡主远一些。

“这是贤王的亲妹妹。只要涉及他妹妹的事,你可别指望着王爷会讲理。”周思敏轻轻和郁嘉琪说道;“万一王爷认为是我害的她妹妹发了狂,你说他会不会一刀劈了我?”

郁嘉琪往后躲了躲,惊惧的说道;“不会吧……”

周思敏挑眉不语。怎么不会,简直太会了好吗?那人可不是个讲理的,心情好了赏你点好东西,心情不好了就要掐你的脖子发泄。

而站在另一边的冯锦曦看了看李延玉,又看了看周思敏,脸上不由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李延年不知dào

怎么过来的,竟然比御医还快。他一进门,整个书房的温度都好似又下降了一些。他面沉似水,眸子里阴沉沉的盛满了经久不散的黑雾,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的杀气。

郁嘉琪不由缩了缩脖子,心道表姐说的果然不错,王爷这样子看得人好生害pà

呢。

周思敏早在对方进来的时候,就将头深深低了下去。她可不想再跟这位王爷有近距离的接触了,只希望对方能快点离开。

而李延年也没有心思看别人,他的一腔心思全都被胞妹给绊住了。见到妹妹在原地跳脚着急,他一阵心痛。

“延玉。”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含着痛惜,双眼里既有痛苦也有无奈。他甚至不敢去碰对方,因为按照往日的经验看,这时候越是碰触李延玉,对方就越狂躁。

“你别急……”他只能苍白而无力的安慰着对方,温柔的好似李延玉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等顾先生来了,他会有办法的……”

他不信任御医,早让人去寻了顾西庭过来。

屋子里的人都被李延年弄得呆住了。这前后两个气势的李延年差别也太大了好吗?前一刻还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阎王,后一刻就变成了温柔如水的神仙人物。那一张俊彦亦正亦邪,好像不管对方是善是恶,都不能掩盖住他的绝世风华。

李延玉看到李延年,手臂的舞动更频繁了些。嘴里不再是嗬嗬嗬的恼怒,反而变成了带着焦急的咿咿呀呀。她跺着脚,脸上是急不可耐的烦躁,眼泪珠子一颗颗直往外涌,看着的确可怜。

李延年吓坏了。他这个妹妹从小就很少哭,发病时从来只有烦躁愤nù

,却从没跟今天一样流过眼泪。

只是李延玉根本不会说话。她甚至不像小孩子一样,还能配合手脚动作让大人们猜出她的真实想法。李延年又急又怒,延玉变成这样,绝对是有原因的!

“陈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本王一个交代!”他恼怒的瞪着那个报信的侍卫。

陈通是陈琳的儿子,是李延年身边极得信任的一个心腹。听到王爷问话,他急忙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已经安安静静缩在一边的范秋玲一眼,然后一五一十的将他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

他和他的父亲陈琳一样,对范秋玲极为不屑,也不惧怕对方的那些小伎俩。所以叙述起来十分客观。李延年越听身上寒气越重,陈通在对方身边呆的时间长,自然知dào

王爷这是气狠了。

等到陈通说完,李延年目光一扫,就盯住了缩头抱成一团蹲在角落的范秋玲。范秋玲心里害pà

,虽然感受到了李延年那迫人的目光,却一直死扛着不肯抬头。她的脸毁了,她不愿让李延年看到。

李延年失望极了,也恼怒极了。但是他只是定定看了范秋玲一会儿,却什么话也没说。

“安乐,你过来。”因为陈通只说了他进来后看到的事情,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没有陈述,所以他想要找个了解事情全部经过的人.

李进婷害pà

李延玉伤人,更怕李延年不高兴。磨磨蹭蹭的往前走了几步,却不肯离的太近:“皇叔……您你叫安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李延年哪里看不出她对李延玉的惧意,冷哼道:“延玉进了这屋子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头到尾的再讲一遍!”

听了这个要求,李进婷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皇叔要让她帮着李延玉做些什么为难的事呢。既然不是,她也用不着害pà

了,平平的将李延玉进来后所有人的表现都说了一遍。

听得众人也不由惊讶起来,这安乐公主可真是闲啊。不声不响的将所有人的表现都看在了眼中。

“皇叔,我都讲完了。”李进婷说完后便想离李延玉远一些:“皇叔,长平吓坏了。我能不能先带她离开?”

李延年摆摆手:“你们都走吧。”

反正今天的课是上不成了。这些人留下来除了看热闹什么忙也帮不上,倒不如将他们都轰走。

众人一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慌里慌张的给李延年行了一个礼就争着要往外跑。

周思敏也拉着郁嘉琪要出去,却听李延年道。

“周十。”他迫人的目光落在了周思敏身上,淡淡说道:“你不能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药

李延年的声音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意,让周思敏听了浑身不舒服。

“王爷,民女可以留下。”她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抬起头对着李延年道:“但是得和表妹交代几句话。回头家里人问起来,也免得他们担心。”

李延年皱着眉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对。只是又将注意力全都落在了李延玉身上。

周思敏微微松了口气,拉着郁嘉琪走到门口。

“你先回去吧。”她对着郁嘉琪平静的说道:“让周辰送你们回去,然后再驾车回来等我。外祖母那里,你就实话实说好了。”

反正这里人多,什么事也瞒不下。倒不如让郁嘉琪将事实告之仓氏,既让他们有个心理准bèi

,又免得他们事后从旁人嘴里听到时发生什么不妥。

郁嘉琪回头偷偷觑了李延年一眼,见到对方的背影高大而又挺拔,心里免不了就乱了一下。不过她年纪尚小,倒没有什么异样的波动。

只是觉得男子还是这样的好kàn

些,像二哥那样的,还是太矮了。

“那我先回去禀告一下外祖母。”她捏了捏周思敏的手,察觉对方手心里都是汗,不由又有些担心,犹豫的说道:“其实我留下等你也行的。”

周思敏却抽出手,轻轻推了推对方,摇着头道:“不用。你快回吧,免得外祖母担心。”

李延年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哪里能让郁嘉琪接触了。周思敏有些不厚道的想着,万一他和他妹妹一样发起狂来,自己不就害了郁嘉琪么。

郁嘉琪无知无觉的走了。心里想着回去要跟祖母说,她今天不仅见到了公主,还见到了王爷……

众人经过周思敏身边时,或多或少都朝着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之前传言说这女人和贤王府有联系,她们还不信。如今亲眼见到郡主对周思敏有亲近之意,王爷也好似挺看重对方,这心里的滋味便有些莫名。

亲近郡主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那郡主一旦发起狂来咬人,后果可不是她们能承shòu得起的。但是得贤王爷看重,这事就耐人寻味了。贤王是先帝的遗孙,地位高贵,长相英俊,虽然快到及冠之年,却连个定亲的都没有。王爷不急,今上也不急,却急煞了一干少女的暮春之心。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有哪个女人能得贤王青眼的。周思敏?

巧合吧!

没看王爷连冯锦曦都不怎么理会么。

众人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心绪复杂的离开了学堂。

周思敏转过身,便看到屋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冯锦曦没有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反而站在李延年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走的近了,才听清了她的话:“……留兰香也不错,气味清新宜人,若是能时时摆在郡主房中,定会对她的病情有所扼制。只可惜范姑姑对我误会太深,我纵然有心,也不能将这大好的东西送进王府。”

她话里话外都透着亲昵之意,一双美目直直盯着李延年,其中的崇拜和向往明眼人一看便知。怎奈何李延年的注意力只在自己的胞妹身上,那冷冰冰不解风情的样子便是周思敏见了都替冯锦曦觉得不值。

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周思敏刚刚靠近他们,李延年便转过头来了。

“你的话说完了?”他道。

周思敏停住脚步,低下头嗯了一声。

“那还不过来?”李延年见到周思敏离自己远远的,心里便有些烦躁,对着旁边的案桌一指,不耐烦的说道:“坐到这里,给郡主重新画一幅画!”

周思敏听了心中一阵恼怒。便是皇上让她修个画什么的,也是客客气气、温文尔雅的。你一个王爷,要不要这么颐指气使啊?

可是面上她还要乖顺的听着这人的吩咐。因为理智会告sù

她,她现在的身份比之以前差的太多太多。

陈通听到李延年的话后,忙上前将椅子拉开,对着周思敏道:“十小姐,您请。”

恭恭敬敬的态度让站在一旁的冯锦曦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她深深看了陈通一眼,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奴才对周思敏这般不同寻常。联想到今日范秋玲的一反常态的处处针对周思敏的样子,她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慌张。

周思敏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将手上的提篮放在了案头,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白色画纸。这画纸是她自制的,用特殊的药水泡过,不仅防虫防蛀,更要紧的是它不会将墨汁晕的很开。

冯锦曦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而原本还哭闹不歇的李延玉,自从周思敏将那画纸抽出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收敛了许多。

虽然还在闹,但是动作小了,声音也低了。眼睛里还含着泪的她慢慢就将头朝着周思敏的方向转了过去。

这种变化,不是上心的人看不出来。但是李延年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妹子身上,又是多年见识了李延玉发病时无可奈何的状况。对这种变化,他十分敏锐。

他便将视线从李延玉身上暂时收回,目光落在了周思敏的画上。

周思敏没有如刚才那样随心所欲的胡乱涂抹了。她也猜这李延玉是不是对书画感兴趣。因为上次在王府的书房里,李延玉也表现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情况。

只是不如今天这么激烈罢了。

她想了想,落墨画了自己在周家堡看到的屋顶和朝阳。淡淡的烟雾缭绕,一层一层的屋顶由近到远的铺成开去。远远的天际线隐在围墙里,暖暖的朝阳半露在墙头。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宁静和祥和,李延年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漉漉的空气。

冯锦曦心里惊讶万分。这周思敏的画风怎么就好像从那个死去的姐姐手上复制下来的一般。不说画风了,就是这运笔的习惯,勾画之间的微小细节都一模一样。

李延年不熟悉冯锦绣,自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事实上,他对这些书画根本就没多大兴趣,所以只是短暂的看了一会儿就又回头观察李延玉的反应。

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延玉已经停止了喊叫。不止如此,她甚至已经转了头看了过来。李延年心下一动,将身子往旁边让了一下。

便见李延玉如他所想的那般朝着周思敏那里走了过去!

冯锦曦面色复杂,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微笑着对李延年道:“王爷,没想到周家小姐的画对郡主的病有帮zhù

呢。恭喜您了。”

李延年心中激动,便也侧过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又转过头,只一心一意看着李延玉的反应。

冯锦曦顿时就被李延年的这个笑容引得呆住了。这是她和李延年接触一来,对方第一次对她露出笑脸。她双眼有些失神,慢慢用手扶着自己的胸口。这样春风和煦的暖意,直让人能醉到心里去。

李延玉此刻已经靠到了周思敏身边,就如同方才在课堂上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周思敏的画入了迷。她的身体很放松,姿态也随意,全然不同于平日所见的僵硬和木然。怕是此刻谁进来看了,都不会想到这个看画的女子竟是个心智不全的人。

陈通也是一阵激动。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哆嗦着嘴唇也说不出个恭喜两字。王爷猜对了,王府这段日子不时搜集着各种各样的字画送到郡主身边观察,结果发xiàn

,郡主只对潘大师及其两个弟子裱过的画有反应。他不知dào

郡主是怎么分辩出来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的叫人惊讶。

这也是王爷要将郡主送进太学院听课的原因。一来可以和潘大师的弟子近距离接触,二来太学院老师的画艺比周思敏应该只好不差,也许郡主不仅仅只喜欢她一人?

周思敏却不知dào

该喜还是该忧。按说能帮到这个可怜的郡主,她心里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一瞥眼看到这郡主的哥哥……

周思敏是被对方给掐怕了.

fouxiu.“王爷,顾先生到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对着李延年禀报道。

“让他进来。”李延年头也不抬,平淡的回道。

但是侍卫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喜悦之意。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像感受不到王爷平日里的威严了呢?侍卫挠了挠头,转过身迷惑的走了。

顾西庭这才被放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的一个提着药箱的小厮,仔细一看却是他的大徒弟穆小天。

“王爷,郡主呢?”他一进门就发xiàn

有些不对。

不是说李延玉发狂了么?怎么满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看到个行为异常的病人。按照以往的经验看,没有大夫过来给对方施针镇静,对方是不会停下来的。

难道是御医比自己来的还早?不会吧,他们比御医的路程近,又没那么多繁琐的手续,却来的比对方还晚?

“郡主在这里。”李延年抬头看到顾西庭,便连忙叫对方过来:“你再给延玉瞧瞧,看她现在的状况如何?”

顾西庭终于看到了李延玉的身影。但却十分意wài

,怎么这个平日里木呆呆的女孩子,此刻却好似变得正常了呢?居然还会看画?

他有些疑惑的走上前,捞起李延玉的胳膊细细把脉。

李延玉不发病的时候还是很乖顺的。如今也没人像范秋玲一样拉着她离开,所以对于顾西庭走过来给自己把脉的行为一点也不排斥。

“如何?”李延年想从对方口里听到一些好消息,见顾西庭已经把了脉,便急忙问道。

顾西庭却没有立kè

回答,而是又细细瞧瞧了李延玉的面色,然后才转头看着李延年,毫不避讳的说道:“脉象倒是比往日里平和了一些,你给她用了什么药?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李延年听了,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本王什么药都没给她用。”RS(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取代

顾西庭却不信:“这不可能。她这脉象证明她刚才一定是发过病的。既然发了病,你又没有请大夫来治,她如何就恢复了?而且还比之前还好了一些。”

应该是用了镇静一类的药物吧。顾西庭在心中猜测。

哪知李延年听了,却大笑起来:“顾先生,本王为何要骗你呢。本王的确是什么药都没给延玉用过。给延玉治病的人只用了一幅画就让她安静了下来。”

比用金针刺穴安全多了。

屋子里的侍卫一阵惊奇,他们从没见过王爷这般高兴过。好像从他们年轻的时候接触到这位少年时,对方就一直阴沉沉的,一身的寒气能冻死个人。

“你没病吧?”顾西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案桌上的那副画上:“你的意思是这画对郡主的病有用?”

李延年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顾西庭顿时就稀罕起来,和李延玉一样,走的更近了些想要仔细查看。

周思敏见状便扶着李延玉,让她坐在自己坐过的位置上,然后整个人便从被人围观的地方解脱了出来,对着李延年道:“王爷,民女已经按您的要求画好了。现在是不是能放民女离开了?”

李延年原本笑意盈然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深邃的眸子抬起,落定在周思敏身上很是迫人。

顾西庭这才注意到眼前还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周小姐,你怎么在这!”

听到顾西庭的惊呼,周思敏颇有些无奈。她有那么泯然于众吗?坐在这里大半天了,顾西庭才发xiàn

是她。

她朝着顾西庭拜了一礼:“顾先生。民女一直在这里,只是您没注意到民女。”

顾西庭便干笑了两声,然后指了指案桌上的画问道:“这是你画的?”

周思敏点了点头。

顾西庭便夸赞道:“画的不错。”

他和李延年差不多,兴趣并不在书画一道上,夸赞周思敏纯粹只是礼貌。

周思敏也不在乎。她的画意并没有多高超,跟沉浸此道十几年的老先生相比,她还嫩着呢。但是李延年让她画,她就不能拒绝。能将李延玉吸引过来,她自己也觉得纳闷。

“王爷,民女可以离开了么?”挥去了心中的困惑,周思敏再一次请求离开。

李延年的目光深深纠缠着周思敏,语气森然的说道:“你的画对郡主的病情有奇效。本王准bèi

奏请皇上,调你进王府伺候郡主。”

周思敏脸色大变:“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降民女为贱籍,去王府当个奴才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调陡然高了起来,清丽的叫人心肝俱颤。

李延年微微眯起眸子:“你还敢反抗不成?”

学堂内原本轻松起来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无踪。众人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很压抑,他们俱都低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锦曦既紧张又兴奋。她原本还担心周思敏对自己产生威胁,听到李延年要贬其为奴婢后,这种威胁感顿时就没了。天舟的民众对良民和对奴才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奴才等同牲畜,主人家想卖就卖,想打就打,哪怕是弄死了,传出去也只是名声上不太好听。到了府衙交个几两银子就能赎罪,其他事一点都没有。

她那个贱人娘,不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么。居然妄想着让自己助她勾引父亲。冯锦曦勾起冷笑的嘴角:虽然自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是自己是主子,她却永远只是个奴才!

“王爷为郡主真是煞费苦心。”她抬头看着李延年,微微笑着恭维道:“圣上若是知dào

,也会赞王爷手足情深的。”

这贱人!这贱人!周思敏不由在心中大骂着冯锦曦。她显然也知dào

奴才的身份有多卑贱,更知dào

冯锦曦这话是有多么恶毒。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怒,瞪着李延年的目光竟毫不掩饰的有了杀气。冯锦曦顶多就是顺水推舟,真zhèng

要朝着自己挥刀的正是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

站在周思敏身边的陈通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势,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原本的恭敬之色消失无踪,他一只手按在剑上警惕的盯着周思敏,只等着对方有什么异动就立kè

将其诛杀在此。

“十小姐!”对周思敏有着感激之意的顾西庭急了,顾不上去研究案桌上的画,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对周思敏劝道:“王爷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吓得脸色都白啦?”

他能感受到周思敏的愤nù

,所以才更加担心。

顶着压力轻轻笑了两声,顾西庭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说道:“你跟郡主一样,都还是小孩子呢。王爷的意思,不过是请你到王府给郡主做个玩伴。你不会连这事都要拒绝吧?”

在这样的境况下,顾西庭还能给她说情,周思敏纵然是个铁石心肠,怕也要给对方感动的化开了。她不由仰头望了望屋顶,将眼中委屈的泪水逼了回去,然后对着顾西庭深深拜了一礼:“先生说的很对,是思敏鲁莽了。”

说完,她又直起脊梁骨,对着李延年道:“王爷说思敏的画对郡主的病有奇效,思敏并不认同。您是贵人多忘事,思敏却还记得半个月前,郡主对着旁人的画也有过出人意料的举动。这就证明,不是思敏一个人的画对郡主有用,别人的也一样可以。”

语气恳切却没有哀求之意,硬邦邦的好像是豁出了一切:“当然,若王爷执意认为只有思敏能帮到郡主,思敏也义不容辞。但若是王爷想要降思敏为贱籍……”

她停了停,却不知dào

该怎么说下去。

李延年却冷漠的追问道:“若本王执意要你到王府为奴为婢,你待要如何?”

周思敏想到周思文,想到郁家老少,一时间不知dào

是悲伤还是不舍。她若是为奴为婢,不仅哥哥要受人耻笑,便是郁家也要跟着丢人现眼。

“慷慨赴死吧。”她说:“家里将思敏养大,可不是叫思敏出来丢人现眼的。”

名誉和性命哪个更重yào

一点,怕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吃不下饭了名誉也就要不着了,在头上插根草自卖自身的事也不少;但是周思敏却不一样,她前世就常常想着,不管王家还是冯家出事,她都免不了要被贬为官奴。到时候不如一死,也省的到了阴间被嫡母责骂没有骨气。

上辈子都想明白的事,这辈子就更执着了。

“哼,倒是学会威胁本王了。”李延年看着对面的少女脸色苍白,眸光黯淡,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愤nù

还是欣赏,反正他周身的寒气散了许多,叫旁人不由轻松了许多。

顾西庭见状,连忙便岔开话题问道:“王爷,周小姐方才说郡主之前对旁人的字画也有过不同寻常的反应?”

谈到李延玉的病情,李延年的心思便立kè

转了过去。他点了点头:“她说的不错。但是延玉和旁人不一样,似乎越新的画对她影响越大。”

倒没有告sù

顾西庭非要潘大师和她的徒弟装裱过的画才行。因为如今这世上,潘大师就剩了周思敏一个弟子,若是将这话说出来,那周思敏不是更加有恃无恐?一想到对方或许还和金世鹏有些联系,李延年便浑身都不舒坦。只觉得万万不能不能将这事透给周思敏知晓。顾西庭这里,也只能私下里再告知对方一番了。

冯锦曦原本还在遗憾周思敏没能降为贱籍,现在听李延年说不止是周思敏的画对李延玉有效,她的心思便蠢蠢欲动起来。

“王爷,锦曦刚才看到周小姐运笔作画,与锦曦那逝去的二姐一模一样。锦曦也是常年跟在二姐身边学习的,不知dào

能不能让锦曦也试着画一张?”她脸上微微有些羞赧:“若是能对郡主的病有什么帮zhù

,锦曦自然会倾力帮忙。若是没什么效果,王爷也损失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浪费您一点时间而已。”

周思敏一听,顿时大喜。她和冯锦曦不一样,她是巴不得离这李延年越远越好。若是冯锦曦可以取代自己的位置,从此不叫李延年注意到自己。她这辈子都圆满了。

“冯小姐说的极是。”她极力保持了镇定的模样,却十分热心的取了自己的纸笔放在另一张案桌上让冯锦曦作画:“冯小姐若是不嫌弃,就用思敏的纸笔画一副吧。你那东西都收好了,再拿出来也麻烦。”

冯锦曦见李延年没说不好,便朝着周思敏大方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然后便挽起袖子,站在李延玉旁边的那张案桌前默默画了起来。

周思敏细细打量了一番,的确,这冯锦曦是在模仿自己的画风。对方本就聪慧,又从小跟着冯锦绣一起长大,这架势不说有个十成像,却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了。

众人一边看着冯锦曦作画,一边又将注意力投在了李延玉身上。但是直到冯锦曦将画画完,李延玉都没有动一下。

冯锦曦极为失望,又觉得很丢面子,正要说些什么找个台阶下时,却见周思敏将李延玉面前的画纸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调换了一下。

李延玉的眼睛眨了眨,但是却没再发狂,而是同刚才一样,继xù

看起了冯锦曦所做的画作。

冯锦曦的嘴角顿时又翘了起来。

李延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高兴的,但是真的发xiàn

周思敏并不是无可取代时,心里却又升起了淡淡的失落之感。

“周十。”他冷淡的说道:“画留下,你可以走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至少他不会被她掣肘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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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子

周思敏从学监的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周辰正靠在旁边的围墙上。正到午时,阳光倾泻而下,晒的人暖洋洋的有些懒散。

“主子。”

看到周思敏出来,周辰半眯着的双眼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她迅速走到周思敏身边,低声问道:“现在回去吗?”

周思敏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她身上的里衣黏糊糊的沾了一层的汗,并不适合在外面吹冷风。

周辰见周思敏心情不佳,当下也不啰嗦。利落的将马车赶了过来,接了人就往郁府赶去。

她们刚走,李延年便跟了出来。他一路走一路和顾西庭说着话,顾西庭的大徒弟穆小天落后他们半步,提着个药箱只管走路。

在他们身后,冯锦曦小心的拿着那张画卷,引着李延玉一路往前走。她小心翼翼的,既要拿着画,又要注意脚下。时不时还要拉李延玉一把,生怕对方摔了又或是碰了。陈通在旁边见了,都免不了要赞冯锦曦一句细心。

而在队伍的最后,是一直低着头慢慢行走的范秋玲。她的发髻松散了不少,衣服也有些脏乱,双肩耷拉着,显得非常沮丧。周围的侍卫一个个从她身边经过,都忍不住要分出点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可是贤王府最得yì

最自信的范姑姑啊。怎么今天这样子到好似一个落魄了的乞丐似的?

一行人慢腾腾走出了学监的大门,李延年转过身,对着冯锦曦道:“画给本王,你回去吧。”

冯锦曦原本还想着跟到贤王府的,听到李延年这么说,心里自然无比失望。不过她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只微微笑着将那画纸轻轻放在了李延年的手中。李延玉巴巴的跟在了李延年身后,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那画纸,看着倒比平日里多了些生气。

“王爷,郡主以后还要来太学院吗?”冯锦曦问道。

李延年皱了皱眉,转头看了落在队伍最后面的范秋玲一眼。没有回答冯锦曦的问话。

但他心里已经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冯锦曦感觉自己的身体全都被对方的气势所包拢了。心脏又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她有些紧张。

“王爷,安乐公主那边好似对锦曦有些意见,今日还跟锦曦说要向宗正府请示夺了锦曦的侍读资格呢。”冯锦曦也没在意李延年的沉默,只轻声说道:“这样一来,锦曦的空闲时间就变多了,倒不如到府上陪一陪郡主。说实话,郡主出门一趟,危险实在太大了。”

了解贤王的人都知dào

,要想这位王爷看重你,最可靠的一个方法便是让郡主离不开。范秋玲一个奴婢,何以能在贤王府横着走?不就是因为李延玉少不了对方的照顾么。如今冯锦曦找到了控zhì

李延玉的方法,心里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实验一番了。

李延年盯着冯锦曦看了半响,直把对方看的心里都发毛了,才淡淡道:“这事以后再说。本王需yào

你帮忙时,自会去冯府接你。”

并没有给对方自由出入王府的权利,但是也足够冯锦曦兴奋的了。她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激动的回道:“民女知dào

了。”

以后她哪也不去,只呆在府里等着贤王府的传唤。

李延年对冯锦曦乖顺的态度十分满yì

。略略抬了抬手上的画卷,领着李延玉上了马车后,便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贤王府的方向行去。

冯锦曦盯着车队的影子看了半响,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肯回头。自家的马车早就停在她身边,丫鬟们也是亭亭玉立,站在马车前静静等着冯锦曦的吩咐。

她道:“回府吧。”

然后才在丫鬟们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往家里赶。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冯锦曦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由侧门一路往正院走去。

“三小姐,老太爷让你回来了就去书房找他。”半路遇到个丫鬟,对着冯锦曦道:“几个老爷也在那里。”

这里的老太爷就是冯锦曦的父亲。因为几个哥哥都已娶妻生子,所以冯锦曦的父亲便成了府里的老太爷。冯锦曦的祖父早死,几房在她年幼时就分了家。他们这一房作为长房长孙,自然还住在祖宅里头。

“都在?”冯锦曦有些惊讶起来,一边改了方向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问:“今日又不是休沐日,怎么父亲和哥哥们全都回来了?”

那小丫头却不知dào

怎么回事,只是谨慎的答道:“奴婢也不知dào

为什么。但是老太爷和几位老爷也才回来不久。”

冯锦曦听了,不由在心里暗暗猜测。难不成是大姐冯贵妃那里出了事?又或者是几个皇子那里发生了异动?

来到书房外头,守门的小厮一见到冯锦曦便将对方让了进来。冯家内院没有女主人,现在管家的是冯锦曦的大嫂张氏。虽然几个嫂嫂都对这位小姑经常出入前院书房的事情颇有微词,但是奈何对方的身份,她们也只能在心里腹诽几句,真zhèng

要去阻拦对方却是万万不敢的。

冯锦曦身边的丫鬟已经留在了院子门口。她便独自一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前院的书房门口。

“父亲,大哥。”

她站在门外轻声唤道。

屋里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不要猜就知dào

来开门的是她的二哥冯锦年。冯锦曦微微垂下眸子,低垂颈项温婉而乖顺的等在门口。

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冯锦年那阴柔而美丽的面孔。

“二哥。”冯锦曦甜甜叫了一声。

冯锦年面无表情的应了,放了对方进门后,目光冷冽的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然后又嘭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的光线便又暗了些。

“锦曦回来啦?”

说话的正是冯锦曦的父亲,冯府如今的老太爷冯永祥。虽然已经被小辈们奉为了老太爷,年纪却不是很老。也就五十几岁的样子,两鬓有些斑白,面容倒保养的还很年轻。

“父亲。”冯锦曦连忙上前,面容严肃的问道:“可是大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已是这书房的常客。冯家的男人们商量事情可以避着自己的夫人,却从不对这位妹妹有什么避讳的。

听到冯锦曦的问话,冯永祥便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难受的说道:“早朝上,圣上宣了圣旨,已经定了大皇子为太子了。”

冯锦曦面色惊变,失声道:“可是女儿已经得罪了安乐公主,侍读的位置也没了啊!”

冯家几个男人听了,不免都恨恨的叹了一口气。

每次都晚一步!

和王家联姻时也是,那边冯锦绣刚嫁过去半年都不到,圣上就将三皇子记在了淑妃王氏的名下。冯锦曦刚刚成为安乐公主身边的侍读,圣上又让德妃戚氏抚育大皇子!

如今他们刚刚让冯锦曦设法离开了安乐公主,那边大皇子竟然又被封为了太子!这下可好了,安乐公主更进一步,德妃那里再想接近便更难了。

“老天何故总是和我冯家作对!”大老爷冯锦书狠狠在椅子的扶手上拍了一掌,气愤的说道:“那时候大姐若是能早几个月怀孕,二皇子就是长子了。”

不占嫡,也能占个长啊!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冯锦年冷冷说道:“倒是锦曦,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家里可不养无用的女儿!”

冯锦曦对这位二哥是极厌恶的。但是她却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喜,反而要仰起头甜甜的说道:“二哥,你就别担心了。虽然没了侍读的名头,但是贤王府那边,郡主的病却离不开我了!”

一句话说的三个男人同时瞪圆了眼睛:“此话当真?”

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冯锦曦便有些得yì

起来,点了点头笑道:“这么重yào

的事,我会拿来诳你们吗?贤王虽然没有同意我自由出入王府,却告知说需yào

我上门时便会到家里来请。”

她才不相信所有的画都对郡主有效果呢。若真是那样,贤王何苦费心费力的将郡主弄进学堂?有贤王府出面,什么样的大师找不到?怕是早就盯着周思敏吧!如今周思敏不愿去王府,贤王除了依靠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这倒是件好事。”冯玉祥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天无绝人之路。若是锦曦能嫁到贤王府成了贤王妃,与我们冯家来说也就多了一层保障。即便将来大事不成,新皇也不能不看在贤王的面子上对我们冯家网开一面。”

冯玉祥将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

老大冯锦书也点头:“父亲说的是。贤王与圣上同辈。几个皇子,将来无论是谁登基为帝,都要对他多一分尊敬。况且他手握步芳军的精兵强将,若是锦曦能成为贤王妃,与二皇子的大业也是一份助力。”

父子两你一言我一语,只把冯锦曦说的面红耳赤,娇声叫道:“父亲,大哥,你们怎么这样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就说了出来。要是让外面的人听了去,锦曦还要不要名声啦!”

成为贤王妃这个梦,她自己不知dào

做了多少次。但是听到父亲和兄长在自己面前议论,还是第一次呢。

“锦曦说的没错。”冯锦年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的寒冷:“八字还没一撇呢,咱们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再有,王爷的性子很有些薄情。除了郡主和几个心腹,你们看他又在乎过谁?”

他顿了顿,冷笑了两声又道:“哦,那个顾西庭也能算上一个。”

被自己小儿子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冯玉祥也不生气:“哎,只是说着玩玩,提前乐一乐罢了。你倒是认真起来了。”

他说着又转头问冯锦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就能治郡主的病了?”RS(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贺仪

“你说你能治郡主的病?”

郁府里,仓氏也是大吃了一惊。

周思敏有些无奈:“外祖母,不是我能治郡主的病。是郡主今天发病时,恰好被我的画给缓解住了。”

停了一下,似乎感觉自己没说到点子上去,周思敏又道:“别人的画也可以的。冯家的姑娘画了一幅画,也能帮到郡主。”

虽然她说出来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倒是件稀罕事呢。”仓氏啧啧称奇:“我活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用画给人治病的。”

这事要是宣扬出去,原本就虚高不下的字画价格,怕是又要翻一番了。

“谁说不是呢。”周思敏也觉得很不真实:“上次去王府,思敏还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今天又见了一回,才不得不相信了。郡主原本狂躁不歇,待思敏的画作好后,她也早早就安静了下来,站在思敏身边就如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一样在那细细看画。”

没了李延年在身边时的迫人压力,周思敏再回想上午在学堂里发生的事情时,竟觉得有些温馨起来。常岭郡主不会说话,终日呆滞的眸子也只有依偎在自己身边看画时露出了一点人气。那种犹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无知而好奇的目光,叫人一看到便心生怜惜之意。

仓氏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兴趣还是很大的,又让周思敏细细讲了一遍,她才意犹未尽的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周思敏环顾了一圈,见到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也俱是兴味盎然。一个个出了院门,怕就要将这事给传出去了。到时天下有识之士自会到贤王府自荐。而越是多一些人给李延年差遣,对方就越不会在意自己。

“你那延医画铺怕又要忙起来了。这几日也不时有人到外祖母这里打听你的消息。”仓氏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点拨外孙女几句:“你虽然不姓郁,身体里却也留着我们郁家的血。到时不管是思文娶妻还是你出嫁,这聘礼和嫁妆我们都不会委屈了你们的。所以你万万不可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坏了自己的名声……你那铺子,能交给掌柜去做就让掌柜做,你别老是往那里跑,也少插手里面的事情。”

周思敏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保证:“外祖母,您就放心吧。思敏之前老是关注铺子上的事情,还不是因为那是师傅留下来的一份念想么。现在王家和冯家的事已经解决了,思敏也就放手了。店里的掌柜是师傅身前就用惯了的,他继承了师傅的姓氏每日都要给师傅上香送饭,对铺子里的事哪能不上心?除非是有那亲朋故旧的托到我头上,非要思敏出手给他们帮忙。不然的话,思敏每日里陪在外祖母这里享福都来不及,干什么还要劳心劳力的费力做那些闲事。”

要是什么人都能对着自己指手画脚,以为出了点银子又或是施加了一点压力就能驱使自己给他们做事,那她与那些手艺人还有什么区别。

“你能这样想,外祖母就放心了。为名,你可以拒绝贤王;为利,你可以不将铺子放在心上。这两样你都不在乎了,这世上也就没什么龌龊事能动摇你的本心了。”仓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姑娘家都是持贵的。王爷位高权重,他吩咐的事,便是你外祖父都不能轻易拒绝。但是你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能维护住自己的尊严,外祖母觉得很骄傲。”

仓氏原也是旧士族家里出来的姑娘,对新兴的勋贵一流的做派很是看不惯。就像王冯两家那般汲汲营营,连个小小的画铺都不放过的做法,她是很鄙视的。

“老夫人,二老爷回来了。”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又有婆子禀告了一声。

郁正德选官已定,成了台院的一名侍御史。虽然品级不高,却是个真zhèng

清贵的位置。上可以弹劾天子,下可以纠察百官,所以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头的想要得到这个职位。郁正德能如愿以偿,却正是因为这其中争抢的人太多,水太浑,这些人后来相互诋毁打击,倒让他渔翁得利了。

真要指望郁老爷子出力,却是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得手的。

“哦,快让他进来吧。”仓氏不糊涂,老二这么匆匆回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对。

果然,郁正德进门刚和仓氏问了安,就道:“母亲,皇上定了大皇子为太子。父亲叫孩儿回来说一声,让您早些备好贺仪送予东宫府上。”

倒不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上赶着去巴结东宫。只是怕各家人都争先抢前,反让郁家落在后面,叫别有用心之人做出什么文章来就不好了。送到东宫的贺礼,可不是你立时就能准bèi

出的。那些死物还好说,一些有着吉祥寓意的活物却还要立kè

派了人到庄子上去寻。一来一去的准bèi

下来,也需yào

时间。

仓氏慎重的点了点头。

郁正德这才歇了一口气,转头看到周思敏也在这里,便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仓氏道:“母亲,嘉琪和思敏如今成了安乐公主的侍读,德妃那里便也要多准bèi

一份贺仪了。也不用多贵重,只是让东宫和娘娘知dào

她们的一份心意罢了。”

内宅妇人要如何准bèi

贺礼,给谁家准bèi

多重的贺礼,全要看自家男人的态度。他在朝堂上与谁亲近,女主人就得对谁更看重。郁正德特意跑回来说一趟,倒不是特意要指示仓氏怎么做,而是给她一个方向和态度。

“这事我回头吩咐你大嫂去做就行了。”仓氏点头表示自己知dào

了,然后便看到郁正德连水都没喝一口,又匆匆出了门。

“外祖母,周家堡那边,思敏是不是也要知会一声?”周思敏问仓氏:“总不能老是麻烦舅母的。”

她看得出王氏对自己的不满,也知dào

自己在两个舅母心里怕是都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

仓氏想了想,然后道:“这事确实要跟亲家说一声。不过,他离得远,等他接到消息再准bèi

怕是来不及的。你那份贺仪,外祖母亲自帮你办起来。回头将单子附上告知亲家一声就是了。”

郁家不缺这些东西,但就怕周家人多心。周思敏如今的地位不同寻常,郁家若还要处处擦手,周家那边定会有意见的。

周思敏便先谢了仓氏一声,然后也不打扰对方做事,道了告辞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几日,无论是朝廷还是学堂,都是一番忙碌之象。周思敏和郁嘉琪每日早出晚归,回来了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做,忙得昏天暗地的。冯锦曦则得偿所愿,已经离了学监,但是李延年迟迟没有找她,倒让这个赋闲在家养花种草的妙龄少女一日比一日浮躁起来。

“小姐,老爷吩咐您去一趟书房。”

外面的丫鬟匆匆跑进来报信,冯锦曦听对方没说是贤王府找,顿时一阵失望。

“你急什么。”她微微恼怒,细长的柳眉挑高了些:“跑来跑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她身处花房之内,四周围了火墙,顶上是透明的琉璃瓦。阳光从琉璃上射下来,四散在了周围那些生机盎然的花红柳绿上,香喷喷的叫人闻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那丫鬟听到冯锦曦的训话只觉得脸上一红,忙低了头认错道:“小姐……奴婢下次不敢了。”

冯锦曦冷哼了一声,懒洋洋问道:“找你传话的是哪一位?”

她手里还握着一把花剪,时不时清理一下盆景中枯萎的枝叶。这是一盆开的正热烈的虎刺梅,枝条上的红花娇艳欲滴,上面的尖刺却令人生畏。

小丫鬟便回道:“回小姐的话,来的是二老爷身边的庆丰。”

嘶——

冯锦曦一个不慎,就将一支健康的枝条给剪断了。纸条上细密的小刺扎破了她白皙的手指,血珠子立kè

就渗了出来。

那丫鬟吓了一跳:“小姐,您没事吧?”

说着就要上前查看。

冯锦曦皱眉将她挥走,将手指含在红唇内,默默往外走去。花房就设在她的院子里,走出去绕过一丛假山石后,便能进到自己的厢房了。

进去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略拢了拢,这才带着丫鬟往前院走去。冯锦年的小厮等在书房外的院门前,看到冯锦曦过来了,顿时眉开眼笑,上前就迎了过去:“三小姐,老爷在里面和您有要事相商。”

冯锦曦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她对身后的丫鬟道:“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然后便独自一人跨进了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这很正常。冯家人基本都在这间书房内议事,重yào

的文件资料也俱都放在这里。若非心腹之人,根本无法靠近这座院子。冯锦年找冯锦曦有事相商,自然早早就将下人都打发出去了。

冯锦曦行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后开门进了书房。

“磨磨蹭蹭的,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啊!”一个黑影迅速蹿了出来,捏着冯锦曦的下巴将人往刚刚合上的门上一抵,阴鸷的盯着她骂道:“你不是说李延年会找你去王府的吗?为何这么多天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冯锦曦显然早已习惯,被这般猝不及防的攻击后都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她盯着冯锦年这张阴柔的面孔,表情软弱而委屈,眼泪慢慢就流了下来:“二哥……你弄疼我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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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来

看到冯锦曦流泪,冯锦年不仅不觉得对方可怜,相反却更加厌恶了。他急忙松开了捏在冯锦曦下颚的手,不是怕对方疼,而是怕她的泪水会碰到他。

他嫌脏。

“别叫我二哥!”他低低吼了一句,从怀里掏出帕子狠狠的擦着自己的手。这个妹妹可比当年的冯锦绣难缠的多。若是冯锦绣在这里,看到自己这么糟践她,指不定就要闹起来了。

不过若是冯锦绣,她根本就不会过来。

冯锦曦也不觉得被侮辱了,面前这个男人对庶出的姊妹一直就有着很深刻的敌意。她若是跟对方对着来,就要吃很多苦头;但她若是一直乖乖顺从,这人顶多也就是嫌自己恶心一些,倒是不会再对自己动粗了。

“说吧,李延年那边是怎么回事?”冯锦年将帕子扔在地上,咄咄逼人的问道:“你不是说除了你,就没人能给那个傻子治病了吗?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他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语气既焦躁又不耐。

冯锦曦深深的低下头,藏起眼中的愤恨之意,低声道:“他是宗正府的宗正,这几日册封太子,他事务繁忙,哪里顾得上别的?二哥你又不是不知dào

……”

“我都说了,不许叫我二哥!”冯锦年厌恶的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恶狠狠的盯着她说道:“你这些解释,我不想听。贤王府这几日多的是大画师上门自荐,你能确保这些人中就没有能替了你的?不说旁的,那个姓周的女人,不还是比你厉害?”

想到那日在客栈里见到的女孩,他心里便涌起一股浓郁的憎恶。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两人都是同一个师傅所教,看着那女孩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已经死去的冯锦绣。那个从小就不服从他的管教,总要跟他对着来的贱女人!

冯锦曦听了,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确保?她如何能确保呢。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李延年这么多天不来找她,她比冯锦年还着急呢。

“要不这样吧,我一会儿再画一幅画。让丫鬟拿着送到王府去。”她提议道:“若是王爷收下了,自然会有个传话过来。若是他不收……”

她淡淡笑了笑,有些落寞的说道:“就让父亲随便寻一户人家给锦曦订下亲事吧。”

如果不能嫁给李延年,她嫁谁都一样的。

冯锦年见她不能万分肯定,不由大感失望。这个女人倒是听话,但却是最没用的一个。玩心计倒是玩的好,可那李延年不上当她这心计又上哪玩去!

随手甩了对方一个耳光,冯锦年狠狠骂了她一句:“没用的东西!”然后便将书房门一开,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冯锦曦捂着脸扑到一旁的桌子上,阳光从打开的房门口照了进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冯锦年的身影在甬道上越行越远,便将嘴里带着腥气的血沫子吐了出来。

自从嫡母去世后,冯锦年便越来越放肆。三个庶女,老大冯锦晨早早就嫁到了北峭,后来又跟着今上回到京城后便封了贵妃,冯锦年根本就磋磨不到她身上去。老二冯锦绣,幼时也常常被这个男人教xùn

,但那时候好歹还有嫡母照看着,冯锦年再过分,也不会像对着自己一样肆无忌惮。更何况冯锦绣十二岁时就被潘大师选中,搬离了冯家。从那时起,冯锦绣的翅膀便硬起来了,整个冯家不说要捧着她,至少也无人敢轻视她。

只有自己,既没有高贵的身份,又没有强硬的名师。便是那生母,也是个蠢透了的。倒不像冯锦绣的生母一样,一辈子跟在嫡母身后小心服侍,死后更是主动殉主,连个遗言都没留下。冯锦年再憎恶对方,也只是背地里骂一骂,却也不曾像对自己一样,厌恶到连一声哥哥都不许喊。

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她慢慢往外走去。阳光很温暖,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里。低着头出了院子,跟着她过来的丫鬟不敢多问,只是或多或少的会帮着她阻拦一些看过来的视线。

那丫鬟暗暗想道:二老爷脾气暴躁,小姐这样子,定是又吃了亏。

两人一路行到屋子里。冯锦曦终于不再捂着双颊。她走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看到高肿的脸颊上清晰的掌印,拳头便暗暗捏了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姐,奴婢给您煮两个鸡蛋来吧。”那丫鬟小心翼翼的说道:“用热鸡蛋滚一滚,再隔个一天就可以消肿了。”

冯锦曦能将自己的伤势露出来,就不怕被这丫鬟看轻。主仆一起生活了好些年,彼此的禀性都是再相熟不过的。

“等一下吧。”她摇了摇头:“你先去房里,将那副牡丹图拿来。”

“哎。”那丫鬟应了一声,进到旁边的暖阁里,取了一个狭长的匣子出来,递到了冯锦曦手上。

冯锦曦接过匣子,轻轻开了锁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冯锦曦将匣子放到一旁的梳妆台上,将一卷系了丝带的画卷拿了出来。

这是冯锦绣在闺中时给自己画的牡丹图,右下角盖了一个红色的印章,锦绣阁三个字清晰而刺眼,红艳艳的就好似她手指上的血珠子一般。

冯锦曦左右看了看,然后从梳妆台的篮筐里拿了一把做针线的剪刀出来,接着便在那丫鬟惊愕的目光中将这幅已经裱好的画作唰唰剪成了三截。

两边天地头唰的一下子掉了下来,上面还嵌着画卷上的一小截白色的画纸。冯锦曦也不理会,将剪刀往桌上一放,然后仔细查看了一番,见到画纸上什么痕迹都没了,这才将画纸一卷重又放到了那个匣子里。

她原本是想着自己即刻画一幅的。但又怕效果不好,便只能拿了冯锦绣这副画来替上了。

“把这个送到贤王府上。”冯锦曦将匣子递给那个丫鬟,认真吩咐道:“对那门子说,这是冯家送给郡主治病用的。”

该做的,她都做了,若还是不成,那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那丫鬟得了冯锦曦的吩咐,也不多问,立时便出了门。

于此同时,在郁府的后院里,也有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进了周思敏的屋子。对着正在练字的周思敏说道:“小姐,周星回来了!带了一车的东西呢!”

周思敏手里的笔轻轻一抖,墨汁便在宣纸上慢慢散了开来。

“快让她进来啊!”她满脸惊喜,对着前来报信的芍药说道:“将人快点领过来,再派几个小丫头给周星那屋子好好收拾一下。这一路风尘的,她肯定累死了。”

芍药笑眯眯哎了一声,转头就往外跑了过去。

周星去的时候只有一匹马,回来的时候却又多了一辆车,怪不得这路程给耽搁了。芍药在二门看到她时,她正盯着丫鬟往里搬东西。那认真的模样,就好似生怕人家会偷偷昧下一两箱似的。

“周星,主子叫你呢。”芍药上前唤道。

周星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这马车上的东西,都是将军吩咐着要带给主子的。将军说务必要一件不少的交到主子手上,如今东西还没卸下,她怎么能离开呢。

周辰在一旁抱臂而立,见她犹豫,便嗤笑道:“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东西丢了啊?一个个都是上了锁的,钥匙都在你手里,谁还能撬了锁不成。”

再有,有自己在这边看着,谁敢偷拿?敲不死他!

周星听了,也觉得有理,将钥匙和礼单往周辰手里一放,说了句“好好kàn

着”,便跟着芍药往周思敏的院子里走去。

“你可算回来了。”周思敏已经在院门口等着她了,见到人回来了,不由便问道:“东西亲手交到我母亲手里了吗?”

周星点了点头:“嗯。”

“那她有没有好消息传来?”

周星愣了一下:“什么好消息?”

周思敏这才想到,周星并不知dào

那药有什么用。而且对方回来时,张氏那里还没到一个月呢,就算有了消息也诊不出来的……

“没有就算了。”她摆摆手,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又问起了周孝南的情况。

周星神情肃然:“一直都没有消息。”

丢孩子跟别的案子还不太一样。这小孩子越长越大,不仅模样会变,记忆也会越来越淡。说不准到了将来的某一天,父子亲人在街上面对面走过去,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周思敏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喜色便荡然无存。世子夫妇对她有恩,闻听周孝南一直都找不到,她不禁也跟着难过起来。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周思敏喃喃道:“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啊。”

周星和芍药听了也是一阵沉默。跟着周思敏走到屋里后,芍药便劝道:“世子夫妇都是善心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他们一家人平安的。小姐您就别太担心了。”

关键是担心也没用啊。

周思敏重重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么想了。”然后又将头一转,对着周星说道:“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回来了就去洗个澡,吃个饱饭,然后美美的睡个几天几夜。我这边不缺人伺候,你想来就来,出去玩或者守着院子都随你。”

便是周辰,每日也只要接送她去书院,其余时间周思敏都不用她。

“主子……”周星见周思敏提都不提严子陵,只好自己说道:“将军给你送了一些礼物。”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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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叛乱

“礼物?”周思敏皱了皱眉:“无缘无故的,她送我礼物干嘛?”

一向有些呆的周星,这回却偷偷先觑了周思敏一眼,见对方没有发怒,才又道:“将军说,这些送给您做添妆。”

屋子里一阵静默。

“添妆?”周思敏错愕的说道:“我又没要成亲,她送的什么添妆啊!”

这可真是没来由叫人觉得要发笑呢。

周星摇了摇头:“将军只说怕时间来不及,其他的也没多解释。”

她也猜不透将军的想法。只隔了一个多月,将军整个人都颓废了好多,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周孝南的事情烦神烦的。

“来不及?”周思敏愣了愣:“什么来不及?”

周星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dào



芍药便猜测道:“不会是周家已经给小姐您订了亲事吧?要不然将军怎么会这么说?”

来不及再跟小姐在一起了?芍药默默想了一下,一时间倒有些脸红起来。她这是怎么了?竟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话也就在我们这里说一说。回头要是传到了外面,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周思敏横了芍药一眼,脸色微红。亲事还没影呢,就有人给她送添妆了,传出去不要笑掉人家的大牙。再有,父母那边有祖父看着呢,哪可能随便就给自己订下亲事?就祖父那性子,是巴不得将自己嫁到京城来呢!

周星点了点头。她又不是那多嘴的人,主子这么说真是多此一举。

芍药也应了一声:“小姐,若有人问起,您就说是将军给少爷小姐入学监的贺礼好了。”

那一箱箱的装的那么严实,每个箱子都上了锁,没有看到礼单,谁都不知dào

严子陵送了什么。再有,小姐这边父母都不在,这些东西就全由她自己保管着。也不用担心有人来贪了。

从小在周家堡那种地方长大,时时就被教育着要守好主子财物的芍药,一碰到这些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能让别人贪了小姐的财物。周思敏若要知dào

芍药有这样的想法,怕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就照芍药说的去办吧。”她也没放在心上:“周星,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还是先下去歇着吧。回头让周辰把礼单拿来我看一下就行。”

收了人家的东西,以后还得找机会还回去的。这样的人情往来,哪能只进不出?但是严子陵好像没有成亲的意向,她这份人情还真不好还呢!周思敏默默想着:难不成要等对方过生日的时候再送?

她这会儿想的轻松,但是当周星将东西全都清点搬到周思敏房里来时,却将她吓了一大跳。

“一共是七十二箱。”周星将那七十二把钥匙拎出来交到周思敏手上。

这些箱子都不大,小巧玲珑的就跟她放笔墨纸砚的提篮差不多。周思敏头疼的接过钥匙,翻了翻那礼单,心中的无奈感更是无法明说!

严子陵!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匣子红宝石,一匣子蓝宝石,一匣子翡翠,一匣子白玉……

还有各式钗环首饰,几乎是每个种类都装了一匣子。她估摸着自己就算每天带一样,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轮的过来。

“周辰,你给我把这些东西全都装回马车,连夜给你们将军送回去!”周思敏啪的一声将钥匙和礼单拍到桌上,阴着一张脸恶狠狠的说道:“她这是给我送添妆吗?不知dào

的还当是送的聘礼呢!”

一时间口不择言,竟是什么忌讳都讲出来了。

周辰讪讪笑了一下,心想,将军可不就是想给您送聘礼的吗?只不过这世人不允许罢了。

小心将那礼单和钥匙又往前推了推,周辰道:“主子,您这是为难属下呢。这些东西这么贵重,若是叫属下给弄丢了,赔上十条命也换不回来啊。”

笑话,她要是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就算将军不削死她,周星都能轻易将她给结果了。

“那就让周星去办!”周思敏愤nù

的低吼道:“她有本事拖回来,就有本事拖回去!你现在就去,给我将她拖起来!”

亏得她还体贴的让对方去休息了。可对方做了什么?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她就是给严子陵过到一百岁的生日也凑不全相同分量的贺礼啊。

周辰却不肯接那钥匙还有礼单:“主子。周星是属下的师姐,属下可不敢去扰她清梦。她会劈了属下的。”

然后便好似有人追着她一样迅速逃出了屋子。

周思敏又将目光转到了芍药身上。

芍药也连忙摆手:“小姐,奴婢也不敢的……”

周星武功高,性子冷,生气的时候不喊不叫,一个冷眼丢过来就能叫满院子的奴才魂飞魄散。

周思敏也知dào

这东西卸了下来,就很难再送回去了。她又气又恼,却又十分无奈,这严子陵就没做过一件靠谱的事,混不吝的就好像一个任性的小孩。

“礼单锁起来。钥匙你来管着吧。”她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妥协的说道:“等我回安溪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还缠着她做那些**的事情,现在又故作大方的送什么添妆礼。这到底是要放手呢还是祝福自己找个好姻缘?

想不通。

芍药连忙应下。周思敏越发倚重她了,身边的贵重物品全是给她保管的。如今又添了这些贵重的东西,她只觉得身上的担子也越发重了。

将东西郑重的收了起来,芍药跟周思敏告了假后又匆匆出了门回到郁府后面的巷子里。这里和郁府只有一巷之隔,住着的都是郁府的家生子。每四户人家共一个院子,联排看过去,院子接院子的一眼竟看不到边。她往东边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贴了桃符的院门前,推门就走了进去。

“阿爹。梁婶婶。”

院子里有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再劈柴,两边的晾衣绳旁有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在收衣服。芍药一进门就对着这两人唤道。

“芍药又回来啦?表小姐可真仁厚,见天的放你的大假。是不是身边伺候的人太多,用不到你了?”梁婶婶不知dào

是羡慕还是嫉妒,说出的话有些怪。

芍药爹听了这话,立kè

就停下了手里的活,朝着梁婶婶毫不客气的说道:“芍药福气大,跟了个宽厚的主子。赵家的,你若是眼红,就去求一求老夫人把你调出黎黎院。站在这里跟我女儿抬扛,你们家老赵可真是脸大!”

都是在府里伺候人的,谁又比谁更高贵了?芍药爹最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他的几个儿女,芍药自小就离了家,不多疼一疼都对不起她投胎到了自己家里。

赵梁氏气的不行,却也不敢再多放肆。芍药伺候的这个表小姐可真不简单,不仅隔三差五的有好东西赏给下人,更将老夫人和老太爷哄得跟亲爹娘一样。没两天就将芍药的爹娘都调到了重yào

的位置上。不像她,整日里守着黎黎院看着一个被禁足的二夫人,没什么油水不说,还整日里要听里面人的辱骂……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赵梁氏冷哼了一声,将最后一件衣服收下,往胳膊上一搭,扭着腰肢愤愤的进了屋。

芍药听到父亲的维护,心里真是甜的不行。她忙上前问道:“阿爹,阿娘咧?”

芍药爹听了,便低低叹了一口气:“你阿娘去平康坊送银子了。原本你舅舅家要一次出两个青壮的。现在你母亲凑够了银子给他送去,就可以免掉一个。”

皇上册封太子的同时,又大肆征兵准bèi

去姜桐平叛。她们是郁家的家奴,不需yào

出兵役。但是家里还有个舅舅,早年间却是被放了出去做了个良民。舅舅家里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要将大表哥和二表哥推出去服兵役,舅舅家里哪里舍得。

“那舅舅准bèi

免掉哪一个?”芍药原本就为了这事回来的,听到这话不由有些艰难的问道。

她对这两个表哥还是有些印象的。小时候经常得这两个哥哥买些小玩意儿,心里倒是将他们看的跟亲生兄长一样。

“怕是老大吧。”芍药爹叹了一口气:“老大已经有后了。老二却才得了一个女儿。若要推了老二出去,一旦回不来,难道要叫那孤儿寡母的绝户吗?”

芍药听了,不由难过的低了头。

“爹,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是小姐新赏下来的。”她道:“我听周星他们说,军中的武器护甲质量都不太好。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如就多花些银子给大表哥自订一套吧。”

谁让他们是平民呢!银子再多,一户也只能免一个兵役。否则让芍药求一求周思敏,对方手指缝里漏出来点银子就能将两个表哥都救下来了。

芍药爹听了,也是深以为然:“既然是表小姐身边的侍卫说的话,那就要听一听的。”他也知dào

周星的身份,听了这话,自然就重视起来了,当下也不推搡,接了银子喃喃说道:“只希望他家老大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吧。”

父女俩各自沉默了片刻,芍药爹突然又问:“你也在北边待了这许多年,可知dào

姜桐那边的事情?好好的怎么就乱起来了?”

姜桐太遥远了。他们身处偏南的京城,根本难以想象那里的景象。

芍药摇了摇头:“阿爹,姜桐离安溪还远着呢,听说北峭倒是离那里更近些。具体的我也不知dào

,只知dào

那里冷的很。”

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会知dào

一个藩国为什么会作乱?不过,周星和周辰好像都去过那里,要么改天再找她们俩打听打听?RS(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报丧

启和九年腊月,圣上册封太子,同时对姜桐出兵作战。

襄平官多民少,百姓也多富裕。征兵过后,整个京城依旧是一派繁华之相,茶楼里听书叫曲的,食肆里吃肉喝酒的,好像一个都没少。每日人流攒攒,拥挤不堪。

伤心难过的没人看到,兴高采烈的倒好似处处都有。

知dào

那位同姓终于离开了京城远赴姜桐平叛,郁府的老少都松了一口气。被这么一块狗皮膏药粘着,其中苦处真是有口难言。

“思文争气啊。骑射次次都是第一,诗文虽弱了些,进步却明显。”郁府的大老爷郁正身难得这么明显的表扬一个人,但是今日休沐,又正逢全家高兴,便聚在一块喝了点酒。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醉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一个人酒后却话多,拉着坐在他旁边的周思文说个不歇。

周思文有些羞惭。他并不认为自己进步有多快。若真的进步快,这次联考过后就不会还留在丙班了。

“你底子差,但是聪明,勤奋!”郁正身拍着周思文的肩膀说道:“你妹妹也是。太学院的先生最爱看她的作业,更恨不得教书画的先生能多布置点作业下去。哎……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眼色都没有。来了这么久,都不知dào

给舅舅们送些东西来。人心不古啊……”

一席话说得周思文暗自汗颜,心里暗暗想着回头要提醒妹妹给几个长辈送些东西。

“想要孝敬,找嘉善和嘉言好了。”郁正德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思文和思敏就那么点家底,你也好意思惦记。”

郁正身原本是对着周思文说话的,现在听自己二弟接话,便晕乎乎转了头又将话头对准了他:“我又没要他们孝敬什么贵重的东西。几幅字画,她抬抬手就能写好画好的东西,何必要便宜了外人去?”

太学院和四方院的先生们虽然不在一处教书,但是休息的地方却是建在一块儿的。每每看着太学院的先生们兴致冲冲的翻出自己侄女的字画作业,当宝贝一样抢着时,郁正身就有一种自家的好东西全给别人糟蹋了的错觉。

“再说了,嘉善才外放到外面的,这几年能不能回来还难说呢。”郁正身感慨道:“嘉言又不争气,字倒还好,那画……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郁嘉善是长房长孙,他投胎投的好,十三岁时就被举荐到了圣上身边做了亲卫。十六岁时又被外放到了赤化成了平西都督府的长史,前途不可限量。

被自己的亲爹嫌弃,郁嘉言心情沉痛,低着头对郁老爷子说道:“祖父,父亲醉了……”

左右早就吃过饭了,这会儿聚在一起不过是喝喝茶醒醒酒罢了。郁正身一直拉着人说话,不睡一觉哪里能醒?

郁老爷子挥挥手,同样很嫌弃自己的儿子:“扶他下去吧。以后谁都不准给他喝酒,一喝酒就闭不上嘴,铺板底下藏了几两银子都能叫人挖出来。”

郁嘉言默默将郁正身给扶了出去。

酒桌上便只剩下了伶仃的几个男儿。

郁老爷子一时间感慨莫名,对着郁正德道:“你媳妇禁足了好一段时日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打算这么冷着她?嘉义还小,身边没有母亲照料着可怎么行。”

说着又将目光移到了身子坐的笔直的郁嘉义身上。这孙子从小就稳重,看着一点也不可爱。二房的子嗣还是太薄弱了,若能再添个孩子就好了。

只是周言绣却是不能再生了。郁老爷子一想到这里,便感觉心情黯淡。

郁正德听到父亲开口,哪里还会拒绝。

“孩儿知dào

了。回去就让人放她自由。”

却不知dào

经过这么多天的反省,对方能不能改变一点。

周思文不动声色,捏着茶盏的手却青筋渐露。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小厮突然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郁老爷子说道:“老太爷,安溪来了一个报丧的,道是裴孺人去了。”

周思文手上的茶盏一下子崩裂,茶水混着血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祖父这就动手了?

旁边伺候的麦冬急忙上前收拾,立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们也冲了上来给对方包扎。

郁老爷子不动声色,只看了周思文一眼,便对着那小厮说道:“给他一杯茶漱漱口,就说这边知dào

了。”

在天舟,报丧的人怕将晦气带到人家家里,所以只能在门口站着,不能进人家大门。等到主人家接了信,报丧人跟主人家讨杯茶漱漱口才可离开。

周思文短暂的愣神后,疼痛一下子叫他清醒过来。满屋子的人都还看着他,但是他却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这是在做梦吧?”他装作不相信的样子,怔怔说道:“我不信这是真的。”

给他包扎伤口的丫鬟们顿时就一阵同情,瞧瞧表少爷这都难过成什么样了,手破了也不知dào

疼,还说自己是在做梦呢。

郁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郁正德道:“思文这边哀痛不觉,有什么事还都要仰仗你去打点。郁家这边,我跟你母亲年纪大了,怕是去不了了。只能再托你领着他们兄妹俩回去了。”

郁正德点了点头:“京城这边,不止是我们郁家,章家、赵家也都要一起回的。这会儿坊门已经关了,我们也约不到一块去。明日一早我们得早些等在城门口,最好能等到三家一起走才好。”

郁老爷子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人多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周思文这个亲孙子还没回去,裴氏就不能收敛。他们这次,怕是要日夜赶路才行。三家人聚在一起,若是走夜路的话,彼此间相互照应着也安全一些。

这事来的突然,除了周思文心里有所准bèi

,其他人包括周思敏都有一些想不到。裴氏比周老爷子小了十几岁,身子骨也一直硬朗,却走在了周老爷子前面……

周思敏一时间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当初自己差点被打死的时候,心里不知dào

诅咒了这老太太多少次,如今人真的死了,她却也没有觉得有多快活。

“学堂那边,你外祖父会帮你请假的。”仓氏殷殷叮嘱道:“公主那里自然也会理解。你这侍读的名额是留着还是去除,都不会影响你以后的名声。倒是耽误了你的亲事……”

她原本还想着等周思敏在这京里走熟了,再给对方慢慢寻个稳重的郎君的。但是这裴氏一去,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周思敏只低着头,眼圈有些发红。旁人都道她是伤心祖母的去世,她自己却知dào

她是太感动了。只有仓氏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的未来。

“别难过了,你还有外祖母呢。”仓氏摸了摸周思敏的脸颊,怜惜的说道:“你也是个心善的。外祖母这就让刘嬷嬷帮着你收拾东西,你回去后早点歇下,明天一早就要赶远路回去了。”

只有一个晚上的打点时间,整个郁府都有些忙乱。周思敏这里得了刘嬷嬷的帮衬,才稍稍有了些头绪。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郁家的马车就一辆接一辆往坊门口赶去。只等着晨钟一响,坊门一开,车队就朝着西城门那里行去。和郁家想的一样,章家和赵家也是希望行路时有个伴的,因此不到一会儿,三家人就陆续赶到了西城门那里。简单打了招呼之后,便聚到一起往城外赶去。

少了一大半的主子,郁府的丫鬟小厮们都觉得府里冷清了许多。郁家的门房那里,芍药爹也有些忧伤。他家女儿刚刚回来几个月,就又跟着表小姐回北方去了。可是北方多冷啊,闺女可真够受罪的。

门厅里烧着炭盆,芍药爹的双手拢在袖子里,倒也没觉得有多冷。比起他当初在前院做粗活,现在这日子可是舒服多了。至少不用寒冬腊月的挑水劈柴,也不用整日里拿着一把大铁锹去铲那冻得硬邦邦的马粪。

“门子,在下是贤王府上的陈管家。想请贵府的周小姐去贤王府做客。”

芍药爹正想着芍药呢,却听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便见到眼前站了一个五十几岁的儒生,长须白面的看着就像个读书人。

却原来是王府上的管家?

“对不住,刚才走神了,没能看到您。”芍药爹忙客客气气的接了拜帖,但是转瞬又觉得不对。

这位请的是周小姐?可是周小姐已经走了啊。

“这位管家,实在是对不住啊。”芍药爹一边道歉,一边又将帖子双手递回:“不是小的不给你递帖子,而是表小姐她真不在。她回乡奔丧去了,实在无法到王府做客。”

这表小姐可真有出息啊,连王府的管家都亲自上门请她去王府做客。听自己婆娘说,表小姐长得漂亮,人也和气。自己闺女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陈琳听了,顿时一阵惊讶:“奔丧?不知是周小姐的哪位亲眷仙逝了?”

先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接到?

芍药爹忙道:“是表小姐的祖母裴孺人。昨日晚上接的信,今个儿一早就赶回去了。”

害的他闺女都没法在京里头过年。

陈琳听了,只好暗暗叹气。一转身就上了停在郁家门口的马车,对着那车夫吩咐道:“去冯家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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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猜测

陈琳十分郁闷的往冯家赶去。自从上次冯府送了一幅牡丹图后,王爷就日日接了冯锦曦到府里陪着郡主作画看画。但是也不知怎地,这冯锦曦的画竟是个时灵时不灵的。有时候拿出来的画能让郡主看上一整天,甚至抱在怀里睡觉都不肯撒手。有时候她就站在郡主面前画,但是画完了郡主却还是无动于衷,半点起色都没有。

渐渐地,冯锦曦也开始推脱起来。上次王爷来接她时,她回了王府说是生病了,等了三天也没个康复的消息后,王爷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今日一早就发了脾气,让陈琳到郁家找周思敏过去。

却没想到周思敏竟回安溪奔丧去了。王爷就算再尊贵,也不能不让人家奔丧吧。兜了一圈,还还是要来冯府求着冯锦曦过去。

陈琳到了冯家后递上帖子,门子不敢怠慢,一边将人领到花厅里喝茶等候,一边让小厮们去通知主子。

冯老爷子跟冯家老大都上朝去了。冯锦年则因为在皇宫里巡视了一夜,此番正在屋里补眠。得知是贤王府的管家亲自来请,冯锦年一下子困意全无,匆匆出了院子就来到了花厅。

“原来是陈管家,失敬失敬!”冯锦年认识李延年,也认识他身边的心腹。见到来的是陈琳,他也有些吃惊:“陈管家是王爷身边片刻都离不了的左右手,怎么竟屈身到冯家来了?”

陈琳便客气的说道:“冯都尉说笑了。陈琳也是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敢做王爷的左右手。这次上门,实在是有事相求。”

眼前这个男人长相阴柔,行事却狠辣。陈琳在跟对方说话时,都时刻提着心。

“陈管家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说。”冯锦年哈哈笑道:“只要是我冯家力所能及的,定不负陈管家所托。”

他怎么会不知dào

对方来是为了什么呢。但是他却不想这么容易就叫对方如意。冯锦曦以往没几件事做的叫他满yì

的,这段日子对付贤王府的人,却是矜持的叫他也刮目相看起来。

对付男人,哪里能一次性叫他满足了?就要像现在这样隔三差五的去撩拨几下,直到搔到他的痒处,让他觉得离不开你了才行。

这不,才几次没去,李延年便连陈琳这个老家伙都派过来了。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陈琳笑了两声:“只是想请贵府的三小姐到王府玩两天罢了。您也知dào

,王府也没个女眷,郡主性子单纯,能寻到三小姐这样的伶俐人去陪一陪,对郡主的病情也有帮zhù

。”

若不是周思敏那里不能过去,他也不想来冯府找不痛快。纵然周思敏那里跟金世鹏有些联系,但是周家好控zhì

啊。倒不像这冯府,权势滔天,野心勃勃,便是如今的太子爷也不想跟他们硬碰硬。

“原来是这事啊。”原本还豪爽的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的冯锦年,此刻却有些犹豫起来:“陈管家,不是我不答yīng

你啊。舍妹对郡主倒是看重,但是正如您所说的,王府也没个女主人在。舍妹这一次两次的还好,日日都往府上跑,却也不是个事啊。她还未订下亲事呢,这名声若是坏了,将来还有谁敢要她?”

看着冯锦年一脸的为难之色,陈琳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冯锦曦这没名没分的,自然不能老往贤王府跑。想要正大光明的将人接过去,就只能给对方一个名分。

但是这事陈琳可不敢随便应下。

“冯都尉考lǜ

的极是。”他连忙笑着说道:“这事还真是王府考lǜ

的不周了。要不这样吧,在下这就到几个郡王府上,请几个郡王妃到王府主持一下内院。再多请几家小姐上门来陪着冯小姐吟诗作画。如此一来,冯小姐既可陪着郡主,又不用担心名声不好听。”

宗室没落,却还没有灭绝。几个郡王都是李家宗室的旁系,说起来也算是圣上和王爷的远亲。王爷这一房没有长辈,王府现在也没个女主人,叫几个远亲的长辈来操持一下内院也不是不可以。

冯锦年一听,脸都黑了。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不想陈琳却出了这么一个损招。原本只有冯锦曦一个女人可以出入贤王府,对方这么一提议,那得涌进去多少竞争对手?

“这动静也弄得太大了些。”冯锦年阴着脸,不悦的说道:“舍妹喜好清静,郡主那里只怕也受不了那人来人往的烦扰。陈管家既然亲自上门来请,在下也不好出手阻拦与你。你要带她走,就在这等着吧。”

陈琳弯了弯嘴角,拜了一礼之后谢道:“在下先谢过冯都尉体谅。”

两人便在花厅内沉默的等待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从外面匆匆忙忙进来一个穿着青衣的丫鬟。

“二老爷,陈管家。小姐说她身体还未痊愈,未免过了病气到郡主身上,今天她就不去王府了。等改日身体养好了,再到王府向王爷请罪。”

那丫鬟一席话说的清晰又明朗,听得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陈琳倒觉得这事是在意料之中。冯锦曦已经推了三天了,再多一天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冯锦年就觉得很是惊愕了。

“你跟她说了是陈管家亲自上门来接的吗?”他觉得冯锦曦这派头做的有些过了,便带着怒意对着那丫头沉声说道:“还未痊愈?怎么我听到大夫说她已经将养好了?再去请一次!”

那丫鬟见冯锦年发怒,脸色都白了。听到对方让她再去请一次,她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外匆匆走去。

冯锦年这才转头,对着陈琳歉意的笑道:“让陈管家见笑了。冯家的女儿一直都是娇养着的。生了一场病,倒让她更娇贵起来了。”

陈琳巴不得冯锦年施压,便连忙道:“女儿家嘛,都是娇客,能理解。”

心里却一阵轻松。既然有了冯锦年出马,这事就不会办不成了。

果然,那个回话的丫鬟回到院子里跟冯锦曦重复了冯锦年的话后,冯锦曦顿时一阵苦笑。她知dào

冯锦年一定是误会了,以为她这是在拿乔呢。可实jì

上呢?

冯锦曦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掘了一个大坑。王府的人只说她的画是时灵时不灵,只有她自己知dào

,她的画压根没一幅有效的。那些灵验的画作都是府里冯锦绣的旧作。那些画作,不管新旧,一旦拿出来就立马能吸引住李延玉的目光。而她呢,哪怕是照着冯锦绣的画一点不差的临摹一遍,李延玉的目光都不会偏移一点儿。

可那日在学堂里,李延玉明明是有感觉的啊!

冯锦曦一边往外走,一边苦苦想着为什么。穿过芳香四溢的花房时,她身子猛然一震。

她知dào

问题出在哪儿了。在学堂那日,她作画用的纸是从周思敏那里拿去的。而那张纸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跟所有被潘大师裱过的画作一样,是一种清新宜人又连绵不绝的幽香,极具分辨性。

“小姐,二老爷那边还等着呢。”那丫鬟见冯锦曦停了下来,心里便有些着急。冯锦年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若是小姐不去,不说小姐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单是她这个送信的丫鬟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冯锦曦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香味绝对是潘大师传给徒弟的秘密,非她们那一派的人自然配不出来。

若是冯锦绣没死就好了。

不过,虽然她不会配出这香味,却有了另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原来以为只有冯锦绣亲手作的字画对郡主有效,如今一看,只要是她以及潘大师装裱过的画作,李延玉就应该都抗拒不了。

家里别人的画不多,冯锦绣装裱过的画却有好几箱。

“去房里,将那副月下梅花图拿来。”冯锦曦对着着急不已的丫鬟说道:“匣子不准打开,拿到后直接送到花厅去。”

既然最重yào

的东西是画卷上的香气,用匣子盛放便是最好的办法。这一幅画是她亲笔所画,但是装裱时却是请了冯锦绣帮忙。李延玉是不是跟她推测的一样,是被这画卷上的香气所迷,今日一试便知。

那丫鬟听她说会去花厅,顿时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后连忙转身,去厢房里找冯锦曦说的那幅画。

而冯锦曦这时已经完全轻松下来,慢慢踱步走到花厅时,看到冯锦年青黑的面色,她甚至在心底暗暗笑了一下。

“二哥,陈管家。”怕脸上的表情叫冯锦年发xiàn

,她忙低了头,给厅里的两人见礼。

冯锦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悦的说道:“你好大的架子啊。陈管家亲自来请,你还拖拖拉拉的不肯出来。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

他一方面是生气冯锦曦不识抬举,一方面也是表演给陈琳看。所以声音虽然大,却没有往日里那般阴沉的气势。

冯锦曦听了,便委屈的说道:“这几日身子确实不适啊。”

陈琳也笑着劝:“冯都尉就不要为难冯小姐了,都是在下没有考lǜ

周全。小姐身体不适,要不就多休息几日?”

谁还听不出来陈琳这话只是客气一下呢。再有,冯锦曦也要亲自确认心里的猜测,便转身朝着对方笑道:“陈管家,锦曦没事了。只是手上无力,怕耽误了郡主的病情才不敢出来见您。若您不介yì

,锦曦带上一幅旧作去陪一陪郡主可否?”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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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蹊跷

周思敏一行人星夜兼程,终于在七天后回到了周家堡。

周家堡内灵棚已经搭起,到处都飘着白色的幡布。周思文和周思敏回来的太晚,裴氏早早就入殓放入了棺材,只因为周思文兄妹迟迟不归,所以一直没有封棺收敛。

周思敏等人在进周家堡前就被几个穿着白衣的丫鬟围住,往身上套了孝服,胳膊上扎了麻绳后才放行进门。她跟在周思文身后,进屋后在裴氏的棺材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爬起来去见裴氏最后一眼。两兄妹这几日一直赶路,根本就没休息好,回来前又被底下的丫鬟用辣椒呛了眼睛,因此这会儿看上去极其憔悴和悲伤。

两人起身后又绕着棺材走了一圈,算是见了裴氏最后一面。而一等这兄妹俩看完这最后一面,主持葬礼的老头便拖着长音高声叫道:“入殓,请孝子下扎盖棺。”

周言礼依言上前,满屋子的女眷又开始高声痛哭。周家堡终于开始接纳邻里亲友的吊唁。

周老爷子独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青黑,看不出是悲是怒,只知dào

他心情很差。直到周思文兄妹进了门,老爷子的目光才温和了一些。

周思敏前世参加过嫡母的丧礼,对这一套流程还算熟悉。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长得好,在一大群子孙队伍里也还算亮眼。但是她肿胀的双眼红通通的却十分难受,灵棚又是四面漏风的,冷风一吹,周思敏的眼泪便又流了下来。周围的亲友见了,心都化了。

周思敏跟在张氏身后走走停停。但张氏好像很累,一直被嬷嬷搀扶着,直到出殡的时候才走到一边歇了下来。

“母亲,你怎么不走了?”周思敏诧异的看着张氏,离开了队伍走到张氏身边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张氏还未说话,那嬷嬷便低声道:“十小姐,夫人有喜了,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墓地的。”

周思敏张大了嘴巴,眼光落在了张氏那尚未隆起的小腹上:“有喜了?真的吗?”

张氏点了点头,碍于场合也没敢笑出来,但是脸上的幸福和满足真是挡都挡不住。她拉着周思敏的手,认真的说道:“都亏了你那药。母亲就知dào

没白疼你这个女儿,别人都劝母亲不要再抱希望的时候,只有思敏你帮着母亲解决了问题。”

她现在看周思敏,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若不是对方寻来了秘药,她这辈子都不会怀孕生下自己亲生的孩子。

“太好了。”周思敏捂着脸笑了一下,放下手掌又换了一幅悲伤的表情,对张氏道:“我还得跟去出殡,回来再母亲说话啊。”

说完便提着裙子匆匆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送葬的队伍很长,十六个穿着白衣的奴仆抬着灵柩,在吹鼓手的哀乐声中缓缓朝着墓地走去。灵柩后头,孝子贤孙们在前头扛着幡杆,长媳孙氏独自抱着瓦罐跟在后头。周思敏追上了女人们要坐的车,然后便看着顾宪堂及郁正德两人在左右撒着纸钱。黄澄澄的纸片一撒手就飘得漫天都是,队伍过处,留了一地。

周思敏太累,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竟有些犯困。两个眼皮子不停打架,旁边的周思慧看了,不由暗暗掐了她一把。只把周思敏掐的脸都黑了。

“再熬一会儿吧。”周思慧低声说道:“这会儿外面这么多人,给人看到了不好。”

周思敏默默揉了揉被掐痛的胳膊,还要和“凶手”道谢。

周思淑和周思媛都是冷淡的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到了一边。这么多天的等待,只等着周思文兄妹回来了才能结束,周家人都累惨了。虽然也知dào

这事不能怪周思文兄妹,但是她们两个还是看不惯周思敏。

就这么折腾了一番,直到将裴氏的棺材都入了土,周家人才俱都松了一口气。

周思敏回去后,急忙就蹭到了张氏身边打听她怀孕的事情。

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张氏的肚子:“母亲,这有几个月啦?你怎么也不写封信告sù

我们一声啊?”

外面灵棚里都是来吊唁的亲友分了一桌桌在吃饭。吹唢呐的,敲木鱼的,混着这鼎沸的人语声吵得她头都疼了。还好张氏是个孕妇,她便打着照顾张氏的名头躲进了偏院的厢房里。喧嚣声远去,母女俩靠在软榻上低低说着话。

“快两个月了。”张氏笑了笑,妍丽的容颜根本没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我这是头一胎,哪里有经验啊。直到你祖母去世的时候,我被吓晕了过去,大夫才给我诊出了喜脉。”

她真是太高兴了。十年了,她不知dào

被多少人骂过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如今忽然有了身孕,她还老是觉得不真实。

便是二老爷也高兴疯了。这么多年了,二房一个孩子也生不出,外面不少人就传闻他坏了身子。如今张氏怀孕了,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他自然兴高采烈。

“你被吓晕了?”周思敏的注意力却跑到了别的方面:“老夫人是怎么死的啊?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急病?

张氏听了不由古怪的看了守在门口的婆子一眼,然后用一种极其猥琐的表情凑到周思敏跟前悄悄说道:“她啊,是被你三婶给气死的。”

周思敏先是被张氏的猥琐表情给惊到了,再听到对方的话后,更是惊愕。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张氏道:“不能吧?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裴氏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啊。之前周思敏那么气她,都没将她给气死。这三婶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将裴氏给活活气死了。

谁知dào

原本还兴味盎然的张氏突然间就眼神躲闪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别瞎打听。这里面的事,可不是你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该听的。”

天!能不能别这么折腾人啊。你要么就别说,要么就全讲完,说一半留一半是什么意思?

“母亲,这跟出不出嫁有什么关系啊!”周思敏急了,摇着张氏的胳膊求道:“好母亲,您就告sù

我得了。反正这里又没其他人。”

一边说一边又威胁起对方来:“您要是不说也行。回头我找大伯母或是四婶打听去!”

张氏一听,身子都坐直了,忙低声骂道:“不行。你不能找别人打听这事。”

她想到周思敏的性子,还真怕对方一个冲动之下又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便低声道:“算了算了,你答yīng

母亲不再向别人打听这件事,母亲就把事情都说给你听。”

周思敏忙不迭的点着头保证道:“母亲,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来的。您就放心吧。”

实在是好奇啊。

张氏便凑到周思敏耳边嘀咕了几句。

“这几个月老夫人不是一直都住在三房那边么。出事前的一天,你三婶在老夫人院子里抓到了一个男人。”她声音极低:“衣衫不整的就从老夫人房里逃了出来。进去一看,老夫人被绑在椅子上,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却全都光溜溜的没穿几件衣服,好似都被人糟蹋了。”

周思敏眼睛都瞪大了,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事是三婶自己说的?”她狐疑的问道:“她都没帮着遮掩一下?”

张氏这样的人,不是别人有意要她知dào

这事,她会这么清楚?再说了,发生这样的丑事,哪户人家不止遮遮掩掩的想要消灭掉一切痕迹的?不然名声坏了,家里的女儿还怎么嫁人啊!

张氏便摇了摇头,继xù

耳语道:“你三婶可不是那样的人。那日是你三叔的生辰,我们几个妯娌都由你三婶领着去拜见老夫人的。哪里知dào

竟碰上这样的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这事发生在谁家里不得说个晦气啊。也亏得你三婶底下没个女儿,不然被那贼人给祸害了可怎么办?”

周思敏越听越觉得这事蹊跷的很,横看竖看都好像是预谋好的。

“那贼人抓到没?”

张氏点了点头:“自然是抓住了。”

周思敏眼睛一亮:“那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原本是想要进去偷东西的,见到老夫人房里的丫鬟美貌,便起了色心呗。”张氏有些好笑的对她说道:“后来这人被你祖父给提过去亲自审问了,听说到最后是被剪了舌头扔出去了。”

作孽啊。

张氏抚了抚肚子,只希望这种事不要被肚子里的小家伙给听见。

周思敏却并不相信。周老爷子连亲孙子都敢杀,碰到这种摸到后院的小贼反倒松手了?

“那两个丫鬟哪去了?”周思敏又问:“不会被三婶子给打杀了吧?”

张氏皱了皱眉:“哎,要说你三婶就是为了这事才跟老夫人呛起来的呢。这两个丫鬟原本就是老夫人从外面买进来的,听说是准bèi

调教好了,送给老三老四一人一个的。结果这人还没调教好,倒让贼人摸进来占了便宜。你三婶气不过,便说老夫人这是故yì

的,买了两个野丫头回来,等怀上了野种再推到三房和四房头上……”

方氏说的话比她转述的要激烈多了。那两个丫头原本被贼人糟蹋,已经够难过的了。再听方氏说那贼人正是她们的奸夫,是她们故yì

引进周家的,她们哪里还有脸面活下去。两人一个撞柱子,一个撞墙壁,当场就给撞死了。红的白的流了一地,不仅把裴氏给气晕了过去,就是张氏也撑不住,眼皮一翻就倒了。

等她醒来时,先是听说老夫人已经去了,接着又听身边的嬷嬷兴奋告sù

她,她已经怀孕了。RS(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相

周思敏听了张氏的话后,一时间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好了。

裴氏在经lì

了上次的事后,不但没有夹起尾巴做人,反而在三房和四房拿起了架子,跟自己的亲媳妇对着干了?这不是找死吗?

若是三房和四房没有子嗣,倒也算了。但是这两房都有子嗣继承香火,裴氏还要给两个儿子房里塞人,这不是明晃晃的打方氏和梁氏的脸吗?

周思敏越发相信那两个丫鬟的死不简单。没准就是方氏下的手,这样多妙啊!一来除了那两个丫鬟,二来将裴氏这个不顺眼的婆婆也干掉了。反正她没有女儿,亲生儿子也娶不上媳妇,她会担心这事的影响吗?

所以说女人啊……比起心狠手辣,还是她们更厉害一些。

不过,这一切都跟周思敏没什么关系。她只关心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影响。

“这事……闹的很大吗?”周思敏问张氏:“这外面人可不管事实如何,只要有一点风声,他们都能捕风捉影的传得人尽皆知。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把这事说出去,周家的女人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张氏听了,便沉默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门口的婆子,有些难过的说道:“你没发xiàn

母亲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吗?”

自她醒来后,原本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就全都消失了。据说是老夫人院子里失火,这些奴才们去救火的时候不小心被烧死了。

周思敏便顺着张氏的目光又看了那嬷嬷一眼,结果那嬷嬷也正好kàn

了回来,两人视线交汇,那嬷嬷对着周思敏笑了一下。

“母亲,都是过去的事了。”思敏有些尴尬,转过头又觉得心里也不好受。一下子没了好几条无辜的生命,这周家堡可比京里的人家手段更暴戾。但是张氏如今还怀着身子,自然是不好引她往那些伤心的地方想的。转了个话题,周思敏便对张氏说起了京城里发生的趣事。张氏也不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不大一会儿,就已经被周思敏逗得笑了起来。

而在正房的暖阁里,周老爷子也在细细听着周思文讲述在学监里学到的东西。

“孙儿还是太笨了。这次联考,虽然名次往前去了一些,但还是没能跳出丙班。”周思文有些羞愧的讲道。

周老爷子却挑了挑眉:“这有什么?你能在学监里读书,这本身就是一个极高的荣耀了。至于是在甲班还是丙班,没人会在意的。”

他从没指望过自己的孙子能在国子监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拼出个才子的名头。

“让你去学监,一是想让先生们多教你一些本事,二来祖父也希望你能在那里多交一些朋友。对于第一条么,你只要用功学了,祖父就不会失望。而第二条的话,那就看你的缘分了。你和你那些同窗,将来终究是要走仕途为朝廷效力的。你这时候交好一些朋友,将来在仕途上也会有些助力。”

这是周老爷子的血泪教xùn

。他们周家比不上那些世家名门的人脉,当年他就是得罪的人太多,又没几个硬气的朋友声援,才在刚伤了腿后就被人撸了权职。

可明明运作一下,大郎就可以替了他的位置的。

如今周言礼已经守了好几年的城门,甚至会一辈子都只是个守城门的。这如何不叫周老爷子心痛后悔?

“祖父,孙儿知dào

了。”周思文听出了周老爷子的殷殷期望,连忙回道:“孙儿一定会努力上进,广交朋友,将来挣得功名好给您老人家添光的!”

“好好好……”周老爷子听到周思文的豪言,心中郁气一散而空,连叫了几声好字,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周思文突然支支吾吾的问道:“祖父……那个,那个她是怎么死的啊?”

这个她说的是谁,周老爷子心知肚明。他瞥了周思文一眼,见对方脸上有挣扎之色,便轻飘飘说了三个字:“我杀的。”

周思文顿时呆立在一旁,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往地上一跪,朝着周老爷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捂着脸低低哭泣了出来。

他恨裴氏,咬牙切齿的恨。但是当对方真的因他而死了,他心里却并没有得到期许中的报复后的快感。

他反而觉得心情沉重,一点也不开心。

周老爷子见状,先是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又欣慰的笑了起来。周思文若是从头至尾一点情绪都没有,他反倒应该担心了。没有人是天生的冷酷无情,这个孙子或许还要打磨,但是在人品上他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哭什么!”但是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娘们唧唧的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个痛快。她又不是你的亲祖母。一个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贱人,死了就是死了,还哭哭哭,哭你姥姥啊!”

周思文的声音一下子就噎在嗓子里,再也发不出来了。他姥姥可是个好人,而且还活的好好的呢。周老爷子这一声吼,不是诅咒她嘛?

但是跟周老爷子抬扛是不可能的,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孙儿错了。孙儿只是觉得连累了祖父……”

谁知周老爷子一点账都不买:“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杀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人是我下令杀的,但真zhèng

动手的却是你三叔。”

一边说一边就冷笑起来。他真是小看了三房的两口子,一个平日里最是贤惠善良装大度,另一个满腹经纶又温文尔雅。可一旦绝情起来,比周思文这个和裴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孙子都利索。

周思文听了这个消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什么?真zhèng

动手的人是他那个病弱书生一样的三叔?

“祖父,您……”

您老人家不会是为了掩饰自己满手的血腥,才将这事给栽到别人身上的吧?

周老爷子见了周思文那惊疑不定的表情,哪里还猜不出对方在想些什么。可正是因为猜到了,所以这心里更生气了。

“祖父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快埋进黄土了,会干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情?”周老爷子觉得自己光辉的形象受到了侮辱,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书架上的书就朝着周思文砸了过去。

周思文乖乖跪在地上,任由周老爷子发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周老爷子发泄了一通后,见周思文乖顺的模样,这才冷哼了一声,又道:“知dào

你不信,但是这事你叔伯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是周家将来的希望,告sù

你也无妨。”

周老爷子之前能告sù

周思文要预谋杀了裴氏的事,今天再告sù

他老三杀了亲生母亲的事,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他这人一向暴戾*,跟他讲世家名门的规矩礼教,那就是对牛弹琴。

“那贱人在外面养了个男人。”他冷笑了两声,眼中浮出杀气:“我怀疑老三老四不是我们周家的种。”

听到周老爷子这么一说,周思文立kè

就明白为什么动手杀裴氏的人会是三叔了。但这事若是传出去,却是很得天下人的理解的。不管你是什么名门勋贵,一旦被人带了绿帽子,杀了奸夫yin妇是小事,怀疑自己家里的血脉不纯了才是大事。扭送到衙门吧,丢人现眼;杀了这两个龌龊男女,又怕引火烧身,被兔崽子们报复。

只好叫兔崽子们自己选。你站在哪一边,开始就给我选好了,以后再想翻身,光是爆出这事,你就毁了。

“这事是真的吗?”周思文有些疑惑起来:“她已经那么老了……”

哪个奸夫会看中一个皱纹横生的老婆子?这光是看着,都下不去手吧?

周老爷子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谁告sù

你她是老了以后才找的奸夫?”

合着这还是年轻时候留下的风流债啊!周思文恍然大悟,再看周老爷子时,目光深深,满是无法言说的意味。

原来祖父这都被人绿了几十年了啊?太可怜了。

周老爷子见到周思文的表情,脸色一黑,吼道:“不是你想到那样。”

顿了顿,觉得自己还得保留一点威严。所以他又缓了缓语气说道:“你亲祖母是在战乱中去世的。这贱人也是在战乱中娶进门的。那时候,祖父好歹也是个拿刀耍枪的小将,南征北战的几乎日日都住在军营里。那对贱人就是那时候勾搭上的。后来,祖父回了周家堡,他们就再不敢联系了。”

笑话,有这样一个杀神在,谁还敢摸进来给他带绿帽子?

“那你怎么发xiàn

的?”周思文疑惑了。

当年都没发xiàn

,如今都过去几十年了,反而翻出来了?

周老爷子听了,便冷笑了一声:“她这不是被我赶出去了么!这是思量着我已经不能动了,她又到了亲儿子的地盘上,这胆子便肥了,又跟那奸夫搭上了。”

只可惜啊,那奸夫虽然也老了,却看不上那贱人了。来来往往的不过是想要骗裴氏一点钱罢了。原本这心思那奸夫也只是埋在心里的,却不妨那日被方氏添乱下了点*香,胆子一大,不仅将裴氏给绑了起来,更是当着她的面,睡了她给儿子准bèi

的两个丫鬟。

“那贱人以为自己住到了亲儿子家里,就什么事都没了?她胆子大,却不知dào

防着人。一来二去的,哪里能逃得过一直盯着她的你三婶的眼睛。你也知dào

,自从上次那事过后,你三婶可恨死那贱人了,巴不得给她儿子报仇呢。”周老爷子冷笑着说道:“这不,得知那奸夫又趁乱摸了进来,你三婶便找了个机会,燃了一把香又叫上了妯娌,就这么将裴氏给送进了棺材。”

却不知这一手将她丈夫也给坑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亲生

原来这里面还有三婶方氏的功劳?周思文想了想,只觉得裴氏有这样一个下场,可真是自作自受。

“那贱人一直不肯承认这事,她还思量着要撒谎瞒过去呢,却也不想想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周老爷子想起裴氏趴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厌恶。

“那男人……也死了?”周思文皱眉问道。

周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冷嗖嗖问过去:“你说呢?”

那就是个没用的软蛋!他只用了一点小手段就让那人将什么事情都招认了,再狠了一点点以后,对方便被活活吓死了。

这种人若是放在军队里,妥妥的当叛徒的料!

倒是那贱人脸皮比较厚,不仅死不承认,还一直央求着老三和老四去救她。

周思文原本还跪在地上,这会儿干脆就在地毯上盘腿坐了下来。

周老爷子见了,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一股不知dào

是高兴还是忧伤的情绪袭击了他的心脏。他自从伤了腿之后,就再没站起来过。视线一下子从俯视着自己的子孙变成了需yào

抬头仰视他们,这过渡期间的痛楚谁也没法理解他。

现在又能俯视着自己的孙子了,他却又有了另外一番感慨。他突然觉得往日里的暴虐和计较都是那么的可笑。越压制越反抗,真的和颜悦色起来了,倒让人真zhèng

低了头。

所以这就是过刚易折的意思?

“祖父,这事若是传出去,几个妹妹的婚事可全都毁了。”周思文不知dào

周老爷子心中正感慨呢,只是本能的认为这事会伤害到周思敏,便又替对方忧虑起来:“那些丫鬟婆子……”

他眸光微暗,但是其中的坚定神色却显而易见:“不能留。”

“这事还用你提?”周老爷子听了越发欣慰:“思文,你须知这世上之人都是你的敌人。你想要活的痛快,就不能心软去顾忌旁人。你想让你的家里人活的滋润,就要不择手段的从旁人口中将东西抢过来。”

从战乱年代活下来的人,就是这么的强盗。

周思文虽然不敢完全认同,却也不会当面反对周老爷子。那些丫鬟和婆子何其无辜,放在以前,他必然不会做出这种泯灭良心的事情。但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教xùn

了他,让他变得越发冷酷起来。

他低下头:“孙儿知dào

了。”

周老爷子便道:“祖父就知dào

你是个明白人。若你跟你那几个叔伯一样,便是再多人抬举你,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他对几个儿子颇有些看不上。认为他们没一个能支撑起周家的未来。便是如今的周思文,也只是矮子里面选将军,短中取长,只勉强合了他的心意。

“那三叔和四叔……”周思文没了顾忌,心里的问题就多了起来。其实他早就想问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祖父亲生的了。但是话都滚到嘴边了,他就是问不出来。

这事是祖父的耻辱。若那两人真的不是祖父的亲生儿,那祖父岂不是给那奸夫养了几十年的孩子?这种事出在谁身上都怕要气的吐血吧?

周老爷子淡定的瞥了他一眼,替他补充完了问题:“你想问的是老三和老四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周思文突然发xiàn

自己太没良心了,竟然完全不顾祖父的心情,只将自己心中的好奇说了出来。

祖父一定很尴尬吧。

周老爷子见周思文脸上又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微微一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这心思竟全都写在脸上了。

“老四肯定是你的亲叔叔。”周老爷子倒不觉得尴尬,有的只是愤nù

罢了。他毫不避讳的说道:“但是你三叔,就不一定了。”

那贱人也不笨,自然知dào

什么时间的孩子能留,什么时间的孩子不能留。老四是他回来后才有的,但是老三却是那两个贱人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怀上的。

那时候他也回来过几次,所以便是裴氏自己恐怕也不能确认老三究竟是不是他的种。而他心中,其实是不相信的。因为老三在四个孩子中体质最弱,永远都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鬼样子,就跟那软蛋奸夫一个德行。而且,如果他不是自己的种,九少爷周思康便也跟自己没有血脉联系了。对方幼年时差点被自己毁了的事情,他也不需yào

愧疚了。

“不过,是不是都不重yào

了。”周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他们一家子的事情,我、你几个叔伯和你都已经知dào

了。只要你们一直在,他们就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三代人都盯着呢,你想要蹦跶都蹦跶不起来。三房的境遇,不用想,都知dào

会无比艰难了。

周思文想到三叔家的两个堂弟,心里便有些同情。这事说实话跟他们俩一点关系也没有,却不妨将他们一下子从高处拉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了还没人搭救。

“不提他们了。”周老爷子觉得自己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便不想再多说了。话题一转,不由问道:“你母亲已经怀孕了,你知不知dào

?”

周思文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竟还有件喜事等着我们呢!几个月啦?”

看他的样子就是个不知情的。

家里又要添丁进口了,周老爷子自然也是高兴的。见周思文也没有什么抵触的心思,便笑着说道:“还没到两个月呢。你们那一房子嗣偏弱,若你母亲再给你添个弟弟就好了。”

两兄弟可以相互帮衬。都是一个爹生的,总比堂兄弟们更亲些吧。

周思文点了点头:“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只要能给我们二房再添个人口就是好事。若是弟弟,自然有我这个哥哥罩着他。若是个妹妹,思敏也不差的对吧?”

他已经想着弟弟妹妹的将来了。

周老爷子心中大悦,哈哈笑了几声后满yì

的说道:“你说的不错!你们兄妹两个都很不错,以前是那贱人耽误你们,如今那贱人已经死了,你们再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他一直知dào

裴氏有些针对大房和二房,但念在对方也没有多过分,便也没有过多的管束。如今想想,真是后悔!若不是有那贱人刁难,郁小仙怎么会铁了心一定要和二郎和离?若不是那贱人刁难,这么出色的孙子和孙女哪会被人传出那些难听的名声来。

都是那贱人误他周家!现在想想,就那样直接杀了她真是太便宜她了。看这丧事办得多周全,那贱人甚至还带着封号葬进了他们周家的祖坟!

周老爷子想想就恨,却又没什么办法。只好阴森森说道:“思文,等你将来掌家了,一定要将那贱人挖出来扔到乱葬岗去!牌位什么的,等我百年之后,就给烧了去!就她那样的贱人,还想在我周家的祠堂里享世代香火?哼,门都没有!”

周思文见周老爷子气的脸都抽抽了,便急忙应了下来。至于以后会不会原话照做,那只能等着看将来的情况允许不允许了。

周老爷子见对方答yīng

了,这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舒缓的说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dào

思敏得了公主侍读这个位置的。那时候,那贱人已经死了。”

他有些后悔:“若是早点知dào

这事,我就是心里再不舒服,也要留下那贱人的性命的。如今她身上带了孝,宫里的贵人们定要觉得晦气的。再想留住这个位置,却是不太可能了。”

周思文自己学自己的,影响不到别人去,倒是还能进学监读书。左右苦学也是一种修行。但是周思敏就不一样了,她不是自己去读书,而是陪着公主在读。公主的身份多尊贵啊,那可是经不起一点冲撞的。

他想的没错,虽然安乐公主身边还保留着周思敏侍读的位置,却也仅仅是保留着。若周思敏一直只是请假,却并不回京城,安乐公主和德妃自然不会介yì

。她们也乐得做这个人情给郁家看。但周思敏一旦没眼色回了京,不用说,宗人府里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她,这侍读的职位没了的。

“这也是没法控zhì

的事情。”但周思文并不知dào

妹妹的位置还被保留着。他也有些郁闷,但是让他站在祖父的立场上想一想时,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周老爷子这一辈子就没在家里忍过谁,上次为了周思文将裴氏踢到儿子房里已经是对方的承shòu极限了。再让他忍着被人绿了的羞辱,他不发疯才怪呢。

“祖父,您想想,若是那人不死,你这口气要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周思文反劝道:“你身体也不如以前了,让你憋着,万一憋出个好歹了怎么办?你让我们这些做儿孙的脸往哪儿搁?”

周思文是从心底里尊敬周老爷子的。对方虽然暴戾,但是有气魄,是整个周家男人都十分崇拜的长辈。

“所以说,您老人家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一直活到我们所有的儿孙都成亲嫁人,一直活到周家在孙儿手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他开始给对方讲起了甜话:“到时候,孙儿就带着您老人家绕着周家堡跑一圈,看看咱们周家堡到底有多大!”

他说的情真意切,但是周老爷子却怒了:“周家堡有多大,我还要出去跑一圈才知dào

?你是傻了还是忘了,这周家堡可是老子一砖一瓦亲眼监督到完工的,会比你了解的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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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威胁

裴氏的丧事告一段落后,周家人又开始紧锣密鼓的为周思慧筹备婚事。

周思慧已经十五岁了,若是等过了三年孝期再嫁到赵家去,只怕对方连庶长子都要生出来了。毕竟赵默青已经十七了,再过三年就是二十。在这个世界里,如同李延年一样,都快二十岁了还没有孩子的,又有几人呢。

周家人等得起,赵家可等不起。

所以只能将周思慧赶在热孝里嫁过去。

赵家显然也是有此意向的,不然就不会派了家里的大管事跟着赵默青一道过来了。

两家人碰头之后,周思慧的出嫁日子便订了下来。

“元宵过后就要过门啊?”周思敏有些惊讶:“会不会太急了一点?”

她回来已经有三四天了,脸上的憔悴之色消失不见,只露出一张毫无瑕疵的清丽容颜。再加上她身上还穿着素白的孝服,更是衬得整个人无比的纯净。

张氏这会儿正斜靠在暖阁的软榻上。屋里头燃着旺旺的碳盘,烘的她两个脸颊一片酡红。乔姨娘坐在她的下首,规规矩矩的样子让周思敏见的直发愣。

“就是急啊。”张氏赖洋洋的回道:“这热孝统共也就百来日的功夫,不抓紧一点趁着这断时间把婚事办了,难不成还真要等到三年守孝期满了再出嫁?”

这裴氏死的可不光彩。活着的时候就老是为难老大那一房,这死了的时候又摆了大嫂一道。张氏咂咂嘴:这满府上下,有谁愿意给那老不羞的守孝啊。她这还怀着孕呢,却因为要替对方守孝,吃食上都苛刻起来了。

原本没怀孕时,张氏心里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只要能给她添个孩子,就算让她顿顿喝白粥吃咸菜她也愿意。可真的等到怀上了,她又讲究起来,想着一定要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东西。裴氏一死,她这孩子还没出世就要跟着一起守孝,吃不到好东西就算了。就算将来出了娘胎,什么洗三啊,满月啊,周岁统统都不能大办……

一想到这里,张氏对裴氏就是满满的全是怨念。

她哀声叹了一口气:“只怪老夫人死的不是时候。这满府上下,被她耽误的人可多了去了。”

张氏这边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了另一个人低低的哭泣声。周思敏循声望去,却是乔姨娘起了身,正抱着原先坐在她旁边的周思淑暗暗痛哭。周思淑神色冷淡,只是机械的拍了拍乔姨娘的后背,什么话都没说。

“姨娘,这好好地你怎么又要哭上一场了?”周思敏听着怪不是滋味的,便开口问道:“你这是想着老夫人了?”

张氏也揉了揉额角,不耐烦的说道:“这里又不是在外面,你就别哭哭啼啼的演戏了。你想着老夫人,老夫人可不会想着你。你那两滴猫尿,也就在老爷面前有点作用。在我这边哭给谁看?”

语气很不客气,态度也很强硬,让周思敏刮目相看。

乔姨娘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真的收了声,然后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对着张氏说道:“夫人,卑妾不是哭老夫人,卑妾只是听了您的话后,有些难过罢了。您也说这老夫人死的不是时候。妾身感同身受,这心里头的难过可就别提了。八小姐那边就算嫁的急,但好歹她是嫁了。我们思淑呢,原先的亲事黄了,新的亲事又没订下来……再过三年,她就十八了,到时候上哪去找那如意的郎君啊……”

一席话说下来,不止是她的眼泪又要滚下来,便是被她抱住的周思淑也是鼻子一酸要掉下眼泪。周思慧比她还小几个月呢,却因为嫡出,处处压着她一头。如今人家在欢天喜地的准bèi

出嫁的事情,自己却是前路渺茫,也没个人帮衬着说一个好亲事去。

张氏听了,心里头暗暗有些解气。你不是能吗?你能的话你自己去给你女儿跑亲事去啊!

“之前给思淑相看了好几户人家,偏偏每次说给你听时,你都觉得不满yì

。”张氏讥讽的说道:“左右我也做不了思淑的主,便将这事都交给二爷去办了。前段日子,我还听二爷说给思淑找好了户人家呢。你这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别哭了,有什么事都去找二爷吧。我也没细细打听,但是能让二爷看上的小子,只怕也不差吧……呵呵!”

就周二爷自己都还浑着呢,他看上的人,张氏也只能呵呵了。

谁让你挑挑拣拣的不识好人心呢!如今没法挑了,真是活该啊!

周思敏一听这话,就知dào

张氏和乔姨娘这几个月斗法斗的蛮厉害。乔姨娘看着是赢了,跟周二爷争取到了周思淑婚事上的主动权;却不料张氏怀孕,裴氏去世,她这争来的主动权没了用处,张氏在二房的地位又水涨船高,双重打击之下,她也只能暂且服软认输。

“夫人,卑妾就知dào

您还在生气。”乔姨娘干脆拉着周思淑一齐跪倒在地,对着张氏哭诉道:“二爷他找的人家哪里能嫁啊?那就是个鲁莽的武夫,家里头没田没地就算了,还是个素有凶名的浑人。咱们思淑好歹也是记在您名下的嫡女,娇滴滴的在夫人跟前养到这么大,却怎么能嫁给那种粗人……”

乔姨娘是极不满yì

这桩亲事的。要说周二爷找的这个人,还不如张氏之前相看的那些呢。往前膝行了几步,乔姨娘跪在张氏的软榻前哀哀苦求道:“夫人……您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您想想,若是您的女儿长大后也遇到了思淑这样的境况……”

“够了!”张氏气死了,站起来怒斥道:“原先我给你千挑万选的人家你不要,现在出了事你又回头来找我,真当我是那好欺负的,任凭你们搓圆揉扁的都不会生气?”

她这还没生呢,乔姨娘就诅咒她一定生个女儿。好吧,就算她生了女儿,也一定是百家千户的求着的,周思淑这样的贱胚子,拿什么跟她的女儿比?

不不,她还不一定生女儿呢……张氏越想越气,觉得脑子都乱了。

周思敏见状便上前扶着张氏坐下,柔声嗔怪道:“母亲,你身上还怀着小弟弟呢,哪里是能动气的人。快坐好了别气啦,思敏常听人家说,这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最是要当心的。您这一惊一乍的怎么一点也不忌讳呢!”

跟在张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也附和着周思敏的话劝道:“是啊夫人。十小姐说得对,您也太不讲究了。您这可是头一胎啊,可要千万当心点的。”

两人一个怪一个劝,总算是将张氏心里的郁气给消了些。她满yì

的看了周思敏一眼,心里不无得yì

之色。这才是长在她身边,由她一手带大的女儿。瞧瞧这容貌气度,再听听人家说的话,岂是你一个姨娘生的贱胚子能比的?

“还是你贴心。”她斜看了乔姨娘母女一眼,然后又对着周思敏笑道:“不像有些人,用到我的时候,就巴了上来。用不到我的时候,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周思敏从没看到过张氏这么嚣张,或者说也很难看到乔姨娘这么势弱过。她眨了眨眼,看来女人要在夫家直起腰来,孩子才是最重yào

的。

乔姨娘只知dào

哭,周思淑黑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周思敏便又转头对着乔姨娘道:“姨娘你也别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这样又是跪着又是哭的,知dào

的说你是有事相求。不知dào

还当夫人在怎么磋磨你们了呢。”

万一叫周二爷进来看到了,又要有一番误会。

张氏一听,顿时就悟了。对啊,这两个贱人跪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别人见到了,指不定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她们了呢。

“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她气呼呼的冲着乔姨娘骂道:“还不快给我起来!要想求人,就先回去找找镜子,学一学怎么笑,怎么说甜话。”

停了停,将目光又放在了周思淑身上,声音微微缓和了一点说道:“你的亲事,其实也不难找。如今思文在学监里读书,思敏又做过公主身边的侍读,你作为姐姐,虽说不能跟他们两个比,却也能沾些光。可我就怕你一直挑三拣四,今天嫌这个不好,明天嫌那个不好的,我就算把全天下的好儿郎找来了,怕都入不了你的眼。”

到底是二房的长女,虽然是个庶出,却也记在她的名下。若是她嫁的不好,张氏也觉得没脸。

周思淑却听得心头火起。她要沾着周思敏的光才能嫁出去?

特么的她正是因为周思敏才黄了之前的亲事的好吗!你还真以为我跪下来了就是低头了?

乔姨娘听到张氏松口,不由大喜。正要再说几句好话,哄得张氏将这事给接过去,却被旁边的周思淑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阿娘,你别这么没骨气了好吗?没看到人家是在侮辱我们吗?”她心里憋屈死了,冲口就对着乔氏吼道:“我就算嫁不出去了,也不会让你这么替我求人!”

一边说一边又回头看着张氏,口气很冲的说道:“赔笑脸,说甜话?你当我们是狗吗?为了从你手里讨点肉汤喝,就要对着你摇尾乞怜?”

张氏胸口起伏不定,拿手指着周思淑气颤颤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思淑冷笑了一声,不屑的瞥了瞥张氏的肚子:“不就是怀了身子么?难道我阿娘就没怀过么。能不能生下来还难说呢,竟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们母女俩了。我说你这是盯错目标了吧?”

她轻蔑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又对着张氏道:“占着位子,能威胁到你肚子里那一位的,可不是我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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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轻饶

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都呆住了。

七小姐这话说的可真够恶毒的。这不是明白着在挑拨夫人和十小姐之间的关系么。不管之前这两人有多好,这话一说出口,她们没隔阂也要弄出隔阂来了。

这般明晃晃的针对,周思敏哪里还能装和气。原本还算柔和的气势一下子就变得凌厉起来。她没有和周思淑对上,反而转头对着张氏道:“母亲,原来在七姐姐心中,您竟是这样一个恨不得所有子女去死的狠毒后母。您劳心劳力的为二房操持了这么多年,最后竟得了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声。这真是……”

她面上是一副骂不出来的模样,心里却在冷笑:就你会挑拨吗?

张氏听了,勃然大怒。在床榻边的小几上重重一拍,她接着周思敏的话对着周思淑咬牙切齿的骂道:“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纵然你从小就养在你姨娘身边,但你从小到大,我可曾无故为难过你一次?可曾少了你一针一线?你的亲事迟迟订不下来,难道是我的错?你红口白牙的说我想除了你们,想除了思文和思敏。你……你这是污蔑!”

她气的心口疼,根本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解恨的词来骂出来。

乔氏都慌了。她连忙扯了扯周思淑的袖子,作势骂道:“你这孩子,是魔怔了还是鬼上身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快给你母亲道个歉认个错,快呀!”

可周思淑却不为所动,被乔氏扯的烦了,便恼怒起来:“你原本就是个奴才!你愿意朝着她卑躬屈膝、摇尾乞怜,那是你的事,别老是扯上我。我是爹亲生的血脉,是周家的主子,平白无故的我又没说错,凭什么要给她道歉。”

装什么啊。这偌大的家业谁愿意和旁人平分去。明明相互间都提防算计着,却在人前装的跟亲生母女一样,让周思淑每一次看到她们都觉得无比刺眼。

太虚伪了!

乔氏听到女儿竟这般嫌弃自己,心里的难受劲真是别提了。她突然有些后悔总在女儿面前恶意中伤张氏及周思文兄妹了,女儿得罪了张氏,好姻缘就没了;得罪了周思文兄妹,以后娘家的助力也没了指望。

算来算去,这些中伤没有让女儿变得跟自己更亲近一些,却全都反噬到了她们母女身上?

“你不是这样的。”她喃喃的说道:“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会变成这样。她们的期望是女儿人见人爱,但是她却不爱别人,只爱自己这个母亲。可现在的周思淑是人见人恶,也如她所愿的不爱别人。

但她也不爱自己这个亲生的母亲啊!

“你这个逆女!”张氏气的肚子都疼了,脸色煞白的弯腰捂住小腹:“嬷嬷……快去请大夫。我肚子好疼……”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顿时一阵紧张,又是安慰又是去请大夫的,倒没人去注意乔氏母女了。

“七姐姐还是回去吧。”只有周思敏还看着这两人,见到周思淑像个斗士一样挺着胸站在那里,仿佛天下人都是她的敌人一样,便皱眉说道:“母亲看到你就要生气。你再站在这里,她若是有个好歹,父亲定不会饶了你的。”

周二爷有多期盼这个孩子,整个周家堡的人都知dào

。为了这个孩子,他再不肯出门找那些狐朋狗友的喝酒赛马了,在家里也不乱发脾气了。

周思淑不在乎别人,对周二爷却还是在乎的。在她心里,周二爷这个父亲不仅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宠爱,更给了她不逊于周思敏的地位和尊严。只可惜,这份宠爱自从周思敏被钱家人鞭打后苏醒过来时就慢慢的淡了。再然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尊严也近乎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如今,周二爷的注意力都被张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吸引着,对自己只会越来越冷落吧。

周思淑想到这里,不由觉得有些落寞。冷冷看了周思敏一眼,她转头便离开了暖阁。

这满屋子的人个个都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她才不屑留下来呢。

从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冲出了门,一股萧瑟而凛冽的寒气扑面就朝着她袭了过来。冷不丁的打了几个哆嗦,周思淑接过紧紧追上来的小丫鬟手里的锦云披风,然后便将自己的身体全都拢在了里面。

安溪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她穿过游廊,路过池塘时,便看到了里面结的厚厚的冰块。枯萎的荷叶梗或倒或立的冻在冰里,伶仃而又萧索。周思淑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想到小时候,有一次她非要到这冰面上玩,却被父亲狠狠骂了一顿的事情。

她突然觉得心里又酸又堵。

“父亲哪去了?”

她问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愣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是和五少爷一起到花厅去了。”

但那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现在还在不在那里,这丫鬟也不知dào



周思淑听了,脚步一转便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那丫鬟也不敢阻拦,只能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二门,来到了花厅外面。守门的小厮见到周思淑来了,顿时大为惊讶,忙迎上去问道:“七小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需yào

传给老爷?”

九舍的规矩并不紧,但是女眷们还是很自觉地不到前院走动的。这里的男仆多,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后院的女眷,传到外面可就难听了。

“你说的没错。”周思淑抬起头:“我正有要事需yào

跟父亲禀报。”

那小厮有些为难:“七小姐,有什么事你只管跟奴才说,奴才保证马上就进去传给老爷听。”

周思淑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这下更加难看。她定定看了那小厮半晌,只把对方都看得低下了头,才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失了宠,所以就不需yào

顾忌、不需yào

给脸面了?”

那小厮慌了,忙跪倒在地上解释道:“七小姐冤枉啊。奴才也不瞒您,这花厅里不仅有老爷和五少爷,还有赵家和郁家的人。您金枝玉叶的,实在不好进去。要不然……奴才进去问问老爷,看他要不要出来见一见小姐?”

周思淑听到这话,不由惊讶万分:“赵家和郁家?你确定?”

先不提那赵家跟二房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说那郁家,父亲恨都恨死了,怎么会将他们请到花厅招待?

那小厮跪在冰冷的砖面上,只觉得膝盖那里冷硬硬的好生难受。他苦着脸道:“回七小姐的话,在花厅里的有赵家公子,郁府的二老爷以及二公子。”

都是五少爷的客人,老爷便是再不喜欢这些人,也要给五少爷一些面子吧。

周思淑听了,脑子里便回想起了几个月前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那三个人极好分辨,郁二老爷年纪最大,郁二公子年纪最小。间于这两人之间的赵默青身材挺拔,比郁二老爷有朝气,比郁二公子成熟有味道。周思淑当时只看了一眼,就记了下来再没忘记过。她当时因为嫉妒周思慧能寻到这么一个好郎君,还在后面踩了一下她的裙角。

只可惜被周思敏那个贱人给化解了。不然让周思慧在众目睽睽之下跌个狗吃屎,看赵家那个玉面郎君还肯不肯要对方。

“那你就进去告sù

父亲一声,母亲方才动了胎气,这会儿都在叫大夫来了。”周思淑冷冰冰的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厮说道:“他若是不急,那我就回去了。”

不急?怎么可能!

听了周思淑的话,那小厮几乎立kè

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将门一推,连滚带爬的就扑了进去。

“老爷……不好了。”他对着屋子里的人叫道:“夫人动了胎气,正要寻大夫来呢。”

“什么!”

周言义唰的一下子就从位子上站起身,一边往外冲一边怒吼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动了胎气呢?”

那小厮慌道:“奴才也不知dào

啊。是七小姐进来时说的,如今人就在院子里呢。”

周言义听了,连忙就跑出了门问周思淑道:“你母亲怎么会动了胎气的?如今人怎么样了?”

周思淑朝着他身后看了看,便见到周思文和另几个男人一起跑了出来。尽管隔了好几个月,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赵默青。

“父亲不必担心。”她微微仰起头,露出姣美的容颜,浅笑着说道:“嬷嬷说母亲只是太紧张了。但是为了宽慰母亲,还是去叫了大夫进来。”

周言义听了,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那小厮狠狠踢了一脚,骂道:“不能好好的说话吗?你着急忙慌的想要吓死爷啊!”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那小厮偷偷看了周思淑一眼,却不敢说自己被对方坑了。

“奴才知错了,求老爷责罚。”他又跪了下去,暗暗摸了摸自己被踢到的小腿,庆幸这大冬天的身上衣服穿的厚。周二爷可是个练武的,若他穿的单薄点,对方这一脚踢下去不残废了也要疼上十天半个月的。

周思淑便甜甜笑了一下,抢在周言义说话前给对方求情道:“父亲,都是女儿没把话说清楚,关这奴才什么事?这奴才也没什么大过错。您就轻饶了他吧?”RS(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告别

周思淑觉得自己这般开朗又善良,必在那赵公子心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既然七小姐为你求情,这次就饶了你吧。”周二爷对着那小厮不耐的说道:“下次再这样冒冒失失的吓到老子,老子定不会轻饶了你!”

那小厮忙不迭的磕着头,痛哭流涕的样子好生可笑:“谢二老爷,谢七小姐!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思淑便弯了弯唇角。

周思文听说张氏那边无事,眉头便皱了起来。他语气不悦的问道:“既然母亲那边没事,七妹你过来前院干什么?”

这里还有外人在,让他们看到了,还以为周家二房有多乱呢。周思文暗暗想着,却不是因为他重规矩,只是怕周思淑这一番作为会影响到妹妹罢了。

周思淑抬头朝他看去,眼角余光瞥见赵默青正和郁嘉言小声说着什么,不由微微失望。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对着周思文道:“妹妹只是怕父亲担心,特来说一声罢了。哪里会想到你们在这里招待客人呢。”

说着便又朝着周二爷道了个万福:“父亲,既然您有贵客要招待,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周言义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道:“早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坏了你。”

周思淑点了点头,余光又看了赵默青一眼,见对方还是没有看过来,心中不由失望至极。落寞的转了个身,她这才带着丫鬟又往后院走去。

周思淑一走,赵默青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被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不停用视线打量,他真是又喜又恼。喜的是那份虚荣之心,恼的是那份尴尬之意。这周思文的妹妹还真是没羞没臊,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钩子,那么**裸,也不知旁边有多少人看见了。

“今日真是叨扰了,若是言义兄来日进京,小弟定要请你喝上一杯以表谢意。”郁正德对着周言义说道。

两人之间的身份好生尴尬。先有郁小仙和离,后又有周言绣鞭打周思敏。前面一事之后周言义就不再在叫他小舅子了;后面一事发生了,郁正德也不好意思自称是对方的妹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抛弃一切姻亲的关系,直接以兄弟相称来的爽快。

周言义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今日肯见一见郁家人,主要还是为了周思文。儿子比他强,他不能给儿子带去任何助力,却也不能拖后腿恼了能给他带去助力的人。

赵默青和郁嘉言也与周言义告辞。周思文出门相送,将这几人一直送到主院的客居后才又慢慢折了回来。

却在自家大门外头,碰到了严子陵。

“将军,你这是何意?”周思文看到对方身后还带了几十个兵士,将两辆青灰的马车围在中间,心里便充满了好奇。

“思敏呢?”严子陵神色疲惫,嗓音沙哑:“让她出来见我。”

对方跨在马匹上,高高在上的还需yào

周思文仰望她。这般气势凌人,根本就没把周思文放在眼里。

“你找她有何事?”周思文感觉很不舒服,脸色一沉便没好气的说道:“将军只管将事情告知在下,再由在下进去告知舍妹即可。”

若严子陵是一个男人,周思文怕早就被对方的气势给折服了。但不巧对方只是一个女热,正要被对方折服,周思文从心理上就过不去这一关。

“你听不懂人话?”严子陵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对男人。她的耐心全耗在周思敏身上了。因此在听到周思文的话后,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本将军要周思敏亲自到大门来见!”

一字一句,说的整个队伍里的人全都听见了。

周思文勃然大怒,正要发火,却听从严子陵身后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是思文侄儿吗?”

周思文愕然向后看去,便见那青灰色的马车车帘已经被人挑起,一个年约三十的秀丽妇人正朝着自己展颜而笑。

周思文眨了眨眼,觉得眼前之人很有些熟悉:“你是?”

叫自己是侄儿……

“大姑姑?”他惊讶的问道。

那妇人点了点头:“我们在路上糟了贼寇袭击,若不是有护国将军及时相救,只怕这会儿已经到了地底下见你亲祖母去了。”

一席话说的既感慨又惊心。

周思文回头看了看严子陵的队伍,见到这些娘子军个个神情疲惫,衣服挂彩,便知dào

大姑姑周言锦没有骗自己。这些人定是恶战了一场才会有这般模样。

想他堂堂一个男儿,竟然还比不上这些女人……

周思文的心情便复杂起来。

“将军请稍等片刻。”他当下也不啰嗦,立马就进了家门去唤周思敏出来。

严子陵回头朝着周言锦说了声谢,然后又吩咐左右道:“将夫人和少爷送到周家主院去吧。其余人等在此稍作休整,等事情办完,立kè

催马离城!”

左右齐齐应了声是。几十人的小分队便一齐下了马,靠在九舍的围墙跟前打盹补眠。不过多时,那两辆青灰色的马车便又徐徐动了起来。

不到一会儿,周思文便带着周思敏匆匆出现在了大门口。

严子陵翻身下马,迎着周思敏直直走了过去。

“青岚,你受伤了?”周思敏一见面就朝着严子陵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会碰到贼寇的?”

听到周思敏关心自己,严子陵薄情的唇角微微翘起,心里又甜又涩。她的女神在京里呆了几个月后,竟越发美的惑人。她若是没有一定的毅力,只怕早就忍不住将对方掳走了。

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周思敏,她没有回答对方任何一个问题,只是暗哑的叫了一声:“思敏……”

周思文跟在妹妹后面,听到严子陵这饱含情意的一声呼唤,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他警惕的看着严子陵,生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周思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感觉到严子陵那**的视线,周思敏微微错开了目光。还以为对方改变了一些,却原来还是老样子。

“你送的那些东西,我都收到了。”周思敏看着对方的青云皮靴,尴尬的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找个机会……”

“思敏……”严子陵根本不在意周思敏讲的这些话,她打断了周思敏话,声音中饱含痛苦和无奈:“孝南失踪了,我找了好几个月,一点线索也没有。我身上的诅咒,也解不开了。你若还要这么伤我的心,我便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周思敏抬起头,看到严子陵神情晦暗,眼睛也不似以前那般明亮,心中一软,那句“找个机会将东西还给你”的话便也将不出来了。

而周思文则越发严肃了。他对严子陵有着对男人一样的排斥感,他不相信严子陵的话,除非对方真的死去。

严子陵见到周思敏的神情后,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愉悦的神色。另一边去送周言锦回周家主院的人马也已经返回。她的属下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也都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姜桐乱了,你知dào

吗?”她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舍,目光在身后已经聚拢准bèi

出发的属下身下扫视了一圈,又转头对周思敏道:“圣上将霄封军如数返还,命我在半月之内赶至姜桐助我父兄一道平叛。这一去,也不知dào

能不能回来。”

就算回来了,她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原本以为顾西庭有法子治好她,却不料对方翻遍了黄老手记,也只能找到甄别胎儿是否存zài

这种病况的方法。顾家人以后但凡怀孕,都要用这种发自甄别一番。几代之后,就能除了这种诅咒了。而如她这种人,就不应该生在这个世上。一旦出生了,除了接受毁灭,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圣上派你去平叛?”周思文如今对时政很是敏锐,闻言便插话问道:“京中也派了各路大将足足有几十万的军队,如今竟还要你去支援?不过一个小小的藩国,圣上何以如此重视?”

严子陵总算抬起头,分了一点注意力在周思文身上。见他惊讶,便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我严家将姜桐压得太老实,倒让天舟的百姓小看了这些蛮夷。你只知dào

姜桐是我天舟藩属,却有没有了解过它的面积有多大,百姓有多少?”

周思文哪里知dào

这些,顿时就被问的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严子陵又道:“姜桐有天舟一半大小,人口也差不多是咱们的一半。且姜桐境内的民众大多骁勇,体格也比咱们天舟人要壮硕许多。圣上登基前驻守北峭,对这些人的了解可比你们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深刻多了。”

她不顾周思文越来越羞愧的脸色,继xù

说道:“看来尔朱氏也越发的胆大了,竟把我们严家人都不放在眼中了。如此这般不管不顾的挑衅,是要将我们严家不存zài

吗?王八蛋,这次不把他们打趴下,不叫他们知dào

我天舟扎手,我就不姓严!”

一下子就从情意绵绵跳到了热血沸腾的状态。

“那你小心些。”面对这样一个守卫疆土的热血将军,周思敏一时间竟不知dào

要怎么形容心中的敬重之意。她的话语苍白而普通:“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亲手为我添妆。等我的孩子叫你一声姨母。”

严子陵微微一愣,沸腾的血脉恢复了平静,胸口微微的有些刺痛。

“好。”她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一股要亲一亲抱一抱对方的冲动从心里升起。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回了这么一个字后,转身便朝着自己的属下走了过去。

“走了!”她就这么跨马而走了,利落的好似天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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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力

因为张氏那边动了胎气,所以在送走严子陵后,周思敏又匆匆赶回了张氏的院子。

“十小姐,您来的正好。”张氏院里的大丫鬟风荷见到周思敏后,仿佛见了救星一样连忙就迎了过来,低声道:“老爷正在夫人那里发脾气呢,您来了正好帮着夫人劝一劝。”

如今的周思敏身份贵重,在宫里走了一圈,身上挂了个公主侍读的名头后,便叫这些一辈子都没到过京城的人自发的敬重起来。

“父亲在发脾气?不会吧?”周思敏惊讶极了。周言义对张氏可只差要供起来了,怎么会朝着对方发脾气呢。

风荷见了,自然知dào

周思敏这是误会了,便急忙解释道:“不是小姐您想的那样。老爷方才一回到院子,得知夫人是被七小姐给气的动了胎气后,就一下子气的跳了起来。”

这话可不是她夸张。周言义方才那眉毛一挑,气的跳脚的模样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呢。看来二老爷是真的很看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对方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气成那样失态的模样,风荷保证自己以前是从没见过的。

周思敏听了心里便有了数。跟着风荷进了屋子,便正好听到周言义的大嗓门在暖房里头怒吼着。

“这孽畜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连老子也敢骗!她是不是思量着翅膀长硬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就管不住她了啊!不过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若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可怜她,把她记到你的名下,人家裕德能不能看得上她还难说呢!她倒嫌弃起我相中的人来了……”

周思敏不动声色,抬脚就进了门:“父亲,母亲。”

周言义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将军走了?”他找了个位置端坐下来,挺直了腰背务必将自己最威严的一面露出来:“她要和你说什么事?”

知dào

严子陵只想见周思敏一人,他这个做父亲的便也没出去搀和。在他眼里,这个幼女越来越神mì

。越来越没法捉摸。这次去了一趟京城,竟还成了公主身边的侍读!

就连周老爷子都没去过的皇宫,这丫头却轻巧的进去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次面对女儿时,总觉得有些拘束。

周思敏笑了笑。淡淡说道:“将军就要远行去姜桐平叛,正巧路上遇到大姑姑一行,便将人送了过来,顺便跟思敏辞别一声。”

她将严子陵当成了很重yào

的一个朋友,只希望自己的家人也这般看:“并不是特意要跟我说什么才过来的。”

周言义面色有些复杂,干咳了一声,沉吟道:“没什么别的事就好。对了,你大姑姑那里还要休整一番,你们也不好立kè

就去打扰。等过了今日,我再领着你们娘俩一道去拜访吧。把思文也要叫上。”

周言锦与大房和二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感情比较深。他这般交代,自然是希望张氏和周思敏对周言锦多多亲近的。

周思敏低头应下。

“正要和你说呢。”张氏听了便也笑了起来:“方才父亲差了人过来通知,说既然大姑奶奶回来了,明日一早就要商议着将那位的陪嫁给分了。”

按说他们这一房并不是裴氏所出,三房和四房是绝不会同意周老爷子将裴氏的陪嫁之物分给他们的。张氏便暗暗猜测。老爷子请他们过去,只怕是为了做个见证。

“还有这事?”周言义也没放在心上:“她嫁过来时也没多少东西,有什么好分的?”

竟是完全不将那些财物放在眼里的意思。

张氏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dào

。父亲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吧。”

“既然父亲要求我们明日一早就过去,那你就辛苦一下,早些起来吧。”周言义无奈的说道:“我就怕你辛苦,连带着我们的孩子都跟着受罪。”

他和张氏一样。也时常会抱怨裴氏死的不是时候。张氏这还带着身子呢,却也要守孝过那清贫的日子。他们大人倒是无所谓,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就可怜了。

“那思淑那里……”张氏有些犹豫:“都是你女儿,总不能只带了思敏不带她去吧。回头问起来,别又叫旁人多想。”

她不提周思淑还好,一提周思淑。周二爷又气了起来。大掌在桌边上狠狠一拍,他破口骂道:“带什么带!她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又敢欺骗老子,再要带她出门,那岂不是便宜了她去!禁足。从今天起,就开始禁她的足!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她还真把老子当成病猫了!”

思文和思敏这都是有出息的人了,在他面前还不是恭恭敬敬的。周思淑这般不敬嫡母,又欺骗亲父的行为根本就是没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以为我大题小做?”周二爷大骂了一通后,瞥见周思敏脸上的无奈之情,不由便生气的说道:“你还不知dào

吧?这孽畜刚刚去过花厅,告sù

我你母亲这边没事,是你母亲太紧张了才要去请大夫的!谁知dào

他娘的就是她这个孽畜将你母亲给气的动了胎气的!她这样明目张胆的欺骗我,你说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真是太过分了!周言义愤愤讷的想着: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她的谎话张口就来,可见她平时就没少干这样的事。

所以说一个人若是对你有了坏印象,你之前再美好的形象都会崩塌掉。不管周思淑以往在周二爷心中有多可爱、多惹人怜,有了今日的事情,她再要翻身还真是有些困难呢。

周思敏听了,顿时大为惊讶。因为在她眼中,周思淑虽然不聪明,却也没愚蠢到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种事后一查就知dào

真伪的谎话,对方完全没有理由去编啊?

她哪里知dào

,周思淑碰到赵默青后,满脑子都在想怎么降服了对方,哪里还会去想她的那些行为是不是愚蠢呢。所以陷入到热恋中的人会变笨,这话还是有一定的适用人群的。

“父亲,您请消消气。”周思敏迷惑归迷惑,却还是劝道:“七姐姐也是太着急了。毕竟八姐姐比她还小几个月呢,却已经要嫁人了。她如果真要在家里守上三年孝期,出来就十八岁了……”

归根到底还是要解决周思淑的婚姻问题。再有,她也不喜欢周思淑搁家里呆着啊。周思文可以回京城读书,她却还要在家里呆上三年呢。能将周思淑嫁出去祸害别人家,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张氏也是深以为然:“思敏说的对。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与其将她禁足在家里,倒不如将她的婚事早些订下来。你之前说的那户人家,我也听乔姨娘说了。她不太满yì

,我倒觉得很合适。人家有正经的官身,又年轻,以后未必没有一番大作为。虽然家资不丰,但是咱们就住在旁边,平日里隔三差五的贴补贴补他们,还愁他们过得不好?这样一来,思淑在夫家的地位也高,不会受气啊。”

她说的有理有据,一是拍了周言义的马屁,二来也是在对方面前给乔姨娘上了眼药。乔氏越不想周思淑嫁给那个武夫,她就越要搓成此事。不然何以报今日侮辱之仇?这孩子可是她历经了艰难才怀上的,哪里容得下出一点差错。周思淑今日的行为,真是彻底的将张氏给惹恼了。

“还是夫人明白为夫的苦心。”周言义听了,果然大为感慨:“乔氏到底是个姨娘,目光短浅的很。既然夫人也觉得好,不如就这么订下来吧。裕德那孩子品行直爽,我跟他父亲又素有交情,小七嫁过去绝不会受刁难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dào

她不乐意,但是这事我也是为了她好!只希望她将来能明白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言义虽然有些混球,对周思淑却是真的好。周思淑是他的头一个女儿,虽然是个庶女,却并不妨碍周言义对她的喜欢。

却不知怎么的,被乔姨娘养成了那幅忤逆的模样。周言义看了看出落的越发标致的周思敏,心里不由就有些后悔。以前他还有些看不起张氏的,如今看到周思敏被她养的这般好,就无比悔恨当初没将周思淑也交给张氏抚养。

“那明日也带着七丫头一块去主院吧。”张氏又道:“反正她在这家里也待不了几天了,咱们做父母的便是多忍让一点又能怎么样呢。等她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媳妇,想要像现在这样肆意都不可能了呢。”

周思淑明日若是不出现,其他人还不知dào

怎么编排她张氏偏心呢。她虽然讨厌对方,却也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为难对方。

“哎,你就是太善良了。”周言义听了,也不好再多坚持。只是又担心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孩子没事吧?大夫怎么说?”

“没事……也许真如思淑说的那样,是我太紧张了吧。但那时候肚子是真的疼呢……我又没经验……”

“那就是有事……我回头就吩咐一声,不准那孽畜再进咱们的院子……”

周思敏看到这两人的样子,便知dào

没她什么事了。她也不想打扰他们,只悄悄退了出去。对于明日去主院看望周言锦的事,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是严子陵要去姜桐平叛的事扰得她心里很有些不安。

她望了望晦暗的天空,有些无力。除了祈祷她平安顺遂,她还能做什么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嫁妆

第二日一早,周言义便陪着张氏一道去了周家主院。在他们身后,周家三兄妹各自都带着丫鬟小厮慢慢跟着。

到了主院的厅堂,素白的幡布还未撤下来,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几人行至厅内,便见到除了他们,其余三房竟早早都到了。周老爷子端坐在上首,两边下首的位置则分别坐着周言锦和周言绣两家人。

周言绣端坐在郁正德身边,见状便阴阳怪气的说道:“二哥你可真有面子,竟让我们这么多人都坐在这里等着你们一房人。”

裴氏突然过世,周言绣这个亲生女儿自然是无比伤心。她面色有些青灰,想来是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怎么休息的缘故。

郁正德听她这么说话,顿时就瞪了她一眼。但是周围都是周家人,他也不好做的太过。

周老爷子就没这个顾虑了,头一转差点就将手上的茶杯砸了过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言绣顿时就蔫了,憋着一肚子的火将头一低。被她嘲讽过的周言义原本也是要发火的,但见自己父亲这般向着自己,又感觉有些尴尬起来。

“还请父亲鉴谅。晓娘她昨日动了胎气,孩儿这一路走来都小心翼翼的,就没顾得上看时辰。”他弯腰朝着众人拜了拜:“让众位久等了,对不住!对不住!”

张氏在一旁也是红了脸,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大姑姑周言锦听了,立kè

就紧张起来,忙接口问道:“怎么就动了胎气了?如今可好些了?”

张氏红着脸,低声道:“大姑奶奶别急……大概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找了大夫来看,也只开了两幅安胎药,叫我多注意休息就行,并没有旁的大碍。”

跟在她身后的周思淑听了。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没发xiàn

赵默青的影子,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再往边上又看到了温婉贞静的周思慧,她下意识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身上。

周言锦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又看着周言义嗔怪道:“二哥你可真不会疼人。二嫂这还怀着身子呢,你就不能让那抬轿子的一路将她抬进来?也省的误了时辰叫有些人多嘴。”

一听就知dào

她和周言绣不对付,这么说话明摆着是讽刺对方。

若是以前,周言绣早就发飙了。但她如今比不得以前,亲娘去了,丈夫又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便是留在客院里的儿子——对方一直由郁老爷子教养,竟比他爹还要沉默方正。

周言义呵呵笑了两声:“这不是怕对爹不敬嘛。”

周老爷子原就没怪他,听了张氏的解释后,更觉得周言义的行事举止比以前顺眼了许多。便指了指大房身边的位置,对他道:“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吧。”

周言义这才领着自己这一房的人走到一边坐下。当然,能坐着的都是长辈。几个孙辈都自觉站在他们身后,乖乖听长辈们说话就行。

周思慧朝着周思敏笑了笑,周思敏也朝着对方眨了眨眼。

“今日将你们聚在一起。为的就是将言孝他母亲身前攒下来的财物分一分。”周老爷子见人都全了,这才开口说道:“她是老三、老四的亲娘,嫁妆这一块自然是没的说。”

一边说一边接过身边的老仆递来的一张暗黄的纸张,朝着周言仁和周言孝说道:“这张就是你们母亲当年嫁过来时所带的嫁妆单子。小件她已经带去了三房,老四你一会儿就去老三家挑拣了分一半拿走。其余大的进项不过就是五十亩的水田和两间铺子。其中水田还在,你们一家二十五亩拿去分了。两间铺子早被你母亲卖出,自然也称不上要分还给你们了。”

一边说。一边让那老仆将嫁妆单子及水田的地契送到那两房人面前传阅细看。

周言绣这一边的人不由一阵惊愕。

裴氏嫁过来带了多少东西,大房和二房因为年纪大些自然是有些印象的。但是三房和四房就不一样了。周言仁和周言孝自从记事起,便觉得自己母亲颇有家资。别的先不提,就说周言绣出嫁时,除了郁家送来的聘礼以及公中贴补的东西外,裴氏还另外贴了十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若裴氏当真只有这么一点银子。又怎么会一下子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周言仁脸色难看至极,周言孝也是无话可说。他们都认为这是周老爷子在羞辱他们。谁让裴氏做出了那等丑事呢!

所以尽管这两人都快憋屈死了,却也只是死死忍着,不敢出声。两人的媳妇却是神情各异:方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副看破了世事。什么都不想关心的萧索模样。梁氏则紧紧捏着帕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叫人觉得奇怪。

“父亲!这嫁妆单子不对吧!”三房和四房的人尚未说什么,一旁的周言绣却叫了起来。

周老爷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有什么不对的?白纸黑字的,难不成我还能造假不成?若你觉得这嫁妆单子不对,那就让思敏瞧瞧好了。她是潘大师的弟子,对这一行可是精通的很呢。”

一句话就将周言绣的口堵得死死的。

“她又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人……”周言绣声音渐渐低下去。哪怕她心里都将周思敏恨死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也不能表现出什么过分的言行。

周思敏不动声色,眼观鼻,鼻观心,继xù

看着热闹。

周言锦便掩口笑了两声:“妹妹,你别这么惊讶好不好?你怎么知dào

这嫁妆单子就不对呢。老夫人嫁过来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自然是没有印象的。但是我大哥和二哥可记得清楚呢,你要不要问问他们呢。再有,姐姐身边的奶娘也是看的清楚,但是我只怕她说出来的话你不肯信啊?”

她可记得自己奶娘常常骂裴氏是个穷酸货呢。

老大周言礼听了,便轻斥了一声:“言锦,凡事都有父亲做主,你别多话。”

话虽然听着是在责怪,语气却温和的很,根本就不是教xùn

人的口气。

周言绣被气的半死,完全不理会旁边郁正德的不满眼神,反而又对着周老爷子说道:“父亲,我和三哥、四哥小时候过得什么日子,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女儿却还记得清楚呢。女儿就记得有一年冬天,周家堡办了一个围炉会,女儿和母亲两人身上都穿了一件银狐的披风。那些贵妇们都羡慕的不得了,其中一个夫人说就我身上那件小的都要花掉五千两的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到,还说父亲贴心,居然舍得给我们买那么贵的衣裳。女儿记得母亲当时就说,那两件衣裳都不是父亲买的,而是她自己花了嫁妆银子从外面订来的。这样的事情,桩桩件件的不知dào

发生过多少次,若是真的像这嫁妆单子上写的这样,母亲根本就没带多少嫁妆进来,那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银子?”

她说的很确信,旁边三房和四房的人也都抬了头,定定的望着周老爷子。

“对这些虚荣显摆的事情,你倒记得很清楚。”周老爷子抬起头,讽刺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问周言仁和周言孝:“你们两个,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周言仁和周言孝不敢和周老爷子对视,俱都躲开了视线朝别的地方看去。

“我脖子里挂着的这块玉牌,是最珍贵的湖玉,传了几代了都。”周言仁低声道。

周言孝也有些尴尬,却不想母亲的东西被旁人占了去,便也道:“我也有一块,听说是前朝的雕刻大师文心庭的作品。”

厅中一片静默。

“你们还真的认为你们母亲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周老爷子冷笑了一声:“原本我想着人都死了,有些事情就不必挖出来叫大家都难堪了,尤其是这边还坐着正德和炳坤呢。都说家丑不能外扬,但你们都不怕出丑,我又在乎什么……”

郁正德和章炳坤听了,不由坐如针毡。

“若父亲能公正公平一点,又何需畏惧外人在场?”周言绣不肯后退一步。

周老爷子脸上露出一个极其鄙夷的笑容:“你要公正公平?呵呵,一会儿不要后悔就行。”

一边说一边就转了头,对那老仆道:“去,将阿梅的嫁妆单子拿来。”

众人听了,不由齐齐变了脸色。在这家里,能被称作阿梅的,就只有周老爷子的结发妻子庄新梅。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大房和二房,也都肃然恭敬起来。周言锦更是一脸的期待之色。她生来就没了母亲,但凡听到有关庄新梅的种种事情,便是一些捎带着讲出来的只言片语,她都无比注意。

三房和四房的人隐隐有些预料了,神情中都带了一丝紧张。唯有周言绣面色如常,还十分不悦的嘟囔了一句:“不是在说我娘的嫁妆吗?又将那人牵出来是什么意思!”

周老爷子没有理会,等到那老仆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出来后,才接到手里亲自打开了。几张厚厚的纸张被他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保存的如此之完整干净,跟裴氏那薄薄的一张纸比起来,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银狐披风……”他翻着那厚厚的一踏单子,找了半天之后才道:“在这里。大小各一,色均匀,质地上乘,为绝品。”

他接着又翻,顿了顿又道:“湖玉两块,产地江洲,鹌鹑站瓶及喜鹊登枝图案,雕刻者文心庭,孤品。”

第一百七十八章 落定

众人都呆了。

周老爷子便在这些呆视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极度惊愕的周言绣身上:“你可听清楚了?你那生母侵吞了阿梅的嫁妆,将她留给老大和老二的东西肆意挥霍在了你们身上。就这么一件丑事,我原先不提不过是为了给你们留些颜面。可你们倒好,看样子倒生怕大房、二房占了你们的便宜似的!我的话说的那么明白,你们都不肯死心,非要我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叫你们丢人现眼!”

周言锦的犀利视线一下子就射到了对方的阵营里,鄙夷和讽刺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和她对视的每一个人的神经。

三房和四房的人都是一脸的羞愧神色,慌忙低下了头再不敢和她对视。

“这怎么可能呢?”周言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这不是真的。那些东西都是我阿娘的!”

见她有些魔怔了,周老爷子便喝道:“怎么就可不能了?你以为我一把年纪了又是带着三个孩子的人,还能娶到比原配更好的女人来做继室吗?我倒是想呢,可也要有那好人家肯把闺女嫁过来啊!”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的打击着周言绣:“你母亲不过是一个普通商户的女儿,好几代都托庇在我们周家的羽翼之下,手上能有多少积累?就是她这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还都是我送过去的聘礼又返回来的。若她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没见你们去外祖家走一走啊?”

“阿娘说外祖家的人都在战乱中死光了……”周言孝还是想替裴氏挽回一点颜面的,便又抬头飞快的看了周老爷子一眼,讷讷说道:“剩下的亲戚全都是打秋风要占便宜的!所以我们不需yào

理会他们。”

“呵呵,你们可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子了,这里面的猫腻会看不出来?”周老爷子瞧了瞧老三老四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头颅,呵呵冷笑道:“自欺欺人的不去细究,不就是想着好多占些便宜么。”

周言仁在周家早已丧失了话语权,周言孝又一直有些畏惧这个父亲,听到周老爷子挖苦他们,一时间竟也无话可回。但是周言绣却被说的又羞又气,对着周老爷子不满的说道:“父亲,死者为大。就算母亲生前贪了一些钱,你也没必要这样斤斤计较的一直抓着不放吧?她为周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只看到她的错,就不能想想她的好?”

她觉得父亲太过分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裴氏刚刚过逝,他们身上的孝服还没脱下来呢,父亲就开始清算起母亲生前的过错了。这般绝情,简直叫人齿冷。

周老爷子听了,便冷笑着看了看老三和老四,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她为周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你倒是问一问你的两个哥哥呢,他们可还赞成这话啊?”

阴阳怪气的,听在知dào

真相的人耳内自然是清楚明白;而不知dào

真相的人听了,也只当周老爷子是在刻意的为难三房和四房罢了。

周言锦见到周言绣吃了亏,不仅没有帮着对方说话,反而又踩了一脚,讽刺的说道:“妹妹说的话,姐姐可不敢苟同。你说父亲一直斤斤计较抓着不放,但是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谁也不是眼瞎了耳聋了,会不知dào

真zhèng

斤斤计较抓着不放的人是哪个?”

原来裴氏在他们年幼时能过得那般好,竟是因为侵占了自己生母嫁妆的缘故。想到自己小时候经常被这个妹妹奚落嘲笑,她就觉得无比的愤nù

和委屈。

周言绣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再和姐姐对着吵。两个哥哥的态度太明显了,她一个没有兄长撑腰的外嫁女,哪里能一直和娘家人对着干呢。

周老爷子听到周言锦的话后,不由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都是我的疏忽啊!”他有些懊悔:“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在外建功立业,将一大摊的家业都交给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去守。若她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也就罢了,偏生她不是。她既小气又自私,见到那仓库里一箱接一箱的好物件,哪里会不产生贪欲?而等我回来再看,她却已经将那些东西都败得差不多了……哎,老大,老二,你们要怨就怨我吧。”

也算是极其委婉的跟老大老二道了歉。

周言礼到底是老大,也沉稳些,听着这话便急忙回道:“父亲说的哪里话。您从小就教育我们,好男儿志在四方,整天窝在家里也没出息。若不是您不顾自身安危,一年接一年的在外拼搏厮杀,又哪里来的周家堡的安定和繁荣。只怕再多的富贵也都叫外人贪去了。儿子不孝,没能继承父亲的期望,只希望咱们的下一辈能多学着父亲一点儿。”

一席话说的周老爷子神色大悦,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

周言义见了,也不得不收了心中的怨气,不情不愿的说道:“大哥说的是。这事跟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没有父亲在外面拼杀保全,咱们周家堡再富裕也是空中楼阁。再说了,那些东西也没落在外人手里。老三老四虽然和我们不是一母同胞,却也都是爹爹您的血脉,那些东西落在他们手里和在我们手上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他一边说一边觑眼观察着对面两房的情况,见到周言仁被他说得面色灰败,不由就在心中暗暗笑了一下。没错,他就是这么的嫉恶如仇,虽然不能明着针对老三老四那两房的人,但是暗暗的嘲讽一番,恶心恶心这两人却是可以的。

周思文是小辈当中唯一知dào

真相的,自然是听出了自己父亲的讽刺之意。其他的小辈却不知这其中猫腻。大房的两个儿子都认为二叔仗义,三房四房的子弟却直道二伯宽容。

只把几个知dào

真相的人看的呕血不止。

“既然你们两个都没那追究的意思,那这嫁妆我也不盘点了。”周老爷子不想再执着此事。他若是当真要追回原配的嫁妆,只怕早就做了,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阿梅那边剩下的东西,在你们两个成婚以及言锦大婚时,我就添在你们的嫁妆和聘礼当中了。”到底年纪大了,才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有些累了,声调也微微降了下来:“所以接下来要跟你们分的,不是阿梅的嫁妆。而是言孝他母亲身前存下的私房。上次在祠堂时我记得就跟你们说过,她的私房大多是侵占的二房郁氏的陪嫁所得,现在她死了,这些东西便应给还给思文和思敏。”

顿了顿,他阴鸷的眸子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问道:“这一条,你们没有问题要问吧?”

有了前一次的教xùn

,谁还敢站出来找不自在。所以一时间厅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周老爷子便满yì

的笑了笑,朝着那老仆道:“既如此,你就将东西交给思文吧。这其中分出多少来将来给思敏做嫁妆,都由他这个兄长决定。”

站在周老爷子身后的老仆便指挥着小厮搬来一个木箱。沉沉的也不知dào

里面装的是什么。周思文急忙上前磕头谢过周老爷子,然后淡定的从那老仆手上取了钥匙,从容的走了下去。

众多小辈看了,不由羡慕不已。

周老爷子见到周思文宠辱不惊的样子,暗自又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其他的一些东西,该是谁家的我这边也都分好了。你们四人一人一份,有多有少的也没什么好争抢的。左右也值不了几个钱。”

见到周老爷子准bèi

充分,什么事都想到了,众人也没什么意见,老老实实的接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东西后便又回到位置上继xù

装木头人。

“这是后院的东西,这一次都给你们分妥当了。”周老爷子坐在上首,对下面子孙恭敬而默然的态度十分满yì

,便又道:“等下一次再分家,便也到了我快要闭眼的时候了。”

“父亲……”

众人急忙抬头,一阵惊呼。

“不要吵!”周老爷子急忙按下这些人的呼喊:“人总要死的。我不过是将丑话说在前头。这周家祖宅自然是要留给长房,其余家宅也只按你们现在住的分。田产铺子的话,大房占四成。余下六成你们三房平分。而我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私物,到时候就全都给思文。”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都集中到了周思文身上,心想这二房真是好运气,竟连着拿了这么多东西回去。

周老爷子半眯着眼:“你们也别觉得不服气。咱们周家的后辈里,也就是思文看着还有点出息。我也不是圣人,自然会有些偏心的。”

“孙儿惶恐。”周思文连忙又跪了一次,大声表着决心道:“虽不能还尽祖父的厚爱,但一定会努力拼搏的!”

“哈哈哈!好!”周老爷子便大声赞了一句,然后又转头朝着郁正德和章炳坤道:“这次宪堂也没能回来,今日便只能请正德和炳坤帮忙做个见证了。老夫这身子,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交代过去了。未免到时候出现什么纷争,就在这次立个字据好了。却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郁正德哪里敢拒绝,急忙起身拜道:“这事情倒是好办,但是您说的话小婿可不敢恭维。您老人家身子还硬朗着呢。”

章炳坤也跟在郁正德身后附和:“就是就是。”

周老爷子便又大笑了一阵,然后便让老仆将早已准bèi

好的文书拿了出来。

“既然都没意见,便在这文书上签上名字吧。”他终于轻松了一些:“把这事给办了,我除了等着思文出人头地,便再也没什么别的不好放下的事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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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儿女

周老爷子将一通事情都交代妥当之后,便让众人都留在一起用餐。再过半月就要过年,郁家、章家和赵家人都商量好了明日一起离开安溪,进京城和家人团聚过年。

周言锦则决定留在周家堡,等待周思文来年回京读书时再一起回去。

“宪堂来年开春就要和下一任县官交接,所以这一次他没法陪着我们母子几个一起过来。他原本也是很担心的,但我就劝他说世道太平,又有商队护着,不会出什么岔子。哎……”周言锦搂着两个粉团子一样的儿子心有余悸:“哪里会想到却在路就遇到了一帮劫道的?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些人杀气腾腾的,一上来就将商队里的镖师都砍了脑袋,血都流了一地呢。我那时候又要护着老大,又要安慰老二,真是又后悔又绝望。若不是有护国将军拔刀相助,我们母子早就与你们天人永隔了。”

因为午饭还早,这一大波的人便分了好几个小团体,左边一个厢房,右边一个暖阁的聚在一齐叙旧说话。周言锦与两位兄长多年不见,现在有了时间自然要将三房的人都聚在一起说说话的。

“呸呸呸,什么天人永隔!”同样抱着一个儿子的周思贤听了周言锦的话后,脸色都白了,连忙就接口说道:“大姑姑,这都要过年了,你可别提这些不吉利的话头。万一叫菩萨给听见了,当真了可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自扇了一个嘴巴骂道:“啊呸呸呸。我这又是说的什么鬼话啊!都怪姑姑你不好,把我也给绕进去了!”

原本还有些害pà

的女眷们,闻言不由都笑了起来。

大嫂孙氏便狠狠在大女儿脑门上点了一下,笑骂道:“你看看你这态度,你姑姑可是你的长辈,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外孙女小雯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膝头,挨着榻坐着的是她两个媳妇,每人手里都抱了一个孩子,温婉贞静的样子就好似个孙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周思贤羞恼的躲开了自己母亲的手,叫道:“母亲,我跟大姑姑的感情可是超越了辈分限制的。我刚嫁到京城的时候,若不是有大姑姑从旁帮衬,这章家的里里外外还不知dào

有多乱呢。”

她说的是实话。章炳坤在京城孤苦伶仃,根本没有长辈操持家事。平日里什么事情都是胡乱吩咐一气,今天让这个管家去买菜,明天让那个小厮去牵马。家里用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银钱他也没数。因此经常会出现富一时穷一时的情况。周思贤嫁过去后,年纪还小呢,纵然有些能力却也没有威望,又一时间被京城的富贵景象给吓到了,哪里还能收拾好章家的内务呢。

“别的不说,就说我生小雯那会儿吧,身边是一个有经验的长辈也没有。嬷嬷呢对京城里不熟悉,炳坤又是抓瞎一样什么都不懂。若不是有姑姑坐镇,我这……”她想起往事,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孙氏听了,不由一阵心酸。看来没有长辈从旁帮衬着,这新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让你受委屈了。”孙氏心疼死女儿了,又转头对周言锦谢了一礼:“大姑奶奶,我们家思贤给你添麻烦了。”

周言锦摆了摆手:“这话我可不爱听。长嫂如母,我从小就没了亲娘,一直都把您当成亲娘看待的。所以我疼思贤可不比你少。”

一边说她一边又笑:“而且思贤现在可能干多了。您瞧瞧,她这次生小天时,我可没在京城啊。她不还是一样弄得稳稳当当的。”

一席话说的周思贤面红耳赤,娇嗔道:“大姑姑您这是故yì

埋汰我呢吧?您就不知dào

我生小天时还是五弟和十妹坐镇才没出岔子的吗?要不是有这兄妹俩在,就炳坤那没用的样子,我哪里指望的上啊。”

说着就将自己生产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又说了一遍。

孙氏自然早早就知dào

了,这会儿只管微微笑着听女儿说话就是。但是周言锦却真是第一次听说,顿时就将目光定在了一旁端坐着的周思敏身上。等到周思贤说完话,周言锦顿时就啧啧惊叹起来。

“老十啊,你小时候也没表现出什么惊人之处啊。”她戏谑的说道:“怎么这才几年不见,你就变得这么能干啦?不仅让护国将军折腰相交,就连你姐姐生孩子你都能坐镇内院?”

这话纯粹是在打趣周思敏呢。因为周思敏还没出嫁,按理是要对婚姻、生产之类的事情避之不及的。像周思敏那样赶鸭子上架要给姐姐坐镇安排生产的事情,若不是事出有因,她哪里敢去做呢。

果然,周思敏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只能转头哀哀的望着张氏,期望她能解救一下自己:“阿娘……你看姑姑她怎么这样说我……”

怎奈何张氏也不帮她,反而跟着一起笑话道:“居然还有这事?我还不知dào

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玩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有这么一个有经验的姐姐在,我肚子里这一个可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众人又哈哈笑了起来。

几个小孩子有些听不懂,但是看着大人笑,他们便也跟着咯咯咯的笑。就连原本跟周思敏坐在一起的周思慧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周思敏恼怒之下,便伸手掐了她一把,然后迅速的转移话题道:“咦,怎么不见伯父将赵家那小子也请来啊?人家也是正经的和八姐订了亲的呢,就应该叫出来让伯父和哥哥们考校考校才是啊。”

一边说一边就将目光斜斜落到了厢房的小厅内。

她们这些女眷都坐在暖阁里,暖阁和厅堂之间还隔了一个小厅,中间隐隐垂了一挂珠帘。从珠帘的缝隙间看过去,便能见到周家大房和二房的男人们正聚在一起聊天说话,章炳坤坐在他们中间,喜气洋洋的样子一看就知dào

正被人捧着呢。

周思慧被周思敏这么快速的反击了一下,居然下意识就跟着对方的目光也往外看了一眼。等她回头发xiàn

上当之后,才看到暖阁里的人俱是不怀好意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脸上一下子浮出两朵红云,周思慧顿时就恼了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伸手就在周思敏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只将周思敏眼泪都掐出来了。

“八姐姐,你手足相残啊!”

“活该,谁让你不学好,竟瞎说!”

姐妹俩就斗起嘴来。

周言锦便笑眯眯跟孙氏打听了一下,得知周思慧过了元宵就要嫁到京城,不由拍着掌叫起好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正好思文过了年也要进京,到时就让他这个兄长压阵。我这个做姑姑的也能沾沾光,跟着你们的车队一起进京。”

一副只想占便宜不想干事的模样。

孙氏自然点头同意:“正要跟你说呢。原本这千里迢迢的,我还有些不放心。既然有你陪着,我这心里也好受些。”

这个话题不能深谈,一深谈孙氏就有些伤感。她甚至有些后悔将小女儿也远嫁了。

周言锦见了孙氏的表情,心里哪里会不明白,当即又将话题岔开了问张氏道:“这慧姐儿是订下来了,那二哥家的思淑又是个什么情况?她可比慧姐儿还大上几个月呢。”

她左右望了望:“她今天来了没,我怎么也没见到人呢。”

提到周思敏时,张氏是眉开眼笑;而一提到周思淑了,她的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她说肚子有些不舒服,早早就出去了。”她脸上有着淡淡的不喜,但索性语气还算温和:“也不怕姑奶奶笑话。原先倒是给她订了一户人家的,但后来那家人刚见我们二房有些势弱就来退了亲。前几天我们老爷又给她相看了一户人家,却是本地的一个武官。家里资财不丰,但是甚在那孩子品行好,家里头也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长辈也是个极重规矩的。”

停了停,生怕别人觉得她这个继母不慈,张氏又道:“你们也知dào

,她毕竟不能和慧姐儿比的。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已经不错了。”

在座的大多已为人妇,对这婚嫁中的弯弯绕绕哪里还会不明白呢。周言锦当即就点头赞道:“二嫂您是个有心的。这人穷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要上进。若是个不上进的,纵然他家中有那家财万贯,迟早也是要被败光的。再说了,咱们女人嫁男人,图的不就是他安安稳稳,对自己又敬重吗?家里头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你就不会心烦,后宅也稳当。”

一席话说的孙氏和周思贤不停点头,纷纷称赞张氏贤惠大度。

便是张氏自己,也有些疑惑起来。看来自家老爷找的这户人家,还真是蛮不错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将心里的一点点不舒服给挥了去:算了,自己也不跟她计较了。就当给自己孩子积福吧。

“可就这样,那孩子还有点不满yì

呢。”张氏苦笑的说道:“所以姑奶奶这几日若要找到机会,不妨替我开导开导她吧。她也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对我的话却是不怎么肯听的。”

虽然心里说不跟周思淑计较,但是该抱怨的她也会抱怨出来。

周言锦听了,神情就严肃了起来,对着张氏道:“二嫂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她不满yì

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会害了她不成?”

周言锦话音刚落,外面一个小丫头就匆匆跑了进来,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抽泣着说了一句让孙氏和张氏同时要晕过去的话:“夫人……七小姐在梨花苑里换衣服,被赵家的公子给撞到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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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冲撞

来的那个丫鬟,在座的周家人都有些印象,她正是经常跟在七小姐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中的一个。几个长辈可能并不知dào

这丫鬟叫什么,但是周思敏和周世慧却是知dào

的。

“小福,你不是一直跟着七小姐的吗?”周思敏急忙问道:“怎么会让小姐孤身一人进了梨花苑呢?”

梨花苑远在西园,是主院的东西两座书房中的一座。周思淑明明是肚子疼,怎么会跑到西园的书房去了!

“思敏说的对,七小姐怎么会跑到梨花苑去的!”孙氏回过神后厉声问那丫头道:“你给我从实招来!”

小福身子一抖,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抽泣着说道:“小姐她小日子来了,弄脏了衣服,跟奴婢说中园这边人多,怕被撞到,就去了没什么人的西园。她说府里的客人们今日都在中园这边聚着呢,书房那边肯定没人,就去了书房……”

她们遮遮掩掩的进了书房外的东厢房内,周思淑便让小福去周家堡给她取些衣物过来。然而等她回来时,却发xiàn

周思淑并不在原先的那间厢房里了。她试探的叫了几声后,便听书房暖阁里传来了一声尖叫。

小福听到那声音正是周思淑发出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冲进暖阁一看,便见到周思淑外袍和衬裙都已经脱掉,只剩了夹袄和亵裤还穿着。赵默青一脸震惊的站在书桌旁边,身后还跟着一个伺候笔墨的小厮。

在他们中间,原先的六扇梅花竹屏倒了下去,砸在一旁的书桌上还沾了些黑色的墨汁。

见到这种状况,小福哪里还敢问周思淑为什么没在东厢房里等着,反而进了暖阁呢?她只能上前拉着周思淑往外走,却没想到周思淑一吓就晕了过去。

赵默青和那小厮双双背了身过去。小福咬着牙将那屏风先搬了起来,然后哭着说道:“奴婢这就去请人来把小姐弄走。公子您莫要出来啊。”

周家的下人在近身服侍主子之前,都受过一定的调教。知dào

如果有人昏倒在地,切莫胡乱移动他们,一切只能等大夫来了再说。所以一时间她也不敢去动周思淑了,只能哀求赵默青呆在里面别出来。

不用她说。赵默青都不会出来的。怎么出来啊,一出来就要绕过周思淑,就要见到她没穿衣服的模样。

其实就算他出来了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小福已经将拿来的衣服给周思淑盖上了,包的严严实实的哪里还能再看到什么。但是赵默青此人从小受古礼长大,行事说话都一板一眼,极少会逾越规矩。所以在听了小福的话后,他便道:“你快去吧。人命关天的,你速去速回。”

小福这才放心离去,直奔着孙氏和张氏这边就跑了进来。

孙氏听完小福的话后,心里顿时就翻起了滔天巨浪。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镇定模样。对着小福骂道:“你这丫头忒的不知dào

轻重!两人不还是有座屏风隔着的吗?你们家小姐又穿的整整齐齐的,何来冲撞一说。”

这小丫头真是不懂事,话都不会说!孙氏不悦的看了张氏一眼,觉得对方没将下人调教好。这小姐出了事,她没说悄悄找主母禀报了将事情压下去。反而吵吵嚷嚷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这下子就算想悄无声息的将事情瞒下来都不可能了。

张氏见孙氏对自己甩了脸色,心里一阵难受,竟有些不想管这事了。

周思敏见了,自然着急。她先是起身走到珠帘那里往外面正厅里看了一下。见到外面的人依旧谈笑风生,并没有关注这边的动静,她才又低声问那小福道:“你这一路可曾碰到旁人,跟其他人说过此事?”

小福急忙摇着头:“没有没有。今日要给主子们准bèi

宴席。西园那边只有一个守门的婆子看到奴婢了。从书房到水榭那一路,一个人都没有。出了西园奴婢就来找夫人了,也没其他人知dào

。”

周思敏听了,不由就松了一口气,对小福柔声安慰道:“你这丫头还是年纪太小了,碰到点事就慌了神。依我看。还是大伯母说的对。这大冬天的,你家小姐身上衣物穿的多,只脱了一件外袍算什么。你且先静一静,带我们去瞧一瞧你们小姐,莫要慌了神!”

小福一听。想想也觉得周思敏说的对,便慢慢镇定下来。

周思敏安抚好了小福,回头又对着若有所思的孙氏几人说道:“伯母,姑姑,这里也没有外人,思敏也就不说那些废话了。既然小福说这事情没几人知dào

,咱们就该迅速去西园将七姐姐弄出来。耽误了时辰,反而不好。”

她倒不担心会出人命。小福讲的这么清楚,暖阁里任何一个嫁过人、经lì

过或听说过丫鬟爬床的女主人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一样。这事情只怕就是周思淑自己搞出来的,先不说她为何一定要往西园去。就说事情发生后,她只要迅速离了院子,再稍作掩饰,完全就可以当这事没有发生过。然而对方在小福寻过来时,又是推屏风又是尖叫,最后还装晕倒死活要赖在那房间里等着众人却看一看,那在她们这些证人进去之前,对方是不会醒的。

就是不知dào

那冷冰冰的地面上躺的舒不舒服了。

“思敏说的对。”周言锦是个利落性子,经lì

了最初的震惊后,她当下就决定下来:“这事越快处理了越好。”

她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的说道:“也幸好咱们跟那群人分开了,也打发了丫鬟们在外头守着。不然还不知dào

该如何收场呢!”

周思贤也庆幸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谈的高兴,并没有注意到暖阁里的谈话。要不然这脸可真是丢尽了!她虽然跟老七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但是只要对方姓周,这等羞辱就得整个周家的女儿一齐受着!

“二弟妹,您就在这里坐着。”孙氏也起了身,对着张氏说道:“我和姑奶奶一起过去就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吩咐两个女儿:“思贤,你将几个小的都封了口,告诫他们出去不许乱说。思慧,你也别慌。该是你的,怎么也不会跑掉;不该是你的,你强求也没用。左右你还有父母给你做主呢。我们肯定不会叫你受委屈就是了!”

一席话说的原本脸色苍白的周思慧顿时就低声哭了出来。

孙氏也没空安慰她,和周言锦一起起身后就准bèi

从侧门出去。临走时,她突然又回了一下头,对着周思敏道:“思敏,你也一起来吧。你们二房总要有个见证的。你母亲身子不舒服,你代她过去看一看也好。”

周思敏便转头朝着张氏看了过去。

张氏自然是不想去见那个丢人现眼的庶女的,只能尴尬的对周思敏道:“你去吧。让你姐姐……自重点。”

她咬牙切齿的交代道。

周思敏便轻声应了一下,然后就跟在孙氏和周言锦后面出了门。原本守在外面的丫鬟纷纷上前询问主子去哪,被孙氏一一打发掉了,便是周星和周辰都没让带上。一行人身边只带了小福一个丫头,急匆匆就往西园赶去。

走到西园的门口,果见一个年约五旬的婆子正守着门。孙氏认得那人,便上前道:“王婆婆,今日怎么是您在这里守门呢。您家阿旺上哪去了?”

王婆婆是周家堡里的老人了。她丈夫跟周老爷子一起打过仗,后来断了一条腿。因着有过这样的经lì

,周老爷子便很器重他们一家。阿旺是王婆婆家幼子,刚娶了媳妇没几个月呢。原本这西园该是他来守的,却不知dào

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王婆婆在此顶班了。

王婆婆见到孙氏几人,便急忙跟他们问安,被孙氏上前几步搀扶起来后,她才回道:“阿旺媳妇中午见了红,老婆子急也没办法,只能换了阿旺的岗让他回家陪他媳妇去。”

孙氏听了,自然要安慰一番,然后说道:“婆婆,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还在这里守着干嘛?您还是先回去好了。这里让这个丫头先替着,回头我再派了旁人来守。您老人家也别担心,等您家里的事都弄好了,再来跟我要个差事就行。”

自从裴氏搬到三房去住后,这周家主院的内宅就交给了孙氏管理。周老爷子年纪大了,前院的事也渐渐脱手给了周言礼处理。所以给王婆婆家的人换个差事这事,孙氏拍板就能订下来。

王婆婆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被周言锦从旁劝了一会儿后,才半推半就的走开了。

她并没有和孙氏交代说园子里有周思淑在。

看来对方果真是被家里的事弄得分了神,根本就没好好的守着园子。

小福被留在了院门口守门。孙氏和周言锦几人便匆匆进了西园。

西园面积不是很大,但是里面亭台楼阁、水榭池塘一个都不少。几人穿过游廊就直接往书房的暖阁走去。

一进门,便见周思淑横卧在暖阁门口,身上盖着小福拿来的衣物。一件外袍被脱下了放在了临窗的长案上。带着一点红色的裙子被扔在地上,好似还被人踩了几脚似的,脏兮兮皱巴巴的。

孙氏进了门,并没有理会躺在门口的周思淑的死活,而是直接绕到屏风后面,看着赵默青和他的小厮,语气平淡的问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解决

赵默青愕然的看着孙氏,脸上渐渐现出了羞愧的神色,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有个姑娘在外面……”

他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孙氏心里更气了,觉得准女婿太迂腐了。她也没指望对方能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但是最起码你要会选了时间离开这里啊。还真如人家期盼的那般傻乎乎的呆在里面等着证人过来了!你要说他只有一个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不是。就算周思淑死皮赖脸的要贴上来,你让小厮去跟她纠缠,你自己一个人跑也跑了。到时候周思淑难不成还要纠缠着跟个小厮成亲不成?

但是她也知dào

不能将心里的话说出去。

“外面那个姑娘……我也不瞒你,正是我们周家堡的小姐。但是她已经订了亲了。要说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因为从小身子就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被你一吓就晕过去了。”她尽量心平气和的对着赵默青道:“你是个读圣贤书的,应该有悲天悯人之心。可我看着,你怎么好像要纠缠着人家不放呢?”

赵默青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辩解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来书院里看看书而已。却不知dào

怎么会遇到了一个脱了外袍的姑娘……

而且还是个小姐。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要和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姐有什么瓜葛啊!

孙氏便叹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我看你呆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没走,就担心你非要赖着外面那个姑娘,非要拆散了人家的大好姻缘……”

“没有……我真没有……我只是不敢出去……”

站在屏风外的周思敏听了这话,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大伯母这一手颠倒黑白贼喊捉贼的本事真是厉害啊。赵家公子分明是祸从天降,还是个受害者,现在却要哭了一样内疚的要死。

仿佛他真的要拆散了周思淑跟她的未婚夫一样。

孙氏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你知dào

姑娘家的名节有多重yào

的,今天这事你和你的随从可千万要烂在肚里了。再有第三个人知dào

,她也活不成了……”

赵默青连忙点头。一来他不想自己的名声上有什么瑕疵,二来他心地善良,也确实不想有姑娘会因他而丧命。

但是他身边的小厮却有些犹豫。他是家里的老祖宗放在公子身边伺候的,万一回去后老祖宗问起,他难道要撒谎不成。

孙氏见了,便冷哼了一声说道:“怎么这位小哥还有些不情愿呢?难道你还想以此事要挟我们,好让咱们周家将那好好的女儿嫁给你一个奴才不成?”

她冷笑:“那可不成的。咱们周家的女孩儿宁可死了也不会嫁给一个奴才为妻的。”

这话说的可真够羞辱人的。但是那小厮却根本不敢反驳一句,甚至浑身都冒了冷汗。

赵默青也是狠狠骂了他一句:“清风!你当真有这样的龌龊心思吗?这是趁人之危你懂不懂!”

他从未感觉过清风这么丢他的脸,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带对方出来丢人现眼了。

“公子,夫人,小的不敢啊。”清风听到主子都恼了,便连忙摇着头赌咒道:“若你们不信,小的现在就发誓好了。”

孙氏和赵默青便都冷冷的盯着他看。

清风只好举起右手,朝着虚空处的神明拜道:“小的清风,是赵家的奴才。今日在这书房发生的一切,清风保证绝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讲。若有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左右他们不提,老祖宗也不会问起的。这样的话,他也不算撒谎了。

孙氏这才放下心来。忽悠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年郎还可以,但若是指望他身后的几个长辈也看不出猫腻来,那就难了。孙氏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从这两人口里得到一个承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回家不许告状!

正躺在地上的周思淑听了,不由在心里大骂孙氏多事。她原本想着这些人撞到自己跟赵默青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后,为了压下这事,总会妥协让自己嫁给对方的。

她已做好了准bèi

,认为自己哪怕是去给赵默青做妾也比留在安溪嫁给一个鲁莽的武夫强!

却没想到孙氏这么大度,竟然一点都没气糊涂,反而镇定的将事情给压了下来。

她不甘心!

“唔……”周思淑微微抖动了眼皮,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然后也不看身边有没有人,坐起身就呜呜哭起来:“怎么会这样……我被赵……唔唔唔……”

她想说她被赵公子给看光了。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一把给捂死了。

却原来是站在她身边的周思敏。对方一听她开始说话了,便连忙蹲下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恐xià

道:“你再说话,只怕一会儿连命都保不住!你不会以为你使了这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叫赵公子纳了你做妾吧?”

周思淑睁大了眼睛。她怎么知dào

这事是自己故yì

的?

周思敏却还在她耳边冷冷说道:“你就放一个百个心吧!祖父已经发话了,宁可掐死你,也不会让你丢人现眼的败坏周家的门风!”

她声音虽然很小,却还是叫蹲在她们身边的周言锦听到了。她先是诧异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周思淑身上,心想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周思淑喉咙里的声音滚了滚又咽了下去,身体也渐渐放qì

了挣扎。她没有怀疑过周思敏的话,因为依照周老爷子的性格看,他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周思敏松开了捂在周思淑嘴上的手,见她没有再喊叫后,这才又低声斥道:“想要活命,就自己抱着衣服走出去!”

周思淑眼中含泪,抬头看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有周言锦。对方射过来的目光冰冷而厌恶,就好像在看一只苍蝇。

事实上她的感觉真是太准了。她现在在周言锦眼中还真的就是一只苍蝇,不打觉得恶心,打了又会脏了手,那更恶心。

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周思淑低下头抱起衣服往外面的院子里走去。周思敏和周言锦担心她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自然也是前后脚就追了出去。见到周思淑还算老实的找了间厢房钻了进去后,她们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紧跟着便也推门躲了进去。

孙氏一直注意着周思淑这边的情况,见她还算识相的走出去了,这才回头对着赵默青道:“你也不要一直呆在这里读书了。老爷子中午要请大家一起吃饭,思文几个兄弟也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你和思文是同窗,离了这里不妨就到中园去找他们聚一聚吧。”

赵默青听了,慌忙点头应下。

孙氏点了点头,转身将周思淑落在长案和地上的脏衣服顺手一捞,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走出了书房。

左右看了看,她便往最近的东厢房走了进去。

周思淑刚刚换好了衣服,此刻正低着头坐在长案上不言不语。周言锦和周思敏都是撑着脑袋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听到声响后便转头望了过来。

“大伯母。”

“大嫂。”

两人便要起身相迎。

孙氏摆摆手,让她们继xù

坐着。然后走到周思淑身边,将那两件脏衣服往她身上一扔,言辞冷淡的说道:“衣服脏了还能换件干净的。身子要是脏了,你就只能去死了。”

周思淑不由打了个哆嗦。她也才十五岁,二房里头妻妾再争风吃醋也没动用过什么了不得的下三滥手段。之前下药一说,她事后和乔姨娘对峙时才发xiàn

两人根本就是被人给冤枉了。如今能想出这样一出戏来,她也算比较天才了。

骂了这么一句后,孙氏便不再理会她了。走到周言锦身边的椅子上也坐了下来,只等着赵默青主仆俩离开了,她们再结伴出去。

“姑奶奶,你这次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孙氏揉着额角对着周言锦笑道:“不然这事闹出来,不说周家脸上无光,便是思慧那孩子我都害pà

她会想左了。”

周思慧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遇到这样打的阵仗也只会哭了。孙氏不知为何,对周思慧远嫁到京城这事有些后悔起来。

“我可没做什么。”周言锦摇了摇头,转头对着周思敏道:“还是你这丫头反应快。再让她喊上一嗓子,赵家那小子便是再蠢也应该反应过来了。如今这样似是而非的,他便是心里有疑惑也不敢胡乱说话!”

周思敏其实并不想出这样的风头。但是没办法,谁让周思淑这事若要被曝光,最受影响的人其实是她呢。

“我也是一时情急。”她轻声道:“只希望七姐姐莫要怪我。”

周言锦听了这话,顿时又瞥了周思淑一眼,毫不客气的骂道:“她敢!我要是没亲眼见到,还真不敢相信我们周家还有女孩儿这般下贱的。该不会这脑子被驴踢了吧?居然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周思淑哪里还敢辩驳,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在手里的衣服上,感觉十分委屈。她也不想的,但是二房除了一个乔姨娘,根本没有人真心替她打算。她自己再不搏一下,这一辈子就只能跟个粗鲁的武夫过活了。

“这事说到底还是二弟妹那边太放纵她们了。姨娘不像姨娘,庶女不像庶女的!”孙氏将内宅守得跟铁桶一样,别说庶子庶女了,周言礼连个姨娘都没有。所有的通房丫头都没有名分,除了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伺候伺候周言礼外,其余时候便连主子身边的大丫鬟都不如。

所以她很有些看不上张氏的做法。

“就是说啊。”周言锦深有同感:“不过一个庶女,还真当成嫡女一样对待了!养的她们一个个的心比天高,时时刻刻的都不肯安分!”RS(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婚嫁

周言锦和孙氏你一言我一语的狠狠讽刺了周思淑半天,直到太阳都快要升到中天了,几人才慢悠悠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七姐姐身子不舒服,妹妹就先陪着她回九舍了。”周思敏对着孙氏说道:“还要麻烦大伯母将周星和周辰都叫过来。我跟七姐姐就在这西门口等着她们。”

这是要防着周思淑再要作乱呢。

孙氏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莞尔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周言锦也拍了拍周思敏的手:“你真是个可人疼的。你母亲身边有你,不知dào

省了多少心。”

周思敏不禁夸赞,微微垂了头作羞怯状。

有周思敏在一旁看着,孙氏和周言锦放心的很,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便转身往中园走了。

周思敏左右看了看,对着周思淑道:“七姐姐,你不是肚子疼么。那边有个亭子,咱们去那边坐着等吧。”

左右有小福守在门口,她也不怕周星和周辰到了找不到她。

周思淑终于抬了头,眼眶红红的冲了周思敏一句:“不要你假好心!”

被周思敏看了笑话,周思淑心里又羞又恼,哪里还会给对方好脸色瞧。

周思敏听了也不生气,却再也不肯理会她了,独自一人朝着那亭子走去。虽说寒冬腊月里头不适合在户外赏景,但是因为阳光明媚,空气也清新,在这静谧的如同一张画卷的园子里行走时,她不由自主的就想泛起懒来。

周思淑站在原地盯着周思敏的背影恼怒的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扛不住这一直傻站着的难堪,三两步就追上了周思敏的脚步,抢在对方前面进了亭子。

周思敏淡淡笑了两下,并不以为意。

“你笑什么!”周思淑正敏感呢,听到周思敏这声轻笑便以为对方又是在鄙视自己:“怎么,看我倒霉了你就这么高兴?”

周思敏在靠着水边的那一面美人靠上坐下,赖洋洋的回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你丢了脸我脸上就会好kàn

么?这里也没有旁的人在,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想要骂我坏了你的好事也行,反正你就快嫁出去了,我不会跟你计较的。”

一大段话说出来,连续戳了周思淑好几处痛处。

周思淑脸色白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会嫁给那个武夫的……”

他配不上自己!

周思敏又轻笑了两声,转过头朝着远处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怕你现在想嫁给那一家都不行了……”

周思淑猛地抬头,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却又畏惧周思敏的伶牙俐齿。她以多次被羞辱,再面对周思敏时,多少就存了惧意。

两人呆坐无话,直到周星和周辰走了过来。

“主子,现在就回去吗?”

周思敏便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看着周思淑。

那意思就是请对方先走。

周思淑差点没被气死。周思敏这样子是把她当犯人看吧!这是要看押她回府吗?真是太欺负人了!

但是她如今势单力薄,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虽然心里都要气死了,面上却还要乖乖按照对方说的那样带着小福往前走去。

来接替小福守门的换成了孙氏身边的嬷嬷。周思敏和对方点头打了个招呼,心里暗暗想着孙氏这是给弄怕了吧?在这院子里的客人走干净之前,这嬷嬷怕是要一直守在这里了。

一路安稳的回到了九舍,周思敏这边是大松了一口气,带着周星和周辰一路优哉游哉的回明园去了;但是周思淑那边却是一路忐忑,一路担心。她暗自思索着周思敏那句话的意思,心神不定的连午饭都没吃。

乔姨娘过来看她时,她也没敢告sù

对方;直等到周言义和张氏回到家,让如风和如电传唤她到主院听训时,她才终于明白了周思敏话里的深意。

“你这孽畜!”周言义在周思淑一进门时,就飞了一个茶盏砸了过去,大吼着骂道:“你是不是想要气死老子你才甘心啊?你是二房的小姐,不是交了卖身契的通房丫环!你怎么就那么下贱呢!”

周思淑一偏头躲过了茶盏,然后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听着周言义的数落。从事情败落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等着这一刻来临。

张氏坐在一旁,见状便皱眉劝道:“老爷,你小点声行吗?原本这事都过去了,你吼的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dào

吗?”

周思淑做出这事,让张氏在孙氏和周言锦面前丢尽了脸面。现在看到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她也恨不得上去骂一顿打一顿才解气呢。

可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甚至还劝了周言义一句。

周言义原本就气的要死,这会儿还要他憋着气,那脸一下子就爆红起来。青筋从脑门上一根接一根的爆出来,他抖着手对着周思淑低声斥道:“你真是个……真是个不要脸的!早知dào

你有一天会变得这么忤逆下贱,我就该在你生下来时就把你溺死!”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周思淑敏感的神经,她一下子就抬起头来,对着周言义说道:“那你为什么没把我弄死呢?你要是早早弄死了我,我早就投胎到好人家享福去了。哪里还会呆在这里给你羞辱!我告sù

你们,我宁可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会嫁给那个穷酸武夫的!”

那倔强的眼神,盛气凌人的态度,让周言义一下子就呆住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周思淑这话放在谁身上说出来都是大不孝的。也幸好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再没有旁人在了。不然这话若要传了出去,先不说周思淑自己要被毁了,便是周言义和张氏也要被人笑话。

谁让你们没好好教呢。

“这事你就放心吧。就算你现在想嫁给人家,我们也不敢将你送去了。你父亲跟人家的长辈是莫逆之交,原本把你嫁过去是想着让两家结了亲好亲近些的,却不是去结仇的。”张氏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讥讽的说道:“就你这样不知羞耻又忤逆犯上的样子,嫁到谁家谁就倒霉!”

她真是恨死这个庶女了,便出言提醒了周言义一番。

周言义醒过神后一想,顿时连眼神都变了。

“你母亲说的对!你现在想嫁给人家,我都不会答yīng

了!”他恶狠狠的说道:“人家裕德长得好又上进,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人家会看的上你?既然你这么反对这门亲事,我也不逼迫你。你这就收拾收拾到山上去做姑子好了!如风、如电,还不进来将小姐拖走!”

小兔崽子还敢威胁他!他就不信这孽畜是真的想要出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常年跟在周言义身边的打手兼保镖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周思淑一听周言义居然要动真格的,顿时就六神无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父亲!父亲!”她急忙磕头求饶:“女儿错了,女儿不想去做姑子。”

“你刚才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软下来了?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却不过是个软脚虾啊。”周言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语气颇有些诡异的说道:“看来你终究是及不上思敏的。”

这要是思敏那丫头,根本不会朝自己讨饶一句。

不管是张氏还是周思淑,都不明白周言义好好的怎么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在张氏看来,周言义这说的就是一句废话,周思淑从来就没比得上周思敏过。哪怕当年周思敏名声再差,对自己却是既尊敬又儒慕,单就这一点,周思敏在张氏心里就甩了周思淑好几条街。

而周思淑却以为自己今日做的事让周言义对自己失望了,所以对方才会这般说话。

“你回去吧。”周言义想到周思敏,又想到了周思文,感觉今日的事情还真不能再扩大了。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连累了两个好儿女,他脑子抽了才会这么做。

周思淑还有些惶惶:“父亲……女儿回……回哪去?”

她真的不想去做姑子,想要周言义再确认一下。

周言义感觉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有要上涌的趋势,忍了忍,他沉声道:“回你的院子去!在出嫁前,你都别想着要出门了!”

然后也不再理会周思淑震惊呆滞的表情,让等候在一旁的如风和如电将周思淑直接拖了下去。

“老爷还是想将思淑嫁给你那好友的孩子?”等到屋子里有静下来了,张氏忍不住说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事是不是多看看再定下来?”

周言义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她去祸害裕德。”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跟张氏交了底:“你不是说她嫁到谁家都是祸害么。我想了想,将她嫁给谁家我这良心上都有些过不去,倒不如将她还嫁给曹家算了。他们不是一直给咱们送帖子么,你找个机会暗示一下,让他们早点过来提亲。”

张氏听了这话后,顿时就有些头疼起来,忍不住提醒周言义道:“咱们不是不和曹家交往了么。你这么做,老祖宗能同意么?”

周言义咧了咧嘴:“那就等我明日去找父亲商议了再说吧。”

事实证明,周老爷子比周言义还要没有良心。一听说周思淑在西园勾搭过赵默青,老头子顿时暴怒,差点没让人将周思淑抓来当场给处置了。后来再听到周言义说起这门亲事时,他不但立kè

就应了下来,还提了一个又一个苛刻的条件,一招招的就跟卖了这个孙女一样。

两个最有话语权的男人都发话了,张氏便也无话可说。而曹家那边听说周思文进了国子监,周思敏成了公主侍读后,哪里还有不想巴结之理,一等到张氏这边松了口,曹家那边立kè

就准bèi

了起来。

于是元宵过后,周家堡便接连办了两场亲事。周思慧远嫁京城,周思淑也是兜兜转转又嫁去了曹家。RS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三年

“姐姐,我听阿娘说你要去京城了是吗?”

一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孩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明园的书房,然后站在门口奶声奶气的冲着里面问道:“姐姐能带我一起去吗?”

被这粉团子叫做姐姐的是一个穿着藕荷色袄裙的明媚少女。她身材匀称,肌肤清透白净,一双眼永远都是水光潋滟的泛着和缓的笑意,不管是看向谁,都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美艳。

她原本正拿着一把薄如蝉翼的裁刀,一点一点的将书案上的残破画卷和原先的衬纸分剥开来。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后,她抬头一看,嘴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是思静啊。”她将刀片放在一旁的竹篮里,然后迎着那孩子将她抱到膝上坐好,柔声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是阿娘说的啊。”思静回道。

话音刚落,两人便又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思敏,思静在这里吗?”

周思敏一边哎了一声,一边就刮了一下周思静的鼻子,将人抱在怀里迎了出去:“你这个小鬼头,就不能等一等母亲吗?”

“我就知dào

你在这!”张氏身后跟着一大堆的丫鬟婆子急匆匆走了进来,想来是被这小短腿给甩了。见到周思静后,众人明显就松了一口气。张氏气的骂道:“这小丫头一听说你要进京,就兴奋的跟什么似的,非要闹着来找你。我不让她来闹你,又说了她几句后,她还跟我顶嘴!真是被她爹给宠坏了!”

“阿娘你又说我坏话!”周思静听到张氏的话后,顿时就不高兴了:“爹爹一直都说我很乖很乖的。我才没被宠坏!”

没错,这周思静正是张氏的亲生女儿,虚岁已经三岁了。

“你真的想跟我去京城吗?”周思敏不由逗了逗周思静道:“你可知dào

京城在哪里?”

周思静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回道:“不就是在南边么?皇上住在那里咧!”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丫鬟嬷嬷们纷纷称赞十三小姐聪明。

“她现在可沉了,又穿的跟个球一样,你抱着累呢。”张氏也呵呵笑了一气,让奶娘上前接了周思静,然后便拉着周思敏的手往外走:“你看看你,整日的闷在屋子里也不肯出来。外面太阳多好,你也要经常出来走走逛逛。成天这么闷着,当心闷出病来了!”

自从有了女儿后,张氏变得开朗爽利了许多。上面没有婆婆压着,下面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调教,她心宽之下竟然丰腴起来,和三年前那个瘦弱的妇人好似两个人一样。

周思敏笑了笑:“我这再过几天可是要成日里在外面赶路呢。母亲就不可怜可怜思敏,让思敏在屋子里多坐会儿吗?”

出了孝期没多久就是过年。过完年后周思敏就会跟周思文进京,至于进京要干嘛,众人心照不宣。

“你是走水路,怕什么颠簸。不过母亲就怕你晕船。”张氏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周思敏在身边帮着自己料理家务了,如今知dào

她要走,心里便有些舍不得起来:“郁家那边,定是为着你着想的。不过你自己也要多看多听。思文也快出师了,让他帮着你多打听打听。别跟那曹家一样,看着也是个有规矩的人家,却不料内里竟那般脏乱。”

张氏这话说的是周思淑的事。她嫁到曹家后一直怀不上孩子,曹家的老夫人便给孙子抬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进来。若只是这样的话,周家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毕竟子嗣为大嘛。但是就在年前,周思淑哭哭啼啼的回了娘家,周二爷一问之下,竟扯出了曹家的一件脏事——那曹家二爷根本就生不出孩子。周思淑名下的那些庶子竟全是长房大伯家的种!

“这都是命吧。”周思敏不由感慨了一句:“若不是七姐姐嫌贫爱富,不愿意嫁到秦家去,这会儿她也不用天天的以泪洗面了。”

周思敏嘴里的秦家,却是当初周二爷周言义给周思淑说的那个人家。那秦家小子还真是个有出息的,娶了一个美娇娘后便出征去了姜桐,打了三年的仗,回来后已经升为了游击将军,给自己的妻子和母亲一人赚了一个五品的诰命回来。

“所以说莫欺少年穷,呃……”张氏一转头看到自己女儿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顿时就不想继xù

这个话题了:“还是先找个地方坐坐吧。”

一行人绕过一丛假山后,便来到明园里的澄心馆内,让丫鬟们搬了几张椅子到馆前的露台上,然后母女几人一边晒太阳一边接着聊天。

“哎,当年我嫁过来时,你已经这么高了。”张氏看了周思静一眼,然后便比划了一个高度对周思敏说道:“那时候你可乖啦。倒不似这个皮猴一样,整日里上蹿下跳的,让**碎了心。”

也只有生了自己的女儿后,张氏才终于明白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区别有多大。她为了周思静可以牺牲一切,却不会这般对待周思敏。

“思静很可爱。”周思敏很喜欢小孩子,跟这个妹妹相处的特别融洽:“也很聪明。”

这天下间的母亲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家孩子的。听到周思敏这么说,张氏便跟找到知己一样,忙拉着周思敏点头说道:“正是呢!那**父亲在书房里看书,一时兴起就教了思静几个大字,结果她到现在都记得呢!”

周思敏点头表示认同:“思静早慧。”

张氏便又叹了一句:“哎,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儿。若要是个小子的话,我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原本还在低头装作没听见大人们夸奖的周思静,一听到张氏说了这话后,顿时就抬了头朝着对方反驳了一句:“阿娘,你重男轻女啊!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可以顶半边天呢!再说了,如果没有女孩儿,那些男的上哪去娶老婆,跟谁去生孩子!”

听着周思静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说了一大段道理出来,整个露台上站着的人都呆住了。要知dào

周思静才三岁啊!

“你这丫头!”张氏悚然而惊,看女儿就像看妖怪一下:“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

说到后一句时,她的目光不由就落到了周思静的奶娘身上。这些人跟着小姐朝夕相处,小姐听来的这些话,十有**就是跟这些人学来的!

“是不是你们这些奴才起了坏心思?”她厉声问道:“小姐才多大,你们就想着带歪她了!还是想着用小姐来威胁我,让我给你们腾位子啊?”

几个奶娘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哭喊起来。个个都说跟自己没关系,人人都赌咒说自己冤枉。

“不说是吧?”张氏气的发抖:“不说就打到你们说了为止!”

周思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由就站在几个奶娘身前要护住她们,然后对着张氏气愤的说道:“不关她们的事。这些话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母亲何必迁怒旁人。”

看着才三岁大的小不点拍着胸脯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时候,张氏这一口气没接的上来,差点就昏了过去。她甚至可以想象,再过个十来年,眼前这个饭团子一样的小可爱摇身一变,成了专爱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思静!”周思敏看不下去了,口气有些严厉起来,对着浑然不知dào

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周思静道:“姐姐知dào

你聪明,但是你这聪明也要用对地方知dào

吗?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咱们还能当你年纪小,口不择言;但是等你长大之后,这说话的时候就要注意言辞了。”

什么女孩儿可以顶半边天,娶老婆生孩子之类的,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出来的话?尤其是那前一句,说小了是颠倒阴阳,说大了人家说你影射后宫干政都是留了口德了。

“注意言辞?”周思静却愣愣的问道:“注意什么言辞?我难道说错了吗?母亲就是偏心啊,还是非不分。明明是我一个人的错,她却偏偏要去罚我的奶娘!”

阿娘怎么能这样呢!这几个奶娘就差将自己供起来伺候了,她要是不护着她们点,那她得多没有了良心才干得出来这事?再有,以后也没有奴才肯对自己贴心贴肺了吧?

“她们没尽到劝诫主子的责任,这就是她们的错!”谁知周思敏听了周思静的辩解后,更加生气了,对着周思静毫不客气的训斥道:“我看你该好好的正一正自己的身份了。是奴才重yào

还是你母亲重yào

?”

她意识到了周思静的心理,感觉她对几个奶娘比对张氏的感情还深。

“你母亲怎么处置这些奴才,还用的着你来教她?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指手画脚的毛病!”周思敏神色冷淡的斥责道:“就为了这几个下人,你居然敢对着你母亲大呼小叫,甚至指责她有错,你这是不孝你知dào

吗!”

平日里将女儿当成眼珠子一样疼惜的张氏,听到周思敏骂了周思静后,也没有如往日一样扑上去护着对方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在周思静心中的地位,一时间真是既伤心又难过,甚至产生了要将周思静身边的下人们通通换一遍的想法。

“我真没想到,就连姐姐你也是这般封建的一个人!”周思静却被骂的气恼起来,对着周思敏顶撞道:“你太叫我失望了!”

她原本还以为在这个时空里找到了知己和偶像呢,却不料对方早已被这个时代所同化,除了长得好kàn

点,跟旁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RS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进京

周思敏自然不知dào

周思静嘴里的封建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一听那语气,便知dào

不是什么好词。她也不和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计较,只是很强硬的对张氏道:“母亲,女儿进京后,这家里的事务就再不能帮到您什么了。到时候您越来越忙,恐怕更没有多少时间去教导思静了。”

她停了停,看到周思静一脸的恼怒以及张氏一脸的担忧后,便缓了缓语气又道:“母亲,您也不必担心,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思静身边的人,您还是要好好甄选一下。再从家生子里面选几个纯孝仁厚的小孩子跟着她,时间长了,她这性子自然就掰过来了。”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奶娘顿时就紧张起来。周思敏这话说的很明白,她们不适合留在十三小姐身边了,得重新换一批人。

周思静又不是真zhèng

的三岁小孩,自然也知dào

周思敏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又气又怒,同时也生出了一种惶恐:定是她刚才的表现太过了,才让这些迂腐的古人起了疑心。

忍了又忍,她最终还是没敢出声再说些什么。

张氏听了周思敏的建议后,却依旧愁眉不展:“这哪里是一时间能选的出来的。你马上就要走了,这家里头也没个人能帮衬我。”

她太过依赖周思敏了,以至于听到对方要离开安溪去京城时,心里就时不时生出些惶恐的感觉来。

“母亲,您若是拿不准,可以叫大伯母帮着您拿主意啊。”周思敏劝道:“这几年来,思敏有什么问题拿不准的时候,也都是找大伯母问过之后才继xù

做的。”

一席话说的张氏苦笑连连。她哪里会不知dào

孙氏的手段呢,但是自从那次周思淑惹恼了孙氏之后,张氏再要见这位大嫂时,便老觉得有些怪异。

“再说吧。”她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和周思敏又意兴阑珊的聊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同样心不在焉的周思静离开了明园。

周思敏也不在意,回去后将周思文的同窗托回来的画卷修复好后,便安排底下的丫鬟和侍女收拾行装。东西都准bèi

的差不多了,几个丫鬟要做的就是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而已。

周思文读书读得很努力,终于在去年入了甲班听课。如今一年过去,他这就要出师,因此这次在周家堡只待到初六便要离开了。又因为他在京里头认识了一个家里跑水路生意的同窗,所以这次进京便准bèi

走水路南下。

周思敏提前准bèi

了不少防止晕船的药物,但是真的上了船,却发xiàn

她这具身体一点都不晕船,反而是身边的几个丫鬟吐得脸都黄了。

“真是没用。”周辰嘲笑她们道:“这船开的多稳啊,居然还吐成了这个死样,害我都不想喝这江里的水了。太恶心啦!”

芍药全身无力,连回骂一句的力qì

都没了,只能趴在船头上回瞪了对方几眼。

周思文在另一头的甲板上跟船工们一齐撒网捕鱼,每每有了收获后,他就放声大笑,声音回荡的整个江面上都能听得见。

周辰便又道:“原本人家船工还能多网几尾鱼虾的,被公子这么一笑,全都吓跑了。”

结果又换来了玉兰姑娘的白眼几枚。

她们坐的这船是一条货船,上下总共三层,吃水很深,行路也稍稍要慢一些。但就是这样相对来说比较慢的速度,比起陆地上的马车来说,还是快了近一倍的速度。

一行人从安溪沿江而下,到达襄平西门外的码头时,码头上张灯结彩的才准bèi

过元宵节呢。

周思敏一行人下了船,便见整个码头上满满的都是攒动的人头。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呢,花灯倒是全点上了。码头的另一端搭了一个彩棚,沿着彩棚停靠的是几艘装饰华美的花船。周思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但是很多年没在京城里过过元宵节的芍药几人却是惊叹连连。

“那船可真好kàn

啊。”她也顾不上自己蜡黄的脸色了,伸长了脖子朝那边就望了过去。

周思敏便扯了她一把:“这里有什么好kàn

的,叫人看到了又要笑话你。你可知dào

那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芍药回头,呆呆的问了一句:“什么人啊?”

周思敏便淡淡的回道:“卖笑的。”

这里集中的人群都是城外的看客,大部分都是从停靠在码头边的货船上下来的商人。这些花船上的女人们打扮的并不比城里头那些头牌差,一是因为这些商人们出手阔绰;二来嘛,这些女人们总幻想着能碰到一两个心好的行商将她们赎出去,哪怕是做个外室,也总比整日里卖笑来的强。

不过商人最是薄情,走南闯北的见过了多少世面,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ji子拿下?所以这事发生的几率并不高。

芍药听了周思敏的话后,顿时就红了脸不敢多问了。她紧紧跟在周思敏身边,直到随着主子上了马车之后才稍微自在了一些。

马车一路就朝着郁府行了过去。因为是节日,又解了三天宵禁,因此整个襄平城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路上行人如织,马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左右摇摆,足足花了平日里两倍的时间才堪堪到了郁府的大门外。

郁府的大门外也挂了两串红艳艳贴着福字的灯笼。周思文已经在郁府住了三年,所以守门的小厮一见他回来了,便立kè

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

“表少爷怎么也不给府里来个信啊?老太爷要是知dào

您今日回来,元宵都要多吃好几个呢!”

周思文见他嘴甜,便笑眯眯让下人赏了个荷包给他。

“可不是我一个回来了。”他看了看身后,笑道:“还有表小姐呢。”

那小厮顿时一阵激动,忙伸长了脖子就往周思文身后看了过去。倒不是他不守规矩,有那偷瞄乱看的毛病,而是这小厮正是芍药的哥哥,名唤白术。

“乱瞧什么呢!”另一个门子一伸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妹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你这样子若要给管家看到了,不抠了你的眼珠子才怪呢。”

周思文听了,顿时就哈哈笑了两声,又赏了那门子一个荷包,然后才道:“表小姐从后门进的府,这会儿只怕都到了老夫人跟前了!”

白术这才知dào

自己被周思文耍了,跨着一张脸委屈的说道:“表少爷,您怎么老要拿小的开玩笑啊……”

虽然对方给的荷包很厚,但是他这精神上也是受了极大的创伤啊……

周思文又是一阵大笑,然后才领着底下的奴才们一路朝着主院走去。

他这边要去拜见老太爷,周思敏那边却已经和仓氏说上话了。

“这才三年没见到,咱们思敏就出落成一个大美人啦。”仓氏拉着周思敏上看下看,欢喜的舍不得闭眼:“你这模样长的,真该叫你那母亲好好kàn

一看才是。枉她日日在外面夸赞她那个继女美若天仙,却不知dào

真zhèng

当得起这个称呼的却是她的亲生女儿才是。”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让周思敏一下子就忘记了被仓氏夸赞的羞涩,反而睁大了眼睛问道:“外祖母,您说笑呢吧?她的继女……您说的是秦芳芷?”

那个大胖子?怎么可能!话说周思文上一次回家时,还提起了这个秦芳芷呢。说她父亲开国侯为她说项了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结果人家暗暗看了秦芳芷一眼后,立马就反悔喊着要退亲,倒叫整个开国侯府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老夫人见到周思敏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后,不由就大笑起来:“你也不相信是吧?”

她指了指端坐在底下的郁嘉琪道:“嘉琪可是亲眼看到她的模样的,你让嘉琪给你说说。”

周思敏便又将目光落在了郁嘉琪身上。

三年不见,这小表妹抽条长高了许多,一张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肥,看着倒比以前变了好多。见到周思敏看了过来,她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然后才道:“表姐,这事说来话长,且听表妹一一道来。”

然后就跟个说书的一样,讲了发生在开国侯府的传奇故事。

据说开国侯夫人不知dào

什么时候开始自学了医术,偶尔还能给人看个疑难杂症什么的。对于自己的女儿秦芳芷,她也是数十年如一日,日日琢磨着怎么让对方瘦下来。忽然有一日,她自炼出了一枚丹药,却迟迟不敢给这女儿服用。直到开国侯被那七品的小官拒绝,秦芳芷羞愤之下想要自杀之际,开国侯夫人便道:“你左右也是不想活了,不如就将我炼的那枚丹药吃下去试一试吧。”

郁嘉琪模仿着郁小仙的声音说道。

“然后她就同意了,同时那药就起效果了?”周思敏问道。

“开国侯也同意了秦芳芷这么试,并且专门请了刑部的几个官员见证,证实了这事是秦芳芷自愿所为。”郁嘉琪点了点头,双眼放光:“你可知姑姑可真是个神医啊!秦芳芷当堂吃下那药后,果然没出现什么中毒啊什么的症状,反而整个人变得精神了一些。再然后,不到半年,这秦芳芷就瘦成了一个大美人。不仅是她,二嫂不是被御医诊断说再不能怀孕了吗?但是吃了姑姑的药还没过一个月,她就又怀了一个。”RS(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元宵

周思敏听了这话后,心里沉甸甸的一点与有荣焉的感觉都没有。她反而觉得郁小仙格外可怕。

“她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她微微垂了头,露出白皙的脖颈,自言自语的说道:“三年前我就知dào

了。”

仓氏听了这话后,脸色一变,也想起了三年前周思敏差点被郁小仙毒死的事情。这医术用的好可以救人,用的不好也可以伤人的。这么一想,她不由想的更多更深,比如说秦芳芷莫名其妙的就胖了起来,比如说秦家那个老夫人莫名其妙的哑症。这些事怎么就恰好都发生在郁小仙嫁到开国侯府之后呢?

所以说什么事都经不起仔细推敲。仓氏越想越觉得惊悚,越想越觉得郁小仙身上的嫌疑很大。

而郁嘉琪却没听到周思敏的话,也没注意到仓氏阴晴不定的脸色,还在那边说个不歇:“然后京城里那些久久不孕的贵妇人就全都疯了一样,到处托关系想要从姑姑那里求个药来。就连你那堂姐,就是嫁到赵家的那个,不也求到表哥头上了么。”

停了一下,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只是没想到表哥那么记仇,到现在都不肯原谅姑姑呢。”

室内的空气微微滞涩了一下。

周思慧嫁到赵家已有三年,期间怀过一胎,却没保得住。突然听闻郁小仙有此神奇的医术,顿时就求到了周思文的身上。

只可惜周思文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拒绝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仓氏原本就脸色不好,这会儿的不悦就更明显了:“明明是你姑姑不肯亲近思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思文不肯亲近你姑姑了?你别因为你母亲得了她的好处,就处处替她说好话。这十几年来,她是怎么对待思文和思敏的,我这个老婆子看的一清二楚!”

一席话说的郁嘉琪脸色羞红,低着头再不敢多话了。仓氏说的没错,因为郁小仙有着送子观音的美名,郁家的两个媳妇如今谁都要向着对方说话。而郁小仙也当真是有些本事的,周氏才怀孕三个月后,王氏也怀上了。如今正是刚刚有反应的时候,虽然整个人都吐得发晕了,情绪上却是一直欣喜而快活的。

要知dào

自她生下郁嘉琪后,就再没有过孩子了。原本还想着自己有两子一女,也算是能交代过去了。但那只是没办法怀孕时对自己的安慰之词。她真zhèng

的想法却不是那样的。在这样的时代里,女人生的孩子越多,地位就越稳。原本没办法也就算了,如今有了捷径后谁还不想走一走呢?

“外祖母,表妹也没说什么空话。您这突然就气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周思敏急忙给郁嘉琪解围道:“今儿个可是元宵节呢。您可不许沉着一张脸啊,不然思敏可不敢给您带花灯回来啦!”

在船快要上岸之前,周思文便跟周思敏约好了一起出门赏花灯去。如今天色将暗,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亮了起来,正是出门赏灯的好时候。

“表姐,你要出去吗?”郁嘉琪一听,忙抬起头惊喜的说道:“我也要去!”

因为郁嘉言正巧病上了,郁正身和郁正德又都有怀了孕的妻子要陪,所以仓氏和王氏都不同意郁嘉琪在没有成年男子的陪同下一个人上街游玩。毕竟那街面上人山人海,龙鱼混杂的,每个能主事的人在身边护着,谁敢轻易出门?如今有周思文护驾,周思敏陪同,几个长辈就没有理由不同意了。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周思敏笑道:“你总要先问过大舅母同意才行吧!”

王氏原本就对她不满,若没有对方同意,周思敏可承担不起这“拐带”人家女儿出门的名头。

郁嘉琪便立kè

站起来回道:“那我这就回去求母亲去!”

急的都不知dào

跟仓氏告别,转身就跑了出去。

不过也幸好仓氏不是那种拘礼于小节的老太太。看到郁嘉琪竟然这么急性,愣过之后不由对着周思敏笑着说道:“你看看这个猴子,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跑出去了。难道她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同意让她过去?”

周思敏便笑着道:“那是自然。外祖母您是家里头第一等的慈祥人儿,最好说话啦!”

一席话说的仓氏眉开眼笑。身边的下人们见了,自然也是不遗余力的抬着仓氏说话,都说她有观音菩萨的慈善相。

祖孙两人又互相聊了一会儿,郁嘉琪那边就又进来了,催着周思敏快点出去。

仓氏道:“急什么!你表姐可从没在京里头看过花灯,你虽然比她小,但是甚在熟悉路况。一会儿只准在大道上走,那些个曲里拐弯的小巷子不许钻!知dào

没有?”

语气很严肃。

郁嘉琪便稍稍安分了一点,认真的答yīng

了下来。

仓氏犹自不肯放心,又对着随行的丫鬟嬷嬷们叮嘱了半响,只把郁嘉琪等的重新又急了起来,她才不舍的放了行——外孙女和她还没处多久呢,这就急着出门玩儿去了。

周思文早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两个妹妹在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自灯下走了过来,他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极为满足的笑容。

等了三年,他终于能护着自己的妹妹来欣赏一下这个盛世京城的繁华了。

一行人坐着马车行到了里仁坊的大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了存放马车的地方,然后便纷纷下了马车步行到了人流如织的靠边河上。这是坊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整个街道绕着穿城而过的靠边河而建,一边是商家店铺们早早就点燃的高大的灯树和灯柱,上面挂满了一串串摇曳摆动的金色灯笼,远远看去,就如那闪烁不定的繁星无数。而另一边的河里,数不清的灯船慢慢飘动着,大多是富贵人家在上面游湖赏灯。船头是家里养的乐人敲打歌唱,船内是撑起了窗户兴奋赏景的女眷。

“看,有放花灯的!”郁嘉琪和周思敏手挽着手走在河边,因为有汉白玉的栏杆护着,她们也不怕被挤到河里去。她兴致勃勃的左看右看,突然瞧见对面有艘船上有人放了许多荷花灯下来。

周思敏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那艘明显要大过旁边小船无数倍的大船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

“是哪个宗室勋贵吧!”周思敏猜测道。

在京城里,这么明目张胆的冠上“李”这个姓氏的,也只有皇族宗室才敢了。今上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到市井里头赏灯会的。而自从他立了太子后,就将另外两个儿子都分府出了宫单过去了。这河里的船上,难不成是两个皇子中的一个?

“难道是二皇子吗?”郁嘉琪听了之后便猜测着说道:“我刚才看到那放花灯的女子了,长得好像冯锦曦呢。”

“是么?”周思敏皱了皱眉,却并不想提起这个曾经的娘家:“可能吧。”

几人便又往前走去,期间遇到了一个猜灯谜送花灯的铺子,周思文牛刀小试,赢了好几盏花灯回来。不止周思敏和郁嘉琪人手一个,便是她们身边的丫鬟们都得了几盏。一时间整个队伍里全是欢喜的赞叹声,那谄媚的言词将周思文说的脸都红了。围观的人群中,有那胆子大的小娘子的,甚至直接就朝着家里的下人打听起周思文的情况来。

“咱们上桥上去吧。”他不敢再出手了,更觉得再站在原地似乎也有些不妥,便提议过桥到另一边的街道上再逛一圈去。

周思敏和郁嘉琪正有此意,并喜滋滋的提着灯往桥上走。

“天哪!”

“快跑啊!”

众人才行到一半,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之声。

周思敏回头一看,便见刚才那个巨大的灯树突然朝外面的人群砸了下来。行人们或慌乱或惊叫,忙不迭的就往旁边避开。人群向着外围的三处通道拼命逃跑,而周思敏她们正走的这座桥是最多人逃散的方向。

人流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就涌了过来。

“不好!大家快往前走!”周思文见状不由大惊,不由就催促大家快些往前走。

巨大的灯树哄得一下就砸了下来,原本还美如繁星的一盏盏花灯顷刻就被烧掉了美丽的外衣,露出了狰狞的火焰,四散在没来得及逃掉的倒霉者身上。

周思敏和郁嘉琪看的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周星和周辰一手一个提溜着冲出了混乱的人群。周思文见状便暂时安下心来,正要往前追过去,却见身边一个少女被人给推了一把,尖叫了一声就要跌落到桥底下去。

他想都没想,一把飞起捞了那少女的纤腰,然后便踩着桥边的低矮柱子往前急走。到处都是被踩踏的哭喊声,扑通扑通的也不停有人掉下河去。

周思敏和郁嘉琪被带到了安全地带后,便见对面倒地的灯架下,不时就蹿出一个个着了火的人来。火焰的热烫逼的他们哇哇叫着直往河里跳,再加上从桥上被挤落掉进河里的人后,整个靠边河上一片尖叫呼救的声音。

“周星,我们这边留周辰一人守着就没事了。”周思敏连忙对着周星道:“你下去救人吧,尽量救一救那些女眷,她们可不能叫男人沾了身子的。”

在船上时,她就知dào

周星和周辰都是会水的。如今这么特意吩咐一番,主要是同为女人,她想的比较多罢了

正说着呢,她便瞧见她的哥哥周思文搂着一个女人飘然落在了她们身边。

周思敏嘴巴都张大了,愕然的看着他们。RS

第一百八十六章 傅家

“哥哥,你们……”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周思文。

周思文被妹妹这么一看,顿时就觉得手都烫了。

“对不住!”当时救人时他也没多想,如今才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对那女孩拱手赔罪道:“冒昧了……”

被他救下的女孩子原本还处在惊惧之中,直到周思文朝着他拱手道歉时,她才似被人惊醒了一下急忙往旁边一避,惶惶道:“恩公,你别这么说……小女子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计较别的。”

但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说完这话过后,她便又低了头,连看都不敢看周思文一眼了。

“哥哥,您还是别站在这里了。”周思敏见状便给自己兄长解围道:“咱们家的人好些还在那桥上没下来呢,你去看看有没有被踩踏的也搭把手将人拎过来再说啊!”

周思文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脚尖一点便又蹿了出去。

那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周思敏,惊艳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低声道:“谢谢你们了。不知dào

两位妹妹是哪户人家的贵女,可否告知地址?回头家父定会携礼上门拜谢的。”

周思敏也朝着对方看了一眼,见着女子眼神干净,举止有度,便对对方产生了一丝好感。

“我叫周思敏,这是我表妹郁嘉琪。”她大方的朝着对方介shào

道:“什么道谢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出门在外,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事。你也不必担心旁人说闲话,天色这么黑,大家相互间又不认识,除了我们,应该没有多少人看到我哥哥救下你的事吧……若你的家人问起,你尽可说是我身边的侍女救下你的。”

她指了指已经拎了一个湿哒哒的人飞过来的周星,语气自豪的说道:“你看,她们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高手哦。”

站在她们身边的周辰听到周思敏称赞她们,原本因为警惕而显得凶煞严肃的面容不由便温和了许多。

那女子回头朝着周思敏指过去的方向看了一下,脸上的赞叹之色尽显,感激的说道:“那就多谢周妹妹体谅了。我叫傅清桐,看着比你们都大一点。若是你们不嫌弃,我就托大称一声姐姐如何?”

周思敏和郁嘉琪相视笑了一下,然后便齐齐点了头。

正好这时候,周星也飞了过来。将那个湿漉漉的女人往地上一扔,一句话都不多说,转身又朝着河里飞了过去。

“你没事吧?”

周思敏急忙弯腰问道。

那女人摇了摇头,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多谢……”她哆嗦着,身子抖的厉害。

周思敏左右张望了一下,便见旁边最近的是一家铁匠铺。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卖成衣的和卖糕点的。

“你这身上都湿透了,若不早些换上衣服,一会儿怕是要生病的。”周思敏对她说道:“你要是信得过我们,我就让人带你到那成衣铺子里去买身衣服换一下如何?”

那女子自然是极愿意的,一连谢了好几声。

正好此刻周思文也将郁府和周家的奴才领了过来。因为他们原本就离人群有些距离,又见主子都安全逃了心里也没了负担,所以跑起来时倒也快的很。

“小姐……”芍药扑过来拉着周思敏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见到对方丝毫无恙这才放下心里,眼圈微微红着说道:“吓死我了。”

她一时间情绪激动,竟连奴婢都忘说了。

周思敏却并不计较,相反还十分感动,便安慰她道:“你有没有伤到?”

芍药吸了吸鼻子,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奴婢这粗手粗脚的怎么会被伤到呢。只是一时间没找到小姐有些着急而已。”

她转头看了看,将玉兰拉了过来:“只是玉兰姐姐的手跌伤了,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

玉兰原本站在周思文身边的,被芍药一拉,差点就撞到傅清桐身上了。

倒让站在她身边的郁嘉琪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傅姐姐,你没事吧?”

傅清桐不动声色的看了玉兰一眼,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没事。”

玉兰站在原地有些踌躇,低着头时也觉得有些委屈。方才在桥上时,她就站在周思文身边,她也很危险,但是周思文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先救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如今看来,那女人便是这个姓傅的小姐了吧?

“玉兰,既然你伤了手,便跟着这位落水的大姐一起去歇着吧。”周思敏见到身边的仆人都齐了,吩咐了玉兰一句又转头问郁嘉琪:“表妹,我能不能用一用你的人?”

郁嘉琪瞪大了眼睛:“表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啦?我的人就是你的人啦,再说了,这些都是祖母为了你才派出来的人啊!”

周思敏顿时就笑了起来:“你既这么说,那表姐就不客气了。”

然后一转身,让刘嬷嬷将周家和郁家的奴才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边。点了一下,总共有女仆十人,男仆六人。除去四个受了伤的女仆,便还有十二人可用。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周星和周辰。

她想了想,便让那六个男仆都跟着周思文到河边救人。又让芍药领了三个年纪大一些的嬷嬷将那个湿透了衣裳的女人和受伤的奴仆都往商铺那边带了过去。剩下两个丫鬟则被她打发到府里去请大夫过来了。

“傅姐姐,你若是觉得害pà

,就和芍药一起到后面商铺里等着吧。”周思敏将任务各自安排下去,回头又对傅清桐道:“等这边事态平息了,我们再用马车送你回去好吗?”

此刻却是没法子离开的,因为周围太乱了。

“不用。”傅清桐却摇了摇头:“还是将地方留给那些需yào

的人吧。”

她又没受伤,也不用换衣服,何必给人家添麻烦。

“那就委屈傅姐姐跟着我们一起站在这里了。”周思敏道:“我们总要有人留下来接应的。不然周星救了人上来也不知dào

往哪领。”

傅清桐点点头表示理解。

芍药见周思敏还留了周辰在身边,当下也不墨迹,和几个嬷嬷拥着那个湿漉漉的女人及玉兰就往商铺那里走了过去。

对面的大火烧的越来越旺,不停有人提了水去救火。借着火光,周思敏几人便看清了河面上的情形。原先那些船只散开了好多,唯有挂了李字旗帜的大船还留在桥边。周思敏见到不停有人从那船上跳下水,然后从水底将一个又一个人事不省的落水者往船上救。

周星却不进水,她的脚尖在船只上借着力,将那些还在河面上扑打的女人拉出来。至于那些沉下去的,她却是没办法再救的。不到一会儿,那些落水了还在扑打的女人就都救上岸了,周星又在河面上空飞了一圈确认了一下,然后才将刚救下的最后一人带到了岸边,一声不吭的站在了周思敏身后。

“冯锦曦!”

看到周星丢过来的最后一个人时,郁嘉琪不由大声叫了一句:“你怎么也掉进河里啦?”

冯锦曦一脸惊惧和不可思议,这会儿被郁嘉琪叫了一声后,便抬起头看了一下。

只见周思敏正领着一群衣着鲜亮的女人围了一个圈,圈中除了她还有其余几个刚被救起的湿漉漉的女子。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满脸惊惧,显然还未从那落水后的恐怖里走出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不由又羞又恼,不顾那湿冷的身子被寒风吹得更冷,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周思敏咄咄逼人的问道:“你怎么总是这么的多事!”

若不是这个女人的奴婢多事救了她,李延年必然会亲自拉她上船的。毕竟她还是冯家的三小姐,若要在贤王府的灯船上出了事,李延年责任最大。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再让冯家施加一下压力,谁还能赖掉谁不成?

只可惜她的计划全被一个小小的奴婢给破坏了!

也许没料到冯锦曦竟会是这样一种反应,一时间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冯小姐,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太没良心了?”还是傅清桐最先反应了过来:“周家人救了你,你不感激人家就是了,到头来还要指责对方,这就是名门冯家的家教?”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很叫在场的人有些解气。

冯锦曦这才发xiàn

周思敏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但是刚一罩面,她的脸色就变了。

这还是个熟人呢。只是许久不见了而已。

“傅清桐?”她的声音有些阴测测的:“你怎么出来了?”

傅家是老牌的士族,却因为遭了洪贼的糟蹋,如今偌大一个家族竟没有一个男丁出来承业。傅家的老人没办法,便有意为几个孙女招赘,庶出的孙女都同意了,就傅清桐这唯一的一个嫡出孙女反对。傅家的老祖没办法,只好将其软禁了起来,便是到了对方婚嫁之时,都不肯替她说亲。

可如今怎么又给放出来了?而且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要在皇上有意为贤王选妃的时候出来,这其中意义,可真够耐人询问的。

潜意识里,冯锦曦便将傅清桐当成了最具有威胁力的情敌。因为谁都知dào

,娶了傅清桐就等于娶了大半个傅家的产业。这其中的好处,谁不眼红?而因为贤王的身世,皇上怕是不肯让对方娶一个背景强悍的妻子的。傅家听着是名声显贵,家大业大,但其实已是衰落的连浪花都翻不起来的一个小鱼虾了。

郁嘉琪也反应过来,虽然她不熟悉傅清桐的身份,但是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傅清桐那一边:“冯锦曦,你别太过分啊!难道这襄平的大街都是你们冯家的产业吗?傅姐姐连逛一逛的权力都没有?你是非不分,恩将仇报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仗势欺人?”RS(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袖手

郁嘉琪对冯锦曦很有些看不起。原因无二,就因为对方老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虽然被郁嘉琪损了一顿,但是冯锦曦却并不在意。她好似只有看到周思敏和傅清桐时才会露出敌意的目光。其他人,诸如郁嘉琪等人在她眼中,和那些丫鬟婆子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傅姐姐说的不错。”可就是这种区别的眼光令郁嘉琪暴跳如雷:“你太无礼了!你们冯家一点家教都没有!我在和你说话,你竟然连看都不看我?”

冯锦曦闻言,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们冯家有没有家教,你尽可以进宫问一问皇贵妃娘娘。至于你说的恩将仇报……”

她呵呵轻笑了两声,挑眉道:“我又没要你们救我,何来恩情一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周思敏顿时一阵尴尬,傅清桐和郁嘉琪都说冯家人没家教,那跟说她没有家教也没什么区别了。毕竟前世,她就是冯家出来的姑娘。但是人家说的也不错,至少她在旁边看了冯锦曦的做法后,也觉得很羞愧。

“算了吧。”她也不愤被人比喻成了多管闲事的狗,但是却生生忍下了这口怒气,然后打着圆场说道:“既然冯小姐不屑被我们搭救,那是不是也不想跟着她们去换衣服了?”

周思敏指了指其他几个湿漉漉的女人。

“那是自然。”冯锦曦冷哼了一声想要扭头就走,却发xiàn

自己的丫鬟和婆子一个也不在身边。在这时候大喊大叫的话势必会惹来路人的笑话,所以她便又忍着气回头朝着周思敏拜礼赔了个不是,道:“周小姐对不住啊,方才是我一时惊恐,便有些口不择言。虽然感激周小姐好心,但我乃贤王府请来做客的客人,若是在外面呆久了,王爷恐会心急。所以还请周小姐命人送我回那艘灯船上去。”

这话说着好像是在道歉,在让步,但是仔细琢磨琢磨,你又会觉得对方明显是在借势威胁她们。好像周思敏不把她送回船上的话,贤王就会发难一样。

“还真被嘉琪给说中了。”周思敏闻言便讽刺了对方一句:“冯小姐还真是仗势欺人呢。”

但是这个仗势不是仗的冯家的势,而是贤王李延年的势罢了。

冯锦曦暗暗皱眉,正要再多说两句软化哄得周思敏先将自己送回去,却听到周思敏又道:“周星,那就劳烦你再跑一趟吧?记住,一定要将冯家小姐完好无缺的送进灯船里头!”

周星只答了一个是,然后便以闪电之速度一把就将冯锦曦给搂住,然后借力往那灯船上飞去。

傅清桐看了,眼中顿时就浮现出了惊叹之意。

郁嘉琪却跳着脚嘟囔道:“表姐,就这么把她送回去,也太窝囊了吧!她不是挺能的吗,干嘛不自己回去呢!”

又不是没有脚,走过去就行了啊!

周思敏摇了摇头,冯锦曦身边没有丫鬟,又是浑身湿漉漉的,就那么走去灯船上,这一路还不得让人给笑死啊!对方能屈能伸,既能骂人也会赔笑脸,最重yào

的一点,对方还是她前世的幼妹。在这种情况下,周思敏根本就不想为难对方。

“周辰,你把这几个人也带去梁大姐那里换衣服吧。”周思敏装作没听见郁嘉琪的话,转头便打趣起周辰来:“倒要沾你的光了。”

原本想要去那成衣铺子里借个地方的,但是人家只肯卖衣服就是不肯让人进后堂。芍药一气之下就将人带去了旁边的铁匠铺。

结果竟是个老熟人。

郁嘉琪原本就好奇,为什么刚才还有掌柜娘子亲自过来拜见周思敏。如今又听周思敏说是沾了周辰的光,忍不住就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事我回头再跟你讲。其实那梁大姐你见过的呀,只是时间太长,你没什么印象了。”周思敏一边回应着郁嘉琪,一边又转头对着周辰笑眯眯说道:“若是可以,借你的光让人家准bèi

几套干净的男人衣服。当然,若是梁大姐心善,能多煮些姜汤备着便更好了。”

人救是救上来了,却也不能叫她们再感染了风寒才是。

“男人的衣物……是给少爷穿的吗?”周辰问道:“和那些奴才们准bèi

的一样?”

让周思文穿打铁匠穿过的衣服?那会被嫌弃死吧?

周思敏瞥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家能救你,给你准bèi

东西就是大恩了。还好意思去挑挑拣拣?你就让梁大姐随便准bèi

几件衣服好了,我哥哥也不是那挑拣的人。”

谁让芍药已经气疯了,根本就不愿去隔壁的成衣铺子买新衣服呢。她这个主人也要照顾芍药丫头的心情啊。

周辰挑了挑眉,这才领着刚被救上岸的女人们离开了。

看到对方离开了,周思敏这才将那梁大姐的事情细细说给了郁嘉琪听。原来这铁匠铺的老板娘正是她们三年前在城门下救下的梁果儿。原本人家也有些犹豫,毕竟谁家的后堂都不能轻易叫陌生人进去的。倒不是说人家心肠不好,只是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混进了歹人可怎么办才好呢。但是幸运的是,那梁果儿眼神儿极好,一下子就认出了当日在周思敏身边伺候过的芍药。

毕竟她当时就是从芍药手里接过的儿子。

“表姐这么一说,我倒又想起来了。”郁嘉琪拍了拍脑门道:“原来就是她啊!”

倒让站在她身边的傅清桐莞尔乐了一下,然后感慨了一句:“善有善报啊。周妹妹平时广结善缘,所以真倒了有困难的时候,便是上天都要派个人来帮着你的。”

倒夸的周思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转了头将目光移到了周思文身上。

他和几个奴仆连续救了好几个落水者,但是却没有往周思敏这些女眷面前拉,而是直接将人扔在了那艘大船的甲板上,由着贤王府的侍卫们收拾残局。但是毕竟体力有限,他连续发力后便感觉有些脱力了,强撑着游到岸边,然后便坐在岸边的石阶上休息。

不会水一直在岸上干着急的麦冬连忙上前,将周思文先前脱下的外袍披到他身上。

这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了过来,正组织人群在对面救火。而他们这一边岸上除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外,其他胆小一些的人都慌得走远了。所以这河岸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拥挤了。

周思敏便朝着周思文走了过去。

“哥哥,你没事吧?”她看到周思文浑身都湿透了,脸色也因为寒冷而显得有些青白,便心疼的说道:“咱们不救了,赶紧回去铺子里将这身湿衣服给换下来吧……”

都过去了这么久,那些沉到水底的人只怕救上来也是白搭。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对面船上传来了一个的女人清脆声音:“周思文,那水里还有好些人还没救上来呢!你怎么就袖手旁观起来了?”

正说着,郁家的其他几个男仆也从河里爬了上来,瘫在岸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周思敏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瘦削美人立在船头,正对着周思文的方向竖目斥责。对方竟然能直呼出周思文的名字,可见是认识周思文的。

但她却并不认识对方。

“姑娘,我哥哥和家里的奴才都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救人了。”周思敏忍住心里的厌恶感,平心静气的解释道:“他们已经力竭,这会儿再要下水会很危险的。”

“明明就是不想救人!却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那美人却不肯罢休,口气厌恶的指责道:“若你们不会水也就算了,你们明明会水还不肯救人,就不怕这些枉死在湖底的冤魂上来找你们索命吗?”

岸边看热闹的人群便朝着周思文几人指指点点起来。

周思敏听了,登时大怒。这到底是哪家的野丫头,竟给哥哥头上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她和哥哥到底有什么杀父欺母的死仇?这样子竟恨不得哥哥立kè

去死一样!

“秦芳芷!”没等周思敏反驳过去,郁嘉琪就气的跳了起来:“你眼睛瞎了吗?我表哥刚才一直在救人,这会儿已经没有力qì

再下水了!你再逼着他下去,是想要他的命吗?”

再说了,那些被淹死的水鬼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关表哥什么事啊!郁嘉琪愤愤的想道:这秦芳芷真是太恶毒了,居然诅咒表哥。

只是她这番心里话有唐突死者的嫌疑,所以郁嘉琪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能说出去。

这人是秦芳芷?

周思敏顿时瞪大了眼睛。对方这样子跟以前那个胖姑娘完全就是两个人啊!看来那郁小仙还真是有两分真本事的,竟有这等改头换面的手段!

可秦芳芷虽然面貌变了,这毒辣的性子却是一点都没变呢。

“秦姑娘,我已经跟你保证过很多遍了。我阿娘既然已经嫁到了侯府,就跟我们再没什么关系了。”她心里冷笑,面上却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如你所愿,我一直都没和她见过面,她也没来看过我和哥哥。你何必耿耿于怀,老是怀疑我们呢?难道非要我和哥哥远离京城了,你才能放心,才会满yì

吗?”

看热闹的人一阵喧哗。这小娘子是话里有话啊!RS(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做主

众人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交头接耳的当场打听起这几位的身份来。周思敏面生,但是秦芳芷却是被郁嘉琪当众叫出了名字的,稍微一对,就知dào

这位是哪个府上的了。

原来是开国侯府的嫡长女,那位送子观音的继女啊!

拜那郁小仙最近声名太甚,却又一药难求的缘故,那些能求到药的人自然是高兴了,但是没求到药的却占了绝大多数。倒不是郁小仙不想给他们,而是她的药太宝贵,数量也少,若不是她不确定药效选了郁府的两个嫂子做试验品,王氏和周言绣也不会得到那好处!可正因为如此,她便得罪了大多数的人,所以那不堪的过去便被挖了出来。关于她嫌贫爱富,抛弃妻子后又嫁入侯府的故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一直也不曾歇下去过。

如今见到传言中那一双被抛弃的儿女,众人的八卦之心被煽动起来。原来是继女逼迫继母,不许那“观音”去见前面留下的一双儿女啊!呵呵,这可真是件稀罕事呢。他们只听说过有那折磨继女的恶毒继母,却从没见过哪个继女竟然能管到继母身上的。

可见那郁小仙也是个无用的,纵然有观音之名,却也无神仙之能,竟然被个继女拿捏的是死死的,堪称活的窝囊。

一时间众人的话题全都转开了,对着秦芳芷就指点起来。

“你这贱人,你就会装模作样!”秦芳芷气的跳脚:“分明是你们身份卑贱不讨母亲喜欢,却如何又成了我威胁你不让你见母亲了!”

这贱人果然讨人厌的很,居然敢在众人面前撒谎坑害自己!

可众人却不信她的话,反而因为对方这凶神恶煞的态度更信了周思敏所言。

也是,这世上哪有那狠心的亲娘不肯见自己的亲生儿女的。这分明是有恶人从中相阻,叫人家母子不能相见而已。

原本还有些力竭不想理会对方的周思文听到秦芳芷辱骂周思敏后,顿时就气的站了起来,喝道:“你有本事再骂一句?”

周思文这几年光长个子不长肉,才十八岁,个头却比那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要高上一头。原本他坐着还不怎么显,如今一站起来,顿时就显得无比的高大英俊。

围观的众人唰的一下子就将目光都聚集到了周思文身上。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话不仅对女人有用,便是用在男人身上也恰当的很。

“还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呢!”人群中有人议论道:“两兄妹都是难得的好相貌啊!”

傅清桐目光闪了闪,正要低下头去,却又发xiàn

左右并无那关注到她的人。犹豫了一下,她便也和周围人一样,光明正大的将这目光落在了周思文身上。

反正大家都在看,她若不看才显得心虚呢。傅清桐心想。

“哥哥,别这样……”周思敏拉了拉周思文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生气。周思文一偏头,便瞧见妹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目光狡黠而有趣。他突然觉得心头升起一片暖意,便配合着对方的动作不再多言。

周思敏这才微微笑了起来,但是那飘出去的声音里却清亮亮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要不然母亲在侯府里也难做人。谁让我们都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呢,侯府……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周思敏这话一出,任谁都认为这小女子是在忍让。对比对面那个步步紧逼的恶女……

“侯府怎么了?侯府也不能干预人伦吧?”

“就是啊,这也太过分了。仗势欺人呐!”

“看着也长了一幅好模样,怎么性子却这般差,非要逼得人家母子离心了才满yì

吗?这……这简直是禽兽行径!”

“长得好kàn

?我呸!这位拉着兄长与人为善的姑娘才是真的好kàn

好吗?你瞧瞧那恶女面目狰狞的模样,我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也是。任她再漂亮,就冲这满口喷着恶臭的嘴,我就不想接近她三里地内……”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是一致将矛头都对准了站在船头的秦芳芷。

秦芳芷气的身子发抖,面目扭曲的越发厉害了。

周思敏却不想再理会对方,只是拉着周思文的衣袖往外走:“哥哥,你可不能在此吹风,得去换了干净的衣裳才行。不然生病了可怎么办。”

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麦冬:“芍药和周辰都在那边铁匠铺里呢。我让她们准bèi

了一些干净的衣裳,一会儿你先给哥哥换上,然后再看着他喝下几碗热热的姜汤。”

麦冬忙不迭的点头,心想小姐真是能干,短短时间竟将什么琐事都安排妥当了。

周思敏又对郁嘉琪和傅清桐道:“你们也跟着哥哥过去吧。我稍后就到。”

郁嘉琪和傅清桐下意识就点了头同意下来。

“你留下来做什么?”周思文不放心妹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进去?”

周思敏摇摇头笑道:“我等周星回来了就来。”

周星和周辰两人,名分上是周思敏的侍女,但其实这两人已经是她不可缺少的臂膀。不管是谁丢了去,她都要心痛。即便理智上她也知dào

,周星武功高强,根本不需yào

她在此等候,但从情感上来说,她就是想留下来等着对方一起走。

周思文听了,顿时就放下心来。只要妹妹不是想着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就行。大不了他现在去换了衣服就马上赶过来,谁还能在这时候伤害到妹妹不成?

不过他临走时还是将麦冬给留下了。

周思敏眯着眼看到周思文进了铁匠铺,眼前是一片灯火的海洋,而耳边则是暴怒的秦芳芷缕缕不绝的咒骂。她刚要转身反驳几句,却听到噗通一声水响。

转过头一看,却是秦芳芷掉在河中,拼命拍打着河面呼救。而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周星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正在挣扎的秦芳芷。

“恶有恶报啊!”周围安静了一下,然后便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但这一次只有稀稀拉拉的应和声。百姓们是善良的,也许他们可以在言语上用最恶毒的词语去咒骂一个人,却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瞧着那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尤其是这人跟他们又没有仇怨。

“周星,快救人啊!”周思敏瞬间就知dào

周星做了什么,定是她听到秦芳芷的咒骂后,心中不愤便在秦芳芷身后推了一把,将人给推到了河里。

周星抬起头,朝着周思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

继xù

保持不动。

周思敏都要急疯了。这事原本只是她和对方的小口角罢了,闹得再大也不过就是人们口中的一则谈资。可若这秦芳芷死了,那可就成了命案了。

还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下的命案。

“周星!我命令你现在就救人!”周思敏大声说道:“我跟她真的只是小仇怨,但是还没到那见死不救的地步。她毕竟是我母亲的继女啊……”

所有人都看着周星。

李延年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船头,站在他身边的陈琳搓着手不停询问道:“殿下,真的不救吗?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女,若是真的丢了小命,王府也有些说不过去啊……”

也不知dào

主子是发了什么疯,不仅跑到船头看热闹,还在看到那女人推秦家小姐时笑了一下。

如今,人都掉进水里了,他还下令不许去救。就这幅铁石心肠的样子,亏得京城里还有那么多贵女肖想着。

“她便是个公主,本王也不在乎。”李延年冷漠的说道:“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罢了。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死一个少一个。”

不同于三年前那粗哑难听的嗓音了,李延年如今的声音很有些低醇。就好像原本是一坛美酒,只不过因为掺杂的杂质太多而影响了它的口味。如今杂质都被剔除干净了,剩下的自然是最精华的所在。

不过他的语气却很有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那好吧……”陈琳语塞,只好又将目光放在了站在船头的周星身上。

一主一仆就这么优哉游哉的站在船头看起了免费的热闹。周围的群众也是目光复杂,很有些不知dào

该支持谁。按理说那秦芳芷凶煞又嚣张的时候很叫人觉得可恨,但是当对方跌落湖底,拼命挣扎着叫救命的时候,大家又觉得对方可怜起来。

所以说这世上最闪亮的人还是平民百姓啊。他们不看谁对谁错,只看谁最可怜。

“周星!”周思敏的口气严厉起来:“你若是不救她上来,以后也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知dào

是不是被威胁到了软肋,周星抬头朝着周思敏又看了一眼,然后便猛地往下一坠,吓得人们一阵惊呼。

然后他们便见到那个被唤做周星的侠女一把就抓住了秦芳芷还竖在水面的手,轻轻一提气就回到了船头。将人往甲板上一扔,冷漠的说道:“下次再敢辱骂我们主子,我会让你知dào

什么叫做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秦芳芷一得救了,便趴在船上往外呕水。她感觉喉咙十分干涩,胃馕里也是鼓囊囊的都是冰冷的河水。听到周星的威胁后,她不由哆嗦了一下,然后便趴在甲板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那样子可真是肝肠寸断,难过至极。

李延年撇撇嘴,不知dào

是不是不满yì

周星最终还是救了人又或是纯粹怪人家耽误了他看戏,便转身朝着舱内走去。

可他这么一走动,原本还哭泣不止的秦芳芷竟然猛地的就蹿了出来。

“王爷!”她干跪在李延年的脚边跪了下去,不停的磕头哭道:“民女差点就被个贱奴才害死了!求王爷给奴婢做主,抓了这个贱奴才伏法!”RS(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感谢

秦芳芷的话就好像一滴水落进了热油里,腾的一下子就将原本安静无声的夜空给溅的四处沸腾起来。众人一时间竟不知dào

该先和贤王行礼好呢,还是先将心中的愤nù

骂出去才好。先前无人看到周星推人下水,但是她救了秦芳芷出水倒是有目共睹的。

“怎么能恩将仇报呢!”有人叫道:“秦家大小姐,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有了一人说话,立kè

就又有旁人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太无耻了!”

李延年半眯着眸子就朝岸边看了过来。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周思敏这边的动静呢,刚才那个高叫着秦芳芷恩将仇报的人分明就是对方身边的小厮!

而周思敏此刻已经将麦冬打发回铁匠铺喊人来了。所以当李延年看过来时,她虽然有所察觉却也未曾怀疑对方关注的就是自己。

“她救我?”还没等李延年说话,秦芳芷却转过头,指着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的周星反驳起来:“我就是被她推下去的!她是杀人凶手!”

周星半垂着眼,好似在默认,但实jì

上她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警惕当中。她感觉周围高手环视,那种属于猎杀者的气息不止一个的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看到周星默认,众人立kè

又沉默下来。虽然他们没有听到周星威胁秦芳芷的话,但是却奇异的明白了这个侍女为何要对付秦芳芷。不就是秦芳芷一直辱骂周家小姐,惹怒了她身边的侍女么。这么想着,大家又将目光集中落在了周思敏身上。

在这个时候,周思敏自然不能放松。只见她挺直了腰杆立在河岸边上,迎着秦芳芷询问道:“秦家小姐,你说我的奴婢推你下水,你可有证据?还是说你身后长了一双眼睛,能看到那行凶者的模样?”

反正秦芳芷也没死,她干脆就来个死不承认好了。

“哈哈!”有些胆子大的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哄道:“是啊是啊,有谁看到那奴婢行凶了吗?”

秦芳芷又怒又难过,关键是她还很委屈:李延年一直不开口,众人便也不敢确认他的身份。所以现场除了自己跪着以外,所有人竟还都站在那里!

“你们眼睛都瞎了,自然看不见!”她冲着岸上的人群骂了一句,然后又转身对着李延年道:“王爷,您一直在这船上,您一定看到那贱婢对民女行凶了对吗?”

一边问,一边就朝着周星那边斜眼看了过去:一个贱婢而已,还敢对她下黑手!她虽然不能将周思敏怎么样,但是对付她身边一个贱奴婢还是绰绰有余的!谁让她这边有王爷做证人呢!谁敢怀疑王爷的证言!

周思敏听到秦芳芷的话后,顿时就紧张起来。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怎么给周星脱罪。对方的身份是奴婢,陷害良民会从重处罚,但是她方才救了那么多的女人,议罪时应该可以减等吧?再者她也是为了自己这个主子不受侮辱才对秦芳芷下手的,不知dào

县官在判处时能不能从轻呢?

更何况秦芳芷又没死。

正在周思敏心慌意乱之际,她却听到李延年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本王什么也没看到。”

啊?

大家都愣了下来。

周思敏也猛然的抬了头:这是李延年的声音?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听了呢!

“王爷千岁!”她挥掉了脑子里的奇怪想法,急忙口呼千岁然后就跪了下去。

周围的群众也在周思敏这一嗓子的呼喊上醒了神,慌慌张张的就拜了下去。

倒将秦芳芷愤nù

的反驳声给盖了过去

“众位平身。”李延年淡漠的开口说道:“今夜有商铺失火,百姓或落水或被踩踏,本王心中甚为难过。幸得各位乡亲相助,才使得灾难没有扩大。这其中,周家小姐功不可没。”

他一开口就为周思敏定了个有功的名头,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位王爷是站在周家小姐这一边的。

这叫秦芳芷如何能接受,头一抬又失声叫起来:“王爷……她有什么功劳!她什么都没做,只任由那些落水者在水里求救也视而不见!”

她浑身都湿透了,再被冷风一吹,不禁颤抖起来。可身上再冷,也比不过心中的冷意:这贤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为一个小民的女儿说话!

“陈琳,去船舱里将那些命妇小姐们都叫出来!”李延年却不理她,只对着陈琳道:“让她们给这位周家小姐的奴婢道个谢!”

陈琳只略微想了下,就知dào

李延年的意思了。他笑了一下,低头领命而去。

不到一会儿,十几个身穿绫罗,头戴珠翠的命妇和小姐从船舱里鱼贯走出。她们身姿端正,步态平稳,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有些慌张。

“这位就是将你们救上来的女侠。”李延年指着周星淡淡说道:“那些还没醒过来的就算了。但你们既然没事,也好歹跟这个救命恩人见个面、道个谢。”

停了停,他突然纵身飞起,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岸边的周思敏掳到了船头,站在了周星身边。

“这位女侠是周家小姐的奴婢。”他放开了环在周思敏腰间的手,走到一旁继xù

道:“若没有她的吩咐,你们早就喂了这河里的鱼虾去了。”

一旁的陈琳嘴巴张大的可以放进鸡蛋:他一定是看错了,这位多管闲事的小爷不是他们家王爷吧?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家还未出阁的小姐搂上了船!

周思敏也有些呆住了,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僵住。这李延年太过分了吧!外祖母正在给自己说亲事呢,他搞了这么一出,她还能嫁给谁?

但是与这两位呆滞的表情相反的是,从船舱里出来的十几人,在听李延年说了救她们的人是个女侠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慌乱变成了惊喜!掉进河里是坏事,被人救上来就不知是好还是坏了。她们既有求生的本能,又有被别人男人贴身环抱过的尴尬。未嫁的担心自己的婚事,已嫁的担心婆家的脸色。

而这种忧虑,在李延年要求她们走出船舱见一见救命恩人时达到了顶峰。她们扛不过王府给的压力,又深觉难堪,所以出了船舱后就一直处在深深的羞愤当中。

可这救命恩人竟是个女的!

“多谢周小姐救命之恩!”

这些人的身份可不是普通的平民,让她们对一个奴婢屈膝,她们还做不到。但是对周思敏……

也不知dào

这是哪一家的好闺女,竟然得了贤王的青眼。再看看,哎呀,这相貌也好,怪不得王爷避讳一下都没有,竟这么大咧咧将人从岸上抱到了船头。

周星原本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却疑惑的抬起了头。怎么回事啊,她只救了不到十个人啊,而且全都拎起来扔到小姐那边去了。这些从船舱里出来的贵女和命妇,分明不是她救的!

但是周思敏却是瞬间就明白了。王府的侍卫里哪会有女人呢,这些人只怕都是那些侍卫救上船的,只是李延年也不想救人救出仇怨来,便只能用这个法子将这功劳推到了自己身上。

而这些女人,不管她们是真不知dào

还是假不知dào

,这会儿却是铁了心众口一致,都认为是周星救了她们了。

“别……”周思敏急忙上前扶住那些要拜下去的贵妇和小姐:“众位夫人、小姐,你们可真折煞小女了。小女手下的奴婢只有三两下的拳脚功夫,平日里不显,却没想到这会儿得了大用处。想必也是众位平日里一直行善积德,在菩萨面前积累的福运到了,冥冥之中恰好被佛祖指引着脱了困。”

一番话说得这些人眉开眼笑。元宵节上遭此厄运,一整年都要晦气不安的。但是这周家小姐还真是会说话,不仅没携恩求报,反而将功劳都推到了佛祖身上。

她们中绝大多数人是真的不知dào

救自己的人是谁。不仅是因为黑漆漆的水面上光线不好,更因为她们当时惊恐莫名,只晓得自己被救了,怎么被救的想起来都是一团糟。

就算少数几个人知dào

自己不是被一个女人救的,但是到了这里,谁还看不出是贤王有意要为她们遮掩呢。一时间,不由又对这个冷面的王爷有了许多好感。

正在此刻,岸上也有喧哗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走到岸边,齐声对着船上的人道:“谢过周家小姐大恩。”

和船上的这些人不一样,她们中有人富贵有人贫困,但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李延年救人时,优先选的是重yào

的官员或他们的妻女,而周星救人时只看男女,不看衣衫,所以这些人身份有高有低。但是这些人在铁匠铺刚刚静下心来,却又听麦冬急匆匆跑进来说有人在为难她们的救命恩人。

这还了得,一大群人便气势汹汹朝着岸边走了过来。只是到了岸边才发xiàn

,情况有些变化了。拉着围观的群众问了一下,才得知还有许多幸运的同命人在船上呢,见到那些人感谢周思敏,她们当下也不示弱,相互商量了一下,便齐声朝着船头高喊着谢了恩。

结果,所有人都停了下了交谈,纷纷朝着她们看来。但是她们记着那位傅家小姐所说的,不仅没低下头,反而尽量抬着头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们的脸。

因为那傅家小姐说:“当众感谢虽然有些难看,但总比事后被人说闲话强。那船上的贵妇小姐们都不害羞,你们又有什么好羞愧的!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知dào

你们是周家小姐身边的婢女救的,事后才不会有那闲话缠到你们身上去!”RS(

)

第一百九十章侍妾

啪啪啪的掌声从开始的稀稀落落到后面的犹如雷鸣,在靠边河的幽远天空上不住回响。群情激昂,人们抑制不住心中的崇拜,不住高喊“周小姐大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落在了那个身姿窈窕的少女身上,只因为她内外皆美。而任何一样事物,只要它美到了极致,那么不管是那饱读诗书的士子又或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儿,都不自禁会生出喜爱的心思。

周思敏前世只受过高门士子的追捧,却很有些曲高和寡的寂寞。哪怕是出入皇宫,被圣上嘉奖时,她都没觉得像现在这般激动过。百姓们将她看做了英雄一般,这让她感动又心虚。

毕竟这些人并不是她亲手救的,这些荣誉应该属于周星。但世人对身份的看中遮挡了周星身上的光芒,只将这些属于对方的荣誉加在了自己这个主子身上。

再有,这船上的人原本跟她们也无关,只是贤王需yào

一个女英雄出现,又恰好选中了周星而已。

冯锦曦站在被救的那群女眷中间,精致的面容隐在了同伴昏暗的影子里。因为落了水又被周星所救,所以她便以为周围的女人也和她是一样的遭遇。但是她却没有周围同伴的感激之心。她好恨,恨自己身边没有这样能干的婢女,恨李延年不上当却让周思敏的婢女救了自己,更恨李延年当着众人的面和周思敏亲近。

若李延年对所有女人都疏离冷淡,她除了遗憾便也只剩下无奈了。但是他没有,他对周思敏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甚至不惜被流言所扰,主动和对方纠缠在了一起。

这让她如何不妒忌,如何不恨呢。她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三年如果还嫁不出去,就要缴纳税金以求婚姻自主了。可冯家不会再给她机会了,为了配合她,三年前从延医画铺贪下来的字画大多进了贤王的府中,成了常岭公主日常的“玩具”。那是多么巨大的一笔投资,却迟迟收不回本,冯家男人的耐心都要用完了。

和冯锦曦一样,秦芳芷也是恨得直咬牙。从李延年偏向性的倒向周思敏那一边的时候,她就再没开口说过话。不是不想,但是她不敢。她既害pà

被这些激动的百姓唾骂,又害pà

贤王爷那冷冰冰的视线。她只能悄悄的退到了人群外头,然后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道:“贱人,且叫你现在先得yì

一会儿。待我回去告sù

了母亲,让她明天就回郁家替我报仇!”

是了。至从郁小仙给了王氏和周言绣两颗黑色的药丸,令她们成功怀孕后,郁小仙在郁府的地位便比以前高了很多。虽然秦芳芷已经有三年没去过郁家了,但是为了能看到周思敏受到责难的模样,她决定这一次也要同去。

她想的入迷,便没注意到贤王将常岭郡主也拉到了众人前面,并且请了周思敏做她的画艺老师。这是常岭郡主第一次出现在京城民众的面前,乖乖巧巧的样子跟传闻中的那个又疯又傻的丑女一点也不相符。

“这位小姐,您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不如进船舱换件干净的吧?”灯船上的丫鬟是贤王府出来的,见到秦芳芷湿哒哒的站在船边,便主动上前伺候。

秦芳芷身上都冻得麻木了,先前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没顾得上,这会儿听到丫鬟的话后,便跟着对方走到船舱里将衣服换了,绞干了头发后,那丫鬟还给她重新梳妆了一番。

只是秦芳芷心里有事,便也没注意这王府的丫鬟手艺怎么样。她极难得的没有认真照镜子,反而心事重重的在船舱里一直呆坐着,直到有丫鬟来提醒她下船。

被贤王府邀请到灯船上做客的女眷都是独身上船的,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都等在岸边。看到主子下了船,这才急步迎了过来,呼啦啦将秦芳芷围成了一圈。

也许是有了熟悉的人环绕,她终于有了安全感的缘故,秦芳芷一下子就红了眼圈,等到了马车上时,更是不管不顾的大哭了一场。吓得几个护送秦芳芷的丫鬟婆子又惊又怕,只等到马车一停,几人就立kè

簇拥着秦芳芷进了内院去找郁小仙。

郁小仙也怀了孕。她连着做了好几个试验后,终于找到了能给女人服用的受孕丸,只吃了一颗,当月便怀上了。如今腹中胎儿已有两个多月,正是不怎么稳当的时候,所以她虽然也爱看热闹,也受到了王府的帖子,却也很谨慎的没有外出闲逛。

看到秦芳芷一路哭着进了门,她顿时大吃一惊。细细问了一遍之后,才知dào

竟然是原身的一双孽种做的恶。

“真是太过分了!”郁小仙拍着桌子愤愤骂道:“小门小户的果然是没有教养,居然敢当众害你!”

她可不认为秦芳芷被推下水中的事情是周星自己决定做的,让周星这么做的人一定是她的主子周思敏!

“三年前我就觉得她行事毒辣,如今看着,她竟还擅于操弄人心。”郁小仙毫不客气的鄙视道:“芳芷,脸上带着笑,手里插着刀说的就是这种人。她城府太深,你则太单纯,你碰到她一定会吃亏的。以后不许单独和她碰面,知dào

吗?”

秦芳芷见郁小仙对自己还是那么关心,而对那周思敏却是一脸厌恶,心中顿时大为欢喜。

“阿娘,您别担心。”她忍不住就对着郁小仙撒起娇来:“我以后只跟在阿娘您身边。若她敢欺负我,自然有阿娘会保护着我的。所以我才不怕呢!”

她现在瘦了很多,皮肤又好,平日里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能显出无比灼人的美貌。但是她今夜受了寒,一张脸便显得有些青白,便是双眼也因为哭肿了而遮掩了其中的光彩,所以原本的十分姿色如今便打了个对折。

“是,阿娘会永远保护你的。”郁小仙笑着回道:“只是你总要嫁人的。前几天你父亲还说起这事了呢,说你如今大了,到咱们侯府来求娶的人也渐渐多了,便问我是不是马上就选一家给你订下来。我呢,还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郁小仙觉得自己说出了这么开明的话来,秦芳芷一定要感动死了吧。

秦芳芷听了,不由脸色微红,然后却很不高兴的说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些人呢。早些年我模样不能见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过来提亲啊?听到我如今变得漂亮了,一个个的又巴了上来。什么东西!阿娘,你给我回他们几个字,那就是本姑娘不乐意,不嫁!”

也不怪她一边贬低别人,一边抬高自己。实在是早些年受够了那些臭男人的嘲笑,如今有机会报复回去,她自然不肯放qì



郁小仙便有些愁眉不展:“可女人总要嫁人的啊。你也别急着拒绝,总要听我给你细细讲了他们的底细再说。你父亲也不是什么人都肯点头的,能让他看中的儿郎,必定是品貌端正,家世也好,和你正是门当户对的……”

她可没有要养着秦芳芷一辈子的打算。她希望秦芳芷能够尽快的嫁出去,那样的话她也能少操一份心思。这位大小姐脾气不好,以前是极度的自卑外加懦弱,现在是极度的自信中又带着一点傲慢,好似这全天下的人都不够给她看的。所以她最近经常惹事,而烂摊子全靠郁小仙来收拾。

“我不嫁那些人!”秦芳芷打断了郁小仙的话,坚定的说道:“阿娘,我要么不嫁,要嫁就嫁最好的。让以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后悔去吧!”

“最好的?”郁小仙眼睛都瞪圆了,惊愕的问道:“你不会是想进宫吧?”

可那皇帝都已经四五十岁了,并且看样子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要不然这都十年了,宫里头却没一个嫔妃的肚子大起来过。秦芳芷这么说,只怕是一时冲动吧。

“嗯。”秦芳芷被郁小仙养的胆大,说起这些事来也毫无羞耻感,只是却出乎了郁小仙的意料,她道:“我想到东宫去侍奉太子!”

“太子?”郁小仙更惊讶了:“你想去做侍妾?你知dào

侍妾的地位有多低吗?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东宫那位,太子妃和侧妃的位子都有人占了,秦芳芷再要进去便只能做侍妾了。但是侍妾地位低下,秦芳芷想要进位份,只能靠生孩子,母凭子贵才行。

不过别人担心生不了孩子,她秦芳芷需yào

担心吗?娘家还供着一个送子观音呢,她定是个多子多福的命!

“阿娘,你惊讶什么。”秦芳芷淡淡说道:“父亲的爵位虽然是个三品的开国侯,但他的实职却是列卿中最低的都水使者。也就是您觉得他威风赫赫,位高权重,可实jì

上呢,来给我提亲的人家当中,可有超过三品的?”

她看到了贤王对周思敏的关注,心里便也想着别苗头找个能压住贤王的男人。圣上年纪太大,她不考lǜ

。唯一剩下的,就是未来能凭着皇位压着贤王一头的太子了。

因着这个原因,二皇子和三皇子她都不需yào

考lǜ

。只因为对方再努力也只能封个王爷,更何况他们在辈分上还低了贤王一头。

郁小仙听了秦芳芷的话后,整个人都呆了。她从未想过秦芳芷这么虚荣,便劝道:“芳芷,婚姻最重yào

的是感情。你不能仅凭着身份去衡量一个男人优秀不优秀。”RS(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多想

“阿娘……”秦芳芷还要撒娇。

但是郁小仙却冷下脸来,断然拒绝道:“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但我却知dào

你父亲一定不会同意你进东宫做个侍妾的。”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秦芳芷的脸色,见对方开始不高兴了,郁小仙便又柔声道:“阿娘知dào

你不高兴,但是再不高兴也不能在这件事上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你现在长得美,进了东宫只怕要被那些女人妒忌。到时候一个两个的都在暗地里使那下作的手段害你,你手段再强,双拳难敌四手,你确定你能招架的住?”

郁小仙这一番明着训斥,实jì

上是吹捧的话一说出来,秦芳芷的阴沉脸色便晴朗了许多。她渐渐将郁小仙的话听了进去,是啊,她如今长得美貌,又有阿娘的神药在手,只怕还没进宫呢就要被人给嫉恨上了。

“我再想想……”秦芳芷心情很低落。

郁小仙便善解人意的说道:“左右你父亲今天也不会来我这里了。不如你就和阿娘睡一晚好了。有什么想不通的也可以跟阿娘说,有阿娘在,即便不能帮到你什么,至少还能听听你心里的苦衷。”

秦芳芷听了,更觉郁小仙贴心,便仰着脸同仇敌忾的骂道:“父亲又去了西院那里?那些贱人,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今天可是元宵节啊,父亲他应该陪在阿娘身边的。”

秦芳芷便苦涩的笑了一下。男人不都这样么,她已经死心了。左右没有她的解药,那些姨娘也生不出孩子来。侯爷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她只一心守着孩子就行。

“你瞧瞧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心里再不舒服,面上也要做出一副贤惠的样子来。这到底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暗地里使的手段自然也不能告sù

对方。但是适当的示弱一下,却也是必须的:“你父亲原来也是要陪着阿娘的。只是你王姨娘身子不舒服,他才去那边看了。这会儿怕是不会回来了。”

身子不舒服自然是借口,能将男人骗过去才是真实目的。郁小仙暗暗想道,恐怕就是她这番又怀了孕,使得那些姨娘又看到希望,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好将来有个依靠吧。

“阿娘你就是太懦弱了!”秦芳芷听得更气:“那贱人早不难受玩不难受,偏偏在这时候就难受起来了?有那么巧么!不行,阿娘你不能任由父亲这么作践你。明天,就明天,我陪着你回郁府住去!看看父亲他急不急!”

这样既能见到周思敏那个贱人,又能给那些眼皮子浅的jian货一个好kàn

,一双两得!

听到秦芳芷给自己出的主意后,郁小仙忍不住暗自发笑,甚至很有些自豪。看到了吗?除了她,这世上还有哪个继母能让继女为了维护她而去忤逆自己的亲生父亲的?

“芳芷,你别这么说你父亲。”她的声音越发柔和:“阿娘如今这身子,只怕是不好出门的。还是再等等,等三个月后坐稳了胎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高兴归高兴,肚子里这块肉却更重yào

。郁小仙再糊涂,出于母亲的本能还是将孩子放在了第一位。

“那好吧……”秦芳芷也发xiàn

自己太过急躁了,竟忘记了郁小仙如今正处在危险期,根本就出不了门。大概是有些失望,她颇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嘟囔道:“就先放她一马好了。”

被她“大度”的放过一马的周思敏此刻却是刚刚回到郁府。百姓们太过热情,她们走到哪,哪里便水泄不通。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又要先送傅清桐回家。几番折腾下来,回到郁府时,月亮都升到中天了。

“你这孩子,救人就救人,干什么自己也一起跳进去了?”仓氏埋怨着周思文:“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跟周家交代?你也是读过书,明了理的人,怎么做事还这么冲动呢?听说街上的灯树倒了,你可知我和你祖父在府里有多担心你们的安全啊?”

屋子里围着一大圈人。除了两个孕妇没出来,其余的人包括已经长大了的郁嘉义都坐在了一旁。周思文心里暖暖的,跪在地上低声认错:“连累外祖父外祖母担心,是思文不孝。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别生气了。思文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求你们原谅了思文这一次好吗?”

他的头发半干不干的披散在身后,将他的宽阔的后背大半部分都遮掩了起来。周思敏跪在他身后,也帮着周思文说着好话:“是啊,外祖父,外祖母。哥哥他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一次是太冲动。”

“还有你!你还有脸给你哥哥求情,你先把自己管好了再说!”仓氏见周思敏居然还敢搭话,便将头一转又训斥起周思敏来:“我平日里看你稳重,还猜你在出事的时候一定是劝过你哥哥的。可谁知dào

事实竟是截然相反的,你不仅不劝着你哥哥,还给他安排了任务?你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啊?那些落水的人命重yào

还是你哥哥的命重yào

?你这孩子……你是不是傻缺了!”

再见义勇为也比不上自己家孩子的性命重yào

。仓氏这么一骂,倒让周思文兄妹俩更加感动。

郁老爷子坐在一边沉着脸,显然也是支持自己老妻这么骂的。

“外祖母,您别生气嘛……”周思敏见仓氏虎着脸,便急忙认错道:“我知dào

您怪我和哥哥不自量力,担心我们的安全。但是当时的情况太危险了。您没在现场,不知dào

那些落了水的人有多可怜。大冬天的身上穿了那么厚的棉袄,掉到河里吸了水后就跟在他们身上绑了石头一样直往下坠。哎,那求救的声音啊……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没办法拒绝的。”

她知dào

仓氏信佛,心地善良,便努力将那些人说的凄惨无比。这样才能让仓氏的怒气平息一点。

果然,听了周思敏的话后,仓氏沉默了一下。

“那也要讲究分寸!”她道:“若是你们没那个能力,也不能太过逞强。”

“那是。”周思敏急忙接话道:“今日是我们太过冲动,再有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仓氏冷哼了一声:“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不能往外跑!”

满屋子的人都感受到仓氏的怒气消散,众人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便一个接一个的说笑起来。没过一会儿,气氛就轻松起来。

郁嘉琪便趁机说起了那些百姓们是怎么追捧他们,那些夫人小姐是怎么千恩万谢的拉着她们的手不让走……林林总总,说的众人就好像亲临了现场都看到了一样。

“你这丫头,早上还向着你小姑姑说话呢。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你就跟秦家姑娘对骂起来了?”仓氏见郁嘉琪兴奋,便泼冷水道:“你就不怕你那菩萨小姑怪罪与你?”

郁嘉琪却一点也不在意,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啊!那秦芳芷又不是小姑亲生的,小姑跟她再亲,还能比得过表哥和表姐这两个亲生儿女?”

在她看来,那秦芳芷之所以看周思文和周思敏不顺眼,指不定就是因为小姑郁小仙对这两个亲生儿女放不下,才惹得那秦芳芷羡慕嫉妒恨,千方百计的要针对他们。

可是仓氏却比她看的明白。郁小仙对秦芳芷绝对要比对周思文兄妹好上几百倍。这次秦芳芷出了大亏,那边还不知dào

要怎么报复回来呢。

一直不说话的郁老爷子这时候却张口了:“思敏,那贤王是怎么回事?”

问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将话问到了点子上。

郁正身和郁正德也望了过来,便是周思文也有些疑惑,转头等着妹妹的解释。

周思敏连忙抬起头,对着郁老爷子认真的回道:“回祖父。思敏也不知dào

王爷此举是何意思。思敏久不在京城居住,也不知那位王爷平日里风评如何?是不是平日也是这般的……这般的随意……”

其实她想说对方不正经。但到底对方是王爷,她可担不起一个藐视宗室的罪名。所以只好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语。

郁老爷子沉吟了一下,见周思敏目光澄明,神情坦荡,便知dào

对方和李延年并无私交。

可是无缘无故的,王爷那爪子为何就伸到了他这个宝贝外孙女身上了呢?听到下人们禀告过李延年做的事,郁老爷子对这位高贵的王爷便生出了一丝不满。

“近日,有传言说圣上要为贤王选妃。在这关头,又出了你的事情,也不知dào

那人是何意思。”郁老爷子沉吟道:“难不成他这是故yì

的?”

“什么故yì

的?”事关妹妹清誉,周思文便追问道:“外祖父,您的意思是说贤王爷看中了思敏?”

这不可能吧?

在座的所有人都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jì

的想法从脑子里挥了出去。就算王爷再避讳皇上,也不会选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儿为妃吧。

“思敏倒是有个猜测。”众人都不说话,周思敏便欲言又止的说道:“三年前,思敏在学监里曾画过一幅画。那幅画可以叫郡主定气凝神。而刚才,王爷又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让郡主拜了思敏为画艺老师……”

其实就是想给她弄个名头,好继xù

给常岭郡主治病吧。其他的,可能真是他们想太多而已。RS(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进府

是夜,贤王府中,李延年正与李延玉同桌吃着夜宵。

大大的餐桌上不单单摆了精致的饭食,旁边还放了一副字画。除了桌上摆了一副,在她身后,还站了几个拿画的丫鬟。伺候李延玉吃饭的丫鬟婆子只有两人,手里拿着画的却一共有四个。这些人都站在李延玉身后,什么事也不干,只充当那展示字画的工具。

大概是被这充满着安全感的空气包围着,李延玉坐在餐桌边显得十分安静。丫鬟们喂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乖巧的不得了。她头上发饰平常,身上衣服整洁,双手伸出来干干净净的,跟三年前只能由范秋玲近身的疯傻郡主简直就像两个人一样。

李延年吃饭时不用人伺候,并且吃的极少。他几乎是一直观察着李延玉的反应,哪一样菜咀嚼的多,哪一样菜几乎嚼也不嚼就吞了下去,他都一一记了下来。李延玉脸上的表情少,他这个做哥哥的便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了解妹妹的喜好。

“陈琳。”安安静静的用完餐后,李延年将陈琳叫了进来,一边看着李延玉,一边随意问道:“冯锦曦那边真的拿不出画来了?”

陈琳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冯家的藏画再多,也经不起冯三一次次的往外拿。王爷没看冯三晚上都急的跳水了么。若不是周家小姐身边的侍女相救,只怕今儿个就要香消玉殒了。”

冯锦曦跳水的时候。王爷就站在她身边。但是他就那么冷漠的看着,也不肯开口让侍卫去救。所以直到现在,陈琳都不敢肯定。若是那周家侍女没有出手,冯家会不会就彻底失去了这个姑娘。

毕竟那侯府的秦姑娘落水时,王爷可是说过的,便是公主落了水,他想不救时就不救。没人能拿捏了他。

“算她命大。”李延年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说道:“敢算计本王的人,就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陈琳听了。又忍不住觉得自家王爷有些无耻。人家姑娘为了他差点将整个冯家的字画搬空,可他却是个铁石心肠。一听到对方手上没了他感兴趣的东西,便立kè

想要过河拆桥了。不过,也怪那冯三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将从冯府里拿出来的字画充作自己的画作就算了。还妄想丢了自己的名节赖上王爷……

幸亏王爷意志坚定,从未被算计到。否则让冯三做了王府的主母……

王府还不如保持现状呢。

“也幸好周家小姐进京了。”陈琳又道:“不然府里这些字画只怕都不够郡主用了。”

冯锦曦都能发xiàn

的东西,李延年这个细心观察过妹妹情况的人又怎会不知。他也知dào

对李延玉病情有利的真zhèng

东西是那字画上的淡淡香味。但这些香味要存zài

盒子里才能消散的慢些,若是整日里暴露在空气中,不出半年,那气味就淡了,对李延玉的作用便也小了。

而他甚至比冯锦曦了解的更多,因为他发xiàn

不仅仅是字画上的气味,便是字画的内容对李延玉的病情也有影响。基本上色调暗沉。画意消极的字画,李延玉看了便有些心情不好;只有那些色调明朗或平和,画意积极又清新的字画。才能对李延玉的病情有一点改善。虽然这里面的区别极其微妙,但对于凡事都想着给妹妹最好的东西的李延年来说,那些消极暗沉的字画他基本就不肯收了。

如此一来,适合李延玉的字画便少了一半。

“只是王爷,您今日将周小姐抱上船是什么意思?”陈琳忍不住问道:“您不会是想着纳她进府吧?”

无论是周思文还是郁家的几个长辈,都从来没想过让周思敏去给人做妾的。在他们眼中。自家宝贝品貌端正,性情温柔。别说贤王府的侍妾了,便是贤王府的正妃位置他们都不稀罕。不然也不会在府里担忧到睡不着觉了。但陈琳是一个外人,对周思敏可没什么感情,自然看得也比较清楚。李延年这身份地位,便是纳周思敏进王府做个侍妾都是抬举她了。娶进门去做正妻……

除非王爷傻了。

李延年听了,不由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抱她上船?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只知dào

看到对方站在花灯树下,俏生生的很有些勾人,然后他脑子一热就将人给掳到船上了。

至于以后要不要掳到床上……

“这事再说。”他倒不怎么心烦这事,只要他看中的人,难不成还能跑掉不成。这么一想,他便又松了眉头,对陈琳道:“回头让人盯着,若有人打她的主意,报来本王这边再说。”

一想到对方和金世鹏那里还有些联系,他心里便有些烦躁。但是又想她是救李延玉唯一的线索,他又不得不将这股子烦躁压了下去。

两厢一冲突,原本印象里还显得娇俏惑人的影像便嘭的一下子碎了。

“她若是识相,能救了延玉,本王就替她参考参考将来的亲事。”李延年冷淡的说道:“她亲生父母不在身边,郁府那几个又迂腐又呆板,实在没法子的话,也只能本王这里替她看着点了了。”

见到陈琳又露出了那副活见鬼的神情,李延年便觉的有些尴尬,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废话:“你也别多想。本王对她没什么意思,只是怕她被亲事影响,耽误了延玉的病情……”

若是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之后,陈琳几乎百分百肯定自家王爷是看上周家那位小姐了。他回想起那女子的容貌,心中也不觉意wài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老奴明白了。”他回道:“这就下去安排一下。”

然后便一本正经的退了下去。

李延年原本还想和对方说些旁的事情的,见他这般,便也打消了念头。

厅里的丫鬟婆子早在李延年和陈琳说话的时候就退了出去。李延玉倒是被留了下来,只端坐在桌子旁边看画。若是寻常人家,见自家的孩子这般痴迷字画,只怕早就担心了。但是李延年此刻只觉得无比满足。李延玉已经有小三年不曾发疯犯傻,府里的下人便也都适应了这样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郡主。但是只有李延年还记的清楚,他十分害pà

,害pà

李延玉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若是将周思敏纳进王府,让她这一辈子都留在王府给延玉治病,好似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李延年突然这样想着。

但是一想到那个杀了父母的仇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他这心里便没来由对所有和金世鹏有关的人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排斥。

算了,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周思敏不知dào

这一夜过去,贤王府里的那位主子已经纠结过是否要纳她进王府做侍妾的问题了。她早早起了床,到松鹤堂给仓氏请了安之后,便陪着对方用了一顿早餐。

李延年昨夜并未说怎么请她去给郡主做画艺老师,只说会派了人过来接。

果然,周思敏这边刚和仓氏用完早饭,那边门子便报说是贤王府的马车过来接人了。

仓氏派了刘嬷嬷贴身跟着周思敏,又细细交代了周辰几句,然后才放了周思敏离开。周星是不能离的,不用想都知dào

今日会有多少女眷到郁府来送谢礼,到时候周星这个直接的救命恩人自然也要出场。

想到这里,仓氏不免又要在心里埋怨贤王府两句。多好的机会啊,若是能借此让京里的命妇们相一相思敏,思敏的亲事也顺遂些吧。

只可惜李延年做事无人敢去质疑,只能任由对方派了马车将她的宝贝孙女接了过去。

“嬷嬷,王府里面规矩大。思敏又是个长在乡下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周思敏下了马车就对刘嬷嬷低语道:“一会儿若是思敏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嬷嬷多多提醒着点。”

刘嬷嬷是仓氏的心腹,便是郁正德郁正身见了对方都要恭恭敬敬的招呼一声的。如今让她陪着周思敏进王府,可见仓氏有多重视自己了。心里感激的同时,周思敏对刘嬷嬷也是恭敬异常。因为对刘嬷嬷恭敬就是对仓氏恭敬。对方代表的是仓氏的面子。

还好刘嬷嬷也是个知人识趣的,并无那些没规矩的人家里头老嬷嬷的嚣张做派。听到周思敏这么恭敬的对待自己,心里受用的同时,脸上也带了笑意。她当下也不客气,轻轻捏了捏周思敏的手,低低说道:“表小姐放心,一切有嬷嬷替你看着呢。”

皇宫她都去过,王府又算得了什么。

周思敏得了刘嬷嬷的话,心里也算是踏实了一下。其实她不怕自己规矩不好,她是怕李延年发神经。倒不是她看不起这一家子,但是她总认为李延年比李延玉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于李延玉比李延年还要好些。

至少李延玉发疯起来不会掐人吧。她惴惴的想着,跟着等在门口的陈琳大管家心事重重的进了王府。

“周小姐,王爷那边就不用去拜见了。”陈琳看到周思敏表情有些紧张,便道:“他已经去宗人府办公去了。”

“这样啊……”周思敏明显的送了一口气,语气轻快的说道:“那真是失礼了。”

陈琳不由抽了抽眼角,你那语气是在嫌弃咱们家王爷吗?一边想,一边就将人带到了内院:“里面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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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知dào

李延年不在,周思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在陈琳的指引下就进了一处名为长虹贯日的院子。里面假山丛丛,飞瀑流仙,虽然是冬日,却到处都摆着开的妍丽的花木。不用想,都知dào

是出自冯家她那个三妹妹之手。

“飞鹤,这位是郡主的画艺先生周小姐。”陈琳刚进了院子,便见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侍女迎了上来。他便停住脚步,只等着那侍女走了上来才给对方介shào

了一下。

飞鹤弯腰给周思敏见了一礼:“周小姐万福。”

周思敏点了点头。

陈琳便又道:“你带着周小姐进去找郡主吧。我这就出去了。”

王府里只有两个主子,其中一个还是有些疯傻的,所以什么规矩礼仪都显得有些松散。基本上李延年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内院这边,除了陈琳,倒再没旁的男人能进来了。

这会儿陈琳将人带了进来,便也不好多呆,转头又和周思敏打了个招呼,告知周思敏只需在此待到晌午他亲自来接后,才放心离开。

“小姐这边请。”飞鹤带着周思敏几人朝着院子西边的一处厢房走去。

一进到厢房正厅,周思敏便觉得一股暖意朝着自己迎面袭来。在外面呼气都会现出白色的水汽时,这正厅里面的温度基本上和暖洋洋的春日里也没什么区别了。再到暖阁里,那暖意更甚。短短就那么几步路,周思敏额头却冒出汗来,只觉得贴身穿的小衣都湿了。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再看在暖阁里伺候的丫鬟们,每一个都穿着单薄。见到飞鹤进来了,也没人上来迎接。书桌那边,李延玉身穿一件青草绿的半臂长裙安安静静的坐着。范秋玲陪在一旁做针线,见到周思敏几人进来后,只抬头看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说。端的无礼至极。四五个烧的热热的炭盆摆在各处角落。源源不断的给这个原本就暖的有些过分房间里提供着更多的热量。

刘嬷嬷便有些恼怒起来,觉得王府的人既不规矩也不地道。更没有提前通知她们带件夏衣过来。女子在外做客纵然会备着一些衣衫,却也没有这在冬日里备了夏天穿的衣服的道理。

“小姐,奴婢是在外面伺候的。您既然来了,还得由秋玲姑姑接待。”飞鹤自己也是满脸红晕。热的。

周思敏也不介yì

,只摆了摆手道:“嗯,辛苦你了。”

她也知dào

这丫鬟是得了范秋玲的吩咐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但是这手段,未免也太幼稚了一些。

“嬷嬷,幸好思敏这里面穿的衣服还能见人。”周思敏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丫鬟的讶异眼光,当着众人的面就将外面穿的白色绣红梅的外袄脱了下来。她里面穿的是一件小鸭黄的襦裙,衣襟和袖口都绣着白色的小花,滚了白色的绒毛边边。外袄脱了以后,周思敏一下子就感觉舒服了许多。纵然还是觉得有些暖。却也没到那热的受不了的地步。

刘嬷嬷见状也没阻止周思敏。

“您和周辰到外面等着吧。”周思敏自己穿着合适,但是却不确认刘嬷嬷和周辰里面穿的衣服也一定能当外衣穿着。说不定她们里面只穿了素色的袄裙,纵然整整齐齐的没什么不妥。但是用来见客却是极其失礼的。所以她当下便将自己的衣服交到了刘嬷嬷手里,然后让两人在外面等着。

刘嬷嬷也的确如周思敏想的那样,里面穿的是一件素青的袄裙,没有印染也没有刺绣,讲究的就是一个舒服。可谁能想到这王府里的人这般欺负她们,竟然想出这么一招来。

但是周辰却不在乎。摇摇头道:“主子,属下不怕热。”

就是不肯离开周思敏半步。

“那老奴便出去了。”刘嬷嬷见状也放心了许多。抱着周思敏的衣服独自就出了门。她年纪大了,万一受不住热晕在里面,那也丢人不是。周辰身上有些武功,又年轻,想必是真的不怕那点子算计的。不过她出了门也没闲着,没一会儿就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说上了话,三言两语的就套出了给周思敏下绊子的人。

周思敏看到刘嬷嬷出了门,便让周辰去窗边守着。因为烧着碳,屋子里一定要留一点缝隙出气,周辰到那边站着,人也会舒服一些。

这一次,周辰没有拒绝,依照周思敏说的那样站到了窗边。

周思敏这才转身对着范秋玲道:“范姑姑,我要给郡主讲课了。您是不是避一下呢?”

自从进了房间看到范秋玲的那一刻,周思敏便知dào

是谁搞的鬼。满屋子的人里头,和她不对付的就只有这个范秋玲。只是周思敏也不知dào

自己为何就得罪了对方。

“周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那范秋玲却是不动不移,将书案前的另一半地方给占了个完全。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她便停了手里的活计,笑吟吟的看着对方道:“你给郡主教授画艺,又不是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就非要我给你避一下呢?咱们郡主身边可离不了人伺候的。”

周思敏听了,目光在周围伺候的丫头身上扫了一圈,见她们都不敢和自己对视,心里便也有了数。

这王府的后宅,怕就是这位范秋玲说了算。

只是这范秋玲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周思敏每次见了她都感觉不舒服。当下,她也不肯再和对方说话,只走到书案的另一边,和郡主对面而立。然后便将手里的提篮往书案上一放,从里面取了笔墨纸砚便自顾自画起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dào

该怎么教导这位心智不全的郡主。她只能学着上次在学监时的样子,自顾自的摊开画纸随意作画。研墨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要画些什么,等到落笔的时候,才勾勒了几笔,几丛陡峭的假山石便显露了出来。

只过了一会儿,李延玉的注意力便被周思敏吸引了过去。她有些困惑的看了看对面的人,然后在众多丫鬟们惊诧的目光中主动起了身,绕过书案一头走到了周思敏身边。

她好似很喜欢周思敏,越走越靠近,最后索性就靠在了对方身上。周思敏心里一动,停笔的时候转头对她笑了一下。

范秋玲见到这番情景,一气之下便将针线和绣框扔到了一旁,对着一旁的丫鬟道:“一个个的眼睛都瞎了吗?没见到郡主都站着呢!还不快把椅子搬过去。”

也不知dào

这郡主是被什么精怪迷了心智,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对字画有感觉。范秋玲一个丫鬟,纵然颇得王爷信任,但她除了识得一些字外,与棋琴书画上却是半点天分也没有。

丫鬟们被骂的清醒过来,便又纷纷低了头。一边搬着椅子,一边还十分好奇的朝着周思敏看过去。因为她们可没陪李延玉去过学监,所以从没看到过李延玉主动的做过什么事情。这位周小姐才开始作画,便能引得郡主主动往她身边走。这还真不简单呢。

便是冯家那位小姐在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啊。

不过,就算丫鬟将椅子搬到了李延玉身后,她也不坐。只倚靠在周思敏身上,目光随着对方的笔画不停移动。

“看出来没有?这是你院子里的景色。”周思敏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只自顾自讲着:“我现在画的是那一挂瀑布,虽然我没从它身边走过,但是却能感受到它的寒冷。是不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旁边的亭子叫什么?观瀑亭还是赏梅亭?你们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漂亮,你有没有仔细看过?”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笔触不停。等到一幅画完,她便在角落签了个敏字。然后又从提篮里取出印章,留下了“明园主人”四个字。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范秋玲听到周思敏称赞长虹贯日里的景色,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又似骄傲又似鄙夷的神色:“这要是去一趟皇宫,那嘴巴还不知dào

要张多大呢!”

一边说一边咯咯咯轻笑起来,好似终于在某一方面打败了周思敏一样。

“我的确是个乡巴佬。不过我是良民,范姑姑你呢?”周思敏问道:“你家王爷有否将你的卖身契返还给你?”

范秋玲听了,脸上得yì

之色更甚:“那是自然。圣上感念我相救两位小主子有功,亲自削了我的奴籍。所以你也别用你那良民的身份对我说三道四了,在这身份上,你并不比我高多少。”

整个贤王府里,能得此殊荣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个。

“这样啊……”周思敏点了点头:“那我祖父和外祖父都是朝廷命官,叔伯舅舅也个个争气,兄弟的话更不用说,马上就要从学监里出师,只等着朝廷选官提拔。你呢?不知dào

范姑姑的长辈是做什么的?”

你说我没见过世面,我就说你身份低贱。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你若是上赶着跟我作对,我也不会留情就是。

范秋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周思敏这是看不起她呢!她在王府住了十年,当了十年的女主人,从来都是被人捧着赞着,只有这个贱人,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与她。

“百灵!这贱丫头对郡主不敬。你给我上去,赏她十个耳光教xùn

她一下!”范秋玲气急反笑,对着屋子里的另一个丫鬟吩咐道:“也好让这位周小姐知dào

,王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冲突

百灵被范秋玲叫到的时候,身子忍不住就抖了一下。

“秋玲姑姑……”她不瞎,自然看到了周思敏对李延玉的影响力。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有周思敏在,便是李延年和范秋玲都得靠边站。

而范秋玲之所以能在王府里横着走,除了早年间的那点情分外,还不是因为李延玉离不开她。而自从郡主迷上了字画,范秋玲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小了。众人虽然不至于捧高踩低的奚落她,却也不似以往那般忌惮对方了。

“周小姐……没有冒犯郡主啊。”她跪了下来,硬着头皮说道:“还请秋玲姑姑三思。”

其他丫鬟也不得不跟着跪下来。她们已经照着范秋玲的吩咐给过周思敏一次下马威了,再要上手去扇人家,她们哪还有那个胆子?

范秋玲气的手抖,一转头又看到了周思敏那似笑非笑的嘲笑表情,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一气之下,抄起手边的箩筐就朝着周思敏的方向砸了过去。

“郡主小心!”

所有人都在担心李延玉的安全。周思敏也不例外。若是让这位祖宗受了伤,不管她在这件事里的角色有多无辜,就照李延年那不讲理的性子,她总会受到牵连的。

所以在第一时间,周思敏便将李延玉抱在了怀里,然后背过身去承shòu了范秋玲的箩筐攻击。

大概是里面飞出了细小的针线。周思敏只觉得自己背上就好似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尖锐的疼了一下之后便停了下来。箩筐掉在地上,百灵急忙上前查看了一番。果然就从她背上拔下一根细亮的针来。

而周辰则一下子怒了,从窗边猛地一下就蹿了过来。见周思敏没事,她才微微放下心来,然后一转身啪的一下就给了范秋玲一个耳光。然后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极其强横的扯着范秋玲的头发直往外拖。

范秋玲尖声大叫,但是屋子里的丫鬟都认为对方这次犯了大错,加上周辰太过凶煞。竟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于是几个人就眼睁睁看着范秋玲被一路倒着拖出了屋子,然后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喧闹。显然是那凶神将人扔在了院子里。

想想外面那冰寒的天气。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单薄的夏衣。几个丫鬟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向周思敏的目光里,便含了一丝无法察觉的惧意。

“你没事吧?”周思敏也不担心周辰的做法会惹到李延年去。毕竟范秋玲方才差点就伤到了李延玉。就从李延年那护犊子的性格,只怕还真愿意再借一次她的手给范秋玲一个教xùn

呢。

她给李延玉又上下检查了一遍。发xiàn

对方并无什么不妥之后才笑了笑说道:“没事就好。”

你可是祖宗,你要是出事了,你哥哥一定会掐死我的。

她暗暗想着。

李延玉生着病,年龄看着比她还大一些,但是个子却比周思敏小了一头。她太安静了,眼神干净的就像初生的婴儿,叫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要生出怜惜的感觉。

摸了摸对方的头,像对待周思静那样抚了抚对方的背,周思敏便要将人放开。可李延玉却好似上瘾了一样。两只手抓住周思敏手臂的衣服不肯松开。

“怎么啦?”周思敏忍不住低声问道:“还要摸摸?”

这话一问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以及呆滞的丫鬟们,周思敏忍不住就红了脸。

“百灵。你看看郡主……”她有些尴尬:“看看郡主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没有照顾大婴儿的经验,便以为这是李延玉想要做什么事了,比如渴了,饿了,比如要去净房什么的。满屋子的丫鬟她只认得这个叫百灵的,所以也只能点了她来回答了。刚才被范秋玲逼着。对方都没来打她。周思敏便对对方便有些好感。

百灵却感觉满头都是汗。这郡主能有什么话说?对方从来就没说过话好吗?

“许就是周小姐您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她也很尴尬,猜测道:“要不。您再摸摸郡主?”

话一说出口,百灵自己就想先扇自己一耳光。这话说的,怎么好像郡主是那小猫小狗一样。

“哦。”周思敏自以为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解读,这才放下心又在李延玉头上摸了摸、背上抚了抚。

令几个丫鬟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郡主她竟然主动抱着周家小姐,并且将她的脑袋靠在了人家的胸口上!

可周思敏却并不意wài

。她只将对方当小孩子看待,而小孩子在自觉需yào

关怀的时候,不就是现在这样么。

只是李延玉已经大了,她不能像抱小孩一样将对方抱起来罢了。

“你也吓到了吧。”周思敏将对方抱着,单手轻轻抚着对方的长发,哄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就这样周思敏一边抚摸着对方,一边柔声说着安慰的话语。房间里暖洋洋的透着一股慵懒,书案上周思敏新作的画作在热的蒸腾下散发出浓浓的芳香气味。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但又没有真的静止,只是在这般悠闲的平静里悄无声息的走着。

院子外面,周辰将范秋玲一直拖到了那挂小瀑布旁的假山边才停下。飞溅的水花冲击着两边幽绿的石壁,寒冷而洁净的水流顺着石壁下的深潭一直流进了院子里的池塘中。深潭上架了一座拱桥,这便是院落里的“长虹”。

“你这贱婢,你知dào

我是谁吗?”范秋玲被周辰扔在地上,身子一抖立kè

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缩着身子骂道:“你给我等着。等王爷回来了,你就死定了!你和你那个主子都死定了!”

刘嬷嬷原本正惊讶着,这会儿也已经跑了过来,一叠声问道:“怎么回事?周辰,小姐呢?你怎么把她给拖出来了?”

她早就打听出了范秋玲的来历,也知dào

就是对方一直在针对着周思敏。虽然她也恨的要死,却也知dào

不能拿对方怎么样。俗话说宰相的门人还七品官呢,何况这是在贤王府,这范秋玲更是十年来盛宠不衰。

可周辰却是个不怕事的,听到刘嬷嬷询问,便冷声道:“这人抄起个箩筐就朝着郡主砸。咱们小姐为了保护郡主都被砸伤了。我看那屋里头也没个能治住这女人的人,便自作主张将她扔到院子里了。”

她虽然不怕事,却也不笨,一开口就给范秋玲定了罪。

冲撞郡主?刘嬷嬷心里将信将疑,面上却现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气势:“居然敢对郡主行凶!太可怕了!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范秋玲一听,更是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你个老妖婆,你骂谁呢?谁疯了?”

院子里的丫鬟也都围了上来。飞鹤这悄悄退到了外院,准bèi

去找陈琳过来。

刘嬷嬷便冷笑道:“就你这鬼样子,还说没有疯病?喏,你去照照,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个人样。连郡主都敢伤害,你不是疯了又是怎么了?指不定以前郡主就是个好的,只因为你在身边才让她过了病气去。”

要比嘴皮子利索,十个范秋玲也比不过一个刘嬷嬷。

“你别信口开河,颠倒是非!”范秋玲身上衣服穿得少,这会儿又站在阴冷的小瀑布旁边,没过一会儿嘴唇就泛起了乌青的紫色,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没伤害郡主……是那贱人挑拨……”

旁边的丫鬟也不敢太过得罪范秋玲,急忙跑到屋里拿了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

“范姑姑,当心着凉。”那丫头讨好的笑了笑,将斗篷递了过去。

范秋玲冷的要命,接了斗篷就将自己给罩了进去。

刘嬷嬷冷眼瞧着对方的模样,心里想着这女人在王府的地位果然稳固。也不知dào

暖阁里发生了什么事,周辰这暴脾气居然将人给打了,还拖了出来。万一王爷怪罪下来……

一时间又是忧又是急,真恨不得立kè

就将表小姐拉出来往郁府跑。

却在错眼间,见到领她们进府的陈管家进了院子。再看跟在他后面的飞鹤,刘嬷嬷的表情便不自主温和了许多。

这些丫头也不都是向着范秋玲的。

“范秋玲!”陈琳一进院子就冲着范秋玲毫不客气的吼道:“王爷让你在秋风院里静养,你跑到郡主这边干什么!”

他就知dào

这个女人不会安生。上次才和冯三骂了一场,这才隔了几天又出来对付周思敏了!

“王爷说让我静养,但也没禁我的足。”看到陈琳进了门,范秋玲不由感觉有些心虚。但是一想到满院子的丫鬟都在看着,她又不想丢了面子,便梗着脖子强辩道:“若不是我不放心郡主,跑来看一看,郡主还不知dào

要被那姓周的丫头给糊弄成什么样了呢!”

“糊弄不糊弄的你能懂?”陈琳却冷笑了一声,鄙夷的说道:“你懂画吗?你会抓笔吗?周家小姐画的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评判?”

十几年了,他真是受够这个女人了。完全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王爷顾念对方当年忠心跟随的情谊,这女人早就该被赶出王府去了。

“姓陈的,你什么意思?”范秋玲被陈琳这么一嘲讽,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你看不起我?”

陈琳冷哼:“你才知dào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妒忌

院子里的争吵传到了暖阁里,周思敏原本没在意,但是当她听到陈琳的声音后,才回过神,对李延玉道:“陈管家来了,我得走了。”

轻轻推了推李延玉,却发xiàn

对方闭了眼靠在她怀里,呼吸清浅,表情静谧。

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对着百灵使了个眼色,周思敏慢慢扶着李延玉往书房里的软榻边走去。百灵让几个丫鬟去铺了床,然后又上前慢慢接过李延玉,将其引到软榻上躺下。

就算在梦里,李延玉都是那么乖巧,就好像一只被牵了线的木偶,哪边对她用了力,她就会去到哪边。周思敏伏下身子,将对方抓在自己上臂衣服上的手轻轻掰开,然后又站了一会儿,确认对方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醒,这才转身走到书案边收拾提篮。

至于那幅新作的画,自然是要留下送给李延玉的。

百灵是个极有眼色的,看到周思敏要走,便走到房门口将刘嬷嬷招了进来。

刘嬷嬷知dào

周思敏这是要回去了,便抱着衣服匆匆又进了门。周思敏也不用人去伺候,将提篮递给刘嬷嬷拿着后,她自顾自将外袄穿好,然后才掀了帘子往外走去。

大概是在那暖烘烘的屋里待的太久,周思敏感觉自己脑袋都有些昏沉了。这刚出了门,被冷冷的空气打了个罩面后,她一下子便觉得神清气爽了。

院子里头。陈琳正和范秋玲正对峙,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亮晶晶的。他独自一人进的院子,气势却比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要足。

“你也别怪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你体面!周小姐是王爷亲自请来的先生。是我们贤王府的客人。你不帮着郡主好好的尊师重道,倒在暗地里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你当王府是跟你姓范了吗?”

陈琳好似真的气急了,对着范秋玲骂的又急又快。

不过周思敏却觉得对方这样是在骂给自己听呢。难道是怕她耍性子不肯再来?还是说怕她碎嘴子到外面瞎嚷嚷?

“陈管家。”周思敏无奈的笑了下,上前招呼了一声,然后道:“郡主已经睡下了。您是来接思敏出府的吗?”

笑眯眯的,半句都没提暖阁里发生的事。

陈琳不知dào

怎地,竟被对方这明亮的有些晃眼的笑容给弄得有些尴尬。他不自在的干咳了几声。然后道:“正是呢。周小姐还请这边先走。”

周思敏点了点头,看都没看范秋玲一眼。转身便领着刘嬷嬷和周辰走在了前面。

陈琳忙追上去,没话找话的问道:“周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他一时间也不知dào

该怎么问周思敏。问她郡主听不听得懂?显然,这不太可能。问她上午是否顺遂?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都怪范秋玲。王府的脸都被她给丢光了。

“还行。”周思敏却好像没觉得他这般问有什么不妥一样,一边走一边笑眯眯答道:“郡主很安静也很聪明。除了那位范姑姑将箩筐砸过来时,她有些害pà

外,其他时候,思敏都能感受到她很快乐。”

虽然李延玉脸上的表情几乎算是没有,但是当对方倚靠在她身上时,她能感受到李延玉心里的愉悦。那种愉悦在对方的目光随着她的笔尖走动时能感受的到,在对方抱在她怀里时也能感受的道。

“这件事……老奴会查清楚的。”陈琳原本还开不了口,但听周思敏自己提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保证道:“不过不管事情的经过是什么样的,以后周小姐再进王府。她绝不会在您眼前出现。还请周小姐莫要因为她的原因而对郡主有了偏见……”

既没有推脱责任,又拉的下脸道歉。周思敏微微有些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应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陈管家无需这般放在心上。对郡主,思敏是真心喜欢的。也十分愿意和她在一起相处。”

周思敏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因为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失了心智的郡主。当对方跟在她身边时,她感觉心都软了,又一种被人需yào

的幸福。

陈琳讶异的很,他能感受到周思敏说这话的时候感情有多真挚,语气也十分轻松愉快。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凭着主观印象就给人下定论的人,想了想后他还是决定再问一问那几个在书房里伺候的丫鬟。

当然,就算他不问,李延年也会问的。

果然,周思敏这边刚走不久,李延年就回了府。他一进门,陈琳就把范秋玲的事给对方讲了一遍。

“把秋风院里伺候的人都换一遍!”李延年听了,脸色阴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连个女人也看不住,要他们还有何用!”

只是罚了伺候的奴婢,对范秋玲却是提都没提。

陈琳暗暗叹了一口气,跟着李延年一路朝着长虹贯日走了过去。

李延年先是进了暖阁看了看熟睡的李延玉,然后才退到外厅等那几个伺候的丫鬟进来问话。

“延玉也没吃东西,你们看着她,若是一个时辰后她还不醒,就先叫醒了喂点东西后再让她睡。”李延年吩咐道。

百灵几人早就习惯了王爷的细心,只诺诺应声不提。等到陈琳问起上午发生的事情后,百灵才上前一步主动将周思敏过来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当讲到范秋玲抄起箩筐差点把郡主也砸到的时候,百灵立kè

领着几个丫鬟一起跪在地上认罪道:“婢女未能照看好郡主,还请王爷责罚。”

李延年冷哼了一声:“你们岂止是没照看好郡主这一条!你们根本是忘了谁才是这个王府的主子!”

他心里也当真难过。范秋玲年纪越大。性格就越乖张,已经全然不似当年那个为了保护他和妹妹逃跑时连命都不惜的大姐姐了。

几个丫鬟顿时噤若寒蝉,连辩驳求情都不敢。只低着头伏在地上抖个不停。

“这一次就算了,罚你们俸禄半年。再有下次,就直接送到庄子上去吧。”李延年对自己人还是心软的。

“谢王爷怜悯!”

几个丫鬟也都长长松了一口气,诚心诚意的趴在地上又谢了一回恩。

“后来呢?”陈琳见状忙接着问百灵道:“周家小姐有没有被那箩筐砸到?”

百灵摇摇头,然后又接着刚才所讲到的地方将周思敏接下来的表现说了个仔细。

当李延年和陈琳听到百灵说李延玉主动要求周思敏抚摸拥bào

时,那神情当真是复杂难辨。

摆了摆手让那几人退下后,李延年才对陈琳说道:“她们不提。本王倒给忘了。三年前在学监的时候,延玉就喜欢倚靠在周十身上看画。”

当时只以为是巧合。却没料到自己妹妹是真的愿意跟那女人亲近。李延年一时间说不清是喜还是妒。因为李延玉从来也没像对待周思敏一样主动的亲近过他,更别提索要抚摸拥bào

什么的了……

这让他这个既当爹又当娘的兄长觉得十分伤感,酸酸的很有些妒忌对方。

“会不会是那位周家小姐常年修复书画,身上也有了那吸引郡主的味道呢?”陈琳小心翼翼的猜测着:“这事看起来也不坏。周家小姐的品性。照老奴看可比那冯三要好上不少呢。”

至少人家是有真本事,说话做事也有分寸,谁跟她一处做事也都觉得舒服。除了家世上看起来差了一些,其他的好似也没什么不妥的。

没看百灵那几个丫头不过才和对方见了一面,话里话外的却都对那周思敏有了好感么。

“再看看吧。”李延年有些累,扶着额头道:“事情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延玉这边能安稳下来,本王也好少操点心。”

姜桐叛乱,今上刚开始时态度强硬,打了三年仗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耗不起了。尔朱氏那边三次乞降,朝廷吵了半年,今日终于订下了真章。

陈琳却不明缘由:“王爷被何事所扰?”

“六月初。尔朱氏会进京议和,递过来的名单是有个名叫金远征的。”他对陈琳道:“步芳军追查了这么多年,不是查出那金世鹏跑到姜桐吗?他那等人才,自不会碌碌无为。这个金远征,年纪和金世鹏的次子金源一般大,却不知dào

两人是否是同一人。本王等不急。便想着再去一趟姜桐查查看。”

一想到追了十几年的仇人就要现出真身,李延年的心里便按捺不住一阵激动。陈琳在旁边见了。不由有些担心:“王爷,顾先生交代说您不能激动的……”

李延年的嗓子养了三年总算是好了,但是据顾西庭说,李延年肺经被损,又累及心脉,最忌讳风寒咳嗽,激动易怒。是以陈琳每每见到李延年情绪激动时,便总要从旁提醒一番。

“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李延年听了,沸腾的热血总算是稍微冷了冷,又道:“那金世鹏一日不死,本王这心情就一日不会平静。强行压制,你就不怕本王会憋出病来?”

一席话说的陈琳自己都有些怀疑起来,急忙记在心里,只等着回头碰到顾西庭时,再问一问对方王爷这般模样会不会真的憋出病来。

“这次你就留下吧。延玉比以前要乖巧些,倒不用你多操心。”李延年嘱咐了两句:“周十这边还得多盯着点。不知dào

为什么,本王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陈琳听了,纵然之前对周思敏有再多的好印象,此刻也暗暗提醒自己要冷静:“老奴知dào

了。王爷尽管放心就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辜负

周思敏带着刘嬷嬷刚一进门,就被仓氏那边叫了过去陪客。不出仓氏所料,昨日被她们相救的人家今日又好似都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的上门送了谢仪。这二十几人里头,平头百姓仅仅才有六户,其余人家,即便不是冯家那样的显贵,却也至少是个有头有脸的京官。而郁家一向清贵,这些人家平日里根本找不到机会结交,如今有了锲机,竟是分外的热情。

“这就是老婆子那不争气的外孙女儿了。”仓氏将周思敏叫到身边,冲在坐在下首的一堆妇人小姐客气的介shào

道:“一直养在安溪给她祖母守孝,昨日刚回了京,就碰到那种事情。幸好有周星这个丫头从旁护着,不然的话,我这老婆子还不知dào

要怎么担心呢!”

说是责怪,但语气里全是骄傲。

周星原本只是木讷的立在一旁,见到周思敏进来后,目光里竟隐隐有哀求之意。周辰在后面看到了,不由大为惊奇,当场便决定将此事记下,等到以后周星再欺负她的时候,便拿出这事来嘲笑对方。

底下的一堆妇人连忙就交口称赞起来:“周小姐是纯孝之人,又这样仁义知礼,原本我们还在想是哪家不出世的名门才教导出了这样一个仙女一样的人儿,后来才知dào

她是郁家的外孙女。”

“是啊是啊。也难怪这孩子身上有世家之风了。”

“流着老太太的血脉呢,哪里就能普通了去。”

周思敏被夸得脸红,仓氏笑眯眯的让她上前和众位夫人一一拜见。如此一来,那些妇人或多或少总要给些见面礼了。一圈下来,跟在她身后收东西的芍药手都要断了。

仓氏又拉着周思敏的手和底下的妇人说了半天的话后,才又道:“到底还是她们这些同龄人更有话聊。众位夫人若是不嫌弃,就让我这孙女和外孙女领着几个小姐到院子里走一走吧。”

她看出周思敏的疲倦,舍不得对方站在这里伺候她,所以才有此一说。

众位夫人自然不会拒绝,纷纷说客随主便。

周思敏这才解救了周星,然后同郁嘉琪一起领着几个面生的小姐们往郁家的花园里走去。

要说面生,却也不全是。至少傅清桐和冯锦曦倒是熟悉的。另外几个江家的、常家的因为年纪小,纵然周思敏上一世在京城里待过,对这几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却也不怎么熟悉。又因为她折腾了一上午,此刻又累又饿,便建议到静安阁那边坐一坐。几个少女也都觉得外头天寒地冻的没什么美景可赏,便也乐得到那暖阁里坐着闲聊。

几人来到暖阁里坐下,丫鬟们捧着热茶和点心上前伺候着。傅清桐便笑眯眯问周思敏道:“听说你上午去了贤王府?怎样?里面景色美吗?”

她也是为了找个话题和周思敏聊聊,哪里会想到这话根本就是在戳冯锦曦的心窝子呢。

“王府又不是皇宫。”冯锦曦心里一疼,语气讥讽的说道:“傅小姐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怎么竟这般迫切的想要知dào

王府的景致?”

话一出口,静安阁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郁嘉琪昨天就知dào

了,这冯锦曦就好似跟傅清桐有仇似的,处处跟对方过不去。

“冯姐姐,您这么说未免也太刻薄了些。”郁嘉琪对傅清桐极有好感,看她被欺负立kè

就上前相帮起来:“傅姐姐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这般讽刺挖苦也太无礼了些!”

江家和常家的几个女儿年纪还小,见到冯锦曦这般呛声,虽然心里也有些不喜,但是她们和傅清桐也不熟悉,倒也没跟郁嘉琪一样明着相帮对方。

“傅姐姐,表妹,你们都先别急。”气氛这么紧张,周思敏却好似没什么感觉似的笑了起来:“冯三小姐说的那话,是有原因的。你们大概不知,贤王府内处处都是奇花异木。在我们常人眼中,这自然是一处稀奇景致。但是在冯三小姐那里,却是再平常不过的。”

她笑吟吟道:“只因为那些花木呀,都是出自冯三小姐之手。她要再夸赞王府的景致好,那不就是自吹自擂么。所以也只能自贬一番了……”

谁都听出来周思敏这话是在给两人解围,递了梯子好教冯锦曦有个台阶下呢。只要她稍微软和一点,傅清桐虽然心里不喜,却也不可能再和对方呛声争吵起来了。

却不料这一番心意并不被冯家小姐看重。

只听她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艺罢了,哪里能比得上你周大小姐师承潘大师呢。只是不知dào

周大小姐今日进了王府后有没有见到王爷?”

周思敏眉头微皱:“并无。”

冯锦曦便轻轻笑了起来:“想必周小姐心中十分遗憾吧?”

这话问的,便是众人再蠢笨,都能看出冯锦曦是在为难周思敏了。

“冯三,几年不见,你这一张嘴怎么越来越臭了?”傅清桐极度不悦,语气也很不恭敬:“好吧,昨**就说了,你并不稀罕周家救了你。但是你既然不稀罕,那今日就别登门感谢啊。既要做面子让外人说你知恩图报,背地里又这般抹黑人家。你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说得好!”听到傅清桐这一番怒骂,郁嘉琪忍不住就拍起掌来:“早知dào

你这么讨厌,我一定会拉着周星不让她冒险下去救你的。到时候你是淹死了还是被旁人救了,那都是你的事!省的过后你还要到我家里来恶心我们!”

先是挖苦傅清桐,再又恶心周思敏,这冯家老三实在叫人讨厌极了!

几人一唱一和,让冯锦曦原本就很恶劣的心情愈加不好。但她知dào

自己不能发怒,便只好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思敏也是恼怒不已,却终究不能像那两人一样对这位前世的妹妹说出什么诛心的话来。见到对方不再多言,她才忍了忍,说服了自己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是几人再谈笑说话时,却是有意无意的总要忽略了冯锦曦。冯锦曦端坐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受不了被这些人排挤奚落的羞恼,站起身也不曾告个别便自顾自离开了暖阁。

周思敏对周辰使了个眼色,周辰转身便追着冯锦曦的身影跟了上去。

郁嘉琪见了,便有些担心,拉了拉周思敏的衣袖小声道:“表姐,是不是我们太过分了?她毕竟是客人……”

她倒不怕别的,就怕那些贵夫人看到冯锦曦独自回去,心里存了偏见,影响她们几个的名声。

“没事的。”周思敏淡淡笑了一下:“若你实在不放心,咱们也回去好了。今日在场的又不只是我和你两个人,还有傅姐姐,江家和常家的几位妹妹呢。是非曲直,若真要深究,我们可没有不占理的地方。”

再有,她也信冯锦曦。这种小女孩之间的斗嘴争吵其实很是平常,闹到人前的话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冯锦曦这两日行为失常,只怕是对方近日过得不顺心所致。

郁嘉琪嘴上说不在乎,脚上却自动自发的有了方向,拉着傅清桐就往松鹤堂的方向走。周思敏跟在后面照顾几个年幼的女孩子,听着她们低低的交谈声,心情愉悦,情绪平常。

果然,就如周思敏所想的那样,冯锦曦只说自己昨天落了水身上有些不舒服,让其长嫂给仓老夫人赔了个不是之后,便匆匆离开了郁府。

“锦曦啊,你是真的不舒服吗?”上了马车后,冯锦曦的长嫂张氏不由担心的问了一句。

冯锦曦不耐烦应付她,便扮作疲累虚弱的样子软软的回道:“大嫂,我没事的,您别担心。我只是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力qì

。”

张氏听了,这才微微有些放下心来。她平日很有些看不惯这小姑子的做派,是以和对方一直也不甚亲近。如今听对方回说没事,她这一路便也找不到其他话要和对方谈了。等到回了冯府,再请了大夫看过后,张氏交代了几句后便彻底的放下心来。

冯锦曦在床上躺了半日,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她想到昨夜落水后,李延年那绝情的样子,心里便感觉好似被堵了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得她既难过又绝望。她不过是用字画威胁了对方一把,那人便对她的生死都不肯顾及了。甚至还找了一个比她更有资格待在郡主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冯锦曦便不由暗恨,恨潘大师此人识人不清,竟将蠢笨的二姐和周思敏要了去。其实论身份地位,她跟冯锦绣也差不多。论天资聪明,她甚至比冯锦绣胜上一筹。可难道就因为她当时比冯锦绣小了几岁的原因吗?

要说这样的话,那周思敏比她还小呢,却不也成了潘大师的关门弟子?

“小姐……老太爷叫您去书房呢。”外面传来了婢女恭敬的问话:“可要婢子进来伺候您起身?”

冯锦曦顿了顿,起身回道:“不用了。”

她这般躺了半天,却不过只脱了一个外袄罢了。匆匆将衣服穿上,又对着铜镜重新梳了头发,仔细查看了一番仪容后,冯锦曦才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外院的书房走去。

因着还在元宵节里头,各处坊门不关,城里头也没个宵禁,四处灯火通明,走到哪都是亮堂堂的。冯家的游廊里也是如此,不仅加了些飘摇的灯笼,更在前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巨大的灯树。可是冯锦曦心事重重,根本就无心欣赏,倒是将这一番美景辜负了好些。

而等她进到书房里被几个父兄一通敲打,才知dào

她被辜负的还不仅仅是这些美景,更有那无法挽回的青春和迷茫莫测的将来。RS(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谋算

“锦曦,我们给了你三年时间,你说你一定会进王府的……”冯家如今的老祖宗冯永祥坐在上首慢腾腾说道:“如今三年过去了,你已经十七了。不仅没进得了王府,把自己也给耽误了。”

冯永祥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遗憾还是痛心。

“我就说她不行吧?”二老爷冯锦年听了,却是冷笑了一声奚落道:“李延年那人冷情又刻薄,对我们冯家不知dào

有多警惕。而你一没才二没貌的,他凭什么就能看中你!倒把自己当根蒜呢!却也不知dào

被外面的人看了多少笑话!”

冯家的人谁都知dào

冯锦年嘴巴刻薄,但是将妹妹贬的这样一无是处的哥哥……全天舟大概也只有他这一个了。

“老二……”冯锦书皱了皱眉头,对着冯锦年不满的说道:“添勇还在呢,锦曦又好歹是你的妹妹,你就不能给她留几分面子?”

再者,冯锦曦不说貌若天仙,但是比起京中的其他贵女,却也算得上是上上之姿。哪里就如冯锦年说的那般不堪了。

而去年才进书房开始议事的长房长孙冯添勇站在一旁努力的当隐形人。

被自己的兄长当着侄子的面狠狠奚落,饶是冯锦曦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撑不下去了。想起自己被耽误的三年青春,她真是又后悔又愤恨。后悔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愤恨家人薄情,不肯为她着想。

“父亲,两位哥哥,锦曦知错了。”但是她却不敢在家人面前表露出丝毫的不快,只是含着眼泪往地上一跪,痛哭道:“还请父亲和哥哥们给锦曦谋个将来。”

这句话不是恳求,而是极为无奈的屈服。

冯永祥脸上的表情微微展开了些,露出了些许慈祥的神色:“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难道你不说,父亲就不会为你打算了吗?”

他呵呵轻笑起来:“添勇,还不快请你姑姑起身。”

冯添勇听了,忙上前几步,低声道:“姑姑,地上凉,还请您起来说话。”

冯锦曦这心中真是又酸又涩,顺势便又起了身。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未曾擦干的泪痕,楚楚的神态叫人看着就觉得怜惜。

冯添勇毕竟年纪小,这么一看竟又为冯锦曦感到可惜起来。但是他人微言轻,并不能左右祖父及父亲的决定。

“叫你过来,原就是打算和你说一说你的亲事的。”冯永祥声音轻快,眉目间俱是慈爱之色:“那男子你也认得,还和咱们家结过亲,人品和身份都没话说。”

冯锦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还要做恭敬倾听的模样。

“他曾是你的姐夫,只是你那二姐命不好,没享到王家的福气。”冯永祥乐呵呵的说道:“如今由你再续我们两家的情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竟真的是王青鸿!

冯锦曦只觉得两眼发黑,微微抖着声音说道:“可冯家接连嫁了两个女儿去给王家做继室……只怕外人听了,会觉得我冯家不如王家势大……”

冯永祥还没说话呢,坐在一旁的冯锦年便冷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这有什么好说道的。王青鸿为王家嫡长子,前程似锦。你们两个却不过是庶出的,做人家的继室又怎么了?我知dào

你心大,总想着做贤王府的王妃呢,但人家李延年看不上你啊!”

冯锦曦听了心中暴怒。她真是受够这个二哥了!她猛地抬起头,却一眼就触到了冯锦年那阴毒鄙夷的目光。

“二哥说的是。”她打了个哆嗦,低下头诺诺说道:“锦曦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王家和冯家一直都不怎么来往的,心里觉得不妥罢了。”

岂止是不怎么来往,自那冯锦绣去世后,两家就跟世仇一样,见面就想互相咬上一口。

“那不过是个误会。”冯永祥听了,便笑呵呵说道:“当年你姐姐去的突然,我心里疼惜她才和那王家小子闹了误会。但你姐姐已经去了三年了,他都没有续娶,这其中的情谊,还用的着去怀疑?”

冯锦曦听了,也只能苦笑:“父亲英明。”

但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什么狗屁情谊啊,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场面话罢了。三年前储位未定,王冯两家因那位置而结仇;三年后储位已经稳固,王冯两家又不得不因那位置而重新结交。但这一次结交的真zhèng

目的是什么,冯锦曦不想问也不敢问。她只觉得自己隐隐又走上了冯锦绣走过的路,心中一片凄惶。

“你明白就好。回头等两家换了庚贴,这事也就要公开了。”冯永祥见冯锦曦乖觉,自然也很高兴:“你最近也不要出门了,就在家里安心备嫁吧。”

冯锦曦无力反抗,只低声应道:“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冯永祥摆了摆手:“嗯,回去吧。”

冯锦曦心中滋味苦涩难辨,给父兄几人行了个礼便逃一样的出了门。她已算是半个外姓人,从此再没资格留在这书房里和父兄议事了。

冯锦年阴鸷的目光一直跟着冯锦曦移到了门外,直到确定她已经走远了,才冷漠的骂了一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费了冯家那么多好东西!”

冯锦曦能从冯家取出那些字画送到贤王府,自然是得了父兄几人的许可后才那般做的。因为有那不能为外人所道出的隐衷,那些字画只能算白白砸了进去。

冯永祥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有失必然有得,你只当冯家这三年能在朝堂上平平稳稳的是因为我们幸运吗?呵呵,做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家就是守得太死,才落得今日这般低三下气的模样。”

太子羽翼渐丰,动不得冯家,便准bèi

朝着王家伸手了。王家无奈,只能和冯家再谋合zuò

,以求得后半世的安稳。

如此才有了求娶冯锦曦的事情。

“可现在贤王那边已经用不到咱们家了。”冯锦书忧虑的说道:“那是否冯家也有危险了呢?”

这话一问出来,冯永祥不由愣了一下,对着冯锦书惊讶的问道:“你觉得那个小丫头很难对付么?”

贤王那边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找到了周思敏。而周思敏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有用就用,无用便毁了。这对冯家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题。

冯锦书到底比不上冯锦年狠辣,便有些踌躇的说道:“若是杀了她,咱们手上的字画也不多……”

照样拖不住李延年的。

“妇人之见!”没等冯锦书将话说完,冯永祥便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他一句。

冯添勇被吓得一缩,落在冯永祥眼中便更添失望之色。

大房可真是拿不出手啊!

“大哥,干嘛要杀了她呢。”冯锦年见到冯永祥的脸色后,暗自冷笑了一声后才道:“将她握在咱们手上不是更好么。添勇也到了娶妻的时候了,求娶郁府的孙女只怕他们是不肯的。但是娶他们家的外孙女却是绰绰有余。”

意思是让冯添勇娶了周思敏进冯家。

冯添勇听到二叔竟要让自己去娶一个乡下土包子,顿时就急了:“那怎么行!我好歹也是冯家的长房长孙,怎么能娶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做妻子!”

冯添勇一直懦弱,难得勇敢一次,便让在场的几位长辈都认真对待了起来。

冯锦书自然是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的:“锦年,添勇才十四岁,比那周思敏好像还小几年呢。”

这不符合寻常人家娶妻的习惯。

“那有什么!”冯锦年却嗤笑了一声:“女大三抱金砖嘛。”

对于这个大哥,冯锦年一向看不起,说话间便也缺了恭敬之色。冯锦书虽然听的不舒服,却也拿他没办法。

谁让冯锦年一直比他出众,比他更得老爷子喜欢呢。

“让那姓周的做我们冯家的宗妇,的确是抬举她了。”冯永祥对长孙到底是偏疼些的,并没有如冯锦年提议的那样要给冯添勇聘下周思敏:“添德不也十四了么,和那姓周的也差不了几岁。就订下添德好了。”

冯添德是长房庶子,比冯添勇只小了三个月,两人是同一年所生。却因为一个嫡一个庶而有了天大的差别。

冯添勇这才放下心来。

而冯锦书反而又犹豫了:“万一那周家人不同意呢?毕竟添德他是那样的情形……而那女子不仅是潘大师的弟子,更是郁府的外孙女,其母亲还是开国侯夫人。”

开国侯夫人最近多受追捧,便连圣上都惊动了。若不是对方怀了孕,需yào

在家坐稳了胎才出门,只怕圣上早就有意宣她进宫了。原因嘛,全天下人都能猜到,当今圣上从三十五岁坐上皇位后就没再有过孩子。十几年了,宫中没一个嫔妃的肚子鼓起来过。是以那三个皇子无论生母多么卑贱,却是一样的受宠受重视。

没办法,总共就这三个儿子,万一养不好,弄得皇上绝嗣了,这辛苦打下来的江山难不成还要拱手让给别人?

可是不管是冯永祥还是冯锦年,听到这话后都是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哪会不愿呢。”冯锦年阴森森说道:“活命还是嫁人,若是你,你会选哪一个?”

再说了,那开国侯夫人一向只听她夫君秦兆苗的话,怎么拿捏根本就无需费心。也就是冯锦书这样不肯动脑子的蠢货才会觉得这事会有麻烦。冯锦年不屑的想着,对自己的大哥冯锦书便越发看不上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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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说亲

周思敏还不知dào

自己已经被曾经的娘家给盯上了。她最近生活的很规律,上午到贤王府陪着李延玉写写画画,下午回来后陪着仓氏聊聊天做做女工。到了晚上,还要将延医画铺送来的极难修复的书画想法子恢复了。

大概是因为李延年不在京城的缘故,周思敏每天到贤王府都很自在。她甚至感觉自己有了错觉,好像李延玉对她更依赖了似的,每天早上一见到她对方的眼神中就会露出喜色。

就这么平淡而又充实的过了大半个月后,当天气微微有些转暖的时候,她收到了严子陵的书信。

“你们将军要到京城来了。”周思敏对着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周星和周辰道:“她说她身体很好,叫你们不要牵挂。”

其实严子陵这没良心的根本就没提过周星和周辰的名字,是周思敏不忍,才杜撰了这么一句。

可她显然低估了周星和周辰的智商。

周星听了这话后不声不响的收回了视线,连个点评都欠奉。而周辰,则是极不客气的拆穿了她:“主子,这话是将军对您说的吧?将军既然将我们送予了您,就不会再当我们是她的人了。怎么还会提及我们呢?”

这样一弄,她们这两个旧奴还怎么安心跟着新主子?

周思敏听了,表情尴尬,掩饰性的笑了两声后便将那书信锁在一个小匣子里不再多提。

“小姐!”

芍药从外面匆匆进了门,对着周思敏道:“老夫人叫您去呢。”

已过了晌午,正是要午睡的时候,仓氏在这个时候叫她过去显然是有急事要说。

“外祖母那边是来客人了?”周思敏一边理了理衣服发钗,一边问芍药:“可有说是什么事?”

芍药摇摇头:“奴婢也不知。过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睡莲姐姐,人正在院子门口等着。”

周思敏听了,当下也不多问,检查了一番仪容之后才领着周星和芍药出了门。

站在院门口静静等候的睡莲见了,连忙就迎了上来,对着周思敏道:“是姑奶奶来了,想和表小姐见一面。一起来的还有冯家的大夫人,说是来谢过小姐对冯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冯家的大夫人?张氏吗?

周思敏有些惊讶。对方之前已经来谢过了啊,怎么这会儿还拉上郁小仙一起来了。

对这位前世的大嫂,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因她在冯家待得时间不长,对方又是个安静内向的性子,若不是一个月前才见了一面,这会儿她只怕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一行人按照尊卑顺序依次进了松鹤堂。周思敏瞥了一眼,果见郁小仙和张氏分坐左右,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凛,暗道这两人过来只怕是没好事,然后便朝着仓氏盈盈拜道:“思敏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万福。”

仓氏也正猜测着郁小仙和张氏的目的呢,见到周思敏来了,眉头一松,便招手道:“快起来吧。也见一见侯夫人和冯家大夫人,你没进来前她们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周思敏乖顺的上前给两人行了礼,一丝不苟的样子让张氏看的直呼可惜。这样一个相貌上乘,仪态端方又有礼有节的妙人儿却要说给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吗?

郁小仙见周思敏比三年前养得更出众了,心下一痛,便觉得自己那唯一的一颗洗髓丸浪费了。

“知dào

你在娘这边住着,我这心里也放心了很多。”心里再肉痛,脸上也不能显出来,郁小仙便拉过身边的秦芳芷对着周思敏道:“元宵那天,芳芷这丫头不慎落水,最后还是得你身边的侍女救的。本来是想着早些来和你道个谢意的,但那时候我这一胎还没坐稳呢,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正巧冯家大夫人来看我时也说到了这事,就约着一起过来了。”

一边说一边拉过秦芳芷给周思敏道谢:“芳芷,快来给周小姐道个谢。”

张氏坐在对面看了,不由讶异的睁大了眼。这郁小仙是怎么回事?这模样怎么好似秦芳芷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秦芳芷早早就知dào

了郁小仙过来的目的,只想着先忍过这一时,等一会儿好kàn

一看周思敏那难看的脸色,便不甘不愿的上前微微曲了膝道:“周家妹妹,多谢你那日的仗义相助。”

周思敏轻轻避让了一下,客气的说道:“秦姐姐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秦芳芷便呵呵轻笑了两声,然后便站到了郁小仙身边,目光灼灼的望着张氏的方向。可她毕竟年纪轻,便是心里再克制,脸上也带出了一点情绪出来。周思敏从旁看到了,心里便更是警惕,退到仓氏的身边后,双手紧紧捏住了帕子,

依她所想,这事必定跟冯家脱不开干系。因为如今在冯家执掌中馈的正是这位张氏,所以她出门拜访仓氏,又非要拉上郁小仙一起,只怕目的还在她或者哥哥身上。

果然,几人并未说上几句家常,张氏便将话题扯到了周思敏身上。

“老夫人这位外孙女倒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孩子,只是不知dào

有没有许配人家呢?”

周思敏一听,脸都白了。冯家在她心里还是娘家的身份啊,就算换了一俱身体,她也过不了这个坎把自己往娘家嫁吧。

只希望外祖母莫要轻易应下吧。

仓氏并没有注意到周思敏的脸色,听到张氏打听周思敏的亲事,心里便松了一口气,亲切的说道:“这孩子不是才到京城的吗?老婆子这一忙倒还真没顾得上她呢。”

天知dào

她都快急死了。也不知dào

是不是被李延年那一抱连累了周思敏的名声,虽然那日有许多夫人前往郁家送谢仪,却是旁敲侧击的打听的都是周思文的婚事。至于周思敏,都过去一个月了,却愣是没人上门提起过。

这张氏一上门就送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仓氏立kè

就露出了笑脸。合不合适的可以另外再谈,但是这份在乎她就不能不重视起来。

“思敏,你带着芳芷出去玩吧。”仓氏忙将两个未婚的姑娘打发出去,然后才眯着眼对张氏问道:“不知夫人要说的是哪家的公子?”

此时整个正堂里也没几个人在了,丫鬟婆子都是仓氏身边最得用的,若是不成也绝不会透出风去。所以仓氏问的十分直接。

“老夫人既然这般爽利,那我也不和您卖关子了。”张氏忙笑着回道:“跟您提的这一位呢正是我们府上的二少爷。虽然只是个庶子,却是记在了我的名下。这身份上倒也不算辱没了周小姐了。”

按说这话该是郁小仙来说的。但是郁小仙不愿开口,张氏也不是那孩子的嫡母。所以说起大话来也不觉得难堪。

仓氏听到张氏说的是冯家的次孙,心里想了想到底也没什么印象,便又问道:“你说的这孩子今年多大了?可有在学监读过书?”

张氏闻言便微微红了脸,尴尬的说道:“我们家二少爷年纪还小呢,过了年才十四,所以还没找到时机送他进学监。”

一个庶子而已,哪里有那好名额给他用。再者,冯添德那样的情况,就算是有了好名额他也用不上啊。

她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仓氏一眼,心道这仓氏到底是故yì

这么问的呢还是真不知dào



站在仓氏身边的刘嬷嬷听了却是脸色大变,往前走了两步贴在仓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本还觉得十分迷惑的仓氏一瞬间就醒悟过来,再看向张氏和郁小仙时便露出了十分愤nù

的目光,忍耐着说道:“我们家思敏已经十六了,府上二少爷这年纪怕是不太合适。”

这便委婉的拒了。

张氏听了,心里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左右冯添德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这亲事成不成功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郁小仙却从旁劝了起来:“母亲,思敏的亲事,您能说了算吗?倒不如先将此事记下,等父亲回来了再和他商议一下吧?”

她觉得冯家的庶子已经不错了。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是拖个俩年再成亲不就行了。再者周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家,她再清楚不过了。只怕那老太爷一听孙女能巴上冯家,别说是嫁给一个庶子做妻了,便是从侧门抬进去做了妾了他们也不会反对的。

她却不想,再过两年,周思敏就十八岁了。到时万一冯家有个什么变故,周思敏再被耽误的话可就嫁不出去了。再有,周老爷子虽然势力,却还没短视到这份上。家里若是出了一个妾,一整个家族的女孩子都会被连累贬了身价。

更何况这冯添德在京城里的名声也实在不怎么好听。

“若我说了不算,你父亲那边就更别提了。”仓氏冷冷瞥了郁小仙一眼,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倒是你这个生母却是一定做不了他们兄妹的主的。以后思文和思敏的婚事,你也别操心,省的传到侯爷耳里,你又要心烦。”

竟不管张氏就坐在旁边,狠狠将郁小仙奚落了一番。

“好啊。母亲既然这么说,有本事以后家里出了事也别去侯府求我帮忙。”郁小仙又羞又气,愤愤的顶撞仓氏道:“左右你们也不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再要热脸贴着你们的冷屁股,倒显得自作多情!”

以后就算天塌下来,她郁小仙也不会多管闲事再多看这里一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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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碰到

周思敏领着秦芳芷往院子里走去。

“你就不好奇吗?”沉默了一会儿后,秦芳芷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听那冯家大夫人的意思,这是有人看上你了,正要说你的亲事呢!”

周思敏的脚步微微停了下,转头看了秦芳芷一眼:“你知dào

?”

语气有些复杂。

秦芳芷眼睛一亮,仰起那张精致的小脸得yì

的说道:“那是自然。”

她想周思敏一定是急坏了,巴不得马上就知dào

向她提亲的是哪一位吧。所以她愈发的拖着不说,只等着周思敏开口求她。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周思敏好似一点儿也不着急,转过头哦了一声,然后便道:“前面就是我表妹的院子了。你要不要去找她玩?”

啊?

秦芳芷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居然觉得自己被气到了。为什么周思敏一点也不着急呢?

“我不去。”她停下脚步,转身就坐到了一旁的凉亭中,不高兴的说道:“你是打算找郁嘉琪那个臭嘴巴来帮着你打探?哼,除非你求我,不然我可不会告sù

你冯大夫人是给谁提的亲。”

周思敏见她不肯再走,便只好转头也进到了凉亭里。她没有坐下,只站在亭子里高高在上似的俯视着秦芳芷说道:“我为什么要求着你呢?冯大夫人的儿子冯添勇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她慢悠悠说着。

秦芳芷却一扭头,鄙夷的反驳道:“你这眼光还真是高的没谱了。人家冯添勇是长房长孙,将来是要承嗣整个家族的。就你这样的身份,够格到冯家做个宗妇吗?没的叫人笑掉了大牙。”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急不可耐的爆了料,想要看到周思敏那淡定的面容下大惊失色的模样:“不过这冯大夫人来给你说的人呢,也是冯家长房的,不过却只是个庶子。虽然人家只是个庶子,但是比起你的身份却也高贵了不少,所以你这一次也算是高嫁了。”

可是周思敏脸色未变不说,还微微笑着对秦芳芷谢了一声:“那也不错啊。思敏多谢秦小姐告知了。”

她立kè

就知dào

了秦芳芷说的那人是谁,并且十分高兴。因为她很清楚,仓氏再糊涂也不会让自己嫁给对方。

可这根本就不是秦芳芷想要看到的结果啊。

“哦……你在这京城里呆的时间短,所以还不知dào

那冯家老二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秦芳芷恍然大悟,便又给周思敏热心的解释起来。

可周思敏哪里需yào

听她讲呢。冯添德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她可比秦芳芷还要清楚呢。

可秦芳芷却好似不懂周思敏的不悦似的,巴拉巴拉的讲的十分兴奋:“知dào

人家都叫他什么吗?冯家二傻!就是说那冯家老二是个傻子你知dào

吗?听说他生下来就是个痴呆,长到五岁了才会叫人,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说周思敏,你不会天生就吸引这些痴傻的人吧?找了个学生是个傻的,如今再说个亲事夫君也不聪明……哈哈哈……”

笑的疯狂无比,却不知从哪里弹进来一个石子,一下子就从她的嗓子眼里掉了下去。

周思敏却没有注意到秦芳芷的异状,只是颇有些厌恶的对她说道:“秦小姐还请慎言。郡主身份高贵,可不是我等平民百姓能议论得了的。我知dào

你生母早逝,但是你还有后母,她就没教过你祸从口出吗?”

秦芳芷却根本没听清周思敏讲的是什么。她只觉得嗓子眼里刺疼刺疼的极为难受,那石子一路从喉咙口直往下滑,冷冰冰的刺激的她无比清晰的感知了它的路径。

“咳咳咳……”她蹲在地上想要将石子咳出来,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股冰冷还是一路滑进了她的胃里,刺激的她想要呕吐。

在秦芳芷身边伺候的丫鬟吓坏了,以为秦芳芷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便不停在她背后拍着。

“秦小姐这是怎么了?”周思敏看到秦芳芷蹲在地上好似要吐出来的样子,眉头一跳,便极为嫌弃的往旁边去了去。

而周星的眼神则有意无意总往凉亭对面的假山上瞄。

“是谁往我嘴里丢的石子!”秦芳芷呛的眼泪都出来了,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周思敏骂道:“你在院子里藏了人暗算我!”

周思敏都没力qì

跟她纠缠,嘲讽道:“秦小姐,现在风大,你闪了舌头我也不怪你。但是一会儿回家告状的时候,可得想好了怎么说才能让你母亲信了你。你来郁家时可提前通知我们了?我既然不知dào

你会过来,又哪里来的时间和机会找人埋伏在这里暗算你?”

她停了停,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秦芳芷道:“再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小姐可是自己要停在这里的吧?”

若不是担心对方会在院子里瞎转,周思敏早就转身离开了。她并没有多少耐心陪一个对她有敌意的女人聊天赏景。

“你!”秦芳芷被说的语塞,甚至也怀疑那石子是不是被大风给吹来的了。但是当她一瞥眼看到站在周思敏身边的周星时,电石火光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是她!她不是有功夫吗?刚才定是她暗算的我!”

然而周星却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任凭秦芳芷的手指都要戳到她的鼻子上了,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小姐,你哪知眼睛看到周星暗算你了?你是看她弯腰了还是抬手了?”周思敏火了,声音微微挑高了一些对着秦芳芷说道:“无凭无据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丫鬟?姓秦的,我告sù

你吧,我忍你很久了。你再这么蛮不讲理的撒泼耍赖的话,我这就让我的丫鬟将你扔进池子里去!”

大概是周思敏这一瞬间所爆fā

的戾气太盛,秦芳芷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她就知dào

,这周思敏惯会装模作样。刚才在母亲和冯大夫人面前时还装的一副知礼仪懂进退的贵女样子,转身一变马上就成了要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泼妇!

而秦芳芷最看不起的就是对方那装出来的模样,最害pà

的则是周思敏此刻这般要杀了她的样子。

不过秦芳芷身边的丫鬟倒是个厉害的,见状马上就站到了秦芳芷身前护着对方道:“周小姐,您竟敢威胁我们侯府的小姐,若是我们侯爷知dào

了,他绝不会饶了你!”

秦芳芷得了丫鬟的保护,胆子也大了,便附和着叫道:“就是!周思敏,你凭什么这么嚣张?你父亲就是个白丁,你就是个贱民,再要挑衅与我,信不信我找人做了你?”

要比谁的声音大吗?她也会啊!

可是周思敏这次却没有发怒,反而极其平静的盯着这一主一仆问道:“你确定你要找人做了我?为什么呢?杀人不是犯法的吗?你就不怕?”

秦芳芷以为周思敏是要朝着自己服软了,便叫嚣道:“怕?那又不是我动的手,我怕什么!再说了,做了你就一定要杀了你吗?我也可以找几个男人上了你啊!你别以为身边跟了一个会武功的丫鬟就能有恃无恐了。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谚语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这京城里,任你以前再厉害,也斗不过我!”

一边说一边已经从那丫鬟的身后探出了了头,极为得yì

的朝着周思敏放着狠话。

周思敏却勾了勾唇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开国侯府的嫡小姐竟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母亲还真不该帮你去了以前那丑陋的模样,至少以前你还是表里如一的,现在呢,倒是面善心恶,端的叫人觉得恶心!”

找个人做了她?

周思敏本能的就不相信。不过对方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就已经是不可原谅的大过错了。

秦芳芷被周思敏捉住痛脚,顿时就气的心肝都疼了。她最恨别人提她的过去,过去对她来说根本就没办法去回忆。

“你才丑呢!”她气的大叫,恨不能从丫鬟后面扑上前将周思敏给撕碎了!

“丑八怪。谁让你对着我表姐大吼大叫的?”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传进了秦芳芷的耳内。

她回头看去,便见好几个圆滚滚的还未长开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隔了一条小石子路目光鄙夷的朝着她就看了过来。

面对周思敏时,她面前是有丫鬟挡着的。如今转了身,却是直面了那几个小孩。

郁嘉义纵然年纪还小,在这一群小孩中却端的是个孩子王了。之间他绷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我表姐刚才真是说错了。你哪里是面善心恶,你根本就是面恶心也恶。在我们郁府的花园里威胁我们郁府的至亲,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你现在就压一个给我们看看?”

方才还说的头头是道的秦芳芷此刻面色煞白,张口结舌的根本就没办法跟郁嘉义对答。

周思敏一个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领着周星上前,和几位少年郎君屈膝见了礼,然后朝着郁嘉义温和的说道:“嘉义表弟,你是男孩子,和我们这些小女子饶舌干嘛?还不快带着几个弟弟温书去!”

看这几人行走的方向,应该是去郁家的内书房。因为几人年纪都还小,守内院的婆子见他们有郁嘉义带着,便抬抬手就将人都放了进来。却不料在这唯一一段要经过花园的路上,巧合的听到了秦芳芷那一番恶毒的威胁。

谁让秦芳芷的声音太大了呢。

这几个小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没有胡乱说话,一个个的乖乖站在郁嘉义身后,就好似郁嘉义领着的一群娃娃兵。

郁嘉义端着一张脸,对周思敏先行了一礼,然后才道:“表姐,我这就带他们读书去。但是您也别和这恶毒的女子待在一处了。若她恼怒之下真的害了你,纵然这边有我和几位哥哥帮着您作证,但是给您造成的伤害又怎么弥补的过来呢?”

竟和郁正身一样巴拉巴拉的讲了一大通道理。

周思敏都怀疑他是投错胎了。这应该是大房的孩子吧,怎么就做了二舅舅的儿子呢。

“我知dào

啦。”她笑眯眯应承道,也不管身旁的秦芳芷脸色有多难看,只是催着他们赶紧离开道:“你们也快些走吧。被外祖父看到了,你也要被数落。”

这些人看年纪应该是与郁嘉义是一个圈子的同窗,年纪都不算大,出身却不会简单。而秦芳芷刚才那一番话叫这些人听了去,纵然他们不敢乱传乱说,却一定会告知自己的父母。

而告知了他们父母,和告知整个京城还有区别吗?

所以秦芳芷完了啊。RS(

)

第二百章 噩耗

秦芳芷是兴冲冲的来,哭啼啼的走的。周思敏把她领回去的时候,她哭的气都喘不过来。无论郁小仙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

便是她身边的丫鬟也有些惶惶的,欲言又止却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最后还是周思敏忍不住了,讥诮的说道:“夫人,既然秦姑娘不肯说,那就说明这事儿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提起。不若夫人回府后暗暗问一下不就知dào

了。”

郁小仙却被周思敏勾的火起,忍不住便指责道:“让你带着芳芷去院子里玩,可你对她做了什么?竟让她难过成这样?我先前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没打算给你难堪,可你竟这般冷嘲热讽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这个小畜生,她看一次就厌一次。什么血脉中天生就该存zài

的亲近感,在她这里完全就不存zài



仓氏也有些疑惑,但她也知dào

周思敏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闻言便斥道:“小仙!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你就说是思敏的错了。你这心是不是也太偏了些?秦芳芷是你的女儿,思敏就不是了吗?你只把她生下来,却不曾将她养大,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她真的不懂。明明是亲生的母女,却不知为何每一次见面都势成水火。

郁小仙原本就对仓氏不满,此刻闻听她教xùn

自己,心中更是厌烦:“我为什么要愧疚?周家一次性要了那么多好处过去,存的不就是了断的心思?”

抚养费她都付清了,还有什么好愧疚的。原本就不是她的孩子,能给周家占那么多便宜,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既然提了周家,那你可曾想过当时助你回京城的是谁?给周家好处的又是谁?若都叫你想的这样,没在跟前养大的孩子就不该有感情,那郁家当年又何必助你回京?”仓氏听了,不由愈加失望:“前些日子我还当你想明白了,但我看你现在比以前还要糊涂!”

郁小仙和周思敏,她们的情况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相似的是她们都没在亲生母亲身边长大,不同的只是两人的母亲一个温厚,另一个凉薄罢了。

郁小仙被仓氏噎的回不出话,气了半天才咬牙挤出几句话道:“原来母亲是觉得亏了?大不了我将你当年赔给周家的钱全都还回来好了!只是从此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了!”

说完又对周思敏冷哼了一句:“你也别得yì

!芳芷若是没事还好,她若是有事我跟你没完!”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就跨出了大门。

秦芳芷和几个丫鬟低头跟在她身后,一路匆匆而去。

这让原本坐在一旁的张氏尴尬无比。她虽然不太看得起郁小仙这般作为,却也不想得罪对方。本着女人间的那一点私心,她急忙就起身告了辞,一路就追着郁小仙离开了郁府。

仓氏被气的够呛,大发了脾气骂道:“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个畜生来!”

吓得刘嬷嬷和周思敏站在一旁不停的劝。

“到底是怎么回事?”仓氏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对着周思敏问道:“那人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来了?”

她甚至连秦姑娘三个字都不肯提。可见是气的有多厉害。

“她啊,算是自作自受吧。”周思敏感叹了一句,然后便将凉亭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仓氏听后,不禁大怒,拍着桌面骂道:“她竟对你起了那等肮脏毒辣的心思!”

气的手都抖了。

周思敏顿时就急了,忙上前帮着仓氏揉着心口,口里直道:“外祖母,您怎么又气上了啊!思敏这不是好好的吗?早知dào

您这么受不住,思敏就不告sù

您这事了!”

心里极度后悔。

仓氏喘息了几下后苦笑道:“你不告sù

我,我就更难受了。这有气就得撒出来,憋在心里反复的思量才容易出事呢。哎哎,别揉了。外祖母不是心口疼……”

倒将原本还急的不行的周思敏给逗笑了。

刘嬷嬷就在一旁打趣道:“老夫人,您这心情可真跟那老天爷的脸色一样,前一刻还狂风暴雨,下一刻又立时出了太阳。您自己是舒坦了,却把表小姐脸都吓白了。”

听得仓氏又将周思敏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了一把。

“哎,外祖母对不起你啊。”仓氏搂着周思敏后悔的说道:“若是当年郁家没有认回她,或者认回了也没因为心软而由着她那般闹腾,你们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了。”

若是郁小仙没有和周思敏分开,那她们母女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势若水火之态吧。仓氏回想起郁小仙将那秦芳芷当成宝贝疙瘩一般护着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只觉得是那孩子抢走了本属于周思敏的福气。

“外祖母,您说什么呐!”周思敏却摇了摇头说道:“您以为侯夫人是真的疼爱那秦姑娘吗?”

虽然说子女不该在背后议论父母,但是郁小仙并不把她当女儿看,周思敏这边说起来便也没什么压力了。

仓氏面露疑惑之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思敏便噗嗤笑了一声:“外祖母,若侯夫人真的疼爱秦姑娘,就该将她教成一个内外兼修的淑女。你看她每次碰到我就要大喊大叫的,名声都坏了。”

仓氏听了,却苦笑道:“她是被你激的。她老想看你的笑话,但是你总也不上当。她自然气急,就在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了。”

她甚至能想明白那秦芳芷为何会这样。不过是想要朝着周思敏炫耀她所受到的宠爱罢了。却不知周思敏也没将郁小仙当成亲娘,这心里自然就不会伤心。

一时间仓氏不知dào

是难过还是欣喜。难过的是外孙女和女儿形同陌路;欣喜的是外孙女这样就不会受到伤害。

“对啊,我又不怕她,所以才不会上当。”周思敏笑呵呵道:“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除了说几句狠话,别的又能干些什么呢。”

买凶杀人?她知dào

去哪里买凶么?又是哪来的自信不会被人发xiàn



“你也别小看了她。即便她自己没法子对你做什么,但是她的父亲开国侯呢?幸好你身边还有两个会武功的丫鬟。”仓氏一想到有人对周思敏动了邪念,这心里的担忧便跟那雨后的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不然你这每日里都要往外跑,外祖母这心里得有多担心!”

一边说,一边又将周思敏搂的紧了些。她恨不能将周思敏就留在身边,日日都要和两个媳妇念叨着让两个孙子娶了周思敏去。弄得王氏和周言绣现在成日里躺在床上养胎,正院这边倒是一步都不肯跨了。

其实她心里更中意的是郁嘉言,但王氏死活不肯,她才将主意打在了郁嘉义身上。但是想想也觉得不太现实,周思敏比郁嘉义足足大了六七岁,仓氏跟周言绣提了一句的意思也就是想着给周思敏保个底。如果周思敏实在嫁不出去了,嫁给郁嘉义就是她的最后一张底牌。

可就这么一句话便吓得周言绣龟缩在院子里不肯出门了。

难道自己这外孙女就那么不得人喜欢么。仓氏低下头仔细端详着周思敏,却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发愁。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是没人肯要呢。

“老夫人……”

正感慨着,外头又进来一个婆子,竟用了一种极为惶恐的声音来禀告道:“二少爷回来了……”

仓氏皱眉,回来了就是回来了,怎么这婆子竟做出这副死了人的样子。

“有什么话好好说。”刘嬷嬷觑见了仓氏不悦的神色,便上前指着那婆子骂道:“慌里慌张的像个什么样子!”

可那婆子却不曾镇定半分,只是叫道:“是被抬着回来的!”

什么?!

仓氏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然后便听到周思敏大叫道:“外祖母!您怎么了!”

她努力的睁开眼朝着周思敏望了过去,也想要应和对方一声,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喉咙里好似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嘉言是被抬着回来的,难道说是出了什么意wài

不成!那样的话,岂不是让她这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悲从中来,两行清泪便从那大睁着的双眼里流了下来。

周思敏见到外祖母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心中大恸,一边给对方揉着胸口,一边大叫着:“快去叫大夫!”

然后又转过头怒斥那婆子道:“你这婆子是想要做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吞吞吐吐的连话都回不好吗?外祖母要是有个好歹,我看你也别在府里待了,收拾收拾铺盖赶紧回乡下庄子上养老去吧!”

那婆子也是被吓得不轻,却也知dào

此时决不能再说错一句话了,便跪在地上哆嗦着回道:“表小姐,事情是这样的。老太爷带着二少爷一起下的学,两人坐的马车行到城东时,那马不知dào

怎么回事就受了惊,虽然中途得了郁骠骑的相救稳住了受惊的马,但是老太爷和二少爷却都被磕了头晕过去了。”

昏过去了?

众人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又得了一个更坏的消息,老太爷也昏过去了?

“老太爷呢?”周思敏厉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只有二少爷进了门?”

那婆子只差哭着回话了:“老太爷被郁骠骑接到将军府了!”

“什么!”周思敏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去看仓氏,却见仓氏眼皮子一翻立kè

就昏倒在了身后的软榻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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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谋求

“外祖母……”周思敏慌得哭起来,却听刘嬷嬷在旁边劝道:“表小姐,您可不能慌啊。您要是也慌了,这府里可就没人能顾得上老夫人了!”

后宅内院里的三个女主人,仓氏昏了,王氏和周言绣都怀了孕,如今能指望上的也只有周思敏了。

周思敏听了,哽咽着擦干了眼泪,然后又追问那婆子道:“两位舅舅知dào

吗?”

那婆子忙点头回道:“知dào

的。大老爷陪着二少爷回来了,二老爷这会儿正要赶去将军府将老太爷给接回来呢!”

周思敏得知家里还有能做主的人,这才暂时放了心,转过身又去守着仓氏。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仓氏的身边,心里却万分担忧。那郁骠骑是个什么人,她是有印象的。三年前那人就威逼过郁家跟他合族,但是被郁家给拒绝了。如今那人当街掳走了外祖父,其中含义真是一目了然。

周思敏甚至怀疑当街惊马这事也是对方干的。

“祖母……”

不过一会儿,得了消息的郁嘉琪便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她原本是想来跟祖母说她二哥的事情的,却不料进了院子才得知祖母也晕过去了。

“表姐……”郁嘉琪一进门,就看到仓氏正躺着,旁边坐着一动不动正发呆的周思敏。也许是找到了主心骨,又或是找到了同命相怜之人,郁嘉琪一下子就扑到周思敏身上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啊!我听那些奴才说二哥他流了好多血,可是父亲不肯让我去看,我也不敢告sù

母亲……”她哆嗦着害pà

极了:“表姐我好害pà

。”

周思敏抱着她,柔声安慰道:“表妹别急,舅舅不让你看是怕你忧心。舅母那边,你这么做却是对的。舅母有孕在身,肯定受不了这个刺激,你此刻就该擦干了眼泪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陪在她身边,以防那些奴婢们慌里慌张的说漏了嘴。”

她给郁嘉琪布置了任务,为的就是不让对方没了主张,昏头昏脑的只知dào

伤心难过。

“大舅舅顾着二表哥,二舅舅顾着外祖父。我这边守着外祖母,你母亲那里就只能依靠你了。”周思敏低低说道:“你做到了就是给大舅舅分忧。若你做不到,那些奴婢少不得又要去烦扰大舅舅。到时候大舅舅又要操心大舅母,又要担心二表哥。他就一个人,你就不怕把他累垮了?”

一席话就将郁嘉琪混乱的思绪全给理顺了。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对周思敏道:“表姐,你说得对。这时候我再要跟你哭,再要闹着去见二哥,那就是不懂事,就是不孝。”

她好似一下子长大了一样,站起身朝着周思敏谢了一礼:“祖母这边就劳您费心了。我这就回母亲那里守着!”

说完又深深看了仓氏一眼,然后一转身急步就走了出去。

刘嬷嬷在旁边看了,对周思敏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嬷嬷,哥哥那边还请您派个人去通知一下。”等到郁嘉琪走远了,周思敏又转头对刘嬷嬷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理应回来帮衬一把。而几位长辈恐怕是顾不上通知他的。”

就算顾得上,也不会主动去说的。

刘嬷嬷应了一声,急匆匆出了门找人安排去了。

周思敏便又转头看了仓氏一眼,抿着唇到底还是将眼泪忍住了。如今之计,也是能祈祷二舅舅郁正德能顺利将外祖父从将军府给接回来了。

只是一想到那位郁大将军曾经干过的事情,周思敏便本能的觉得事情不是很好办到。

如她所料想的那样,郁正德在将军府的花厅里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了,那位郁大将军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让郁正德去见郁老爷子。

“郁宗阳!在下一直以为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为我天舟开疆扩土的将士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可今日见了阁下,才知dào

这种想法有多么的可笑!”郁正德气的要死,忍不住就站起了身,对着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指责道:“家父受了重伤,郁骠骑却不让在下将家父接回府中休养,甚至不肯让在下与家父见上一面。敢问郁骠骑,您这是想用家父的性命来威胁我郁家向你低头吗?”

坐在郁正德对面的郁宗阳闻言却皱着眉摇了摇头:“正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伯父被摔坏了头,难道我就不急吗?是大夫说伯父现在不能吹风,不能胡乱移动的!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将伯父接回去才是真的要害了他呢!”

和人们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位郁宗阳郁骠骑的生的一点儿也不英武。他的身材只能说是适中,放在朝中和那些文人比可能还觉得有些壮硕,但若是给他扔进那些武将的阵列里,他便显得尤其的“瘦弱”了。甚至他的长相也不凶煞,一张容长的脸上留了几缕长长的胡须,即便家常在家,却也穿了宽袍大袖,摇着羽扇,作了一副儒将的打扮。

“谁是你伯父了!家父的兄弟姊妹惧已作古,郁骠骑这样的能人咱们郁家高攀不起!”郁正德却是见不得对方这副虚伪的样子,忍着怒气说道:“郁骠骑,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你就别端着你那副小人样子来恶心我了。你不就是想在我们郁家的家谱里添上你们这一支吗?做什么曲里拐弯的总也说不到正题上去!”

合族这种事情,闹大了谁的脸上也不好kàn

。但是被人逼到这份上了,郁正德也顾不上那面子了,干干脆脆的便明说了出来。

郁宗阳脸上顿时就浮上了一层尴尬之色,将那柄羽扇往桌上一扔,然后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郁氏家谱出来,让一旁的奴才递到郁正德面前,和气的说道:“贤弟既然知dào

为兄的为难之处,便还请多多关照一番了。”

那奴才便低头朝着郁正德走了过去,然后弯着腰双手将家谱奉上。

郁正德却根本看都不看,鄙夷的说道:“如今郁氏的族长就在府上,郁骠骑将家谱拿给我看却是没用的。没有他老人家点头,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岂敢随便玷污祖宗的脸面,混淆郁家的血脉?”

停了停,见到对面那人被气的青白的脸色后,郁正德又道:“所以还请郁骠骑将家父交给在下,等家父回府休养康复之后,再商议此事。”

如果不是郁老爷子被对方拿捏在手,郁正德根本不会和郁宗阳浪费口舌。就冲对方这种小人模样,郁家就不会同意将其记到族谱里玷污了郁家的名声。

“你想的美!”郁宗阳觉得自己被戏弄了,顿时就气的失了风度。他黑着一张脸,对着郁正德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军今日就明明白白告sù

你一声。你想要抬了你父亲出去,可以,拿你郁家的族谱来!若是不行,这事就免谈!”

郁正德却不肯妥协,针锋相对道:“郁骠骑这是要将事情闹大?好啊!我们郁家怕什么,大不了就舍了这张脸和你告到朝廷上去,让圣上来裁夺你这事做的对还是不对!”

居然当街抢夺人父!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可是郁宗阳听了,却半点也不害pà

,反而嘿嘿冷笑道:“也行啊。本将军在姜桐窝了三年,为圣上打了无数场胜仗,没有功劳也该有个苦劳吧。如今刚到京城就救下了多年失散的伯父,那些赏赐就都不要了,只求圣上给个恩典让本将军与至亲相认总行的吧?”

本朝与前朝可不一样,那些世家历经几代削减,原本就是苟延残喘之势,再加上洪贼洗劫,便更是危如累卵。圣上顾忌前朝世家的力量,拼命打压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帮着对方正名?而这些世家明知圣上之意却无力反抗,一个个都乖得跟猫似的。

可郁正德却是冷哼了一声,骄傲的说道:“郁骠骑,收起你那等龌龊的小心思吧。我郁家既然能被新谱牒列入前三,自然是将所有能威胁到圣上的力量都卸空了。你这话跟那冯家和王家说说还有些作用,拿来威胁我们郁家却是不会成功的。郁家清贵,虽然没了那些强权旧势,却还有一副铮铮铁骨。圣上若当真不为我郁家做主,郁家子孙便是当场撞死在宫殿上又有何惧?”

这是在拿性命做赌注。

看着郁正德这软硬不吃的样子,郁宗阳顿时又是头疼又是喜欢。头疼的是这样的人不好对付,喜欢的是这样的人若真能成了自己的亲戚,那不正好给他脸上添光吗?

“贤弟,你还是太迂腐了。”他也是个能人,前一刻还怒发冲冠,下一刻又温和的笑了起来,耐着脾气温和的劝道:“你要见伯父,可以。为兄现在就可以让你去见他。甚至你也可以叫上大夫一起过来诊治,看看为兄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若到时你还坚持将伯父接回去,发生什么后果你可别赖在为兄身上就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都和郁家撕破脸了,再不成功便只能成仇了。

郁正德被对方一口一个为兄的叫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却又不得不忍下。好不容易唬的对方示软,肯让他带着大夫去见一见郁老爷子,他哪里还敢再激怒对方。意气用事的都是莽夫,他却还有理智克制。想到这里,他便又冷哼了一声说道:“只要将军莫要倚强凌弱,正德自然不会朝着将军身上泼污水!”

这才谋得了和郁老爷子见面的机会。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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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卑劣

郁正德跟在郁骠骑身后出了花厅,带上了久久等候在外的大夫,然后一行人匆匆拐过书房,便朝着主院走去。

看着这位同姓将自己的父亲安排住在主院,郁正德这心里便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dào

该感激对方尽心尽lì

呢还是指责对方图谋不轨。

“宗阳,你……”

秦氏听到丫鬟禀告说将军来了,便匆匆出了暖阁来迎。见到跟在身后的郁正德时,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迷茫。

她去过郁府很多次,但只是见了郁府的女眷,对郁正德却并不认识。

“爹。”郁骠骑的幼女郁凌南也迎了过来。她比秦氏要活泼些,见到跟进来的陌生男子后,居然也不害pà

,反而大咧咧问道:“这是谁啊?”

郁宗阳见状就瞪了她一眼,斥道:“没规矩!这是你二叔知dào

吗?还不快给你二叔见礼!”

一边说一边使劲给郁凌南使眼色。

可郁凌南却并不给她爹这个面子,见到这个“二叔”神色倨傲心中便觉得很是厌烦:“爹爹,你怎么老是这样!这又是从哪里跑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啊!居然还让我给他行礼?门都没有!”

一席话说的郁宗阳脸色爆红。

他是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当初在村子里受了很多白眼,发达之后就总想着衣锦还乡,让那些曾经小看过他的人好好kàn

看。因而在面对那些旧日的村民时,虽说这态度上是高傲了一些,但是对对方所求的事情却也会尽量办好。

一来二去的,来巴结的“穷亲戚”就有些多。

刚刚跨进屋子的郁正德原本还因为见了陌生的女眷而觉得有些尴尬,听了这话后便立时抛弃了那些不自在,不冷不淡的说道:“郁小姐说的是!在下可不敢攀上贵府,也请郁小姐莫要乱认亲戚才是!”

既然双方都看不顺眼,又何必凑到一起去!

郁凌南已经十五岁了,哪里听不出郁正德语气里的嘲讽之意。一时间又羞又恼,不顾秦氏在身后扯着她的衣服,反而伸出手指着郁正德叫道:“好你个穷酸土包子!既然不想攀上我们,那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啊!”

一句话没说完,郁凌南就被郁宗阳当众赏了一个耳光。

“父亲!你为何要打我!”她虽然是个女孩子,却也是娇养大的小姐,脾气骄纵固然是没的说,但那也是郁宗阳宠出来的。如今被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责打,郁凌南直接就懵了,反应过来后不由又气又心痛:“就为了一个穷酸,你竟然打我?”

一边哭问一边回头就找秦氏,然后就扑到对方怀里哭道:“母亲……你要为我做主!”

秦氏在郁宗阳对郁凌南说“这是你二叔”时,就已经猜到了郁正德的身份。所以见到女儿被打,纵然心中再有不舍,却也没站在女儿那一边。她一边顶着丈夫冲天的怒气,一边就搂着郁凌南往旁边的厢房走。

“别哭了啊!”她低声劝着,好不容易将人给搂到了厢房,将门一关这才将郁正德的身份给说了出来:“你这一个耳光真不是你爹想打的啊。他也是逼不得已。你可知那一位是个什么身份?你就这么得罪了他,可知却坏了你爹的大事?”

秦氏一叠声朝着郁凌南说道,却也舍不得责骂她,只能让丫鬟赶紧拿了药膏给郁凌南已经肿起来的面颊涂抹。

“他是什么身份?”郁凌南听说那人身份不凡,便停住了哭泣问秦氏道:“难不成比我爹的官还要大吗?”

要知dào

郁骠骑的爵位已经到了从一品了,虽然只是个虚职散官,但是武官当中却是再没人比他更惹眼的了。而郁凌南敢给别人脸色看,不就是因为她爹的爵位高么。

秦氏听了,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凌南啊。你爹的这个骠骑大将军的名头听着是好听,但这名头却是用兵权换来的。他能进京,就不能带兵,所有的兵权都要收归贤王府,由王府那位王爷统调。而那位王爷身后是谁?是皇上!这就是说,皇上根本就不信你爹爹,这才想了法子收了你爹手里的兵权。”

这些话,秦氏每夜都要听自家夫君唠叨几句。是啊,他一个将军,手里却没了兵,那跟老虎被拔了牙又有什么区别!

“这跟今天来的那人有什么关系?”郁凌南忍着脸颊上的疼痛眯眼问秦氏道:“难道那人就是王爷?”

看着也差不多吧。听说贤王也有二十几岁了,虽然未婚,但年纪也不小了,跟刚才那人倒也能对的上。

“他怎么会是王爷呢!”秦氏道:“那人是京城郁家的二老爷。就是躺在东厢那老头的小儿子!”

秦氏这么一说,郁凌南立kè

就知dào

那人的身份了。京城郁家四个字是永远不可能指他们将军府的,而因为同姓的关系,郁凌南对对方也很是注意,更早早就知dào

了父母的打算。

“父亲一定是恨死我了。”她顿时就后悔起来,还抱怨秦氏道:“母亲你刚才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秦氏也是追悔莫及。

这边母女俩在房中长吁短叹,那边郁宗阳也是低三下四的给郁正德陪着不是:“小女被她母亲给宠坏了,冲撞了贤弟,为兄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贤弟就留在寒舍吃顿便饭吧?为兄一定会让她出来给贤弟赔礼道歉的!”

他却不知dào

,他越是这样,郁正德就越是看不上他。

“家父遭此大难,身为人子不能以身代之就已是大罪,如何还能咽的下饭食?”郁正德不轻不重的刺了他一下:“郁骠骑若是真心要赔礼道歉,还不如就让在下接了家父回去。家里大大小小都在担惊受怕,满府的人都食不下咽,郁骠骑如何能懂?”

郁宗阳却好似听不出对方的讽刺之意一样,面色肃然的说道:“为兄也是为了伯父的身体着想。贤弟既然不信,尽管进去看看就是了。”

然后一掀帘布,低头就先进了暖阁。

郁正德在心里又骂了对方一句,便也跟着进了门。

进门就是一股血腥味道传来。郁正德心中一痛,强忍着泪意往前急走了几步,便见到郁老爷子正闭着眼躺在床上。他满脸都是伤痕,想来是被多次撞击后才会如此。身上因为盖着被子,却是看不出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周先生……”郁正德只看了几眼后就急忙将位置让出来,让大夫上前查看。

那位姓周的大夫便将药箱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然后便撩了袍子坐在床边给郁老爷子细细探查伤势。屋子里都是男人,那大夫也不避讳,诊了脉又观了面色后便又将被子掀开,细细查看郁老爷子身上的伤势。尤其是腰背和四肢,几乎是一寸寸细细看了一遍。

郁宗阳在旁边看了,眉头挑了挑,半点也不见担忧之色。这老头身上原本是没有骨折的,但是他为了留下对方,便亲自抱着对方在屋里的桌子上撞了两下,如今那左手和右腿都肿的跟馒头似的,不骨折也脱臼了吧?

哼,除非是神仙来了能立kè

治好了对方,否则便是御医在此也不敢让这老头随意移动。

“哎……”周大夫长长叹了一个口气,显然也是看到了郁老爷子的情况,为郁正德难过而已。

“周先生,家父……情况怎么样?”郁正德听到周大夫叹息了一声时,心里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令尊面色青白,脉芤而涩,是失血有瘀之症。他迟迟昏睡不醒,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周大夫实事求是的讲道:“而且令尊左臂和右腿均有骨折之相,需yào

立kè

复位固定。”

郁正德一听,脸色立kè

就白了:“您的意思是说,家父只能待在这里养伤了?”

那他们郁家岂不是一定要受这小人掣肘?

周大夫瞟了郁宗阳一眼,点了点头:“令尊短时间内是没法移动了。”

他是看出来了,这郁宗阳是一心要拿郁老爷子来威胁郁正德呢。他虽然不知dào

对方想要从郁家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对这种趁人之危的卑劣手段却是十分排斥的。

可他也不能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就胡说八道吧。郁老爷子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他就算有心相帮对方也做不到。

郁正德听了,顿时又是心痛又是绝望。心痛父亲受了这么大的罪,绝望的是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郁宗阳的逼迫。他若是当真到皇帝面前告一状,对方一怒之下要是将父亲扔出来了怎么办?

且郁家还要担一个恩将仇报之名。

一时间他满脑子都是各种想法在交战,竟不知dào

哪一种才能真zhèng

帮他走出绝境。

“贤弟,为兄没有骗你吧?”郁宗阳忙凑上来说道:“伯父这样子的确是不能移动的。”

郁正德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那种愤nù

、伤心和忍耐都一齐折磨着他,使他说出口的话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老天对你真好。”

郁宗阳眼皮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躁了。他暗暗说服自己不要着急,反正郁家老头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过来。他要是把人逼得太急,即便事情办成了,两家人日后也很难相处。

“贤弟,为兄知dào

你心情不好。”他便也摆出一副同样悲伤的表情,对着郁正德道:“不过你还得多想想伯父的身体吧。这样吧,你不说说府里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消息吗?不如你先回去找你大哥商量一下,轮流派人过来服侍老爷子?”

他拍了拍郁正德的肩膀,露出一番同甘共苦的做派:“反正我这边会亲自守着老爷子的。倒是你们兄弟俩,来回奔波若是不便,就算住到将军府也行的。”RS

第二百零三章 雏鸟

郁正德浑浑噩噩的回到郁府后,才听下人禀告说仓氏也昏过去了。

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滚带爬的就朝着松鹤堂跑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郁正身正伏在软榻上呜呜哭泣,反倒是外甥女周思敏一脸镇定,站在一旁柔声安慰。

见到郁正德进了门,她仰起脸就是一喜:“二舅舅,外祖父可被接回来了?”

郁正身也转过头,挂着眼泪一脸企盼的望着他。

郁正德望着这两张脸,一时间竟不知dào

该如何接话。他摇了摇头:“父亲受伤颇重,至今昏迷不醒。他左臂和右腿也都骨折,大夫说不能移动。”

往前急走几步他又看到了仓氏那张紧闭双目的脸,一时间又是惶恐又是心痛:“大哥,母亲这是怎么了?”

郁正身已经四十多岁了,性子却十分纯良憨厚。听到郁正德问话,顿时眼圈又是一红,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周思敏看了,心中又是一叹。大舅舅教书做学问也能说是人中翘楚了,处理起俗事却犹如稚童。

“二舅舅,您别担心。”郁正身说不出话,周思敏无奈之下只好低声回道:“大夫说外祖母是气怒攻心之下被痰迷了心窍,待喝下几幅化痰顺气的汤药后,症状自会缓解。”

郁正德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那嘉言的情况呢?”他干脆不问郁正身了,而是直接问周思敏道:“大哥在此守着母亲,嘉言那边岂是无人照应?”

他记得郁嘉言被抱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血,滴滴答答的洒了一路。但那时他还有父亲要忧心,便没有顾得上。

现在想想,也是凶险异常。

“二表哥已经清醒了,如今他身边正有我哥哥在照应呢。”周思敏又缓缓回道:“原本嘉义也要过去的,但思敏不太放心二舅母那边的情况,便打发他去陪着二舅母了。而大舅母那边则有嘉琪陪着,二表哥的事情也没敢告sù

她,暂时便瞒了下来。如今府里除了外祖母还昏着,其他的事都还好,一时半会的倒是不用二舅舅操心。”

停了停,她又道:“思敏也不知dào

这么安排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但如今郁家正处多事之秋,思敏想着大家正该各司其职、莫要慌乱了才是。”

她倒不怕事情没安排好,只怕郁正德嫌她多事。

不过郁正德显然不会这么认为,听了她的话后心中大定,急忙赞道:“你做的很对。若是郁家能安稳过了这一关,你功不可没。”

他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外甥女了。原本在大门口一听下人说母亲也昏过去的时候,他就担心郁府一定大乱了。他大哥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的,没有母亲坐镇,大嫂和言绣又都怀着身子,对方定然也要自乱阵脚的。

却没想到漏算了一个周思敏。有她在场,竟将所有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所以他这一路走来,看到那些下人虽然有些惶恐,却并不慌乱,一切内务还是如同平常那般显得井井有条。

“二舅舅,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您这么说是不把思敏当自家人了吗?”周思敏却摇摇头,一时间竟难以抑制自己的悲伤之色:“对思敏来说,一切都比不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平安重yào

。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思敏就什么都不求了。”

仓氏和郁老爷子给了她不逊于周思文的疼宠,已经成为她不可缺少的家人了。

郁正德听了,也是心酸不已。

“好孩子。”他只能不停说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果真没白疼了你。”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几句,郁正德这才对郁正身道:“大哥,那郁宗阳图谋不轨,我担心你无法应付他,就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停了停,见到郁正身迷惑的看着自己,便暗暗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想一个人住到将军府侍奉父亲。郁家上下还有母亲就要拜托你了。”

将郁正身这样一个憨厚的人放到将军府上,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两相比较之下,自家虽然事多,但至少没有那居心叵测的人一天到晚的盯着。

而且母亲这边还有周思敏看着,郁正德便更加放心了。

“既然你这么说,父亲那边就只能仰仗你照应了。”郁正身也不觉得郁正德的安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马上答yīng

下来:“家里你不要担心,大哥一定会照应好的。”

虽然听郁正身这么郑重保证了一声,但郁正德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儿。反而又转身嘱咐周思敏道:“思敏,家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你大舅舅这边,还请你多多帮衬他一些。”

周思敏点了点头。

郁正德又深深看了仓氏一眼,然后才转身大步离去。看到家里没乱,他甚至连二房的院子都没去,就安心的往将军府去了。

周思敏想了想又不放心,但她一时间也不知dào

能帮些什么忙,便只能作罢。

如此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贤王府的马车过来接人时,周思敏只让人取了一幅画交给车夫便又匆匆回到了主院照看仓氏。

郁正身执意要侍奉仓氏,但其实他除了睁眼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熬了一夜,整个人都憔悴了,还是周思敏让几个嬷嬷强拉着他才肯下去休息的。

“表小姐,奴婢刚才看到老夫人的手好像动了一下。”一看到周思敏回来,睡莲便朝着她惊喜的说道:“表小姐,您说老夫人是不是就要醒了?”

周思敏听了,一时间也是惊喜万分:“真的吗?让我看看。”

说着她便坐到了仓氏身边紧紧盯着。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仓氏并没有清醒的征兆。她呼吸绵长,喉咙里有细微的响声,咕噜咕噜的好似水壶里沸腾的开水。

睡莲顿时就有些羞愧,自责道:“也许是奴婢看花了眼。”

周思敏却摆摆手道:“关心则乱。你也是担心老夫人的病情,这有什么好自责的。一会儿换下水仙后,你也多休息一会儿吧。老夫人这一时半刻的也醒不过来,你们若再弄垮了身子,就没人来照顾老夫人了。”

她半是吓唬半是诱哄的将几个熬了一夜的丫鬟赶回去歇下了。

守着仓氏看了小半日的光景,刘嬷嬷突然急匆匆走到门口,甚至来不及进门就开口叫道:“表小姐……常岭郡主来了。一直吵闹不休的不肯下马车,王府的管家让您到门口去迎呢。”

李延玉过来了?!

周思敏睁大了眼睛,面色惊诧。简单的指了几人留下守着仓氏,她才随着刘嬷嬷一路往外院走去。

郁府的大门口,两俩青灰的马车貌不惊人的停在那里。陈琳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辕上,脸却面朝车帘苦苦劝着:“郡主……您下了车就能见到周小姐了……这是她家啊……”

可回应他的却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和百灵几个丫鬟不断的惊呼:“郡主,您不能这样,会伤到您的……”

陈琳心中一凛,便又催促下面的奴才道:“再去催催,让周小姐快一点!”

不是他不客气,而是李延玉今日太不寻常。即便让人拿了周思敏新作的画放在了她怀里,但那也只能保证她不疯。

不过她整个人明显和平日里表现的不太一样。

她不再安安静静的坐着,而是一个劲的围着书桌和椅子转悠。下人苦劝了也不行,生怕她把自己转晕,便索性将那一套桌椅都抬了出去。

却哪想到这一抬就将李延玉抬出了毛病。她顿时就发了狂,追着那套桌椅又哭又叫,将好几年不曾见过郡主发狂的丫鬟们吓得魂飞魄散。众人迅速请了陈琳过来,陈琳也是无奈。郁家出了点意wài

的事,他也是知dào

的。自然不能在这当口强令周思敏进王府陪着李延玉。

好说歹说,最后只有将那椅子搬到了马车上,才将哭叫的李延玉弄上了马车。

可是总不能抬着椅子进郁府吧?

陈琳苦恼极了,心中暗暗想着等王爷回来,一定要劝对方好好整治一下京城的治安。如果不是治安不好,郁老爷子就不会出事。郁老爷子不出事,郁老夫人也不会晕倒。

而若不是郁家老两口出事,周思敏也不会脱不开身不去王府……那样的话,郡主也就不会发狂了。

正幽怨的怪罪着京城的治安呢,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陈管家,郡主怎么了?”

陈琳一回头,便见周思敏已经走到了马车前。他张了张口正要回答,却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一轻,整个人就从车辕上被推了下去。

这场景可将周围人吓得不清。陈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像这样从马车上一头栽下,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老命吧?

不过幸好有车夫早早就守在了马车边,见状立kè

上前托了一把,这才将陈琳管家的老命给救了回来。

而惊魂未定的陈琳正要回头斥责那推他的人时,却惊愕的发xiàn

本来已经发狂的郡主此刻正坐在车辕上朝着周思敏呜呜哭泣。

那模样就好似被拐带了的孩子又见到了亲娘!

他顿时就知dào

刚才推自己的人是谁了。

“把郡主带下来吧。”周思敏见了李延玉的样子,顿时就一阵心疼。对着身边的周星吩咐了一声,便见周星轻轻一跃,驾着李延玉的胳膊就将对方给卸下了马车。

而李延玉脚一沾到地,便立kè

如那雏鸟一样张开双臂朝着周思敏就扑了过去。RS(

)

第二百零四章 助力

周思敏两辈子都没有过孩子,这一刻却恍然觉得李延玉成了她的孩子一样,填补了她心中空缺了的哪一环感情。

“怎么啦?”她微微笑着抚了抚李延玉柔软的头发,柔声道:“瞧你这委屈的。”

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李延玉的委屈,所以她心里也很心疼。

“周小姐……真是对不住。”陈琳也是尴尬,心中满满都是离间别人骨肉的罪恶感。他上前走了几步,弯腰谢道:“给您添麻烦了。”

周思敏拥着李延玉,任由对方埋在自己胸前拱啊拱的也不在意。

“陈管家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笑道:“也是思敏失了约定未能到府上和郡主见面,才又劳驾您老人家跑了这一趟。”

一边说一边又对刘嬷嬷道:“嬷嬷,还要烦你去请大舅舅出来招待一下陈管家吧。”

刘嬷嬷自然应诺。

陈琳却忙客气道:“不用这么麻烦。府上事情多,就不必再分神照应老奴了。倒是周小姐这边若有什么难事,尽可和老奴招呼一声。”

陈琳在周思敏面前将自己的身份摆的很低。这让站在一旁的刘嬷嬷十分惊诧。

周思敏也不矫情,便抬手请道:“陈管家还真是雪中送炭。思敏的确有事相托,还请陈管家里面请。”

陈琳这才放下心来。

他就怕周思敏跟她客气。可周思敏这般模样,显然是将李延玉真zhèng

放在了心上对待,而不是因为王府的威势而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永远都孤零零的坐在上面。

一行人井井有序的进了郁府。百灵几个丫头也是大松了一口气,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思敏的身后。

李延玉正被周思敏牵着手,一步步极乖巧的跟着。陌生的环境让她紧张,让她不禁和周思敏贴的更近。

百灵等人在后面见了,越发觉得以后要对周思敏更加恭敬。她们原本只因为周思敏跟那冯家小姐一样,只是个能以画让郡主安静下来的奇人。但也仅仅只是让郡主安静下来,再多的变化却是没有了。

而今天上午的变故却让她们突然意识到了周思敏和冯锦曦的不同。冯锦曦对李延玉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存zài

。郡主需yào

的只是对方手里的画,却并不需yào

她那个人。而周思敏却不一样。郡主不仅需yào

对方手里的画,更需yào

对方这个人。光有人没有画,郡主一样乖巧安静;而光有画没有人,郡主照旧要发疯发狂。

“陈管家……”

尽管陈琳直言不要再去麻烦郁正身了,但是刘嬷嬷还是派了人去将大老爷给请了回来。不仅如此,便是周思文和郁嘉义也在。如今几人已经提前一步赶到了花厅,看到陈琳到了,便先一步迎了过来。

“大舅舅……”周思敏也往前急走了几步,对他们介shào

道:“这是常岭郡主。”

郁正身几人便又给李延玉行了礼。

“大老爷真是太客气了。”陈琳惶恐道:“府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按理说老奴就不该来给府上添麻烦的。只是郡主只认周小姐一人,一日见不到周小姐立马就会不适……”

他感觉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当这些话都说出口时,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假。

“这是她应当做的。”郁正身却信了,还急忙回道:“还请陈管家不要客气。”

陈琳便更尴尬了。

“大舅舅,嘉义,陈管家是来帮忙的。”周思敏对着郁正身道:“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跟陈管家说了。他若是能帮忙自然会帮的,就算帮不了忙,说动哪个擅治昏睡之症的御医帮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看看也行的啊!”

周思敏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郁正身的心坎上。他虽然不理俗务,但因为他是长子,郁家有什么事情郁老爷子也不瞒他。再加上有郁正德的不时点拨,他自然知dào

那郁宗阳将郁老爷子抢到将军府是打的什么龌龊主意了。

所以他昨天一整晚都在纠结这事该怎么办。是该为了孝道屈服郁宗阳呢,还是为了祖宗的脸面拒绝了对方。可是不管选哪一种,对郁正身这个不惜命却爱惜羽毛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煎熬。

“真的吗?”听到有人可以帮忙,郁正身顿时大喜,忙将陈琳就往里面迎道:“陈管家,您真是太热心了!”

“热心”的陈琳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妥之处。难不成这郁家二老的昏迷还有什么内幕不成?他这般应承下来会不会给王府带来麻烦啊?

陈琳暗暗想着,为自己一时不察而说出的大话产生了无比的悔意,却又因为周思敏逢迎了那一番而没法反悔。

一时间心绪复杂,却在瞄到站在周思敏身边的李延玉时,一下子就静下心来。

只要是为了这位小祖宗,王爷只怕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吧?

几人陆续走到花厅就坐,李延玉紧紧挨着周思敏在一张软榻上坐下,然后就靠在她身上好似在发呆。她的视线好巧不巧,正好就落在了郁嘉义那个方向。这叫郁嘉义十分不安。几次回视过去,却又发xiàn

李延玉的视线是放空的,人根本就没真zhèng

看他。

而周思文则一直关注着周思敏的情况。他看了许久,发xiàn

这位常岭郡主的确如妹妹说的异常乖巧,根本就不会对周思敏产生什么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周思敏则没有注意到这两人。她一边有意无意的抚摸着李延玉的头发,一边认真听着郁正身和陈琳的谈话。

“三年前他就经常纠缠我们,直到他后来去了姜桐征战,才让我们安静了几日。”郁正身一提到郁宗阳便有些不齿:“三年过去,他又回了京,且比之前爵位更高。那合族的心思自然也更甚了。昨日家父被撞伤,又好巧不巧的被他救了去。这一下,他的气焰更加嚣张。只是我没有和他见面,却也不知dào

二弟是怎么应付他的。”

说到这里,郁正身不免感到有些惭愧。

陈琳听了,倒没好奇郁正德的处境。左右就是威逼利诱,却不知dào

郁正德那边能不能扛住就是了。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头问道:“府上的马车好端端的怎会受惊?那匹受惊的马呢?车夫呢?”

和周思敏一样,他也怀疑这起事故是郁宗阳搞的鬼。

“车夫被摔在地上摔死了,那马则被郁骠骑当场诛杀了。”郁正身回想起那日在街头上看到的血淋淋的场景,身体便止不住又的要哆嗦。

“陈管家,这事处处都透着古怪。”周思敏见郁正身说的不全,便又补充道:“那日和外祖父一起坐马车的还有二表哥。但是那郁骠骑偏偏只救下了外祖父一个,对二表哥却是不闻不问。我问了奴才才知dào

,二表哥那日是临时起意才跟着外祖父一起回郁家的。”

她停顿了一下,见到几人均是紧皱眉头一副想不出名堂的样子,便又道:“那郁骠骑只救外祖父而不救二表哥,无非是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他早就摸清了外祖父平时的习惯,以为那日外祖父和平日一样也是独自坐的车,所以他在救了外祖父后便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受伤的二表哥;另一个原因更可恶,那就是他也看到二表哥了,但是他觉得二表哥没用,便没有理会二表哥,而直接将外祖父掳走了。”

她不肯善意的去揣度郁宗阳,所说的两种情况都是用了最大的恶意在假设。

但是这两种假设都很合理。

郁正身不由更气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如今这世家的名头除了有些虚荣外,还能有别的用处吗?也值得他郁宗阳这般苦心孤诣,不惜害了人命以谋所图?”

而郁嘉义也是气的不清,小小的胸脯起伏不定,原本就严肃老成的脸更加肃穆,尖声尖气的说道:“这等恶贼,真该千刀万剐了才能解气!”

“表弟莫要生气。”周思文却比之前更稳重了些,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劝着郁嘉义道:“如今有陈管家替我们谋算,想来那恶贼也嘚瑟不了多长时间了。”

周思文的话让众人又一起向着陈琳望了过去。

陈琳想了想,郑重说道:“那郁骠骑官高位重,又正逢大军归来,天下归心之时。在这时候要扳倒对方,那显然是不切实jì

的。”

众人听了,不由一阵失望。

但是陈琳却笑着又道:“不过,众位也不用担心。虽然不能撼动他,救出郁老爷子却是可以试一试的。”

郁正身听了,不仅没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的说道:“陈管家万万不可。家父受伤颇重,大夫交代说不能移动他的。若不是有这样的条件限制着,我们郁家也不至于处处受对方掣肘了。”

周思敏也是垂下了眼眸,心中一片失望。

可陈琳却哈哈笑了两声:“老太爷不能移动,但是老太爷躺的那张床总可以移动吧?你们不放心我,总该放心那有着再世黄老之称的顾先生吧?照你们所说的看来,那郁骠骑可不是什么善茬,老太爷在将军府多呆一日,他就多担着一份风险。你们就不急?”

郁正身终于被说动:“那就有劳陈管家了。陈管家大恩,郁家永世难忘。”

说着就站起身朝着陈琳弯腰谢了一礼。

郁嘉义和周思文几人也纷纷起身照做。

“不客气不客气!”陈琳忙还礼说道:“虽然王爷还未回京,但是这事简单,单是老奴出马就能给你们办好了。”

他双眼明亮无比,好似急不可耐的立kè

就要办成这事似的:“你们只要将那个给老太爷看过病的大夫找来就行!老奴问过他后心中自有计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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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上门

接下了这件对郁府来说极为棘手的事情后,陈琳也不多在郁府逗留,急匆匆便走了。他从贤王府调了大批的侍卫和丫鬟后,便无比心宽的将李延玉留在了郁府给周思敏照应。

虽然嘴上说不用王爷出马,但是他还是给李延年去了一封书信,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写上,然后又在王府里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了那个在将军府给郁老爷子看病的大夫。

周大夫极为忐忑的进了王府,却只待了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便眉开眼笑的跟着一个眉眼平淡的男人出了门。

“顾先生,在下真的可以到府上参详黄老手记吗?”周大夫搓着手问顾西庭道:“可以带纸笔吗?”

顾西庭点了点头:“只要郁老爷子的症状都说对了说全了,黄老笔记就借你半日。”

周大夫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治病或许还没把握,但是辨证这样的基本功他若是还拿不准,那还有何面目在这京城里混?

“那在下明日就去济世堂找您。”说完,他又朝着顾西庭行了一礼,然后才上了马车兴冲冲的离开了王府。

顾西庭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唉声叹气的去找自己的马车。他的马车停在王府西面的一条深巷内,虽然有些远,但是僻静而无人。他满腹心事,愁眉不展,走到马车便时便朝着坐在车辕上的人无奈的说道:“我先送你回家。”

那人听到顾西庭的声音后,便将扣在脸上的斗笠拿了开来。

“你知dào

把我送回家的后果是什么吧?你就那么狠心么。”那人眉清目秀,难辨雌雄:“是嫌弃我不如元娘能干?还是觉得我没她漂亮?”

声音娇媚,虽然是一身郎君打扮,却十足十的是个美娇娥。

顾西庭皱了皱眉,平淡的面容上升起一抹愁容:“成澜,你别这样。元娘她母亲不在了,她现在除了我这个师傅谁也没有了。可你不一样,你有父母兄长,有亲眷好友。你为什么总要和她比?”

不错,这位带着斗笠做郎君打扮的人正是张成澜。不过,若是让周思敏现在来认,她都不一定能认出对方来。张成澜的变化太大了,就和那秦芳芷一样,如今的她高胸蜂腰肥臀,身材好到穿着再粗糙的衣服也能显出来。

“哎……你还是那么的无趣。”张成澜听到顾西庭的话后,脸上的怨恨表情瞬间就散了个干净。她轻轻唾了顾西庭一口,然后咯咯咯轻笑道:“原来你还死守着师傅和徒弟不能成亲的规矩呐?早说嘛……要是早知dào

王元娘还没和你成亲,我何苦还要为难你呢。”

眼波流转间全是妩媚惑人的风情。

顾西庭皱了皱眉:“那你还要不要回家?”

张成澜不下车,他也不上马车,就这么站在车辕前仰着脖子和张成澜对视:“你父母若是知dào

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他和车辕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似生怕被张成澜沾到衣角似的。

“他们若是知dào

我活着,只怕会被气死的。”张成澜幽怨的望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极快的蓄满了泪水:“我就知dào

,就算我这样求着你,你依然嫌弃我……你真是个狠心的人……”

她早已脱去了昔日的青涩,一举一动间都散着勾人的媚意。就像此刻明明是在哭泣,那声音却微微带着些暗哑的引诱,让顾西庭一下子就没了主张,手足无措起来。

“你别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dào

元娘这位昔日的好友如何就变成了今日这般轻浮的模样。

张成澜见他如此,便忽的从车辕上站起了身。深巷内少有阳光,她那纤侬有度的美妙曲线便在这暗淡的光线下更加深了轮廓。她的丝履踏在车辕上,目光幽深的望着顾西庭,低低道:“既然你不肯要我,我也不纠缠与你。左右再死一次好了……”

然后就露出一记惨然的微笑,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鸟一样在对方那惊愕的眼光中直直就朝着地面上扑了过来。

顾西庭那淡淡眉目一下子就变得幽深起来,大叫了一声“不要”之后就往前跑了几步,本能的就展开了双臂去接住对方。

“唔……”

顾西庭只觉得背后被撞得一阵疼痛难忍。他这身体终究还是太虚弱了,根本扛不住张成澜这一扑,两人一同就滚落在地。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紧紧的将张成澜抱在了怀里,只等到背后的痛楚轻了一些后,才又睁开眼,却见到张成澜伏在他身上朝着他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来。

“你故yì

的……”顾西庭气道。

他真是蠢,居然会被对方给骗到!

“对,我就是故yì

的。”张成澜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凑到他的颈间狠狠啄了一口,才又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回去告sù

王元娘一声,就说我张成澜回来找她收账了。她求之不得的东西,我会一件一件从她身边全部抢回的……嗯,这里面,也包括你哦……”

然后也不管顾西庭的身体已经僵硬,又故yì

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呵呵轻笑的离开了。

顾西庭躺在深巷的石板地上迟迟的爬不起来。这条巷子直通贤王府大门口,而贤王近日并不在府中,便也没有那需yào

拜见贤王的人在这条巷子里穿行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心想那张成澜如此胆大,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慢慢的举起手,伸出手指在唇瓣上轻轻摸了两下,心里沉甸甸的也不知dào

是喜还是忧。

一旁的马儿也烦躁,只温顺的等待着主人的驱使。

然而当顾西庭起身后,对那车辕处却连碰都不敢碰,更别提坐上去驾车了。他眼神复杂的在马车上又看了一眼,手指在张成澜扔在车辕上的斗笠上轻轻碰了一下,却仿佛被烫到了一样急忙又缩回了手,然后一转身连头也不回,便急匆匆又返回了贤王府。

陈琳见他去而复返,顿时无比惊讶:“你怎么又回来了?脸这么红,喝酒了吗?”

顾西庭目光躲闪:“你不是说晚上还要跟你出去么。我想多睡一会儿,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路上。”

陈琳正想着晚上的事,闻言也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你这破败身子我可不敢多用。你还是去多睡会儿吧,这晚上的事情能不能成,就全看你的了。”

一番话说得顾西庭又是压力倍增:“我知dào

了。你只管到了时间叫我就行。”

然后便在陈琳安排的厢房里躺了下来。

然而他翻来覆去的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张成澜那大胆的举动和她阴森森的警告。就这么辗转反侧的消磨了半日时光,陈琳才过来喊他起身。

顾西庭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还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的好。没事情做的话,他总要胡思乱想。

在王府用了晚膳后,天色便渐渐黑了。陈琳从演武场点了五十来个兵士,也不配马,直接就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出了府。太阳落山时,各市各坊的早早就关了坊门。但是陈琳身上有贤王府的腰牌,莫说是襄平城了,便是整个天舟都没有城门可以拦住他。

正是华灯初上之际,各坊内的酒楼食肆热闹无比,坊外的主干道上却只有巡逻的侍卫在游荡。顾西庭和陈琳坐在马车内,咯噔咯噔的只听到马蹄的声音。

“先生为何一直唉声叹气,愁眉不展?”陈琳笑眯眯的问道:“若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来听听。”

顾西庭这一整天都皱着眉,唉声叹气的好不可怜。

“无事。”顾西庭回道:“一会儿你要找个人送我回去的。我没带车夫,这黑灯瞎火的可不敢驾车。”

陈琳笑呵呵道:“那就住在王府好了。郡主也不在,满府都空空的呢。”

顾西庭无所谓的嗯了一声,懒懒的靠在车壁上不再多问。自从早上发xiàn

张成澜在他的马车上时,他就没再笑过。打发了车夫后,他原本想着自己驾车悄悄将人给送到张家去的。但没想到张成澜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还对他动手动脚的……

顾西庭摇摇头,又暗暗叹了一口气。三年了,也不知对方是如何活下来的。在这京城里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是怎么生活的?

“到了。”

马车停下,陈琳拍了拍顾西庭道:“别发呆了,过来做事吧。”

然后一掀车帘,便跳下了马车。

顾西庭理了理药箱,然后也跟着下了马车。

将军府的大门都开着,郁宗阳和郁正德都已经站在了门口。照这阵势,只怕陈琳早早就通知过对方了,如今见到他们下了马车,两人便都迎了上来。

郁宗阳是冲着陈琳去的,弯着腰笑眯眯的客气道:“陈管家,内子已在寒舍备下了酒菜,外面天寒,还请陈管家快些进内屋暖一暖再说。”

而郁正德则是直接朝着顾西庭走了过来,一双眼幽幽的放着寒光,语无伦次的说道:“顾先生……没想到……谢谢……”

虽然周思敏和贤王府有些交情,但他从没想过这交情如此好用。竟然能让王府出面,直接请到了顾西庭。要知dào

对方自从创立了济世堂后就一直口称身体不适,拒绝上门给人看诊的。

顾西庭一头雾水,又被郁正德那双狼一样的眸子看的害pà

,便往后退了几步:“您客气了……”

郁正德虽然也见过顾西庭,但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便以为顾西庭不喜欢与人亲近。他只好讪讪的说道:“家父一直未醒……还请先生……请先生救命……”

顾西庭唔了一声,并没有搭话。陈琳可没让他在将军府救命,他怎会自作主张坏了对方的计划?只希望这位孝子一会儿别掐死他就好。RS

第二百零六章 看诊

一行人陆续进了将军府内,那五十几个兵士则留了三十几许人在外面守着,剩下的二十个则明晃晃跟在陈琳和顾西庭的身后。那架势就好像将军府是个贼窝,若他们不跟着,陈琳和顾西庭就会被人给暗算了似的。

郁宗阳笑呵呵的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yì

的地方,一路将人领进了前院的舒义堂内,然后道:“陈管家,这边请……”

指着舒义堂内的酒席要让陈琳坐上首。

陈琳却笑着推辞道:“陈琳一个奴才,能登上将军府的厅堂内就是荣幸之至了,再要坐席吃饭恐要折寿的。郁骠骑还是莫要再为难老奴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指着旁边的顾西庭道:“今日上门主要是护送顾先生给郁老太爷看病来着。陈琳只是陪客,当不得将军招待,对不住了……”

陈琳对顾西庭一向尊敬,见郁宗阳不把顾西庭放在眼里,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可郁宗阳如何能看得上顾西庭?对陈琳逢迎也只是因为对方后面站的是贤王。而顾西庭不过是个大夫,还能指望他这个从一品的大员朝对方低头?

不过他的年纪和阅历都在那,即使心中十分不悦,面色却未变,到底还是看在陈琳的面子上对顾西庭点了点头道:“倒是辛苦先生了。”

顾西庭并不在意,只淡淡应了一声:“郁骠骑有心了。”

态度疏离,语气也不甚恭敬,倒让郁宗阳更觉对方上不得台面,不堪大用。

陈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动声色的问着郁宗阳:“顾先生过来是为了郁老太爷的伤情,却不知郁老太爷现在何处?”

他其实很不耐烦和郁宗阳这样的人打交道,便一心要早点解决了事情后好离开此地。

郁正德原本就急的要命,站在旁边看他们寒暄时就很不耐烦了。这会儿听到陈琳问话,也顾不上郁宗阳那阴沉的脸色了,一撩袍角直接就领着人往主院走去:“陈管家,顾先生,家父正在主院的东厢内,两位还请跟我这边走。”

顾西庭听了也不啰嗦,提了药箱就走。

而陈琳也是乐呵呵离开了舒义堂,那二十个兵士呼啦啦一下子就跟了上去。队列整齐,形容肃穆。

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舒义堂内就只剩下了郁宗阳一个。他面色铁青,心中直骂陈琳是个贱奴才,没眼色。

可骂归骂,骂完后却还要起身追过去。他虽然不怎么在京城住,却也知dào

顾西庭有在世黄老的美名。对方虽然不是神仙,若真能有法子让那老头平安无虞的回到郁家,那他之前那一番布置不是都浪费掉了吗?

一边在心里腹诽贤王府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边还要颠颠的追在人家的屁股后面,郁宗阳这心情便着实有些糟糕。待他进到主院的东厢,见到顾西庭已经坐到床边替郁老爷子诊脉时,一颗心顿时又七上八下很有些忐忑。

这人会不会诊出郁老头身上的伤势其实不是在马车内撞出来的呢?

“老先生这里都无人守候吗?”顾西庭只上手摸了两把,又将被子掀开贴胸听了听,便转头对着郁正德几人吼道:“他都没气了,你们还让我来给他看伤?你们真当我是大罗神仙啊?”

屋子里有了短暂的寂静。

“顾先生……”郁正德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问道:“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气了……这意思是……郁正德不敢相信,他方才走的时候父亲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气了?!

不可能!

刚进屋的郁宗阳也是一脸的震惊,心想不应该啊,今天中午大夫还过来摸了一把脉,说这老头暂时没什么危险的。

“你说郁老太爷仙去了?”陈琳急步上前,声音急促而尖利:“这怎么可能!”

他一边说一边就挽了袖子在郁老爷子口鼻上探了一把,然后慢慢的直起腰,转身喃喃道:“真的没气了……”

郁正德顿觉眼前一黑,当场就昏了过去。

郁宗阳正站在他旁边,见状只好上前托住对方,然后又叫了顾西庭上来抢救。屋子里的奴才跪了一地,心里忐忑而惶恐。郁老爷子死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屋子里伺候着的……若要追究责任,他们是头一个。

“不好啦!走水啦!”

屋子里的人正忙着,外面居然又敲锣打鼓的也来凑热闹。

郁宗阳脑子一抽,原本就乱的解不开的思绪越发的缠在一起变得一团糟。他也顾不上房里那一死一晕的两人了,站起身就冲出了屋子,便见一股冲天的火焰正在那舒义堂的上方不停翻滚。左右两边的院子也是被火苗蚕食了大半,**辣的浓烟被夜风吹向四处,吸在鼻腔内便格外呛人。郁宗阳见状脸色大变,脑门上急出了一层汗!

他顿时就感觉不对劲。这火焰没道理一下子就蹿的这么高,倒好像整个屋子都被泼了油一样,烧的也太快太急了些。他们才离开那屋子多久啊,居然就烧到这份上了?但是老天根本不给他细想的机会,秦氏和几个子女吓得大哭,一个个的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到郁宗阳站在主院门口,顿时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都扑了上来大哭大叫。

“老爷,怎么办啊,这火太大了,救不下来啊!”

“爹!我害pà

!”

“爹爹,快逃吧!再不逃就没命了!”

满府的下人也是匆匆收拾了细软慌忙逃窜着。郁宗阳见了不由又气又恼,大声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给本将军去救火!”

那些奴才们不敢反驳,只好又扔下手里的包裹去找东西端水救火。原本还惴惴不安的跪在东厢房的奴才们也趁机跑了出去。

“你们从侧门出去。”郁宗阳见这些下人们终于动了起来,这才憋着气又对秦氏等人吩咐道:“就捡那些重yào

的东西收拾,其他的一律不要了。”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书房内的东西秦氏也不知dào

,还得他亲自过去取出来。当即又转身朝着北面的小书房走了过去。那边院子偏远又连着北门,不说这大火一时半会儿的还烧不到那,就算真的烧到了他也能迅速揣着东西由北门逃出去。

而主院的陈琳等人,早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总算醒了。”顾西庭将扎在郁老太爷身上的金针一根接一根的拔下来,叹了一口气又对着陈琳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陈琳点了点头:“只要你能保证郁老太爷身上的伤没有问题,我们随时都可以走的。”

郁正德刚刚苏醒,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呢。听了陈琳的话后,他立kè

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拽着对方的袖子说道:“你不是说我父亲没……没气了么……”

难道说他刚才一直在做梦?

陈琳苦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太狠了,居然把人家给吓晕了。

“谁说没气了就不能救回来了?”顾西庭摇摇头,给陈琳解了围。见到郁正德又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他也没有仔细讲解这其中的医理,只是模糊的后说道:“你父亲福气大,又正逢我从黄老手记里学了个给人续阳的手艺,便在他身上用了。他这会儿的呼吸还是有些微弱,你应该是感受不到的。因为我怕他受不住那疼痛,原就没打算让他立时就要醒过来的。”

郁正德听了,再看向顾西庭的目光便好似那些信男信女在仰望着菩萨。

“我懂的,我都懂的。”郁正德低声道:“只要你能救回家父的性命就行。”

身处绝望的至亲最见不得病人受苦,他们的期望值也随着病人情况的恶化而一步步变得更低。到如今,郁正德只想保住郁老爷子的性命就好,其他的他已经不敢奢求。

可是陈琳却道:“别墨迹了,人醒了就好。醒了就来帮把手,将你父亲抬到这副担架上来。”

郁正德这才注意到有几个士兵正抬着一副极宽阔的担架走了进来。

“陈管家,你想干什么?”他连忙起身拒绝道:“家父身上有伤,不能移动的。”

可陈琳却挥手打断了他:“你是大夫吗?你怎么知dào

不能移动?再磨磨唧唧的令尊这辈子都逃不出去。若是他清醒着,只怕就是断手断脚了也不肯留在这将军府上等着让人作践!”

一句话训的郁正德顿时就没了脾气,只小声问顾西庭道:“顾先生……他们这样,真的不会伤到我父亲吗?”

顾西庭便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个我可说不好。不过最坏的情况是你父亲手臂和右腿的骨折会错位,等他回郁府后我要重新给他接骨。这个过程非常痛苦,不过他正晕着,应该是感受不到那种痛苦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原来这就是对方不肯让父亲快些清醒过来的原因吗?郁正德听了,便更信任顾西庭了。他也不管外面那超嚷嚷的声音,更没问为什么郁宗阳和其他下人都不见了,只是默默的上前帮着那些士兵将郁老爷子往担架上抬。

只是当他跟在这些士兵走出主院时,却见整个院子外头都已被火焰封住了。

就是院子里面也是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

“陈管家,这可怎么办?门都被大火封住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起火了!郁正德急的要命,觉得这是天要亡他。

“急什么!”陈琳便骂了他一句:“这门要是不封死了,那郁宗阳不还能回来?就要封死了才好,封死了就没人上来阻拦我们!”RS(

)

第二百零七章 真相

一边说,一边又叫后面的人跟上,然后脚步一转,就带着人沿着游廊一路往南走去。等走到南面的院墙边时,郁正德这才发xiàn

,平日里砌的高高的院墙此刻已经坍塌了大半,那些士兵们穿过这院墙时,担架都没抖一下,就像跨过一道低矮的门槛,轻轻松松就走了出去。

郁正德跟在后面看的胆战心惊,却见贤王府的侍卫个个训liàn

有素,即使是在满是碎石的路面上抬着担架走,却依然步履如风,稳健非常。

一行人连续穿了两堵坍塌的墙壁后,才远离了大火的封堵,在火光的照耀下左右闪躲着偷偷从南门溜了出去。

将军府的下人们要么去救火了,要么就是偷偷逃到了远处,南门这里竟是无一人看守,让那些原本还想试试手的侍卫们很有些无趣。

出了门,一行人又往东走了好久,才见到巷口停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马车周围埋伏了十来个侍卫,见到陈琳等人过来后,他们方才显身走了出来。

郁正德心里一松,便见那抬着担架的几人脚步不停,几下就冲到马车前面去了。

“陈管家,他们怎么不上马车?”郁正德急着问道:“他们这事要往哪里去?”

不怪他不担心,那担架上抬着的可是他父亲!

陈琳却低低斥了他一句:“你慌什么!你父亲的身体能到这马车上颠簸吗?还不如他们用担架抬的稳当!”

再说了,就这么一辆马车,又能塞上几个人?

停了停,见顾西庭已经上了马车,他又对着郁正德催道:“还愣着干嘛?快上车啊!你是不是以为那郁宗阳是个傻子啊?还站着这里等着人家来追你?”

郁正德被训的没脾气,虽然心中担忧万分,却还是乖乖的上了马车。在掀起帘子进入马车前,他不自禁冲着将军府又回看了一眼,便见那片天空上的火焰已经小了许多。

估计这火势是被控zhì

住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连累将军府左右的邻居。他这样想着,弓腰进了马车。

他原本还怀疑那些架着担架的跟不上他们的马车。但当他真的上了马车后,才发xiàn

马车的速度也不快。如此一来,他不由担心后面会有追兵追来。悄悄瞥了一眼陈琳和顾西庭,见这二人都是一脸的镇定模样,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马车平稳而沉默的在京城的夜色里行驶,期间不时会遭遇到夜巡的士兵检查。就这样走走停停,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真zhèng

停了下来。

郁正德还没下马车呢,便听见了大哥的哭泣声从马车外传来。

原来被抬在担架上的郁老爷子也到了。

郁正身一边呜咽哭泣,一边将那些侍卫往屋子里领去。对从马车上下来的陈琳一行人却是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郁正德见状怕陈琳和顾西庭心里不舒服,便急忙解释道:“家兄忧心父亲的身体,没注意到两位下车。还请两位莫要介yì

……”

没想到陈琳根本就不在意,反而摆摆手打断了他道:“你莫要多说,我们都理解。”

顾西庭也是点了点头:“令兄孝感动天,在下十分感动。”

不像他,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看着两人真诚的表情,郁正德这才相信这二人是真的不在意,便急忙躬身迎着两人往主院走。

得知郁老爷子回了府,尽管还没有清醒,却也让郁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舒了一口气。府内处处都点着明亮的灯火,尤其是主院内外,无论是壁角还是廊下,灯烛辉煌、亮如白昼。两边路上还有引路丫鬟提着的莹莹灯火,随着人们的脚步在园子里一路游移。这些暖黄色的灯火照在人的脸颊上,便是平日里再凌厉的人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顾先生,还请您看看家父的情况。”郁正德将陈琳和顾西庭带进主院后,便急忙拉着顾西庭往两位老人所住的厢房走去:“还有家母,也是一直昏睡未醒。”

不过等他进屋后,却见仓氏双眼睁的大大的正倚靠在临窗的软榻上,见到郁正德领着陈琳和顾西庭进了屋。她便挣扎着要起来谢恩。

“老婆子谢过两位先生的救命之恩……”她在周思敏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下了榻,颤巍巍就要弯了腰拜下去。

顾西庭有些不知所措,而陈琳则立kè

往前走了几步,托住仓氏的身子不让她行礼,嘴里叫着:“哎呦老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啊!您是不是想让老奴和顾先生折寿啊!当不得当不得啊!”

仓氏双眼含泪:“若不是两位相助,郁家的名声就全毁了。您二位是咱们郁家的大恩人,自然当得老婆子这一拜……”

说着又要往下弯腰。

弄得陈琳一下子急了,无奈的往地上一跪,仰头说道:“老夫人,您再这般逼着老奴,老奴就只能跪在这里了。”

倒让顾西庭看的有些怔愣。

仓氏一慌这才作罢,忙叫人将陈琳扶起来。

“母亲……”郁正德站在一旁看了半天,此时便忍不住提醒道:“父亲那边的情况不好,您就别再这里耽误了。还是早些请顾先生帮着看一看吧。”

虽然说礼多人不怪,但也要分情况吧。郁老爷子那边可等着救命呢!

“对对对!”仓氏听了,便急忙对着顾西庭道:“烦扰顾先生了。”

众人便将目光都落在了顾西庭的身上。

顾西庭这才往床边走去。郁正德则跟在对方身后,帮忙提着药箱。

“我刚才和郁二哥说了,因为怕老太爷清醒后疼痛难忍,才没有弄醒他。”他一边走一边对着房间里的人解释道:“如今老太爷回来了,我先给他接骨,等固定好了再施针将其唤醒。”

说着便亲自将郁老爷子手上的左臂和右腿上的夹板给取了下来,仔细的查看了半响,推拿揉捏、提案端挤,动作熟练而流畅,不一会儿又将夹板重新又固定了上去。

不过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这让屋子里一直关注着他的众人不自觉又将心往上提了提。

“怎么?”陈琳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好?”

他可不想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最后却没活成。

顾西庭摇了摇头,抬头望了郁正德一眼,低低说道:“有些话我觉得应该告sù

你们,但又怕老夫人一时间接受不了。要不……咱们出去说?”

郁正身和郁正德的心往下一沉,对方这般遮遮掩掩的,难道说父亲这手和腿都好不了了?

仓氏却不愿被人瞒着,拍了拍床榻:“就在这里说!顾先生,只要不是这老头子要撒手人寰了,旁的事情老太婆都能接受。您说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却紧紧抓住了周思敏的手,显然心里也是极为紧张的。

郁正身和郁正德听到母亲这么说,虽然有心劝解却又怕对方反对。只好默默的低了头不肯说话。

顾西庭见状便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老爷子的伤势是可以恢复的。不过他这手上以及腿上的伤和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不是同一个时间受的。他这手脚应该是在头被撞伤之后又过了半日的时间,才又撞到其他地方后折断的。”

头上被撞了半日后,郁老爷子已经被郁宗阳接到了将军府啊……

“先生的意思是,家父这伤是那郁宗阳后来弄的?”郁正身艰难的问道:“可他为何要那样做。家父明明都昏过去了啊……”

这也太残忍了,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顾西庭摇摇头:“我不知dào

老爷子这伤是不是郁骠骑后来弄的。但是我知dào

老爷子第一次撞击后虽然昏倒了片刻,但是他后来肯定是醒过来一次的。第二次昏倒则是因为疼痛所致,至今还不醒跟他头上的伤没有关系,乃是身体在受到巨大的痛楚时而采取的一种保护。”

所以那周大夫不能让郁老爷子醒来。因为他把郁老爷子昏睡的原因搞错了。

“他一定是觉得父亲光是昏过去还不够。”郁正德缓缓说道:“只有再加上手脚都被折断,咱们才能投鼠忌器,完全听他摆布。”

“太过分了!”仓氏听了,果然是气的不行:“这等禽兽行径,简直天理难容!”

几个小辈听了,也俱是捏紧了拳头暗暗咒骂那郁宗阳。

周思敏害pà

仓氏再气出个好歹,便不停劝她:“还好外祖父已经被接回来了。不然被那等恶人控zhì

着,还不知dào

这暗地里要吃多少苦呢。”

一席话说得郁正身和郁正德又暗暗自责了一番。都怪他们不够果duàn

啊,若是知dào

那郁宗阳竟这般狠辣,他们就是拼着郁家的名声不要也必须要将对方告到宫殿上去。

而仓氏则转怒为悲,忍不住就流下泪来:“我郁家这是做了什么孽,竟要遭此大难!老头子一辈子教书育人,从不与人结仇,却还是引来了这居心叵测的畜生觊觎!”

在清醒的状态下生生被折断手脚,最后竟痛到昏迷,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郁家的几个子孙听到母亲哭诉,便再也受不了内心的自责,全部都跪了下来。长辈遭此大难,全是因为他们这些晚辈无能!

“额……”顾西庭见状不由就为难起来:“我告sù

你们这些,其实是想说郁老爷子其实是很怕痛的。所以想请你们做个主,决定一下是否要在现在就唤醒他?”RS(

)

第二百零八章 清醒

顾西庭的这个问题问出来后,郁家的人也觉得很是为难。

“敢问先生,家父若是一直这般昏睡着,可是会有什么不妥?”郁正德问道。

如果没什么不妥的话,就让郁老爷子这般睡着其实也挺好的。等他身上的伤慢慢长好了,伤口不疼了再唤醒对方岂不更好。

顾西庭再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也不显慌乱,慢腾腾的回道:“别的倒没什么不妥,就是在昏睡时,喝水吃饭都是问题,大概会饿死吧……”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汤水什么的老爷子还是可以喂进去的。不过,只靠那些汤水,老爷子这伤口怕也不好长啊。”

众人听后不由一阵无语。既然唤不醒有可能会被饿死,他们当然会选择让老爷子清醒过来啊。白痴也知dào

应该怎么选,却不知dào

顾西庭拿出来问他们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觉得他们郁家还不够惨,所以也来凑一脚开开玩笑。

不过,幸好郁家人都是宽厚仁义之辈,虽然心里对顾西庭问出这种白痴的问题很是有些意见,但面上众人还是表现的一如往常般的平静。

“那还请顾先生施针让家父早些清醒过来。”郁正德想想也是,郁老爷子自从受伤后除了灌些草药糖水之类的,就再没吃过东西。长此以往,老爷子如何受得住,自然是越快醒来越好。

顾西庭听了便点点头表示知dào

了,然后才开了药箱,从里面取出金针给郁老爷子施针。

室内的气氛有些许的沉寂,仓氏吩咐了下人去厨房热一些稀软的米粥之后,便一动不动的将目光放在了顾西庭身后。

郁家其他子侄也是如此。

陈琳便趁机问周思敏道:“周小姐,郡主可是歇下了?”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延玉,如今得了空闲,自然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也只有这样,周思敏才会越发的重视李延玉吧。他这般想着。

周思敏便转过头,点了点头回道:“郡主用完晚饭后我又陪了她一会儿,然后便哄她睡觉去了。陈管家您放心吧,除了有郁府的丫鬟外,百灵几个都是贴身守在郡主身边的。”

见那陈琳听的仔细,她不由又多说了几句:“倒要跟陈管家说一件喜事呢。郡主今日着急的时候,好像说了个画字。她发音有些奇怪,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在我给她画了一幅画后,她就不急了。”

她忙着照应仓氏,对李延玉便有些疏忽。对方跟前跟后的一直都很乖,吃完晚饭后却不肯离开桌子,嘴里一直念叨着“花——花——”

周思敏和几个丫鬟一开始都没搞懂,后来她问了好几遍,才从对方的情绪里猜出了李延玉的需求。试着画了个扇面给李延玉后,她果然不再吵闹,乖乖抱着扇面洗漱歇息,一直到睡着了都没出什么状况。

陈琳听了,顿时大喜:“真的?郡主能开口说话了?”

这的确是件大喜事啊!他回去后一定要立kè

写信告知王爷,让王爷也高兴高兴!

周思敏听了便奇怪的问道:“她既然能哭能喊,自然也是能说话的。只是没人教过她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陈琳。她觉得对方嘴上说着要对李延玉好,可实jì

行动上却是疏为不足。就连她这个跟李延玉只待了半个多月的人都能教的对方开口说了话,贤王府内这几位都跟李延玉相处了十几年了,却连对方想什么都不知dào



陈琳瞥见周思敏的目光,顿时就知dào

对方在想些什么了。他不由苦笑道:“郡主从小就不肯开口的。在遇到您之前,郡主甚至是个连反应都没有的人,又怎么会学着别人说话呢。她现在会吵闹会哭会说话,已经是老奴之前从不敢想象过的了。”

吵闹跟发疯是有区别的。李延玉现在会吵闹,却不会发疯。这就是最大的进步。

“是么?”周思敏半信半疑。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李延玉的时候,对方就是个有反应的。等第二次到了学堂里,更是主动靠近了她。这样的表现还叫没反应?

陈琳见对方不太相信,便也只能放qì

了解释的心思。左右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对方不信就不信吧。

他就只当郡主从没疯过傻过就是。

两人正说着,那边顾西庭却已经停了下来。

郁正德几人呼啦啦上前将床边的位置都给占满了,倒让仓氏这边什么也看不到。

“你父亲的情况如何了?”仓氏伸着脖子问郁正德兄弟。

还没等郁正德兄弟俩回答呢,那边一直沉默着的郁嘉义便惊喜的叫了起来:“祖父醒了!”

也难为他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守了这么长的时间,突然见到郁老爷子睁眼,纵然他平日里再稳重这会儿也禁不住叫了起来。

仓氏一听,顿时就坐不住了,朝着周思敏招手说道:“思敏……快,快扶外祖母过去看看!”

周思敏听了,便立kè

上前搀扶。仓氏也是刚刚苏醒不久,身子还很虚弱,要起床走路,自然是将身体上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周思敏的身上。

郁家子孙见到仓氏走了过来,便全都往旁边让了让。周思敏因为搀着仓氏,倒也得了个好位置,一眼就见到了刚刚睁眼的郁老爷子。

才两日功夫,郁老爷子的面色就灰败的不成样子。他的双颊失去了平日里的红润,这会儿再见到却只觉得无比的干瘪苍老。一双眼虽然已经睁开,但里面的神彩极为黯淡,摇摇欲坠的好似根本就撑不久似的。

“老头子,你觉得怎么样?”仓氏坐到床边,含泪问道:“郁宗阳那畜牲算计了你,是贤王府的陈管家和济世堂的顾神医将你救回来的。”

她看到相依相伴在一起走了几十年的老伴儿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心里的痛苦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郁老爷子动了动嘴角,好似想说些什么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仓氏只能凑到他跟前仔细的分辨。

“族谱……族谱……”

郁老爷子说的是这两个字。

仓氏顿时心领神会,便擦干了眼泪答道:“你就放心吧。那畜牲没能得逞,咱们郁家的族谱干干净净的,绝不会让那种人来玷污了它的!”

郁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双眼也不似方才那般无神,淡淡的又有了些光亮。他的目光在床边的子孙身上转了一圈,却没看到郁嘉言,心里一紧,便又艰难的说道:“嘉言……”

这一次不用仓氏来说,郁正身已经主动回答了:“嘉言也受了伤,不过人已经醒了。这会儿正由思文陪着呢,父亲您不要担心。”

郁老爷子听了,便再没什么要问的了,安心的垂下眼帘休息。而郁家所有的人也都真zhèng

的放下心来,再看向陈琳和顾西庭时,那眼光别提有多感激了。

正在这时,刘嬷嬷从厨房端来了米粥,仓氏见了便在旁边招呼着丫鬟一点一点的喂着郁老爷子吃下。

郁正身和郁正德则在另一边苦苦劝着陈琳和顾西庭留下。

“夜都深了,二位何不就在寒舍住下?”郁正德说道:“再要赶回去不是耽误时间么。”

陈琳便道:“王府内不能没人照应。顾先生倒是可以留下,也方便照看令尊。”

顾西庭听了,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多少年没亲自照看过病人了!陈琳这么说,简直可恶!

郁正身听了,也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便又朝着顾西庭弯腰谢道:“麻烦先生了。正身代郁家上下谢过顾先生大恩。”

倒好像认定了顾西庭一定会留下来似的。在他的想法里,顾西庭是个名医,自然对病患是无比关心的。

顾西庭也是无奈,只好在陈琳促狭的目光里留在了郁府。而陈琳自己,到底还是带着那五十几个兵士匆匆离开了郁家。他要连夜给王爷写封书信,告知王爷郡主已经开口说话的消息。而等他回到王府时,顾西庭这边也准bèi

到客院去住下了。

不过,在这之前,顾西庭还问了周思敏一个问题:“周小姐,你还记得张成澜吗?”

周思敏身子一僵,脸色迅速的黯淡下来,垂眸回道:“自然是记得的。”

那是她刚刚重生在这具身体里时第一个交好的朋友。

“那你知dào

她来京城了么?”其实顾西庭想问的是张成澜有没有过来找过你。但是又害pà

周思敏多想,便只能这般暗中的打听。

可是周思敏却恍如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惊愕的说道:“她来京城?她不是……去世了么!”

张成澜早早就死了,就在张氏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张家给周家报了丧事,说张成澜伤寒而死。因为没有嫁人,对方的丧事是简办的,牌位甚至都没能进张家的祠堂,只选了个庵堂寄放了。

如今都快要三年了,顾西庭却跟她说张成澜进了京城?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感觉到顾西庭有些不对劲,连忙追问道:“你在京城见到她了?你知dào

她长的什么样子么?”

当年她随着周思文进京后,和张成澜也来往了几封书信。知dào

对方因为王元娘的原因和顾西庭也有过接触。但也仅仅是点头之交吧,顾西庭记性会那么好?都快过去三年了,竟还记得对方的样子?

还是说他们之间还有些她不知dào

的秘密?

顾西庭见周思敏是真的不知dào

,便觉得张成澜是不想让周思敏知dào

这事的。于是他摇了摇头,模糊的说道:“许是我认错了吧。今日在街上,碰到一女子甚为眼熟,想了半天才觉得对方和元娘的朋友比较像。”

周思敏听了,心中不由一片失望。被顾西庭挑起的回忆一幕幕的从她脑海中跳出来,使她刚刚得到了郁老爷子平安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冲淡了。RS(

)

第二百零九章 姻缘

周思敏心事重重的回到院子,却是一夜都没睡好。

她回想起当年种种,又联想起方才顾西庭的表现,心中的疑虑越发扩大。

张成澜死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甚至在对方的丧礼上,她也没看到遗体。那一方棺木早早就封了起来,张家人遮遮掩掩的,谁都没法靠近。不过,也没人会怀疑就是了。张成澜未婚而死,这在世人眼中是极为晦气的事情,丧事不重办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想来,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辗转反侧的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时,周思敏的脸色便格外的差。

仓氏见了又是一阵心疼,拉着她的手愧疚的说道:“好孩子,都是外祖母带累了你。这一次要不是您,郁家可就完了……”

她将周思敏接进京城的目的是为了给对方寻一门好亲事的。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亲事没寻到,郁家倒先出事了。

反过来倒要周思敏从旁帮衬。要不是周思敏和贤王府有些情分在,他们郁家这一劫还不知dào

该怎么过呢。

“外祖母……”周思敏却嗔怪道:“您这么说是把思敏当外人看吗?思敏可是什么都没做,全是两个舅舅在外奔波呢。还有嘉琪和嘉义,他们年纪虽小,却也懂事能干,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的。”

郁家经了这一遭劫难,倒让几个小辈都好似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周思敏在一旁看了,只觉得无比骄傲。

这是她的家人。他们的每一点进步都值得她自豪。

“可也有那不争气的。就说你那母亲……想来是真的恼了我了。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没回来看看。”仓氏看着外孙女,就难免会想起亲生女儿,心痛之余又有丝丝安慰:“幸亏她生了你和思文,不然外祖母这伤心处可怎么填呐。”

对郁小仙的绝情,仓氏自然是痛苦的;但是一想到周思敏兄妹俩的懂事,她这痛苦便又缓解了许多。算了吧,他们郁家能从战乱里存下香火,就已经是老天爷的格外优待了。再想要更多,却未免也太贪心了点。

俩人正谈着,外面刘嬷嬷又领着百灵进了门。

“小姐,郡主醒了。”

周思敏听了,便起身对仓氏道:“外祖母,我得将郡主送回王府。另外,还想去三堂姐那边走一走。思敏都来了大半个月了,还没去三堂姐家拜访过呢。”

她记得张家和三堂姐家住在同一个坊里,若要去打听张家的消息,便只能拿周思贤来做借口了。正巧前几日周思贤也差人来请过她了,她原本前两天就要去的,却不妨被郁家的事情给弄得耽搁了。

仓氏也不疑有她,只细细叮嘱了几句后便放她离开了。

周思敏这才带着百灵离开了主院,到客院去找李延玉。

李延玉刚刚起床,大概是发xiàn

屋子里的环境和王府里的不太一样。她便躲在被子里一直不肯起身。丫鬟们也不敢太过刺激她,只是垂着手等周思敏过来。

周思敏一进屋,便直奔李延玉的房间,知dào

对方还没起身,她便笑了一下上前轻轻唤道:“延玉,你睡懒觉啊?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出来看看,太阳都要晒进来啦!”

一边说一边去揭对方蒙在头上的被子。

唰的一下,一双雾蒙蒙还带着一点委屈的漆黑眸子便对上了周思敏的视线。周思敏愣了愣,李延玉这眼睛和她哥哥长得好像。那乌黑的瞳仁深潭一样看不见底,哪怕是无悲无喜的就这么盯着你瞧,都叫人招架不住,忍不住就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只是李延年的眼神永远不会这么单纯,这么的不设防。

“怎么啦?”周思敏眨了眨眼,就被已经坐起身的李延玉扑上来抱着了。她明白这是对方在寻找安慰呢,于是便笑眯眯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等你吃完早饭,我就陪你回王府。你回了那里,就不会这么害pà

了。”

哄着李延玉乖乖的穿衣洗漱,然后又陪着对方安安静静的用了一顿早饭后,一行人才整装从郁府出发,浩浩荡荡的朝着贤王府行了过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周思敏忍不住便又教李延玉说话了。不过任她说了半天,李延玉都只是靠在她,却并不肯开口。周思敏也不觉灰心,十几年的时间都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将人送进了王府,周思敏又陪着对方玩了一会儿之后才离开。她从王府的侧门出来后,便让人将马车朝着章家的方向赶了过去。

她坐在马车里时,脸色上的笑意便慢慢淡了下来,胡思乱想了一气之后,她只觉得心里更乱。其实她也不知dào

自己走这么一遭能问出个什么道道来。但是她又觉得如果不走上这一遭,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从贤王府到章家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因为来之前就差了人过来禀告过,所以周思敏一下车便看到周思贤已经站在风口等着了。

“三姐姐……”周思敏急忙上前握住对方的手,一摸之下感觉对方手心冰凉,便忍不住嗔怪道:“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你做什么站在这风口里等?早知dào

你这么外道,我就不来了!”

周思贤听了,便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惯会说怪话!还喜欢自作多情!谁站在这里等你了?是我看你一直不来,就想着出来看看的。也赶巧了,你正好就过来了……”

她的声音很温婉,一边说一边将周思敏往院子里拉。

姐妹俩一边走一边说话,因为章炳坤当值不在家,所以周思敏在章家也显得很随意。给外甥及外甥女带了一堆小玩意,又逗着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周思贤拉着周思敏一起用了午膳。然后姐妹俩将孩子和丫鬟都打发了出去,睡在同一张榻上聊起天来。

“原来鼓动着思文下水救人的是你啊!”周思贤听周思敏讲了元宵节那夜的事情后,脸上满是不认同的严肃:“我看这事你还得瞒着。不管是二叔还是祖父,他们若是知dào

你煽动思文去冒险,不劈了你才怪呢!”

周思文是二房的独子,要是出个什么意wài

,二房的香火指不定都能断了。

周思敏便苦着脸道:“我也是一时冲动,后来想想也是很后悔。”

其实她最先的意图是为了缓解周思文和傅清桐之间的尴尬,却没想到后来事情闹大了。

幸好周思文没事,不然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也别这么说。救人能有什么错。”周思贤听周思敏这么说,倒又反过来劝起对方来:“只不过我们都是普通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家人的平安罢了。”

虽然自私,却也是人之常情。

周思敏点了点头,想起那傅清桐的事,便又道:“三姐姐,我们那日救的姑娘里有个叫傅清桐的,前几天还约了我去西山白马寺听心远大师讲经呢。三姐姐,你有没有空?要不咱们一起去吧?”

“傅家啊……”周思贤略想了想就知dào

是哪一家了,便道:“是哪一日?”

周思敏便道:“三月初二,还有半个月不到。”

心远大师是白马寺的方丈,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天舟的皇室并不如前朝那般信佛,所以襄平城内佛事并不盛行。

“三月初二?”周思贤想了想,皱眉回道:“那段时间可能正好赶上我的小日子,去寺里上香恐怕对佛祖不敬啊!”

世人都觉得女人来月事是极为污秽之事,便是一家人都要避讳着点呢,更别提出门拜佛了。

周思敏听了不由万分失望,喃喃道:“三姐姐,我请你过去是有原因的。那傅家姑娘不仅约了我,还提起了哥哥,暗示我那日要让哥哥护送呢。我打听了一下才知dào

,那傅家姑娘还未定亲,那一日拜佛也会陪着傅姑娘同行的。”

周思敏担心对方这是要相看哥哥。但是郁家的几个长辈,仓氏年事已高,又刚亏了身子,是肯定不能陪着他们去的。两个舅母都怀了孕,就更不能出行了。

“你是说……”周思贤听了,顿时就从床上撑起身子,目光热切的看着周思敏道:“傅家有那意思?”

周思敏摇摇头:“这些都是我猜的。人家就算真有那意思也不会明着说出来的,所以我才想着让三姐姐陪着我们去参详参详。”

周思贤听了,脸上便露出了慎重的表情:“既然是这事,我少不得还是要陪着你们走一趟了。”

大不了不去拜佛,大家只找个僻静的地方见一面就是了。

周思敏一下子就展开了笑脸:“那就拜托三姐姐啦。若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不管是父亲还是祖父,都会高兴的。”

傅清桐出身好,品行也不错。若不是没落了,若不是周思文进了学监读书,前程还算灿烂,两人压根就走不到一块去。

若能走到一起,便是天定的姻缘。

周思贤便朝着对方白皙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还没出门呢,就想着给自己找个嫂子了,真不害臊!”

她的力道不大,但是周思敏皮肤娇嫩,那一处被点到的地方立kè

就红了。

“三姐姐!你下手可轻些啊!”周思敏呵呵笑着躲避,然后趁周思贤不备就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好啊!你还敢偷袭!”

两人就在榻上打闹起来。

周思贤虽然已经嫁人,且还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和周思敏打闹了一番后,便觉得自己又重回到了做姑娘的时候。

“要是八妹妹也在就好了。”她叹道。RS

第二百一十章 打听

周思贤此话一出,周思敏便也沉默下来。

周思慧嫁到赵家后迟迟不孕,顶不住压力的她就主动给赵默青纳了两房妾室。不过这两房妾室却也是子嗣艰难,倒如今竟是没一个能怀得上的。前段日子听说郁小仙有秘药能让女子怀孕,周思慧便动了心。但是因为周家和郁小仙关系不好,她便将主意打在了周思文身上。

不过,周思文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八姐姐怪我们呢。”周思敏低低说道:“可我们也难,侯夫人根本就不待见我和哥哥。”

周思贤听了,便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笑道:“你又做的什么怪样子!我可没说你和思文不好,是思慧她想左了。”

周思敏却有些内疚:“可是八姐姐这般处境,赵家人恐怕颇有微词呢。”

可周思贤却笑了一下,重新又躺了下去,幽幽叹息道:“你知dào

什么!她和那两个妾三年无所出,难道赵家就没怀疑过是赵默青的问题?你别担心了,你看她到处奔走生怕别人不知dào

她怀不上似的,其实根本就是在给赵默青做挡箭牌呢。虽然担着这个不孕的名头,不过赵家人指不定要多感激她呢。若是思文答yīng

了,到时候她吃了秘药还是怀不上,那赵家才丢脸呢。”

这不孕难不成就一定是女子的原因?想必那赵家自己也清楚,只是这也算得上是家丑了,不肯承认而已。周思慧找周思文讨秘药,若是讨到了她自然不会这般宣扬,只要暗地里将那药吃了,等着有孕再说。

可若是讨不到,她反而要与周思敏兄妹俩疏远些了。

这只是做给外面人看的一场戏罢了。

“是么……”

周思敏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女子嫁人后果然会变的。周思慧那么一个单纯清秀的人,却也被生活逼的改了面目么。

“三姐姐也不必担心。”她转眼瞥见周思贤那郁郁的脸庞,便知对方是在为周思慧担心。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感情自然不同。

“指不定八妹妹和我阿娘一样,是缘分未到吧。”她劝道:“我阿娘原本也是灰了心的,可现在不还是得了思静?”

周思贤自然知dào

对方嘴里的“阿娘”说的是谁。她想了想,便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也许思慧只是子嗣晚些,咱们现在就是急死了也没用!”

谁不希望一进门就怀上,然后三年抱俩,从此在夫家彻底的直起脊梁?不过是老天爷不肯叫你太圆满,总要磋磨你几回罢了。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的丢开了周思慧的话题不再多说。

“三姐姐……”周思敏坐在榻上,手指绕着锦被的一角,漫不经心的说道:“说到我阿娘,我倒想起来了。张家前两年不也搬到京城来了么,好像跟三姐姐还住在一个坊里咧。”

她说的很随意,周思贤也不觉得突兀,只是皱眉问道:“这话你怎么会来问我?那张家也算是你半个外家,你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去看看?”

周思敏苦笑道:“我倒是想去呢。可人家看我不顺眼,根本就不乐意招待我啊。原来成澜在的时候,我还能上门去几次。成澜一走,除非有阿娘带着,别的时候人根本就不会给我开门。后来他们又搬到了京城,便是每年阿娘托哥哥来送信,他们也只是站在门口接一下,从不让哥哥进去的。”

她原本就知dào

张家人看她不顺眼,却也没想到会迁怒到哥哥,让张家人对哥哥那般无礼。张成澜的葬礼,她只去了一次,但就那一次,却还是被张成澜的母亲窦氏骂道狗血淋头。原本她只以为对方是太过伤心,所以言行无状了些。但昨天恍惚回忆起对方话里话外都说是她引进来的豺狼害死了张成澜……

好生奇怪又诡异悚然。

“那倒也是。”周思贤听了却半点都不意wài

,挑眉说道:“那张家本就不是什么规矩守礼的,你和思文去吃个闭门羹也不奇怪。”

周思敏听她话里有话,便好奇的问道:“三姐姐跟他们家很熟吗?”

若周思贤和张家熟稔,她要打听起张家的事来便也无需yào

多费工夫了。

“就隔了一条街,又是沾亲带故的,想不熟都不行啊。”提到张家,周思贤语气里颇有些厌烦之意:“那张家老爷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在学监里面也就是个太傅而已,他家的婆姨却把他看的跟人家一品的太子太傅一样。别说看你不顺眼了,就是你姐夫他们也不放在眼里。说什么文贵武贱,我呸!他也不看看,能在皇上身边做侍卫的可都是勋贵子弟。你姐夫一无背景二无权势,能进到那圈子,便可知他有多能干了!却被个芝麻大的小官看不起……”

周思贤语气愤愤,听的周思敏却哭笑不得。看来这三姐姐不仅跟张家很熟,而且还交锋过几次才对。

“三姐姐,你说的那人是成澜的母亲吧?”眼看着周思贤又要把话题带到章炳坤身上,周思敏便忙着将话题扭回来:“哎,她就那性子。以前她身边有成澜在,脾气还能压一压。可是成澜一走,她就变得暴躁起来了。”

听到周思敏几次三番提起张成澜,周思贤便有些奇怪起来:“你跟他家的姑娘感情很好?人都走了两年了,你还这么念叨着……”

周思敏听了,不知dào

为何鼻子一酸,就滚下泪来。她点点头:“我们极好。我被欺负的时候她帮我出头,听到有人骂我她也会帮我回骂过去。”

张成澜是她初重生后最喜欢接触的人。那时候她终日惶恐不安,对张氏和周思文都有一点戒备,在张成澜面前却可以毫无保留的流露出真性情。

周思贤见了,便掏出帕子给周思敏擦泪。

“听你这么说,便知那丫头应该是个好女孩。”她道:“真是可惜了。”

周思敏擦擦眼泪,点头哽咽道:“她确实是个好的。可惜她未婚而亡,张家也没给她立个牌位。我原本想找了她的生辰到庙里给她点个长明灯的,可是张家人一直不肯见我。”

这是她这两年最愧疚的一件事,原本以为会一直压在心底的,却不料被顾西庭的那番话又弄得将这念头给翻了出来。

周思贤听了很是同情:“哎,你也是个心善的。可是那张家……”

她犹豫了一下:“哪怕那姑娘已经去了,只怕他们也不会把生辰告sù

你的。”

尤其是这种未婚而亡的姑娘,一不小心泄了八字,让那牵阴媒的得了去,晦气不说,便是死了的人都不能安息。

周思敏听了,脸上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也知dào

这事不好强求。但我心里就是不好受,张家只说将海澜的牌位寄放在了庵堂内,具体的地方却不肯告知我们。就连我阿娘都不知dào

。所以到现在,我都没能给她上柱香。”

“为什么?”周思贤听了便更好奇了:“有人给他家姑娘上香不是好事么?做什么连自家姑奶奶都不肯告sù

?”

尤其这张成澜还没个后人,只靠着亲朋好友偶尔来上点香火,却还要被亲生父母阻拦,想想都是可怜。

周思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

开始的时候她还打听了几次,但张家很快就迁出了京城,这事便也不了了知了。

“哎,既然那姑娘已经去了,张家又不喜欢你上门,你又何必去找骂?”周思贤对这一家人很讨厌,便也劝周思敏不要去招惹:“虽然你很遗憾,但人家不肯告sù

你,你也没法子。”

她感觉周思敏还是太重情了。那姑娘都死了两年多了,对方还这么记着,也算是难得的了。

“三姐姐说的是。”周思敏黯然的垂下眸子:“也是我想岔了。”

张成澜若是在京城,那肯定是在张家的啊。但是周思贤跟张家接触了两年了,却从未听说对方家里有这么一个人。

好吧……果然是那顾西庭看错了么?

没了希望,周思敏的思绪便再一次沉寂了下去。昨天一晚上没睡,她这会儿也累了,心不在焉的和周思贤又说了几句后,她渐觉困倦,便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没办法,只好就宿在了章家。

翌日清晨,她早早就起了身,然后便告别了周思贤准bèi

去王府。

但是在绕过周思贤所说的那条街时,她还是让周星驾着马车从张家的门口走了一遭。

张家的宅子很普通,两扇朱漆的大门关的很严,遮掩了一切企图窥视的眼神。两串绯红的灯笼应该是元宵节时就挂着了,到现在也没摘下,早早就被风雨侵蚀了原本的簇新模样。两边的青砖围墙也有了好些年头,将围在里面的宅院遮掩的只露出几个翘脚的屋顶,淹没在京城众多平凡的屋宇内毫无特别之处。

周思敏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掀起的车帘,表情沉寂没有波动,对周星淡淡道:“走吧。先送我去贤王府,你再回郁府跟外祖母报个平安。”

周星虽然没有吭声应和,但是鞭子一甩,马车立kè

就动身离开了。

她们走后不久,张成澜这才将原本隐藏好的身形露了出来。她目光复杂的送走了那辆马车,然后一转头,朝着张家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沉默的看了半晌,却始终没有上前去敲响它。而她身后则跟着两个穿着特殊的少女,若是严子陵在这里见了,必是一眼便能道出这两个少女的来历。

只是如今的街面上人烟稀少,张成澜也只是站了一小会儿便转身离开了。那两个少女回头看了看,见四面无人注意,这才万分警惕的跟着张成澜离开了。RS(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恶邻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时间眨眼就过,郁府在度过了最艰难的三月后,接二连三的喜讯便赶在了一起。

先是说郁家的长子嫡孙郁嘉善结束了外放,只待交接结束就要从平西回京。再有便是郁老爷子终于能坐起身了,虽然胳膊和腿还不能轻易移动,但是小心些坐在榻上却是可以的。除了这两件事外,周思文的亲事也订了下来。

“你这丫头倒是个心细的。”花园里头,周思敏正陪着仓氏散步聊天:“那傅家丫头品貌端庄,家世也清贵,给你做嫂嫂还真是没处挑去。”

三月初在白马寺的时候,傅家的几个长辈相看了周思文,又和周思贤私下打听了几句,便各自满yì

而归。没过几天,周思贤就专程来郁府找了仓氏说话,而后不到十天,仓氏就拿着周思文的拜帖上傅家提亲去了。

甚至都没问一问周家的意思。

周思敏那时可是担忧不已,生怕周家在安溪已经给哥哥说了媳妇,又怕周老爷子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偏要跳出来反对一番。

不过四月初周家的书信到了,周思敏才觉得自己的担忧纯属白搭。周老爷子听说提亲的是傅家嫡女,便激动不已。他怕自家人礼数不周坏了周思文的姻缘,便让周言义立kè

进京,当面和仓氏说定:周思文的婚事,周家人只出婚房和聘礼,其他的事情全都托给郁府做主。

仓氏自然愿意,让郁正身陪着周言义到傅家走了一趟后,亲事便订了下来。

“那也是外祖母费心费力操持的结果。”周思敏抿唇笑道:“傅家肯让傅姐姐嫁给哥哥,看中的还不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好名声么。”

她虽然是在逗仓氏开心,但也算说出了一大半的实情。傅家虽然没落,但是声名犹在,傅家的女儿若非要招赘,其实并不愁嫁。

“也是你救的好。”仓氏并不知dào

傅清桐是被周思文所救,只当是周思敏当了这一回媒人,便夸赞道:“所以说好人有好报。你种下了善因,必然会收获善果。因着你这救命之恩在那,傅家姑娘便是进了门也会善待与你。”

老太太信佛,无论碰到什么事都能讲出一串的佛理来。天舟的百姓虽不如前朝那般笃信佛祖,但也不敢轻易犯恶。因果轮回,转世报应什么的,每当仓氏提起,周围的丫鬟婆子都会肃穆认真的听着。

“您说的对。”周思敏也是点了点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咱们只做了这一件好事,佛祖就给了哥哥一份好姻缘。那外祖母做了一辈子的善事,郁家的子孙必是世世代代都将受着您老人家的福泽。”

仓氏听了大笑,拍了拍周思敏的后背:“外祖母那些都只是小善,跟你救人性命想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你是个有福的,将来的姻缘指不定比你哥哥还要好呢。”

她意有所指,只因那贤王还未回京,却是三天两头的托着驿站送来贵重的礼物。郁家人初时还觉得不妥,被送的习惯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那贤王有心娶周思敏做妻,周思敏就是一步登天,旁的人再反对也没有。可那贤王若要让周思敏做妾,郁家也不会干看着就是。

周思敏听了仓氏的话后,却只能装作不懂,并未和仓氏深究这话背后的含义。只因她心里清楚,贤王之所以对她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她和李延玉亲近,又将李延玉一步步教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罢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周思敏日日不停的苦心教着,李延玉如今也会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李延年虽然没有回京,但是那书信跟雪片一样往王府寄,所问的也不过就是李延玉平日里的一些琐事。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仓氏便有些累了,停在了花厅前面的水阁里,坐在临水的美人靠上歇息。

“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哥哥现在正等着举荐,趁着这空闲的日子赶紧把婚事办了也是好事。”仓氏歇了一会儿慢悠悠说道:“你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是急了,一日日的直往外跑,只怕再过不多久,你也要搬出去住了。哎,外祖母舍不得你啊!”

因为周思文就要成亲,这婚房自然不好安在郁家的。周老爷子把周言义派到京城,为的就是让二儿子在京城置下房产,挂了周家的名号后好让周思文体面的迎娶傅清桐。而一旦周家置办了宅院后,周思敏自然也要回自己家中居住,却不好一直借住在郁家了。

“外祖母……”周思敏听了便笑着宽慰对方道:“思敏每日都要去王府,回来的时候就拐个弯来看一下外祖母不就行啦?怕只怕到时候外祖母舍不得手里的好茶叶,不耐烦见思敏呢!”

说的仓氏又一次大笑起来。

“老太太……”正说笑着,水仙便从花厅外面跑了进来,低低说道:“隔壁邻居乔迁,送来了喜饼。门子接下来后才发xiàn

那帖子是骠骑将军府的。”

骠骑将军府和郁家有什么过节,这上上下下的奴婢不说全部知dào

,至少也能猜上个六七层。原本两家人离得远些了还好,如今靠的这般近,竟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这其中的纠缠只怕会越来越深。

这不,水仙一看到那帖子后便急匆匆走进来禀告了仓氏。

仓氏一听到那骠骑将军府的名号,唰的一下子就沉了下了脸。二月底那事,郁家算是被设计的吃了个暗亏。不过郁宗阳也没捞到好处,圣上钦赐的将军府被烧了个七七八八,即便是个意wài

,郁宗阳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加上郁老爷子门生众多,暗地里的招呼一打,整个三月,弹劾郁宗阳的帖子在御案上就占了一半。

没办法,谁让文人最厉害的就是手里的笔了呢。

不过恰逢藩国进京朝贡,郁宗阳身上背着战功,圣上便有心要放他一码,便让郁宗阳以功劳抵罪,将军府的宅院也收了回来。

却没料到郁宗阳转个身就搬到郁家旁边来了,还这般大咧咧上门送帖子。

倒好像在挑衅他们一样!

“家有恶邻,家门不幸啊!”仓氏拿着那张帖子看了半响,却也只能憋出了这么一句,然后转头对周思敏道:“他们三天后宴请近邻,你就陪着外祖母走一趟去。”

周思敏微微低了头答yīng

下来。对方来意不明,是要修好还是交恶总要走一趟才知dào



不过这事虽然被定性成了意wài

,但是那郁宗阳也不是个傻子,看到郁老爷子被救回了郁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这事也算是牵扯到了贤王府,如今郁宗阳搬迁到了郁家隔壁,她总要和陈管家说一声的。

因此在第二日上午,周思敏在贤王府门口见到陈管家时,便略略提了这事。

陈琳双眼微微眯了眯,却笑着说道:“也是巧了,咱们王爷昨日也刚刚回来。周小姐不若直接和王爷说说?”

听到李延年回了王府,周思敏的脚步免不了就停滞了一下。

“王爷已经回来了?”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知dào

原本的轻松随意一下子就飞掉了,就连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陈琳却好似没发xiàn

周思敏的异样,只点了点头语气轻快的说道:“是啊,王爷回来了。”

王府终于有人当家主做了。他这把老骨头也能歇一歇了。

一边走,他一边又道:“周小姐这边走,郡主今日不在长虹院呢。王爷想听听郡主会说些什么话了,便将人带到了海棠书屋。”

海棠书屋是前院的书房,那一片院落连成了一片唤为金玉满堂。周思敏第一次进贤王府时,去的就是那一片院落。

听说郡主跟李延年待在一起时,周思敏的心情就越发不好了。她是很不愿意见这位王爷的,只因为对方曾对她动过杀心。那种被猎物咬到脖子,下一刻就要面临死亡的绝望心情,她真不想再来一次了。

可是形势不由人。在襄平,不,甚至在整个天舟,除了皇上,还没有人敢违抗李延年的命令。

周思敏这边心情郁郁,陈琳却是兴味盎然,化身成了话唠。他不停唠叨:“只可惜周小姐不在时,郡主就不大愿意开口。可怜百灵那几个丫鬟在旁边千哄万劝了半天,郡主就是不给面子。幸好周小姐这就来了,您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有什么事给耽搁几天,王爷只怕都要发火了。他一发火,咱们整个王府的人都得跟着心慌。”

所以周小姐,您就是咱们王府的太阳。只要把你挂在这,贤王府就一直晴空万里,什么邪风恶雨都不怕了。

周思敏听了,心中越发泛苦。穿了小径进了院子后,便见海棠书屋的大门敞开着,而原本还站在门口的百灵似有所感,一转头便看到了她。

“周小姐!”百灵惊喜的叫道。

陈琳笑呵呵上前,都不用特意禀告,便直接将周思敏领进了屋里。

“王爷,周十小姐来了。”

陈琳朝着正斜躺在榻上的李延年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周思敏也没敢细看,亦步亦趋的上前屈膝福礼道:“民女拜见王爷,王爷万福。”

她的声音很是清越,听在人耳朵里十分愉悦。

“子颖……”

没等李延年发话,原本坐在一边看画的李延玉便走了过来,然后倚靠着周思敏默默站着,目光学着周思敏一样都垂在地上。

李延年的目光追随着李延玉的身影,停在了周思敏的身上。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对方半天,然后道:“起来吧。”RS(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说法

周思敏依言起身,抬头便看到李延年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宝蓝色的宽袍深衣层叠在榻上,腰间的金钩封带服帖却泛着凌厉的光泽。他一手持着书,一手对着李延玉招了招,沉声道:“过来。”

李延玉靠在周思敏身上没动弹。

李延年脸色一沉,周身的寒气一下子就加重了,屋里的压抑气氛逼的人只想往外逃。

周思敏首当其冲的承shòu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不得已的推了推李延玉,小声道:“郡主,王爷叫你呢。”

她知dào

李延玉听得懂。

可李延玉却突然回身抱住了周思敏,将头埋在周思敏的胸前,低低道:“子颖……”

声音糯糯的,听了就叫人觉得怜惜。

李延年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温柔起来,屋子里的压力一轻,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在说什么?”李延年皱眉问道。

周思敏伸手在李延玉背上安抚了几下,低垂着眸子柔声回道:“子颖,是民女的小字。”

原身是三月里出生的,今年正是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却因为郁府里没有替她操持的长辈而简单的过去了。子颖的小字是周思文帮她取的,应和名字里的思敏二字。她在教李延玉说话的时候,因为十分亲近对方,便让对方唤自己的小字为名。

李延年听了,不由淡淡哦了一声,语气却颇为酸涩。自己的亲妹妹,他十几年来既当爹又当娘的将她养大,她最先学会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太没良心了!

想想就觉得心酸。

陈琳从旁见了,顿时就明白了王爷所想,便对着周思敏使了个眼色。

奇异的是,周思敏竟然看懂了。

“郡主。”她将李延玉从怀里拉开,笑了笑将她往李延年身边拉着走了几步,然后鼓起勇气对着李延年一指,诱哄道:“这是哥哥,叫哥哥。”

李延玉歪头看着她,却不肯开口。

李延年越发觉得周围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眼神冰冰凉,落在周思敏身上时极为刺人。

周思敏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再多举一会儿就要被吃掉了似的,却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xù

哄着李延玉:“哥哥,哥——哥——”

不知dào

为什么,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教学,此刻却显得尤为怪异。陈琳忍不住低了头,觉得自己给周思敏出了个歪招。

而百灵几个丫鬟则偷偷瞥眼瞧了瞧李延年,只见李延年的目光正专注的盯着快要戳到自己鼻尖上的手指,紧抿的薄唇微微泄露了主人内心的不满。

她们顿时就为周思敏担心起来:王爷的脾气这么坏,周小姐又要吃亏了。

她们并没有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她们的心竟然偏向了外人。

周思敏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目光哀求着一遍遍坚持的教着李延玉。

“哥哥……”

带着糯糯尾音的这一声哥哥终于从李延玉的口中叫了出来。满屋子的人一阵讶异,周思敏却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手走到李延玉身边给了她一个鼓励性的拥bào



李延玉好似很高兴,便又多叫了几声。

陈琳偷偷觑了李延年一眼,却见对方神情呆愣,端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恭喜王爷……”他急忙上前,将李延年从这种呆滞的状况下唤醒后,才又笑眯眯说道:“王爷,有了周十小姐的教导,郡主的康复指日可待。”

其他丫鬟和小厮也纷纷效仿,一句接一句的恭贺李延年。

就好像千年的寒冰终于被阳光照到,李延年脸上的阴郁之色渐渐散去,慢慢的竟从唇边展开一个笑来。他的妹妹,他当成女儿一样尽心照顾了十五年的妹妹,今天终于开口叫他哥哥了。

“呵呵呵……”他笑出声来,挥挥手对着陈琳道:“这个月所有下人的月例翻倍。”

陈琳脸上顿时就挂满了喜色:“王爷仁义,老奴就代他们先谢过王爷了。”

李延年的心里就好像被蜜水泡过一样,咕嘟咕嘟的直往外泛着甜意。他又朝着周思敏深深看了一眼,笑道:“给周十小姐包两百两的谢礼。延玉有如今的进步,也全靠她费心了。”

陈琳又含笑应下。

周思敏则唯唯谢过,心想只要你别老是找茬想杀我就是了,谢礼什么的她真的不在意的。

伴君如伴虎,前一世她在皇上身边都没觉得窘迫,这一世碰到李延年后却真的有些害pà



也许是因为对方对自己天然的就带着一点敌意的缘故?

李延玉却一无所觉,紧紧贴着周思敏站着,那样子竟恨不能钻进对方身体里去似的。李延年见了便暗自庆幸周思敏是个女人,若对方是个男人,李延玉得吃多大的亏。

“王爷,那民女就先带郡主去长虹院学画了。”周思敏见李延玉这会儿心情很好的样子,便又解释道:“这里的环境郡主不熟悉,不适合教郡主说话或者学画。”

李延年听了,便抬头用视线锁住了周思敏的眼睛。他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深邃的让人探究不出其中的深意。

周思敏有些慌乱,微微垂了眸子不敢再和对方对视。好吧,她承认,其实只要是在王府里,李延玉都不会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她之所以这么说,关键是不肯和李延年呆在一处。

“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李延年妥协的声音。周思敏心中一喜,给李延年福了一礼后便急忙拉着李延玉退了出去。

连郁宗阳的事情都忘了说。

百灵几个丫鬟自然也要跟上,没过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了李延年和陈琳,以及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厮。

“她好像很怕我?”待周思敏离开后,李延年自言自语的说道:“本王长得很凶狠吗?”

站在一旁的陈琳听了,便抖了抖胡须接口道:“王爷多想了。周小姐只是被俗事纷扰,心绪不定而已。”

然后便将周思敏在门口说给他听的话又给李延年复述了一遍。

“京城这么大,郁宗阳哪里的宅院不好选,偏生要选在郁家旁边?”一提到郁宗阳,陈琳便是一肚子的不满,觉得对方沽名钓誉,手段阴狠又卑劣,简直叫人不齿:“这就是挑衅!老奴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后,他知dào

郁家身后站着的是贤王府,必定会收敛爪牙,低调行事的。可你看他都做了什么事?将新居安在郁家门口,明着看是在挑衅郁家,可实jì

上是瞧不起咱们贤王府吧!”

他这般义愤,倒让李延年很是惊讶。

“你是被郁家人收买了?”李延年皱眉问道:“怎么这么费力的为他们说话?”

简直是千辛万苦的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拉,那意思就是说郁宗阳对付的是贤王府,郁家只是一个小配角而已。

陈琳听了,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王爷,老奴也是为了咱们王府着想。郡主如今康复有望,所以周小姐这边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的。您是没在,所以不知dào

。周小姐上次为了郁宗阳的事而迟迟没来时,郡主急的大吵大闹,可把老奴给吓坏了。再者说,那郁宗阳在明知dào

郁家有我们贤王府撑腰的时候还要上前挑衅,这不就是不把咱们王府放在眼里?”

李延年听了,不由便沉思了一会儿。陈琳显然是被周思敏给收买了,当然,这种收买并不是指他们之间有什么金钱或者其他利益上的往来,而是陈琳被对方的品行或能力折服,甘愿给对方搭梯子救命。

就像对待顾西庭一样。

“两天后吗?”他轻声呢喃了一句,然后道:“你让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了那一日,本王自有计较。”

郁宗阳不过是一只被剪了翅膀的苍鹰,任他平日里再凶悍,这会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所以李延年并不担心周思敏的处境,只是为对方缺失了陪伴李延玉的时间而十分不满。

陈琳听了,顿时就放下心来。既然王爷心中早有丘壑,他一个奴才便只管听命行事,其他的事情,他不想管也没精力去管。

“王爷,那周小姐已经及笄了。”他眼神闪了闪,又换了个话题:“若是郁家给她说了亲事,她再要出来就难了。”

说了亲事之后就要成亲,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天天的总往外跑。他看不清李延年是如何打算的,便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李延年听了,眉头一挑,心想那丫头都被他抱过了,这满京城的还有谁敢娶她?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他瞥眼瞧见了陈琳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皱眉道:“吞吞吐吐的是怕本王猜不到吗?”

陈琳听了,便笑着问道:“那王爷就猜一猜老奴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吧?”

满府的小厮侍卫,丫鬟婆子也就只有陈琳敢用这么随意的态度跟王爷交谈。

李延年便瞪着陈琳看了半晌,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去周家提亲,将那丫头直接娶进王府?”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陈琳对那周思敏比对顾西庭还要上心呢。不过也不奇怪,陈琳此人看着好像很圆滑,其实心地却是再纯良不过了。那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周思敏,落在陈琳眼中就是他占了便宜,周思敏吃了亏。

所以这老头是在给周思敏讨个说法呢。

陈琳听他说完,也是会心笑了一下:“王爷才智过人,老奴这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是一点儿都骗不过你。郡主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周小姐若是能进了王府后宅,就能日日夜夜的都陪着郡主在一起了!”

他知dào

李延年根本就不在乎女人有什么身家地位,他只知dào

谁对李延玉好,谁就能得到李延年的关注。

李延年听了,想也不想便慢腾腾回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事还得再等等,等六月的藩王进京朝贡后再作打算。在这之前,谁敢上郁家提亲,你就暗地里将谁给挡回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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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计

四月十五这日,宜开市、嫁娶、纳采和乔迁。

是个上上吉日。

郁宗阳带着几个儿子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迎着客人,目光却时不时就要往邻居家瞟去。

“郁骠骑,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气色不错嘛!”

听到客人和自己寒暄,郁宗阳便又收回了目光。看到站在眼前的人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极为喜悦的笑来,弯腰拱手致礼:“原来是冯大人!失敬失敬!”

冯永祥呵呵轻笑了几声,将手里的礼单奉上后又指着身边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介shào

道:“这位是齐王府上的林管事。殿下不便出席郁骠骑的乔迁宴席,心中很是遗憾。所以便拖了老夫来与你说一声抱歉。”

那位林姓管事听了,忙上前对郁宗阳道:“郁骠骑,这是王府的贺礼。”

郁宗阳顿时大喜,双手收好礼单后,便对冯永祥和那管事道:“王爷百忙之中还能关心到微臣的事情,微臣实在是……”

他一副激动到说不出话的样子,让冯永祥和林管事看的十分惊叹。这郁骠骑明明是个武官,演起戏来却比那文官还像回事儿。

厉害!

“只要郁骠骑知晓王爷的心意便好。”冯永祥笑眯眯的说道:“王爷时常与微臣说,朝廷若是多几个郁骠骑这样的能臣,何愁我天舟疆土不固!”

几句话就说的人热血沸腾,好似不把脑袋奉上来就不够血性一样。

“惭愧惭愧。”郁宗阳却谦虚不已,微微侧了身子便亲自将几人迎进门:“几位,还请这边走。”

一行人便说笑着进了门。

“这两位想必都是府上的公子吧?”郁宗阳一边走一边和冯永祥闲聊。见到冯永祥身边跟了两个年纪十四、五岁的公子哥,便顺口问了两句。

“正是鄙人那不成器的孙儿。”冯永祥一边笑一边对冯添勇和冯添德道:“添勇添德,还不快见过郁骠骑!”

冯添勇经常跟着祖父及父亲外出,当下也不怯场,便忙给郁宗阳行了个礼:“添勇见过郁骠骑。”

行动有礼,相貌也好,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令孙进退有度,一表人才,冯大人果然有福气。”郁宗阳赞不绝口,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嫡女郁凌南,心中便暗暗记下,只等着家里安定下来后就去打听冯添勇的事情。

和哥哥比起来,弟弟冯添德自小就笨,长得也不好kàn

,胖乎乎的行动上都有些不便,自然不得家人喜欢,也极少出入这样的场合。他原本就有些怯怯的,根本就不知dào

冯永祥让自己做什么,看到哥哥给郁宗阳行礼了,才又哼哧哼哧的也跟着也行了一礼。

却是说不出话,好似个哑巴一样。

冯永祥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对着郁宗阳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自小就傻,原本老夫是不想带他出门来的,却不料上了马车后才发xiàn

了他。没办法,做人长辈的有时候难免于心不忍,真是让郁骠骑笑话了……”

郁宗阳张了张口,平日里的伶俐话这会儿却是一句都讲不出来了,只能干巴巴说道:“哪里哪里……冯大人也是一片慈心。”

他原本也想夸个一两句的,不过人家自己都承认了自家孙子是个傻的,他再要夸赞对方岂不是讽刺人家嘛。

“若是郁骠骑不介yì

,可否到后院让老夫的媳妇派两个丫鬟过来伺候着?”冯永祥脸上尽是为难之色:“这孩子胆子小,身边若没个熟悉的下人伺候着,老夫也不放心……”

来往参加宴席的男人,身边不会带丫鬟,随行伺候的全是清一色的男仆。冯永祥这么说,就等于告sù

了郁宗阳,平日里伺候冯添德的都是丫鬟。小厮什么的,他不熟。

郁宗阳听了,心里便暗暗发笑。原来这傻子也知dào

女人比男人好用么。不过这倒是小事,郁宗阳也没有不应的意思,便偏头对自己的小厮低语了几句。然后他才又转过头,对冯永祥道:“冯大人还请放心,一会儿等那两个丫鬟到了,我让他们马上就领到您这边来。”

冯永祥点了点头,心中满yì

至极。一会儿那两个丫鬟一来,他就知dào

那个姓周的丫头在不在了。若是不在就算了,若是真的在后院做客,让那两个丫鬟摸熟了路才能办好下面的事。

郁宗阳却不知dào

冯永祥心中的算计,将几人安排到席上后,这才又返回到门口迎接后面的客人。

“旁边那家可有人来?”

他一到门口便问自己的几个儿子。

“来了,不过来的都是女眷,是从侧门进去的。”

郁宗阳听了,冷笑了一声道:“就连齐王都能派个管事来贺喜,他们郁家倒是托大,只弄了几个女流之辈过来是何意思?看不起老子?”

将军府被烧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贤王却不知怎么就和郁家联系上了。本来还想着趁着今日宴请之际,将郁正身或者郁正德灌醉了问上几句,却不料对方这般藐视他们,甚至都不屑登门。

他也查出了周思敏的事,但却不认为对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煽动贤王府来对付自己?

怎么可能呢!

所以这里面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就让夫人和小姐看着办。”郁宗阳咬牙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郁家这是放了什么饵,竟能掉来贤王府那么大一条鱼!”

说不准就是太子又或是二皇子的授意,而他作为三皇子一党,对此自然要留心注意的。

站在郁宗阳身边伺候的小厮听了,顿时心领神会,便往二门那边走了一趟。他原本是想让守门的婆子进去通传的,却在见到一个过路的丫鬟时改变了主意。他朝着对方招了招手,拉过那丫鬟嘀嘀咕咕的吩咐了一番后,那丫鬟才抱着手上的酒坛子往内宅走去。

郁宗阳买下的这个宅子原本是前任军器监牛大人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只是这牛大人已经去了两年多了,家里的几个儿子却不成器,便有意要卖了这宅子分家另过。原本这买家也不是郁宗阳,只是郁宗阳听说这宅子靠近郁府,便用了点关系许诺了那牛大人的几个儿子一些官位,这才从原先那个买主手里夺下了这个宅子。

这宅院和郁家毗邻而居,所占面积也不比郁家的宅院小,在这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住处了。那丫鬟抱着个酒坛子沿着游廊急步往前走着,只等到进了一处名为绿苑的院子时,脚步才缓了下来。

“红豆姐姐,您来啦?”打帘子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见到红豆抱了一坛子酒进了门,便谄媚的说道:“夫人都问了好几遍了,就等您手上的酒水开席呢。”

红豆是秦氏身边的大丫鬟,同时也是对方的心腹。在将军府内,便是几个小主子都对她恭敬有礼,更别提这些还处在底层的小丫头了。

这种谄媚她见惯了。

对着那丫头微微点了点头,红豆跨过门槛就朝着主座上的秦氏走了过去。

“夫人,猴儿酒拿来了。”她轻声对秦氏道。

秦氏听了,便笑着对左右的夫人道:“这猴儿酒可是个好东西,是夫君在姜桐得来的佳酿。据说是姜桐皇室里的特供酒。他们男宾那里一下子就拿了五六坛,分到咱们这儿便只有这么一坛子了。红豆,你让几个小丫头分一分,让众位夫人小姐也尝一尝。”

红豆轻声应下后,便招呼着几个小丫头上前分酒。

而坐在秦氏左右的妇人便附和道:“那我们今日可长见识了,竟然能喝到这么出名的酒水。”

“那还不是沾了骠骑将军的光,不然这供给宫廷的佳酿,你我这一辈子也见识不到啊。”

“正是呢!”

一群人议论纷纷,秦氏笑眯眯的与有荣焉。

红豆分完了酒,这才上前附在秦氏耳边说了郁宗阳的吩咐。

秦氏一听,顿时就皱起眉来。隔壁郁家是来了两个女眷,但是一个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辈分在那摆着,谁敢上前劝酒?就算是下点药粉子,那风险也太大了,一不小心折腾出人命来,一家子都得赔进去。而另一个更不得的了,身边丫鬟成群,身后一个跟班竟然是王府的郡主。而且因为这郡主不肯现身,她不得不当场劈了一间小隔间出来招待对方。

这事不可为。

秦氏在心里暗暗想着,决定等这宴席结束后,她再和郁宗阳解释。

而隔间内虽然只设了一桌,气氛却比外面还要热烈。

“周小姐,你怎么一直只顾着和郡主说话呀。”坐在周思敏旁边的郁凌南笑吟吟的说道:“我可少有机会跟郡主同坐一桌,正想要亲近亲近呢。”

她忽闪着那双大眼,虽然是在和周思敏说话,目光却一直逗留在李延玉身上。虽然京中人盛传李延玉是个疯傻之人,但是元宵那日这位疯傻的郡主却是安静体面的亮了一次相,倒立kè

就将原来的那些谣言给破除掉了。

不过那只是民间老百姓们的想法。郁凌南作为郁骠骑家的嫡女,在京中也是小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贵女,想要巴结她的人并不比别人少,消息自然灵通。

这常岭郡主只是有所好转,离那正常人还早着呢。可也正因为对方不正常又不发疯,所以才好拿捏啊。

只可惜没捏在她手里便是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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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失手

李延玉看都不看郁凌南一眼,只是倚靠在周思敏身上低低喊着周思敏的名字:“子颖……回去……回去……”

她不习惯这种陌生的环境,更不习惯和陌生人同坐一桌。

满桌人见那郡主竟然会说话了,顿时就将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周思敏安抚了对方半日,然后便对郁凌南歉意的笑了一下:“郡主性子内敛,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郁姑娘老是这样,郡主会被吓到的。”

她都不习惯待在这里,更别提李延玉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病人了。真不知dào

李延年为何要将李延玉塞过来,难道是想借此让对方在京中的妇人面前露个脸,将以往那些不好的传言都消了去?

“那你就给我引见一下呗。”郁凌南却并不死心,对着周思敏笑着说道:“你和郡主难道一开始就是这么熟悉的?总要有个过程嘛。难不成你担心我跟郡主熟悉之后,郡主就不会亲近你了?”

郁凌南受父母的影响,脸皮比较厚,哪怕她这会儿在心里将周思敏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依旧笑眯眯的。

周思敏却深感厌烦,便半垂着眸子,不冷不淡的说道:“郁姑娘这话思敏不明白。郡主亲近谁疏远谁可不是思敏能左右的。郡主虽然话少,心里却跟明镜一样。谁是真的为她好,谁又是别有用心的,她比谁都清楚。”

毫不客气的嘲讽了郁凌南一顿。

也是,郁府与这将军府早就势同水火了,她又何必憋屈着自己的性子去成全别人的愉悦?没有撕破脸只是因为不想叫外人看了笑话,却不是要她来受气的。

众人听了顿时就觉得很是惊讶,觉得周思敏太过凌厉了些。

不过想想又觉得很好理解。郁家人嘛,总是有些文人脾气的。周思敏虽然不姓郁,身体里却终究流了一半的郁家学脉。更何况郁凌南刚才的行为也的确是谄媚了一些,对方看不上也是人之常情。

郁凌南听了,脸色青红交错,顿时就有了被凌辱的感觉。可她如今是主人,对方是客人,她若是不管不顾的将周思敏大骂一顿,人家袖子一甩愤而离席了,丢脸的可是将军府。所以破天荒的,她竟没有当场发火,只是愤愤的转过头,闭了闭眼压制着心中怒火。

小贱人,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求我讨好我!

却在这时她觉得手上一暖,再睁眼时便看到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穿着墨绿色襦裙的少女正握着她的手劝道:“气大伤身,郁姑娘还请宽心。”

郁凌南认得对方。只是双方的圈子不一样,往日里也不太熟。

“冯姑娘……”她眼圈一红,趁势就和对方熟稔起来,低低说道:“我也没做错什么,却不想她竟那般羞辱我。”

“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何必和她计较。”冯锦曦唇边慢慢勾起一丝笑意,凑到郁凌南耳便低语道:“人家可有一套呢,既会笼络郡主,又不忘勾引贤王。如今正是对方得yì

的时候,在这当口上,你可不能轻易得罪了她去。”

她的声音轻柔而具有蛊惑性,既好似在为郁凌南抱不平,又好似在嘲讽周思敏。

不过郁凌南就爱听这话。她眼睛一亮,放佛找到了知音一样,转过身就对着冯锦曦低声说道:“好姐姐,你说的对。小人得志便猖狂,我们这些人却是比不得她的。”

一个说一个听,没一会儿就已姐妹相称了。

“妹妹若是看不惯她,也无需yào

这般忍耐。”冯锦曦低声道:“让你的丫鬟失手弄脏她的衣服,让她狠狠丢一次脸也不是什么难事。”

郁凌南听了,目光微闪,微微有些警惕的说道:“这样不好吧。我家的丫鬟笨手笨脚的……可做不来那事。”

她才不上当呢。这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呢,若是她的丫鬟真做了这等事来,谁还能不知dào

是她吩咐的么!

冯锦曦见了,心里暗骂了一句狡猾,然后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说道:“妹妹这是不信姐姐啊……算了,既然咱们相识一场,姐姐便替你报了这侮辱之仇又如何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她若是不牺牲一下,如何能将周思敏从贤王府里弄出来?对方的出身太过卑贱,根本就配不上王爷!

郁凌南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这样如何使得……姐姐无需yào

为妹妹做到这个份上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做出了委屈的神色。

可她毕竟年轻,并不知dào

这副娇弱的模样用来对付男人还行,落在同为女人的冯锦曦眼中却是再厌烦不过了……

不过冯锦曦比她还要能装,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只帮你让她出丑。你要想教xùn

她,只需让丫鬟在她换衣服时锁了门窗就是。到时候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想要看笑话还不是易如反掌?”

郁凌南听了,心中跃跃欲试。只要不在众人面前落下话头,她倒也不介yì

光明正大的欺负周思敏一下,便点头道:“那也要姐姐帮忙才行……”

两人有商有量的说的正兴奋,却不知这一番对话竟全被周思敏听了去。原身是练过武的,自小便耳聪目明。郁凌南和冯锦曦离她又近,两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总要让对方听清楚了才行。

可是她们双方都听清楚的声音,周思敏这边也听的很清晰呢。暗自冷笑了一声后,她便给站在她身后的周星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就是叫周星注意冯锦曦。

“郡主,锦曦陪了你三年,如今待要嫁人,才不得不将你托给了周家小姐。”冯锦曦突然站起身,走到周思敏身边朝着李延玉举杯道:“郡主,不能一直陪着你,锦曦也是难过,所以锦曦自罚一杯!”

这话一说,满桌子的人便都明白了。原来这李延玉的病情好转是这冯家姑娘的功劳啊……

也不怪众人会误会。周思敏回京还不到三个月,而冯锦曦却陪了郡主三年。三个月和三年的差距,想想也知dào

哪个分量更重。

周思敏听了,只淡淡笑了一下,却也没有辩解。反而是站在李延玉身后伺候的百灵几个丫鬟忍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

而李延玉却依旧靠在周思敏身边没有反应。她这会儿正玩着周思敏的头发,表情微微有些愉悦之色。

冯锦曦也不以为意,仰着脖子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然后便要凑到周思敏面前给众人看她空空的杯底。

可也不知dào

怎么搞的,她刚要往周思敏那边偏身,却从后面传来一股大力将她一推,整个人便偏身朝着郁凌南那边倒了过去。

郁凌南下意识就将身子往旁边退了退,却见冯锦曦一手抓住桌布,一手撑在了郁凌南的腿上。

郁凌南面前的杯盘碗盏哗啦啦全都掉了下来,两人身上到处都溅着水渍,滴滴答答的既难看又难闻。

“哎呀!”

满桌子的人都惊得跳开了。

郁凌南脸色极其难看,眼神落在冯锦曦身上时颇为复杂:这就是你所谓的出丑?

她又转头看了看周思敏那边,只见对方身上干干净净的,目光下移,还好,裙摆上倒是免不了遭了一片污渍。

可是那点污渍和自己这满身汤汁额狼狈样比起来,出丑的明明是她好嘛!

早知dào

冯锦曦做的是这种自损一千伤敌一百的事情,她死活都不会答yīng

的。

她哪里知dào

冯锦曦此刻的心情!冯锦曦原本是想朝着周思敏那边倒的好吗?却偏偏在关键时候被身后的黑手给推到了郁凌南的身上。

“对不起……”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从郁凌南身上爬起啦,然后朝着对方抱歉道:“没伤着郁小姐吧?”

郁凌南嘴角抽了抽,强颜欢笑道:“我倒是没事。但不知dào

周小姐有没有事情?”

周思敏淡淡回道:“没什么,就是衣服弄脏了。”

说着便看了看自己被污渍浸染的裙角。

仓氏见周思敏和李延玉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芍药道:“你现在就回府一趟,将小姐的衣服拿来给她换上。”

穿着脏衣服出门是很失礼的,仓氏出门的时候是坐的轿子,想着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便没给周思敏准bèi

衣服。

“周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去我的房间里等一等吧。”郁凌南见状便道:“还有冯姐姐,您可是带衣服了?”

冯锦曦点了点头,对站在边上的张氏道:“还请大嫂派个人去找了小月回来呢。我的衣服是她整理的,让她去马车上取一下再送到郁妹妹的房间里来。”

张氏听了,紧扣的手心越发捏的紧了。她深深看了冯锦曦一眼,却见对方毫无异状,一如往日一样嘴角噙笑着看着自己。

“好。”她听自己这样说道。

而周思敏已经在哄劝李延玉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急,有祖母和百灵几个陪着你呢,不怕啊。”

说着便又轻轻抚了抚对方的后背。

李延玉难得的抽了抽鼻子,再周思敏怀里又蹭了蹭,然后才松开双手,将周思敏的袖子解放了出来。

她只带了周辰一个,又给周星使了个眼色之后才面色平淡的走了出去。

隔间的后门和花厅相通。几人穿过花厅后便又连着穿过了两个院子,这才到了郁凌南所住的小院。

郁凌南让丫鬟们将周思敏和冯锦曦带到暖阁休息等候,自己则先一步进了厢房换衣裳去了。

刚一坐下,冯锦曦就面无表情的对着周思敏道:“刚才是你的丫鬟在背后推了我一把。”RS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迷香

冯锦曦的语气十分笃定,表情镇定又高傲,看着周思敏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小偷。

周辰一听,顿时就毛了,不悦的说道:“冯小姐,您不要血口喷人啊。属下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呢。您摔倒的时候,几个丫鬟离您远着呢。谁要是没长脑子推了您一把,那么大的动作早就被人看到了吧!”

而且你自己脑门后面又没长眼睛,凭什么就说有人在你身后推了你?

冯锦曦听了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属下?你是谁的属下?”

她的语气里满是嘲弄之意,转头又在周思敏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据我所知,周小姐不过是一介平民,父母兄长都不是官身,却不知dào

你这个婢女一口一个属下的是属的哪门子下啊?”

这般近距离的看着周思敏后,她是越发的觉得对方长得讨厌至极。那张脸妖异的很,一看就是个惯会勾引男人的狐媚模样。

周思敏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冯家的缘分只怕在上辈子就到了头。这一世再要见面,相互间却是一次比一次的看不顺眼。

“冯小姐若是对思敏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她是个了眼色示意周辰不要冲动,然后才开口说道:“我知dào

你刚才出了丑,这会子心里正有气呢。但是无凭无据的你也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再有,你这般纠缠着我的侍女实在是没必要。冯小姐也是名门之后,跟一个侍女计较就不怕失了身份让人嗤笑吗?做人做事还是留点余地的好。”

她语气平淡,但是这种平淡偏偏隐含凌厉之势,倒让冯锦曦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她看着周思敏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能对周小姐有什么意见呢?不过是想提醒您一句,有些东西,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肖想的起的!”

若是她都不能嫁给李延年做妻,这世上就再没人能配上的对方了。尤其是周思敏这样卑贱的跟泥土一样的存zài

,若不是手上握有修复书画的神mì

手段,又如何能取代了她的位置成为贤王府的座上宾?

若是能得到对方手上那种神mì

香味的来源……

冯锦曦想想都觉得激动,身子便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是周思敏听了,却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你是在羡慕我?羡慕我得到了你得不到的东西?我说你的语气怎么这么酸,却原来是因为嫉妒啊……”

至于对方嫉妒自己什么,她早就知dào

了。冯家的三小姐,大名鼎鼎的弄花美人,却独独对贤王爷倾心爱慕。如今这般激动,不过是因为自己顶了对方的位置成了郡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堵了对方接近李延年的路子罢了。

可这事若是能和冯锦曦换一换,她倒是无比情愿的。虽然李延玉的乖巧让她怜惜,但是李延年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周思敏对这种压力真是万分的排斥。

“我嫉妒你?”冯锦曦听到周思敏的推断后,不由失控的尖声叫起来:“我为何要嫉妒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一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羡慕嫉妒?”

冯锦曦恶狠狠的瞪着周思敏,只等对方再要回嘴她就立kè

骂回去。可是周思敏却再也不肯理会她了,只安安静静的坐在原位上,连多看她一眼都欠奉。

这般漠然无视的态度,却让冯锦曦更加愤nù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自作自受,然后道:“不要脸的贱人,我跟你呆在同一个房间里都觉得恶心!”

说完便愤而起身往暖阁外走去。她实在是气的狠了,将暖阁外的门狠狠一推,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她身后的丫鬟唯唯诺诺的跟了上去,然后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咔擦一声,周思敏便听到了门外响起的落锁声。

她不由暗自冷笑:就这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周辰一直目送着那俩人走出门外后才回过头,她看到周思敏正看着那两扇门出神,便皱眉说道:“主子,那姓冯的刚才是故yì

的。她故yì

激怒了我们,让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而她的丫鬟则趁着咱们不注意,暗地里在那香炉里添了一把药粉。”

一边说,一边就将桌上的茶壶提了起来,准bèi

将那香炉浇灭。

可是周思敏却沉声道:“慢着。”

周辰提着茶壶,转头看着她道:“主子!这东西不灭了,咱们一会儿都要中招的!”

可是周思敏却摇了摇头,然后微微提高了声音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周星!”

她临走时给周星使了个眼色,对方这会儿必定在外面等着呢。

果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辰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个沉闷的声音,紧接着那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又传了过来,她便知dào

周星这是用匕首在破坏锁头。对方那把匕首是周思敏送的,外表看上去十分灰暗无奇,但是真的上手了便会发xiàn

那是一把好兵器。

削铁如泥只是小意思。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下来。周思敏抬步就走了出去,周辰愣了愣,将茶壶一放,便也跟着走出了门。

“姓冯的哪去了?”

周辰一出门就拉着周星问道:“亏她还自诩什么名门闺秀,却给主子使那下三滥的招数!”

周星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周思敏说道:“她去了东厢。她身边的丫鬟有些武功底子,刚才就守在门厅外面呢。不过并不厉害。”

周思敏早就看到倒在门口的那名丫鬟了,她皱了皱眉:“你把她弄死了?”

没等周星回答呢,厌恶的看了那人一眼的周辰便道:“主子,她没死,只是昏过去罢了。”

冯锦曦还真是谨慎,自己去了东厢不算,还要留个会武功的丫鬟守在外面。她是生怕自己破门而出,从而坏了她的计划不成?

“把人拖到里面去吧。”周思敏冷漠的说了一声,然后就要往厅堂外面走。她心中厌恶非常,只觉得在这里多呆一刻就要浑身发毛。这种江湖手段,根本就不是冯锦曦能用的出来的。那种下三滥的药粉子,以及这个会武功的丫鬟,一看就知dào

是冯锦年送给冯锦曦的。而他们想干什么,周思敏连想都不愿意想。

周辰听到周思敏的吩咐后,当下便拎起那个丫鬟进了暖阁。里面的味道比方才要浓郁了一些,周辰皱了皱眉,将人往地上一丢便再也不管了。

转身一出门,她便看到周思敏正吩咐周星去东厢做事:“你去听听冯锦曦找郁凌南做什么。周辰陪我回去吧,沿着原路返回就好,也免得芍药过来了找不到人。”

周辰听了,顿时就急道:“主子,这事让属下去做就好了。周星都累了半天了,还是让她歇一歇吧。”

她也很想知dào

冯锦曦到底想干什么,才不愿意跟着周思敏回去继xù

那无聊的宴席呢。

周思敏听了,也不坚持,便点了点头:“那也行。你小心些莫要让她们发xiàn

了。”

冯锦曦连迷药都下了,只怕不仅仅是想让她急上一急那么简单。郁凌南没脑子,不过是对方早早选中的替罪羊罢了。

不过对方算计的是自己,她便没办法留下来看戏了。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面对将军府和冯家的联合攻击时,她就算有贤王护着,恐怕也不好脱身。

最重yào

的是还会连累郁府的名声。

对着周星简单叮嘱了几句,周思敏便让周星带着自己悄悄离开了绿苑。周星的轻功已臻入化境,搂着她躲闪几个不会武功的丫鬟简直易如反掌。而两人从绿苑外的游廊上一路往回走时,却一直都没看到芍药的身影。

她便让周星等在外面接应芍药,然后独自一人穿过花厅,回到了隔间里。

刚一进门,她就被李延玉扑上来抱住了。

百灵几个丫头一看到是周思敏进来了,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回来了。”仓氏连忙道:“郡主都等急了,一个劲的嚷着要出去找你呢。”

顿了顿,她又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没换衣服?”

周思敏对众人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慌乱的张氏身上停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对仓氏道:“思敏见芍药久久不来,害pà

郡主等的急,便不顾仪容又返回来了。”

仓氏听了,便点点头道:“还是你了解郡主的习惯啊。你刚走没多久,郡主就急了,若要再晚些,我们都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在座的其他妇人纷纷应和,早早进来主持局面的秦氏也是一脸轻松,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虽然没有结交上郡主很让人觉得遗憾,但是郡主若要在这里有个闪失的话,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都是凌南那丫头招呼不周,才让周姑娘这般麻烦。”她赔笑道。

周思敏一边安抚李延玉,一边朝着秦氏点头笑道:“夫人客气了。郁姑娘也是一片好意。”

她举止有度,不卑不亢,虽然裙摆上有些污渍,却并不损她的仪表气度。

仓氏也趁机提出离席:“秦夫人,出了这事,咱们也不好在府上多留了。还是早些将郡主送回王府要紧,实在是对不住。”

原本她还想着等宴席结束了再走的,不过这会儿既然有了郡主做名头,倒是能将时间提前一些了。

“不碍事不碍事。”秦氏也不敢多留对方,只是一叠声说道:“还是郡主的事情要紧。”

一行人就这么和众人告了别。然后仓氏便带着一众女眷急匆匆的从侧门走了出去。

而她们刚走,绿苑那边的院门就被轻轻推了开来……RS(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计成

先不提那推开绿苑院门的是谁。只说周辰在周思敏和周星走后,便犹如鬼魅一般迅速蹿到了东厢那边。

她贴着墙根悄悄进了屋子,却发xiàn

周围伺候的丫鬟极少。微微放松了一下,周辰轻轻一提气便落到了横梁上。

屋子里头的郁凌南和冯锦曦早就换好了衣服。郁凌南斜靠在榻上,冯锦曦则坐在临窗的一张木椅上。两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垂手立在郁凌南身旁,木然的听着两人的谈话。

“其实就算把她们留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事的。”郁凌南慢悠悠说道:“我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在前面帮着母亲忙活,剩下这两个看家的都是我身边最得用的。没我的吩咐,便是那贱人在里面喊破了嗓子,她们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她身边的丫鬟大多是从姜桐那里买来的奴隶。山高水远的,这些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了。切断了这份联系,就不怕外人利用她们的亲眷做文章,她用起来才会放心。

“既然妹妹敢这么说,那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冯锦曦也笑了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这料子倒是特别,也是从姜桐运回来的?”

这郁宗阳的兵权都被缴了,关在襄平城里跟养猪一样,却没想到暗地里和那姜桐还有联系。

郁凌南眸光微动,轻笑道:“这事妹妹可不知dào

。姐姐若是感兴趣,得去问一问我阿娘了。你穿着还舒适么?咱俩身量也差不多,看着倒也合适。”

冯锦曦点了点头:“确实合适。就是夺了妹妹的心头好,心中有些忐忑呢。”

“姐姐太客气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刻,突然冯锦曦话头一转,皱眉说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呢。妹妹难道不奇怪吗?那贱人被关了这么久,却是一声都未吭呢。一会儿她那个丫鬟找来了可怎么办?”

郁凌南听了,也是眉头攒起。她从榻上起了身,仔细听了一会儿后果然没听到什么异响。

“那丫头竟这般镇定?”她有些扫兴。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冯锦曦便提议道:“咱们也不能一直关着她,不过是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罢了。一会儿她的丫鬟来了,咱们还得去开门呢。若是她不急不忙的,咱们可就白演了这一场好戏了!”

她可不想只套出周思敏一个人,若这郁凌南不去,将军府和郁家又怎会结下仇怨?父亲和两个兄长都认定了将军府搬到郁家旁边,其实是两家想要勾结的信号。

毕竟都是同姓,如今又成了邻居。郁宗阳若是有个小麻烦,郁老爷子难不成还真要袖手旁观不成。同理,郁家若是出了事,郁宗阳也必会伸出援手的。

虽然郁家没有站队,但是郁宗阳却是实实在在的三皇子一党。

冯家不得不防。

所以今日之事必须得拉上郁凌南。到时候哪一个做妻哪一个做妾,郁家和将军府不争个头破血流才怪!

可她还不知dào

,郁宗阳胃口太大,根本不满足只当郁家的同姓或者邻居。这两家无需yào

他们插手就早已在私底下结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怨。只是因为谁也不肯声张,这满京城里知dào

这两家不对付的还真不多。贤王算一个,圣上自然也清楚。

只是都闭口不提罢了。

郁凌南听了冯锦曦的话后,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去瞧瞧好了。”

她原以为一个女人被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总该慌乱一阵的,就算不大喊大叫的,也要哭哭滴滴的吧?等她们在外面听够了对方的哭泣哀嚎,让对方丢够了脸之后,她再去说一声抱歉,把这不小心关上门的责任往丫鬟身上一推,对方就是再愤nù

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暖阁里头竟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

郁凌南便有些等不及了。她带了两个丫鬟匆匆就出了门。她所在的东厢房和正房中间有耳房连着,出了东厢房门后,就能通过耳房去到正房那边。

冯锦曦跟在郁凌南身后进到正房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冯锦年送给她的那个有点拳脚的丫鬟已经没在门口了。

一股强烈的不妙感觉袭上了心头。

而这种预感在几人绕过四扇的山水屏风,见到那掉落在地上的铜锁时就得到了强烈的印证!

那贱人竟然逃了!

这是冯锦曦晕过去之前心里浮现出的唯一一个想法。

周辰接连劈晕了四个女人,手掌都劈疼了。

看着四个倒地不起的女人后,她冷笑了一声,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的往屋子里扛了过去。

一进到暖阁里,便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股甜腻的香味袭来。周辰知dào

这香已经很浓了,便屏住呼吸一趟一趟的将人往里面扔。

“叫你们算计主子!”她在最后一趟扔冯锦曦进门的时候,甚至在对方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暗暗骂道:“便叫你也尝尝这迷香是个什么滋味。”

一边说一边又回头看了看第一个扔进去的女人。却见对方满脸潮红,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着,透明的津液自嘴角慢慢流出,额头上更是满满的一层汗。

周辰不由大惊失色。

她急忙跑出暖阁外头,将门一关,狠狠吸了几大口新鲜的空气后才定下心神想事情。那女人的表现分明是中了迷情香才有的。可是这深闺后宅,又没有男人,冯锦曦给主子下这种迷情香又有什么用呢?

正想着,她就听到绿苑门口传来了人语声。

她微微惊了一下,然后便悄悄躲在门后,往院子里看了过去。

只见两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丫鬟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爷,您醉了,就在里面先睡一会儿。等酒席散了,老太爷临走时奴婢们再来叫醒您。”

说话的是两个丫鬟中的一个。周辰见她们穿的衣服和这将军府的丫鬟们所穿的衣服并不一样,便知对方根本不是将军府上的人。

她一下子就明白冯锦曦是打的什么恶毒主意了。先给小姐下药,再又去劝郁凌南将守院子的人都支开,最后更是将郁凌南往那屋子里引……周辰眼中微闪怒火,直勾勾的将进来几人的模样都记在了心里:这几人一定是对方的同谋,他们一定是认识冯锦曦和她的丫鬟的。

她见那几人先往东厢去了,便也没有立kè

走开,而是又开了暖阁的门,将倒在地上的冯锦曦和头一个昏过去的丫鬟全都拎了起来塞到了床底下。然后也不管那郁凌南和另外两个丫鬟的死活,急匆匆出了暖阁。

临走时还没忘将那把被砍断的锁头也收走了。

然后左右看了看。她便踩着桌案再一次藏在了梁上。

不过这一次她只能待在正堂里偷看。暖阁里面的香味太浓,她若是进去,藏不到半柱香就得从上面栽下来。

那两个丫鬟没在东厢找到人,便又带着那个男子往正堂走来。进门后左右看了看,便下意识的朝着屏风后的暖阁走去。

那两个丫鬟一个人架着微醉的少年,一个人上前推门。还没等门全部打开,前面那个丫鬟便往后退了一步,笑道:“就是这边。小青做事就是不厚道,说好了要留在门口接应我们的,却也不知dào

跑哪去了。”

她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味,知dào

主子们要实施计划的地方正在此处。

“算了算了。她可是二老爷的人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是常事了。”另一个丫鬟自嘲道。

周辰在那房梁上看的很清楚。那两个丫鬟闻到味道后,大概怕自己也中招,竟然没一个敢进去查看一番的,而是直接就将那少年从门里推了进去,还笑嘻嘻说道:“二少爷,里面的姐姐可是为您准bèi

的,您只要将她脱光了抱一抱,就能娶回去做媳妇了。”

然后也不管那少年是否愿意,就急忙将门一关,守在门口仔细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周辰见了,顿时无比后悔!早知dào

这两人不进去查看,她就不把那冯锦曦藏起来了!那个长得跟猪头一样的少年那般醉,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吧?到时候见到冯锦曦还会管她是不是认识的!

悔死了!

梁上的周辰正悔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下面的两个丫鬟却闲聊起来。

“你说少爷到底会不会脱了那女人的衣服啊?二老爷可是交代好了的。”

“你担心什么!二少爷虽然傻,但是早就开窍了好吗?咱们府上你又不是不知dào

,大少爷那边看的死紧,二少爷这边却是自小就泡在了丫鬟堆里长大的。就说他那屋子里,哪个丫鬟还是完璧?就你蠢,居然连这事都打听不到。再说了,这迷情香可厉害着呢,别说二少爷了,便是大少爷进去了都会发疯。”

“啊?照你这么说……”

就好像要印证她们的话一样,隔着门板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癫狂的声音:“姐姐……姐姐……脱光光,脱光光了姐姐就是添德的媳妇了……”

然后便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从里面不断传了出来。两个丫鬟满面羞红,只感觉自己也似乎是被里面的迷香给弄得动了情,既想进去又想离得远一点。

“咱们还是离远点吧。这香味必是透过门缝传出来了一些,倒弄得我有些晕乎乎的。”其中一个丫鬟往外走了走说道。

另一个听了也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不过这会儿既然已经得手了,咱们也没必要守在这了吧。得赶紧离开了将人引过来才是正理。”

“好吧。咱们就到夫人那边禀告一声,就说二少爷酒醉胡乱跑动,已经进了二门。夫人听后自然明白,必要让将军府的夫人过来搜寻一遍的。到时候这周家姑娘和二少爷的事便是板上钉钉,是抬她进冯家做姨娘还是娶回去做媳妇就全看老太爷愿意了……”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听得梁上的周辰却怒火中烧。冯家人真是龌龊!她今日若不替主子教xùn

教xùn

他们,她就不信周!RS(

)

第二百一十七章 曝光

周辰见那两人走了,皱着眉头便从横梁上跳了下来。她忍住心中的怒火,急步就走到了暖阁门口,轻轻一推,就将那两扇门悄无声息的推了开来。

一股甜腻而又腥臊的味道扑面而来。男人的喘息混杂着女子的闷哼声便更加清晰的传入了耳内。

周辰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大踏步就走了进去。她看到冯添德只脱了裤子,上衣却撂倒了腰间正压着一个婢女在地毯上做那苟合之事。而那婢女倒是真zhèng

的被脱了个干净,凌乱的衣衫散在地毯的四周,破破烂烂的没一件是完整的。地毯的另一边郁凌南和另一个婢女却是衣冠完整,床铺底下的冯锦曦也是酣睡正香,根本就没有受到什么连累。

她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怕那冯添德看到自己的模样惹来祸事,便轻飘飘走到了奋战正酣的冯添德后面,手刀一劈就将其弄晕了过去。

而那个被冯添德压在身下的女子虽然浑身都泛着兴奋的潮红,白皙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忍再视,但是人却晕乎乎的根本没有醒来。冯添德那肥胖的身躯一压下去,她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周辰左右看了一下,便用茶水往那香炉上泼了一下,“滋”的一声响声过后,香炉里的烟就不再往外冒了。她厌恶的将那茶盏又放回到原位,然后便将冯锦曦和她的丫鬟从床铺底下粗鲁的拖了出来。

“叫你犯贱!”

她低声骂了一句,先是在冯锦曦身上拧了两把,然后便将两人拎到了床榻上面。感觉到屋子里的甜腻香味淡了许多,她也不墨迹,又将原本倒在一边的郁凌南和她的丫鬟也拎了过来。粗暴的将四人的衣服都撕了个精光后,周辰恶作剧一样将它们拧成条状后便将郁凌南和她的丫鬟都绑在了床柱上。

如此一来,屋子里的冯家人都是自由而放荡的;被捆缚及侵犯的则是郁家人罢了。

看着倒好像是冯家兄妹联合着将郁家的姑娘和奴婢玩弄了一样。

做完这一切,周辰便大咧咧从门口走了出去。暖阁的门并没有关,里面迷情香的味道过不多久就会散掉。等那些贵妇人搜到这里来的时候,应该很意wài

吧。

她其实很想留下来看一看结果的,但是又怕将军府里也有那武功高强之辈,便谨慎的沿着院墙根腾挪跳跃,没几下就摸到了侧门,大咧咧从侧门口走了出去。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那两个丫鬟已经返回了内院的厅堂,匆匆找到张氏后,也不管周围还有许多人在,便嚎啕大哭道:“夫人不好啦!二少爷他走丢了!呜呜呜……”

哭的一抽一抽的,全然没有注意到张氏那煞白的脸色。

周思敏已经走了,老太爷那边怎么还继xù

按计划走呢……

秦氏听了,也是面色突变,冯家的二少爷是个什么情况,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听到对方竟然在自己家里走丢了,顿时就一阵紧张:“贵府的二少爷是在哪里走丢的?走丢了多长时间了?”

她真是烦死了。才送走一个不太正常的郡主,又来一个更不正常的少爷!这些人是不是故yì

的啊,脑子不正常的就该藏在家里好好kàn

着,带出来做客不是成心给主人家添堵么!

那两个丫鬟一边哭一边回道:“好像……好像是往西边去了……那边是内宅,奴婢也不熟悉里面的路,没敢过去……”

秦氏听到这个答案后,脸都黑了。内宅的西边可是郁凌南住的地方啊,而郁凌南去换衣服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感觉到周围人的眼光都有些微妙起来。

张氏的身形摇摇欲坠,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再担心冯添德的处境,便又说了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夫人别着急,锦曦小姐不也去了西面院子里么。她若是碰到二少爷,肯定会叫人将他送回去的。”

张氏有口难言,也只能讪笑着点头。

秦氏见了,也微微放下心来,吩咐了几个嬷嬷丫头分头去找人。

同时又到前院去给郁宗阳及冯老太爷送消息。

而绿苑那边,她则让自己的两个媳妇白氏及王氏亲自去一趟。

其实她更想自己去的,不过宴席还未结束,她这个女主人若是离开了,余下的这些客人还不知dào

要怎么议论呢。

张氏听了,也执意要一起跟过去。她这会儿已经微微回过神来了,心中暗想那小姑子是个聪明的,看到周家姑娘已经走了,就断然不会再按计划行事了吧。

虽然这样的想法经不起细细的推敲,但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跟这白氏及王氏两人朝着绿苑走了过去。

“两个姑娘定是谈的投机了,这才忘了时间没有回来。”白氏是将军府的大儿媳,见到张氏好似有些紧张,便安慰她道:“夫人您就别再担心了。”

二儿媳王氏也附和着笑了笑:“就是呢。贵府的公子也不会走远的,只怕是迷了路,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出来的地方吧。”

张氏却有些惶惶,因为她看到那两个丫鬟面上带笑,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像极了计划成功的样子。可是那周家的小姐明明早就离开了,这两人这般表现实在是令人费解。

她很想将这两人拉到一边偷偷的问几句,但是从这两人在那大庭广众嚷嚷了几声后,她就再没有那机会了。

惴惴不安的走进了绿苑的大门,却没见有那有丫鬟婆子守着。

白氏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对底下的几个丫鬟说道:“你们四处去找一找去,看看两个姑娘在不在屋里头。”

王氏也有些奇怪:“绿苑里一个丫头没留吗?这会子都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两人和张氏站在院子中央说着话。丫鬟们则先是在东西厢房里找了一趟,没看到人后才又往正屋两边的暖阁寻去。

“啊!”

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氏心里一颤,便见到从正屋里头慌里慌张的跑出来一个丫鬟,跑到王氏身边噗通一跪,哆嗦着说道:“不……不好了……死……死人了……”

白氏一听差点昏倒,死人了?!

反而王氏倒镇定一些,将对方扶着以后才转头问那丫鬟:“你鬼叫什么呢!谁死了?你到底看清没有!”

那丫鬟呜呜哭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个男人……还有小姐……”

她实在是难以启齿,那些人光溜溜的一动也不动,看着就不像个活的。

几个主子没空理会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丫鬟,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忙就朝着正房走去。

一进到正房里头,几人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欢愉味道。她们都是已经嫁人多年的妇人,自是明白这味道意wài

着什么了。几人脸色微变,忐忑不安的就往东暖阁走去。

东暖阁的门前被一架四扇的山水屏风挡着,穿过屏风便见到暖阁那边两扇门都大开着,几人透过那两扇打开的门看进去,便见到地上到处是四散的衣物。又急走了两步进到暖阁里后,几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只见屋子里满是凌乱而破碎的衣衫,屋子中央的地毯上,叠卧着一男一女两人。只要是嫁了人的,一眼就能瞧出这两人是在做的什么龌龊的事情。而对面床榻上的情形更叫人不敢直视。两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双手被捆在床柱上分坐在了东西两面的床头上,她们俱都低着头,散开的乌发遮住了她们的脸,叫人只能隐隐约约的辨出她们的身份。

白氏和王氏对郁凌南十分熟悉,只一眼瞧过去便认出了那个被绑在东边床柱上的人是谁。

张氏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冯锦曦。她正伏趴在郁凌南的腿间,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她右手手腕上的绯红玉镯却是极为稀有的。这满府的小姐里头能带着这样的镯子参加宴席的除了她也没别的人了。

这就是冯老太爷的计划吗?

张氏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站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吓傻了,忙扶着对方倒坐在地上,呜呜哭喊道:“夫人……夫人……”

而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还不知dào

详情,她们也没看仔细,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白花花光溜溜的身子。不过这也够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尖叫着说道:“天哪,那不是咱们府上的二少爷吗?他怎么在这里?”

另一个人则一心要往外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得去告知老太爷一声。”

不过还没等她离开,就听到王氏一声怒喝,对着左右的丫鬟仆妇说道:“拦住她!把这两个包藏祸心的丫头给我抓起来!”

白氏不堪大用,见到这样的情形后早就没了主张。王氏却在这时候显出了一点真本事,先是让几个丫头捆住了冯府的丫鬟后,又让人塞住了她们的嘴,不让她们瞎嚷嚷。

“大嫂,这事一看就是冯家人在恶意的陷害我们!”王氏见到众人已经控zhì

住了那两个丫头,这才转头对着白氏愤愤的说道:“若是没人接应,这冯家的少爷如何就进得了咱们将军府的后宅?还有那冯家的姑娘,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是故yì

要将凌南的衣服弄脏的?”

一边说一边还不屑看了看昏倒在地的张氏:“这会儿装样子倒地了。刚才冯家的丫鬟在大庭广众之下瞎嚷嚷的时候怎么就不知dào

制止呢!”

白氏瞪大了眼睛:“你说她……她也是知情的?”

王氏瞥了她一眼:“不然呢?你看她这一路紧张的,那是生怕事情不成吧?”

这京城冯家真是既嚣张又恶心,居然敢跑到别人家里正大光明的谋算人家的姑娘!

不过他们将军府也不是吃素的。冯家想来吸血,就要做好被先咬下一块肉的准bèi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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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条件

将军府的乔迁宴到了下晌就结束了。客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将军府,男人们都是一脸的醉意,女眷们则满是猜疑之色。

冯老太爷以及冯添勇被请到了花厅小坐。郁宗阳则是一脸的凝重之色被秦氏请到了后院正堂。

“老爷,您可要给我们凌南做主啊!”见到丈夫走了过来,秦氏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哭道:“那冯家人可真不是东西,竟让个傻子摸到了凌南的院子里行那苟且之事!”

郁宗阳阴着一张脸左右看了看,见到两个儿媳妇一脸的惶恐之意,便沉声道:“哭什么哭!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讲一遍。”

他只听后院的丫鬟禀告说冯家的二少爷出了事,却不知dào

这里面还牵涉到了郁凌南。那个傻子也知dào

偷摸进后宅行那勾当?

不是郁宗阳不信自己的妻子,而是他不信那冯添德的智商。

秦氏听了,便抽抽搭搭的转了头朝着王氏说道:“老二媳妇,人是你们发xiàn

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你们讲吧!”

王氏听了,顿时就觉得脸上一热,心中暗骂秦氏不要脸。她真后悔自己平时太要强,以至于秦氏一有事总要绕过白氏问到她的头上。平时也就算了,可是今天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她这个做媳妇的跟公公讲呢!

她怎么开得了那个口啊!

“母亲,我和大嫂进去的时候……人都昏着呢。所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也不清楚。”她臊的满脸通红,磕磕巴巴的说道:“那个……冯家的几个丫鬟都在。还有她家的大夫人,就是那冯家的小姐也应该比媳妇知dào

的多。”

郁宗阳也看出了二儿媳的尴尬,便不悦的瞪了秦氏一眼。这个妻子还真是没用,回个话都不会,还问到儿媳妇头上了,到让他也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那冯家的人呢?”他又问秦氏道。

秦氏对丈夫的不满一无所觉。她此刻还沉浸在女儿被人算计的悲伤中无法释怀,听到郁宗阳问话,便指了指院子,咬牙骂道:“他家大夫人和小姐都在西厢里躺着呢。那个傻子在前院,自有小厮伺候着。剩下的几个丫鬟都被我扔进了柴房里,只等着老爷你过来发落!”

杀千刀的小贱人,竟敢算计她的女儿!冯家大夫人和小姐她不敢对她们怎么样,但是发作几个狗奴才她还办不到吗?她今天非得要扣下那几个狗奴才的卖身契不可,然后日日夜夜的折磨她们!羞辱她们!让她们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不然这口恶气她就咽不下去!

郁宗阳听了,便点了点头对左右吩咐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去将那几个贱奴才的口供拿过来。记住要留活口。这个时候弄死了那些人,便是帮着冯家善后呢!”

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从军队里挑出来的,对于如何撬开一个俘虏的嘴巴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听到郁宗阳的吩咐后,当即便应了一声,摩拳擦掌的就走了出去。

郁宗阳便又问道:“凌南呢?”

当着媳妇的面,他也问不出什么细节,只知dào

自己女儿吃了亏。

秦氏一听,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还在里屋躺着呢。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倒像是被人下了药。这当口,我也不敢请大夫进来看,就怕传了出去不好听。”

这冯家人太恶毒了!郁凌南被救下来的时候,双手手腕上全是勒痕,看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都碎了。她娇养大的女儿,去被人这般粗鲁的糟蹋着,她如何不心疼?那一刻她真恨不得在张氏和冯锦曦身上生生咬下两块肉来!

郁宗阳听了,便皱着眉头进了房间。

郁凌南正愣愣的看着帐子顶端发呆。见到父亲进来后,也没来得及装睡。其实她在丫鬟们帮她松绑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但是她真的无颜面对那些人的目光,便只好一直装睡不醒。

她相信冯锦曦也是如此。

呵呵……冯锦曦!

郁凌南咬牙默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一刀刀的在这三个字上插满窟窿再绞碎了!

“凌南……”

郁宗阳有些尴尬又有些心痛。女儿在自己家里横遭祸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跟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一样愤nù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出的事吗?”他强忍着怒气问道。

郁凌南默默的转过眼珠子看了看郁宗阳,眼泪吧嗒吧嗒的顺着太阳穴全都流到了枕头上。

“爹爹……是冯锦曦那个贱人……是她害的我!”

然后一边哭,一边就将冯锦曦怎么劝说她陷害周思敏,又怎么弄脏她的衣服,怎么引她去暖阁通通说了一遍。

“我对她没设防,却不料她在我身后对我动了手。”郁凌南哭诉道:“幸亏那傻子没认出我,只糟蹋了一个丫头。不然女儿的清白就被那个傻子毁了!”

在她装睡的时候,她就听到秦氏和王氏几人的谈话了。得知自己没被那傻子糟蹋,她心里也略有些安慰。

不过也被人看光了就是。甚至还被那姓冯的趴在自己身上占了便宜。

一想到这事,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恶心的只想要烧死了对方才干净。

郁宗阳听郁凌南说她清白还在,便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具体的细节如何,他还得参考柴房里问出来的口供。

总之这冯家人是逃不开这里面的责任的。

“凌南,你也别伤心,那冯家人都没走呢,为父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他对着郁凌南说道:“只是你想要怎么做,你得先给为父透个底。”

他既要让将军府从此事中受益,又要顾惜女儿的意见。若能两全其美,自然是皆大欢喜。

“我想要所有知dào

这事的人都去死!”郁凌南听郁宗阳要给自己讨公道,顿时就有些情绪激动:“特别是那些看到我的,都要死!”

只有将那些人都杀死了,这事才能结束,她才能真zhèng

的平静。

可是郁宗阳却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凌南,你知dào

这样的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家里的丫鬟们还好说,但是你那两个嫂子,你也想要她们的命?”

郁凌南听了,便咬牙又道:“那就让冯家的那些人都去死!冯家的丫头,那个傻子,冯锦曦,还有冯家大夫人都要去死!”

自己家的人为了名声肯定不会乱传,冯家那几个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冯锦曦,面善心恶,若不杀了她,她如何能放心!又如何能消气!

郁宗阳听了,便又叹了一口气道:“那几个丫鬟自然是活不成了。但是他们家的大夫人和冯锦曦却不可能为了这事去死的。”

停了停,他眼前又浮现出了冯家那两个孙子的模样。

“至于那个傻子,冯家人只怕是想算计着让你嫁给他呢。”他冷冷的说道。

郁凌南一听,顿时就气的发抖,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身,失控的叫道:“他做梦!我就嫁给乞丐也不会嫁给那个傻子!”

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就将外面的秦氏引了进来。

“凌南……你醒了?”秦氏见到自己女儿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模样后,心里一酸又滚下泪来:“你放心,阿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傻子的。他们冯家算计我们,却也折了一个女儿进去。我们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他们又何曾没有把柄在我们手上呢!惹恼了我,我就将冯锦曦今天的事情都宣扬出去!”

要知dào

冯锦曦都要出嫁了,若是在这个时候爆出她和自己的侄子光溜溜同处一室的丑闻后,那婚事还能继xù



郁宗阳听了,便转头喝道:“你少瞎掺合。”

这种杀敌一千自陨八百的蠢事他才不会做呢。

“那你想怎样!”秦氏也激动起来:“女儿都被他们害成这样了!你都不替她出气?那小贱人算计了我的女儿,还想风风光光的嫁到王家去?门都没有!”

王家的门庭多贵重啊!那小贱人一嫁过去就是宗妇,虽然是个填房继室,但她只是个庶女啊!凭什么有那么好的姻缘!

而自己的女儿呢,原本就因为父亲是个军汉而被那些世家瞧不起,再要沾上这事,以后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你懂什么!”郁宗阳不耐烦和自己老妻啰嗦,只是对着郁凌南道:“你素日里就是个聪慧的。不应该跟你母亲一样冲动。冯家的长房长孙冯添勇不知你听说过没?为父刚才见过后,觉得此人相貌出众,举止得当,倒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若是没发生这事,为父还没有把握你能嫁给他;但如今冯家理亏,你若是愿意,为父倒有很大的把握让冯家老头应下这门亲事!”

听到郁宗阳这般打算,秦氏和郁凌南都听呆了。

“他们不会嫌弃我吗?”郁凌南微微低下头:“毕竟发生了这种事,对方又都是知情的。”

冯家可是世家名门!冯添勇又是长房长孙,她若是嫁给他便成了冯家以后的宗妇了!还是正经的原配嫡室!

可郁宗阳却冷笑道:“他们敢嫌弃你?冯家那几个丫鬟肯定是回不去了,她们个个都是人证,你以为冯家人会不怕?若他们不愿聘你去做长孙媳妇,那为父就替你哥哥去冯家抬了冯锦曦回来做姨娘!”

到底是牺牲了长孙的婚姻好呢,还是舍弃了冯家的名声好。这样的选择题不用多考lǜ

,是个明白人都知dào

应该怎么选吧。

郁凌南听了,便点了点头道:“女儿对婚姻大事没什么意见,一切单凭父亲安排!”

她还不信了,等她进了冯家,今日这些欺负过她的人还能逃得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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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商讨

周思敏将李延玉送回了贤王府,回来后听周辰将绿苑里的事情一说之后,哪里还想不明白冯家人想干嘛呢。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反而让她对这原先的娘家越发的寒心失望。诚然对方并不知dào

自己跟冯家的渊源,但是无论是延医画铺那事还是冯锦曦落水的事情,她都是偏心在了冯家这一边的。

却没料到对方算计起她来却是一点都没手软。

“主子,冯家人其心可诛!那个郁凌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周辰语气愤慨的评论了一番,紧接着又开始吹嘘自己的明智决定:“幸好属下聪明,灵机一动就让她们都自尝了恶果!等那几人在众人面前丢了丑,看她们还怎么能嫁到好人家去!”

对女子来说,婚姻的不顺其实是最令人痛苦的打击。周辰这么说,实在是有些幸灾乐祸。

但是周思敏却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事不管是冯家还是将军府,都不会透出风声来让外面的人知晓的。真zhèng

受伤害的,不过是那几个无辜的婢女罢了。至于冯锦曦和郁凌南的婚事,自有她们的父母为之操心。即便她们今日出了大丑,这两家人也会不遗余力的将这丑事抹平的……”

想想冯锦曦又要嫁到王家去,周思敏便疑心冯家和王家又要联合了。若她这样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即便冯锦曦失了贞,只要外面的人不晓得,就阻止不了王冯两家的联姻决定。只是那郁凌南的将来,却要看郁宗阳能为她的闺女牺牲到哪一步了。顾忌郁凌南的将来,将军府获得的利益就少一些;不顾及郁凌南的将来,将军府获得的利益就大一些。想利用这事什么好处都得到,却也不太可能。冯家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即使这次事情给搞砸了,他们也不会轻易满足郁宗阳的所有条件。

“这事难道是她们想抹平就抹平得了的?”周辰听了,顿时就气道:“他们想要隐瞒,属下偏不让他们如意。属下这就到街上找几个花子,给他们塞点钱让他们将这事宣扬的街知巷闻。让将军府和冯家的脸面彻底的丢个干净。”

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

“站住。”

周思敏喊住了她,皱眉道:“你不要命了吗?你真当那郁宗阳还有冯家都是泥捏的,谁都能上去搓一手?”

若是周辰不出面还好,这两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也只好吃下这一记闷亏;可周辰若是自作聪明的再来上这一出,那郁宗阳和冯家便能顺藤摸瓜的查到她。到时候先不说这两家人会不会联合的更紧密些,就说周辰的小命却是保不住的。

她再能干,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这样的她不需yào

两家人联手,单单一个冯锦年出手就能捏死她。

周辰停住脚步,颇有些委屈的朝着周思敏看了过来。

周思敏见了,不由就觉得很想笑。也许是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了,不管是周星还是周辰,都好似比三年前多了一丝烟火味。周星面冷心热,表面上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可周辰变化就大了,越发活泼了不说,这表情也多了起来。

而且她们就好像李延玉一样,做了什么好事都想要得到周思敏的承认,想要得她夸赞一番。不夸她们就不高兴,若是夸一夸了,接下来十天半个月的都能乐着一张脸。

单纯的叫人瞠目。

“你之前做的很好,也尽够了。”周思敏微微笑着说道:“那两家人此刻不起龌龊,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去。但是这嫌隙一旦起了,即便表面上是握手言和了,可实jì

上他们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大。再说了,我可不想你再去冒险了,不值得。”

她走上前,拉着周辰的手将对方牵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对着镜子里的两条人影笑眯眯说道:“周辰,你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吧?有没有想过嫁一个好人家安定下来?”

周辰原本还带着一点委屈的脸色呢,这会儿全被周思敏这跳跃性的话题给弄得飞掉了。

“主子,你这是要赶属下走吗?”她转头垮着一张脸问周思敏:“你自己还没出嫁呢,倒安排其属下的将来了。害不害臊啊!”

周思敏听了,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呸了一声骂道:“你可真没良心!我好心为你们的将来打算,你却这般嘲笑与我?不嫁就不嫁吧,等你老了,叫你后悔死!”

“属下有什么好后悔的!反正这辈子就认定了主子了。就算主子厌了属下,还有小主子呢。”周辰嘻嘻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周思敏听了,便也不再继xù

这个话题,主仆俩又各自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又将此事丢开不提。

等到这事过后,周思敏便格外留意起冯家和将军府的消息。陈琳比较细心,听到周思敏提了两次过后,便让底下人去打听了一番,只过了几天,便将两家就要结亲的消息透给了周思敏听。

“结亲的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周思敏问道。

陈琳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大少爷了。”

郁宗阳好赖也是个骠骑大将军,他会让家中嫡女去和一个痴傻的庶子婚配?这还不叫京中人笑掉大牙啊!就算中间出了冯添德那事的确叫郁宗阳很是恶心,但是郁凌南清白还在,嫁给冯添勇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周思敏听后便不再多问。

五月初的时候,冯锦曦出嫁。五月中旬,郁骠骑领了羽林南军的将军实缺,终于又得偿所愿的领了两千兵马。不过不管是羽林南军还是羽林北军,都只是驻守在皇城外门,与步芳军这种驻守内城门的皇帝近卫不可同日而语。

但也是极重yào

的一个官职了。

这一下别说周思敏了,便连陈琳和李延年都重视起郁宗阳来。

“王爷,郁宗阳一向亲近三皇子。但这一次给郁宗阳的官职出力的人却是冯锦年。”陈琳忧心忡忡的说道:“要么是这郁宗阳改弦易张了,要么就是那两位是真的联合在了一起。”

冯锦年是冯家人,是彻彻底底的二皇子一党。郁宗阳和冯家结了姻亲,又得冯家大力推荐得了禁军将军头衔,这其中的意义真是耐人寻味。

李延年却冷哼了一声,轻飘飘说道:“圣上春秋鼎盛,这日子还长着呢。却不想他们这般急,还真是想那位置想的魔怔了!”

陈琳沉默了一下:“王爷就不担心?”

李延年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便嘲讽道:“本王操心有用?”

还不如多关心关心李延玉。那周思敏倒也是个得用的,李延玉在她的教导下已经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只可惜他这边没能早些认识对方。

“可是冯家打了周小姐的主意啊!”陈琳愤愤的说道:“明知dào

周小姐已经被王爷您看上了,冯永祥那个老家伙却还要暗地里使那龌龊的主意……”

李延年敢让周思敏将李延玉带出去做客,除了明面上多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外,暗地里布置的人手也是不少。所以周思敏那一日的行踪以及冯家人布置的那一场好戏,全被旁人看在了眼里。

一提到这事,李延年便莫名觉得不爽。他原本想反驳一下陈琳的话,说他对周思敏无意的。但是一想到李延玉,却又觉得没人比周思敏更适合当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了。

他不在乎对方的家世地位,唯一的条件便是能照顾好李延玉。

陈琳说出这话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李延年,现在见对方不再如过去一样反驳自己了,便知dào

李延年的意思了。

“郁宗阳那边的确是有些麻烦。”虽然李延年嘴上说不想管那皇城里的糟心事儿,但如今眼见着李家人就要内讧,他这个做皇叔的却也不能无动于衷:“虽然是在皇城外,却也是个疏忽不得的职位。”

羽林军共分南北两支军队,与守卫内皇城的步芳军三足鼎立,互相配合又互相挟制。如今步芳军控zhì

在皇上手中,由贤王打理,羽林北军则由两年前升上来的冯锦年统领。郁宗阳虽然不能完全号令南军,得到的职位却是举足轻重的。若再要和冯锦年配合起来……

李延年微微眯了眯眸子:皇城危矣……

“你想法子让人去点拨一下太子。”他对陈琳说道:“藩王就要进京了,若有人趁机作乱,最终的目标只怕还是东宫。”

陈琳听了,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肃穆的神色。恭恭敬敬的应下后,他却没有立kè

出去。

“王爷,周家小姐已经搬到新宅子里了。”在临走之前,他又将话题给扭了回来:“他那兄长不日就要成亲,咱们王府可要送上两份贺礼?”

李延年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陈琳了然于心:“那老奴就放心了。只是周家兄弟的婚事办好后,周家小姐的亲事也拖不得了。王爷不若早作打算。”

天知dào

他心里有多着急啊!王爷已经二十三啦,老王爷在这个年纪时,底下的儿女都能凑个整数了!以前他心疼王爷身上有伤,也就不怎么想着这方面的事了。可现在王爷身上的暗伤早已拔除,却依旧不疾不徐的没那个意思……

他作为老王爷留下的奴才自然有义务督劝一番的。

“知dào

了。”李延年一想起周思敏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心里便也起不了什么涟漪了。不过若是跟对方成亲的话,他倒也不排斥:“等忙过六月天了,你就替本王到周家提亲去吧。”

六月藩王进京献供,他可没空筹备婚事。

陈琳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心想这样也好。反正周家也搬到京城来了,跟人家父母提亲总比跟外祖母那边提亲来的正式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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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骗子

周家新搬的宅子和郁家只隔了两条街,都在同一个坊里,来往十分方便。

因为要给周思文操办婚事,虽然主要的事情都让郁家接手去做了,一些必不可少要双方父母出面的事还得周言义和张氏操持。

“女儿在信里一再嘱托您坐船过来,可您偏不肯听。”周思敏见到张氏一脸的疲倦模样,便嗔怪道:“您看看,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可叫女儿担心死了!”

张氏从马车上下来后就是一副快要死的模样,在床上躺了半天才好歹喘过一口气来。听到周思敏关心自己,她便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再念叨啦!年纪轻轻的怎么却学的跟个老婆子似的。阿娘又不是不想走水路,只是怕你妹妹晕船啊。她年纪小,万一晕船了可多难受啊!”

张氏出嫁十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偏周思静不喜欢张氏老是管着她,倒是跟奶娘比较亲近。

对张氏这般溺爱周思静的行为,周思敏也不好多说。毕竟不是亲母女,她在言行上便有些束缚。只要周思静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她是不会多提的。

“阿娘以后就住在京城吧。”她对张氏道:“京城里可有好些个出名的女学呢。等思静再大些,也该让她多懂些道理了。”

其实郁家的女学就很不错,只是她知dào

张氏心里对郁家极为抵触,便没有提出来。

“你想的比阿娘还要长远。”张氏听了果然高兴起来,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这事是要上心了。趁她年纪还小,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能趁早扳回来。只是这京城里的人家,阿娘可没你熟悉,所以还得托你去烦神呢。”

可是周思敏却掩嘴笑道:“阿娘你忘啦,对这京城最熟悉的可不是女儿啊。”

张氏有些疑惑。

周思敏便眨了眨眼:“我那未过门的大嫂,您的准儿媳可是出身名门呢……”

京城傅家是老牌的世家,因为家中没了男丁而没落了,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人脉关系可不比郁家差上多少。大大小小的名门贵族,她们也总能搭上一点旧情。

这般一点拨,张氏便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说道:“可不是吗?阿娘真是坐车做糊涂了,竟把她给忘了。既如此,这事还得等你嫂子进了门再说呢。”

周思敏笑眯眯点了点头。有了这事做媒介,张氏和傅清桐必然会相处融洽的。

两人正说着呢,良弓便走了进来。

“小姐,燕归坊的王家送了帖子过来。”

她已经嫁了人,以后会作为周思敏的陪房跟去夫家,因此这会儿梳的是个妇人发髻。上次周思敏进京她便留在了安溪守院子,如今张氏也进了京城,她和宝剑便都跟了过来。这番见到周思敏和张氏后,便先给两人行了礼,然后才抿唇笑了一下。

周思敏接过帖子看了看,讶异的说道:“单请我一个?”

还以为又是借她的关系,邀请李延玉上门做客呢。

张氏对京城不熟悉,却也知dào

燕归坊王家是天舟数一数二的世家名门。她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钦佩,只觉得周思敏可真够争气的。这才进京多长时间,不仅日日的进出王府,便连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也要给她下帖子。

她这心里越发打定了主意,要让周思静跟周思敏好好的亲近亲近。不说能跟周思敏学了个十成十,六七分本事总能学到吧?

“阿娘,王家邀了女儿后日去他们家做客。”周思敏对张氏道:“您再休息个两日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吧。不如到了后日陪着女儿一块儿过去?”

她倒不怵王家人的算计,只是一想到上辈子的生命就在那里终结了,这心中难免有些怯懦。

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冯锦曦跟仇敌似的在里面等着自己呢!

“那怎么行?!”张氏听了,便连连摆手说道:“我才刚来这京城,什么事情都没摸清呢,怎么能贸然到别人家去做客呢?”

那可是燕归坊王家啊!又不是随随便便的隔壁老王!

“阿娘……”周思敏不知dào

张氏为何这般不愿,便劝说道:“阿娘就不想见识一下名门世家的风采?那王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阿娘你错过这个村,以后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端的是好话说尽,一直诱哄着张氏。

可她却不知dào

张氏心中的自卑,所以她越是这么说,张氏越是怯懦不肯出门。到最后周思敏也是没法子,只好做了一个人出门的准bèi



两日后,张氏果然还是不肯出来。周思敏在贤王府陪着李延玉用完午膳,便直接由贤王府的马车送到了王家。周星和周辰一左一右的护着周思敏往里面走,却不料在半路上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给拦了下来。

“你说话不算数!”那少年指着周思敏的鼻子大声指责道:“你是个大骗子!”

周思敏脸都黑了。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便知dào

他是谁了:“王家大少爷?”

王含明叉着腰,斜眼看了周思敏一眼,脸色微缓,冷哼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劲!居然还记得小爷呢!”

三年前被周辰拎到空中飞了一圈过后,这个从小便叛逆的纨绔小子便日日夜夜都盼着和周思敏重逢呢。他可是记得周思敏当时给提的条件的,只要他能让对方到王家来给冯锦绣上柱香,周思敏就同意她的奴婢教他武功!

可是他回家后千求万求,老爹王青鸿就是不同意!父子俩僵持了好一段时间后,王青鸿的一个小妾给王含明出了个馊主意,那就是让王含明绝食。

傻乎乎的王含明就相信了。结果饿的半死不说,还好巧不巧受了风寒,拖拖拉拉的治了几个月,差点没把王青鸿吓得跪在他床前求着他去学武功……

只是等他兴冲冲寻到郁府门上时,却被郁府的人告知说周思敏早就离开京城回安溪老家去了。

“当然记得你啊。”周思敏看着对方的小脸蛋,便不由自主想起他爹的样子。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那模样便也有些模糊了。

“不知dào

王大公子拦在这里想干什么?”她笑眯眯逗着对方说道:“本姑娘可是你爹爹请过来的客人。你可不能对我无礼。”

王含明轻蔑的看了周思敏一眼:“幼稚!”

然后一转眼,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周思敏身边的周星周辰身上。他往前走了几步,先是凑到周星身边想要拉一拉对方的手,却不料周星压根就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十分冷淡的拒绝了。

“我跟我爹说了想娶你做妻的。”王含明十分受伤,沮丧的说道:“可是他不同意。还骂了我一顿!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那声音、那表情,简直是痛苦到了极致,若非是一个小孩子表演出的,必然会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却不幸遇到了周星这样的冷淡性子,居然完全不予理会。

周围王家的奴婢都看不下去了,纷纷用那谴责的愤nù

眼光朝着周星看了过去。离王含明最近的丫鬟甚至上前拉了王含明一把,斜眼瞪了周星一眼低声道:“少爷,别脏了手……”

原本还看的津津有味觉得十分有趣的周思敏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她轻轻瞟了王含明一眼,凉凉的说道:“我们家周星又不喜欢你,就算你爹爹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比清高,谁不会!一个小屁孩说的玩笑话而已,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拿来做文章轻视我们?

周思敏愤愤的想着,看向王含明的目光越发的冷了。

可怜王含明已经被周思敏绝情的话语弄得呆住了。愣了半天才醒过神,伸出手指对着周思敏指了指,哆嗦道:“你!你棒打鸳鸯!”

周思敏将头一扭:“哪来的鸳鸯?我只看到一只自作多情的野鸭子!”

再说了,她就是喜欢棒打鸳鸯,你能奈我如何?

我的丫鬟我做主。其他人谁也欺她们不得。

王家下人们的目光已经含了刀子,一刀刀的都朝着周思敏射了过来。这是哪里来的土鳖啊,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就登堂入室的指责起王家的人来了!

不能忍!

周思敏一见,鄙夷之色更浓。名门也不是只认姓氏的好吗?像这般看人衣衫变着脸色的奴才,根本就是给主人家丢脸来着!

王含明还不知dào

自己是被家中的奴才给连累了,直道是这周思敏太过恶毒。见周星不理他,他忍了又忍,才又跑到周辰那一边,软着声音装着可怜:“师傅……你能不能教徒儿一点武功啊!徒儿这三年日日蹲马步,你看着基础是不是打好了?够不够学您手里的武功呢?”

王含明一提起武功就双眼发亮,日日夜夜做梦都是在天上飞,可见他对学武功这事有多执着了。

可周辰也是个不耐烦和小孩纠缠的。见到王含明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后,想也不想就跳了起来,大声道:“我可没打算收徒,这一声师傅我可不敢当!”

笑话,就冲这满府下人的脸色和眼光,她就不可能收下王含明这个徒弟了。她这性子看着是很开朗,可她记仇的本事也不小呢。

王含明顿时失望之极,却还是拉着周辰的衣角哭诉了一遍。将他从小到大怎么不受待见,怎么吃苦受罪,怎么被后娘天天虐打啊什么的大哭着讲了一遍。若是周思敏不了解他的过去,说不准还真就被对方蒙混了过去。

王含明是王青鸿唯一的嫡子,王青鸿怎么舍得让他吃苦受罪?

“你才是个大骗子呢。”等到王含明哭完,拿着一双泪眼看过来时,周思敏却笑眯眯说道:“所以你说的话啊,本姑娘一个字都不信!”RS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下马威

王含明顿时就呆住了。这个姓周的,真是油盐不进啊!

他是大爷的谱摆过了,小可怜的样也演过了,怎么对方就是不上当呢!

“你是不是女人啊!”他马上收起眼泪,指着对方骂道:“你怎能如此心狠?”

周思敏却切了一声:“快些收起你那一套吧!想要本姑娘帮忙,就别跟我耍心眼!还有你身边这些奴才,本姑娘一个都看不顺眼。我是你们夫人写了帖子请过来做客的客人,不是来你们家里打秋风的无赖亲戚。做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给谁看呢?”

面对王含明的时候,她真是十分轻松且不在乎。对方在她眼中,依旧是那个又小又淘气的熊孩子。这样的孩子身边竟被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围着,她能看的下去?

这是把人往歪了养啊!

王含明这才注意到身边人的表现,见他们一脸的鄙夷和不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啊,感情小爷的师傅就是被你们给得罪了啊!

当即就朝着身边的丫头踹了一脚,骂道:“夫人派你们过来是迎客的,不是叫你们来哭丧的。摆出这副死了人的脸色给谁看呢?啊?”

他才从西山书院回来就听说周家那位姑娘回了京,还没等他跟王青鸿提要求呢,王青鸿竟主动让冯锦曦给周家写帖子了。他激动的等了两天,竟也等不及周思敏去正院拜见,便跟着奴才们一道迎了出来。

那丫头不防王含明突然翻脸,倒是一脚就被踹翻在了地上,脸上却还带着发懵的表情。

“嘿嘿,周家姐姐,您要是看不顺眼这些狗奴才,您早说啊。我早些给你打发了他们不就好了么。”王含明腆着脸笑道:“何必迁怒到我身上啊。您看看,我这么可怜,经常被……”

周思敏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行啦行啦。能别提你经常被后娘虐待的事情吗?你那后娘可是我师姐,她是什么性子我会不清楚?”

所以说王家上下就没一个有良心的。她当年多好多善良的一个人啊,竟被这小没良心的这般污蔑。

王含明表情更呆:表演的太过,忘了眼前这个是那冯锦绣的师妹了……

“哎,姐姐您误会了。”他忙补救的笑道:“我说的那个后娘是现在这个……您的师姐可温柔可善良了,我拿她当亲娘一样待的。”

其实他都快忘记冯锦绣的样子了。六七岁的小男孩,整日里不是调皮捣蛋就是到处恶作剧,身边照顾他的丫鬟婆子一大堆,根本就用不着冯锦绣插手了。所以,除了对方的死亡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冲击,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外,其余的事情,他竟然都不太记得了。

周思敏一看就知dào

对方是在撒谎,冯锦曦才来王家多久啊?竟也能欺负到他头上去?但她也不拆穿他,只是漠然说道:“别忘了你的承诺就是了。”

王含明自然满口应是,笑嘻嘻的就好像嘴里含了蜜。

“姐姐跟我来吧。”他道:“母亲在含饴院等着呢。”

周思敏听了,便点点头跟了上去。

含饴院是老夫人韩氏所住的院子,冯锦曦等在那里,只说明这韩氏也想见自己一面。

大概是因为周围环境十分熟悉,所以这路程便也显得短了。周思敏听着王含明一路的念叨,便更觉时间过得飞快,还没等她有所准bèi

呢,里面便有两个丫鬟出来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周思敏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在坐在韩氏身边的冯锦曦脸上扫视了一下。见到对方还能对自己露出笑脸,她便也回了一个笑容过去。

“思敏见过老夫人,大夫人。两位万福。”她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了礼,只因她现在是个良民,而上面坐着的这两位却都有那朝廷的诰命在。

王含明也忽然正经起来,规规矩矩的给韩氏和冯锦曦都行了晚辈礼。

“起来吧。柳儿,给含明一把椅子坐下。”

韩氏对着自己的大丫鬟吩咐道。

周思敏微微皱起了眉头。韩氏的声音一如往昔那般威严,却比自己是她媳妇时更多了一点鄙夷。

给王含明赐了座,却让自己站着?这到底是真忘了呢还是侮辱她呢?

早知dào

王家这般小看人,她又何必上门来找不痛快。

周思敏暗暗有些不悦,但是一想到自己没有亲眼见过前一世的牌位,到底还是有些不甘,便忍了忍微微低了头当没看见。

她现在的身份不比往日。而她这位曾经的婆婆却最是看重这些的。

而周星和周辰见主子受辱,便不由自主的捏起了双拳,且不约而同的就朝着王含明狠狠瞪了一眼。

王含明顿时就坐如针毡,只是苦笑不已。

冯锦曦嘴角一翘,只觉得平日里看不顺眼的婆婆今日倒顺眼了许多。

“听说你也是潘大师的弟子?那延医画铺就是潘大师留给你的?”韩氏已有五十好几的年纪了,却因为保养得宜,看着倒好似那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般,端的是风韵犹存。可她的表情又很少,旁人极少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喜悦或者不满。

不过语气却不骗人,酸酸的很是膈应人。

大概是之前的画铺纷争里王家自觉吃了亏,所以才对自己印象不好的?

周思敏越发挺直了脊背回道:“夫人说的不错。延医画铺是师傅留给思敏当嫁妆的,房契手续一应俱全,倒不敢拿出来骗人的。”

韩氏坐在上首,见到站在底下的少女不卑不亢,对答镇静的模样,不由就想起了那个短命的冯锦绣。

想起儿子交代自己的事情,她目光微闪,便微微缓了缓语气对着丫鬟吩咐道:“给周小姐看座。”

这才让周思敏坐了下来。

“说起延医画铺,我倒又想起一件旧事来了……”韩氏见周思敏坐下后,才又慢腾腾的说道:“三年前咱们王家从延医画铺得了一张无名氏的风雪夜归图,因为年代久远倒也算是价值非凡,但却在献呈给圣上后却被圣上认定了是一张伪作。”

她停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周思敏脸上的表情,见对方无动于衷后,便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事亏得有淑妃娘娘在御前周旋,又得我儿重献了一幅孤品才平息了圣上的怒气。只是这欺君之罪却是你延医画铺犯下的,我王家只是受了你们的连累,周小姐说是也不是?”

“老夫人这是要兴师问罪?”周思敏听了,便冷笑的转了头和韩氏对视道:“真是对不住呢。延医画铺从不收无名氏的字画。老夫人那张风雪夜归图只怕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吧?硬要强归到延医画铺头上,思敏却不敢认下的。”

一见面就给了她好大一个下马威,这是当她好欺负?

韩氏没料到周思敏竟这般镇定,且还敢跟她顶嘴?

“你的意思是我诈你?”她气道:“你那画铺是经谁人打理的,里面买卖的书画你又全知dào

了?说不定就是你手底下的掌柜见利忘义,背着你收下了这等伪作!”

她原本只是想打击一下周思敏的气焰,好让她一会儿更听话的为王家所用。却没料到周思敏吃软不吃硬,竟跟她顶上了。

“那这事便更好解决了。”周思敏不咸不淡的回道:“思敏这就去衙门报个案,让县老爷彻查此案。咱们延医画铺买卖字画都是有契文的,即便王家这边不小心弄丢了,画铺和衙门那里还保存了俩份。大不了就是累一些将三年前的契文翻一遍罢了。若当真是延医画铺的掌柜跟王家做了这一笔买卖,那这欺君之罪的名头自然就不用王家来扛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韩氏一眼,讥讽的说道:“那等见利忘义的掌柜留在身边真是后患无穷。若查证属实,思敏是断断不能留他的。到时候必要敲锣打鼓到府上感谢老夫人的举发,才让这等恶人受到报应,也没有因此而酿出大祸。”

真是笑话!潘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了解?再有对方有田有房,虽然算不上什么一等富豪,却也比那一般的良民来的阔绰。他会为了这点子小利干出这么没品的事情?

最最重yào

的是,王家是吃不了亏的。因为他们若是今日吃了亏,根本就等不到明天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去了。

还等了她三年?

韩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气的差点吐血。这小贱种确实难缠,她真该听从儿子的话直接提要求的。

而不是想着先要挟一番,然后让对方不计得失的为自己干活!

“算了算了。”她憋着怒气,详装大度的说道:“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再要翻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只是平白的让许多人再烦恼一遍罢了。”

周思敏听了,只是暗暗冷笑了一下,然后便偏过头去不再多说。

韩氏见对方竟然客气一下都不肯,顿时又一阵气闷,只好又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只是今日这事情,还跟圣上有关。周小姐还得听清楚了才是。”

周思敏皱了皱眉:跟圣上有关?

她转过头,不解的望着韩氏。

韩氏觉得对方终于被吓住了,便又道:“我儿不是因着那张伪作又献了两张孤品上去吗?圣上心中十分喜欢,时不时总要拿出来与身边人品鉴一番的。却不料前几日来了个喜好养猫的美人,不知dào

发了什么狂,竟将好好的一张画给扑扯成了碎片……”

她哀叹了一声,然后对周思敏道:“周小姐你开个价吧。只要你出手将这画给修复好,王家库房里的东西,任凭你随意挑拣!”RS(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哑巴

好大的口气!

众人都微微一滞,然后都用那羡慕的眼光朝着周思敏看了过去。

而冯锦曦更是又羡又妒,只觉得但凡有周思敏在场的地方,其他人都成了她的陪衬。一时间心绪复杂,又酸又涩。

不过周思敏却淡淡笑了一声,说道:“民女斗胆问一句,这事是圣上亲自下旨要民女去做的么?”

韩氏略心虚,微微抬高了声音说道:“若不是,你就不做了?”

周思敏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若王家好生请她出手,周思敏自然不会拿架子推拒此事。就算不提前世的情分,王家还有一个女儿嫁在郁家呢。虽然大舅母也不怎么待见她,但是她这个做晚辈的却总要给对方一点面子的。

只是王家犯了她的忌讳,一上来就用强,想要迫使她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好让王家拿捏着任意驱使!而她恰好又是那吃软不吃硬的,王家这般逼迫实在是让她恼的狠了。

“周小姐就不多考lǜ

考lǜ

了?”韩氏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阴测测的说道:“我听说你哥哥欲要娶傅家女为妻,但你可知傅家女儿原是要聘给我们王家的?你们夺人姻缘,就不怕我王家告到衙门里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她今日能屈尊见周思敏一面,就已经是给了对方好大的面子了。却不料这周思敏如此不上道!

周思敏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韩氏冷笑道:“老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从进门起就忍着你的无礼和诬陷了。这会儿你还要欺诈与我,是不是当真以为我周家什么都不知dào

?傅家女倒是与你王家有婚约呢,但是你王家子失踪了十几年,莫非还要人家坐在闺中一直等他到死不成?”

韩氏可不止一个儿子,但是如今剩在跟前的却只有王青鸿一个。另一个比王青鸿小了五六岁的幼子却早早就丢失了,寻了十几年也没找回来。而傅家和王家结的是娃娃亲,除了换了一根钗子和玉佩,别的什么手续都没有。

“难道她不该等吗?”韩氏却激动起来,怒道:“我儿且不知dào

生死,她却转嫁他人。这种不贞不诚的女人也就是你们这样的破落户肯要!”

小儿子的走失是韩氏心中难以提及的伤痛。原本听到傅家将傅清桐关在家里时,她还心有安慰;现在听闻对方居然被放出来了,还要嫁给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破落户,她如何不憋屈,如何不愤nù



因为太过愤nù

,她甚至忘了去想周思敏怎么会知dào

这一段过往的。

韩氏不想,冯锦曦却是十分惊讶。她都不知dào

王家和傅家还有过婚约呢!想来是那傅家全跟周家坦白了?

“老夫人,思敏劝您还是多留些口德吧!”周思敏听到韩氏侮辱她不算,还连带着埋汰她哥哥,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你王家子死了倒好。若是还活着,指不定就娶了你口中的泥腿子做妻去了呢。你若要寻到他了,倒叫人家傅家女怎么办?给你家做妾?”

王家小子要么死了,要么就跟当年的郁小仙一样被别人家收养了。战乱年代,谁知dào

他是被谁家给收养了呢?说不准就是一户农家,又或是一户商户。从此世家子的身份不在,也成了被韩氏鄙视的泥腿子,破落户,若要娶妻,难不成还能娶到一个世家女?

周思敏这话可真是戳了韩氏的心窝子了。十几年的寻找,却不如郁家那般幸运,她这心里早就灰心了。但即使是这样,也没人敢在她耳边念叨说你儿子已经死啦,你再找也没用啦之类的话。

“你这无礼的小畜生!”韩氏气的要死:“你们还不给我上前,给我狠狠打她的嘴巴。看她还敢出言不逊!”

这一刻,韩氏全然忘了儿子交代的事情,只一心要将周思敏捉来问罪。

“祖母!您不能打她!”没等丫鬟们动手,王含明当先就站出来护着周思敏道:“她是父亲请来的客人。您要是打了她,父亲会生气的!”

别看他平日里混不吝的好一副小魔王的模样,在韩氏面前却总是装的一副乖巧样子。这样做的好处便是不管外面谁来任何告状,又或是如何说这王含明的坏话,韩氏总是不信,最后还要将那些告状的人打一顿轰出去。

所以王含明此番行径,在她眼中真是出格了,让她一下子就怔住了。

“这小畜生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韩氏心痛的问道:“竟让你为了她跟祖母对着干?”

周思敏也微微有些感动,不过却也不想再呆在王家和韩氏纠缠。听她又出言辱骂自己,当下也不告辞了,甩袖就往门外走去。

她前世的**早已糜烂,灵魂更是早早就离开了这里。她做什么非要回来去拜祭一个小木牌?

想通了这一层,她便一丝留恋都没了,领着周星和周辰便要离开。

但是韩氏如何肯依,当下便叫嚷着丫鬟仆妇上前去捉住周思敏。冯锦曦被惊得连连后退,被一群丫鬟护在中间。

周星和周辰便在厅中大打出手。王含明在一旁看了真是又兴奋又难过。师傅的武功真是好,可惜闹了这一场,他这师傅只怕更是不肯再要他去当徒弟了。

恋恋不舍的又多看了几眼,王含明一扭头,便快步走到周思敏身边说道:“姐姐,你信我的话就跟我跑,我这就带你出去!”

周思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是脚步却跟了上去。

没了她这个拖累,周星和周辰想要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走了几步她就觉得不对:“这不是出去的路吧?”

看这方向,这条道,难不成是去王家的祠堂?

王含明见周思敏虽然怀疑了,但是步子却没停,便觉得对方还是信任自己的。

“你不是想去给你师姐上柱香吗?”他的语气颇为愉悦:“那边正好又靠着西门,你先去上柱香,然后偷偷从西门溜出去,保管没人能拦住你!”

周思敏听后也不推辞,紧紧跟在王含明身后快步急走。虽然不在乎了,但若是能上柱香的话便去上一柱吧。感激一下神明的保佑,让她在周家获得了新生。

两人急匆匆走到西园后,王含明的步子便慢了下来。被守门的老伯问起时,还完美的撒了一个谎,七拐八拐的就将周思敏光明正大的带进了祠堂。

“你进去吧。”

王含明并不喜欢祠堂里的气氛,便站在廊柱下等着:“快去快回。省的祖母找来了我不好交代。”

不经禀告而擅入别人家的祠堂者,按律是要被杖责二十的。周思敏心中虽然清楚,却还是没受得住诱惑,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跨进了门槛。

王家虽然是后来才添上姓氏录的,家谱却不短。世世代代的累积下来,这一排排的黑漆木牌便也够后人看个眼花缭乱的了。

不过祠堂很大,倒也没显得这些木牌有多拥挤便是了。只是一盏盏长明灯明明灭灭的实在是有些晃人眼睛,她努力的寻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冯锦绣的名字。

左右看了看,便见到旁边还有个添灯油的小厮。

“能给我一炷香吗?”她笑了笑:“我想上柱香。”

那小厮长得眉清目秀的,轮廓很有些熟悉。看到她问话,眼睛都瞪圆了。

不过她却不认得他。想来是新添的奴才,原先在此照看灯烛的是个老头,年纪比他大了好几轮了吧。

“不行吗?”周思敏又多说了几句,语气可怜:“我是偷偷来的,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进来了。”

而那小厮却突然间泪流满面,然后呜呜呜的指着自己的嘴巴啊了几声。

周思敏这才发xiàn

对方是个哑巴。

真是可怜。

她十分同情对方,但对对方的遭遇也是无能为力。朝对方微微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后,周思敏又遗憾的转过头,想了一会儿之后便默默跪了下来,对着那些牌位恭敬的磕了几个头。

然后站起身就往外走。

从此以后,她与王家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任何干系了。

只是还没等她跨出门槛,便见那小厮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伸手递过来一炷香。他脸上的表情很急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办法表达似的。

周思敏奇怪的很,她对对方拉着自己衣袖的行为有些不满,却又不忍心呵斥。只能摇了摇头,看着他手上的香说道:“谢谢,但是我不需yào

了。”

那小厮又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垂了手啊啊啊的发出了愤nù

的吼声。那样子就好像在指着老天不公……

周思敏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穆,盯着对方越看越觉得眼熟。她感觉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她拼命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出。

“狗奴才,你干什么!”

正在这时,王含明却见来了,看到一个奴才正对着周思敏大吼大叫,顿时就怒了。上前就给了那小厮一脚,只踢得对方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周思敏心里一阵不忍,拉着王含明直往外走:“他只是想跟我说话,你做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是多余的话她也不敢多说,生怕将王含明惹恼了让这小厮以后过得更艰难。

“我还以为这狗奴才冲撞你了呢!”王含明也任由周思敏拉着自己往外走。

周思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低者头抹眼泪。她心中又是一疼,转头急走了几步出了祠堂。

快要走出西门时,她忍不住就问道:“刚才那小厮叫什么名字?”

王含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知dào

。一个奴才而已。”

的确,一个奴才而已,难不成还要主子特意记住他?周思敏摇摇头,将心里的不舒服压下,觉得还是自己多想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西门,然后在周星寻过来时才道别分开了。RS

第二百二十三章 故人

因为在王家闹得这一场不愉快,周思敏回去的路上便一直沉着一张脸。

周星和周辰耐心赶着车,却也不去管马车里独坐的主子心情如何。只是这马车没行多远,便越发觉得车不好赶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待走到平安坊外的大街上时,竟遇到了清街的步芳军。

“主子,清街了,走不了。”周星皱着眉头转头对着车帘子说道。

周思敏听了,这才想起陈琳所说的这几天姜桐藩王要进京朝贡的事情。如此看来,这大军今日就要进城了?

“找个酒楼先坐下来等一等吧。”她淡淡说道:“等禁令解了再走。”

因为不知dào

全城还有哪些地方被清了街,所以这绕路的想法实在是不可行。

倒不如找个好位置见识一下天舟军队的风采。

周星便应了一声,执鞭将马车掉了个头,往回又赶了几步才就近找了个酒楼将马车寄放好,然后跟着周思敏往二楼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出门在外,主仆三人也不忌那些规矩了,要了几盘小菜便一齐坐了下来,边吃边等。

路面上是被清干净了,但是道路两边的人群却是越来越多。周思敏她们所在的这一处酒楼也渐渐热闹起来。掌柜的倒是个雅人,二楼的所有座位之间都隔着屏风,倒将她们这些桌子隔出了一间间迷你的小包间。是以周思敏虽然觉得周围越来越吵闹,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是相邻两桌的谈话自然是很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内。

“这次朝廷大捷,可叫那些北蛮能安生一段日子了吧?打来打去的,端的是于民无益。”

“可不是么。不过也是这北蛮实在太嚣张了,撮尔小国罢了,竟也敢挑衅我天朝威严,打不死它们!”

“两位兄台这话可是说错了啊。北蛮哪里敢挑衅我天舟?只是尔朱氏软弱,被治下反贼搅扰,才向圣上讨了援兵罢了。”

两人纷纷问为什么。

那位仁兄便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原来这尔朱氏不过是天舟放在姜桐的傀儡,虽然说起来是个藩王,却还比不上首阳王府那般有权有势。对方一不能领兵二不能治下,只世世代代享shòu

着姜桐的供养,端的就是一个被朝廷操纵的傀儡。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傀儡软弱,摆弄起来又十分听话,因此圣上在听到姜桐叛乱时,想到的才不是坐山观虎斗,而是直接派兵去镇压。

只因为尔朱氏根本就不是一只虎,若无天舟撑腰,便是人人都想宰来吃肉的肥猪罢了。

不过,这一番局势和周思敏却没什么关系。听到有人议论,她也不过就听上一耳朵,过个心而已。

“来啦,来啦!”

另一边的座位上坐的却是女子,听到马蹄的雷鸣后,便失态的叫了起来。

周思敏便朝着窗外看去。

最先出现不是赫赫威名的大军,反而有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伴随着这雷鸣般的马蹄声通过大开的窗户传了进来。

就好像是快要发腐的死耗子的味道。

“这什么味儿啊?”

客人们都跟着叫起来。

周思敏也是皱了皱眉,掏出手帕掩住了口鼻,然后又往街上看了一眼,这才知dào

了这种怪异味道的来源。

竟是几大车被垒成宝塔状的人头。

在这富裕而繁华的京城里长大的百姓如何受到了这样的冲击,一时间呕吐声频频,便是周思敏也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神巨震,将窗户一关,便再不肯多看了。

周星和周辰十分遗憾:这是战争的味道。她们两个已有好多年没闻到了,如今再一次见到,居然生出了一些怀念的心思。

“主子,这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周辰哀求道:“过了这几车东西后,就不难看了。求您开个窗,让属下看一看呗。”

周思敏到底心软,颇为嫌弃的说道:“要看就自己开窗!”

然后一偏头表示她不想再看第二眼。

周辰听了,便兴奋的哎了一声,然后啪的一声重又推开了窗户。

果然,那等骇人的景象还是少见,跟在后面的却是一些活口了。这些人都是俘虏,有的被囚在了囚车里,有些则锁着铁链跟在后面慢慢行走。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失了当初的光彩,乌黑黑的比乞丐还脏。

不过因为开头那些人头实在太过震撼,又因为押着这些俘虏的军士身上都带了煞气。一向喜欢给犯人投掷臭鸡蛋烂菜叶子的京城民众,今日却难得的表现出了羞涩的一面。

便连一口唾沫都没敢吐。

又行了好半天,终于将俘虏都展览完毕后,再跟在后面的就是等待天子卸甲的天舟兵士了。他们都是天舟的英雄,表情肃穆,态度冷淡,所到之处也没有想象中的民众的欢呼。

民众,早被吓呆。

“都是见过血的好儿郎啊!”周辰赞不绝口道:“比那郁骠骑可正派的多!”

郁骠骑是提前返京的一支。身上早就洗去了戾气,比起这些还没有放下武器的战士来说自然要收敛许多。

周思敏听到整齐的军阵声音后,便又重新朝着街上看了过去。只是这些兵士走的很快,没过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末尾。

“咦,这就是姜桐的王吗?后面那个是郡主?”邻座又叫了起来:“啧啧,这北蛮之地也会出美人?你看看,那身材……”

等到那杀气凛然的军阵走过后,队伍的末尾终于迎来了最令人期待的景象。一辆辆挑起珠帘的宝马香车紧跟在队伍后面徐徐前进,里面或男或女总会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贵人。其中最吸人目光的便是最中间的一辆。只见那马车上珠光闪闪,镶金嵌宝的好不富丽。而那马车里头坐着的美人更是频频朝着周围哄笑的百姓招手,那样子竟是十分欢喜这样抛头露面的举动。

当大多数人都将目光停在那美丽又胆大的郡主身上时,周思敏却忽然紧紧盯住队伍里的一个红色身影再不肯放开了。那人是好似是侍女中的一员,紧紧跟在马车后面不落一步。虽然离得不算近,但是她总觉得对方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张成澜回来了一样……

不不不,张成澜可没这么瘦。

周思敏的心里翻江倒海,不肯相信对方是那位已经去世的朋友,可视线却是始终都缠在那人身上。

就好像心有所感一般,那人竟也猛然抬了一下头,朝着周思敏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一刻,周思敏如遭电击。她耳聪目明,视力好的惊人,饶是如此,她却也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跟张成澜好像!

她再要细看,却见那人极快的又低下了头,跟在人流中慢慢的走出了周思敏的视线。

周思敏只觉得心有怅然,就好像凭空被人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主子……你怎么哭了?”

周辰一回头,便见到周思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她不由大惊,忙问道:“是不是被吓着了?”

一时间竟有些羞愧起来。她们只顾着自己高兴,竟忘了主子是个娇贵人了。

周星听了,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默默的关上了窗户。

周思敏摇了摇头:“我没事。”

见到周辰的表情明显写着不信两个字,便又道:“只是似乎见到了故人,一时间颇为感伤。”

周星和周辰齐齐就闭了嘴。对这种伤怀伤势的浪漫情怀,俩人虽然不懂,却也总能听说。什么伤春悲秋啦,葬花惜月啊,身处闺中的小姐们若是不能偶尔来这么一两次,便总觉得有些粗鄙。

她们想,主子虽然不常这般做,但和她们总归是不同的。

主仆三人一时间都无话可讲,只坐到了禁令结束,才下楼结账走人。

周思敏一路忧怀惆怅,不过刚一到家,她便迎来了好大一个惊喜。

“青岚?”

她看着屋中人的背影,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张氏道严子陵在她院子里等着她时,她还有些不信。严子陵作为大军中的一员,尤其是十分重yào

的一个将领,就算因为性别的原因不好混在刚才的队伍里风光进城,却也不能这般的随意跑动吧。

怎么好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便先跑来看她了呢。

严子陵原本正看着中堂上的画作出神,听到周思敏的声音后,这才转过身来。

“你回来啦?”她笑了一下。

周思敏顿时就感觉眼角泛酸,不自禁就要流下泪来。她也没有早年间的那些忌讳了,上前走了几步,有些不安的问道:“你怎么……”

怎么变的这么憔悴。

原本鸦青的头发里竟夹杂了半白的银丝,红润的脸色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病态的苍白。

就好似一下子从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三十岁的少妇。

严子陵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里便夹杂了一丝无法道明的哀伤。

“耗多了心血而已。”她淡淡笑了笑,并不在意:“待我歇下来多养上几天就好了。”

周思敏听了,便也不再多问。将人引到暖阁里坐了,又让丫鬟们沏茶端上来。

周星和周辰面上有些激动,不过严子陵没问到她们,她们也只好闭口不言。

“多亏你将她们送给了我。”周思敏却笑着指了指这两人说道:“这些年真是帮了我许多忙。”

严子陵这才舍得将视线分给了这两位昔日的下属,却也仅仅是瞥了她们一眼便重又注视起了周思敏,淡淡说道:“她们既然已经送了你,就是你的人了。要杀要剐都是你说了算,何谈是帮忙一说?”

周星和周辰一口血憋在心里没能喷出去,委屈的眼泪汪汪的。

周思敏也是尴尬万分:“青岚,别……别这么绝情嘛……”RS(

)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白棋

“绝情”的严子陵便更加凌厉的对着周星和周辰横了一眼,其中意味忒的明显。

那是一种嫌弃加排斥的目光。

周星和周辰对视了一眼,无奈的退了下去。

“你及笄了啊……”见那两人离去,严子陵身上气势一收,懒懒的就靠在了椅背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便从她的话语里透了出来:“可惜我没能赶上。”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簪子,雕的是只大雁的形状,线条古朴而流畅:“喏,这个给你做及笄礼。”

周思敏和她相邻而坐,看到她递过来的东西后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了下来。她仔细看了看,笑道:“还挺好kàn

的。”

然后顺手就插到了发髻上。

及笄过后,她的长发便可以盘起来了。她原本就不是个头发稀少的,再因为三年前被洗髓丸折腾了一番,发质竟好的惊人。便是不用那些香味腻人的桂花油抹,也是发如绸缎,油光水滑。

只是她不太乐意插那些金啊银啊的发钗,得了这一把木制的簪子后反而十分心悦。

严子陵见了,便无声的笑了起来。这簪子是她亲手挑的木料,又亲自雕成的。然后日日都揣在身上,就等着周思敏及笄了送她做及笄礼。

却没想到她没赶上。

“可取了小字?”她问。

周思敏便在桌子上划了几笔,口中道:“哥哥给取了子颖二字。”

严子陵点点头,低声默念了几句用心记下。

“你无需yào

进宫吗?”周思敏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方才看到大军进城了……”

想到游街的大军,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张成澜。她皱了皱眉,只觉得心里一片烦乱。

“圣上不喜外族骂我天舟没有男人,上阵杀敌还要让女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是以宵封军虽然也出战了,却一直是留在后方守城的。”严子陵淡淡的说道:“战乱平定后,宵封军便就地解散了。既然没了军队,我这个护国将军便也算不上什么由战场上归来的英雄了。做什么还要去宫里庆宴?要不是为了护送那群女人,我早就进京了,也就不会错过你的及笄礼了。”

她的语气颇为着恼。尔朱氏进京,不仅是藩王出动,还带了一个郡主以及好些个美人,作为献礼上呈与圣上。而这些美人既然是献给圣上的,让一群老大粗的男人去守便很不方便。

所以平素里能上战场杀敌的娘子军们立时又成了这群女人的保镖,一路不缀的将人送进了城门口才有人交接收下。

周思敏原本还在为严子陵不值,觉得朝廷不公。但是当她听到严子陵说护送那群女人时,眼睛都瞪大了:“你护送的女人……是不是今日游街的那一批?”

若真是如此,那严子陵会不知dào

张成澜的身份?

严子陵点了点头:“正是她们。”

“那你没有认出成澜吗?”周思敏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急迫的问道:“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她了。就混在那群女人中间!”

虽然样子变化很大,但是当她抬头看过来的一刹那,周思敏便在心里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心里还有些忐忑,生怕这是一场误会,是一场空欢喜。

严子陵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急着回答,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么关心她?”

见周思敏脸色更差,心里微微就有些不悦,又加了一句:“她不值得。”

周思敏听她话里有话,脸上便是一喜:“她真的是成澜?”

严子陵默然的看着她,良久后才道:“你既然已经认出了,何必又再问我一遍?”

这就是了!

周思敏大喜。

“太好了。她喃喃说了一句,然后又怪异的笑了两声后便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她就知dào

!她就知dào

那人是张成澜!

她没有看错。

严子陵面色复杂,沙哑的叹了一句说道:“也不知dào

我死了之后,你会不会也像惦记她一样也这般惦记着我。”

语气极其悲凉,倒让周思敏惊住了。

“青岚何出此言?”她看着对方沧桑的面容,心里略略有些不安:“你上次说的病,治好了吧?”

有黄老手记,又是顾西庭出手,应该没问题吧?

严子陵便笑笑:“你别多想。”

顿了顿,她又道:“你不想知dào

张成澜的事么?”

果然,一听到张成澜的名字,周思敏的注意力便又被成功转移了:“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成澜她……张家说她是死了的。”

虽然蹊跷,却也让所有人都信了。

“她如今不叫张成澜。”严子陵语气冷淡的说道:“她现在叫白棋,原来是姜桐一个县官的小妾,后来因为擅于棋道被敬献给了上峰,又由上峰送给了尔朱卫成,成了尔朱卫成身边的侍女。”

虽然严子陵自己就是个女人,但是她却并不同情张成澜的遭遇,反而觉得对方这般活在世上实在是肮脏又丢脸。从某一方面来讲,她的心思和这片土地上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都喜欢纯洁的,干净的女人。

可是周思敏却不同,因为张成澜是她的朋友,所以听到张成澜的遭遇竟这般凄惨,便油然生出了一股悲凉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她只觉得心里冰凉凉的,原本知dào

张成澜还活着的喜悦荡然无存。

张成澜这般活着,比死了又能强上多少?

“她怎么会去了姜桐,还做了人家的小妾?”周思敏不知dào

是愤nù

还是悲哀:“这是张家人干的吗?”

如果是张家人干的,她必不会放过他们!

严子陵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讥讽道:“张家人是傻子么?好好一个女儿送到荒蛮之地给人做妾?不过她究竟是怎么去姜桐的我也不知dào

。她行踪不定,走到后程就脱队离开了,直到今日要进宫了才又现了身。”

若不是对方和周思敏有旧,她早就发飙将对方给砍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语气平淡的将她所查到的所有事一点点的说给周思敏听。

“可若不是张家人做下的这事,她何以孤身一人去了姜桐呢?”周思敏死死皱着眉头问道。打死她都不信,张成澜那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弱女,会自己跑到姜桐去给人当妾。

除非家里人逼她。

严子陵只是讽刺的笑了两声:“这事你还得去问她自己吧。若非自甘堕落,何至于一个又一个的转换男人?”

尤其是那一身的风尘味,哪怕是隔了老远,严子陵都能感觉到。她实在不愿意周思敏和这样的人有什么牵扯,也绝不允许对方来招惹周思敏。

周思敏听了,心里只有难过。她没有立场去指责严子陵说的不对,却也不想昔日的好友被人这般议论。

“我会找她问问的。”她低声央求道:“你也别这么说她了。”

张家人就算全不知情,至少也是晓得一点原因的吧。否则就不会那般遮掩着替张成澜办了丧事。

严子陵听了,便沉默下来。她的性子比起之前要沉闷了许多,又坐了一会儿后,便提出要走。

“你住在哪儿?”周思敏送她出门,边走边问:“京中的宅子有人收拾吗?”

严子陵点了点头:“宅子确实要等人收拾。所以我不会住到那里去。”

略略停了停,她看到一个穿着翠绿色单衫的小女孩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我在首阳王府先住几天,等宅子里都安置好了,再搬回去。”她也不问那小女孩的身份,只扫了一眼便又转头朝着周思敏道:“我姨母已经回京了。”

周思敏听了,脸上一喜:“是和世子爷一道进京的吗?”

严子陵点了点头:“是的。”

周文和陪着顾氏到岭南养病,一养就是三年,如今重又进京,周思敏这边于情于理总要上门去拜见一番。

“那倒是赶巧了。”她笑道:“我哥哥这边就要成亲。等你们先安置几天,到时我亲自上门给你们送帖子。”

两人一边说一边就往门口走,与寻过来的周思静便撞到了一处。

“思静,这是护国将军,也是姐姐的好友。”周思敏便拉过小人的手,给对方介shào

道。

周思静也乖,忙上前给严子陵行礼。虽然人小,却也做的有模有样的了。严子陵见了,便从身上解了块玉佩,送给周思静做了见面礼。

“若是有什么难事,让周星和周辰到王府通禀一声。”严子陵并没有将过多的目光放在周思静身上,反而又叮嘱起了周思敏:“只要我在,除了李家那几位,其余人谁想要动你就必要先思量一下值不值当。但是我总怕你不肯说,也不愿求到我头上……”

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的瞥了周星和周辰几眼,那意思谁都明白了:即便你们主子不说,你们两个也不能隐瞒。

看的周星和周辰一头的汗,差点就没忍住,把今天在王家发生的事说出来了。不过一碰到周思敏的视线,两人又都识趣的闭了嘴。

“你不是说她们都是我的人了么。要杀要剐都只有我说了算吧。”周思敏见她吓唬周星和周辰,便嗔怒道:“怎么前脚说的话,你后脚就给忘了?”

严子陵听她总算又恢复了一点低落的情绪,心里的不快便也消了些,呵呵笑着便离开了。

倒让感觉敏锐的周思静盯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货是女人吧?怎么好似对我姐有些那方面的意思呢?RS(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往事

从严子陵那里得到了张成澜还活着的消息后,周思敏心里一时喜又一时忧。胡乱的应付了周思静一堆奇怪的问题后,她才心烦意乱的回到了院子。

辗转反侧过了一夜。第二天到贤王府后,周思敏便第一次主动要求见李延年。

陈琳颇觉意wài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急步就朝着李延年所住的清风苑走去。

却不想更让他意wài

的是,李延年听到周思敏要见自己,原本还打算进宫的,衣服都换好了却又停了下来,让人去请周思敏到花厅小坐。

周思敏一手牵着李延玉,一手频频敲击着桌面,显得心事重重。周围伺候的丫鬟问不出她的忧愁,便只好默然的伺候在一旁。待听到脚步声传来时,众人一抬头,便见到李延年大步走了进来。

周思敏本能的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李延玉也跟着一起站立着,亭亭玉立又赏心悦目,便是李延年进来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妹妹几眼。

若是妹妹没有这糟心的怪病连累,这会儿都应该议亲嫁人了吧。他伤感的想着,默默走到上首坐下。

“坐吧。”他抬手让周思敏也坐下,清俊的脸上无波无痕,却颇给人威严之感。

周思敏便又紧张起来,手心里全是汗,仪态上却规规矩矩并无不妥。李延玉有样学样,竟也做的很有些样子了。

李延年的目光便更柔和了一些,问道:“你急着找本王可是有什么难事?”

他还算有自知自明,又或是知dào

周思敏和冯锦曦那样的女子不一样,没有遇到什么难事的话,她是绝不会主动靠近他的。

这样一想,李延年居然觉得有些失落。可他明明很讨厌那种纠缠不清的女子的,怎地心里却又希望周思敏也那般做一做呢?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默认了对方是自己妻子的缘故?

若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就是他太累了,脑子都抽了。

“王爷英明。”周思敏笑了笑,缓和了一下微微僵硬的脸色后才又继xù

道:“民女的确有件不好做的事情想请王爷您帮个忙。”

李延年面色淡然,只深深的看着她,面上却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周思敏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道:“昨日大军游街,民女见到姜桐藩王的车队里有一熟人。民女想和她见一面,但是苦于无人指引……这才贸然求到了王爷头上。”

她心里很忐忑,并不能确定李延年会答yīng

她。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也谈不上什么贸然与否了。”李延年问道:“只是那人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你可知晓?”

一家人?

周思敏唯恐自己听错了。她左右看了一下,见到陈琳和众多侍婢都是一副淡然的镇定模样,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这么镇定,看来还真是她听错了呢。

可她却不知,因为李延年说了藩王事毕后就要到周家去提亲的事,便使得这段日子整个王府都处在了忙乱之中。若不是管家下令事情没有订下来之前,所有人不得胡说的话,只怕如今的大街小巷上早就传出贤王府的婚讯了。

所以对李延年会说出一家人这样的话来,他们半点都不吃惊的。

“她叫白棋,是……是那位王爷的侍妾……”周思敏低声道:“她还擅棋道。”

李延年听了,便沉声说道:“此事不难。不若你今日就留在王府,等下晌本王从宫里回来时便将她带回来。”

“啊?”周思敏却没有准bèi

:“这么简单?”

她还以为要多等几天呢。毕竟张成澜已经成了人家藩王的侍妾,应该不适宜再抛头露面了吧。

可李延年却嗤笑了一声:“你好好照顾延玉,下午本王就给你把人带来。”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妾,别说是带进来问话,他便是当着尔朱卫成的面杀了她也没什么不能的。

周思敏大喜,站起身屈膝谢过。

李延玉最近颇喜欢学她的样子,见状也朝着李延年谢了一礼,倒让李延年一时间无语凝噎。有周思敏这样以身作则的先生在,他便也没有什么好叮嘱的了。只是却让陈琳去厨房督促一番,留周思敏在王府用饭。

然后才领着一队彪悍的侍卫了往皇宫匆匆而去。

周思敏一边感叹着对方的心细,一边又在腹中打好草稿,准bèi

到了晚上见到张成澜时一定要好好的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沦落到去了姜桐给人当了小妾的!

不过事实证明,她打的那些腹稿竟一点用处都没有。只因为当张成澜真的好端端站在周思敏面前时,她一时间竟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延年见了,便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这位好友可真是威风。”

语气嘲讽,态度不善。

张成澜见到周思敏也是身子微抖,才要上前和周思敏相认,却不防被李延年的冷哼声吓了一跳。她急忙低下头,谦卑的说道:“是婢女的不是,请王爷责罚。”

“责罚?”李延年却冷笑了两声:“你代表的是你们王爷的体面,赢了比赛应该觉得高兴才是。本王若是责罚与你,岂不显得本王小气?”

张成澜听了,也只是默然不肯说话。

“半个时辰!”李延年转头看了周思敏一眼,语气微微柔和了一些道:“半个时辰后她就要离开!”

然后也不屑留在原地偷听,将屋里所有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后,便也转了头扬长而去。

李延玉虽然留在屋里,却不是个有能力传话出去的,所以李延年这么做,算是给周思敏面子,亲自给她清了场。

一时间屋内便安静了下来。

周思敏抬起头端详了张成澜一会儿,然后走上前,踌躇的问道:“你……你还把我当朋友么?”

她原本是的打算是问对方是不是张成澜的。可是这般近距离的见了一面后,心底的最后一丝疑问也抛去了。

张成澜双肩抖动,呜咽着哭了出来。

“你受了什么委屈?要不要我帮忙?”周思敏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将人往座位上领了过去:“知dào

你没有死,我心里真是高兴到不行。但是一听说你受了许多苦,甚至给那什么王爷做了侍妾,我这心里……”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李延玉见了便有些害pà

,忙上前帮她抚胸。

周思敏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事。”

但是眼泪却滚滚而下,重又转了头问张成澜道:“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啊?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张成澜被周思敏接连几个问题问到失控,却强自忍住了大哭的**,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和王元娘……你选哪一个?”

她的眼神红肿,目光却坚定而急迫。

周思敏一惊:“跟元娘有何关系?”

王元娘对周思敏有救命之恩,但是对方丧母后就断了和她的来往,周思敏以为对方是要守三年大孝,便也没有在意。还想着等过些日子再去见一见对方的。

“你也没想到吧……”张成澜呵呵笑了起来:“说起来她与你还有大恩,我是不应该这样逼迫与你的。但是……”

她双目泛红,带着恨意和杀气对周思敏道:“但是她与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拜她所赐!”

这句话真是震撼。

周思敏呆呆的看着张成澜,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张成澜也不在意周思敏的反应,只自顾自说起来:“三年前,你进京了,我在安溪也没什么朋友,便只和王元娘来往频繁。正巧了,她那等金针刺穴的法子对我的痴肥之症竟有奇效,我也不好意思让她日日到我们家奔波,便每日里坐了马车去找她给我治疗。”

她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神情也没有刚才那般凶狠了。

李延玉朝着周思敏挨得近了些,也和周思敏一道朝着张成澜望去。

“不过她那时候也忙,又因为顾西庭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多少时间招待我。我也不在意,听她去了哪里便也上了马车去找便是。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和顾西庭也熟了。”

周思敏听了,心中更是惊讶:竟还牵扯到顾西庭吗?想到那日顾西庭躲躲闪闪的样子,她不由就怪罪起对方来。管他是什么名医,却也不能这般坑害成澜!

不过张成澜在提到顾西庭时,语气却很奇怪,并不像是要怨恨对方的样子:“有一次家中长辈有疾,我便请了他到家中看诊。你知dào

的,我祖母和母亲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乍然见到一个男子与我那般熟悉,又是个声名远扬的,便忍不住要将我们凑做一堆。听说王元娘是他的徒弟,便觉得再没有比她更熟悉顾西庭的人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惨然而笑:“可你是知dào

的。王元娘对他师傅早就有了不伦之心,更不舍得在旁人面前说他的坏话,因此我母亲和外祖母越听越觉得顾西庭是个良配。虽然我极力反对,但她们却拿定了主意要与我说亲去……我那时还对王元娘愧疚,却不想对方已是恨我入骨……”

她语气特别讽刺,叫人听了只觉心酸。

“这与你到姜桐又有什么关系!”周思敏听不得她这样的笑声,便打断了问道:“你又为何做了那县官的妾室?”

张成澜听了,越发笑的大声:“为什么是去姜桐呢?这个我也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我和王元娘同坐一辆马车,然后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后便被人塞进了船舱里,然后像卖畜生一样将我卖给了那个老头!”

周思敏听了,只觉得四肢冰凉。她和王元娘一同坐的马车,她被卖了,王元娘却平安无虞……

这其中或有变故,或有隐情,却绝对与王元娘脱不了干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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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后悔

“你怀疑是元娘害了你?”周思敏镇定片刻,抬头问道:“你可有证据?”

她不愿意相信王元娘会这么狠心,对方是救人于水火的大夫啊,怎么会这般害人呢。

张成澜便冷笑:“要有证据吗?就算我们一起遭了劫匪,却为何只有她逃出去了呢。再有,劫匪会提前摸上我的马车给我下药吗?”

能让人昏睡的药,就凭王元娘那医术,抬抬手就能配出来吧?

“也许是她运气好,就那么逃出去了……”周思敏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靠谱,但是对王元娘的动机还是搞不清楚:“她和顾西庭有师徒情分,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即便有情,又能怎样。难不成她还能害了所有和顾西庭议亲的女子么……”

在她看来,为一个男人而害的好友这般凄惨的行为实在太愚蠢了。更何况,这个男人她还注定得不到呢。

张成澜听到周思敏不愿意相信王元娘恶毒,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思敏……我知dào

你不信我。”她语气哀伤:“其实我早就回来了,找了许久,才知dào

那日跟我出门的丫鬟也失踪了。而车夫……”

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笑容:“车夫家的老母亲早年得了怪病,三年前莫名被治好,然后便一家子都迁出了安溪。因为他不是我们府上的,所以张家也拿他无可奈何。”

张家听到女儿失踪后。担心她的名声有损便连报官都不敢,也只是暗地里寻找。她的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为人却精明的很。得知自己是去找王元娘了。便怀疑这事跟对方有关。寻了几个丫鬟上王家闹了一场后,王元娘那位久病的老母亲便去世了。

“我祖母自然是怀疑王元娘的。只不过这中间隔了一条人命的仇怨后,也只好拿这事和对方和解了。”张成澜说道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所以,尽管我恨不能食她的肉饮她的血,但是……但是因为那一条人命,我却再不能给自己报仇……”

一命抵一命,更何况她还活着。并没有死。

她是没有指望了,但若是作恶太多。只怕佛祖会迁怒到她的家人身上呢。要不然王元娘的母亲如何就死掉了,分明是在为王元娘赎罪吧?

这般想着,便觉得那日在顾西庭耳边放出的狠话殊为可笑。除非她再不顾张家人的死活,不然只怕她这边还没报到仇。那边王元娘已经将张家人告上了。

“你说的那个失踪的丫鬟,可是赵二丫?”周思敏想起那个瘦瘦的小女孩,心里也有些难过:“若是能找到她,一切都明了了。”

但是张成澜都被卖了,赵二丫虽然长得不如张成澜,总也不能浪费了吧。只是不知dào

对方被卖到了何方。若是进了别人家继xù

当奴婢也就算了,怕就怕对方被卖进了那种腌臜的地方……

虽然没有弄出人命,却比弄出人命还让人恶心。

周思敏心里不由升起一阵寒意:那个面目姣好的少女竟会因为妒忌而做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吗?

“找不找到她都无关紧要了。”张成澜讽刺道:“反正我现在都不想着报仇了。”

“那你进京后为什么不来找我?”周思敏摸了摸她的手心,竟是一片薄茧。想来她虽然是侍妾。却也要做些事情的。哪怕身边也有丫鬟,却也要侍奉主母……心里一疼她又问:“还有,王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对你很是不喜?”

张成澜任由周思敏握着手。表情很是有些无所谓:“我不是怕给你惹来麻烦么……王爷那边,只是因为今日我代表尔朱家赢了几盘棋罢了。”

原来京中的国手也不过如此。亏她在闺中时还幻想着嫁一个棋待诏呢!

“哦……”周思敏听了,这才放下心里。只是没了面子,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被卖到王府的,那是不是可以赎买回来呢。”她更关心的是张成澜还能不能回来:“钱不是问题,多凑凑总能凑齐的。若是那姜桐的王爷愿意放你回来。改个身份一样能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侍妾的身份太低了,主人家随意打骂发卖。哪怕你运气好没有死在主人家的虐待下。晚景也是凄凉。

张成澜却摇了摇头:“你别想了。他不会放我走的。”

她知dào

的太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出尔朱氏的魔掌了。

可是周思敏却不清楚,只是不信:“也要试一试啊。他不肯只是说明咱们出的价不够,若是出够了价钱,难保他不会动心啊……”

她不想张成澜就这么凄凉的过一辈子,若是能将人赎买回来,再给对方改成良民的户籍,便是不嫁人了也可以自立一个女户。到时候再抱养一个孩子,到老了也有了指望。

可是张成澜为什么不同意呢?

“难道你?”周思敏瞪大了眼睛:“你已经给他生了孩子了?”

若非如此,张成澜为何不愿意回来!

张成澜无奈的笑了笑,并没有出口否认。就让好友一辈子误会下去吧,这样她也会好过一些吧。

周思敏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若是这样,那张成澜还真的舍不得离开了吧。

两人都沉默下来。

李延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便又学着周思敏的样子发起呆来。

外面晚霞已经满天了,将窗户都照的红彤彤的。一抹纤瘦的身影拓印在纱门上,微垂的颈项显得尤为恭敬。

“小姐,王爷说时辰到了。问你们好了没?”

是百灵的声音。

周思敏听了。心里不由就升起一股不舍来。她用力的握了一下张成澜的手,强颜笑道:“你家里那边,你别担心。我会常常问阿娘的。虽然她们都不想见我。但是若有什么难事,阿娘肯定会知dào

的。我只要相助了我阿娘,你父母那边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她没有信誓旦旦的说“你家里都包给我了,我替你尽孝”这种蠢话。张家人并不喜欢她,她连进门都难,又何来替别人尽孝一说。

但也正因为这种有所保留的话,反而更叫张成澜更觉真诚。也更值得她她去信赖。她唇瓣微抖,泪水又嘀嘀哒哒的落了下来。

“你……你也要保重。”她低头。又极小声的说了一句:“让你哥哥晚一些选官。”

周思敏惊愕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对方表情慎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的古怪感觉便涌了出来。

张成澜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让周思文晚一些选官?可是周思文运气多好啊。不仅有郁家人推荐,更是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贤王看中,成了贴有贤王府标签的待选官员一枚。而又因为贤王从不搜罗党羽,所以周思文便格外醒目。她甚至听外祖母透露过,只待周思文的亲事一落,朝廷的文书怕也要跟着下来了……

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已经没时间了。

而且张成澜也没有多说的意思。

两人推开门走到廊下,便见到李延年百无聊赖的等在不远处的廊芜下面。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才回了头转过身。不耐的说道:“怎么拖拖拉拉的!”

他背光而立,万丈的晚霞铺成在他身后,越发衬得他身材修长。面容清俊。廊芜上朱红的廊柱庄严又整齐,顺着笔直的长廊一线的往远处延伸。而李延年就站在这延伸直线的最开头,睥睨的看着她们。

张成澜对李延年似乎颇为忌惮,便急忙给对方行了个礼,讷讷解释道:“是婢子忘了时间……”

“这些话你别跟本王说!”李延年却挥手打断了她的解释,指着廊下的一队侍卫道:“跟他们走吧。马上就要宵禁了。四夷馆可不在安平坊内。”

女人就是磨蹭!

张成澜不敢多说,便转头又看了周思敏一眼。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才跟着那一队侍卫往外走去。

“今日之事,谢过王爷了。”周思敏磨蹭着走到李延年面前,屈膝谢了一礼。

不知dào

为什么,她感觉李延年身上的压迫气势越来越淡了。往日里站在对方面前她总是忍不住会恐惧,今日这般靠近对方后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还是紧张。

对方没有接话,她便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也没抬头看看对方,便又道:“民女这就告辞了……”

告辞?

李延年微微眯起眸子,沉声道:“不是让你告sù

家里人今天不走了吗?”

啊?

周思敏抬头:“那怎么行!”

再说了,他什么时候吩咐她今天不走了?中午没有回去就够父母担心的了,再要夜不归宿……

“你敢欺骗本王?”李延年恶声恶气的说道:“你胆子不小啊!”

“民女……民女没有……”周思敏被吓呆了。她又不能和对方辩白说自己没说过这话。因为那样只会让对方更生气吧。

可是她真的不想在外过夜啊!

李延年见对方都快被自己逼哭了,心里的恶气便也出了。面前的少女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白皙的脸上黛眉弯弯,微微上挑的眸子清亮亮的,黑漆漆的眼珠如同养在水中的墨色棋子,里面还盛着自己的倒影。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着,竟似乎散发出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他极力控zhì

着,却还是没忍住,食指在她温润的唇瓣上微微碾压着,声音微哑:“这次且饶过你。再有下次,必要叫你知dào

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训斥

周思敏昏头昏脑的回了家,胡乱的应付了一下张氏的询问后才稀里糊涂的进了自己的院子。

李延年那是什么意思?他怎么……

怎么能那般轻浮呢!

“姐姐,你的脸怎么红啦?”从她院子里蹿出来的周思静扑上来保住了周思敏的腿,一抬头见到自家姐姐脸红扑扑似要滴血,便好奇的问道。

周思敏抵住了周思静扑过来的冲力,却被她这话给问的差点晕倒。

“有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磕磕巴巴的说道:“可能天太热了……衣服也穿得多……”

天太热了?

周思静狐疑的望了望天。才到初夏,天黑的晚,此刻太阳虽已落山,但是光线还未曾彻底的昏暗下来。晚风暖暖的吹在人的脸上,不似中午的时候叫人觉得黏腻难受,反而好似拂过肌肤的温柔泉水,叫人舒服的想要叫出来。

这样适宜的温度,你居然嫌热?那要到了三伏天里,就日日都待在房里抱着冰块别出门了。

“你怎么等在我院子里了?”周思敏被周思静那明显的不信任的眼神打败了,只好迅速的将话题切换开来:“你不会又闯了祸,想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吧?”

她牵了周思静软和和的小手往屋里走去。一群丫鬟仆妇跟在后面。

周思静便长长叹了一口气:“阿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这么听话,这么乖巧,怎么会闯祸呢?阿姐对我有偏见!”

周思敏听着她奶声奶气的辩解,不禁被气笑了。将小家伙抱到膝上坐好,用手在她脑门上重重点了一下,低声骂道:“鬼精灵!这才多大个人,就学的这般伶牙俐齿!”

周思静便捂着被戳中的地方嗷嗷叫了起来,气的周思敏又狠狠拍了她两下,嫌她做怪样子,不雅相。

“说吧,到底想阿姐帮你做什么?”周思敏被妹妹弄得没脾气,无奈的问道:“哥哥就要成亲了,在这节骨眼上你可别做出什么叫人讨厌的事啊。”

周思静天性聪明,不到一岁时就开口叫人了。令周家上下都大大吃了一惊。不过她聪明是聪明了,却是天性的不肯受管教,还常常与长辈顶嘴。也亏得周老爷子不管内宅,张氏上头又没个正经婆婆,是以周思静除了气过自家几个人外,倒也没什么外人知晓。

如今进了京,又正赶上一场大宴,周思敏也只盼着周思静能文静些,可不能在这重yào

的场合里丢了面子,毁了名声才是。

“还是阿姐了解我。”周思静抱着周思敏的脖子娇娇气气的说道:“阿娘想把万嬷嬷换走,还想将桂姐儿也赶出去……”

万嬷嬷是周思静的奶娘,桂姐儿是万嬷嬷的大姐儿,今年八岁,是周思静的玩伴儿。张氏想要把这两人赶出去,自然是因为这两人在周思静心中的地位太高,甚至高过了她这个亲生的娘亲。

反正周思静年纪还小,两人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待周思静长大也就忘了。

不过张氏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却在这次上京后,发xiàn

周思静宁可跟万嬷嬷呆在一个马车里,也不肯坐到张氏身边。到了京城后,张氏和万嬷嬷同时倦怠卧床不起时,周思静也是在万嬷嬷床前待得时间比较长。

张氏心里能不介yì

吗?

“那你知dào

阿娘为什么要赶她们走吗?”周思敏故yì

问道:“可是她们有什么不妥呢?”

周思静听了,自然要反驳:“她们能有什么不妥?嬷嬷待我犹如亲生,桂姐儿与我也是千好万好的。却不知dào

阿娘为何处处看她们不顺眼。”

她的语气里有诸多不满,全是冲着张氏去的。

周思敏脸色一沉:“思静!阿娘才是你的亲生母亲!那两人不过是奴婢,她们再得你欢喜却也不能越过了阿娘去!”

周思静也恼了,从周思敏膝上爬了下来,立在她对面气鼓鼓的说道:“嬷嬷和桂姐儿虽然是奴婢的身份,但是在我心里,她们与亲人也差不多。阿姐你也别说我!就是哥哥,不也是处处关照着梁嬷嬷和半夏吗?”

万嬷嬷对她又恭敬又宠溺,而张氏却处处要管着她。若她真是个小孩子就算了,可她不是啊!所以她对张氏烦得很。

再有,她进京后经常听下人们议论,说周思文仁义,又道梁嬷嬷和半夏好运气,竟能碰上这么好的小主子。她便有些不服气,心想她对万嬷嬷和桂枝还要好呢,却不见旁人羡慕她们。

“哥哥尊重他们,那是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不会尊卑不分,更不会以倚老卖老!”周思敏听了便更加气愤,训斥她道:“我看你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阿娘千辛万苦的生了你一场,可不想养出一条不孝的白眼狼来!”

桂枝还小,除了有些任性不合群之外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万嬷嬷却有些不妥,因为仗着周思静离不了她,所以当张氏派人去敲打她时,她竟反捏了张氏的七寸道她体弱干不了了。

然后又揣度着周思静跟张氏争吵。

所以周思敏见周思静还在为这两人说话,心里的怒火便蹭的一下冒了出来。说出来的话语气颇重,将周思静给吓了一跳。她就算再蠢笨,也知dào

在这样的时代,不孝可是大罪。哪怕谋逆都要排在这一项罪名后头呢。

“姐姐……”她脸色微微白了,极其委屈:“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只是想让身边的人更服气我啊。若不交心,如何能收获她们百分之百的忠心?”

周思敏看着她从巴掌大的小不点一天天的长到如今这么大,要说心里没感情这是不可能的。再者,周思静虽小,长的却是玉雪可爱。这样一个雪团子一样的小人儿朝着你不停的掉泪,你纵是块石头也要给融化了。

但是再听周思静的话后,心里的怪异感再一次升了起来。这孩子才多大,倒会想法子操纵起人心了?

周思静察觉到姐姐怪异的目光,心里再一次后悔起来。完了完了,又忘记装傻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为何会担心她们对你不忠?咱们周家既不苛刻她们的月例银子,更不会随意虐待折辱,这样宽厚的主子若还收不到下人们的忠心,便也只能怪他们本性不好了。”周思敏盯着周思静看了一会儿,然后慢腾腾说到:“再有了,若是她们不忠心,就打发了再换一批忠心的人来。主人家买她们原本就指望着她们来为主子分忧的。若是不能给主子分忧解难,连忠心都难保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她不反对周思静跟贴身伺候的下人们处好关系。但是这种关系是建立在对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的基础上的。她若是张氏,早在刚发xiàn

这一股苗头的时候就该将万嬷嬷和桂姐儿都调出去了,哪还能留着她们作怪到现在!而就是因为张氏拖拖拉拉,犹豫不决,才拖出了今天的祸患来!

周思静心中不愤,大骂古人封建,不把人当人看!可是她又恐被周思敏看出旁的端倪,又惊惧不孝的指责,便再一次忍气吞声的受了周思敏一顿教xùn



等她回到院里,万嬷嬷和桂姐儿早不在了。想要问一问她们的去处,却反被周围的丫鬟劝了一顿,说万嬷嬷不敬主子,有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周思静看她们愚昧,只好闭了嘴,晚饭都没吃就躺床上休息去了。

张氏听了,也没多说。就算女儿怪她,她也不能再留那两人了。周思敏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出手。

周思敏回来后训了一顿幼妹,张成澜回去后却是被别人训了一顿。

“你知dào

什么!”尔朱卫成愤nù

的说道:“她是郁家的外孙女,是郡主的老师!她哥哥更是李延年早早就看中的手下!即便你不是她要找的人,你不会装吗?本王正愁找不到机会搭上贤王府的关系呢。你有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

张成澜回来后半真半假的禀告了一番,说周思敏看她像一个故人,但是等二人见面后才发xiàn

不是。

她被卖到姜桐后,倒了好几手,是以尔朱卫成并不知dào

她真zhèng

的身份。

“王爷……奴冤枉啊。”看到尔朱卫成发怒,她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惶恐的模样:“奴不是没想过假装的,但是那贤王一直坐在边上看着我们谈话。奴有自信框到那姓周的小姐,但是对上贤王爷……奴……奴不敢冒险……”

“那你感觉李延年对那周家小姐可算重视?”尔朱卫成听了,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又问道:“本王听说李延年有意纳她为侧妃呢……”

听到尔朱卫成语气里的谋算意味,张成澜不由就打了个哆嗦。

“奴……奴看不出。”她怕对方太过注意周思敏而给周思敏引来不测,便只能引着他往其他地方想:“王爷……奴今日在天舟的皇帝面前给您挣足了面子,可您非但没给个好话,还尽在这里欺负奴……奴,奴可不依!”

她正跪在尔朱卫成的脚边,下巴被对方紧紧扣在手里,眼神中有任何异样都会被对方捕捉到。但是这样的阵仗太频繁,张成澜早就应付自如了。鼻子微微一酸,她那双美目里便立kè

变得雾蒙蒙的看不清了。

本就是秋水做的眸子,再加上这半掉不掉的眼泪,便更显得楚楚可怜。她声音娇媚,莫说是撒个娇了,便是这般哭哭啼啼的指责对方都叫人不觉反感。

“贱人!”果然,尔朱卫成立时就松了手,然后弯腰将张成澜从地上捞了起来,按在他方才坐着的木榻上。低低骂了一声,他倾身俯到她身上,然后便凑到张成澜脖颈处啃噬起来。一只手解着对方单薄的衣衫,另一只手则在对方高耸的胸部狠狠揉捏着,他嘴里含糊不清的骂道:“见天的勾引爷!你是妖精托生的吗?”

张成澜低低的嗯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双眼却盯着晃动不歇的帐顶慢慢落下泪来。RS

第二百二十八章 热闹

第二日一早,周思敏待要去贤王府时,心情便有些奇怪。她坐在马车里,拼命抑制自己不要去想,脑子里却还是不停翻涌着李延年轻薄她的画面。

她甚至还记得对方手指上的温度,以及那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想到这里,她不由便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唇瓣上轻轻擦过。

“主子,前面有人拦车。”

周星那波澜不惊的声音一如往昔的隔着帘子便传了进来。

周思敏一惊,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一样急忙将手放下,端坐在马车里的条凳上恼怒的问道:“是谁?”

在大街上拦人?

这可真够嚣张的。

“周小姐,小的王平,是王特进身边的管事。”

马车外传来了拦路人清晰的回答。

王特进?

王青鸿啊……

周思敏撩起马车上的布帘,便看到王平坐在马上,倨傲的看着自己。

三年前两人曾在延医画铺里交锋过一次。那一次王家站不住阵脚,连累的王平也没什么底气。

可这一次却不同!

“不认识!”周思敏最讨厌这样的嘴脸,让她忍不住就会想起前日在王家府上遇到的无礼待遇。她将帘子一甩,高声吩咐周星道:“恶狗挡道,你们就不会绕过去?今天本就起的晚了,要紧的赶路且还怕郡主等不及呢,哪有那闲工夫在这路上和这恶狗磨嘴皮子?耽误了郡主的事情谁都别想好过!”

周星面无表情。控着马便从王平身边绕了过去。

周辰却狠狠瞪了王平几眼,擦身而过时还扬起了拳头,朝着对方虚空就打了几拳。端的是嚣张无比!

王平被气了个倒仰!这乡下土鳖果然是不懂礼仪之辈。主子派他亲自来请都不给面子!看到大街上的人群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心里便一阵恼火,调转了马头狠狠抽了几鞭子之后重又追上了周思敏的马车。

“周小姐!”他骑在马上,并排靠在了周思敏的马车边,大声道:“你前日在王家大闹,将老夫人给气病了!后又私闯王家祠堂,将里面的点灯童子打成了重伤!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王家没有告到衙门让差役捉了你就好了。你却还是这般傲慢无礼,当真以为王家的人好欺负是吗?”

他骑马的速度很快。所以虽然说得很大声,却实在没有行人能听清楚的。周思敏虽然听清楚了,却并不回答他,只命周星将马车赶得更快些。

王平见周思敏并不理会他。越发气愤,大声威吓道:“周十!你若识趣,就该老老实实的到王家门上负荆请罪!王家给你和解的机会还是看在了郁家的面子上。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便是圣上,对自家老爷都是恭敬有加、彬彬有礼的;这么一个死丫头,只是在手里捏了点绝技,便将架子拿得这般大!

怪不得老夫人会被气晕!

但是周思敏依然不接茬。王平是奴才,她若真要理会了对方,那就是自降了身份,失了体面!

哪怕是反驳一句都是落了下乘。

“我靠!当老娘是死的吗!”周思敏不理会。周辰却怒了。看到王平跟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他们的马车,还不停的出言威胁着周思敏,哪里还忍得住。足间一点便飞到了马车顶上,冷冷的盯着王平道:“哪里跑过来的疯狗,竟敢对着人群狂吠。你主子既然养了你,怎么就不知dào

拴好呢?像这样放你出来咬人是要被打死的你知dào

吗?”

周辰的眼神很冷,动作也够彪悍,没吓到王平。倒先将两边街上的群众给吸引住了。

“快看,那马车上有个金鸡……”

周辰一个厉眼瞪过去。惊叫的人声音便小了点:“独立的人……”

可是他后面的字说的太小声,所以众人只听到有人喊说有金鸡,便四处张望起来,不停问道:“金鸡!在哪?在哪儿呀?”

周辰只觉得额角似有青筋爆开,心中满是愤nù

,腰间鞭子一抽,在空中甩了个响儿便朝着四周围吼道:“谁说老娘是金鸡的!滚出来!老娘保证不打死你!”

她真恨贤王府的那些侍卫!要不是那些人不肯让她们佩刀靠近,她何至于弃了大刀带长鞭?

鞭子亮出来总没有刀子抽出来那般雪亮慑人!

果然,众人都熄了声,四散而逃。

王平也微微有些忌惮,这才操控着胯下马匹离那马车远了些。眼看着这马车就要行过菜市口,再往前绕一圈就到安平坊了,但是周思敏却是一点要跟他走的意思都没有。再加上对方身边的侍女颇为彪悍,而他却是独自领了差事来的,心里便存了些忌讳。

哎!这一趟又白跑了!

利索的掉了头,王平不再追着周思敏的马车了,只慢慢的往菜市口东边走去。

襄平城到底是天舟的都城,京中繁华一如往昔,甚至在一处高台上,围拢的百姓竟比任何地方都多。

将整个路面都给占了!

王平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下马往前走了走,寻了个看热闹的问了起来。

那人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呢,中途被人打断了自然要恼。不过在他开口准bèi

骂一顿之前,他的眼里突然冒出了一块亮金金的东西。

王平抛着手上的碎银子,慢慢道:“讲好了,这银子就是你的。讲不好,这银子就会飞回走!”

那人哪里会讲不好,吐沫横飞的讲了个手舞足蹈,才哄得王平将银子给了他。

原来是这郁家的姑娘碰到了才进京的蛮夷郡主。两人不知dào

是不是认识,总之见面就眼红,先是互相对吵,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

奴婢和奴婢打,小姐和小姐打。两人一个用刀一个用鞭,一不小心就会甩出来误伤到百姓。

所以这些百姓真的是用生命在围观啊……

王平听了,不由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丢人都丢到大街上了。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尤其是这些女孩子,竟是一个比一个无礼,一个比一个的令人忌惮。

“好好好!”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了喝彩的声音,想来是那几人又使出了什么令大家瞠目的招数。

王平牵着马摇头便走开了。这些人的父母可真够倒霉的,竟会教出这么丢人现眼的女儿来。当街做泼妇状也就算了,现在更是被别人当成了耍猴戏的在看热闹。

真是世风日下!

他愤愤不平的往前走着,没走多远,却又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尖叫!王平惊讶的回过头,便见到百姓跟潮水一般迅速的退到了路边上。这些人着急忙慌的,一边退一边还大声叫着“杀人啦杀人啦”的尖叫声。

杀人了?

他有些惊讶,朝着高台上看了一眼后才发xiàn

上面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多个小姑娘。他摇摇头,又冷笑了一声。这就是抛头露面的下场了!不过他也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便也没有过多关注。又恐待在原地被官兵捉住询问,便跨上马飞速的往王家跑去。虽然没完成任务,却还是要和王青鸿禀报一声。

他恰好赶上了这一场热闹,周思敏却是擦肩错过了。狗皮膏药王平自动离去后,周星便松了一口气,不过赶车的速度还是一如刚才,半点都没有减速。

在这样错综复杂的路况里,超速后还能快速行车的,除了周星就没别人了吧。

“哎呦,周小姐,你可算是来了!”陈琳站在门口都等急了,见到周思敏的马车停下后,便立kè

迎了上来:“这比平日里可晚了一个时辰了!”

他也不是责怪对方不守时,而是李延玉习惯了周思敏定点的出现,今日晚了一个多时辰,对方就不干了!哼哼唧唧的闹着情绪,早饭都不肯吃!

“别说了,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周思敏不好意思说自己起晚了,只好将责任都推给了王家人:“有个狗奴才追着我的马车拦了一路。一直叫嚣着要我跟他走呢!”

陈琳眼睛一眯,咬牙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畜生?”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周思敏的马车也敢拦!如今这京城里谁不知dào

周思敏是郡主的先生,每日里都要坐车到王府教课的?

“他自己说是王家派来的人……”周思敏笑着说道:“前天请我去给他修复一张字画,我没答yīng

。这不,就结仇啦!”

有靠山不用是傻瓜啊!更何况李延年昨天才轻薄了她,不收点利息她怎么能甘心呢。

不过李延年这时候应该不在府里了吧?

没等陈琳想好怎么处置王家人,他便听到周思敏问道:“王爷呢?”

若是对方也在,她少不得又要尴尬几分了。

“王爷去宗正府了。”陈琳听周思敏关心王爷,眼睛都笑眯了:“周小姐若是有事找王爷,不若就和昨天一样,留在府上用个饭再等。”

郎有情妾有意,这姻缘是做定了啊。

“呵呵呵……不用了。”周思敏忙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顺口一问。哪里有那么多事情问他啊。”

得知李延年不在王府,周思敏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却不知dào

,一场意wài

却兜头朝着她扑将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横祸

因为李延年并不在府内,所以轻松下来的周思敏便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加上贤王府内的下人对她也是一日比一日恭敬,所以当周星提醒她应该离开的时候,她还下意识觉得有些舍不得了。

看着李延玉用完午饭,又将其哄得睡着之后,周思敏才又匆匆离开了贤王府。和往日一样,周星驾着马车便朝着郁府行了过去。

因为仓氏还等着她一起用饭呢!

贤王府与郁家的宅子离得并不远,只过了一会儿周星就将马车赶到了郁府门口。彼时日上中天,正是家家造饭,围桌用食之际,却不料她们刚停了马车,便从四周围上来一群皂隶,一水的雪亮大刀齐齐的指着她们。

周星手上的马绳还没落下,周辰也是抽出了鞭子对着这些人冷色怒斥:“你们想干什么?”

皂隶中隐隐有个领头的,容长脸,名唤赵忠的人站了出来,对着两人问道:“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周辰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又是何人?”

赵忠将脸一沉,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上前将这两人拿下!”

这可捅了大篓子了!周星和周辰可不是吃素的,来人无故挑衅,她们本就怒火中天,再听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鞭子一甩,唰的一声破响过后,那赵忠手上的刀子就给卷走了!

赵忠的手背被鞭尾甩掉,顿时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还不快将疑犯拿下!”他往后缩了缩,护着手上的伤口气的跳脚:“马车上的便是首恶!”

皂隶们一拥而上,周星和周辰不得不背靠背与这些人打在一处!而郁家的门子一见皂隶和表小姐的侍女打起来了,也没大声嚷嚷出来,只是将身子一转,立kè

就往院子里头跑:他得让二少爷郁嘉言出面来解决事端。

而周思敏一开始并没有掀帘子,听到周辰与人争执时还以为又是王家人等在这里拦她来了。是以她也没有过多关注。不过等那赵忠说她们是疑犯,她还是首恶时,心里便起了疑惑。还没等她准bèi

撩帘子探查个究竟时,却见眼前一亮,却是个穿着皂衣的小吏当先给她掀了布帘!

周思敏也不慌张,只淡淡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无礼?”

那小吏见到马车里竟坐着个绝色美人时,先是一愣,再听周思敏斥责他无礼,脸上到先红了起来。

“我……我是奉命来抓你的……”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周思敏也是茫然的很,却不动声色:“奉命?奉谁的命?为何要抓我?”

那小吏还没来的及回答,便从背后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凄惨的叫了一声,然后便被一只手给拎住脖颈上的衣服,生生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狗东西!凭你也敢窥视主子的容颜!”周辰已经跳上了车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骂道:“不想活了就给趁早自裁!非要叫老娘动手,老娘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

那小吏强撑着身子,原本还要骂一骂对方,却见左右同僚都被打趴在了地上,一个个翻腾不写,哀嚎叫嚷,端的可悲可怜!

算了,这女人可不是个善茬,惹怒了对方没的让人家揍得更狠!

周星扫视了一圈,见无人再敢抬头,这才跳上车辕掀了布帘,请周思敏下车。

正巧,郁嘉言也赶过来了。见到地上躺了一圈的皂隶,他眼角抽了抽,便上前问刚下车的周思敏:“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周思敏摇摇头:“我也不知。我刚到这里,还没下车呢就给人围住了。”

不过她心里却在猜想,是否是王家人将她告到衙门去了。如果那王老夫人自己气晕了不算她的罪过的话,她私自踏入人家的祠堂却是正经的犯了律法的。

不过王家人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她进去了。因为自家人的供词并不可信,在没有证物、王家人本身又目的不纯的情况下,这官司未必就能打得起来。

可皂隶却来了……

郁嘉言听了周思敏的话后,便左右扫视了一圈,对着地上期期艾艾叫骂的皂吏问道:“你们当中何人可以主事?无故埋伏在朝廷官员的宅院附近,对手无寸铁的良家妇女大打出手,这是强盗所为!若你们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必要告知父兄,参你们一个徇私枉法之罪!”

一群被殴的皂吏不由泪流满面:妈蛋!将他们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正是这几个良家妇女好吗?对,鞭子不是铁器,她们却也是手无寸铁呢……

可是手无寸铁还能把十几个男人打瘫在地上……

算了,不说了,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

“这位公子可是郁家的小少爷?”赵忠受伤还算清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后,便从怀里掏出一卷公文,对郁嘉言道:“本人乃是太平县的衙役,是奉了县令老爷的命令前来郁家抓捕嫌犯的!”

虽然他已是官门中人,而郁嘉言还是个身无官职的平民,但是耐不住对方姓的好,长得也周正,风度翩翩的站在那里就能唬人,所以赵忠在郁嘉言面前总有些自惭形秽。加上一干小弟都被人干翻在地,他还真是比家世比不过,比武力又不行,竟完全处于下风,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了。

再看一眼站在郁嘉言身边的周思敏,竟也是一副天仙似的模样,他心里的怨气便也散了。心想,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会犯事?动手的只怕是她手下的两个侍女吧?

郁嘉言接过令书展开看了一会儿,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周思敏站在他旁边,虽然距离不算近,却架不住她视力好,竟也是一目十行看了个究竟。

“这简直就是污蔑!”郁嘉言还未出声,她就先行叫起了冤屈:“我整整一个上午都在贤王府与郡主授课,哪里还能分出身来与人厮打?再说了,那姜桐的郡主我连见都没见过,为何要与她为仇,跟她相斗?”

真是冤死了有没有!闹市里围观的百姓都是死人吗?凶手的画像画不出来吗?为什么要逮着她来问啊!

郁嘉言也是不信,在他眼中,表妹虽然出身武将之家,却是个再正经不过的斯文人了!怎么会在闹市里与人斗殴?

他会这般想,盖因当初周言绣拿鞭子差点抽死周思敏这事为他亲眼目睹。所以哪怕流言传出周思敏也抽伤过别人,郁嘉言也认为那是别人胡说。他表妹柔柔弱弱的如同娇花一朵,一不小心就要被折断了好嘛?

可赵忠却拿眼睛瞅了瞅周思敏身边的两个侍女,沉声道:“有百姓在闹市见过这两位……其中一位尤其暴戾,甚至拿鞭子威胁民众。再者,凶手坐的也是郁家标记的马车,出逃的方向也是这里……”

围观的百姓只道是几个女子坐着一辆郁家标记的马车逃了,对于凶手的长相却是描绘不出。只因为那凶手带了帷幕,只怕是快要出嫁了,不好抛头露面。

不过那些侍女的画像都也描了个大概,跟眼前这两个倒不太像……

原来是马车惹的祸吗?周思敏听了,顿时大为后悔!早知dào

就该用贤王府的马车了,一来方便,二来也能震慑这些宵小!

郁嘉言却冷笑了一声道:“要说有郁家标记的马车,可不是我们这一家!旁边那一户,却不知dào

阁下有没有查过呢?”

郁宗阳心心念念的要和郁家合族,不仅将宅子搬了过来,一应事物也是效仿郁家。就说这马车吧,但从外观上看,还真是看不出两家有什么区别呢!

赵忠一听,冷汗都下来了,低头道:“自然是问过了。但是郁骠骑家的小娘子整个上午都在家中休息,并没有出过门。”

出过门又有目击者的只有眼前这一位。

“那我也有证人证明我当时没在现场啊!”周思敏说道:“路上有王家的管事缠着,到了王府又有一整个王府的人为我作证,却不知dào

这位差大哥,为何要将我抓去呢?”

赵忠语塞,吞吞吐吐的说道:“却也要等衙役们去王家和贤王府各自问过了才知。”

在这太平县当差就是难做!左一个皇亲国戚又一个高官权臣,人人都比你厉害,人人都不肯吃亏,倒将他们这些当差的夹在中间左右难为。

周思敏便微微抬起下巴:“那你现在就不能抓我!”

赵忠微微有些不快,不过只要抬眼看一看对方的脸,这种不快就飞快的消散了。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弟,又硬着头皮道:“小姐可以不跟我们离开,但是小姐手下的两位侍婢,却是要当场带走的。她们虽然忠心,却也殴伤了官差,按律是要带回去打板子的。”

周思敏听了,也不辩解。周星和周辰打伤了衙役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让人将她们带走?

她便冷笑了一声:“打伤官差如何量刑?”

这回却不是赵忠说话了,反而是站在一旁的郁嘉言开了口:“良民殴伤官差,打四十杖。为人奴婢者,量刑翻一倍。”

八十杖打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周思敏便点了点头,然后对那赵忠道:“这位差大哥,我有个建议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赵忠微微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周思敏便莞尔笑了一下:“这杖刑之罪,原就可以用钱帛相抵的。这八十大板,只怕有个三五百两也能抵消了。差大哥说是也不是?”

赵忠连连点头,心里却是涌起了翻天的波浪。理是这个理,可是三五百两足够对方买下一百个奴婢了吧……

他一边想一边就朝着郁嘉言看了一眼,心想:姑娘,你这么败家,你家里人都知dào

吗?RS(

)

第二百三十章 劫难

可是不管郁嘉言还是周思敏,都是面不改色,就像这事情就该这么办一样。

郁嘉言是觉得周思敏宽厚仁义,又不惜阿堵物,有名士风采。且这侍婢曾经救过十几人的性命,是个特别侠义的女子,便是周思敏不要保她,郁嘉言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些被救的人家,总要还一还情的吧?

而周思敏却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本能的想要护住周星和周辰而已。

再看周星和周辰,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却是感动的快哭了。

“若是良民,只要百两银子就行。”赵忠道:“这两位却是侍婢,每人两百两,也尽够了。”

只要不是谋逆和不孝等大罪,绝大多数的罪责都可以用赎铜来抵掉。周思敏愿意交付银两,县衙那边没有不愿意的。

不过她却不想这么做。

“四百两也不多。”周思敏笑了笑:“但我若是不交给县衙,而是将这四百两都送予差大哥分派呢?再有,差大哥的这些同僚伤势也不轻,不若我再加一百两,也好让他们去请个大夫好好kàn

看。”

赵忠……

赵忠已经傻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不大好吧。”

面上扭扭捏捏,但心里却是极想要点头了:他每月的俸禄不过是二两银子加十斗米,对方一张口就给了自己五百两。和十几个兄弟一分,每人也有个几十两了……

都抵得上他们好几年的俸禄了。

周思敏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也不用你徇私枉法,只要你们将身上的伤势掩饰一下,莫要将我们伤人的事情说出去了就行。其他事情,你们只管按那手令去做好了。”

苦主都不告发,其他人说再多也没用。

赵忠还在犹豫。他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小弟们却躺不住了,都忍住了疼痛围拢在了他身边,催促道:“头儿!还想什么,赶紧答yīng

下来啊!”

也莫怪他们着急。若是寻常县衙的衙役,不说在大街上横着走,找些商户收些小孝敬打个白条吃饭的事总是寻常的吧?但是在这太平县却是不妥。只因为太平县隶属京畿,辖区内的大商户背后都站着王公大臣,小门小户的也与一些权贵家的管家红人搭得上关系。是以别人都被油水灌得脑满肥肠了,他们却还是干巴瘦瘪的惹不起人。又因为他们伤势也不重,那些鞭子只是抽的人皮开肉绽,与内里脏腑及骨头却没什么伤害。所以这几百的两银子到了县衙里头,分到他们身上的治伤银子撑死了也就一二两……

“好吧。”赵忠当下便答yīng

下来:“只是这银子现在就要给!”

周思敏便转头对郁嘉言道:“表哥,几位差大哥当差也是辛苦,不如请到门上喝一杯茶歇歇脚怎么样?银子的事,我这就让两个丫鬟去取。”

郁嘉言愣愣点了点头。但是将人都请进门里了,他才反应过来:表妹当着他的面贿赂了衙役!

不过周思敏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她让周星和周辰一边去取银子,一边回周家告了假。只说她会在郁家住一晚,让周家人不要担心。至于王家和贤王府那边,她就更不操心了。王家人或许会借机拿捏她,而王府那边……

李延玉根本就离不开她啊。

将那十几个官差交给郁嘉言招呼,周思敏则慢腾腾走到了松鹤院给仓氏请安。

可仓氏哪里忍得住,一看她进了门便将人给拉到身边连声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周思敏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定是旁边那家人做的幺蛾子!”仓氏听完,愤愤的在小几上拍了一掌,说道:“倒是连累了你来抵罪!”

周思敏便笑了笑:“公文上说那郡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死了,但是那郡主却没死,不过是昏迷不醒罢了。等她醒了,谁是凶手一问便知。思敏没做过那事,便是此刻委屈些,日后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她进来是和仓氏告别的。因为料定了王家人的态度,而她却不想妥协,便只能到那衙门里走一趟了。

仓氏却搂着她哭起来:“都是老头子惹的祸,他若是不姓这个姓,又怎会遭人惦记!倒惹得我的宝儿跟着受苦……”

老太太情绪来很快,倒让周思敏有些无措。劝了一会儿也不见好,她便无奈的说道:“外祖母,您就算要哭,也先吃了饭好嘛……思敏都饿了!”

听到周思敏喊饿,仓氏果然就收了声,连声吩咐着刘嬷嬷去招呼丫鬟们摆饭。

周思敏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一会儿官差拿人时,别吓住了对方才好。

她这边叹息不止,隔壁邻居家也是愁眉苦脸。郁宗阳告了假跑回家,将门一关,抬手就要抽郁凌南!

秦氏哭闹着拖住了对方:“老爷,当务之急是尽早为凌南想个脱身的办法啊!她犯下这等大事,死不足惜,可若是连累了你……”

作为郁宗阳的妻子,自然知dào

对方最重视什么。果然,听到秦氏这般说,郁宗阳虽然还再骂,却将高高扬起的手放了下来。

“都是你纵的她!”他骂道:“快要出嫁的人了,还一日日的往外头跑!你是不是思量着你闯下的祸事都有人给你收拾,所以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啊!”

“是……是她先动手的啊!”郁凌南哭诉道:“我总不能不反抗吧……”

她害pà

极了。她今日上街,原本是想去看看首饰的,毕竟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娶冯家了,身上的首饰不时兴,让冯家人笑话了怎么办?却不料这一逛就遇到了尔朱灵。她和对方在姜桐时就有仇怨,郁宗阳也闯进过尔朱氏的王府打劫过一次。所以,不管是她们自己的仇隙,还是上一辈结下的仇怨,每一样都无法开解。

“那你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啊!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秦氏在她身上拍了几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真是害死你爹爹了!”

若是这郁凌南嫁出去了还好说,那就不是坑爹,而是坑夫去了。可对方还没出嫁,所以郁宗阳不得不继xù

被坑一坑。

“我也不想的啊……”郁凌南叫道:“我哪知dào

她那么不禁打……”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郁宗阳便给她寻了好几个会武功的奴婢贴身伺候着。她自己也是从小就练武,后来进了京城为了名声好听些,才停了一段时间。而那尔朱灵却是个只会骂不会打的废物。她身边的婢女更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母女俩个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郁宗阳见了更是心烦不已,焦躁的骂道:“哭哭哭!这个时候知dào

哭了?早干嘛去了!”

郁宗阳此人,虽然出身不好,又一门心思的想要往上钻,手段阴狠又毒辣,但是对糟糠之妻秦氏却从没有嫌弃过。他知dào

秦氏粗鄙,也没指望过对方能在后宅这一块对他有什么助力。

可你也不能老是拖后腿啊!

“老爷,那尔朱家不是战败来降的么……”秦氏一边擦泪,一边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他们是罪臣……圣上……圣上不会在意的吧……”

一个连疆土都护不住的藩王,还是被大军押解着进京的,能有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圣上早就有些弄死他们了!

郁宗阳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且不说战败不战败的跟他们尔朱家根本没关系,就说尔朱家的藩王身份,也不是你这样的小民可以胡乱非议的。他们再落魄,也是世代传下的藩王!就算圣上恼怒对他们起了杀心,也不该由别人插手!再者,那尔朱灵是来和亲的你们知不知dào

,纵然圣上没那个心思,但是人死了,就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折辱尔朱家,就是挑衅宗室。李氏皇族纵然对尔朱家再不屑,却总不许别人去折辱他们。除非圣上亲口断了尔朱家的罪孽,对他们行处罚之事。却也不准百姓臣子对皇族存有藐视之心。

因为你藐视了尔朱家,就等于藐视了皇权,也就是不将他李家放在眼里。纵然从逻辑来说好像不通,但是世人却觉得很容易理解。

秦氏听了,将郁凌南搂的更紧,哭叫道:“可叫我们凌南怎么办啊!”

郁凌南也是心慌意乱,哭的更凶了。

正在此刻,门外却有人来禀报道:“老爷,衙役们在隔壁围住了一辆车,和里面的人打起来了。”

郁骠骑心里一紧,暗想那些衙役果然没走。

“可知那辆车的主人是谁?”他沉声问道:“衙役们围住马车可是怀疑车上人员与郡主被伤一案有关?”

那人听了,低头回道:“因为离得比较远,我们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所以是不是怀疑那些人与那案子有关小人也不知。不过,马车上的人却是熟的。”

“是谁?”

“郁家的表小姐。”那人回道:“就是那位日日出入贤王府的周家小姐。她身边的两个侍女和那些衙役打成一团,后来郁家的二少爷出面,才将人给请进了院里。”

郁宗阳听了,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先看看吧。”他也不敢断定那些衙役是找错了人,但心里还是存了一份希望的:“让净白过来一趟。”

消息不通,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奈何这是在京城,处处都是步芳军的耳目,他若是动作大了,十有**会惹来灾祸。只好捡几个能干的,小打小闹的探查一下外围的消息。

若能将这一劫转嫁到那位周家小姐身上,他并不介yì

在后面推一手。

若是不能,也只怪他流年不利,合该要应了这一劫……RS(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应

周星和周辰很快就将事情办妥了。赵忠几人将银子一拿,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身上上了点药,好歹没那么疼了。赵忠与一干同僚便急匆匆往太平县衙的方向赶,打算快一些到县令老爷面前复命。

太平县的县令姓柴,名驰,在这县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三年。因为谁都不肯来做这个老是受夹板气的县令位置,所以旁人估摸着柴驰还得在这个位置上再做个三五年……

不过,幸好这柴驰性子懦弱,没什么要上进的心思,又擅长和稀泥,所以在政期间虽然总要受些夹板气,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可今日却不行了,怀化郡主在大街上被人打伤,身边的侍女更是被人活活打死,无一存活。

事件性质十分恶劣,又因为发生在大街上,影响也很大。

而那苦主怀化郡主,一听这封号就知dào

是哪个蛮夷荒地归化后的藩王之女啊!再一问,果然,这位怀化郡主是姜桐藩王家的嫡女,此次进京是求着圣上给赐给个好姻缘的,哪曾想逛个街都差点丢了性命呢!

柴驰气坏了,匆匆赶到现场一看:好嘛,围观群众一大堆,但是问出来的信息却少的可怜。只知dào

凶手可能是郁家的人,手持长鞭武功高强,逃跑时坐的也是有着郁家标记的马车……

柴驰一听,顿时就愁坏了。这郁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啊!京城里能叫得出名字的郁家一个是名门,一个是新贵,他哪一个都不敢得罪。正发愁呢,宫里却来了圣上口谕,责令柴驰尽早将凶手缉拿归案,给尔朱家一个交待!

柴驰一哆嗦,急匆匆就点了几个彪悍的衙役往这两家走了一趟。

而他则坐在衙内焦躁的等待。

还没等来衙役们的结果,前面又报说北卫王到了。

北卫王?不就是那苦主的爹么?

柴驰一个头变作两个大,急匆匆出门将人给迎了进来。

“柴县令,您可将伤害郡主的凶手抓到了?”尔朱卫成连坐都不肯坐,背着手阴森森的盯着柴驰问道:“本王要见一见这凶手!”

柴驰脑门上急出了一头汗,忙回道:“王爷……凶手还没确定呢……现在也只有嫌疑犯……”

蛮夷就是没常识!案发才多久啊,就跑来叫嚷着见凶手!他又不是神仙,哪会那么快破案!

尔朱卫成听了却是暴怒,双手捏了松,松了又捏,咬着牙根恶狠狠问道:“可本王怎么听说那凶手是郁家人?是不是郁宗阳?那厮跟本王有怨,对郡主下此狠手也是有可能的……你只要到他家里搜一搜,定能搜出那凶手来的!”

他只听底下人回来议论了两句,就认定这事必是郁宗阳所为。因为那郁宗阳曾经纵容手下趁乱闯进卫王府哄抢过,将好好的王府糟蹋的不成样子。损失的财物令人心痛,卫王府被狠狠践踏的尊严更是家族耻辱!

但是就因为郁宗阳是平叛的大军,所抢的东西也多被其手下军士瓜分了,所以即便他上书指责,天舟的皇帝也只是说唯恐军士哗变,让他不要太过苛求郁宗阳!毕竟人家是去帮忙的嘛……

特么的就让他生生给忍了下来!

柴驰唯唯诺诺的回道:“也不尽然……京中郁姓也有旁的人家的……”

柴驰的文书见自己的老大在一个蛮夷藩王面前表现的这般懦弱,不自禁就抬袖将失望的面容给掩了起来:这般没骨气,他都嫌丢人啊……

尔朱卫成冷笑了一声,这才走到上首坐下。他也不说话,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好像在等人的模样。

张成澜是随身伺候他的,见状也不敢多嘴,只默默站在对方身边想着心事。

柴驰有些拿不准尔朱卫成想干什么,便试探道:“王爷……这衙役们办差有快有慢,一时半会的恐怕也回不来。您若是在这里等着,只怕要耗上不少时间呢……”

快滚快滚吧!你留在这里让我如何办案?

尔朱卫成目露冷嘲之色,口气不善的说道:“怎么,想赶本王走?好让你随意捉来个替罪羊给那郁宗阳抵罪?”

他是信不过天舟人的!只因为天舟人最是狡诈,就如同他身边的白棋一样,即便脸上露出一副动情的样子,眼睛里却从没有过光彩!

柴驰惶恐道:“王爷误会了……”

他想要解释,却又怕自己解释了,对方就真的不走了。所以话说了一半,就卡壳了。

尔朱卫成便嘿嘿笑了一声,语气却十分冰冷:“本王就坐在这里等!等你的衙役回来,等你将嫌犯抓来!”

哪怕姜桐现在还要仰仗天舟支援,他的女儿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叫人打了!

柴驰心里哀嚎一声,面上却连连应是,只看得张成澜都皱起了眉头。

赵忠等人就在此刻呲牙咧嘴的回来了。身上的伤口一扯就痛,但是一想到那五百两的银子,一群人又忍不住笑容满面。就这样又是笑又是痛苦的进了内堂,在柴驰面前将事情给禀告了一番。

只是隐去了周星和周辰和他们厮打的事情。

“你们怎么了?”柴驰见赵忠几个脸上表情怪异,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

赵忠几人身体一僵,连忙道:“不是……就是许久没走过这么急的路了,一时间有些腰酸背痛……”

藩王进京给众多部门增加了工作量,太平县衙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赵忠这么说也不奇怪。

柴驰听了,果然也没多想,便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累过这一阵,了结了案子就会闲了。”

说着又让几人再跑一趟王家和贤王府,询问周思敏所言是否属实。等赵忠几人出了门后,他才起身又到花厅将进程禀告给尔朱卫成听。

且不说尔朱卫成那里听后有多惊讶,就说王青鸿这边听后也觉得事情蹊跷的很。他并没有立kè

让王平去见那些衙役,而是将对方叫到书房询问了一番,听对方将事情说了一遍后,才舒展了眉头。

“老爷,这事跟周家小姐半点干系都没有。”王平却是紧皱了眉头说道:“却不知dào

县衙怎么就怀疑到了她身上。”

他还真不敢作伪证说谎话,只因为他不是良民,犯了罪要多加一等的。

“确实跟她无关。”王青鸿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说道:“她不过是出门没看历书,被霉运给缠了身。”

“那小的是不是要据实以告呢?”王平问道:“事涉藩王郡主,若是说谎,小的只怕会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他跟在王青鸿身边多年,自然清楚对方的秉性。那周家小姐几次三番的拒绝王家的招笼,又不知死活的闯进了祠堂,主子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在意的,心里却早就恼了吧?如今有机会拿捏对方一番,对方若再要不知趣,索性就借县衙的手除了对方就是!

明白这道理是一回事,但是当事情涉及自身安全时,王平就没办法保持旁观者清的状态了!那周思敏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平民,她身后不仅站着老牌世家郁家,还有个贤王府也是明摆着要给对方撑腰的!

果然,王青鸿只瞥了他一眼,便慢条斯理的说道:“谁让你说谎了。你只需说你回来后就不舒服,头疼的想不起来不就行了。”

对太平县衙,他还真看不上眼,就连编个理由都这么离谱。

王平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说道:“这……这不太好吧……”

他又不是被撞傻了,怎么会连上午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呢。

王青鸿却冷笑了一声:“那你就推说事关人命,一时间你也想不起来那周小姐到底有没有趁乱伤人。”

不过是糊弄一下,拖一下时间而已。若那周思敏识相的话,自然会过来求救。若她不识相……

王青鸿摇摇头,谁人不惜命?那女子才多大,只怕这会儿都吓傻了吧?且让他等一等吧,只要家里的长辈将对方劝一劝,她自然知dào

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王平听了,只好照此意思出去说了。赵忠见对方目光闪烁,本能的就觉得这话不可信,但一时间也不能拿对方怎么办,只好暂时先记了一下,让对方等在家里,这几天说不准就会有传唤。

王平垂着头应下来,心里却沉甸甸的不得劲。

赵忠便又领着同僚往贤王府问话去。只是还没接近王府大门,就被巡逻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赵忠知dào

这是规矩,更摄于王府威严,倒也老老实实的解了身上佩剑,然后站在门厅处等着人来招呼。

门子听说事情涉及周思敏,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就差了人去请陈琳出来。

陈琳匆匆而至,还没走到几人面前呢,就急呼呼问道:“你们把周小姐怎么了?胆子不小啊,还敢上王府来取证!”

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走到赵忠面前一把就拎起了对方的衣领,恶狠狠骂道:“周小姐若是掉了一根毫毛,别说是王爷了,就是我陈琳都不会放过你!”

赵忠虽然生的高大,但是气势却不及对方,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哭丧着脸说道:“小的……小的没对周小姐动手啊……”

心里却庆幸,幸亏那两个侍婢武功好,将他们提前给打趴下了。不然他还真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动一动那位小姐……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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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主谋

陈琳听到赵忠的回话后,这才将手一松,紧瞪着对方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周思敏在贤王府待了大半天,这才回去多长时间,居然就惹上官司了!难道是早上拦路的王家所为?

陈琳暗自冷哼了一声:管他是不是,王家既然敢把手伸到未来王妃的身上,就该承shòu的起被剁手的代价!

赵忠从陈琳手中解脱了出来,刚要松口气缓一缓,却不料眼前之人又是一阵凌厉的气势压了过来。让他不得不将那口气往回又憋了憋,才硬着头皮顶着压力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陈琳越听越气,待听到王平模棱两口的暗示着周思敏有可能是凶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王家狗奴!竟敢算计我家王妃!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一时激动,竟忘了王府还没给人周家提亲呢……

赵忠等人都呆住了……没听说过贤王府有女主人了啊!那周家小姐不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吗?什么时候成了王妃了……

若那周思敏真是王妃,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怀疑对方啊。

“你们都是猪脑子吗?”陈琳骂完,瞥眼又见到赵忠等人的愚蠢模样,嘴巴就更毒辣起来:“这种狗屁不通的证词你也敢记下来?王妃……咳咳……”

他也意识到自己口误了,轻轻咳了两声掩饰了一番之后又道:“周小姐一早就来到咱们王府给郡主授课了。哪来的时间去害人性命!不信,你随便拉几个人过来问问,看看我说的对不对!那个叫王平的狗奴才存心要害周小姐,才做了这等伪证!你们回头一定要把他抓起来,问问他意欲何为!”

王家是吗?且待他去禀明了王爷,将周思敏的事情抹平了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赵忠几人听了,脸色既难看又惶恐。原以为只是牵涉了郁家,却不想连王家和贤王府也都牵连进来了,还是互为仇怨,偏向谁势必会得罪另一个的局势!

“怎么,不肯?”陈琳见几人只是低着头却不敢答yīng

,便冷笑了一声:“罢了,陈琳不过是王府的一个管家,怎么能支使你们这些正经的皂隶?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消诸位回去带个口信给县令大人……”

他倾身在赵忠耳边沉声道:“周十小姐不是他想动就能懂得了的。王家也不行!”

然后一甩袖对着门子毫不客气的吩咐道:“送客!”

门子看到了陈琳的脸色,对几人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叫了一队侍卫将几人给叉了出去。

赵忠几人被侍卫们逼着一直送到了巷子口,腿都软了!几人脸色都煞白煞白的,再回望那幽深的巷子时,都不由生出了一股怯意。

“王府到底是王府,忒叫人害pà

。”其中一人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的对赵忠说道:“头儿,下次再有这差事,能不能推给别的队……”

赵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人将此事交给我们,是因为器重我们。你们老是推三阻四的,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面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叫苦不迭,心想下次再有这等苦差事,他就推说自己有病!

一行人心情郁郁的回到了衙门。因为来回奔波颇为耗时,等他们回来时天都黑了。

柴驰急的团团转,看到赵忠几人回来后,立kè

就迎了上来:“如何?那王家和王府可能证明周家小姐所说的是实话?”

他还真的恨不能凶手就是周思敏。相比于凶名赫赫的郁宗阳,周思敏的背景就不够看了。虽然外祖父是名门郁家,但是郁家是清贵之家,即便因此而恨上了他,也比得罪郁宗阳那样的杀神风险要小。

君子欺之以方。得罪郁家,他顶多是丢些名声,但若是得罪了郁宗阳,这条命兴许都保不住。二者选其一,他宁可得罪前者。

赵忠便将两家人的证词都说了一遍。特别是贤王府对他的威胁,也着重和柴驰说了一下。

柴驰惊讶万分:“那周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竟能让贤王府这般护持?”

他心里的天平又倾斜起来。

赵忠不敢说他猜测对方将会是贤王府王妃的事,只是如实道:“周小姐是王爷给郡主请的先生,日日都要去王府教授郡主画艺的……”

柴驰摆摆手:“你说的这些谁都知dào

!但是一个教书先生而已,也会让王府这般在意?”

贤王竟这般护短吗?

赵忠只摇头推说不知。柴驰见状也没多问,挥手让几人退下休息,然后又暗暗思索了片刻才又往花厅走去。

一进门,就见尔朱卫成脸色有些阴沉,为其准bèi

的酒菜没见动多少,伺候在一旁的衙役脸色发苦,有口难言。

柴驰见了,心里暗骂了一声蛮夷难伺候,然后便笑着上前招呼对方道:“王爷,是否是这些酒菜不合您的胃口?”

尔朱卫成冷冷的瞟他一眼:“郡主躺在宫里生死不知,凶手还逍遥法外,本王如何能咽的下这些饭菜!”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慢慢走到柴驰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柴县令的手下奔波到现在,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柴驰弓着腰,低着头回道:“王爷,此事实在复杂,原本周家那位小姐倒是有些嫌疑的,但是贤王府作证说那位小姐没有作案时间……”

他惶惶不安的说道:“鄙人无能,准bèi

将此事移交宗正府交由贤王爷审理……”

犹豫了半天,柴驰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这烂摊子移给宗正府处理。卫王与怀化郡主虽然都不姓李,却也是王爷郡主,宗正府接手处理也没什么好说道的。

这样一来,他就谁都不会得罪了。

“周小姐?”尔朱卫成听后便回过头朝着张成澜看了一眼。他见对方颈项微垂,半点表情都没露出来时便冷笑了一声,转头又问柴驰:“可是常岭郡主的画艺先生?”

柴驰点了点头:“正是她。”

尔朱卫成挑了挑眉,又是她!不过也好,贤王府是偏向那位周小姐的,而他一心认为郁宗阳才是凶手,自然不会反对柴驰将案子移交到宗正府去……

张成澜听到柴驰的话后,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她不知dào

周思敏怎么就缠上了这等人命官司,也不知dào

对方有没有能力摆脱,不由便十分焦急。

她正想着,却听花厅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衙役,一进门就对着柴驰说道:“大人,冯统领来了,还绑了几个侍婢说是杀害郡主的凶手!”

柴驰大惊,顾不上跟尔朱卫成说话,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尔朱卫成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匆匆来到县衙外头,便见冯锦年骑着一匹棕黑色的骏马在一队黑黝黝的军士结成的军阵前面来回走动不歇。三个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女人被人扔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下,浑身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叫人一望便知其受过的酷刑有多惨烈。

“冯大人……”柴驰下了台阶见到此等阵仗,顿时就有些发懵,结结巴巴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羽林北军是守卫皇城外城的,怎么还管起他辖区里的治安来了!

冯锦年俯视着柴驰,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露出鄙视来,冷漠的说道:“柴县令,这几个女人在皇城外鬼鬼祟祟的,有窥视宫门之嫌。冯某将这几人抓起拷问了才知dào

,她们正是上午殴伤郡主的那几个侍婢……”

他停了停,目光落到了跟在柴驰后面出门的尔朱卫成身上,阴森森笑了一下又道:“至于这几个侍婢的主人,冯某也给你问清楚了。”

他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军士厉声喝道:“还不快将人带上前来!”

冯锦年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身穿御林军制服的侍卫扭着几个衣着凌乱的人走了过来。几人身上衣着还算富贵,嘴巴却被堵住,表情惊惧又愤nù



张成澜身子一震,又是害pà

又是惶恐,不由就朝阴影里缩了缩。

柴驰也将几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这些人里没有自己熟悉的,便知dào

这些人里头没有为官者。

难道是哪个富商?

他心里微微一松,这才抬头问冯锦年道:“冯大人,不知这些人是哪家的?”

可冯锦年却似笑非笑的说道:“到底是哪家的自然要柴县令自己去问。冯某还要驻守京畿,哪来的时间替你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这些侍婢对殴伤郡主一事供认不讳,这些人作为他们的主子便自然是主谋了……喏,这是供词……”

说完仍下几张写满了墨色字迹的纸张,然后示意军士们将人往县衙门口一推,转身便领着众侍卫朝着黑暗里匆匆行去。

那些供纸飘飘悠悠从空中落下,有的落在那几个侍婢身上,有的则落在了地上。

柴驰往后看了一眼,立kè

有衙役上前接手了几名罪犯。

“把人关好了!”他道:“还有这几个……”

他指了指地上的三个女子,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找几个医婆来看一看,若是能治好就留着当证人,治不好就算了。”

反正主谋都抓到了,几个从逆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文书这弯下腰将冯锦年扔在地上一张张纸给拾起来,然后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一遍。

“的确是供词……”那文书看完便对着柴驰道:“这些侍婢是从犯,刚才那一家子则是主谋!”

张成澜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惨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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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敲打

柴驰背着手问道:“谁家?”

文书将供词递给对方,不以为意的说道:“是一户姓周的人家。”

在京城姓周的人家中,除了首阳王府叫人得罪不起外,其余的就没听说过有甚出名的人物。

可是柴驰手都抖了,突然厉声问道:“周家?哪个周家?”

文书见柴驰表现怪异,便有些奇怪的回道:“老爷,不过是一家无甚根基的平民百姓,又不是首阳王府……”

柴驰见文书不明所以,眼前便黑了一下。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便低了头自己看那几张供词。连看了好几张,却见上面不仅描述了事情经过以及婢子的姓名,对主人家的情况也是说的详细。京城太平坊周家,系出安溪府周家堡……

他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转身朝着尔朱卫成看了一眼,却见对方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哭丧着脸问道:“王爷……您说冯大人给下官来这么一手是什么意思啊……这周家……这周家……”

他也不是真的要问对方怎么办,只是觉得想找个能懂得他心情的人诉一诉苦罢了。

尔朱卫成见到他的反应后哪里还不知dào

对方口中的周家指的是谁呢。他当即便冷笑了一声:“是什么意思还用多说吗?他肯定知dào

周家的身份,却知dào

你生性胆小,生怕你不肯将人收下,这才将婢女屈打成招;又绑了人家的主子过来让你投进监牢。”

谁让柴驰摇摆不定呢!冯锦年索性就给他来个既定事实,让他将周家给得罪死了,不得不站在冯家那一边……

“可是冯大人为何要插这一手呢……”柴驰越想越觉得自己冤:“下官从未怀疑过冯家啊?”

难不成凶手是冯家的?可是这么一来,对方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尔朱卫成却又道:“冯家和郁宗阳欲结两姓之好,大人竟不知吗?”

因为有张成澜的打探,京城诸家的情况他也算是了解了个大概。又因为他对郁宗阳恨之入骨,对对方的情况便甚为注意。自然也知dào

对方搭上了冯家……

呵呵,他本来对郁宗阳只是怀疑,现在却越发肯定了。一想到对方竟不惜得罪了贤王府也要将这罪名栽赃到周家人身上,尔朱卫成便油然而生了一种危机感。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突然心里一抖,终于知dào

这危机感从何而来了……

郁宗阳要让别人抵罪的话,那他的女儿尔朱灵就不能醒过来了……若真是这样,对方定会趁着尔朱灵昏睡的时候动手将其杀死!不是他不相信宫中的布防,而是那郁宗阳与那冯锦年一南一北根本就将整个皇宫外城控zhì

住了啊!

一念至此,尔朱卫成浑身都冒出一股冷汗,暗暗骂了一句天舟人狡诈,然后便往前微微弯了身子,贴在柴驰耳边低声道:“柴县令,贤王爷可不好得罪。那冯统领若真的有本事,早就将那周家小姐给抓来了,缘何只抓了对方的家人……”

冯锦年还不知dào

他与郁宗阳的仇怨吧?可他却从没忘记过呢!若不借机敲打一下柴县令,岂不就便宜了那郁宗阳。于是他便又道:“柴县令不若多想想,若是您真的按照冯大人的心意判了周家有罪,最后倒霉的会是谁……”

然后也不跟对方告别,错身就从对方身边走了出去。襄平城内已经宵禁,他也不能像冯锦年那样在京城里肆意行走,便只能先回同一个坊内的四夷馆,找那武功最好的金源出手去打探一下。

柴驰原本就心绪激荡,被尔朱卫成敲打了一番后,心里便越发的乱了。是啊,这事若真的如冯锦年的心意判了周家有罪,倒霉的还不是他柴驰吗?可若不按这冯锦年的心意做事,他也逃不掉啊……短短几息之间,他就将事情想了个透彻,心里便更恨冯锦年狡诈!若他早知dào

那几人是周家人,他必不会将这几人收下的!

他手里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片,暗暗将冯家人给诅咒了一通,然后便看着黑黝黝连星光都没有的夜空叹气。

文书只觉得事情有异,却又不知dào

有异在哪儿。

“老爷……”他上前问道:“可是担心案情?莫不如连夜开审将那几人给订罪伏法?”

话音刚落,却见柴驰一个厉眼瞪了过来,接着便是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怒骂:“审审审!审你个头!你要是嫌老爷我命不长了,就尽管去将人提上大堂来审一遍!你说我要你是干嘛用的?连周家人你都不知dào

?刚才你若是能在第一时间发xiàn

那些人是周家人,我就算不能将他们退还给冯锦年,也至少不会让人将他们押到监牢里去!现在好了,人都给你得罪死了,再要挽回得费多大劲去!”

一边说一边就转头往县衙的监牢走去。他要亲自去给人松绑赔罪,要将这几人好好安置一番!还有那三个侍婢,也要找那最好的大夫来看!

文书被骂的莫名其妙,却也长了记性:能让自家老爷这么失态、这么忌惮,看来那姓周的人家绝不会是什么平民百姓。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庆幸起来,幸亏得罪人的是柴驰,要不然人家秋后算账,他一个小小的文书如何能顶得住!

县衙这边正想着要好好安置周家人呢,太平坊周家宅院那里却是哀嚎声一片。家里几个主人全给抓了,只剩下一大家子的小厮奴婢,惶惶不安的不知dào

该怎么办。周思静端坐在主院大堂上,人尚且还没有桌子高,却是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阿香,去备马,我要去郁家找姐姐去!”

阿香是张氏新调到周思静身边的奴婢,为人沉稳大方,对周思静的吩咐也是言听计从。果然,周思静话音落下,阿香就应了声是,然后便出了门帮着备马去了。

“桂枝,你去将家里的下人都聚到一处,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这个家不能乱,你就跟他们说周家还有阿姐在,还有郁家在,爹爹和阿娘绝不会有事的!”

这个桂枝却不是原先那个陪着她一块玩耍的小姑娘,而是和阿香一样是张氏新调到周思静身边的。周思静心里有气,才故yì

给对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现在张氏被抓,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周思静心里的怨气也都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无助。

事到临头了,她才发xiàn

自己有多么的没用。

桂枝也垂眸应了下来,一点也不见慌乱。她跟在张氏身边多年,看着周思敏帮着张氏掌家做事,渐渐的就对对方产生了盲目的崇拜,心想今天是十小姐不在才发生了这事。十小姐若要在场,不管是老爷还是少爷,都不可能被抓走的!

却不知dào

这祸事正是由周思敏引起的。

看着桂枝一脸淡定的走了出去,周思静的心里也奇异的镇定下来。没过多久,阿香便走了进来,对周思静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周思静嗯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步态沉稳的朝着外面走去。待行到门外,便见半夏正倚靠在车辕上,脸带忧郁的朝着天空看着。

周思静只看了一眼,便默不作声的走到了马车前。她年纪小,个子又矮,只能等着阿香过来抱她上马车。几人都不吭声,心思沉重又复杂,也不知dào

这一番去见周思敏有没有用。

不过,即便周思敏没办法,郁家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被抓的不仅有周言礼和张氏,还有郁家的外孙周思文呢。

郁家和周家离得并不远,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到了。半夏上前敲门,说明了情况后才被仆人迎进了二门里。然后门子便让人去请周思敏身边的人来认一认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辰便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周思静后,她也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她忙上前将周思静抱起来,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问阿香:“怎么让小姐一个人跑出来了?”

周思静平日里最是排斥被人抱的,这会儿却是紧紧趴在周辰的肩上,忍不住抽泣起来。

阿香原本还算镇定,见到熟人了反倒崩溃了,一边哭一边道:“家里出事了……刚才来了好多军爷,将老爷和少爷都抓走了……”

周辰听了,脚步就滞了一下:“军爷?不是县衙的衙役?”

周家出了事,十之**是跟白日里发生的怀化郡主被殴伤一案有关。但是那案子是太平县衙受理的啊……

阿香掏出帕子擦了擦泪,摇摇头十分确定的说道:“不是衙役!他们都带着头盔,腰上还配着长剑,并不是衙役的打扮。”

衙役和军士的制服根本就不一样啊。

周辰听了,眉头一皱,便抱着周思静进了内院。周思敏与仓氏刚刚用完饭,这会儿正说着话,听到周家有人来寻,本能的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等周辰将周思静抱进来时,她也是吓了一跳,忙上前接了人,柔声问道:“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阿娘呢?”

周思静方才还是默默的流着泪,见了平日里甚是疼爱她的周思敏后,不由悲从中来,抱着对方的脖子就大声的嚎哭起来。

“阿姐……爹娘还有哥哥都被抓走了……”她边哭便叫道:“还有宝剑几个,全被抓走了……”RS(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身份

她灵魂里再成熟,外表上却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孩子,这般痛哭失声的模样让上首的仓氏看的心都要碎了,忙对着周思敏道:“你别问她了。孩子还小呢,这一定是被吓着了!”

一边说一边又让睡莲下去准bèi

安神汤,只等着一会儿让周思静灌上一碗,给她定定神。

“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吩咐了睡莲去准bèi

安神汤,仓氏转头又对着周思敏道:“可怜见的,这么小,却见了这等龌龊事情,真是作孽!”

周思敏听了忙将周思静抱到仓氏身边,也不拘着她给对方行礼了,只是说道:“外祖母,那您就受累帮思敏看着点吧……”

她看到周思静苍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心里一疼便伸手给对方擦了擦泪道:“思静别担心。你就在老夫人这里睡一觉,等明天姐姐和你一起回家时就能看到爹爹和阿娘啦。”

周思静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却也知dào

什么事更重yào

,便点头道:“嗯,姐姐你去救阿爹阿娘吧。思静就留在这里等着你,不会惹事的。”

周思敏鼻子一酸:“对。姐姐一定会去救出阿爹和阿娘的。你乖乖的呆在这里等着姐姐就行了。”

两人都颇为懂事,惹得仓氏都忍不住落了泪,将周思静往怀里搂了搂,然后对周思敏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还没打听清楚,但十有**跟隔壁那家犯下的案子有关。一想到隔壁住了一匹狼,时不时都要害他们郁家一下,仓氏便一日日的都不安心,恨不能扔过去一把火,将旁边烧个干净。

周思敏站起身,淡淡说道:“还能怎么办,少不得又要去求一求王爷了。”

仓氏点了点头:“这事也只有王爷出手才有希望澄清了……”

正说着呢,水仙便进来禀告说:“老夫人,王爷……王爷来了!”

众人都愣住了,这也太巧了,才说着呢,人就来了?

仓氏则一脸惊喜的模样:“可是贤王?人呢?”

水仙回道:“回老夫人,正是贤王爷,一进门就被大老爷迎去花厅了。大老爷差了人过来说,王爷让老夫人和老太爷都不必到前面见礼,他只想见表小姐。”

若是平常,大晚上的跑到人家府上要见一个未出阁的女眷,即便他是个王爷,却还是有些不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原本对方不来,周思敏也要上门去求见的。如今李延年主动上门,倒比周思敏去王府求见好听的多。

所以仓氏听了,不由又惊又喜,一边阿弥陀佛说着王爷仁义,一边又让周辰回院子给周思敏拿了件披风,确认周思敏浑身都穿暖和了才又让刘嬷嬷陪着对方去了前院。

周思静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心里不禁十分好奇,这贤王爷不会对她姐姐有那心思吧?要不然怎么周家一出事他就巴巴的上门来见姐姐了呢?不过她姐姐若是真能嫁到王府去,周家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她将来的婚事也会多出很多选项吧?

周思敏却不知dào

她妹妹的这番心思,虽然对李延年亲自到郁家来这件事很是惊讶,但是对亲人的担心和忧虑很快就将这份惊讶给压了下去。她脚步匆匆的走到前院花厅,一进门便瞧见了坐在上首的沉默男人。

“表妹来啦?”长房长孙郁嘉善一见到周思敏就眼睛一亮,扬着声调就叫了起来:“都等着你呢。”

郁正身性子木讷,不善交际。而郁正德对李延年则有些忌惮,和对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是以也是说不上几句话。长辈们不说话,几个小辈便是肚子里有话也不敢轻易说出来的。所以花厅里人虽多,在周思敏来之前却是安静的有些尴尬。

众人回头见到周思敏进来了,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都听说了周思敏被衙役传唤的事情,便暗暗猜测着李延年是为了这事而来。

周思敏和几个丫鬟婆子进了门,又和各人都见了礼,起身后才对着李延年道:“王爷,方才有一队军士冲进了周家,将思敏的爹娘还有兄长都抓走了。王爷领着步芳军,却不知dào

您有没有听说过这事?”

“什么?”郁正德一听,差点没惊的跳起来。

其他人也是惊怒交加,纷纷转了头去看李延年的表情。

李延年面色无波,只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又道:“这事不是步芳军做的。去周家抓人的是冯锦年。你身边的三个丫头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名唤宝剑的正昏迷着没有醒来。你爹娘和兄长已经被柴县令安排着住下了,除了受了点惊吓外倒没受什么伤。”

不错,他的人已经跑了一趟县衙,狠狠敲打了柴县令一番后才回来将情况给李延年禀报了一番。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冷淡,但是目光确实紧紧盯着周思敏,见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没了血色,不由又有些不忍,便又道:“放心吧。明天一早,本王就会让柴县令将这案子移交到宗正府去。有本王插手,凭谁也不敢再欺负到你。”

周思敏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泄了气,幸好旁边有刘嬷嬷扶着,不然还真要跌坐到地上去了。

先是王家,现在又加了个冯家,怎么一个个的全都要和她过不去。她上辈子也没对不起他们啊,为什么这辈子要被他们作践至此!

“冯锦年为何要插手这案子?”郁嘉善气愤不已:“他的手也伸的太长了吧!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参他一本去!”

郁正德听了,虽然也很气愤,却还是理智的:“这事牵涉思敏,就不要闹大了。到时候那姓冯的随便找个理由对付一下,你上多少奏本都参不倒他的!还不如想办法帮着王爷将案子查清楚呢!”

郁正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自己弟弟所说的,又给自己大儿子解释了一下:“冯家参与到这件事里头一点儿也不奇怪。那郁宗阳不是将女儿要嫁给冯家了么,两家人早就连在一起了。”

众人听了,不由就沉默了一下。满屋子的人都知dào

事情是隔壁邻居家做下的,却奈何找不到证据!想想周思敏也是替郁家才遭了这番罪,他们心里真是又急又气。

“王爷,宝剑他们怎么会受伤呢?”周思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缓了一会儿后便问李延年道:“是冯锦年下的手还是那县令下的手?”

她穿了一件桃花红的织锦长裙,淡淡的烟霞粉衬得那张俏脸犹如芙蓉一般娇艳。

李延年目光黑沉沉的注视着她,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许多:“冯锦年要她们认下殴伤怀化郡主的罪名,她们不从,自然就要刑讯了。”

倒是几个聪明的。认与不认,冯锦年都不会让她们活的。认了,没一个人感激她们,不认,周家这边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们的忠义。没有当时就弄死她们不过是给柴县令做个见证罢了,却没料到那个叫宝剑的丫头底子太好,他的人送过去的几丸秘药一下肚,就只有她有了好转,保下一条命来。

只是依旧昏迷着,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过来。

周思敏听后,心中更恨。若说之前种种只是断了她和冯家的情分的话,这一次却叫冯家彻底站到了她的对立面上。

“有了这些证词,再加上王家那位管家的作证……”周思敏喃喃说道:“他们是铁了心要将这罪名安到我头上啊……”

大房的几人听了,都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低下了头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尤其是郁嘉善和郁嘉言,心里甚为愧疚。王家是他们的外祖家,他们的身体里也留着王家人的血……

郁正德也知dào

大哥的为难之处,却也只能说道:“王家这般做,的确不是君子所为……”

郁正身颇为尴尬,郁嘉善和郁嘉言都羞愧的不敢抬头了。

李延年淡淡扫视了一圈,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击不停,见到周思敏忧心忡忡的样子后,便又开口道:“你莫要担心。我过来郁家,就是要接了你到王府去住的。只有在王府,你才安全。”

周思敏若是住在王府里不出去,其他人便是有那通天的本领也不能耐她如何。

周思敏听了却很惊讶:“这怎么行?”

她日日到王府给李延玉教授画艺都让别人说三道四了,再要住到王府去,名声还不得丢个干净啊。

郁家人也齐齐反对:“王爷,无亲无故的,思敏如何能住到王府去!恐怕会带累了王爷的名声。”

站在李延年身后的陈琳听了,却觉得很是懊悔。早知dào

周家会有这么一劫,他就该催着王爷早一点成婚的。弄得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

不过,若周思敏早早就嫁进王府,今日之事也就发生不了了!

“本王不在乎。”面对郁家人的反对,李延年却是满脸的不在意:“难道让她去牢里走一趟,名声就好了吗?”

便是已婚的妇人去牢里走一趟都会叫人指点,更别提周思敏这样的未婚少女了。郁家人听了,脸上的表情果然更难看了。

“可这终究不好。”郁正身想起父母的猜测,便抬起头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除非王爷愿意对她负责!”

此言一出,郁正德脸色大变!这事只是郁家人自己的猜测,哥哥怎么能拿出来当面说呢。如果不成,这让思敏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哥哥太莽撞了!

郁嘉善和郁嘉言也是大惊失色。尤其是郁嘉言,他还听郁嘉琪说,外祖母有意替他聘表妹为妻的呢!只是母亲不同意才耽搁了下来!

怎么现在却要将表妹往王府嫁呢?

他转头朝着周思敏望去,便见对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心下又是一番猜测:难道表妹也是愿意结这门亲事的?可是依照表妹的身份,进王府了不起就做个侧妃,根本就是妾的身份……

“这是自然。”李延年点了点头,表情和缓而肯定:“本王会以未婚妻的身份接她进王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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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定心

未婚妻?

这意思就是要聘周思敏做正妻?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可思议,便是连周思敏自己都讶异了一下。

郁正身听了,脸上终于露出笑来,不住的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虽然未婚夫妻不适宜见面,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周家蒙难,王府若真想和周家结亲家,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干预此事。

郁正德也是愣了愣,然后便替周思敏高兴起来。

站在周思敏身边的刘嬷嬷更是松了一口气,想着老太太天天念叨的事情终于有结果啦。李延年这话等于是给大家吃了一粒定心丸啊!

陈琳也是眉开眼笑,心中暗暗称赞王爷干得漂亮!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起来,而周思敏则感觉有些羞赧。

“王爷,那郡主只是昏迷,却终究会醒的对吗?”她不想大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将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郁家和冯家这般胆大,就不怕郡主醒来后指认了他们吗?”

到时候谁是凶手,还不是显而易见?她是真不知dào

郁宗阳打的什么主意,竟天真的以为找到替罪羊就能保下他女儿了!

看到周思敏仅仅是有些羞涩,却谈不上高兴的样子,李延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是因为担心家里人才表现的这般淡淡的?李延年这般安慰了自己一下,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才散去了一些。

“他们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笃定了那郡主醒不过来了。”李延年语气极为讽刺的说道:“一个是羽林北军的统领,另一个是羽林南军的将军,便以为能将整个皇城都控zhì

住了……”

这般上蹿下跳的是生怕圣上注意不到他们吗?却不知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和跳梁小丑也没什么两样。

“难道竟不能吗?”郁正身听了,脸色便有些难看,也很有些不解:“虽然入不得皇城内院,整个外城却全是他们的人了……”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郁正身自己愣住了,转头再看看别人,也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原来郁宗阳和冯锦年勾结在一起的话危害竟这般大!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竟然将这一对姻亲之家分掌了南北两军。

看到众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李延年也不卖关子,只是淡淡的解释道:“羽林南军的新统领是江左梅家人。”

江左梅家人?

众人一听顿时就恍然大悟:江左梅家人是旧士族的一等名门,却因为战乱以及冯家的倾轧而降为了庶族……而梅家人也极会变通,原本家中子弟只一心读书的。这遭劫难过后,反而放开了手脚让子孙文武双修起来!郁宗阳虽然倾向冯家,但是江左梅家人却是最憎恶冯家人的,若他发xiàn

自己的下属和冯家人是姻亲……

看来郁宗阳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嘛!郁家人互相间对视了一番,都不约而同的咧嘴笑了起来,竟有了一种看隔壁家笑话的愉悦感。

周思敏听了也不再多问。既然李延年早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又能这般镇定的坐在这里说给他们听,那么也必然是有把握解决这个问题的。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不如就照着李延年说的那样,跟对方去王府住下好了。

“王爷,思敏还有一幼妹,今年才三岁多……”她不想丢下周思静,便有些为难的对李延年问道:“思敏可否带她一起进王府?”

她还真怕冯锦年一计不成再来个更阴毒的计谋,直接将周思静抓过去威胁她。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她却不敢冒险。

李延年点了点头:“可以。”

左右才三岁多,也谈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郁家人便也没多问,只让周思敏快些去收拾东西。

周思敏这才放下心来,跟众人告退去后院收拾行礼,顺便将周思静带走。

仓氏听了刘嬷嬷的回禀后,真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王府那边终于有了确切的回应,担心的是隔壁邻居家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初怎么就没烧死他呢!”一心向佛的老太太这一刻竟产生了一种极为魔鬼化的思想。真恨不得那郁宗阳早早就死在了战场上,又或者上次将军府起火时将对方烧死了就好了。

几个丫鬟听了也是深以为然,一点都不觉得仓氏说的话有多恶毒。

等到周思敏收拾完东西,准bèi

带着周思敏离开时,仓氏又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叮嘱的话,当然也夹杂着对郁宗阳以及冯王两家的咒骂。周思敏一一应下,又进内室拜别了郁老爷子,得了一些忠告之后,才带着周思静出了门。

一行人匆匆走出郁家的大门,却见李延年正站在马车边等着她们。

周思敏略有些不安,带着周思静上前问安后便问道:“王爷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您这样……民女实在受不起……”

周思静被阿香抱了起来,却并不安分,反而不住扭身想要看清李延年的模样。

李延年却轻轻哼了一声:“啰嗦。”

然后绕过她走到最前面的一匹枣红马前,脚踩着铁登一用力便上了马,端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思静看后不自禁就张大了嘴,哈喇子便趁机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这姐夫身材修长,长得又十分耐看!哦,他还是个王爷!

妥妥的高富帅嘛!

她忍不住又看了周思敏一眼,却见对方除了有些尴尬外,一点儿也没有恋爱中小女生的“愚蠢”模样,不禁就有些好奇。

她的姐姐对这个高富帅到底有没有爱情呢?

可是这个问题有些问不出口啊。纠结又纠结,等上了马车后,她到底没憋住,还是问了出来:“阿姐,刚才那婆子说外面的那位王爷会娶你的对吗?”

周思敏没想到周思静耳朵这么尖,倒将刘嬷嬷跟仓氏的谈话听了个明明白白。只是对方才三岁,真的懂什么是嫁人吗?

没想到妹妹的好奇心竟然这般重,周思敏便狐疑的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周思静见到周思敏脸上的表情后,到嘴的词又给吞了下去,然后仰起脸做天真状说道:“如果他真的娶你,那我就可以叫王爷做姐夫了嘛!就像七姐姐嫁到曹家一样……”

装小孩装久了,扮蠢卖萌简直是手到擒来了好吗!

周思敏听着她稚嫩的声音,心里一软,便摸了摸周思静幼软的头发,柔声道:“这事你不能说知dào

吗?虽然王爷提了,却没有当着阿爹和阿娘的面去提。”

虽然她能肯定周言义跟张氏一定会同意,但是没成亲之前事情就不能多提,免得好事多磨了。不过,从内心来讲,她对这门婚事是真的满yì

。不仅是因为李延年位高权重,更因为王府的人口简单,环境她也熟悉。

而且李延玉那里,她是真的丢不开。

周思静仔细打量着周思敏脸上的神色,突然又问道:“可是姐姐,你喜欢他吗?他也喜欢你吗?”

那王爷虽然长得蛮好kàn

,但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怎么好接近。她姐姐虽然看着是很满yì

,但是面上又没什么特别兴奋的神色。

周思敏听了,脸上的笑便唰的一下子收了起来。她不仅没有如周思静所预料的羞涩和恼怒,反而变得特别严厉起来,板着脸问着周思静道:“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混账话?我……我与王爷发乎情止乎礼,怎么会……”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么不知掩饰的说出口,跟勾栏里卖笑的姐儿还有什么不同。

必然是有那想教坏主子的坏奴婢在周思静耳边说了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

周思静见周思敏翻脸就不认人了,心里便有些不悦。她也是为了对方好啊,怎么对方非但不领情,还要骂自己一顿呢!

“阿姐,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她嘟着嘴说道:“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可以求爹娘不要答yīng

他的提亲啊?只有相互都喜欢的人才能做夫妻的。”

看到周思静那理所当然又天真坦然的样子,周思敏一时间不知dào

是该跟她说清楚呢还是放任着她就这样继xù

的糊涂下去。孩子这么小,只怕还不知dào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你若是不说,会担心她从此就有了这样的念头,将来婚姻上会有不顺;你若是说了,又怕她更加好奇,问的更多!

真是左右为难。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思敏想了想,便严肃的说道:“只有爹娘替儿女操心婚事的,哪里有儿女自己去管这些事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以后少提,没的让旁人家觉得你轻浮,到时候嫁不出去被人取笑!”

周思敏知dào

李延年要礼聘她为妻的最大目的还是去照顾李延玉,而她也不排斥这些,更觉得以她的家世能嫁到贤王府已经很不错了。再者,李延年此人除了有时候会发疯变得有些暴戾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缺点了。

最重yào

的是,她若是能嫁到王府,对哥哥也是一种助力不是吗?

周思静听了姐姐的话后,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原来这个时代的情人连个喜欢都不能说啊?她还以为女人能上街,不用裹小脚,风气就一定很开放了呢!怎么现在看来,还是很束缚啊!

“知dào

了。”她有些沮丧,觉得古代一点儿也不好玩:“我以后不说就是了。”RS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夜谈

李延年将周思敏姐妹俩接回王府后便不再管了。白天要处理宗正府和步芳军的事务,晚上还要对付一群宵小,他实在是有些累。进了屋子将披风一解,便懒懒的靠在一张罗汉床上听着几个暗卫汇报情况。

“郁家派出去的人胆子都太小,稍微试探一下就缩回去了。属下几个都将那些胆小鬼已经看死了,只等着主子您一声令下,就将他们从狗洞里拖出来!”其中一个叫夜三的语气不屑的回道。

李延年斜靠在几条叠成方块的被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听到叶三的话后,他也不觉的奇怪,只是漫不经心的评价了一句:“跟他们的主子一样,谨慎的很。”

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除了有几个运气特别好的人之外,其余人等无不是谨慎又小心的性格。

因为莽撞的人早就死掉了!

郁宗阳该胆大的时候非常勇武,该谨慎的时候又很小心,所以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这也可能是对方天生就有这种趋利避害的灵敏感觉。就好像他的这些暗卫们,天生就知dào

危险什么时候会降临一样!

“王爷,金源也出手了。”这一次说话的是夜四,长相平凡,声音也轻,即便是开了口都没什么存zài

感,特别容易叫人忽略。

可是李延年听了,却一下子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追问道:“他去了哪里?准bèi

干什么?”

金源是金世鹏的次子,这是李延年在北方呆了好几个月后才得来的确切消息。

夜四半垂着眸子,低声道:“尔朱卫成唯恐有人会对怀化郡主不利,便派了他去皇宫试探。不过只过了外城,进到内城时,步芳军巡守太密,他一直也没得手。现在人已去了内监府,属下怀疑他是想装扮成太监进宫!”

自从郁宗阳被任命为羽林南军的将军后,李延年便增加了内宫的巡逻密度和强度。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郁家说冯锦年和郁宗阳是跳梁小丑,蹦跶不起来的话。

“哼!”李延年听了,便冷哼了一声:“他还以为我天舟的皇宫与十几年前那样脆弱不堪吗?又不是青楼瓦肆,岂容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传令下去,一旦对方动手,你们就要立kè

动手将其抓获。抓到后也不要声张,直接押到宗正府的大牢里去!记得将他的武功废了,手脚都绑上,用铁链绑!”

十几年前金世鹏就是从牢里逃出去的,现在他儿子又来冒险了,李延年却再也不想错过机会!他就不信,金世鹏能不在乎金源的性命!若对方真的不在乎,他就拿金源的人头去祭奠先人!

夜四沉声应下,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李延年又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夜七,王家那里也派几个人盯着点儿!安稳了两三年,一个个的又要闹起来了。”

夜七也领命退了出去,屋里的人便不剩几个了。李延年又一一给他们指派了任务,直到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了才将身子一松重又躺了回去。

不多时,陈琳就走了进来,见到李延年竟这么睡了过去,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轻悄悄给对方盖了条毯子便又退了出去。

十几年了,王爷只有在自己的王府里才能睡得着。只因为这里围得跟铁桶一样,谁都闯不进来。

夜已深了,整个襄平城内一片寂静,除了少数几家心事重重的人家还点着灯外,其余地方一片灰暗。

郁凌南的房间便是这几处明亮地带的其中之一。她听到秦氏说衙役们找错了人,怀疑凶手是隔壁郁家的表小姐周思敏后,心里便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倒不是她还存有一点良知对将要给她抵罪的周思敏心存愧疚。而是在担心外面的人做事不利索,留下把柄更容易查到她头上。

她每时每刻都在祈祷,祈祷着上天将尔朱灵的性命收回去。只有对方死了,冯家做出的那些“证据”才是铁证,周思敏的案子才是铁案,谁来了也翻不了案!

“凌南,还没睡吗?”

因为郁凌南一直不睡,院里的丫头害pà

被主母责罚,便去通知了秦氏过来。

郁凌南听到母亲的声音后,便转头看了过去,只见秦氏披散着头发,一脸愁容的走了进来。

“阿娘,爹爹那边怎么说?”郁凌南见到秦氏过来后,脸上的急色更浓,便问道:“那县令有没有连夜审讯了周家人?他有没有将周思敏抓起来?”

秦氏见到郁凌南双眼红肿,脸色憔悴的好似枯萎的花瓣,心里便又气又疼。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她气闺女糟践自己的身子,又心疼对方小小年纪受此大难会撑不住,便骂道:“你这么干熬着,就算你爹爹将你救下了,你这身子骨也熬干了!那他还费那么大的劲干嘛去!你对得起你爹爹为你做的牺牲吗?”

为了女儿,郁宗阳甚至出卖了三皇子,彻底的沦为了冯家手中的刀。

郁凌南听了却是大喜,忙扑到秦氏身上问道:“已经有眉目了?是不是爹爹那边得手了?尔朱灵已经死了?”

她双眼虽然红肿着,却也阻挡不了里面放射出的喜悦光彩。秦氏见状,只怕郁凌南是欢喜的疯了,便连忙摇头道:“你急什么!那小贱人一时半会的还醒不过来。你爹爹问过了,御医说那小贱人伤在头上,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若真是这样,你爹爹何需还要冒险。那可是皇宫啊,被抓到了要诛九族的!”

语气凌厉,震的郁凌南总算清醒了一些。

“只要她醒不过来就好。”她也知dào

进皇宫很难,便也不再多说,免得父母以为她没良心放qì

对她的拯救。

“还有那姓周的,可别让她跑了。”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又提醒道。

秦氏便拉着对方的手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劝道:“你也不用担心。就算没抓到那周思敏,周家不还有其他人的吗?总归只要有人替你顶了这罪名就是了。”

郁凌南却觉得秦氏话里有话,便抓着秦氏的胳膊问道:“阿娘,你别瞒我!是不是姓周的跑掉了?”

秦氏低低叹了一口气,她知dào

自己的闺女聪明,有什么事根本就瞒不住对方,索性也不想她胡思乱想,便告sù

她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隔壁家门口来了一队步芳军,护着那姓周的也不知dào

去了哪里。”

郁凌南听了,顿时大怒:“是谁?是谁要跟我们郁家过不去?”

这么完美的替罪羊给人带走了,她上哪再找一个去!

“你爹爹说是贤王府的人,好像还是王爷亲自来接的人”秦氏也有些不甘,却也有些无可奈何:“贤王府和郁家一向交好,你又不是不知dào

。”

但是能大半夜的派了步芳军来接人的,这交情可真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呢!

郁凌南听了,不由就愣了一下:“阿娘,外面都传那贤王爱慕周家小姐……这事难不成是真的?”

回想起那周思敏的容貌,郁凌南心里不由就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来。就因为对方长得漂亮,贤王才看中她的吗?

贤王怎么这么肤浅!

秦氏听了,也忍不住想了一下周思敏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恐怕是真的吧。”

“她除了长得漂亮些了,还有什么好的啊!”郁凌南委屈的说道:“她爹不过是个平民,连我爹爹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却能因为长得漂亮就比我嫁的好吗?”

真不甘心!她本来以为冯家已经是极好的姻缘了,但是一想到周思敏身份不如她却嫁的比她还要好,心里便觉得很有些嫉妒。

秦氏见女儿总算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了,便也不再教xùn

她。反而脱了鞋袜和衣服和郁凌南并排躺着,然后语气不屑的说道:“她能跟你比么?她那种身份,就算是进了王府,也就是个做侍妾的命!了不起将来生了孩子提成个侧妃!可是侧妃是什么?还不一样都是个妾?”

她见郁凌南听得认真,便讲的更多:“你爹爹也有姨娘的,你看她们过得如何?生了孩子自己不能养,还要管别人叫娘!主母心情好了就放她们自己呆一边去生活,心情不好了,还不是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

虽然皇家的侧妃也是要记上玉蝶的,但是平日里人情往来的却不能出面,谁知dào

她是姓什么是哪家的呢。而那周家,也就是王爷记得的时候提拔提拔,王爷若要忘记了,谁还把他们家当成王府的亲戚不成?

从来只有正妻的娘家才算的上是姻亲的,其余妾室的娘家都不算什么正经亲戚,进门都要走侧门,藏头露尾的谁也不屑跟他们多交谈。

郁凌南听了,心里总算是舒服多了:“那便让爹爹去找王爷谈一谈呗。天下这么大,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只要他答yīng

将周思敏交出来,咱们和冯家就做个承诺,保证给他找到一个既能教授郡主画艺长相又好的女人不就行了!这样咱们既不用得罪了王府又能脱了罪,不正是两全其美的事么!阿娘,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秦氏听了,没来由就觉得一阵心虚。她胡乱的应了一声,给郁凌南将被子掖好,然后道:“你说什么都是好的,阿娘明天就跟你爹说。太晚了,咱们先睡吧。”

郁凌南这才放下心来,心满yì

足的睡了过去。R1152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朝堂

第二日一早,晨鼓刚刚响起的时候,太平县衙的衙役们便护卫着几辆马车出了坊门,然后朝着宗正府就驶了过去。他们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又陆续有几人骑着快马穿过坊门,朝着县衙飞奔而去。

也不知dào

是不是换了个环境不适应的原因,周思敏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总是做梦,不是梦到自己被压在山底就是梦到自己被挤在了悬崖峭壁的裂隙里,挣扎了半天依旧挣不出去。

所以到早上时便迷迷糊糊的很难睁眼。

“思静,别闹……”她感觉鼻子上痒痒的,好像被人用小刷子来回的刷着一样。闭着眼嘟囔了一句,她不由自主的便伸手抓了一下,却是抓到了一缕头发。

她睁开眼,便见到视线上方是一张放大的脸,一头长发倾在自己脸上,痒痒的叫她不住的想挠。

“是延玉啊……”周思敏笑了一下,伸出手将对方垂下的头发别到脑后,然后错开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她左右看了看,便见周思静正蜷在床的里侧,睡的正酣。李延玉则坐在床边,视线一直紧追着周思敏不肯放开。

“你起的可真早。”周思敏又摸了摸她的脸,然后穿好衣服,走到屏风的另一边准bèi

梳洗。几个丫鬟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端着热水、青盐和手帕,恭敬的服侍周思敏梳洗。李延玉虽然一直跟着,却也不会打扰到这些人做事。不过,周思敏却并不喜欢对方的这种安静,她时不时就要问一问李延玉一些很普通很日常的问题,李延玉有时回答有时又沉默,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早膳是在正堂里用的,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碧粳米熬的粥。但是跟她一起吃饭的李延玉,周思敏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几盘点心几乎每样都叫对方吃了一点。

用完早膳后,周思敏便带着李延玉在院子里散步,同时打发了百灵去找陈琳问一问她父母的情况。百灵脚程也快,只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又走了进来:“周小姐,主子说您的父母和兄长都接到宗正府去了,让您别担心,安心陪着郡主就行。”

这意思就是只要她在王府里好好的陪着李延玉,他就会尽lì

保全她的父母?

原来他们两个这般相似,都是为了亲人而愿意放qì

一切的人。

“嗯,我知dào

了。”周思敏淡淡应了下来,然后便拉着李延玉这边走走那边逛逛,直到摸到对方身上微微出汗了才又回去。

她这边已经是放了心不再多想,郁家那里却在得知案子已经被移交到了宗正府后而恐慌不已。

她这边已经是放了心不再多想,朝廷上却因为怀化郡主被殴伤一案而吵翻天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听到提刑司一脉的人上奏说要将怀玉郡主被殴伤案交予宗正府审理后,最先跳出来反对的竟是王青鸿。只见他手执笏板,缓缓说道:“再者,贤王爷既要统领步芳军、护佑内宫,又要处理宗正府诸多杂事,日理万机的还不嫌累吗?再将原属于县衙小吏所管的刑事也托付到王爷手上……”

他瞟了上奏章的路邢台一眼,那样子竟是一言难尽,却只道了一句话:“微臣以为不妥。”

路邢台被对方这么一瞄,那真是有些气闷。这是说他在其位不谋其政,将事情都推给了李延年,然后想要累死这个王爷?

“有甚不妥?”他是草根出身,因为擅长刑名之学才从一个县衙小吏一步步做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所以要论辩才他压根就不是王青鸿的对手,只是翘着胡子对王青鸿说道:“事涉皇室宗亲,宗正府接手审理再恰当不过了。总不好叫王爷郡主也和那些百姓士子一样,从那乌糟糟的刑堂上走一遭吧?如此一来,皇室的颜面何在?”

“路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吧?”站在一旁的郁宗阳听了,当即便嗤笑了一声说道:“那尔朱氏一脉与圣上子孙如何能相提并论?不过是一群蛮夷,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听着郁宗阳毫不客气的辱骂,朝臣们都不由转了头朝着“蛮夷”看了过去。

尔朱卫成暴怒,当即出列跪在地上,大声道:“圣上明鉴!郁家竖子毁我!尔朱氏世受天恩,向化之心几代可表,岂容宵小这般污蔑!不若叫尔朱一家在郁骠骑府前尽数撞死算了!再掏出心肝来摸一摸,也好让天下人看一看微臣一家的血是不是红的!心是不是热的!”

声音铿锵,语气坚定,一字字敲击在光滑如镜的京砖地面上,激荡的人心血翻涌。

是哦,凭谁被这么污蔑都不会受得住。更何况人家还是一个藩王呢!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李延平也有些恼怒。虽然他也不认为尔朱氏一脉能和李氏相提并论,但是当众辱骂人家是蛮夷,确实是太过了点呢!

你在心里骂骂就算了呗,干嘛要说出口呢!

“卫王莫要恼怒。你的心意,朕心里明白着呢。”李延平便和蔼的说道:“郁骠骑就是个武夫,又没读过几天书,说话就不太好听。不如就罚他个三年俸禄,叫他受了这次的教xùn

如何?”

郁宗阳忙跪地谢罪,而尔朱卫成心里再不甘,却也知dào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只好乖觉的说道:“谢圣上体谅。”

但终究觉得膈应,便又趁机上奏道:“微臣也恳请将小女被殴伤一案移交宗正府审理。”

皇帝听了,倒没有立即就答yīng

下来,反而对一直闷不吭声的冯永祥问道:“冯爱卿,朕方才见你和郁骠骑私下聊了几句,是不是跟此案有关?”

冯永祥一惊,心想皇帝你好毒的眼力,然后便镇定如常的站了出来,低头说道:“圣上明鉴,微臣的确是有些想法。且不说这案子是否需yào

交到宗正府去,就说昨天夜里,犬子已将疑犯都送到了县衙,一应证词都显示此案即将告破。”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朝着李延年看了一眼,然后面露为难之色:“而此案的疑犯,正与贤王爷关系密切。王爷那边……理当避嫌的。”

这话一说出口,满朝文武皆面露惊惶。冯家这是要跟贤王划清界限了?还有那疑犯,怎么会跟贤王关系密切呢?

跟贤王关系密切的……众人想了想,不由自主就转头朝着江一鹤看了过去。

江一鹤顿时便苦笑了两声,这事与他无关好嘛?他又不能自辩,便以眼神示意李延年出面澄清他的清白。

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将底下人的表情一一收到眼中,然后便转头问李延年:“十七郎,你怎么说?”

李延年在同辈中排行十七,是以皇帝一直都叫他十七郎。当然,李延年的亲眷都死的差不多了,能这么叫的也就是皇帝了。

“微臣无需避嫌。”李延年终于出声了:“要避嫌的应该是王家、冯家以及骠骑将军府。”

还没等那几家人反应过来,他又道:“同时微臣还要弹劾冯家教女不严,郁骠骑卖女求荣,王家宗妇德行有亏!”

这话一出,郁宗阳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他急忙朝着冯永祥看了过去,却见对方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模样,当下便感觉头昏眼花,恨不能扑到李延年身上将对方的嘴堵上。

王青鸿却有些茫然,不知dào

李延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原本就乱糟糟的朝堂更是吵闹,或是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或是低了头暗自猜测,众人众相,根本无法一一言说。

皇帝便有些不悦的说道:“众爱卿莫要喧哗!且听十七郎好好说!”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好奇吗?这般吵闹,让他如何能听清十七郎讲的是什么!

众人一下子就噤了声,耳朵都竖直了想听一听李延年的详细故事。

“此事由步芳军一手探查而来。因为事情不涉及朝廷大义,便未曾单独与圣上禀告。”李延年却不欲多说,反而将事情推到了江一鹤头上:“详情如何,江统领知之甚祥。”

江一鹤无奈苦笑,不待皇帝催促,便主动上前将冯家如何算计郁家,郁家又如何跟冯家谈判达成意见的事情客观而简洁的讲了一遍。

众人听后,一时间竟失声呆愣住了。我靠!冯家也太龌龊了吧!为了一个傻缺竖子,竟然以客人的身份去主人家谋算人家的嫡女!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嫡长孙还没洞房呢,头顶上就先绿了!

这让人以后还怎么敢请冯家上门做客啊!太坑人了!

而郁家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家!遇到这事后没有和冯家结仇不说,反而借机将女儿嫁给了冯家的嫡长孙!

就算你狠不下心来让女儿去死,去做姑子,那也应该将她嫁给那二傻子啊!

毕竟都那啥了是吧……

面对众人或是鄙夷或是不屑的眼光,郁宗阳一时间又恨又羞。但是他又不能跟人解释说他家女儿没**,还是处子呢!想来想去,这事都是冯家的错,心里又不由将那冯家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而王青鸿则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摇摇欲坠的恨不能当场昏过去!新婚妻子婚前就与娘家侄儿乱搞上了……

天哪!她怎么还有脸嫁给他!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王青鸿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双手用力绞着恨不能将那象牙制的笏板给掰碎了!

若是冯锦曦此刻站在他面前,他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亲手杀了对方!

可前两个妻子死后,他就传出了克妻的名声。这第三个,却又是个不能休的存zài

!难道再让她去死一死?

可是那样的话,先不说这冯家会不会跟他善罢甘休,就说这克妻的帽子他却是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了!R1152(

)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降等

“王冯两家面上自诩是诗书礼乐之家,内里却干出这等龌龊肮脏之事,实在是有辱世家名门的体面。是以微臣奏请圣上,将其从一等世家降为二等,才能警示世人,光耀礼乐。”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史玉洁。史家是老牌的一等世家,却因为洪贼叛乱时没有战功而在重订姓氏录的时候被降成了二等,这简直是老头一生的耻辱。而王冯两家的族谱摞在一块儿也没人家史家一半高,却因为与高祖和武帝皆有从龙之功而被列为了一等!

老爷子表示不服。

一人出声,其余人也纷纷应和。倒不是这些人喜欢落井下石,而是这事的性质太恶劣了!若是不给个说法,以后再有人家效仿,今日的判决就是先例!

冯永祥和王青鸿都第一时间跪了下来,一言不发只等着皇帝发话。而冯锦书及冯锦年则愤愤的瞪了史玉洁一眼,然后才出列跪到了冯永祥身后。

而郁宗阳在发xiàn

众人的枪口全都指向了冯王两家后,心里一喜便往旁边站了站。

皇帝见状,终于出声说话了。

“冯家的确是教女不当,不堪为世家表率,即日起将其从姓氏录一等世家的谱牒里摘除,移到二等一位。原先的二等一位晋为一等。”

二等一位的人家姓宋,有子弟在朝中为官的听后大喜,忙上前谢恩。

冯家几人心中发苦,却也无可奈何,跪谢过后才又站起身躲到一边。

皇帝又看了看王青鸿,然后问道:“王爱卿,尔等可要休妻?”

王青鸿听了,顿时就摇摆起来。不休妻,有那样一个不贞的女人做宗妇,王家定要和冯家一样被降等的。可若是休了妻,不仅会得罪冯家,坏了三殿下的大事。还会给天下人留下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坏印象……

不划算啊……

暗暗权衡了一番后,王青鸿只好咬着压根说道:“夫妻本是一体,她做错了,微臣回家再教她就是了。总不好因为她以前做错了,现在却要休了她……”

一番话说的情深意重,倒让许多人对他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哎,王特进也是倒霉啊!若说冯家还算是咎由自取,但是王家却真是实打实的被猪队友给连累的啊!

既然王青鸿不肯休妻,王家自然也要降等。于是皇帝金口一开,王家便成了二等世家中的第二名。

而原来的排在第二的史家,终于挤进了一等里头,重现了祖上荣光。史尚书一时间春风满面,好不得yì



大家的注意力便从郡主被殴伤一案上彻底转移了过来。直到临下朝时,皇帝才一锤定音,将那案子彻底移交到了宗正府。

郁宗阳虽然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出头叫皇帝再注意到他,只好默然认下。

而王、冯二家也是刚吃了教xùn

,被李延年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倒也顾不上其他了。

诸君便一齐下了朝,有那脸色欢喜的,便也有沮丧郁闷的。冯锦年跟在父兄身边,见到宋、史两家人身边围了一圈道贺的同僚,心里便气闷到不行。转头又见到李延年和江一鹤从后面走了过来,便忍不住上前一拦,面色不善的问道:“王爷,为了一个平民之女,您竟要将我们三家都赶尽杀绝?这笔买卖,未免也太亏了吧!”

他声音不大,却也能叫他周围几人都听清楚了。王青鸿和郁宗阳一起看了过来,都想从这位王爷口中听到个解释。

江一鹤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喝道:“冯统领,你敢以下犯上,对王爷出言不逊?”

一边说一边就要抽刀拔剑,将冯锦年拿住。四周围巡逻的步芳军也都停住了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全都盯住了这边,只等着一有什么不对劲,就立kè

冲上来救人。

李延年拦住了江一鹤,然后平静的看了冯锦年一眼,语气平缓的说道:“周小姐是本王早就订下的王妃。原本因为她刚刚出孝不好提亲,现在看来,若没本王护着,那些个魑魅魍魉便都要吃了她了!是以下个月初,本王就会到周家提亲。不过冯家人做客不太厚道,本王却是不敢请你到家里做客来了。若你想要讨杯喜酒,不如找个酒楼,本王当众敬你一杯?”

江一鹤毫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冯锦年却是气疯了。

贤王要去周家提亲?

众人也是又惊又疑,惊得是贤王终于想通了想要成亲了;疑的是这周家到底是哪家?不过按照那冯锦年所说的,对方竟是个平民之女?

李延年左右看了看,见众人也没什么反应,便也没什么在意的,施施然便走了。

只剩下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恨不能现在就回家查一查这周家的背景,好对症下药,早些和未来的贤王妃搭上关系。

冯永祥与王青鸿也是震惊无比,他们不是没想过贤王看上了周思敏,要将周思敏弄进王府去的。却没想到李延年一出手就给了那周思敏一个王妃的头衔!

那女人到底给李延年下了什么**药,竟叫对方待她如此不同。

郁宗阳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发xiàn

这事是真的以后,才浑浑噩噩的回了家。

而他一进门就被秦氏请进了正院厢房。他知dào

妻子关心何事,所以还没等对方发问,他就没精打彩的说道:“你别问了。案子已经被移到宗正府去了。我就是想要干预也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要移到宗正府去啊?”秦氏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象的那般顺利:“不是县衙管得吗?就算县衙管不了还有府衙,还有提刑司……宗正府这样不是越权了吗?”

“圣上都恩准了!算什么越权!”郁宗阳一想起早朝上所受的嘲笑和奚落,脸色就特别的难看:“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丢人都丢到金銮殿上了!害的老子一下子就被罚去了三年俸禄!差事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再折腾下去,这爵位也要没了。到时候全家都卷了铺盖回山沟沟里吃糠咽菜!那样你们就满yì

了!”

他总觉得皇帝不会忘记他,一旦想起来,他这个羽林军将军的职务只怕是保不住。而一旦李延年将怀化郡主的案子查清,他这骠骑将军的虚职也要没了……

秦氏一惊,尖叫道:“事情不还没查清楚吗?怎么就闹到金銮殿上了?”

若是那样,郁凌南岂不是完了!

郁宗阳整个人都有些沮丧,摇摇头说道:“不是那案子。而是乔迁那日的事……”

李延年真是太狠了,一箭三雕,将得罪了周思敏的三家人全都坑了一遍!

秦氏听说乔迁那日的事在朝堂上爆了出来后,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怎么会有人知dào

那事?”

所以知情的婢女都给毒哑了,剩下的人要么是自己的媳妇女儿,要么是冯家的媳妇和女儿,她们都不可能将事情透露出去的。因为这一曝光,两家人的名声都要毁了,连带着剩下的儿女婚姻都会艰难。这样一件对她们白害而无一利的事情,除非脑子坏掉了,否则谁敢往外传?

郁宗阳却呵呵冷笑起来,不得不感叹道:“是我大意了啊!在这皇城里,到处都是皇上的耳目。而管理这些耳目的,不正是贤王么。人家不说,只是觉得没必要;但我们非要去招惹他,不给我们一点厉害瞧瞧,我们又怎么会死心呢。”

他终于后悔起来。首阳王府和平西王府为什么历经几代而不衰,靠的不就是手里的兵权么?他却不信,非要到这京城里闯一闯,结果兵权丢了,却只换来了一个骠骑大将军的虚职……

“就为了那个姓周的,王爷不惜得罪了三家人也要保她?”秦氏还是不肯相信,歇斯底里的叫道:“那女人有什么好!她是给王爷吃什么**药……”

“够了!”郁宗阳厉声喝断了秦氏的话,怒斥她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上你的嘴!说不定你现在说的每句话,那人都清清楚楚!”

秦氏被郁宗阳说的话吓了一大跳,停下来后左右看了看,甚至连房梁都确认了一下,发xiàn

没有人后才又心有余悸的落了泪:“不就是长得好kàn

点么。老爷你和冯家那边商量一下,多搜罗几个相貌出色的女人送给王爷不就行了?”

她破罐子破摔,将昨天晚上郁凌南想的招都说了出来:“天下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既能教授郡主画艺长相又好的女子么!”

郁宗阳听了,不由便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晚了……贤王府已经放出风声,只等着六月一过,就要上周家提亲去了。你瞧不上的那个女人,再过一个月就要成为贤王府的王妃了。”

秦氏一听,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惊的晕过去!

“那可如何是好?”她甚至来不及去妒忌,心中的悔意便如潮水一般直往上涌:“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将凌南给交出去呢!这下好了,不仅连累了你,连累了大郎几个,便连几个孙儿孙女的婚事也说不好了!”

和所有的老太太一样,虽然女儿很叫她心疼,但是却不是她最心疼的。女儿一旦嫁出去,就是外家的人了。只有儿孙们会一直留在她跟前尽孝,所以更重视谁更心疼谁一目了然。

郁宗阳心里原本就烦,再听秦氏哭哭啼啼的不由更加烦躁。他没有心思去哄劝对方,便站起身背着手往院子里走去。

脚刚跨过门槛,便见廊芜下郁凌南一脸惨白的站在那里。R1152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旨意

“你都听到了?”郁宗阳脸色平淡,不见慌乱,没有怒意更没有怜惜,只是定定的看着对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郁凌南仰起头:“我还能怎么做?悬梁自尽吗?可那样岂不是不打自招?”

听到父母前面的谈话时,她还会感到恐慌和愧疚;但是这些愧疚全被秦氏最后一句话给消磨的干干净净。原来在父母心里,兄长和侄儿侄女的地位远比她重yào

呢!她现在成了家里的罪人,所有人都恨不能将她抹杀了,就好像她从没在这个家里出现过一样?

郁宗阳听了,转过头又朝着院里的假山石看去。

“你说的对。”他冷静而理智的说道:“如果你死了,那就是畏罪自杀。”

他哀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对郁凌南道:“可若是那郡主醒来了,你一样活不成。还不如帮一帮父母,也算还了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我和你母亲为你做了这么多,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郁宗阳的目光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郁凌南被他这般看着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那父亲想要怎么做呢?”她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讥讽的问道:“又想让我死,又不敢让我死。那女儿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

郁宗阳便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极小,郁凌南根本就没听清。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走,凑到郁宗阳面前问道:“你说什么?”

却见郁宗阳突然发力,一掌就将她给打昏了过去,然后才抱着对方欲要瘫软下去的身体重复了一遍:“半死不活吧……只有这样,咱们郁家才能脱身啊。”

一边说一边又回过头,却见秦氏正用手捂着嘴,倚靠在门框上惊恐的看着他。

郁宗阳摸了一把脸,有湿热的液体黏在了手心上。但是他表情半点都没有改变,而是单手将郁凌南夹在腋下,从秦氏身边擦身就走了过去,冷冷说道:“保女儿还是保儿孙,你决定吧。”

然后一跨步就走进了屋里。

秦氏呜咽着哭出声来,过了半晌后才转过身进了屋,并默默的关上了门。

被女儿坑了一把的郁宗阳一回到家里就解决了女儿,而被妻子坑了一把的王青鸿回去后却不动声色,并未对冯锦曦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来。

他先是去老太太韩氏那里走了一趟,将王家被降等的消息跟对方说了个清楚;然后便一言不发直接去祠堂罚跪去了。

倒留下韩氏站在原地,半天都醒不过神来。

“大郎刚才说咱家被降等了?”半晌后,她才眨了眨眼,问身边的丫鬟道:“可是我听错了?”

王家这功勋,岂是说降等就降等的?圣上这是发了什么疯,竟要拿他们家开刀!

韩氏唯恐自己耳聋听错了,便急着和自己的侍女求证。

那丫鬟将脖子缩了缩,然后点了点头小声回道:“奴婢听老爷就是这么说的。”

做人家奴婢的,哪有对主人家不了解的说法。这丫鬟也是,她从记事起就在王家做事了,出入都以王家的奴婢这一身份而自豪,骤然听到主家被降等了,心里也蛮不是滋味的。

以后出门在不能吹嘘自己是在名门第一的王家做事的了。

不过她心里再不是滋味,也没有韩氏心里的滋味复杂。

“为什么!”她哪里受得了,突然就叫了一声,然后便觉得有些头晕要往后倒。站在她身边的林嬷嬷见状忙上前托住她,然后将人慢慢引到罗汉床上躺了下来。

“老夫人,您且要宽心啊。”林嬷嬷慢慢劝道:“大老爷和二姑奶奶还都指望着您呢。”

韩氏听了,顿时泪流满面,抓着林嬷嬷的手伤心欲绝的说道:“指望我有什么用……王家是在我手里被降等的,这叫我将来到地底下了如何面对王家的祖宗!王家到底犯了什么法,竟要被羞辱至此!”

王青鸿回来后只说了自家降等的事,至于为什么被降等他也是羞于言说,只是含糊的应付了过去。

所以林嬷嬷也是不知,只好垂着眼睛猜测道:“许是小人作祟?王家也算树大招风,被那起子小人眼红了使绊子绊倒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

虽然只是猜测,韩氏却是立kè

就接受了。她不由愤愤骂道:“你说得对!定是那些泥腿子眼红大郎!如今世风日下,礼乐崩坏,朝廷都被那些粗鄙之人盘踞着,自然是看咱们家不顺眼了!真是苦了我大郎了,日日要与那些个泥腿子共处一室……”

原本长期独占朝堂的世家,却因为朝廷推广了考试选官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虽说这年头举荐依旧是主流,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寒士进入朝堂,形势对世族只会越来越不利。

不过,像郁家和史家那样的旧族抱怨抱怨也就算了,王家这等入选了新姓氏录还不到百年的新世族也这么说,若要叫外人知dào

了,免不了要嘲笑他们一番的。你不过是才洗干净脚上的泥,裤腿还没风干呢也好意思嘲笑别人是田舍郎?

但世人都是这样,当他不是世家时,便巴不得皇帝公平一些;一旦叫他也做了世家,倒又希望皇帝守旧制,莫要将那些寒门放出来和他们竞争才好。

韩氏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听到林嬷嬷的猜测后,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将那些粗鄙的田舍郎、泥腿子骂了个七八百遍。这其中,周思敏自然也是不懂礼仪、土包子的绝佳好例子,也就免不了又被韩氏拿出来重点攻击了一番。

直到外面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进来说有太监送了圣旨过来,韩氏才停了骂声。

“一定是降等的圣旨!这要是我接的旨,老死了还怎么到地底下去见大郎他爹啊……”韩氏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死活不肯出去接旨。

林嬷嬷无奈,只能让丫鬟去找王青鸿出面打点天使。王青鸿也不问为什么,只给那太监塞了点钱,又道韩氏身有微恙,唯恐过了病气给对方才没有出来接旨的。那太监也不计较,见到冯锦曦穿着诰命夫人的制服出来后,眼中不禁就浮起一抹鄙夷之色,然后便清了清嗓子宣读了圣旨。

正如韩氏所预料的那样,这是朝廷补发的降等圣旨,且还要夺了冯锦曦的诰命身份。王青鸿是早有准bèi

,所以表现的还算镇定。可冯锦曦就不一样了。她感觉自己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没商没量的就把她的诰命给夺啦?

凭什么啊!

“怎么会这样!”听完圣旨,她直接就傻了,失控的叫道:“为什么要夺了我的诰命之身!”

那太监白了她一眼,那目光真是数不尽的嫌弃意味。

“圣旨上不都说明白了嘛!”他尖着嗓子说道:“还要咱家再重复一遍吗?”

他一边说一边就斜眼看了王青鸿一眼。

王青鸿被他看得脸都绿了,怎么可能再让对方将这丑事给重复一边,于是一向以儒雅形象示人的王特进头一次不顾仪态的发了火,朝着冯锦曦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啊!还不快滚进去将东西都交上来!”

然后又转头去吩咐丫鬟:“青柳,将夫人带下去。诰命服侍及金册都收拾齐整了端出来交给这位公公。”

青柳听了,便又招呼了几个丫鬟上前连拖带拽的将冯锦曦弄到了后面。没过多久,全套的诰命服侍及金册等也都送了回来。宣旨太监便皮笑肉不笑的称赞王青鸿宽宏大度,而王青鸿虽然心里憋屈的要死,却不得不仰着笑脸将其送出门去。

而韩氏就是在这时候知dào

了王家被降等的原因!

“怎么会呢……”她还不信,愣愣问林嬷嬷:“是你亲自去收的帕子啊!上面的落红真真的……”

冯锦曦比前面两个媳妇会哄人,是以韩氏也是极喜欢对方的。骤然闻听对方竟然是以不洁之身嫁入的王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林嬷嬷也有些疑惑,但又不能说自己的工作不负责,便含糊的说道:“这种事情若要提前应对,办法也是不少的。再者说大老爷那日喝的醉醺醺的,到底是与谁欢好的只怕他也记不清了……”

人呐,一旦认为别人对自己用了阴谋,便连对方是怎么做的也都脑补出来了。林嬷嬷这话的意思就是冯锦曦用了旁人替了自己,在那帕子上留了落红。

韩氏一听,脑袋都炸开了!

“这作死的小娼妇!竟敢算计我王家!看我不揭了她的皮!”她忽然就有了精神,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林嬷嬷道:“去叫大郎进来!我今天一定要将那娼妇给休出门去!”

林嬷嬷哎了一声,正要到门口叫人,却见到王青鸿低着头走了进来。

“老爷……”她便上前唤道:“老夫人正要找您呢。”

王青鸿嗯了一声,状态十分萎靡。王家被降等了,宫里的妹妹自然会受到牵连。连带着记在对方名下的三皇子也少不得会被人笑上几声。

原本就不是个亲的,这一下只怕更要疏远了。

他一边想一边就进了屋子,然后心事重重的走到韩氏的床边。

韩氏原本就需yào

宣泄,见到儿子来了,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拉着他的袖子一下子哭叫起来:“大郎!我可怜的大郎啊!都是阿娘不好,没能给你一副好命格!害你被这些个妇人带累!若阿娘当初多使些力,叫你早一些生出来多好啊!”

王青鸿原本就晦暗的脸,这一下更是黑成锅底了……R1152

第二百四十二章 坑人

“阿娘!”王青鸿被韩氏说的既尴尬又心烦,便恼怒的说道:“这跟命格有什么关系!儿子不信那个!”

在这样的时代里,命格好的会无比信神;命格不好的,便觉得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若不是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王家早被人吞进肚里去了!

韩氏这才注意到自己儿子的脸色,便更心疼了!

对呢,他家大郎被那贱人带了绿帽啊!这会儿定是烦死了吧?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呢!

想到这里,韩氏也不再哭诉,而是拍板说道:“冯家这般算计我们王家,你还给他们留着那脸面作甚。不如将那贱人休出去,也省的她留在家里带累了儿孙的婚事!”

让这种媳妇留在身边,还不膈应死她啊!想到再过不了几天,又有那手帕交请她去做客,她这一张老脸便觉得格外火辣!这等乌糟糟的事情叫人知dào

了,还不得被人议论死?

不行不行,她还得继xù

托病,年前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王青鸿也不想再见到冯锦曦,却又不能休了她,便和韩氏解释道:“阿娘……儿子在朝堂上,在圣上面前都说了不会休了她的。如今再给她送回去,岂不是自打嘴巴?”

只能等着时间长了,世人渐渐忘了此事后再处置了对方吧。现在这时候,多少人都盯着他呢,却是多说多错,多动也讨不了好的!

倒不如以静制动,不闻不问的任这事情慢慢淡化了才好。

可韩氏却像看疯子似的看着他,尖声问道:“为什么!留那贱人在王家,岂不叫人笑我王家家风不正?你让阿娘以后如何出门见人?又将含明和含珠置于何地?他们两个都大了,还要不要说亲?”

难道儿子还念着那贱人的好?不能吧,这才多长时间,就叫那贱人给缠上了?

林嬷嬷也是不解,却又不好出面问询,也只是疑惑的看着王青鸿。

王青鸿又不好说此刻不能跟冯家绝交之事,只好含糊的说道:“阿娘,夫妻本是一体,若一有这等事情就休了对方,被天下人知dào

了岂不说我无情?而且今日之事是在朝堂上被人揭发的,圣上还坐在上头看着呢。儿子若要无情,岂不叫圣上寒心?”

皇帝这种生物是最不好明白的。他又要大臣能干,不能感情用事;又要大臣忠心,不能太过冷血。而这两样里头,后者比前者还要重yào

一些。若他表现的太过冷血,只怕皇帝那里就要先记上一笔。倒不如表现的愿意吃亏,不仅能叫旁人放心,皇帝那边,也会同情他的。

谁让王家就他这么一根独梁支撑着呢。他可比不上冯锦年好命,上头有冯永祥扛着,前面有冯锦书顶着,他只管在后面使点力多收拾几个不顺眼的人便是了。

韩氏一听,顿时就觉得自己儿子受了莫大的委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在朝堂上给人揭发了?到底是谁要跟咱们家过不去?”

其实她还想问问奸夫是谁,但又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心,便只好委婉的让王青鸿把事情经过都讲出来。

王青鸿却有点说不出口。换个人还好些,可眼前这个是他的亲娘啊。

见他这样,韩氏便急了:“你说呀!”

林嬷嬷也劝道:“大老爷,这事外面的人都知dào

了,只怕那些闲话也是很多的。与其让老夫人事后从那些看热闹的人嘴里听到事情的经过,还不如大老爷您亲口将真相说出来。”

至少自家人之间说话不会带刺吧。

韩氏也是极赞成的,忙附和道:“就是啊!大郎,你就别瞒着阿娘了!”

王青鸿原本还真不想说,但又觉得林嬷嬷说的也有道理,便只好低了头,将冯家在郁家做的事情磕磕巴巴的都讲了出来。

虽然磕磕巴巴,但是内容实在劲爆!让韩氏和林嬷嬷等人听的目瞪口呆!

这事若不是涉及到自己家,她们早就热烈讨论起来了。可是好巧不巧,事件的女主角成了王青鸿的妻子,韩氏的媳妇,她们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下作的娼妇!竟能使出那等腌臜手段!”韩氏忍不住骂道:“那郁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儿都被人糟蹋了还求着人家去娶,真是不知廉耻!”

若不是郁家这般瞒着,早些将事情曝光的话,他们王家也不会稀里糊涂的娶了一个**回来!

又叮嘱王青鸿“你回去就将含明和含珠放到我身边来养!免得她使了那等毒辣的计谋坑害了他们!”

到底是亲祖母,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孙子孙女的安全。

王青鸿自然点头答yīng

。然后又说冯锦曦不堪为宗妇,管家之权也要剥夺,暂且就由韩氏接手。

可怜韩氏才享福了几天,又要亲自上阵干活,虽说她不排斥这等差事,但是被迫接手跟主动接手,这其中差距也颇大呢。

“你放心吧!我管叫那小贱人从此再不出现在人前!”韩氏恶狠狠的说道:“敢算计我们王家,就先留下一层皮来!”

语气阴森森的,听得王青鸿眼皮直跳:“阿娘,可不能在这时候生事啊!”

若一不小心将人给弄死了,他前面的功夫不都白做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人给休回去爽快呢!

韩氏却并不在意,摆摆手道:“你担心什么!我也就磋磨磋磨她!真要弄死了她,你这名声还要不要啦。”

才死了两个老婆,外头人就已经给她家大郎冠上了克妻的名声。再要弄死冯锦曦,他家大郎这辈子都难娶了!都怪那贤王!竟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dào

她家大郎被人带了绿帽似的,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将这事给爆出来了。

“贤王爷为何要与我王家作对?”韩氏又恨又怕,实在不想和李延年对上:“这般作践我们,与他又有什么好处不成?”

王青鸿听了,便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日将阿娘气的晕过去的姑娘,是贤王爷亲口承认的未婚妻。咱们王家没得罪过王爷,但是对那位姑娘,可不算有礼呢。”

为了一个女人而发作他们,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王青鸿对李延年充满不屑,只觉得对方除了身份贵重,其余不过是空架子。若不是圣上垂怜,对方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呢。倒在这时候对付其他们来了!

韩氏一听,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那女子不是平民之女吗?凭什么能做王妃?”

还是天舟最贵重的王妃。

可王青鸿如何知dào

呢,但是一想到王平提起过,说那周家小姐姿色无双后,便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又不需yào

女人来巩固他的权势,自然能随心所欲,喜欢什么样的就娶什么样的。”

不像他,为了王家的稳固,娶的都是对方身后的家族。

韩氏一听,便觉得是自己带累了儿子,一边说一边眼圈又要红了:“早知dào

她是贤王看中的人,我就不赌那份气了!我可怜的大郎,都是阿娘不争气。没给你一个好命格就算了,到老了还要连累你……”

王青鸿一听这话,就感觉头皮要炸,忙起身作揖告辞:“阿娘,儿子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呢。这就不多陪您了。您别多想,好好保重身体……”

然后也不等韩氏留他,便逃也似的遁了。

韩氏便又哭了一气,只觉得心里这口气憋得难受。林嬷嬷会意,便叫人去后面将冯锦曦叫了出来,由着韩氏狠狠磋磨了一顿将心里这口气全消了之后才放过了她。

“你这杀千刀的害人精,将家里的兄弟侄儿祸害完了又跑到我们王家来作威作福!”韩氏虽然不再使那掐啊抓啊的手段了,嘴皮子却不肯停下来,一刻不停的将冯锦曦给羞辱了个彻底:“到底是个小妇养的,有爹生没娘教的下流胚子,自以为学了点阴私手段就到处都能使了?你以为旁人家也和你们冯家一样,是个不分尊卑的yin窝?跟自己的侄子搞上……”

韩氏到底还是要些脸的,骂道这里竟有些说不出口了。只能呸了冯锦曦一声,然后对林嬷嬷道:“把她带下去!先跪一跪我们王家的祖宗,叫祖宗们也骂一骂这丧门星!”

林嬷嬷哎了一声,便叫了左右上来,将软软倒在地上跟块木头一样的冯锦曦带了出去。然后将人往阴冷的祠堂里一扔,又吩咐了一下看门的老头不准放任何人进来看她,才又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自从周思敏上次进过一次王家祠堂后,那点灯的小童便不见了。现在留在里面伺候灯火的是个长相极为丑陋的丫鬟。这丫鬟倒不是王家的家生子,而是为了在祠堂里看住灯火而特意买来的哑巴。

世人迷信长相丑陋的处子不仅能震慑鬼魅,更能隔绝阴气,是打理祠堂最好的选择。

不过冯锦曦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注意到祠堂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拜韩氏所赐,她这会儿已经知dào

是谁上的奏折揭发了她,也知dào

是谁窥见了这些事。可正因为知dào

,她才想不通,想不通李延年为何要这么对待她。就算真的不喜欢她,看在她照顾了他那个傻妹妹三年的情分上,就不能对她网开一面吗?

还有韩氏这个老贼婆,枉她平日里掏心掏肺的伺候她,将她当亲娘一样对待,换来的却是今天这样的羞辱和打骂?

“呵呵呵……”她趴在冰冷的青砖地上,笑的有些渗人:“我还是太心软了!我还是太心软了!”

一遍遍重复,咬牙切齿的重复,直到将唇瓣都咬出血来,直到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昏了过去。R1152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对峙

因为有步芳军的出手,一个接一个的证人被请进了宗正府内。这些人不仅仅有站在现场看热闹的,还有车夫,首饰店的老板娘,酒楼的伙计……

甚至是那些被打死了的丫鬟都给他们从土里刨了出来,身上的衣衫还没坏,明显的是骠骑将军府的样式。

太明显了,这事跟周家根本无关,所以周家人的名字都没在案卷上出现过,一家子也早早就被李延年送到了王府和周思敏见面去了。

而案卷上的事件描述也很客观,就是郁凌南和尔朱灵在集市上发生冲突,然后大打出手,互相殴打。说不清是谁对谁错,但是因为郁凌南的武力值太高造成了尔朱灵的重伤,所以大家才都将尔朱灵当成了苦主。

可是当步芳军上门提捕郁凌南时,才得知对方也是伤的极重,虽然没有当场发作,回来后却一直处在昏迷当中,奄奄一息的比尔朱灵也好不了多少。而秦氏更是趁机哭诉,说郁宗阳之所以打死奴婢,隐瞒此事,就是害pà

郡主被责罚,害pà

圣上为难。毕竟郁凌南也是朝廷高官的女儿,又是攻打过姜桐的功臣之女,若真的死在前来和亲的郡主手上,圣上还有什么面目去和尔朱家和谈?那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一句一句的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将一个为了国家大义而忍辱负重的忠臣形象表现的淋漓之至。

李延年却不做判决,只冷笑着将这一段也写到了案卷上,然后直接送到了皇帝手中,让圣上裁决。

当朝的皇帝李延平,虽然也是先帝的孙子,年纪上却比李延年足足大了二十岁有余。所以李延年风华正好的时候,李延平脸上却已有细细的皱纹生出来了。也正因为年纪的关系,所以虽然两人平辈,李延平却总是以长辈的身份与李延年相处。而李延年自从七岁时被李延平从废墟中找到后,便一直将对方当成是最为敬重的长辈。

此刻,昭仁壂外阳光正好,殿内也是光线明亮。铺地的京砖光滑如镜,向各处折射出幽幽的冷光。反射在两边正垂着头听命的臣子脸上,倒让他们原本红润的面庞好似蒙上了一层青灰。李延年被特赐坐在另一边,手上的茶杯不时擦出一声声难听的瓷器碰撞声。让那些紧张到脸上冒汗的臣子更添了一丝烦躁,不时以余光谴责着噪音制造者。就连大太监富公公都有些受不了,面皮抖了抖,他低声道:“王爷,圣上还在看奏折呢……”

余音拉的长长的,好似有些不满。

“多嘴!”原本还埋首看着奏折的皇帝听了便出声斥了富公公一声。

富公公也不惧怕,只哎了一声后便又跟个柱子似的立在一旁不声不响了。

李延年却不以为意。不过他也听话,闻言便将茶盏往旁边一放,然后单手搁在旁边的几案上,手指在那黄花梨的几面上一声一声极有规律的敲击起来。

得得得——得得得——

众人……

众人忍了又忍,算了,总比刚才的声音好听多了。

皇帝也知dào

李延年的习惯,所以从不苛责对方,将李延年呈上来的案卷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他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却饱含威势,直直就朝着王青鸿压了过去。

“王爱卿,案卷中说爱卿府上的管家作伪证诬陷他人,这事爱卿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是个潜在问题,翻译过来就是问:你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王青鸿面色平静,闻言便恰如好处的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然后便道:“圣上明鉴,此事微臣真的不知。”

皇帝:“哦?”

李延年也恰如好处的冷哼了一声。

王青鸿羞恼,便往前一步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有罪,是微臣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还请圣上治罪!”

声音在空旷里久久回荡,似乎不如此便不能体现他的忠诚。

皇帝便呵呵笑了起来,转头对富公公道:“还不快去将王爱卿扶起来。朕只是问一问他府上下人的事,看把他给吓的!”

一副调侃的口吻。

富公公便走到御案下,作势要去扶王青鸿。

“圣上,管家有罪,微臣自然也逃不了责任。”王青鸿却执意不起,相当识相的认了错:“还请皇上给个处罚,也好教微臣以后以此为鉴,再不二犯。”

富公公便又转头去看皇帝。

“爱卿有这样的心就是好的。也无怪淑妃常常跟朕念着你的好了。”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郁宗阳及冯家人,淡淡的说道:“算了,你既然要深刻的反省此事,那朕便如你所愿,由特进降为光禄大夫吧。”

从特进降为光禄大夫?

要不要这么狠啊!他们家可才从一等降为二等的,这才过了几天,又将他的爵位也拉下来了。这叫朝中同僚见了,还不得以为王家势落了!

王青鸿心里一痛,就仿佛被人咬掉了一大口的鲜肉,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等他缓过来后,却也松了一口气。好吧,皇帝将他罚的这么狠,就意味着这事一笔勾销了,他以后也不用担心别人拿这事攻击他了。

但是真的好心痛怎么办!

低头叩谢了皇帝后,他才定了心默默退到一边“疗伤”去了。

皇帝的目光便又在郁宗阳,冯锦年和冯永祥身上转悠。他看了这几人半天,突然想到这两家子是怎么结成的姻亲,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众人都不知dào

皇帝为甚莫名其妙的发笑,心里忐忑的同时又暗骂李家人有病,老是整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吓唬他们。

李延年如此,皇帝也不遑多让!

“圣上有什么喜事吗?”李延年也觉得皇帝这般笑出声来很有些神经,便直接问道:“能否说出来叫微臣也乐一乐?”

皇帝听了,表情顿时就古怪起来。他打着哈哈说道:“没事,没事。就是想起来一些旧事,颇觉得有些可乐。”

他可不能将真实的想法透露出来。否则臣子与他离心离德不说,还会给他扣一个喜好取笑大臣的帽子。

“案卷上说,郁爱卿也是苦主?”皇帝正了正脸色,摸着下巴上蓄好的胡须,严肃的朝着郁宗阳询问道:“你女儿还没醒?”

郁宗阳听了,竟一下子从眼眶里滚出两行热泪出来,然后便朝着皇帝恭敬的回道:“还没呢。大夫说小女伤的太重……恐怕,恐怕没几天的活头了……”

然后便呜咽着哭起来。

皇帝便有些尴尬。说实话,若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柔弱女子,这般哭求的话必然是一副绝美图卷。到时候他心一软,说不准什么要求都给对方应下了。可郁宗阳虽然长得也不错,却是个实打实的男儿身,做出这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

真是毫无美感可言。

可这个皇帝却是个十分喜欢欣赏美丽事物的人,见到郁宗阳这样,还真是不忍目睹。

“郁将军,还请注意一下仪态。”富公公体察圣意,便及时的朝着郁宗阳提醒了一句。

郁宗阳一个哆嗦,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便往地上一跪继xù

说道:“圣上,此事的确是小女糊涂。但她却是个孝顺的孩子,与怀化郡主发生冲突也是因为对方辱骂微臣,小女不愤才冲上去和对方理论厮打起来的。所以千错万错,都是微臣一个人的错,还请圣上看在小女命不久矣的份上不要责罚与她……就将那些罪责都降到微臣身上吧。”

说完还特实在的在京砖地面上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

坐在一旁的尔朱卫成忍了又忍,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几乎都要跳到皮肤外面了。坐在上首的皇帝看了,便微微勾起嘴角,和煦的问尔朱卫成道:“卫王好像有话要说?可是对郁骠骑所言之事有不同的意见?”

他没有如同对待王青鸿那样在对方请罪后就将人给请了起来,反而将跪在地上的郁宗阳晾在了一边,转而去问尔朱卫成。

王青鸿见了,便在心里微微冷笑了一下:郁宗阳,你这演技对付一般人还行,对上圣上却显得太假了。

尔朱卫成听了,便立kè

站了出来,指着郁宗阳对皇帝说道:“圣上明鉴,这厮所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这厮教女不严,在姜桐时就处处闯祸,堪称当地一霸!不说别的,就说她女儿敢以民女的身份对郡主动手,就知dào

在对方心中根本没有贵贱尊卑之分!”

这些话是尔朱卫成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事情牵扯到贵贱尊卑后,性质就变了。原本是两家女儿互相看不惯而互殴致伤,要划分责任也就是个五五分责。可被他这么一定性,便成了郁凌南不顾尊卑,以下犯上,应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可是郁宗阳怎么会认呢。他因为受到王青鸿的启发,便觉得还是先扮一扮可怜争取到皇帝的同情心才好。便又砰砰磕了几个头,然后对皇帝喊道:“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微臣一个人的错!求圣上快些撤了微臣的官职爵位,让微臣给怀化郡主赎罪吧。但是微臣的小女确实是无辜的。微臣三年前去姜桐平叛而得罪了卫王殿下,几次道歉对方都不肯接受,这才叫小女记在了心上。她是至纯至孝之人,又遭郡主多次言语羞辱才在冲动之下干了傻事……”

“郁宗阳,你真是好不要脸!”尔朱卫成一听,没等地方说完便怒斥他道:“就许你进我卫王府抢劫,就不许我们骂一骂了吗?要是真受不得骂,就别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啊!既然做了,又不许人说,你还真是既做*子又要牌坊,贪心的很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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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忤逆

郁宗阳听到尔朱卫成针对自己,心里哪能不恼。不就是抢了你一点银子么,你做什么要一直抓着我不放啊!

杀的又不是你家的“牛马”!

他当即便朝着尔朱卫成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对皇帝解释了一下:“圣上,微臣觉得卫王爷是理解错了。微臣的意思是说京城重地,应该一心求稳。这段日子,卫王进京,大量的北地人也蜂拥进城。若是有人利用这事煽动他们闹事,京城必要发生动乱。若是能及时平息了还好,若是不能平息,倒不如像冯校尉一样,杀鸡儆猴。正如卫王所说,那些奴婢如牛马一样,岂能和良民相提并论,杀了便杀了。主人家若要追究,再多赔他几个就是了。非常时期应该非常处理。就好比微臣在战场是时,将士们都快饿死了,你不杀战马给将士们保命,难不成还等着战马去帮你打仗?”

言之凿凿,好似很有道理。

可尔朱卫成听了却又大笑了几声,讥讽道:“郁校尉是不是耳朵聋了?冯统领刚才还说,他杀那些奴婢根本就不是为了震慑宵小,而是为了给你女儿脱罪。再说了,北地的民众与本王一样,都是捧了向化之心而来的。郁将军家中又没有北地的亲眷,怎么就知dào

他们能被别人煽动闹事了呢?这般挑拨离间,却不知dào

郁校尉想要做什么!”

居然还想挖坑给他跳!这郁宗阳着实可恶!对方一天不死,他就一天难以安心就寝!

李延年也是冷嘲:“圣上,微臣看郁校尉不仅是耳聋,还健忘的很。口口声声说有人要煽动这事动乱,可这事不正是郁家人搞出来的吗?再有,这京城还没乱呢,却不知dào

冯统领为何要杀鸡儆猴,这猴又是谁呢?”

冯家人闻言,嘴都给气歪了。李延年这番话可真叫人浮想联翩啊。不就杀了周家几个贱奴婢吗?犯得着一直给他们出头来为难冯家吗?就跟那郁宗阳说的一样,多赔你几人又如何呢?

郁宗阳也是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跟头猪一样!不会说话就别插嘴,插了嘴又被人堵到了墙角里,出都出不去!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败类!三皇子身边有这么一个猪队友,他们干嘛还要担心对方会威胁到二皇子呢!

“圣上,微臣也觉得郁校尉所言有些不妥。”一直站在角落里看戏的王青鸿居然也开了口讨伐郁宗阳:“郁校尉虽然早早就回了京城,却将这朝堂还如战场一样看待,将民众也当做了敌人,心中无仁。”

从郁宗阳和冯家结成姻亲的那一日起,王青鸿和三皇子便将对方看做了弃子。只不过那时还要笼络冯家,加上郁宗阳也补了新职位,所以他们才一直捏着鼻子与对方虚与委蛇。如今见到郁宗阳大势已去,不补上一脚叫对方永远也翻不了身的话,他就不是王青鸿了。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没有将话头落到冯家身上。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若说郁宗阳一开始还不明白冯家人为何要对他怒目而视的话,被王青鸿这么一谏言,他却立kè

就明白了过来。天子主张仁义爱民,最厌恶他这种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的另类。若说是打仗时还好说,如今都卸甲还朝了,他再表现的这般暴戾,只怕会叫皇帝不喜。

这般想着,他便心虚的朝着御座上的人看了一眼。

果然,皇帝的眉头皱的很深,唇线紧紧抿着,视线也正落在他身上。他这么一偷看,正好落在皇帝眼中。

皇帝心中更是不喜,缓缓道:“卫王说的很对。百姓便是打杀自家的奴婢都需yào

去官府报备,更何况这奴婢还不是自家的?郁爱卿……你身上的戾气也太重了些。”

郁宗阳急的一头汗,一声不吭的跪了下去,连怎么辩白都不敢再想,生怕自己再说错了什么话,叫那对头抓住把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现场就没一个好人,也没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全他妈是他的对头!

“也怪不得你和冯统领能脾气相投。乱世用重典,可如今世道清明,再这般严苛,民心易乱。朕知dào

你的意思,但是这般提防未免太过了。”皇帝叹息道:“这天下一太平,你们这些武将就不太适应了啊……”

冯永祥一听,头皮都发麻了:皇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他家二郎却也算是个武将呢!

“圣上,犬子绝无兴风作浪的念头。”他急忙辩解道:“也没有郁校尉所想的那般要杀什么鸡儆什么猴。犬子只是一时糊涂,帮错了人。还望圣上明察啊!”

一边说一边磕头求饶。

郁宗阳一听,心里一寒,就连最后一丝愧疚也不翼而飞了。他真蠢啊,自身都难保,还为旁人去求情!

冯锦年见冯永祥朝着皇帝磕头求饶,心里便不由升起了厌恶的情绪。多大点事,皇帝却一直不依不饶,这般逼迫他们,是觉得他们好欺负吗?

李延年目光冷淡,将冯锦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见状便又道:“冯大人倒是一片慈心,怎奈何令郎却好似不同意呢。是觉得你父亲这般样子,给你丢人了?”

他意有所指,冯锦年冷哼了一声,撇过脸不愿再看对方。

皇帝听了,目光便朝着冯锦年看了过去,果见对方微微梗着脖子,一脸怨恨的模样,对自己的老父给他磕头求情的样子居然无动于衷。

他顿时就火了:“锦年,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朕冤枉你了?”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渐渐大了,已经过了难以养活的年纪,年富力强的已经会做些小动作了。虽然很不愿,但是看着步芳军一次又一次送来的密报,他还是忍不住会想,想他的儿子们会不会怨恨他。

怨恨他活的长,怨恨他没将这位子传给他们。

可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不愿面对这种想法的。他总会觉得是他太多疑。所以除了对太子的言传身教更加严苛外,再将另外两个儿子放出去后,他便也不大肯管了。

只要闹不起来就行。那些小动作什么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所以他喜欢官员举荐那些孝子进朝堂为官,对那些才学平庸,却十分孝顺的臣子也是宽容无比。

方才他肯放过郁宗阳,也未尝不是因为对方的说辞打动了他。尽管郁凌南的行为有错,但看在对方孝心一片又生命垂危的份上,他便没提对对方有什么处罚。

与之相反,皇帝最讨厌的行为便是忤逆。哪怕冯锦年此刻根本算不得忤逆,但是老父亲在前面给他磕头求饶,他在后面梗着脖子一脸桀骜,这就是不顺!

而不顺父母可不就是不孝么!

冯永祥一抖,转头就朝着冯锦年看了过去,不停给对方使眼色,让对方快点低头。

冯锦年忍了又忍,这才低下头,趴在地上低低说道:“微臣有罪,请圣上责罚。”

然后便垂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头低垂着,原本束起的长发顺着脸颊处落下,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倒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冯永祥见了,这才微微放下心来。皇帝不知dào

他这个儿子的性情,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清楚的很。之前能叫他承认自己错了就很不错了,可皇帝没有立kè

就让他们起身,反而任由他人不停的羞辱嘲讽他们。他年纪大了,倒还能看得开。冯锦年却没那么大的气量,只怕早就气炸了。

知子莫若父,冯锦年的确快要爆fā

了。他从小到大,一直是顺风顺水的。莫说在自己的职位上没人敢给他气受,便是皇帝也因为贵妃的原因对他非常的爱hù

。虽然小时候因为容貌的问题受了不少人的嘲笑,但是那些人也都被他给收拾了。再加上他一直都靠着双拳在京中立足的,这性子便十分自我暴躁,对自己亲妹妹尚且毫不怜惜,更别提其他人了。

就像此刻,他想:这皇帝,真是叫他厌烦。

而皇帝看他语气硬邦邦的,心里也有气,便对着冯家父子道:“看来锦年是对朕有怨了。”

冯永祥心里咯噔了一声,顿觉事情不妙。

果然,皇帝顿了顿,便又道:“这心里有怨气的人,只怕是不会给朕好好守着这个皇城的。朕也不为难你,就给你三天的时间,让你和你的副手交接一下,回去好好歇着吧。”

一下子就免了冯锦年羽林北军的统领头衔。

除了李延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皇帝会罚的这么重。而皇帝说完这话后,居然也不等冯家父子谢恩了,站起身便拂袖离开了昭仁殿。

也是被气的狠了。

富公公紧追了上去,却见皇帝走的又快又急,那方向却像是要去后宫?

果然,皇帝穿过御花园,沿着游廊一路往前。明黄色的龙袍醒目异常,叫来往之人老远看到了便垂手退到一旁,连头都不敢抬。游廊上的柱子描龙画凤,每一根都是难得一见的艺术精品。但对于看多了的宫中人来说,却一点儿也不吸引眼球。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个穿明黄色龙袍的那人身上,他高兴,整个宫廷便也高兴。他不开心,宫里的人便跟着提心吊胆。

“圣上这是要去找贵妃娘娘?”富公公找到机会便上前问道:“不过这会儿贵妃怕是不在宫中呢。”

这要让皇上白跑一趟,心里的气不就更难消了?皇上不开心,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啊。

皇帝脚步一停,侧过头沉声问道:“那她去哪儿了?”

富公公便低眉顺眼的回道:“这时候太后午睡正醒,贵妃娘娘定是在太后那里伺候着呢。”R1152

第二百四十四章 湘妃

皇帝一听这话,周身气势一收,脸色都舒缓下来了。

“她倒是个懂事的。”他沉声道:“你去将卫王献上来的那套红珊瑚石差人送到用永寿宫去。母后最喜欢那等红艳艳的物件,朕倒给忘了。”

富公公听了,忙赞了一声:“圣上这般孝顺,太后娘娘知dào

了,还不知dào

有多开心呢。”

直说的皇帝也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才退后了两步,一边给那抬御撵的人使眼色,一边又差人去搬珊瑚。

抬御撵的小太监们忙小步上前,皇帝这会儿心情舒缓了,便也不急着乱走了,这就上了步撵。

几个小太监一起身,然后便步伐稳健的朝着永寿宫而去。

富公公倒是脚程快,底下人办事也利索,几乎是皇帝刚到了永寿宫门口,那抬红珊瑚便也跟着进了大殿。

几个妃嫔都在,听闻皇上到了便急忙上前来迎。红白相间的一字排了开去,仔细数数却也没几个人。

皇帝挥挥手免了她们的礼,然后便急步上前给太后施礼,口中道:“母后,您这是刚睡醒?”

太后蔫蔫的回道:“哪里睡得着啊……”

太后已经快七十岁了,身子骨一时好一时坏,是以宫中事务从不教她插手烦心。今日皇帝一进门,便感觉气氛不对,见太后也没个笑模样,心里便有些不悦。

他转身对着几位嫔妃斥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还是谁又拿那些个烦心事来扰了母后的清净?”

声音饱含威势,不仅吓得贴近他的几个宫妃一阵紧张,连忙下跪,便是正在门口准bèi

进门献礼的富公公都吓了一跳。他急忙抬手示意抬珊瑚石的太监们先别进门,然后独自跨过门槛,默默走到了皇帝身边。

太后见皇帝发火,便又摆手劝道:“你吓唬她们做什么?不关她们的事。张嬷嬷,都叫她们起来,让她们坐下。”

然后又朝着皇帝招手:“你且过来,母后有事情要问你。”

皇帝一转头,脸上还带着迷惑的神情:难不成这事还跟他有关?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叫太后忧心了?

当下也不多说,往前走了走,来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又招手:“附耳过来!”

皇帝便老老实实将耳朵贴上去,然后便听太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那毛病是不是给治好了?”

那毛病?

皇帝心领神会,脸色一红,低声道:“母后怎么好好的又关心起这事来了?儿子不都告sù

你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不行啊……”

他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被问起那事来,本能的就想要避开。

尤其是问出这问题的人还是他的亲娘。

太后一听,脸色一沉,当即便转头朝着身边的嬷嬷怒喝道:“将那贱人给哀家拖进来!”

皇帝一听,这不对啊!这还真有事啊?

当即便顺着太后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到两个嬷嬷一人架着一臂,将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给押了进来。

“跪下!”其中一个嬷嬷毫不客气的照着对方的腿窝就来了一脚,将那女子一下子给踢的跪在了地上。

皇帝一惊,转头问太后:“母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太后听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骂道:“这贱人yin乱宫廷,怀了孽种!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皇帝那病还没好,那就说明这女子怀的不是皇帝的种,而是不知dào

从哪里溜进来野鬼的孽种!

太后鼻子都气歪了,敢带皇帝的绿帽,真是吃了天大的狗胆!

可是那女子听了太后的话后,却是立kè

就抬起了头,朝着皇帝哭求道:“圣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是您宠幸的,还留了字在墙上的……”

女子一抬脸,皇帝便见到了对方的模样。若说这女子是个绝色,倒也说不上。勉勉强强算是个清秀而已,但是她哭起来时还真是别有一番风韵,叫人忍不住就想欺负她,叫她哭的更凶些才好。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竟有些干渴,咽了咽口水刚要说话。那边贵妃却又开口了。

“你住口!”她是个樱桃小嘴的美人儿,但是一张口却天生含了一股令人想要臣服的威仪:“yin乱宫廷是死罪!再狡辩,就让人查了你的籍册,夷你三族!”

其他妃嫔也是纷纷点头,有些甚至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来。

那女子果真被吓住了,声音一顿,便哑然的抽泣起来。

“拖出去吧。”太后颇觉晦气,摆摆手嫌恶的说道:“打死了扔出宫去。”

那两个嬷嬷忙上前准bèi

拖人,而那女子则惊恐万分,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却又不敢求饶。

“慢着……”皇帝却突然开了口,然后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转头对太后道:“母后,这女子……说的都是实话。”

他也是有些激动,声音里也饱含喜意,但又有那么一点尴尬:“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吧,朕……宠幸过她。墙上的字是小太监留的……”

他都多少年没翻过宫里妃嫔的牌子了,不举的事实真是想瞒都瞒不住。是以那日吃了开国侯府送来的秘药后,一时间情难自抑,便随意拉了一个伺候花木的宫女子行了欢好。完事后叫了一个小太监在墙上留了字迹,只等着这女子怀孕后再补充记录。

因为失望了太多次,因此对这一次的欢好既有期待,又有些害pà

。期待的是毕竟那药还有些作用,竟能叫他举了;害pà

的是这药就只有这么一次的效果,能证明他没病就只好等这女子怀孕。

可这怀孕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出来的,又加上这个月国事繁忙,他便将这事给忘了。但是今日一见这女子,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的,他就不禁想起那日将她压在身下后,对方那无法抑制的哭叫。

他居然又兴奋了。

太后一听,脸上顿时就是一喜,但随后又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

她脸色微微一沉,摆摆手让众人都下去,只留了皇帝和那女子外加几个心腹,然后严肃的盘问皇帝道:“你不会是心软了,想放过这宫女吧?”

十几年的老毛病了,怎么说好就好了!

皇帝一听,脸色发苦的说道:“母后,儿子何必要骗您?您不信,可以派人到那墙上看看。”

富公公也在一旁插嘴相帮:“太后娘娘,圣上可从不在您面前说假话的。虽然那日不是奴婢跟着的圣上,但是奴婢相信圣上所言都是真的。”

太后这才相信了,顿时欢喜的不知dào

说什么好了。

“你全好了?”她兴奋的问道:“是哪一位御医给你治好的?”

皇帝听了,便踌躇了一下,然后道:“说好也没好,儿子看其他女人还是一样……不行……”

他真是难为情,却又不得不给自己母亲解释清楚:“只有看到这个丫头才好了……”

没敢将自己胡乱吃外面人给配的药这事泄露出去。一是怕太后责怪他不小心,二来也不想承认这不举真是他自己的毛病。

太后自然是向着自己儿子的,一听这话,便立kè

斩钉截铁的说道:“看来之前真是哀家想岔了。只怕是那些女人都入了宫,变成了木头叫你看不上眼吧?”

她一边说一边就端详起跪在地上的宫女,啧啧赞道:“这模样虽算不得好的,但是身子骨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原来儿子喜欢的是这一款的啊。那往后可叫人注意点了,若要遇到与这宫女相似的贵女,也好弄进宫破了皇帝不举的传言啊。

毕竟这宫女的身份也太低了。

“张嬷嬷,拉她起来坐吧。”太后吩咐旁边人道:“椅子上给垫两个厚一些的垫子,别叫她骤然受了凉。”

张嬷嬷忙应了下来,又去请那女子到旁边坐下。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人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女子一看,那椅子不是刚才贵妃坐过的吗?顿时就吓得直往后缩:“奴婢……奴婢不敢……”

这要让贵妃知dào

她坐在对方坐过的椅子上,不揭了她的皮才怪呢!

可太后却皱眉训斥道:“让你坐你就坐!给你坐,是看在你有了身孕的份上。你这肚子里甭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咱们天舟最尊贵的主子。你以后可要多长点心思,将你这肚子给伺候好了,知dào

吗?”

到底还是出身太低,唯唯诺诺的上不得台面。

太后很遗憾,自己的儿子居然喜欢这一款。但又无可奈何,更何况对方还怀了她的孙儿孙女呢,这语气呢便也是淡淡的责怪中带着关切,也不敢吓到她。

那女子这才挨着椅子边做了下来,看的一旁的嬷嬷担心不已,生怕她从椅子上摔下来,伤了龙胎。

“你叫什么名字?”太后见她坐下后便问道:“来宫里多长时间了?”

那女子听了,便低头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名叫赵湘,来宫里已有一年多了。”

其实她原来叫赵湘妃,只是买她的人觉得妃字犯忌讳才给隐去了。

“是香味的香吗?”太后又问。

赵湘摇摇头:“是湘妃竹的湘。”

皇帝一听,顿时就觉得这名字十分贴切:“确实是人如其名。”

就跟水做的一般,一戳就流泪。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拐到了床笫之事上,脑中各种场景浮想联翩,倒弄得自己又一次尴尬起来。

太后却微微皱了眉头:“怀了孩子,这心思就不要那么重了。皇帝,你给她赏个位份,叫她就先住在哀家这里吧。”

这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也好帮着皇帝破了那不堪的传言。

皇帝欣然点头:“那就先赏个美人的位份吧。日后若是诞育皇嗣有功,自然还有封赏。”

于是不到半日,朝野上下便都知dào

宫里多了一位怀有龙胎的赵美人。R1152(

)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拜谢

消息传到贤王府后,李延年也意wài

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征了一下,然后便道:“那女人倒有两把刷子。”

倒不是说赵湘妃,而是指郁小仙。

顿了顿,他又抬头问夜七:“还没查出她的药是从哪来的吗?”

书房的外门关着,不过晚霞的艳光还是从窗纸里透了进来。照的整个书房都晕红一片,显得格外柔和。

夜七非常惭愧,低着头请罪道:“属下无能。开国侯府上并无多大的药材进出,属下也没找到过什么炼丹药的炉子……”

而且开国侯夫人近日一心养胎,根本就没碰过什么药材……

那些秘药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既然圣上没什么事,那宫女又怀孕了,那边也不用一直盯着了。”李延年摆手让对方下去,然后便靠在椅背上默默想着事情。他越想越皱眉,暗想郁小仙和周思敏还真不愧是母女,身上谜团众多,连他的暗卫出手都查不清楚。

不过周思敏这几年的状况,他倒是了如指掌。迷糊的不过是对方的从前罢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陈琳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李延年道:“王爷,周小姐想要见你一面。”

李延年抬起眼皮,懒洋洋道:“人呢?”

陈琳便走到门外,让周思敏独自进了门。

周思敏见怪不怪,便大大方方的进了门。不过她并没有将门关上,淡淡的晚霞光芒自她身后照来,叫她看上去就好像是踏着光进来了一样。

李延年眯着眼,看着周思敏逆着光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便开口淡淡问道:“你找本王有何事?”

周思敏在离他一人远的地方站定,规规矩矩的给对方行了个礼,然后才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李延年今日穿了一件白底云纹的锦缎素袍,领口和袖口都镶了宽边的竹叶青缎边,倒将对方往日里时隐时现的戾气盖去了好多,端的是一位翩翩如玉的佳公子。再加上这般慵懒放松的神态,根本没有半点危险的气息。

“王爷。”周思敏想起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未婚夫,脸上难免有些泛红,瞥了一眼后便转过了视线,低低说道:“思敏是特来谢过王爷大恩的。若不是王爷出手,思敏的父母兄长只怕就要被那些恶人算计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很清楚周家与冯家相比,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若非有李延年从旁相帮,周家人的下场也不会比宝剑那几个丫头好到哪去。

李延年听了,便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一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这种做了好事被人当面表达谢意的喜悦,是个人都不会讨厌的。

“王爷还是要当心……”周思敏见他不在意,便多说了几句:“王爷为了我们一家得罪了那三家,虽然对方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难王爷您。但是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还想提醒一下对方注意一下冯锦年,因为对方跟一些江湖人士来往频繁。但是又怕说出口后,对方反过来追问她是怎么知dào

的。所以这话便说的有些委婉。

带着一点点忧心和关切的语气。

“虽说王爷您身边也有很多侍卫,那些人可能伤不到您什么……”她踌躇而忧愁的说道:“但总会膈应吧……老是被烦,也挺恶心人的。”

“你为何要对本王说这些?”李延年想起金源已经被关在了大牢内,心里一动便试探道:“你以前不是很怕本王吗?怎么今天的话倒多起来了?”

想起她老是像个见了猫的老鼠一样的躲着他,李延年心里不是不介yì

的。但是听她现在这么关心自己,他又觉得对方顺眼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对方,倒有一点要算前账的意思了。

周思敏听了,脸色微微一白,显然又想起来在这书房里被对方掐着脖子的那一幕了。

“是王爷对民女有误解吧。”她又想起对方近来的态度,以及自己对李延玉的重yào

性,这心里的惧意便也没了,大着胆子说道:“对于一个想要民女性命的人,民女当然会害pà

。”

倒也诚实的说明了原因。

不过李延年早就将那事给忘了。他这一辈子杀过的人不知dào

有多少,便连那些血腥残暴的画面都记不住,更何况周思敏根本就没出事。他只记得自己在元宵节的时候搂着对方上了楼船,再往前……

自己除了怀疑对方跟金世鹏有些联系,也没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吧。

“那你现在怎么不怕本王了?”李延年轻轻哼了一声:“你就这么肯定本王现在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他的情绪有那么明显吗?他要是真的想杀对方只怕早就下手了,还能让她好好的活这么长时间?

周思敏摇摇头,笃定道:“不会。王爷十分爱惜郡主,就算是看在郡主的份上,您也不会对思敏怎么样的。”

若说上辈子她还不能肯定,这辈子见识过周思文对自己的维护之后,她就全明白了。李延年看李延玉的眼神,比周思文还要哀痛怜惜。就好像李延玉不是他妹妹,而是他的女儿一样。

李延年听了,又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聪明。”

说完他便从位子上站起身,慢慢了走到周思敏跟前,伸手将周思敏垂着耳际的一缕头发挑起来,在手指上饶了松、松了又饶,然后语气**的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本王说了要娶你为妻的缘故?嗯?”

轰的一下子,周思敏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往日里和李延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不由自主裂成了碎片从她脑中飘过。她感觉自己的双颊滚烫的骇人,便惊惶的往后退了退,羞恼的说道:“王爷,您请自重!”

这般调戏她,就像个浪荡子一样。哪里还有一个王爷该有的体面!

李延年看到对方像个小兔子一样惊得跳开了,眉头一挑,唇角便翘了起来。

“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劝本王小心那几个杂碎的?”他也不过多挑逗对方,便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两只手指却不停的碾动着,不见停歇。

周思敏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正视着对方,然后道:“王爷,民女一家在王府叨扰多日,实在不敢再麻烦了。今日过来,一是想谢过您的救命大恩,二来,也是该搬出王府回家自住去了。”

老是呆在王府上,先不提周言礼和张氏每日过得有多不自在,就说两人这尴尬的身份,说出去也不太好听。

李延年听了,深深看了周思敏一眼,语气沉沉的问道:“下人们伺候的不好?照顾的不周到?”

也没住几天,怎么就要走了呢?他才从宫里回来,正打算在家里多住几天的。

周思敏这时候要走,实在扫兴。

周思敏听到李延年语气里淡淡的不满,便急忙解释道:“她们伺候的很好,也很周到。但是我哥哥就要成亲了,再不回去打点一下,到时候会闹笑话的。”

李延年听了,脸色缓了缓,淡淡道:“那也用不着你。”

周思敏听了,不禁抬了头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让父母兄长回去,她一个人留下?

李延年瞥见她的神色,想要笑一下,却又感觉笑不出,便道:“你留下。”

停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延玉离不开你。你反正也要嫁进来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分别。”

他语气寡淡,神情自然,完全不像是再说一件多么骇人的事情。

周思敏重生后虽然没以前那般讲规矩了,但是底线还在。听了这话,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不满的说道:“怎么就没分别了?还没成亲就住到夫家去的,就算以后成亲了,也会被旁人看不起的。”

有父母兄长陪着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她一个人长期住在外面,而且还是贤王府这种没有长辈操持后院的外面,外面的人即使不敢当面瞧不起她,背后里指指点点的就免不了了……

而且就算外人不说可周思敏自己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是么?”李延年听了,也微微皱起了眉毛。他没有父母教导,全靠皇帝时不时给他指几个师傅来领他读书习武。对内宅上的东西,他却是从没注意过。

“那你父母明日先回去,你留下到下午再走。”他的语气带着不容辨认的固执,对周思敏道:“我有一个人想带你去见一见。”

语气虽然硬邦邦的,却不再自称本王了。

不过这种微小的变化周思敏并没有发觉,她还是有些发愁:“可民女已经接了首阳王府的帖子,准bèi

明日去拜访一趟呢。”

她也没料到李延年居然会挽留她,更没想到,对方这还不是客气,而是真的有事要找她。首阳王府那边,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对她有恩,她不好拒绝;但贤王这边,更是救了她一家子的性命,还是她将来的丈夫,她就更不应该推脱了……

她一时间便为难无比。

可李延年却笑了:“这有什么。我陪着你先去首阳王府走一趟;然后你再陪着我去见一见那个人。”

反正他也收了周文和的帖子,原本明天就要过去一趟的。两人之间行动一致,完全不会被耽误到。

周思敏听了,再没什么理由反对了,当即便点了点头:“那民女这就下去和父母说一声了。他们明天一早就回去,然后我和你走。”

李延年见她乖顺,脸上笑容便深了好多,语气也难得的温柔起来:“去吧,需yào

什么就让陈琳去办。”R1152

第二百四十六章 孝南

翌日一早,周言礼夫妇领着长子和幼女去前院给李延年告辞。原本还以为对方不会出来见他们的,却不料李延年并没有摆出什么王爷的架子,反而给两人执了晚辈礼一直将人给送到了府门口。

算是做足了体面。

张氏直到回了家还晕乎乎的,喃喃道:“我这不是做梦吧。王爷还朝着我作揖了呢!”

周言礼也十分激动,但却见不得张氏这样子,正了正脸色道:“这是王爷守礼,也是王爷给咱们思敏脸面。不过咱们以后也不能因为这原因就将眼珠子移到头顶上去了。你在王爷面前,也万万别摆出那等岳母的派头!”

虽然还未定亲,但是在王府时,周言礼已经将庚帖给了陈管家,陈管家也拿了王爷的庚帖找人去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又因为李延年在外早早就放了话,是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dào

周家要和王爷结亲了。

张氏听到周言礼居然这么说她,顿时就委屈了,嗔道:“原来在爷心里,我就那么不懂事啊。”

周言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道:“我就那么一说,你听听就算了呗。”

说的周思静都笑了起来。

抱着她的周思文便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笑什么?这么小的人也听的懂?咯咯咯……”

一边说一边就模仿起周思静的笑声来,气的周思静就要去挠对方的鼻子。

周言礼和张氏见了也是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和谐。

而另一边,李延年已经带着周思敏进了首阳王府。李延玉跟在周思敏身后,像个尾巴一样,周思敏去哪她就跟到哪,很是吸引众人的眼光。

几人在前院的花厅里见了面,周思敏只跟周文和匆匆见了一礼,然后便被严子陵往后院带去了。

不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周思敏却感觉总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因此去往后院的路上,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李延年那人沉闷的很,你嫁给他不觉得亏吗?”严子陵面色不善的说道:“我看他也就相中了你能照顾他妹妹,根本就不是心悦你。”

一边说一边就瞥了跟在周思敏另一边的李延玉一眼。见到对方的手一直拉着周思敏的衣袖,她就恨不能剁了那手。

而李延玉感受到严子陵的视线后,手拉的更紧了。

周思敏此刻正在想自己见到周文和后的不对劲之处,所以听到严子陵的话后,便也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别的。

可严子陵却气恼起来:“你知dào

了还要嫁他?”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吓得李延玉一个哆嗦,便一下子抱住了周思敏。

“你干什么?”周思敏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安慰李延玉,一边回给了严子陵一个无奈的眼神:“你吓到延玉了。”

跟在李延玉身后伺候的丫鬟们也对严子陵怒目而视。尤其是百灵,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要跟陈管家告密。这个野蛮的护国公主一直在未来王妃的耳边说王爷的坏话,真是坏透了!

虽然知dào

周思敏这般抱着李延玉时并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但严子陵依旧觉得很刺眼。她当即便凉凉的看了李延玉一眼,然后对周思敏冷笑道:“看来你很甘愿去做这个王妃……连人家妹妹都收服了……”

语气酸涩,表情也很古怪。

周思敏听她语气怪里怪气的,便有些恼怒:“不然呢。嫁你吗?”

若说严子陵是个男人,她说不得也就嫁了对方了。可对方偏偏是个女人,她也不知dào

该怎么和对方相处了。

严子陵被周思敏说的一愣,然后又凄凉的笑了一下,眼睛里却闪亮亮的,好似有水光在滚动。

“我倒是想呢……”她嘴角勾着:“哪怕是多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也不会放qì

啊……”

老天爷对她何其不公!严子陵既愤nù

又无奈,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绝望气息。

周星和周辰见了,顿时就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主子,不是要去见世子妃的么。”周辰忙上前打圆场:“可别叫世子妃等急了。”

周星则默默挡在了百灵几个的前面,不叫她们看到严子陵的异状。

周思敏见严子陵那样子,心里一软,便低了头说道:“延玉就跟个孩子一样,你别跟她多计较。”

然后也不忍再去看严子陵的表情,直接拉着李延玉就往前走去。

首阳王府的引路丫鬟原本为难的要命,现在见到客人没有闹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带着人往顾氏所住的院子走去。

虽然首阳王和王妃并不在京中住,但是周文和与顾氏还是将王府的正院空在了那里,他们夫妇则住在了正院旁边的和芳苑内。如今正是花草最繁茂的时候,所以走来的这一路上花叶繁茂,景致错落,竟处处都是风景。

不过周思敏并没有心思欣赏美景,脚步略急的赶到顾氏的住处后,见严子陵并没有追上来,这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停下来,略微整了整衣衫,又仔细打量了李延玉一番,见对方的仪容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她才郑重的进了正厅。

顾氏正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听奴婢禀告说周思敏来了之后,她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周思敏一进门,在丫鬟的带领下便进了旁边的暖阁里。然后一抬头便见到了脸色枯黄的顾氏。

她急忙往前走了几步,冲到顾氏床边连声问道:“夫人……你怎么……”

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顾氏昔日只是体弱,脸色也只是苍白。可如今再看对方,却见她整个人枯瘦如柴,脸色干瘪蜡黄,两个眼窝深深凹陷着,叫人看了又惧又怜。

顾氏喘了几口气后,才勉强笑了笑,拉着周思敏的手说道:“我没事。这都拖拖拉拉的两三年了,死不掉活不成的,都习惯了。”

声音也很暗哑,一点都没有三年前的清丽悦耳。

周思敏眼睛有些酸涩,便问:“可叫顾先生看了?顾先生久负盛名,最擅长各种疑难杂症。夫人沉疴多年,若是他出手,只怕很快就能痊愈的。”

可顾氏却摇了摇头:“不成的……不成的啊……”

她这是心病,顾西庭便是神仙都救不了她!

周思敏握着对方枯瘦的手,感觉对方就好像一根枯死了的大树,不知dào

生机在哪。

“这是郡主吧?”顾氏转头看了看李延玉,见对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纯净双眼,便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当年的眼神。

“好孩子……”她忍不住就想上前摸一摸对方,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李延玉就躲到了周思敏身后。

百灵等人不由就松了一口气。不是她们没良心,而是在她们眼中,郡主的安危大过一切。万一这世子夫人的病气过到了郡主身上,她们是一个都活不成的。

周思敏也有些尴尬,又有些欢喜,连忙解释道:“郡主不是故yì

的。她以前倒不知dào

害羞,也不会躲避。现在这样子,思敏心里其实是很欢喜的。世子夫人,您别介yì

,就把她当做孩子一样看待就行了。”

顾氏垂下手,神色也不恼,只是不断点头说道:“这样好!这样好!认生的孩子不会被歹人骗。”

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我的孝南当年若不是被我养成了那不认生的性子,他也不会被歹人骗走了!三年了,他走的时候才七岁,现在应该有十岁了吧。也不知dào

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挨饿受冻……”

这事真是不能想,越想越害pà

,越想越揪心。可顾氏却总忍不住去想,想她那个如珠如宝疼宠着长大的儿子到底被拐卖去了哪里。周孝南被拐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会不会给卖到哪家大户人家做了小厮,又或者进了那腌臜的地方……

因为这事,周文和不知dào

逛了多少小倌馆,倒又叫很多人传出了那不堪的流言出来。周文和虽然不在乎,但是每每一回到家来到妻子面前时,就要和对方抱在一起大哭一顿。所以这三年,不仅顾氏变了许多,便是周文和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身边的丫鬟婆子急忙上前来劝,又将自己听说过的山里人生不出儿子就会买一个回去养着的话说给顾氏听。说那些人买来了儿子后也是千疼万宠的,绝不会叫那养子吃苦受罪的。

绝口不提周孝南有可能被卖走做了奴才的猜测。

可是周思敏的脑中却猛然跳进来一个小厮的身影来。她几乎要尖叫出声,然后一转头,瞪着顾氏干巴巴问道:“世子夫人……若是,若是孝南被卖到别人家做了小厮的话……你,你要怎么办……”

她的心扑通扑通一直跳,就好像一个压不住就要跳出胸腔一样。

首阳王府的丫鬟婆子听到周思敏居然这么问,一个个的都瞪圆了眼睛朝着周思敏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嬷嬷还十分鄙夷的骂了出来:“呸!哪里来的泥腿子,也敢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是不是活腻歪了!”

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将周思敏赶出去。

周星和周辰忙上前准bèi

制止。

“住手!”顾氏却突然转头对那婆子喝道:“再敢对贵客无礼,就打死了扔出去!”

她虽然久病,但是因为周文和的爱hù

,是以这些奴才依旧怵她。一看顾氏发火了,便全都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

顾氏这才又转过头,紧紧抓着周思敏的手,哆嗦着问道:“你……你是不是看到孝南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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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确定

周思敏不知dào

是该摇头还是点头。看着顾氏那满是期待的双眸,她心里一痛,便更觉难以开口。

“思敏也不知是不是……”她踌躇的说道:“您也知dào

的,这么大的孩子变化最大,十天就一变样,更别提已经过去了三年……”

其实她心里已有**分确定了。虽然她并没有见过周孝南几次,印象也不深,但是对方那种一见到自己就扑上来要说话的样子很是可疑。

若不是认识她,那孩子为何会那般激动。

只可惜她那时候也急,又是闯入了人家的祠堂正心虚,走的便有些匆忙。虽然也有疑惑,但过后却忘了。

现在想起,真是越想越觉得可疑。

“那你带我去看!”顾氏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周思敏的手臂,力qì

大的惊人:“我的孩子!我一定认得出!不管过多少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了我都认得出!”

她太激动了!声音竟有些凄厉。一双眼死死的瞪着周思敏,那种乞求和期盼竟是谁见了都不忍心拒绝。

身边的奴仆不敢叫她出事,便有些幽怨的看着周思敏,觉得对方不懂事也不会说话。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有人上门说找到了小少爷的。可哪一次是真的?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朝首阳王府讨个赏钱罢了。是的话最好,王府就欠了他天大的恩情;就算不是,王府难不成还会责怪他们不成?若要那样做,以后还有谁敢帮着找人?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不止世子和世子夫人接近崩溃。就连他们这些奴才们都快被烦死了。

“您别激动!”周思敏任由顾氏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的汗都冒出来了,却还得耐心的安抚她道:“您这个样子,就连下床都困难,又怎么能去认人?不如先将身子养好了,好歹能下床走两步了再说啊。”

她非常理解顾氏的心情,也十分同情对方的遭遇,口气便愈发的温柔:“再说了,思敏才见过小少爷几次?万一是思敏记错了呢。不如您让下人们拿几张当年画的画像来,叫思敏认一认?”

她害pà

对方情绪大起大落更伤了身体,便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事缓缓告知。

顾氏一听,双手渐渐松开,却还是满含期望,对着下人一使眼色,对方便到内室去取了几张画像回来。

周思敏接了画像,便在顾氏床榻边上认真看着,越看越确定王家祠堂的那个哑孩就是画上的周孝南!三年过去,对方竟没什么太大变化,若是王家人看到这画像,定会认出那个点灯小厮正是周孝南的!

可他们从未说起过!他们是故yì

的还是真的不知?

那么天真烂漫的孩子竟被人活活毒哑了?还作践他去侍奉死人!王青鸿到底知不知dào

对方的身份?这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她心里真是又震惊又悲痛!情绪竟激烈到想控zhì

都控zhì

不了的境地了。

顾氏紧紧盯着周思敏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周思敏是确定了!

“你确定就是他对不对?”她语气饱含期待,却又有些害pà

。因为周思敏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惊喜,反而十分悲愤,便惴惴的问道:“他过得很不好?”

难不成还真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她的孝南被那等喜好男风的畜牲买去做娈童了?!

“嗯。”周思敏低低应道:“我确定是他。”

她不敢去看顾氏的眼睛,生怕对方会问出什么别的问题来。但是必须让顾氏知dào

周孝南还活着,并且已经有了可以找寻的线索!只有这样,对方才有勇气活下去。

果然,顾氏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起来!喜气由她的心里慢慢朝外发散,就好像枯木逢春一般,叫她一下子就有了生命力。

“周小姐……”顾氏身边的大丫鬟却觉得周思敏的话一点儿也不可信:“人还没见到,您就敢这么肯定?若是找回了人再发xiàn

不是小少爷,您这不是叫我们夫人再伤心一次吗?”

若是对方说的模糊一点,她们还不会怀疑;可对方这么肯定,反而叫人心生疑窦,直觉就要将人往坏处去想。

周思敏听了,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头,朝着顾氏说道:“夫人,思敏非常肯定那人就是小少爷。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鉴于您的身体情况,思敏觉得现在还不能告sù

您。若您想知dào

,就先养好身体再说。”

顾氏听了,越发肯定周孝南是被人糟蹋了。不然周思敏为何这般踌躇呢。这样想着,喜气便慢慢从她脸上退去,人又有些萎靡起来。

不过却还是比周思敏刚进来时好了太多。

她见顾氏没有追问,心里一松便又环顾了左右,见到大多数人脸上都透漏着浓浓的不信任神色,却也并不介yì



“不过您放心,思敏会先告知世子的。”她低声道:“若是世子也不信,那夫人您也不必知dào

了……”

周文和再怎么样,好歹还是个男人。承shòu能力应该比顾氏要强上很多吧。

“我信你。”门外突然传来了严子陵的声音。

众人一转头,便见到对方慢慢走了进来,眼神锐利的在屋子里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对顾氏道:“在小少爷找到之前,这些人还是别出王府了吧!”

若真如周思敏说的那样,周孝南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做了小厮,那么一旦风声走漏。不仅周思敏有危险,便是那户人家也有可能为了保命而将周孝南灭口。毕竟囚禁王府的小少爷为奴,即便他是不知情的,也可能会招来王府的怨恨。

所以这些奴才必须要控zhì

起来!

顾氏一听,脸色神情一凛,便点了点头道:“就照青岚说的去办吧。”

一屋子的丫鬟全都吓白了脸,却连求情都不敢,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祈祷小少爷早些被找回来,她们也好早些获得自由。

顾氏见了便又转头看周思敏,对她道:“我也是信你的。只是你的丫鬟……”

她更为难的是贤王府的丫鬟,刚才的话她们都听到了。

百灵几个也是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看着周思敏。

周思敏便垂眸说道:“夫人,她们都不是碎嘴的人。贤王府出来的奴婢,自然不用说。我身边这两个,又都是青岚送的。您若不放心,我就把她们还还给青岚。”

不是她敢替百灵几个打包票,而是她笃定了百灵几个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李延年看眼珠子一样的看着李延玉,给她挑的人会差到哪去?而且这些人是知dào

李延年和周文和的关系的。若是敢在这事情上碎嘴,岂不是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顾氏便笑了一下:“既然能得你这么夸赞,那她们就都是个好的。”

她很想问问周思敏关于周孝南的其他情况,又怕问出来后发xiàn

那其实不是周孝南。三年了,她一直在希望和失望里徘徊。人人都觉得她得了希望后失望更大,却不知dào

她宁愿多一点希望,也好过现在这样什么消息都没有。

百灵几个一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周思敏的感激之心便越发重了。

“青岚,你去将世子叫过来,让他去抱香馆见周小姐。”顾氏低低喘着气对严子陵道:“也省的周小姐再多跑了。”

严子陵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去。这事不能叫更多的人知dào

了,便只能由她亲自去跟周文和说。

周思敏便低了头,对顾氏轻声道:“对不住,是思敏没考lǜ

周全,就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

顾氏听了,便摇摇头:“你别多心。你想,世子和我又怎会管不住王府的下人,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再说了,站在我屋子里伺候的,哪一个没有拖家带口的。她们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人考lǜ

吧。”

前一句话只是感叹,后一句就成了威胁了。

站在屋子里的奴婢们都纷纷低了头,主动上前赌咒发誓,说自己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顾氏也不拒绝,就靠在床上听着她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表着忠心。一圈轮下来,顾氏才让人带着周思敏去了抱香馆。

想着严子陵才走没多久,周思敏便也没有着急,不疾不徐的跟在引路的丫鬟后面朝着抱香馆走了过去。结果到了地方才发xiàn

,周文和竟早早就等在里面了。

李延年也在,坐在上首沉默的想着什么。见她来了,目光立kè

便移了过来,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顿时就红了脸,极尴尬的就要上前给几人见礼。

周文和却不想磨蹭,一见她就冲了上来,红着眼问道:“你真的能确定你看的那孩子就是孝南?”

周思敏抬起头,看到对方凹陷的双颊以及急切的双眼,便重重点了点头:“嗯,思敏很确定。”

然后又道:“因为不仅是我觉得他像,更因为他见到我后也十分激动。就好像很久前就认识我一样。”

周文和听了,声音都抖了:“那他就没告sù

你他的身份?还是说他是被人所迫,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周文和就想到了太多的可能性。也许是周孝南身边还有主人在,不敢告sù

周思敏他的身份;又或者说周孝南也害pà

自己认错了人,还在犹豫?

看不管怎么说,周孝南失去了自由是肯定的。要不然对方早就找上门来了!

周思敏听到周文和的话后,脸上立kè

便浮出一抹痛色,涩涩的开口说道:“不是的。他是哑巴,根本就说不了话。”

屋子里一下子就空寂下来。然后咚的一声,周文和直直载倒在了地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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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皇城

周思敏高估了周文和的承shòu能力。看到周文和昏倒在地,她顿时就手足无措了。

她从未有过孩子,根本体会不到父母听到孩子被人残忍的对待后那种无法接受的心情。

更何况周文和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呢。

“夜一!”李延年沉声唤了一声。

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自屋顶落下,迅速蹿到了周文和身边,将人给扛了起来。

然后转过了头去看李延年。

李延年道:“送到世子夫人那去。”

夜一听了,头也不抬,转身就走了出去。

严子陵见状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不过张了张口还是没说的出来。她是担心李延年就这么将人给送过去,会吓坏了顾氏。可顾氏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有权在丈夫发生危险时知dào

详情。

她没有资格拦下来。

周思敏却很担心,问李延年道:“世子夫人身体不好,她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吗?”

儿子还没救回来,相公倒先昏过去了……

李延年却毫不在意,淡淡说道:“这么多年都撑下来了,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周文和只是昏过去罢了,又没死了。就算不请大夫,由着他在床上躺一躺,一会儿也就醒了。

更何况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还坚韧呢。顾氏能拖着这么破败的身子撑过三年,就绝不会是那等接受不起打击的软弱性子。

“周孝南在京城?”他并不担心周文和夫妇的情况,但是对周孝南的境况还是很关心的。

周思敏点了点头。

李延年皱了皱眉:“王家还是冯家?”

周思敏讶异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知dào

对方为什么会怀疑这两家的,便回道:“在王家。”

然后便将自己在王家的所作所为从头至尾的讲了一遍。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是当周思敏说起王家人的轻视以及韩氏对自己的威逼时,依旧会生气。待说到那点灯小厮朝着自己不停的摆手欲要说话的样子时,她又忍不住想要骂一骂自己有多蠢了。

那么明显的求救,她都看不出来!

众人都感觉很不好。李延年面上还看不出什么,只是眉头一直皱着。但是严子陵就明显多了,手指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等到周思敏话音刚落,她便冲口道:“王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作践孝南!真当首阳王府是软柿子做的吗?他想捏就捏!”

周思敏听了,也是不好受,垂着头不再说话。她前世只在王家呆了两年,这其中还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所以她对王青鸿只能说是熟悉,却算不得有多了解对方。

她只知dào

对方看着很无害,温文儒雅的并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也许是买错了人。”她猜测道:“等到发xiàn

城里的画像时,怕和王府结怨才隐瞒了下来?”

就算在自己病重的时候,王青鸿除了有些冷淡外也没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样一个人会对一个孩子做下这么残忍的手段来?

周孝南和王含明也差不多大啊!

“这就更不能被原谅了!”严子陵重重在门上捶了一下,然后回望了李延年和周思敏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周思敏身上,沉声道:“我去看一看姨父和姨母,就不招待你们了。”

得了周孝南的消息后,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想立kè

就点了兵马冲进王家将人给搜出来。当然,她也就是想想,当务之急还是得去看看周文和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等对方醒来后再决定怎么做。

周思敏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和王爷还有事,这就要走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随意的做了李延年的主,对方恐怕会有些不乐意。

她便转头看了李延年一眼。

李延年却半点不高兴的神色都没有,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知dào

是讽刺还是欣慰的说道:“难为你还记得啊。”

他还以为他再不出言提醒的话,周思敏就要留下帮着王府找人了呢!

周思敏脸一红,转了头不再多说。

严子陵见了两人的互动后,心里别提有多烦躁了,冷哼了一声抬脚便走出了抱香馆。

李延年还从没被人这般甩过脸色呢。见到严子陵这样的态度后,心情自然不好。他瞥眼瞧了瞧站在一旁的周思敏,冷声的警告道:“她看你的眼神不对,以后离她远点儿!”

对方虽是个女人,眼睛里却直勾勾的充斥着男人才看得懂的**,这叫李延年十分不爽。

可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人的份上,他指不定早就将对方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了。

周思敏听了,顿时就有些慌乱。她不是郁小仙,也不是周思静,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接受的最正统的封建教育,因此被未婚夫当面说出这种话来,她真是又羞又愧,而且还觉得非常委屈。严子陵从姜桐回来后,行为上就很克制,即便言语上叫人有些误会,却也没有十分出格。再者,对方对周家也有大恩,又是个女儿身,是以周思敏倒没有特意的避开过对方。

没想到这也能让李延年挑出刺儿来!

“知dào

了。”她应了一声后,便将头垂的低低的。李延玉便趁机蹭了过来,脑袋抵在她的脸上,笑眯眯的跟周思敏眼睛对眼睛,好似在跟她玩儿一样。

周思敏也笑起来。

李延年见了她俩的模样后,心里的烦躁一下子就去了大半,语气也温和下来:“先把延玉送回王府吧。”

然后便当先往外走去。

周思敏也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没有问要去哪,也没有提议再去跟顾氏告个别。严子陵已经知dào

了周孝南的境况,自然会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周文和听的。而他们也不适合在这时候再到人家面前去添乱了,便拉着李延玉走在了李延年的身后。

王府的管家将人一直送到了门外,谦和而又恭顺。李延年淡淡的说道:“若你家世子有难处,就让他到贤王府找本王。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他的。”

首阳王府的兵马全在岭南,京中根本没什么势力,想要救人,可没那么容易。

那管家连忙点头应下,不停的跟李延年道谢。

快到午时了,阳光**辣的有些灼人。周思敏和李延玉一人带了个帷帽,慢腾腾上了马车。又过不多久,马车便缓缓的驶动起来,然后在马车和缓的颠簸里,周思敏和李延玉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瞌睡。

不过这样的倦意并未持续多久,只因为路程太近,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两人下了马车,到后院又用了饭后,周思敏才放了李延玉去午睡。

而周思敏却不得闲,她还要顶着大太阳跟着李延年出门去。

李延年的说法是带她去见一个人。她的猜测是这人应该自己认识的。又或者是李延年觉得她应该认识的。要不然李延年不会特意的拉着她去见面。

可还没等她见到人,周思敏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王爷,您要带思敏进皇宫?”站在巍峨的皇城外头,周思敏惊讶非常,觉得她就是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李延年会带她来这里。

李延年却没有立kè

回答她,指着周星和周辰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然后便以眼神示意周思敏跟上他。

事到如今,周思敏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了。无奈的往前小跑了几步,她跟在李延年的身侧,大咧咧就进了皇城的外门。

守卫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也没问他们要什么腰牌登记什么名字,就好像她和李延年都不存zài

似的。

襄平的皇宫分为外皇城和内皇城。外皇城是诸如宗正府,内务府,以及御史台内衙的所在地,是中央机构的集中办事处。内皇城才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皇宫,是皇帝生活和处理政务的地方。

李延年将周思敏带进外皇城后,便朝着东南方向走去。周思敏见对方并没有带她去见皇帝的意思,心里一松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她还以为李延年想带她去见一见皇帝,然后看看王家所说的那副被猫抓破的画还能不能修复过来的。

如今看来,李延年并没有进宫的意思?

虽然进皇宫面圣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可她并不稀罕。前世的时候,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都将她那修复书画的手艺当成了谄媚圣上的工具。却从没想过,她一个女子,万一一紧张有哪张字画没修复好,又或是圣上心情不好的话,她得承shòu多大的风险。

伴君如伴虎,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种紧张兮兮的生活。

“到了。”李延年站在御史台的大门前对她道:“一会儿只管跟着我,对旁的人都无须理会。”

周思敏点了点头,往李延年身侧走的更近了些。

李延年余光瞄见了,便满yì

的勾唇笑了一下,带着人便进了御史台內衙的大门。

路邢台接了手下的报gào

后,便飞奔到了前头迎接着李延年的到来。

“早知dào

王爷要来的话,属下就站到皇城门口等着了。”他笑呵呵的看了周思敏一眼,问道:“这位是?”

一个姿容艳丽的小娘子,看装扮还是未婚,怎么会来御史台呢。

李延年淡淡看了他一眼,极简单的介shào

道:“这是本王的未婚妻”

未婚妻?

路邢台忍不住就多看了周思敏一眼:这就是那个叫王爷冲冠一怒的红颜了?怪不得啊,长得这般水灵漂亮,任谁都舍不得对方掉眼泪吧。

“金源呢?”李延年见了路邢台的目光后,面色一寒,语气冰冰凉的说道:“还不快带本王进去看看!”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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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进宫

路刑台如今也有五十好几了,又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不管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又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没一个能让他有这般警惕的威压的。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惭愧,怎么能将匪徒和皇帝相提并论呢……

他真是大逆不道!

“王爷,囚牢里污秽,不如将那金源带到后衙让王爷您来审讯?”路刑台脑门上滴着汗,微微躬着身子试探着问道。

李延年却冷哼了一声:“那金源武功高强,你把他放出来,叫他跑了可怎么办?”

他还打算留着对方的狗命去钓那金世鹏过来呢。

路刑台腰弯的更低了,嘟囔道:“微臣这不是怕冲撞了周小姐么。”

气氛微微停滞了一下,路刑台便又直起身子偷瞄了李延年一眼。却见李延年正望着周思敏,目光有些奇怪。

周思敏也不敢说大话称自己不怕冲撞,微微抬眸看了李延年一眼,犹豫道:“王爷,民女也不认得什么金源。要不就别去见了?”

她已经在脑子里来回翻了好几遍前身的记忆了,确实没见有金源这号人物出现过。真不知dào

李延年非要让她过来见这人干嘛!

李延年见状,便知对方还是害pà

的,声音微微低沉了许多,他转头对路刑台说道:“那就去后衙吧。给他多灌几碗软筋散,多加几道锁链。”

路刑台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叫来了两个副手,让他们下去提人。

“王爷这边请。”他吩咐完了事情,便亲自带着李延年朝后衙走去。

外皇城内的提刑司面积不大,只因这里是路刑台及几位副手的办公之地,衙门下面的地牢里看管的也都是一些窥视宫门的嫌犯。主要卷宗和人犯却都在兴化坊内的提刑司外衙里。

一行人行到后衙,便见小院里建筑简单,环境整洁,既没有假山花木,又没有花阶铺地。若要说有什么特别,便是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还架了几个衣架,上面晾晒了一些简单的衣物。

一点儿也不像提刑司后衙,倒跟普通人家的后院差不多。

路刑台见周思敏目露惊讶之色,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老夫家眷不在京城,便没在外头置宅子。”

反正后衙里也有留值的房间,他作为刑台,占上几间自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周思敏却更惊讶了。不过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京城里头房价高的离谱,这位刑台大人素有清名,只怕是没那闲钱置宅子吧。

“圣上不是给你赐了宅子么。”李延年却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

作为从寒门里走出来的榜样,路刑台还是很能干的。而当今圣上又不是什么昏君,自然不会亏待了能臣。

路刑台老脸一跨,苦恼的说道:“王爷,圣上是赐了宅子给微臣。但是有了宅子就要买人打理;住的离皇宫远了,还得买马买车,不然还赶不及来上朝。这买人买车都是钱啊。微臣就一个人,每天能吃的饱就算了;睡觉不过就一张床的地方,要那么大干嘛?”

还不如将这些钱省下来回老家多买几块地呢!路刑台是从底层升上来的,李延年不会理解他对土地有多执着的。

李延年听了,也不多说。每个人生活的态度和方式都不一样,你不能因为对方和你不同,就硬要说对方是错的。

路刑台将人引到了后衙的小套间里,让下属给两人上了热茶,然后便陪在一边说话。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咣当咣当的响声,周思敏抬头望去,便见一个身量中等、年纪在三十左右的白面男子被人给押了进来。

想来这人就是金源了。

“贤王爷?”

金源刚一进门就朝着李延年看了过去,态度不见恭敬,却也说不上无礼,倒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放肆!”路刑台当即便怒了:“你敢对王爷不敬?”

然后便对后面的两个下属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只在金源腿窝里轻轻踢了一下,金源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被灌了好几碗的软筋散,不仅身上没什么力qì

,便连眼皮都觉得很重。这会儿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自然是别人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

李延年却并未理会对方,而是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转头问周思敏道:“你看他眼熟么?”

金源和金世鹏上相上有七分相似,周思敏若是和金世鹏熟稔,便不会轻易摇头。

周思敏看了对方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我应该认识他吗?”她转头问李延年。

李延年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他是从姜桐来的。”

周思敏一听,顿时就联想到张成澜身上去了。难道这些人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责,会牵连到张成澜?要不然李延年将自己弄来干嘛!

难道因为张成澜去找过她,便也怀疑她和这些姜桐人有关系?

“带下去吧。”李延年对路刑台道:“此人身份特殊,还需严加看管。”

路刑台被弄得一头雾水,费这么大劲将人带过来,就为了给你未婚妻瞧上一眼?难道是你未婚妻说从未见过姜桐人,你就带她进来长见识了?

心里暗自嘀咕了两句,路刑台便挥挥手让属下将人给带下去了。

李延年也不多留,和路刑台又聊了两句后便带着周思敏离开了。

刚一出了提刑司的大门,便从旁边蹿出来一个黑影。周思敏吓了一跳,李延年却十分镇静,淡淡问道:“什么事?”

那人低着头恭敬的回道:“齐王在马场被太子撞伤,这会儿正在藻华宫里躺着。圣上听说您和周小姐进了宫,便差奴婢前来接您二位过去。”

声音尖细,却原来是个太监。

李延年听了,眉头一皱。齐王便是二皇子,但他早早就被分出宫外居住了,没有特殊的情况是不能留宿宫中的。他是宗正,皇子出了事,有了纠纷,找他去调解处理也说的过去。

“伤势很严重?”他倒没在乎皇帝要宣见周思敏的事情,只是问起了齐王的伤势。

那太监回道:“伤了左臂。”

“是贵妃求情叫齐王在宫中留宿了?”

要不然皇帝也不会这么为难,非要他去处理这事。

“正是。”

李延年听了,便冷笑了一声,又问:“太子可有受罚?”

“正待王爷前去处理。”那太监道:“圣上不悦,有意要问责太傅。”

原本周思敏还没觉得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的,一听圣上要问责太傅,她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她外祖父也是太傅呢,前几日说是伤刚好些了就闹着去给太子讲课。

李延年却似乎看出了对方所忧,便问那太监道:“是哪一位太傅?”

太子太傅共有六位,郁老太爷不过是其中之一。

“回王爷,是史太傅。”

史太傅?礼部尚书史玉洁啊……

看来太子是礼仪上失了妥当,所以皇帝才迁怒到了史玉洁。

李延年心里一松,转头对周思敏道:“不是外祖父,你不用担心。”

语气自然的就好像郁老爷子也是他的亲外祖一样。

到了这时候,周思敏哪里还会计较旁的,便仰起脸,朝对方笑了一下:“谢谢你。”

若不是李延年,她都不知dào

该怎么问出口。

走在他们身侧的太监只觉得一阵晃眼。两位,还没成亲呐!好歹收敛一点啊!

几人穿过内宫门时被步芳军拦了下来,哪怕是李延年都被侍卫盘问了一通。这让周思敏很是诧异。

她一直以为李延年掌管着步芳军,出入内宫便无需yào

检查的呢。

盘问无误后,几人才被放了行进了宫门。看着巍峨而熟悉的宫殿,周思敏一阵腿软。

这又是她不喜欢来皇宫的另一个原因了。除非皇帝金口赐你御撵,否则哪怕是李延年这样的王爷,出入宫门也只能用走的。不过他今日走路比较慢,倒让那太监又一阵腹诽。

王爷这是在配合未婚妻的步子吧。走的这么磨蹭,等你们到了,天都要黑了好吗?

不过周思敏的步子在女子之中已经算快的了,所以几人一路走到昭仁殿时,天边才刚刚出现红霞。

小太监先进门通报了一声,然后才有人出来领着李延年和周思敏进了门。

规规矩矩给皇帝行了一礼,李延年倒是被赐坐了,她还得站在大殿中央等着皇帝的盘问。

“你是郁太傅的外孙女儿?”皇帝见周思敏礼仪周到,模样也顺眼,便难得的和对方多说了几句:“师从潘大师?”

周思敏脸上不见慌乱,声音也极平稳:“回圣上的话,民女是太傅外孙女,也是潘大师的关门弟子。”

明明是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但是不亲自从她嘴里说出来,人们总要怀疑一番的。

原因无它,只因她年纪太小。

“那正好,朕这里有一副字画,朕甚为喜欢。只可惜被猫儿给抓烂了。”皇帝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既然是潘大师的弟子,将其恢复如初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忍不住就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李延年。

李延年却白了他一眼,没等周思敏回话呢,便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世上哪有一定会成功办成的事情。圣上这般故yì

为难旁人,不是明君所为。”

周思敏在底下听了,既感动又担心。感动李延年为自己拒绝皇帝,担心他这般说话会叫皇帝恼怒。

“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护着了!”皇帝还真恼了,抓起御案上的折子就朝着李延年扔了过去:“有了媳妇忘了兄长!跟这逆子一样,礼仪白学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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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太子

大殿里的人都吓的呆住了。

李延年却冷哼了一声,捏着刚刚接到手的奏章,对皇帝说道:“圣上,这奏折也是您的臣子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就这么拿出来砸人,御史们可又有话要说了。”

然后招呼着一直很淡定的富公公将奏折给送了回去。

皇帝却斜眼看着他道:“你别给朕打马虎眼。到底能不能让你媳妇帮朕这个忙你给朕一个准话!宫里的那些裱画匠全都是酒囊饭蛋,见面就摇头,说神仙来了都修不好。你媳妇要是有本事给朕恢复如初,朕就赏她个十抬嫁妆!如何?”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叫一旁的富公公看的直摇头:威严赫赫的皇帝一碰到贤王爷就不停刷着下限,回回都这样,一回更比一回低,现在连讨价还价的语气都出来了。

李延年摇了摇头:“一百抬!”

“你抢劫啊!”皇帝怒了,又要举起折子朝李延年砸过去,却被富公公眼疾手快一把就给搬空了。

“二十抬!”皇帝无奈,拍案就订了下来!

“你打发叫花子吗?”李延年冷淡的瞟了他一眼:“八十抬!不能再少了。”

“算了算了,五十抬吧!”皇帝不再闹脾气,反而好言说道:“不能再多了啊。朕的长公主出嫁也才一百二十八抬。朕给你五十抬,你自己再凑个五十八抬,不正好一百零八抬么?”

他目露鄙夷的看着李延年道:“总不能朕给你媳妇的比你自己给的还要多吧?”

可李延年却摇了摇头道:“陛下给的是添妆,是嫁妆。微臣准bèi

的是聘礼,自然是一百零八抬一抬都不会少的!”

嫁妆和聘礼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他虽然没结过婚,常识还是知dào

的好嘛!

皇帝语塞,然后又恼怒起来:“可你的聘礼再加上朕的嫁妆,她就逾制了!”

公主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郡王女为一百零八抬。周思敏虽然不是郡王女,但她要嫁的是王爷,准bèi

个一百零八抬的嫁妆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要再多,那就是于礼不合了。

可李延年却并不上当,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说道:“圣上,此事就不容您操心了。您尽管给她送,微臣也保证不会逾制。”

大不了到时候两抬合为一抬,挤挤塞塞就行了啊!谁也没规定说嫁妆箱子一定是标准的那么大啊。他完全可以找工匠做的更大一些的!

皇帝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堂弟会这么无赖,瞪着对方看了半晌后才发觉他还没问过女方的意思呢。

“周十,你觉得朕请你裱个画,该给你多少银两才合适?”他不在跟李延年磨叽,便转了头神色严肃的朝着周思敏问道:“你总不会比你师傅还厉害吧?”

他还不信了,这小女子第一次进宫,吓都被吓死了,还敢收他的钱?只要对方说不收钱,李延年这面子就落定了!

周思敏虽然很震惊李延年和皇帝的相处模式,但是却并没有被皇帝此刻的神色给吓到。

“回圣上的话。”她低眉顺眼,声音轻柔的说道:“若圣上是以天子的身份来要求思敏的话,思敏自然会尽lì

给圣上做好这事,且不敢收圣上半两银子;若圣上以王爷兄长的身份要求思敏,思敏则会将这事当做是长辈的考验,也会尽自己所能做到圣上和王爷都满yì

为止。至于银钱,呵呵……思敏只收添妆礼,手工钱却是不敢要的。”

开玩笑,这是天子啊。她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问对方要手工费的。即便是师傅在世,也只收赏钱,却从未见过对方跟皇帝事前就谈好了价钱的。

“哦,那就是说无论朕是以天子的身份还是长辈的身份吩咐你做事,你都不会收朕的钱啰?”皇帝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拿到了可以对付李延年的话柄,便转过头对着李延年挑衅的看了一眼,说道:“喏,这可是你媳妇自己说道。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收朕的钱!只有你这个不悌兄长的白眼狼,才见天的惦记着朕的那点子私房!”

可李延年却慢悠悠说道:“君上压榨百姓,长辈欺负晚辈,亏有些人还好意思说出来。”

皇帝被李延年的话给噎的半死,细想想却又真感觉自己有些欺负人。

“哼!不就是几抬添妆礼么。少不了你的总行了吧!”他对李延年道:“做王爷做的这么小气的,全天下也就你这么一个了!”

李延年占了便宜,便也不哼哼了,转过头不再和对方啰嗦。

富公公便极有眼色的让人下去将那幅被毁掉的字画呈了上来,交到了周思敏手中。

周思敏当着皇帝的面将盒子给打开了。里面的字画的确是碎的不成样子,不仅如此,许多碎片还卷的跟个小球一样,一团一团的扔在里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如何?”皇帝急问道:“还能恢复不?”

周思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能恢复个七八分吧。若圣上不介yì

思敏找些材料补齐的话,恢复原样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裱画讲究修旧如旧,若是画上的一些墨迹掉落了,很多人宁可不去填补也要令其保持原样的。

不过,皇帝却不喜欢这样。他最讨厌缺憾,便道:“你尽管去找来补齐。朕就是要它和原先的一模一样才行!”

周思敏心里有了数,便收下了东西应下,然后便被赐了座位坐在李延年的旁边,听着皇帝对她讲这幅字画有多好多富内涵。而周思敏时不时也能接上个一句两句的,让原本就说的兴高采烈的皇帝更加兴奋,差点就在大殿内手舞足蹈起来。

“不是说太子和齐王的事么?”李延年对字画没兴趣,听的烦死了。看着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太子,便找到空挡插话问皇帝道:“怎么老是围着你的画说个没完。”

他们李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奇葩的皇帝,真是给老祖宗丢脸。

皇帝听了,欢愉的语气顿时就低落了下来,恶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太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他们都大了,翅膀也都硬了。朕这个做父皇的是说不得他们了,只能请你这个做皇叔的给他们念叨念叨了。不然等朕一蹬腿一闭眼,这江山都得给他们折腾没了!”

皇帝的口气还算正常,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叫众人一阵心惊。

“圣上息怒啊。”

所有人都颤着心肝跪到了地上。太子更是涕泪交加,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请父皇息怒。”

“都起来!都起来!”皇帝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蹬腿闭眼”的话就吓得跪了一地的人,还真不知dào

是该笑还是该哭。众人嘴上都说希望他万寿无疆,可这里面真心实意的想让他能多活几年的人又有几个呢?

“圣上,便是那普通人家,兄弟姊妹们间还时不时会起个冲突呢,更别提最近被累坏了的皇子了。您只教了他们如何处理政务,叫他们如何统御手下,却从没教过他们如何生活,怎么和兄弟们相处。”李延年劝道:“再说了,这事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呢,一味的责怪进仁也是不妥。”

一边说一边看着皇帝的脸色,见对方不再那么生气了,他才又转了头问太子:“进仁,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皇叔说一说。”

李延年如今已有二十有三,比太子李进仁只大了六岁。但是因为李延年早早就辅佐皇帝管理了步芳军,辈分又高,所有李进仁对这个年轻的皇叔十分恭顺。

“皇叔……”听到李延年还是向着自己的,太子立kè

便抬起头,眼泪又唰唰的流下来。但看在一旁的皇帝眼里便觉得分外的讨厌。若不是对方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身份独一无二,皇帝是绝不会将他立为太子的。

太懦弱了。

李延年在侄儿面前却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耐心问道:“可是你故yì

撞伤进明的?”

太子一听,便顾不上哭了,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侄儿不是故yì

的。只是那马突然就发了狂,若不是有侍卫相救,侄儿也要被摔死了……”

但是他被救及时,除了身上有些擦伤外,其余倒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二皇子李进明比较倒霉,被那畜生给踢了一脚,左胳膊便伤到了。

“可方才领路太监说,你跟进明起了冲突?”李延年又问:“你们是进马场前起的冲突吗?”

太子听了,顿时便露出了一个冤屈的表情出来,可怜兮兮的说道:“不是的。前些日子,姜桐不是送来了好些马来么,那些马的性子很烈,二弟和三弟都骑过了,只有孤没有骑过。然后二弟便和三弟打赌,说孤在那匹马上坚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孤觉得很没面子,就上去了……”

果然还没到一炷香呢,那马就发了狂,差点吓死他不说,还踢伤了李进明。

“二弟被踢伤后,便大骂孤是故yì

纵着马去踢他的。”太子委屈的要死,却又带着不被人信任的愤懑,对着李延年道:“孤当然不肯承认,便上前与他争执……不多久贵妃就来了……”

然后李进明便被接到了藻华宫里,皇帝则将太子带到了昭仁殿,不分青红皂白兜头就将他给骂了一顿。说他心思恶毒,不体恤幼弟,对方都受伤了还要拉着对方争执。

关键是骂完了他还不算,又把史太傅给招进宫臭骂了一顿,说太傅没把他给教好。

这么下面子的事情,叫太子如何能忍受的了呢。尤其是史太傅那一脸失望的神色,以及被迫辞去太傅之职后的轻松都叫太子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差一点就想跟皇帝说他不想做这个太子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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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震怒

李延年听了太子的陈述后,心里便有了大致的推断。他当即便对皇帝说道:“圣上,进明受伤,进仁固然要负一部分责任。但此事也是因进明和进简打赌所致。进仁是两人的兄长,又被圣上封为太子,不管是从身份上还是地位上来说,都应得到他们两个的尊重。可圣上想想看,这两人为何不把身为太子的兄长当一回事儿,反而毫无顾忌的当着他的面就取笑他了呢?”

“十七郎这是什么意思?”皇帝看到李延年谴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就感觉有些不对:“难不成还是朕的不对?”

李延年撇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进仁虽未太子,一切荣辱却还是系在圣上身上的。”

怪来怪去,问题还是出在皇帝自己身上。他虽然立了太子,也一心要把皇位传给对方,却又从内心里深深的讨厌着这个儿子。只因为对方懦弱,跟他心底真zhèng

期盼的继承人的样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以为他不说,别人就感受不到了。

可他忘了,他是皇帝。

每日里不知dào

有多少人在揣摩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能被人解读出深刻的含义出来。所以他对太子的不满,哪里还能瞒得住。甚至于太子自己,都对自己能不能顺利的继承到皇位而深表疑惑,更别提时刻盯着这两人的齐王和赵王了。

太子听到李延年话后,原先的委屈泪水顿时又转为了感动。原来皇叔一直都这么了解他!并且还站在他这一边替他说了话!

“皇叔……”他泪眼汪汪的朝着李延年看了过去,哽咽道:“孤……”

他想说他没事,但是这般违心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在他眼中,皇帝确实偏心。要不然两个弟弟又怎么会那般嚣张的当着他的面对他不敬?

皇帝看了看李延年,又瞧了瞧太子,心里便有一点明白了。但是他不愿承认自己不对,便恶声恶气的对着太子说道:“你那两个弟弟虽然做的不对,但又何尝不是你这个做兄长的没做好表率的原因!别整天摆出一副苦瓜脸来,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你多少债似的!你自己身不正,就别怕别人说你影子歪!”

虽然还是在骂太子无用,但是语气却不如之前那般愤慨了。太子又难过又无奈,只能低着头听皇帝又胡乱骂了他一气,才又低声认错。

“回去好好请教几个太傅该怎么为人兄长!”皇帝气呼呼说道:“滚滚滚!朕一看见你这娘们唧唧的样子就心烦!”

到底是将李延年的话给听了进去,没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来。

太子也不敢多说,灰溜溜却又十分庆幸的出去了。皇帝看着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后,便转头朝着富公公道:“老三呢!把那孽障给朕拎进来!”

富公公轻叹了一口气,急步就往外走去,叫小太监去传三皇子李进简过来。

李延年则用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目光不时在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周思敏身上流连。按理说,世人第一次进宫,总免不了会对宫殿里的一切表现出好奇之色的。无论是巍峨的建筑,还是尖腔怪调的太监,甚至是难得一见的天子,都能成为他们好奇的对象。

可周思敏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她的眉眼如此恭顺,倒将原本藏在眼角眉梢的那抹艳色遮掩的更严实了。李延年见她这样,既满yì

又觉得很好奇,暗想回去的时候一定要问一问对方为何能这么淡定。

三皇子原本正在淑妃王氏那边说着话呢,听到皇帝通传便立kè

就赶了过来。两地距离也不算远,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便被两个小太监给引进了昭仁殿内。见到皇帝和李延年都在,他便先给这两人行了礼。

“你知dào

朕叫你进来是为了何事吗?”

虽然李进简为宫婢所生,身份比前面两位兄长都要低很多。但因为皇帝曾有好一段时间认为自己不能再生了,那么三皇子作为他的幼子便承载了皇帝很多的疼爱。

所以皇帝很少像今天这样,一见面就给对方摆了个臭脸出来。

李进简也有些疑惑,马场上的事跟他关系又不大,却不知dào

皇帝这样的脸色是不是特意针对他的。

“儿臣不知。”仗着皇帝的疼爱,他一点儿也不发怵,便直接回道:“还望父皇提点。”

皇帝便冷哼了一声:“你还装!若不是你和老二打赌,太子为何要去坐那烈马!你千方百计的怂恿他们兄弟两反目成仇,你到底有何居心!”

是的,在皇帝眼中,这事就是老三引起的,只因为这三人中只有他没事!

太子是差一点命丧黄泉,老二是伤了胳膊,只有老三,就像个观看者,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波及到。

难不成老三竟也有了那心思不成?

皇帝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审视,看得李进简一阵心惊肉条。

“父皇!您缘何这般冤枉儿臣!”他怎么能接受对方这样的指责呢,便直接往地上一跪,仰着脖子分辨道:“打赌的事情是二皇兄先提的,与儿臣无关啊!”

“与你无关?”皇帝想起李延年对两个皇子的评价,心里便是一肚子的气:“那你为何要与老二一起羞辱太子?你们两个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李进简眼神一缩,有些不敢相信,父皇什么时候这般维护着老大了!

他转头朝着李延年看了一眼,暗想,难道是这位皇叔的原因!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冷笑了一声:舅舅说的还真没错。他们的这位皇叔心里眼里只有老大一个,对他这个宫婢生的皇子根本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父皇平日里不是嫌大皇兄胆子小么……”李进简嘟囔道:“儿臣和二哥也是为了大皇兄好,只是为了锻炼他的胆量而已!若要让百姓们知dào

咱们天舟的太子殿下连马都不敢骑……”

其实不用他们过分宣扬,百姓们早就知dào

新太子“仁爱非常”了。

“混账!”皇帝听了李进简的辩解后,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的手啪的一声就拍在了御案上,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对着李进简骂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议论你大哥?!”

太子再无能也是他的嫡长子,是皇帝登基后就着力培养的对象。虽然对方总达不到他心目中那个完美的继承人的标准。但是作为儿子,太子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的。可这样一个能力不足,品行无缺的长子,在自己的两个弟弟眼中地位竟如此低下吗?

皇帝彻底相信了李延年所说的话,也深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不过是个宫婢生的庶子!哪怕朕把你的名字记在了淑妃名下,也改变不了你庶出的地位!而你大哥,他是皇后生的嫡子!天生就比你高了一等,更别说朕还封了他为太子了!”他语气恶毒的指着李进简骂道:“作为庶子,敢对嫡长不敬!作为臣子,敢对储君不恭!你想干嘛!这又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皇帝气坏了!太子是他立的,挑zhàn

太子的威严跟挑zhàn

他的威严也差不多少了!

周思敏表面上镇定如常,其实是被皇帝这样的怒骂给吓傻了。他到底有多气,才会毫不避讳的当着外人和奴才的面这般奚落着自己的儿子。除非三皇子不是人,否则他一定会气死,连带着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会被对方记恨一辈子!

可她又不能躲起来,便只好更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围伺候的太监们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站立在原地比木桩子还要挺拔。

三皇子的确是气爆了。他自出生后就一直顺风顺水,虽然身份不高,但因为皇帝的偏爱,倒无人敢给他眼色看的。今天被皇帝这般贬低,他好险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圣上何必动怒。”在所有人都想缩起来当自己不存zài

时,现场唯有李延年依旧那般淡淡的,好像没受到半点影响似的对着皇帝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然知dào

了症结所在,以后多注意、慢慢改了就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收了收怒气,但依旧很愤懑:“都是朕平日里太宠着他们了!才把他们惯得无法无天的,连规矩都不肯守了!”

他知dào

老二和老三有些不服气,但也仅仅以为他们是不服气而已,却没想到这两人这般嚣张,竟敢在他面前公然的取笑太子!

“圣上说的是。”李延年身份高,辈分也高,也正如李进简所想的那样,他的确是不怎么在意对方的想法,当着李进简的面就对着皇帝进言道:“进明和进简对太子不敬,君不君、臣不臣的,长此以往,只怕会叫朝中大臣左右摇摆,对社稷也无益处。之前圣上没有察觉,只是因为这种危害并不大。如今既然已经爆fā

出来了,圣上也该多加重视了才是。至少,这宫中,若无圣上相召,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说的是贵妃和淑妃经常批条子让二皇子和三皇子进宫的事情。

皇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痛心的说道:“是朕大意了!朕只想着让他们兄弟几个经常在一起处着,感情也会深一些。哪想到他们这么的不争气!”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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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聚集

早些年几个皇子年纪还小,皇帝倒没看出几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即使是兄弟间有点小矛盾,在他眼中也算是无伤大雅。加上太子年长,他便总要教育着对方要多多相让着两个弟弟一点。

却没料到相让的多了,倒让两个小的对太子失了恭敬之心。

不过,哪怕是到了这会儿了,皇帝依旧不肯深想,这两人对太子失了恭敬之心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除了出入禁宫要严加控zhì

外,进明和进简的幕府也该好生整顿一番了。”李延年接着说道:“若非二人身边有小人挑拨,他们兄弟三个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延年也不往深里去说,只是认为将二人的羽翼剪除后,即便他们有了那大逆不道的心思,能力不够的话一样是白搭。更何况这两人的幕僚还刚刚得罪过他!

公报私仇这种事情,他做的不多,却不代表他不会做!

李进简一听,顿时就抬了头不敢置信的朝着李延年忘了过去。甚至连带着,也看到了坐在李延年身边的周思敏。

就是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大的女子,却能引得皇叔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着王、冯两家的势力?

不仅是李进简听了之后觉得李延年是在借故公报私仇,便是周思敏自己也有这样的猜想。因为两个皇子的幕僚必定都是王冯两家的人。

原因也很简单。不管是齐王还是赵王,两人年纪都不算大,出宫时日也短,能仰仗的也只能是外祖那一边的势力。齐王不用说,身上流着冯家一半的血脉呢,冯家对他自然用心。而赵王李进简也差不多少。他虽然不是王氏所出,但因为生母的身份太过卑贱,便也只能仰仗着王家了。

更何况李进简此前还上书过皇帝,想要求娶王家唯一的嫡女王含珠了呢。

原本皇帝还犹豫的呢,不过被王家的宗妇冯锦曦那事一闹,倒立即就拒绝了李进简的所求。

“十七郎说的对!”皇帝点头说道:“进明和进简原先在宫里时看着还好呢。就是出了宫之后,失了管教了才慢慢学坏的!”

跟所有的家长一样,皇帝也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天生就是个不学好的,只认为他们是被外人给带坏了。而免不了的,两个皇子身边的人就要被皇帝迁怒了。

“富公公,一会儿就传旨下去,免去两个王府长史和都护的职位,让吏部从新待选官的学子中选几个品行上佳,有孝悌之名的添补过去!”皇帝闷声说道:“还有,给贵妃和淑妃传个口谕,让她们安生一点,别把两个孩子给宠坏了!”

若不是王家和冯家撺掇的太厉害,两个皇子又怎么会对太子生了这轻视的心思来?皇帝愤愤的想着:孩子都是一个爹生的,之所以会相互看不惯,不过是因为身后站了不同的娘罢了!

富公公听了,忙低着头敛眉应下。心想这旨意一出,整个朝廷都会明白皇帝的心意了。

只希望两位娘娘并两位皇子都能明白皇帝的心思,真的能安分一点就好了。

李进简默默跪在一旁不敢做声。虽然听着皇帝和皇叔一人一句将他批的体无完肤,又将他身边的羽翼都给剪了去,但他除了安静的接受,便连摇头拒绝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稀里糊涂的听了皇帝一堆的训斥,直到出门的时候被风吹了一下,他才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一些。

他瞥眼看了看送自己出门的太监,见对方还是个熟人,便低声问道:“冯公公,在本王进去之前,大皇兄是否刚刚离开?”

一边说一边就示意身边的贴身小厮给对方塞了张银票。

冯公公不动声色的将东西藏到袖袋里,头都没抬,声音却飘到了李进简的耳边:“回王爷,太子殿下是被圣上训斥后离开的。”

“哦?”李进简眉头一挑,一抹喜色便从眼角流露了出来:“那父皇可有惩罚大皇兄的幕僚?”

若是所有人都被罚了,那么他和老二这一次不过是被太子连累了而已。

冯公公的声音起伏不大,平平回道:“东宫的幕僚倒没有被裁撤,只是史尚书被免去了太傅一职。”

几人已经行到内宫门口,再往前不多远处,就是盘查的侍卫了。李进简来不及去深想皇帝这么做有什么深意,便停顿了一下脚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父皇可有责罚大皇兄呢?”

总不会只罚了师傅却没罚太子吧!父皇并没有多喜欢对方啊。

冯公公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王爷,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圣上心疼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舍得去责罚呢。”

然后微抬了手臂对李进简道:“王爷,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

开玩笑,但凡是今日留在皇帝身边的,谁还能看不清楚皇帝的意思?尽管皇帝平日里对太子有诸多不满,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吧?什么太子不得皇帝喜欢,不能顺利的登基的鬼话,他以后是再也不相信了。没见贤王爷都一直站在太子殿下那边说话的么!这普天之下,还有谁会比贤王爷更能明白皇帝的心思呢!

李进简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时便看到冯公公笑眯眯的站在原地,目光却盯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一定要看着他离开宫门一样。晚霞红艳艳的将宫墙染得跟血涂的一样,印照在对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便是笑眯眯的也叫人觉得十分可怖。

李进简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往日里从没被父皇身边的太监这般对待过,今日这一遭算是第一次尝试,心里竟很是烦躁起来。他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宫门口走去,心里想的却是出了门就要赶去王家看看,叫舅舅帮着他分析分析。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便恨不能立kè

就能见到王青鸿。但是天色已晚,赵王府与王家又不在同一坊内,若当真要去王家,这宵禁一起,几人只怕会耽搁在半路上。

李进简正踌躇呢,却在走过外皇宫的南门时,看到了郁宗阳。

“郁校尉……”他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留在羽林军呢?”

不是被撤职了么!

郁宗阳见到来人正是他曾经投靠过的主子李进简,脸色便微微红了一下。仔细打量了对方一下,见李进简并无嘲笑的意思,便上前恭敬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原本要接替属下的人突然就生了病,属下便只能继xù

留在这里等着他病好后再过来交接。”

冯锦年那边也是如此的情况。也不知dào

是暗中有人作祟又或是天意如此,顶替他的人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这会儿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呢。而冯锦年那边的新统领,刚刚接了任命要走马上任了,家里的老子娘却死了,紧着就要去守那三年大孝,倒让好好的一次升迁成了场梦!

李进简听了,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微笑出来:“那正好。本王刚从淑妃娘娘那里出来,听娘娘担忧外祖母的身体,便想着尽快去看一看。既然今日是你当值,倒不如陪着本王去一趟王家,也免得本王在路上被人拦下。”

当值的禁卫军将士不受宵禁影响,哪怕坊门关上了,出入依旧如常。

郁宗阳听了也是一喜,他正愁自己前途渺茫,不知dào

该去往何方呢。这老天爷就将三皇子天降到他身边,给他指了条明路。

“王爷仁孝。还真是巧了,微臣也正要去淳安坊那边巡视一番呢,所以也就谈不上陪着您去了。顺路,顺路而已。”他一边拍着对方的马屁,一边就挥手叫了一队军士,跟在了李进简的马车后面,然后无所顾忌的朝着王家所在的淳安坊行了过去。

反正他除了一个校尉的虚职,也算的上是一无所有了。倒不如豁出脸面跟王青鸿与三皇子认个错,重新取了他们的信任才是。

而在马车上坐定的李进简也是连连冷笑。反正外面那蠢货就要被踢出京城了,倒不如再发挥发挥对方的余热,帮他这最后一把。这般想着,心里便越发迫切了,绞尽了脑汁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动舅舅帮他。

一行人心思各异,连连穿过两个坊门,才一路行到了王家的宅院前面。大大的写着王字的灯笼垂挂在门口,找的王家宅院上的牌匾幽亮中透着青黑的光泽。门子还未关门,垂手立在门口等着送客主子进门。

王青鸿刚刚送完了客人,还没转身呢便看到郁宗阳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从暗光中走了出来。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等了等,直到看到从马车里跳出一个身量修长的少年时,眼睛才微微亮了一下。

“王爷,你怎么来了?”王青鸿忙上前迎道:“都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给李进简行礼。

李进简怎会真的让对方给自己行礼呢。往前急走几步,托住了对方的胳膊后,他微微笑了一下道:“母妃听闻外祖母身子抱恙,心中着实忧愁,便差了本王来探望一番。”

说话的时候,他托住王青鸿胳膊的手便用力捏了一下。

王青鸿听了,自然心知肚明,便连连道:“不敢不敢!外面风大,王爷还请里面坐坐。”

一边说一边就要将李进简往里面迎。

李进简却没有立kè

就进去,而是指了指旁边的郁宗阳道:“郁校尉原本是来巡夜的,听说本王要来探望外祖母,便护着本王一道来了。舅舅不如请郁校尉也一道进去吧,本王还指着郁校尉将本王送回王府呢。”R1152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旧事

虽然王青鸿很有些看不上郁宗阳,但既然李进简开了口,王青鸿也不会拂了对方的面子不让他进门就是了。

只是他也有事要和李进简商议,却不愿意郁宗阳站在一旁当耳报神的。

郁宗阳也是个看惯了旁人眼色的,当即便对李进简道:“王爷,您尽管去探望老夫人。微臣就在这门厅里等着您就是了。”

这显然是句客气话,一般人听了之后,总会客气两句,然后再将人给请进内室去好好招待的。

但是王青鸿却点了点头,还吩咐了门子一声:“仔细烧两壶好茶,好生伺候着郁校尉与诸位好汉!”

门子连忙应下。

郁宗阳却是顷刻间就铁青了脸。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被人这么慢待过了。

不过等门子过来叫他郁校尉时,他还是清醒了过来。

是呢,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又无实权,也只配待在人家的门厅里被个门子招呼了。

李进简虽然将郁宗阳带到了王家,却也没有多想对方的待遇。反正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用不到对方呢。他此刻正为白日里皇帝对他的处罚而忧心,一见到王青鸿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朝着对方说一说了。只不过身边一直有人,他也就生生忍了下来。

王青鸿没有带李进简去看望韩氏,而是将人直接带进了偏院的书房里。然后遣退了伺候的下人,神情严肃的对李进简道:“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李进简和他同桌而坐,距离极近。见到王青鸿脸色十分不好,便惴惴回道:“舅舅为何这般问我?您是从哪里看出进简不对劲了吗?还是说舅舅这里也有了不好的事情发生?”

两人私下里相处时,总带着刻意的亲近。王青鸿越发像个长辈,而李进简也是半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就如同真zhèng

的外甥一样对王青鸿十分敬重。

“你过来之前,周家人刚刚离开。”王青鸿停了一下,又解释道:“是首阳王府周家。”

“嗯……嗯?”李进简原本以为王青鸿说的是和贤王府结亲的周家,心里还没怎么当回事。不过是个庶民之家,又是从安溪那个小地方来的,即便是和贤王结了亲家,只要不轻易招惹他们,便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后来又听王青鸿解释说来的是首阳王府周家时,他顿时就惊讶起来:“来的是谁?他们找舅舅有什么事吗?”

首阳王府安生的很,怎么突然就来拜访王家了?

“来的是首阳王府的世子爷,还带着那个名医顾西庭。”王青鸿慢腾腾回道:“也没什么大事,只说世子夫人和顾西庭是一个族里的。听说母亲病重了,便上门来问问要不要帮忙看一下。”

李进简听了,便更加讶异了!还有名医上门求着给人看病的?这事不对!

等等!难道是当年的事情被发xiàn

了?

李进简想到这个可能性后,脸上不由就露出了一丝恐惧。抬眼再看向王青鸿时,便见他正皱着眉头,很有些烦躁的说道:“当年那事做的太急。倒留下了不小的隐患。如今看来,周家还真是怀疑上了。”

尤其是周思敏上次闯过一次祠堂,倒是见了那刑子一面。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只是连着盯了几天,都没见那贱人有什么异动。现在想想,那贱人还是将事情透露给王府那边知晓了!

李进简一听,顿时就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皇帝从小就不喜欢太子,是以在太子之位被订下之前,冯、王两家争斗的厉害。朝中诸臣也是各自为党。王家就是那时候买到的周孝南,开始时他并不知dào

。直到冯锦年被派了任务出京搜查,整个京城都贴满了那孩子的画像后,才有管家慌里慌张的跑来告sù

王青鸿说,家里新买的小厮里头有一个长得特别像周孝南的。将人带到面前问了一下,那孩子倒也没承认自己就是周孝南。大概是被打的狠了,又有些小聪明,所以没敢跟他说实话。幸好王青鸿谨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叫人好生照料了对方一阵子。但是后来对方一看到三皇子了,便立kè

扑上去喊救命。

王青鸿记得自己当时脸都青了。原来这小白眼狼一直不肯相信王家人,即便他们都好生照料着对方了,对方却还是把他们当仇人看呢。

“你坐下!”王青鸿自己就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所以看到李进简这般反应便觉得很是看不惯,忍不住就斥道:“这般沉不住气,又怎么能做的了大事!”

李进简便又惴惴的坐了下来。

“若是那时候将人直接送到首阳王府去,说不定还能得到周家一些感激。”他也在回忆当时的情形,一时间真是又悔又恨:“如今被人找上门来了,可如何是好?”

他那时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又被王青鸿好生叮嘱了一顿,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离开了。再后来,他才知dào

王青鸿将那孩子给毒哑了,关在了王家的祠堂里当着个小厮养着,这么多年了,竟也没叫人发xiàn

了去。

他都快忘了这事了。

“把他送回去?”王青鸿听了李进简的埋怨后,倒是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可别忘了,当年奉命搜查这刑子的可是冯锦年!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都能叫齐王一党捉了无数的把柄去。若要添上这事,还不得叫他们给打落到泥地里去!”

他又何曾没有犹豫过呢。其实那刑子如果是由三皇子送到周家去,首阳王府必定会欠下对方好大一个人情。可那刑子开始时在王家吃了很多苦,便连带着恨上了王家。若将他送回,他必定要揣度着首阳王府恨上王家的。若是三皇子是淑妃亲生的,倒也罢了,左右他也撇不开王家就是。可这三皇子偏偏跟他王家没什么血缘关系。所以这个只对三皇子有好处,对王家却是个祸害的人就只能留在王家手里了。

这样算是对三皇子的牵制之一了。

“不若将他给杀了?”李进简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了。从小就生活在皇宫里,又跟在王青鸿身边学了三四年的时间,他早就能独立思考事情了。就像现在,他明明知dào

王家人在这件事情上所做出的决定对他无益,可他依然能不动声色的忍耐下来。

还提出了一个极为冷血的提议。

可是王青鸿却轻笑起来:“当年都没舍得杀。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发xiàn

周孝南已经是个祸害时,他的确产生过将对方杀死的想法。但是仔细一想,就这么将人给杀了未免太过可惜。这样一个完美的人质,若是有朝一日能够用上,岂不是平白添了一份助力?

既能用来牵制李进简又能用来威胁首阳王府,周孝南的命便变得金贵起来。

“你还没说宫里出了事什么事呢?”王青鸿说完自己这边的事,便又问李进简道:“是你母妃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宫里最大的事就是多了个怀了身孕的美人,其他的,好似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除非是今日刚刚发生的事,他这边还没收到消息。

李进简听到王青鸿的询问后,便黯然的点了点头,将他与齐王打赌,太子跌下马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说起皇帝对他的训斥:“父皇平日里从不拿我的身份说事,今天竟然骂我身份卑贱,即使是被记在了母妃名下,也只是个庶子。然后就撤换了我的长史和都护。”

王青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要剪了你的翅膀,不叫你能飞起来呢!”

又问对方:“齐王那边呢?也和你一样吗?”

李进简点了点头,又把出宫时和太监说的话跟王青鸿也讲了一遍。

听说太子并没有被责罚,王青鸿的神情更加严肃,坐在位子上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李进简知dào

对方这是在想事儿,倒也乖乖的没有打扰对方。

“马场上的事,是二皇子主动跟你说起要打赌的?”王青鸿问道:“你想想,他今日的神情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进简听了,便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然后黑着一张脸道:“舅舅,仔细想想,老二今天的确是有些奇怪。他似乎是要故yì

激怒太子的。还有,那马发狂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离的远远地生怕被伤到。只有他,慌里慌张的居然跑偏到了那马的跟前去了,还在那马踢过来时用左胳膊挡了一下。”

可是没有人会想到对方会故yì

将自己弄伤,因此对李进明的种种奇怪的行为便也以为对方只是太慌乱了,失了主张所致。

如今想来,对方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舅舅,你是不是发xiàn

了什么?”李进简急忙问道:“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老二是故yì

要弄伤自己的。可是谁会这么傻,偏要将自己给弄伤呢。”

而且弄伤自己后,也没见太子受到什么处罚。

“你倒是个聪明的……”王青鸿却没有立kè

回答他的疑惑,反而莫名其妙的夸了李进简一句,然后便对着门外扬声喊道:“来人啊……”

不多久,便见到一个老仆垂手立在了门前。

“去门厅那里将郁校尉请来。”王青鸿淡淡吩咐道:“记住了,要客气一些,不得慢待了贵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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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说服

那老仆低低应了声是,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进简慢慢睁大了眼睛,望着王青鸿的后脑勺久久不敢相信。难道舅舅跟他想到一处去了:“舅舅……”

原本还想着怎么说服对方的,真的事到临头了,他反而有些踌躇起来,惴惴说道:“那郁宗阳反复无常,并不是一个能值得信任的人。”

王青鸿回头扫了他一眼,见到对方脸庞年轻而稚嫩,但是眼神却一点儿也不像个少年,便冷淡的说道:“可他如今除了信任我们,再没有其他人能信了。”

正因为他不信任对方了,所以用起来才毫无顾忌。这样一把好刀,有用的时候就该好好用。若是将来哪一天它卷刃了,不再好用了,扔起来也不会心疼。

李进简听了,便知dào

王青鸿是真的下了决定。他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跳起来:“舅舅,您不是一直说要小心谨慎,不要急于一时的吗?如今可什么都没准bèi

呢。”

原本一心想着要做的事情,真的可以做时,才发xiàn

什么都没准bèi

好。至少原本站在他们这边的郁宗阳,这会儿还没彻底的收为己用。

王青鸿却笑得有些诡异,低低道:“没准bèi

也无妨。反正有人准bèi

好了就行。”

他凑到李进简耳边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这次就当个渔翁,站在岸边捡那现成的猎物……”

周家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不趁着对方还没摸到那崽子的下落时借个势,这首阳王府便是白白得罪了。

除非将李进简推上那位子,再由李进简将这事给抹平。

哎,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买个下人也能买到首阳王府的小少爷,连娶了三个妻子,都不是他动手的,却一个比一个下场更惨。

不知dào

这一次能不能借一借真龙天子的气运,将盘旋在王家上空的霉运给清一清。

李进简听了,却是一头的雾水。王青鸿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鹬蚌相争?谁是鹬谁又是蚌?

“老爷,郁校尉到了。”正想着呢,李进简便见到出去领人的老仆又站在了门口,对着王青鸿禀报道。

王青鸿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就朝门口迎了过去。

“郁校尉,方才不方便招待您,才让下人们暂且陪客的。”他笑吟吟对着郁宗阳做了个手势,将人带到了屋里,歉意的说道:“让郁校尉久等,真是太失礼了。”

郁宗阳面上笑着,心里却暗暗折服。刚才在门口时王青鸿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再见到自己时有跟见了亲人似的热络起来了……

世家弟子就是不一般啊!就冲着这变脸的本事,他郁宗阳就有的学呢。

“没事没事。”他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客气的说道:“王爷和大人都有要事商议,怎么能为了下官而耽搁呢。”

他现在可是识时务的很,要是一直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怕这校尉就是他做到头的官了。

王青鸿听了,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郁校尉还是这么的知情识趣。”

一边笑一边将人拉到厅里坐下。郁宗阳见李进简也坐在那呢,原本还想推让几下的,但是王青鸿突然变得十分热情,倒让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不知dào

王大人有什么吩咐?”他不喜欢猜这些文人的心思,便摸了摸下巴上特意蓄起的一缕胡须,强自镇定的说道:“下官虽然能力微末,但若是大人有所重托,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会竭力完成的。”

这么热情的请了自己过来,必是有事相求。若他还是以前那个骠骑将军,他或许还会摆摆架子等着对方自己开口说出来。只可惜他不是了。

现在是他求着对方来重用他,而不是对方一定要求着他去做事。与其让对方拐弯抹角的试探出他现在的态度,倒不如由他亲口表明了立场。

刚才在门厅里的冷风也不是白吹的,他是真的急了。

王青鸿看到对方虽然努力的想要装出一副读书人的斯文淡定样子,说出的话却又是那么的沉不住气,心中的鄙夷便越发重了。

武夫就是武夫!即便是努力装出一副文士的样子来了,内里的粗鄙却依旧会从骨头缝里透露出来。

吃相这么急,真是叫人不忍回视啊。

他和李进简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笑呵呵说道:“既然郁校尉这么说,那在下也不跟郁校尉见外了。”

左右看了几眼,王青鸿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凑到郁宗阳身边笑眯眯的问着对方道:“郁校尉可还想恢复到旧日里的风光?可想给家里的哥儿们多挣几个荫职?可还想与那郁太傅做个同族的亲戚?”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个个都问到了郁宗阳的心坎上。叫他光是听一听就觉得心神向往、口干舌燥。

只是他也知dào

,就依着他如今的境况,想要恢复旧日里的风光,就只能盼着天舟再来个十年二十年的动乱,他才能从战争中用性命去博来前程。

这还得先忽略了他日渐衰老的身体以及渐渐流逝的精力。

“下官自然是想的。”郁宗阳微微抬眸,看到王青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好像能看出他的想法似的,心里便紧张了一下,故yì

为难的说道:“只是下官如今官小言轻,年纪又大了,还真是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心里已经有些想法了,却还要等着王青鸿亲口抛出条件。

“郁校尉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竟说些丧气话呢。”王青鸿听了,便皱了皱眉不赞同的说道:“再说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需yào

费多少力qì

,你就能得到想要拥有的一切。”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诱惑,让郁宗阳忍不住就要顺着对方的话头接口说下去:“王大人,您这话又是如何说起的呢?”

快了快了!对方这就要抛出条件来了。

王青鸿便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李进简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郁校尉就没想过得一份从龙之功么?”

从龙之功?!

郁宗阳在心里叫了一下,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震惊的神色。他之前也是三皇子一党,却从未像今天一样被王青鸿叫到王爷跟前密谋过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事情太顺利,他不禁十分疑惑:之前他一心一意跟着三皇子时没得到过对方的信任;怎么如今他背叛过对方又被降为了校尉后,三皇子反而要重用自己了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小心翼翼起来:“大人,下官何德何能能叫王爷这般信任?下官不是不想支持王爷,只是害pà

有负王爷所托,坏了王爷的大事。”

若他还是之前那个骠骑大将军的话,他还能自觉自己有点分量。如今圣上金口一开,让他变成了一个谁也看不上的校尉,三皇子又看中了他哪一点呢?

听到郁宗阳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王青鸿不由就笑了一下,然后道:“郁校尉不必这般自贬。不过郁校尉既然心存疑问,我便告sù

你原因。王爷其实就是看重了你的英勇。放眼整个京畿,还有能比郁校尉更适合站在王爷身边护卫的人吗?”

说着又看了李进简一眼。

李进简收到王青鸿的眼色后,便清咳了两声对郁宗阳道:“是啊,郁校尉,本王方才只是怜悯你如今无依无靠,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又报国无门。后来见你护送本王到王家来时既细致又负责,便起了爱才之心。你若是愿意跟着本王,本王今日便可以承诺,将来定会封你个国公做做。”

只要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别被旁人提前给宰了就行。

郁宗阳原本就被王青鸿说动了心思,再听李进简竟然能许下一个国公的承诺来,顿时就心跳如鼓,恨不能立kè

就将对方给推上了那位置去。

“下官谢过王爷的知遇之恩。”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羞愧:“王爷,上次的事情都是冯家逼迫下官做的。下官为了保住家里老小的性命,不得不与对方虚与委蛇。但是王爷您放心,以后下官再不会被冯家人牵着鼻子走了!他们这般狡诈,下官再与他们见面必要好好教xùn

他们一顿!”

转眼又将冯家给卖了。

李进简皱了皱眉,却终究还是忍了忍什么也没说。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虽不喜,却又不得不用。

便只能忍着。

王青鸿却低低说道:“郁校尉,万万不可啊!”

见到郁宗阳朝着他看了过去,王青鸿才又接着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和冯家人撕破脸呢。不过,也快了。郁校尉不是还留在羽林南军吗?虽然你与冯锦年一南一北,但相互间总会有些交流的是不是?”

他停了停,又道:“这几**得好好关注着那冯锦年的一举一动。若是发xiàn

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要立kè

报到王家这边知晓!”

冯锦年那般骄傲的人,被贤王爷一下子拉下了马,心里怎会服气?只看他在那前来接替他职位的人身上动了手脚就知dào

了,对方已经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了,一心想着要报复呢。

再有那二皇子,好端端的为何要针对太子?那马场的马匹每日都有专人伺候,怎会好端端就发了狂?太子真是好险没被摔死!要不然这会儿二皇子就是长子了!

王青鸿一边想,一边就隐隐露出了冷笑:他几乎能想到冯家人想做些什么了。只是不知dào

皇帝能不能扛得住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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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抗旨

王青鸿那边正想着二皇子李进明,藻华宫内的李进明也正说着王家。

“王家不足为虑。回京后经营了这十几年,却还是比不得外祖家人丁兴旺,宗族里挑不出个有出息的就算了,自己生的儿子也没教好,内里外里的全靠王青鸿一个人撑着。”他左胳膊被太医用了两块夹板夹住,坐卧不便。十五枝莲盏灯架就摆在他身旁的茶几上,照的他有些泛白的面色格外清晰:“孩儿担心的还是东宫那边。”

他坐在一把宽大的藤椅上,软韧的材质让人只觉得既舒适又安心。

就和面前的女人一样。

可那女人却好似陷入了沉思,对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母妃?”李进明见冯贵妃不说话,便禁不住喊了一声。

冯锦晨听到儿子在唤自己,这才从思绪中醒了神。她目光温柔,笑容和缓:“怎么了?”

“孩儿说了那么多,原来母妃一句都没听进去?”李进明不满的说道:“孩儿说那老三不足为虑,咱们真zhèng

的对手还是东宫!原来母妃说父皇对太子很好,孩儿还不信。经了今日这一遭,还真由不得孩儿不信了!”

害他受伤的太子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倒让他这个受害人吃了好大的亏。不仅撤换了他的幕府,还勒令他以后不得随意出入内宫!幸好母妃在父皇心中还有几分旧情,好说歹说的才让父皇收回了成命,答yīng

让他养上几天的伤后再出宫去住。

“哼!母妃只是提醒你看清了人心罢了。他若是真的最爱你,为什么不立了母妃为皇后。真要为你好,就应该什么都给你最好的。包括给你一个嫡子的身份。你只看到他常常斥责太子,便以为他不喜对方了?”冯锦晨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爱之深责之切。真不喜欢,为什么要扶他坐上储位?真不喜欢,为什么费劲了心力给他请来那么多的太傅?真不喜欢,为什么为了他整整十几年不再生育皇子?太子妃那边一有了身孕,他以为东宫的位置稳固了,又出来宣扬说没有得过什么病了……哼,为了这个没有皇后护着的刑子,他不惜自污十年!”

听到儿子提到皇帝,冯锦晨便忍不住心中的愤恨,在儿子面前数落起皇帝来。原本她以为皇帝的病是真的,想着后宫中姐妹虽多,却是一样的守着活寡。而她比起其他人来,倒还算幸运了,因为她至少还有个儿子可以傍身。如王氏那样的,却只能将主意打在旁人的孩子身上。

可谁知dào

皇帝根本没病!放出来一个怀了身孕的赵美人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冯锦晨只要一想到皇帝跟她同榻而眠时,任她怎么挑逗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就恨得跟针扎一样!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那般作为,只怕皇帝不仅不感动,指不定还在心里骂她下贱吧!

一想到这里,冯锦晨的脸就忍不住烧烫起来!那赵美人有什么好!虽然年轻,长相却只是个清秀,跟她站在一起就是云泥之别!

可皇帝就是喜欢那地上的泥!对她这朵飘在天上的云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真是羞辱啊!

“母妃说的是。”李进明也点了点头:“若不是外祖时常在孩儿面前点拨,孩儿还跟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呢。父皇蛰伏了这么多年,一直用假象迷惑着我们,竟将外祖父那样的人都给骗过了!”

皇帝肯定没想过,他这病一好,却让朝廷内外重新动荡起来。众人都认为皇帝现在不想再装病了,所以才拿了王家和冯家开刀,让站在他们身后的齐王和赵王收收心,别做那些小动作……

若是有人将这些话告知皇帝,他一定要笑这些人想多了。可是这世道就是如此,一件事只要涉及到了皇帝,就会被无数人绞尽脑汁的去想去分析,总想着比别人更聪明一点,提前一步看出事情背后的玄机。

于是简单的事情被复杂话,复杂的事情变成一团麻……

“你知dào

就好。你要明白,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而你父皇,却有三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冯锦晨看着自己的儿子,明明和太子一般大,明明比太子更出色,却因为晚了对方几个月出生而处处受到对方的压制。她看着这个后半生的依靠,忍不住抬起手在他那只受伤的胳膊上轻轻触碰了一下:“所以这世上,唯一真心对你好的就只有母妃。你外祖父或许有私心,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早就跟你绑在了一起,也是必须要帮你的。”

想到冯家,她眼神复杂:“至于将来怎么样,我儿这么聪慧,自然知dào

应该怎么办。”

从冯家为了逃命将她送到北峭给世子做妾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将娘家放在第一位了。家里人用她的婚姻买来了一份平安,后来更发觉这竟是一笔获利颇丰的投资。只是这笔投资,能不能在将来收取到更大的收益,却是不得而知了。

“母妃说的孩儿都明白呢。”李进明笑了笑:“外祖将进明当做亲外孙看,进明自然也将他奉为亲外祖。”

若是想凭着这份血缘关系而挟制与他,他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已经十七岁了,以后会越来越强dà

的。

“你明白就好。”冯锦晨见他清楚又明白,心里真是又欣慰又愧疚:“等这事过了,母妃就为你大选。保管会将这世间最好的女子都给你找了来。”

太子去岁就和白家的嫡次女成了亲。白家虽然落魄了,这个嫡次女却是个伶俐人。冯锦晨原本还因为对方的家世有些看不上对方,后来对方进宫了,几番交手下来,才发xiàn

皇帝给太子找了个多么厉害的妻子。

可轮到她儿子了,皇帝却有意要将那尔朱灵聘过来做她的儿媳妇!

天知dào

这几个月里,藻华宫的精致摆件儿换了多少回!从卫王有意携女来襄平起,皇帝就透了口风给她。让她日日在宫里诅咒那尔朱灵死在路上。

可对方还是平平安安的到达了襄平。冯锦晨差点被给怄死!这尔朱灵粗鄙又泼辣,身边的侍女又狐媚妖异的很,怎么能配得上她芝兰玉树一样的儿子!就算尔朱灵温文尔雅,比太子妃还要大家闺秀,她也不能同意对方嫁给她儿子啊。

娶了姜桐藩王的郡主为妻,他就和那个位子彻底的说再见了啊。皇帝还真是心狠,防进明竟防到了这一步!

所以,冯家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筹谋着宫变了。一直拖着,不过是想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罢了。若皇帝能够幡然悔悟,废了太子扶植进明上位,她也不会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现实真是一天比一天叫人失望。

“娶媳妇进来是为了孝顺母亲的。”李进明听了冯锦晨的话后,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到时候母妃看谁顺眼,谁对母妃最孝顺,孩儿就娶谁去!”

只要不是那个北蛮子的女儿就行。

“怀化郡主那边,你也别太冷淡。”冯锦晨自然是爱听李进明这么说的,但是还没昏了头,便又叮嘱着对方道:“虽然你受了伤,但每日也派个人去看看。不说你父皇那边顶着呢,就是卫王那边,你不也是给了承诺的吗?既然许了他好处,若是不给,将来也是个麻烦。”

李进明听了之后便连连点头。

冯锦晨越发满yì

:“我儿受苦了。再忍一忍,总会柳暗花明的……”

若不是受了伤,李进明就没办法呆在这宫里。不呆在这宫里,上哪去找机会将皇帝和太子一锅端了。

那贤王守得可紧了。

冯锦晨想到李延年,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原本一直不偏不倚的人,最近却露了苗头支持太子去了。

她的感觉不太好。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许多了。李延年只忠于皇帝,只要进明顺利的登了基,他便是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吞到肚子里,继xù

扶持着新皇帝。

谁让他是李氏的宗正呢。

她记挂着李延年,李延年此刻却将一个少女的手腕紧紧抓在手中,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语气迫人又固执:“从没有人敢反抗本王的命令。你,也不行。”

周思敏被他抓住左手,脸上一热,继而羞恼的说道:“王爷虽然及不上陛下一言九鼎,却也不该食言而肥。你早前就说了下午定会送思敏回去的,现在又要将思敏扣在宫里。你怎么这般反复?”

她反驳的理直气壮,气咻咻瞪着他的眼神似怒似嗔,眼中波光流转,叫人一望就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李延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眼睛,良久后才放开了对方的手,然后慢腾腾说道:“不是本王不守信用。而是宵禁了,你没法回去。”

周思敏好不容易收回了自由,忍不住就往后退了退:“王爷并不受宵禁限制吧?”

李延年见到她的动作,心中不满,冷哼了一声,便故yì

往前又欺了几步。

周思敏忍了忍,没往后再退,只是眉头都快要挤到一起了。

两人站在行宫的大门口,伺候的下人离了好远,谁也不敢上前探听这两人说话。夏风清凉,一阵接一阵的拂在人的脸上,痒痒的又暖暖的,真是好不舒服。

“是啊,本王是不受宵禁的限制。”李延年听了,却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可谁说本王一定要亲自送你回去了?再说了,圣上金口玉言,亲自应承了我们住下的。”

夜空下,他突然俯下身子,擦着她的耳廓轻声说道:“周十,你想抗旨?”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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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贱命

仿佛有一股电流自上而下从身子里过了一遍,周思敏被激荡的一下子就从李延年的身边跳了开来。

“你!”她羞愤欲绝,摸着自己的耳朵就好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

她想骂李延年不要脸不自重不尊重她,但是看到对方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她又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行清泪自眼眶里落下,她突然觉得无比的委屈。

李延年原本还饶有趣味的看着对方羞恼的模样,心里痒痒的想要在撩拨她几次。但是当对方脸上亮闪闪的垂下泪时,他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周思敏也警惕的往后退,心里便陡然生出一种无奈出来。

“哭什么……”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不就是在宫里住一夜么。这是你的荣耀。”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负担呢。李延年颇有些苦恼,感觉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却又不想承认这错处。

“反正你今天必须要住在宫里的。”

即便他真错了,也不能认。女人嘛,就不能太宠着了。还没成亲呢就敢给他摆脸色,真的迎进了王府,还不得闹出天来?

周思敏抬手将眼泪擦干,心想等她明天从宫里回家,她就再不去王府了。理由也很正当,他们就要结婚了,在这之前是不该见面的!

哼,到时候延玉闹腾起来,李延年还不是得放下身段将人送到周家去?到那时,她也算报了今日的羞辱之仇!

李延年还不知dào

面前之人已经想好回去之后要怎么处罚他了。他看到周思敏低着头也不说话,便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吩咐。金翅的蝴蝶发簪停在她的发髻上,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能飞出去。梅花形的金色耳铛一动不动的垂着她的脖颈处,越发衬得那圆润粉白的耳垂小巧又可爱。

他忽然就心软了,语气也跟着软和起来:“你也别太担心。明秀宫是本王出宫前住过的地方,里面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们。再者,本王就住在明秀宫的前殿,你实在害pà

,便叫人去寻本王……”

寻了他以后呢?难不成他还能深更半夜的跑去和她作伴不成?

李延年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好在周思敏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轻声应了一下。李延年有些尴尬,便招招手唤来了停在远处的嬷嬷,跟对方吩咐道:“好好照应周小姐,有什么事拿不准的也可到前面来寻本王。”

不过就住一晚而已,能有什么事呢。

那嬷嬷也就三十几岁的模样,身量中等,眉眼周正。听到李延年的吩咐后,她立kè

就应了下来,端端正正的跟李延年告礼后,才转身对周思敏道:“周小姐,还请您跟这奴婢这边走。”

周思敏便给李延年福了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那嬷嬷就往明秀宫的后殿走去。

李延年看着她的背影走了一会儿神,直到有个小太监贴身说了句什么,他的眼神才恢复了清明。

“你说什么?”他皱眉问那小太监:“圣上要留齐王在宫中休养!”

皇帝可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李延年火大了,抬起脚步就朝着昭仁殿走了过去。走一路问一路,才知是圣上用完晚膳后去藻华宫看了一回,出来后就改了主意。

“圣上说这事若要告sù

了王爷知晓,王爷一准要生气。”那小太监眉眼细细的,身量也单薄,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嘴皮子却利索的很:“不过,圣上让奴婢告sù

王爷一声,他这会儿还有一大堆的折子要看呢。你若真要去找他,就别怕被他抓了壮丁。”

小太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李延年的神情,见对方一直面不改色,这才大着胆子将皇帝的玩笑话也说了出来。

李延年听了,便冷哼了一声说道:“想得美!”

皇帝自己惹的事,偏要叫他去收拾烂摊子!凭什么!

嘴上虽这么说,临进门前却将自己的令牌给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夜一,冷淡的吩咐道:“寿安宫和昭仁殿周围再多加一倍的人手。全部安排好后再让江一鹤进宫来值夜!”

步芳军都是精兵强将,虽然个个都是骁勇好汉,数量却有些少。不仅要时刻巡防皇城内宫,还要分出许多兵力去守卫各个宫殿。

最重yào

的便是太后及皇上这边。

夜一收了令牌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那小太监眨眨眼,感觉自己就好似做了一场梦,一点儿也不真实。

他回过头,却见李延年已经进到宫殿里了,便连忙追了上去。

李延年一进门,便见皇帝坐在御案后面揉着眉心。见他进了门,便讪讪笑了一下,招呼道:“十七郎来啦?来来来,快让富阳给你泡杯好茶来!”

热情有些异常。

富公公便木着一张脸走到偏殿安排茶水去了。

李延年瞟了皇帝一眼,冷淡的说道:“本王今日可是喝了圣上不少茶水了。下午一杯,晚上又一杯!”

他前脚刚出殿门,对方后脚就将前面说的话给推翻了,害得他大晚上的还要跑来问明情况。

皇帝听到李延年这不阴不阳的语气,便有些心虚:“呵呵……十七郎长大啦……都会跟皇兄开玩笑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皇帝,在自己的堂弟面前却还要夹着尾巴做人。李延平觉得自个儿这个皇帝当的也挺苦闷的。

“哼!”李延年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接受对方这样浑水摸鱼的解释,淡淡说道:“微臣以为圣上金口一开,什么事都该定下来,再无改变了。却没想到圣上的金口这般不着四六……”

被个女人求了两句,心就软了。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皇帝也可怜,哀声叹了一口气后便有些苦恼的说道:“朕也没办法啊……实在是亏欠贵妃太多。”

冯锦晨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跟着皇帝从北峭的世子府一直打到了京城,期间吃了不少苦,还流掉了一个成了形的男婴。原本以为当了贵妃后,就可以享福了。却没料到比之前还不如,生生守了十几年的活寡。

皇帝深觉自己对不住后宫的诸多嫔妃,所以这病一好就又去后宫睡了一圈。却发xiàn

除了那新晋升的赵美人,在其余女子面前,他竟还与往日的情形一样,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李延年听了,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处境。他深深叹了口气,暗想以后一定要洁身自好,对自己的身体更关爱一些。否则一个不小心落到了皇帝这般处境,那可真是害人又害己。

还好皇帝在周围一圈太监的安慰下没有变成个变态……

“圣上心意已决,微臣也无话可说。”他只好妥协道:“只是那冯锦年的职位要立马撤换下来!实在不行先让他的副手替上!”

不知dào

是不是他太累了,他总感觉近几日很有些心神不宁。几次经过外皇城看到冯锦年时,他都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放着这样一个对自己敌意如此明显的人守着皇城,李延年觉得预感很不好。

“好吧……”皇帝也觉得冯锦年那边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便抱怨道:“姓陈的家里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时候死了老娘。朕若不是还有个平了冤的胡将军,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出别人来替了那姓冯的了!”

陈家的事他也觉得蹊跷,但是派了人去探查,却又没发xiàn

有什么不对劲的。陈家的老夫人已经缠绵病榻好几年了,如今终于解脱,家里人还说是喜丧。

“胡将军?”李延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对方的模样:“那个十几年前因为金世鹏的关系而被冤枉的胡伟楠?”

胡伟楠在先帝还在世时,守得正是外皇城的北面一带。后来洪军从南面城门破城而入,胡伟楠作为北门守将不仅没有去支援羽林南军,反而将南北相通的宫门全都关闭了,将大半个皇城给封成了另一座小城池,一直撑到了今上入京。

所以外皇城的北门一带到现在都保留的很完整。

皇帝想起旧事,不由一阵唏嘘:“若不是有他牵制着洪军的一部分兵力,先帝也撑不到朕入京的。胡伟楠也是苦啊,可惜了没生在好时候。如今让他去替了冯锦年的职位,朕这心里真是又安心又愧疚。”

他登基时,民怨太大。百官和勋贵也因为痛失亲人而找不到发泄的地方,遇到胡伟楠的事情后,便拼命弹压要求严惩。

他没办法,将胡家男人都流放了,女人都充为了官婢。胡伟楠重新起复后,便将当年的家眷都赎了回去。

只可惜大多都死了,没死的也不过是苟且活着,唯一算好的就是被纳到邵家做了小妾还生了儿子的幼女。他听说那主母十分歹毒,经常戕害胡家幼女,便在某次朝会后让富阳委婉的敲打了一下邵家。今天再听邵家人说起时,才知dào

那主母已经被邵家休弃了。

李延年听了,不置可否。那时候他还小,又没住在皇城里头,对皇城被破也没什么印象。他只知dào

自己抱着刚刚出生的妹妹跟在秋玲姑姑身后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陈琳,保下了两条贱命。

是的,在灾难面前,谁都不比谁更高贵。那时候,无论是皇子还是平民,都不过是贱命一条。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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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中计

两人正说着呢,去偏殿准bèi

茶水的富阳却突然急冲冲跑了进来。他手里没有茶水,却是一头热汗的对着皇帝和李延年道:“圣上,王爷,贤王府急请了太医。”

他急匆匆说道:“说是常岭郡主得了急病,已经昏过去了……”

“什么!”皇帝一下子就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目光一转就朝着李延年看了过去。

李延年连问都没问,眨眼间就冲了出去。

皇帝叹了口气,他就知dào

,但凡是遇到李延玉的事情,李延年就没有哪次不急的失去理智的。他也不拦着对方,只是回问富阳道:“哪里报来的消息?”

富阳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只是躬着身子回道:“是步芳军的左路将军,人正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听了,也不觉得哪里可疑。贤王府附近确实有步芳军护卫着,那位左路将军,应该就是在贤王府那边轮值的。

“十七郎那边肯定急坏了,你去太医院传一下朕的口谕,叫他们务必要配合贤王回王府救治常岭郡主。”皇帝对富阳吩咐道:“也不知dào

延玉那边得的是什么病,就叫他们几个全都过去看一看吧。”

反正宫里除了一个孕妇和一个昏迷刚醒的郡主,也没旁的人要请医问药了。

富阳急忙应下,退到偏殿后便招来了两个心腹太监,带着他们去太医院宣皇帝的口谕。走出昭仁殿时,他看到原先站在殿下的左路将军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李延年给带走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急匆匆往太医院赶。只是等他赶到太医院时,太医署的署官却道贤王早就将太医们给带走了。富阳也不意wài

,当面宣了皇帝的谕旨后,又急匆匆赶回到昭仁殿给皇帝复命。

而裹挟了太医的李延年已经在一队步芳军的护送下匆匆出了皇城。马蹄声一阵又一阵的在夜色中回荡,极少坐过马的太医们被颠的七荤八素,不知dào

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去找顾西庭!”李延年在一处岔路口分了一小队人马出去,然后又火急火燎的往贤王府赶。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却密集的好似碎裂的宝石,飞溅的到处都是。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冰冷的空气刺激的人格外清醒。

可李延年却什么理智都没了。

他只觉得路程太远,时间太长,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李延玉小时候的事情,心好似被烙铁来回的烫着,又痛又闷,急不可耐的就要从嗓子眼里往外跳。

直到他看到王府大门前的灯笼,看到那秩序井然的侍卫小队,那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稍微安生了一些。

李延年翻身下马,步芳军的侍卫们便立kè

围了上来。见到是他,便又跳过他将目光放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除了李延年,所有的人都要接受侍卫们的盘查。

李延年大步往前走去,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心中十分焦躁,踹了两脚后才听里面有人问道:“谁人如此大胆?”

门子十分机警,明知dào

外面有侍卫守着,不可能有人过来踹门,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大声恐xià

了一下。

李延年恶声恶气的回道:“是本王!”

心里好火,却又不能说门子做的不对。

“王爷?!”门子听到声音后,唰的一下子就将门给打开了,看到站在门口的果然是王爷,便惊讶的问道:“小的收到消息说,王爷您今日不回来了啊……”

一边说一边又看向王府门口正被众多侍卫搜查着的太医们,眼中颇为好奇。

李延年突然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若李延玉真的出了事,怎么王府里却如此的安静?他不禁回头看向那个左路将军,却见对方早已没了踪迹。

就好像有人往他脑袋上重重击了一下,理智回炉后,李延年才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一种夹着滔天愤nù

的羞辱腾地一下就从头顶燃起,他转头,咬牙问那门子道:“郡主呢?”

门子和李延年离的很近,感受到对方的怒火后,身子忍不住就抖了一下,愈发恭敬的回话道:“郡主早已歇下。”

王爷不在,满府就这么一个主子,他还能不了解这主子的动态么。毫不夸张的说,哪怕郡主只是轻轻嘟囔一句,半柱香不到就能传遍整个贤王府。

不过准王妃又不在,郡主是极少开口的。

“郡主身体无恙?”李延年的声音愈发阴寒:“陈管家今日没传过太医上门?”

他越发确定自己是被耍了。

门子急忙摇头:“王爷,郡主康健的很呢。别说太医,就是郎中也没叫他们进来过啊。”

开玩笑,谁敢咀咒王爷的心肝宝贝!郡主咳嗽一声都要叫大半个王府忙翻天去,若真的生了病,他还能安安静静站在这里跟王爷说话?陈管家能把整个京城的大夫抓来聚个会吧!

李延年听了,顿时便冷笑起来:调虎离山吗?

“进去把陈琳叫出来!”他对那门子吩咐道:“王府最近几日要闭紧门户,除了本王和陈管家,其余人不管是谁过来,一律不准开门。”

见那门子应下了,他才转过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对宫中跟来的那队侍卫道:“将几位太医送回去吧。若皇城大门不开,就将人送回他们在京中的宅院内。”

那队侍卫也不问为什么,听到李延年的吩咐后立kè

就将这些太医一手一个重新抓回到了马背上,稍稍整了整队便陆续的出发了。

原本守着王府的那队步芳军面面相觑,却又无人敢问为什么。

“你们的左路将军背叛了本王。”李延年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掌,贴身跟着他的暗卫便从夜色中现出身来,将一个被捆成了粽子的男人粗鲁的按跪在李延年的面前。

李延年慢慢走到那人面前,极其冷淡的看了对方几眼,然后问都没问一句就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抽了一把长剑,狠狠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里。

噗嗤一声,刀剑贯穿了那人的整个身体,剑尖自他背后露了出来。那人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低头看了看刺进了自己身体里的剑。

“是不是很意wài

?”李延年口气冷淡的对他说道:“是不是觉得本王什么都没问,就这么把你给处置了很亏?还是觉得本王没那个能力找出你身后的主子?”

他猛地一下抽出长剑,那男人闷哼一声,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李延年将那长剑往地上一扔,咣当咣当的在地上跳了好几下,然后才一字一句的对那人道:“本王最恨背叛者。你放心,你先到下面去等着,待本王收拾完你身后的主子再送你家里的老小上路。别着急,时间不会太久的!”

说完他再不看那人一眼,只是对自己的暗卫吩咐道:“夜三,从今天起,你就是步芳军的左路将军,负责整个贤王府的安全。”

非常时刻,他只能任用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有人要将他从宫里调开,就是不愿和他正面对上。他再要回去说不定就会碍了对方的眼,一个不留意就可能给家里招来祸事。

夜三听了,便将头上的黑色布巾往下一拉,现出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来。不过他的眼睛很亮,随便和谁对上一眼,都能叫对方难以忘怀。

李延年一句话,他就从暗处转到明面上来了。只是他习惯了黑暗,这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你听着,这几日京城恐有骚乱,你要警醒些,给本王守紧了王府的大门。”李延年又对夜三吩咐了一回,见对方应下后才又去敲打那些步芳军侍卫:“你们也是一样。谁要背叛本王,便跟这人一样,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了全家老幼!”

众人齐齐低头应是,无人敢在这时候去触李延年的霉头。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空寂的夜色里,除了众人轻微的呼吸声外,便只有那些不知dào

愁苦的夏虫在长鸣。

陈琳急冲冲从王府大门里走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景象后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好。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李延年身边,低声问道:“王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李延年轻哼了一声:“这襄平城要变天了。本王有些顾不上你们这边,一会儿你让人去周家将周家老幼都接到王府……”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周思敏还被他扔在宫里,心里便猛地抽痛了一下。早知如此,他如何还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面子将对方置于险地!

可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陈琳听了,不由惊了一下,呆在原地面色变了几变,忍不住就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次劫难。

“是外敌还是内乱?”他忍不住问道:“王爷的安全可有保障?”

陈琳跟在李延年身边多年,知dào

的事情并不比对方少。如今不管是姜桐来的卫王,还是分出府单过的两位皇子,都是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若要说襄平要变天,也只能跟这些人有关。

可李延年也没弄清楚呢。不过联想起二皇子今日的举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的方向。

“你放心吧,本王惜命的很。”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陈琳道:“若是王府也保不住,你就带着延玉逃出去吧。”

就像十几年前那样。

陈琳默然了一下,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王爷您放心。只要有老奴一口气在,郡主就不会有危险!”

李延年对他最是信任,闻言后心中大定,然后也不多说,跨上马就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R1152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忤逆

富阳回到昭仁殿给皇帝复命后,便劝皇帝早些歇息。皇帝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剩几本了,都看完了再去睡吧。”

他无法面对那些妃嫔,又不能动那怀了孕的赵美人,如此长夜,除了多看点奏折,好像也没旁的事情好做了。

仔细想想,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没劲,过得还不如人家小山村里的富家翁。

富阳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也是习惯了,劝了一次就不再多说,只立在一旁像个柱子一样一动不动。

宫殿里安静的有些诡异,所有的人和物都安静不动,就好似一副静止了的水彩图画。偶尔从远处传来提铃宫女的一句“天下太平”又或是“小心火烛”之类的长调时,宫人们才会小幅度的动一动脖子。

不过,今日的提铃才叫了几声,就被吵吵嚷嚷的“走水了”的呼喊给掩盖了。铜锣的敲击声远远传来。皇帝抬起头,问富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阳略略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转身往大殿外走去。他认了几个小太监做义子,分散在各个宫内消息十分灵通。这会儿出去,说不准就已经有人等在那告sù

他事情的详情了。

果然,他一出门,便见大殿的柱子旁边,一个年纪才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立马就蹭了上来,急忙道:“是东宫那边走水了。太子和太子妃没走的出来,生死不知。”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哪个奴才也不愿打头阵跑来告sù

皇帝。但是富阳不一样,他是皇帝身边的贴心人,比贵妃还得皇帝信任呢。

“可有人进去救人了?”富阳也急了:“狗奴才们!太子和太子妃若要有事,他们就得跟着陪葬!”

说完跺了跺脚,便急急忙忙进去找皇帝说了。

皇帝愣了一下:“好好地怎么会走水了呢?”

太子下午走的时候还好端端地,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困在火里出不来了?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富阳见皇帝神情怪异,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便干巴巴的安慰道:“圣上,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帝的眼珠子转了转,神情便鲜活起来。他看到富阳脸上的急迫之色后,心里不知怎么就觉得空落落的。老二的失事,李延年的突然离开,以及东宫的大火,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全都捏在了一处,扔在他的面前叫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番。

这事不对劲啊!

“把玉玺带上。”他收敛了心中的疑惑,抬起头对富阳镇静的说道:“朕要亲自去东宫坐镇,看这贼老天还敢不敢当着朕的面收了朕的儿子!”

不过是几个宵小,还妄想着谋害他亲手扶起来的储君么!皇帝愤nù

无比,只觉得他作为天子的威严被旁人挑zhàn

了!

富阳一听,却是急忙劝道:“圣上!圣上请三思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圣上你是万金之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儿,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万一这是歹人的预谋呢。用东宫的大火将皇帝给引过去,然后再趁乱……

富阳不敢再想,一边用盒子将玉玺装好,一边还要劝皇帝不要冒险。

“你不用多说。”皇帝却冷飕飕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寒的说道:“若有人要特意针对朕,朕在这昭仁殿里猫着就能躲得过去了?”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虽然身上的戾气被这十几年的时光给磨砺掉了一大半,性子却没变多少。

他喜欢主动出击,从不坐以待毙。

皇帝坚持要出去,富阳劝也没用。只好将玉玺贴身放好,然后才急冲冲跟着皇帝往外走。原本守在昭仁殿附近的步芳军呼啦啦全部跟了上去,银灰色的铠甲光泽幽暗,随着主人的移动而不停变幻。

皇帝一出了大殿,便见到东宫方向火柱冲天,空气里全是呛人的浓烟味道。他没有犹豫,直直便朝着火柱的方向走了过去,却是越往前走,越觉得温度在升高。红彤彤的火光将整个宫殿都照亮了,各种建筑、花木的黑影交叉跳跃,像一个个嘲笑凡人的鬼影,嚣张又诡异。

宫女和太监们来回奔跑,提着水桶一次次朝着火龙扑去。四周的建筑被紧急拆除破坏了,圈出了好宽的一圈隔火带。一队队的步芳军前仆后继的向着已经燃烧起来的东宫里冲去,但是却一次次的消失无踪。大火就好似一张大口,将每一个进入的人类都当做了美味,嚼的他们连骨头渣子都没剩。

原本还抱有希望的皇帝,见了这等场景后,心里便沉沉的坠落了下去。他心里仿佛有个人在愤nù

的嘶吼,面上却是越发沉寂,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皇兄!”远远地有个穿白色中衣的男子被人扶了过来,哀哀的哭嚎声传的老远:“皇兄您出来啊!您快出来!”

皇帝转过头去,便见到自己的次子李进明吊着胳膊正朝着大火怒喊,那悲伤那愤nù

叫人见了就心生不忍。

而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低头拭泪就是拖住疯狂的李进明不让他靠近大火。

“父皇!”李进明叫嚷了一阵后,便看到了被一圈步芳军围在中间的皇帝,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一下子就跪在了皇帝面前,哭道:“父皇!皇兄他……他死的好惨啊!”

一声接一声,哭的皇帝心都碎了。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也纷纷下跪,呜呜的好像实在哭丧。

“是啊,他死的好惨。”皇帝脸上无悲无喜,声音却悠长而低沉:“被烧成了灰,连个尸身都没有。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竟要遭到这样恶毒的报应?”

什么东西都是等到失去后才会觉得它的可贵。太子活着时,皇帝总嫌他不聪明,太懦弱,没有储君该有的气度;可太子死了,皇帝才想起这个儿子平日里有多么的刻苦,又有多么的勤奋。即便是性子温和了一点儿,难的是他却能听得进人劝……

最重yào

的一点是,对方非常的孝顺。不只是对他,对太后也是一样。

跟他相处的人多了去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虽然不能一眼就能看出,但是日久见人心这话还真不是说着玩的。一个人若是不喜欢你,即便他平日里装的再像,也总会有疲倦了露出马脚的时候。一个人若是十年如一日的一直恭敬的待着你,将心比心,你就是个铁石心肠也总有被感动的一天。

更别说这人还是他的亲儿子呢。

李进明听到皇帝的哀叹声后,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他也不知dào

太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是仅凭着对方挡了他的道这一条理由,对方就不能不死。

“父皇,您也别伤心了。”李进明跪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见皇帝居然不让人去扶他,便大声对皇帝道:“这里有儿臣给您照应着呢,您还是先回昭仁殿歇着吧。”

一边说,一边就想起身去扶皇帝。

不过,还没等他那只完好的手臂伸直了,围在皇帝身边的步芳军们便唰的一下将几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横在了李进明的面前。

“大胆!”李进明身后的小太监见状立kè

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那几个抽出刀剑的侍卫呵斥道:“你们瞎眼了吗?这是齐王殿下。你们竟敢拿着剑指着齐王殿下!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谋反啊?”

李进明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回过神来后也是一脸的不满。这些狗奴才胆子还真大,太子一死,他就是身份最高的长子,妥妥的下一位储君的人选。可就这样了,这些人还敢拿着剑指着他!

就那么蠢?连朝中形势都看不出来?

还是说有人指使的?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你是哪个宫里的?”皇帝却并没有理睬李进明,反而温声问那小太监道:“藻华宫的?”

小太监听到皇帝问话,便连忙上前回道:“回圣上的话,奴婢是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奴婢叫小景。”

虽然皇帝没有问他的名字,但他还是抓住机会说了出来。在宫里混久了就知dào

了,想要过的好,升得快,最要紧的就是多在主子面前露脸,叫主子记住你。

皇帝听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头对着富阳道:“宫里伺候的太监都是这般没规矩吗?”

语气很是不满,显然是被小景给弄得恼了。

富阳一听,连忙躬身回道:“圣上,您误会了。其实小太监们大多数还是极懂规矩的。像这样子的害群之马不过是一两个罢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小景却是腿肚子打颤,差点就瘫软在地上。

富阳哀声叹了口气,然后也不在意二皇子还在身边,便对着身边的步芳军道:“此人冲撞了圣驾,罪无可赦,拖出去处理了吧。”

小景吓得当场尿了裤子,面色惨白的朝着二皇子看了过去。

“父皇,这狗奴才也是为了儿臣出头,有些担心儿臣罢了……”二皇子也觉得富阳不给自己面子,居然当面还敢作践他的人,语气便有些不好:“还请您不要为难他。”

倒不是他有多看中这个奴才,而是觉得这一次低下了头,以后就再难抬起来了。

皇帝听了,却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出来,语气森然的问道:“你想忤逆朕吗?”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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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密室

李进明倔强的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又看了看护在对方身边的步芳军侍卫,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低低说道:“儿臣不敢。”

反正太子已经死了,他也没什么障碍了,还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对方了吧。母妃常常说成大事者必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他现在的忍耐不是窝囊,而是为了未来的爆fā

,以及爆fā

后那超出他想象的回报。

李进明这般想着,便任由步芳军的侍卫将那个吓的瘫软的小太监给拖了下去。不多时,他便听到远远的响起了对方凄惨叫嚷的声音,由高到低,由低到再也听不到……

李进明知dào

,对方是活不成了。

皇帝听了却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负手站在被火龙吞噬的东宫前面,眼睛里是腾腾跳跃的火焰。

“进明,你今日与进简打赌,当众羞辱了你皇兄。”他不疾不徐的问道:“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

反正他是后悔了。后悔自己对老大太过严厉,后悔平日里没有多多关注一下对方的生活。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此刻的心情简直悲怆。

李进明听了,忍不住就抬头看了看皇帝的神色,见对方还算平静,这才又低了头回道:“若是进明早早知dào

皇兄会遭受这样的劫难,自然是不会那样做的。”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悲伤一点,但是之前挤在眼睛里的辣椒水这会儿已经没用了,所以任凭他怎么努力,那眼泪却是一滴也挤不下来。

他的演技比他母亲可差多了。

皇帝默默看了他半晌,然后道:“朕也觉得你会后悔的。因为你羞辱了你皇兄,所以朕觉得你不悌兄弟,所以即便你皇兄没了,朕也不打算立你为太子了……进仁?”

从出事起,皇帝的神情就一直是这般极平静的样子,说出的话也是平平的没什么情绪的起伏,叫旁人看了不免觉得这个皇帝很是冷漠。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那种激动和欣喜明显而热烈,叫人看了忍不住就想揉一揉眼睛,好确定一下露出这种神态的是不是皇帝。

而且,他在叫着太子的名字?!

李进明听了,顿时就僵住了。他极难堪的转头看了看,便见到几个黑漆漆的人相互扶持着从巨大的火场里走了出来。

看那身形,竟真的是李进仁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

可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李进明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太子,他的大皇兄李进仁,竟然没死!

皇帝没有理会次子难看的脸色,带着众多的侍卫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进仁,你没事?”他难得失态,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他就说嘛,有他这个天子亲自坐镇,那贼老天铁定不敢收了他皇儿的性命!

李进仁被烟熏的嗓子都伤了,脸上的神色晦暗而又悲痛:“父皇,秀娥她……秀娥她流产了……”

他的头一个孩子,被无比期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皇帝听了,便将目光落在了跟在后面的白秀娥身上。只见对方衣裙带血,眸光灰暗,连站立都困难,靠在两个宫女的身上显得无比的虚弱。

“养好了身子,孩子以后还会回来的。”皇帝也是心痛,淡淡安慰了他们一句,便又转头对富阳道:“朕记得离这边最近的宫殿就是明秀宫了吧?十七郎也没住下,不若就将太子和太子妃安置在那里吧。”

富阳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太医都被十七郎借走了吗?”

富阳摇摇头:“这倒没有。还有几位老国手正在太医署坐镇呢。”

大概是觉得那几个老太医年纪太大了,经不起马上的颠簸?反正李延年掳走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富阳去的时候,便只看到一些鸡皮鹤发的老太医躺的躺,坐的坐,一副随时听候皇宫内院差遣的模样。

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就一并接了他们到明秀宫去吧。太子和太子妃都受了惊吓,定要好好养的。其他人也都好好的检查一遍,都是忠仆义婢,不能怠慢了。”

他就这么果duàn

的将事情给定了下来,然后一挥手就朝着明秀宫走了过去。小太监们急忙上前,将太子和太子妃扶上了御撵,然后抬着两人跟在了皇帝后面。

太子和太子妃被叮嘱了不准说话,怕的就是伤了他们的嗓子。但是随身伺候两个主子的奴才们却没人这么贴他们了,被皇帝叫到了身边,一边走一边问:“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一个名叫碧螺的宫女伤势最轻,听了皇帝的问话后便抢着回道:“回圣上。说起来太子和太子妃的命全靠了小主子相救……”

她难过了一下,却没怎么停顿,接着又道:“太子妃原本都要安寝了,但是突然感觉到肚子不舒服,便叫奴婢去书香苑去唤太子。谁知dào

奴婢带着太子前脚刚出了书香苑,后脚就发xiàn

里面烧了起来。火势起的特别快,一眨眼就将整个院子都圈在里面烧起来了。奴婢还闻到了松油的味道,当时就觉得不好。太子怕有歹人作怪,还让奴婢不要声张,熄了灯笼后悄悄潜到太子妃的院子里背着太子妃就藏了起来。后来被进去的侍卫寻到,才摸了一条安全的路逃了出来。”

因为太子妃怀孕不能侍寝,太子这些日子都是宿在两个侧妃那边的。书香苑便是太子入夜后安寝的院子。碧螺说她闻到了松油味,便是说这事是有人刻意谋划的。最先出事的是书香苑,又说明此人针对的正是太子。若不是太子运气好又反应快,只怕还真如皇帝一开始所想的那般被烧得连灰都没剩了。

难道真是他那个素未蒙面的嫡长孙救了太子?

皇帝心里很沉重,没做任何评价。谁会去针对太子,太子死了谁会直接受益?

他越是不想面对,现实却越是要将那丑陋的一面迫不及待的展露在他面前。呵呵,皇帝突然想笑,扯了扯嘴角却发xiàn

怎么也笑不出来。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他居然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父皇的,还真是失败啊。

“把藻华宫围起来吧。”在踏入明秀宫前,他突然转了头对富阳道:“还有齐王,让侍卫连夜将他送出宫去。”

就这样吧。他们父子从此两不相见。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们最后的一点情分。

明秀宫前殿由两个大太监打理,后殿是两个嬷嬷负责。皇帝进来前,已经有人提前过来告知了,因此还没等人进门,一大群的太监宫女便都站在门口等着了。

周思敏也被叫醒等在了宫门外头,皇帝一到,她便跟着众人一起行了礼。直到对方低沉的说了句免礼,才又跟着众人起身往里走。

她其实早早就醒了。东宫离明秀宫很近,敲锣打鼓的救火声很大,嬷嬷和宫女们怕她害pà

,还特意去安慰她没事。

却没想到皇帝将太子和太子妃带到了明秀宫内。

不过这会儿却没人顾得上她了。所有人都忙着跑前跑后的伺候受伤的太子和太子妃。其余的伤患虽然不怎么被重视,却也要分了人去照应。

明秀宫里的人手都不够用了。

周思敏不敢凑到前面去看皇家的热闹,便独自一人沿着记忆往后殿厢房的小套间走去。因为进宫,她身边的侍女都没带进来,她便终于感受到了不方便的地方。回廊的灯笼再亮,也驱不散那无边的黑色,又因为对环境不太熟悉,没走一会儿,周思敏就感觉自己迷了路。

她索性也不走了。拐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楼的花厅内,随便找了个卧榻便躺了上去。

好再是夏日,这样的天气即使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很冷。只是她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李延年去了哪里呢?他明明说在前殿住着的,但是刚才那会儿她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找到。

难道是带着步芳军去救火了?

周思敏想了想,觉得也就是这个解释行得通了。她倒不是很紧张,只是周围全是陌生人,又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本能的就觉得很不安全。

也不知dào

是不是回应着她的这种预感,当东边有月牙儿升起的时候,她突然就听到了乒里乓啷的刀剑击打声!

周思敏一下子就从卧榻上跳了起来,迅速穿了鞋子,然后垫着脚尖猫腰摸到了窗边。

书房外的院子里很安静,也没有晃动的人影,看起来很安全。但是她的精神非常紧张,因为她听到那刀剑的声音离这里越发的近了。中间夹着着吵嚷嚷的“护驾”“快跑”什么的,让周思敏听的心惊肉跳。

她返回到书房里找了一圈,却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找不到,心里便越发焦躁。

李延年把她扔在这里,就没想过她会遇到这种是吗!

“砰”的一声响声传来,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周思敏本能的将身子一弯,便躲在了那张大书案下。只要来人不点灯找,一时半会儿的是看不见她的。

“进去!都进去!”

皇帝将好几个人一直往前推,气喘吁吁的说道:“书架上有个铜牛……搬动一下……里面有个暗室……快……”

被他推向前的人正是太子李进仁,听到皇帝的声音后,他都要哭出来了:“父皇……你怎么样……你流了好多血……”

皇帝咆哮着骂道:“你他妈快去搬铜牛啊……”

这是谈感情说伤势的时候吗?再晚一会儿,命都要没了!

可太子却呜咽道:“父皇,儿臣爬不起来了。秀娥她压在了儿臣身上……太重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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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弑君

太子的话像一根导火索,将皇帝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引爆了。

“连个女人都搬不动,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皇帝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一把将俯卧在太子身上的白秀娥给挪了开去,然后趴在地上直喘气,指着太子骂道:“朕说了多少次,逃命要紧,你偏要到后院来寻这祸水!现在被连累了吧?你说,是不是想着朕和你全都死在这里了你才满yì

?啊?”

他的精力快速的流失着,实在是有些骂不动。

白秀娥软软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太子非常委屈,却也没办法去顾忌她了。一边摇晃着站起身去搬那铜牛,一边嘟囔道:“若不是秀娥,儿臣早就死了……”

那铜牛的位置比较高,又好像是因为年代久了没上油,他踮着脚扭了一下竟没扭开。

皇帝气的脸都绿了。不过天黑,又有月光笼着,倒没让太子看出来。

院子里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子顿时就僵住了,回过头便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别声张。”皇帝悄声对太子吩咐道,然后勉强支起身子,一步步强撑着走到书房门口藏好。

黑色的人影在白色的窗户纸上不断移动着,一间接一间的屋门被人踢开。皇帝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剑柄握在手里时甚至都有些滑手了。

周思敏藏在那张大书案下,看不到窗纸上的黑影,却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停在书房门口的一双脚。淡淡的月光斜斜照射进来,将那黑影拉的好长。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噗嗤”一声刀剑插入血肉的声音传来,那黑影一下子往前伸了好长。周思敏瞪大的眼睛,便见一个黑衣的甲士直直倒在了地上,一张脸正好直对着书案下面,双眼还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瞪着。

周思敏急忙捂住嘴,贝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什么人!”

院子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便传入了周思敏的耳内。

“原来追杀圣上和太子的刺客在这里啊。”冯锦年慢腾腾进了屋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侍卫。他鄙夷的看了缩在角落的太子一眼,然后又打量了拿着剑靠着柱子站立着的皇帝几下,才又冷笑了几声说道:“您二位是识相点自己动手呢,还是叫本统领亲自送你们上路啊?”

步芳军的兵力本就不够,又被他弄了几个假冒的刺客四处砍杀逃跑,便让原本就分散的步芳军兵力越发的难以聚拢了。不过他也吃了好大的亏呢,李延年可真谨慎,明明都出了宫了,竟还在皇帝周围放了那么多的侍卫。若不是他在暗,对方在明,人数上又占了优势,这场战役谁胜谁败,还真是说不准呢。

“冯……冯统领……”太子吓得身子直发颤,哆嗦着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是在养伤的,却不知dào

从哪里冲过来一大批刺客,见人就砍,眨眼间明秀宫就成了一片血海。还好父皇带着侍卫很快就杀了进来,才保住了他和秀娥的两条命来。

而这冯统领显然也是为了追击刺客而来吧?却不知dào

这冯统领看到刺客的尸体后,为什么还要跟他和父皇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冯锦年瞥他一眼,脸上露出无以言说的痛快表情。只是天色太黑,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瞧得见:“两个困兽而已,就别挣扎了。早点上路了本统领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你要弑君?是不是进明指使你这么做的?”皇帝背靠着柱子站定了身子,阴森森看着冯锦年道:“先帝说的很对。皇家子孙果然不能和外臣多接触,朕的进明就是被你们冯家给教坏了!”

太子为什么会一心一意的孝顺他这个父皇,还不是因为他没有母亲的庇护,外祖家又不强势么。而李进明就不一样了,因为他对冯贵妃的愧疚,导致他在很多事情上对冯家都很宽待,对李进明和冯家亲近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皇帝在这一刻突然无比的后悔。后悔太过放纵皇子与其母族接触太多,才会让他们生出了异心!

冯锦年无谓的瞟了他们一眼,突然转头对旁边的黑衣人道:“圣上和太子与刺客同归与尽了。你上前再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刺客了。”

他并不想和皇帝多啰嗦,像看死人一样又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便背过身走到了门口等着。这样的夜空,最适合掩饰罪恶。而只有罪恶,才能平息他在昭仁殿里受过的羞辱。

如果可以,他真想将李延年连同他那个小媳妇一起杀了。

可惜……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越发的浓重了,便连淡淡的月华看起来都好似蒙上了一层血气。冯锦年淡淡叹了口气,心里颇觉得有些遗憾。

而室内,那黑衣人拿着一把弯刀极迅速的朝着皇帝砍了过去。

“父皇!”

太子也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猛地一下子冲到那黑衣人面前抱住了对方的腰。皇帝一愣,却又迅速的反应过来,用手里的长剑猛地一下划破了面前人的脖子。

他的力qì

并不大,但是黑衣人的脖子显然更脆弱一些。只这么一下,便见到血沫子一下子喷溅了出来。

那人本能的就丢了刀去捂住自己的脖子。

咣当一声弯刀掉在了地上。

站在门口的冯锦年听到声音后回头一看,便见到这父子俩竟合力将他的身边的侍卫给弄死了。

不过两人显然已是力竭,这会儿正双双跌坐在地,连动都动不了了!

“居然还有力qì

反抗?”他脸上露出一个可笑的表情,转过身鄙夷的说了一句。原本不想出手的,但见到这般景象后他哪里还能保得住手上的干净?脚步一转,他一抽长剑便朝着太子当先刺了过去。

太子无力反抗,绝望的闭上了眼,皇帝用手里的剑挡了一下,却也是轻飘飘就被冯锦年给挑飞了出去。

“受死吧!”他低声吼了一声,转手就将剑身插进了皇帝的肩上。

将长剑拔出来又刺了一回,太子却又扑在了皇帝身上,这一剑便又插在了太子的胳膊上。

两次都没能将人给刺死,冯锦年恼羞成怒,他一把抽出了长剑,带出了一串的血珠子。

“看你们往哪里逃!”

他低低咒骂着,却不知为何从脊梁骨传来了一阵阴森森的寒意,低头一看,便见一柄弯刀从后到前贯穿了他整个腹部。

然后不等他问一问是谁,那刀猛地一抽。冯锦年只觉得自己的魂都给抽掉了,身子轻飘飘的站都站不住。就好像是一堆没有了骨架的血肉,随时都能垮塌了下来。

他艰难的转过身,便看到一个身形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着。他看不清对方是谁,却能从对方的发髻上分辨出对方是个女人。

“你……是谁?”他问。

周思敏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她双手握住刀柄,警惕而又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是她前世的兄长,一有机会就要折磨羞辱她的兄长,却在这一世死在了她的手上?

“唔……”

又是一声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但是这一次不再是周思敏出手了,而是那个懦弱的要死的太子,竟将他父亲已经拿不起来的长剑悄悄拿到了没受伤的那只手上,然后趁着冯锦年转身的功夫,狠狠就朝着对方身后刺了一剑。

冯锦年再也受不住,一下子就朝着地上栽了下去。他连周思敏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这么被弄死了。

周思敏被吓了一跳。她将手里的弯刀往地上一扔,然后慌乱的朝着皇帝和太子喊了一声。

“圣上,太子殿下……”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被吓坏了。稍稍镇定了一下,才又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你是十七郎那未过门的媳妇吧。”等到周思敏走到跟前了,皇帝才认出了对方,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难道十七郎走的急,倒把媳妇给忘在宫里了?

“皇婶……”太子见皇帝都承认了周思敏的身份,便也尴尬的叫了一声。没办法,两人现在都是重伤,除了指望眼前这个女人,再没别的法子可想了。

所以,嘴甜一下也没什么吧。

“圣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周思敏都恨死李延年了,哪里还想跟对方讨论这事。她见皇帝和太子还活着,又摸了摸躺在一旁的白秀娥的身体:也是热的。

看来还活着呢。

左右看了看,周思敏先是走到书房门口将门给栓上了,然后一转身又问皇帝道:“那铜牛……真的接着密室吗?”

冯锦年都杀进来了,十有**是齐王反了。宫外的情况她一点都不清楚,哪里敢出去冒险。只能盼着那密室够大,能将他们都藏进去。

皇帝见她杀了冯锦年,心里自然也是信任她的。

“有的。”他有些虚弱的回道:“延年小时候被吓了一回,便喜欢在住的地方挖一些密道。明秀宫的这个就直通外皇城的宗人府。”

周思敏听了,便急忙朝着书架走了过去。果然见到书架第二层的中间放着一只横卧的铜牛。周思敏原本还有些够不着,便将椅子移了过去。

咯咯咯哒哒哒,周思敏用力将那铜牛扭了一圈,终于撼动了底座。R1152

第二百六十一章 力气

“将书架往两边推……”

皇帝坐在地上指导着。

周思敏便又跳下椅子,这才发xiàn

原本看着是一体的书架,却从中间裂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她也不多问,奋力就将那两个高高的书架朝着两边推了过去。

书架底端就好似装了滚轮一般,擦着青砖的地面咕噜噜直响。

一扇方形的木门慢慢露了出来,周思敏停下后往里一推,便见到一条黑乎乎的通道顺着台阶就斜斜衍生了下去,台阶再往下是什么样子,竟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这一次不用皇帝提醒,周思敏便急忙将书案上的灯架给点了起来,然后举着灯架就往那通道里走了进去。

火光渐渐消失在密道门口,太子在外面看着很是着急,生怕周思敏下去后就把他们给忘了。皇帝却是半眯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很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周思敏一闪身就出现了密道门口。她手里的灯盏已经没了,空着手就走了上来。

太子轻轻舒了一口气,急迫的问道:“下面能走吗?”

周思敏轻声应了一下,然后对皇帝道:“圣上,让殿下扶着您下去行吗?民女照应着太子妃。”

她毕竟是李延年的未婚妻,和两个大男人能不接触还是别接触的好。

皇帝便转头看向太子:“你行吗?”

太子点了点头,他伤在胳膊上,腿还是可以走的。

于是两人相互扶持着起了身,慢腾腾便朝着那密道走去。因为周思敏已经将灯架放在了密道里,所以两人进去后才发xiàn

下面并不黑。顺着台阶往下没走多远,还能看到添了灯油的壁灯已经被周思敏点了两盏。

皇帝便靠在密道的一旁,对太子道:“你去把剩下那些壁灯也都点上。”

他是真没什么力qì

了。年纪大了,又身受重伤,一觉得安全了便全身都觉得松软下来,竟连站着都觉得费劲。

太子好歹还能撑着点,顺从的听了皇帝的话,举着那架灯将两边的灯盏陆续点上。一条青砖砌成的平整密道便越发清晰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边周思敏也拖着周秀娥一点一点下到了密室里。将对方靠着密道的墙壁小心放好后,她又转头问皇帝:“上面的尸首也要搬下来吗?”

不能叫追兵查出他们的踪迹,那些尸体自然不能留下。所以皇帝便点了点头,却是打心眼里怀疑着对方哪来那么大的力qì



周思敏见他点头,也是什么都没说就往上走去。她先是架着两个黑衣刺客的双臂将他们往密道口拖,直到将人给拖到了台阶上了,才又饶过他们的尸体走到外面,将他们像球一样往下边推边滚。

没过一会儿,就将两具尸体给滚到了密道口。

皇帝看着那两个磕的面目全非的刺客尸体,竟觉得自己的面皮一抽一抽的也生疼起来。

轮到冯锦年时,周思敏一时间竟没下得去手。她有些害pà

,生怕对方会突然坐起来将自己给掐死。往事如流水般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周思敏悲哀的发xiàn

,对方竟从没给自己留下过哪怕是一点点美好的记忆。

他总是那么的俯视着你,鄙夷和厌恶连藏都不肯藏,一不如意就毫不顾忌的出手教xùn

……

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

周思敏大着胆子却摸了摸对方的脉,却是触到了对方依然冰冷的手掌,这才真zhèng

的相信了冯锦年的离去。

她竟有些恍惚。

抬手将对反的双目阖上,周思敏在心里默默说道:“希望你的死能洗刷掉你这一世的罪孽,到了下面时能少受一些苦痛。”

然后才一点点将他拖下了密道,端正的摆在了一旁的地上。

皇帝轻轻掀了眼皮,面色冷峻的问道:“为什么不像前面那两个一样,将他滚下来?”

在他心里,冯锦年比另外两个刺客还要可恨。哪怕是凌迟处死都不能消他心中恶气。可周思敏却这般恭敬,让皇帝心里陡然便生出了许多怒气。

周思敏便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皇帝认真的说道:“他好歹是我师姐的二哥。就算是为了我师姐,我也不能折辱他的尸身。”

她也算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杀亲大罪吧,却又是为了救驾,所以她也不知dào

将来去往阎罗殿审判时,这笔账该如何算。

皇帝听了,便微微阖上了双目,扭过头轻声哼道:“你倒是有情有义。”

也算是非分明。

虽然不悦,但他心里越发的信任对方。

太子殿下也坐在一旁,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周思敏也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只是道:“圣上,太子殿下,民女还要上去将那些血迹清理干净,再去寻一些食物下来。”

这条道的另一头是个什么情况还犹未可知,他们要在这里面藏多久也是个未知数,所以当务之急,还得将准bèi

工作做好。

“你知dào

去哪里寻这些东西吗?”太子问道。

周思敏微微垂了眸子:“尽人事安天命吧。民女会尽快回来的。”

虽然不清楚,但总要去找一下才安心。

说完她便再一次出了密道。

刚出了密道,她便将那书架给合上了,然后将桌椅归位,又猫腰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寻到这里后才又出了门去打水清洗了地面。夏夜的井边十分湿滑,周思敏连着打了几桶水后,鞋袜便湿透了,冰凉凉的很有些不舒服。但是她也顾不上太多了,将最后一桶水打好后放在了书架旁边,她便又往外走去,在四周的厢房找了一圈后,才在东边的小套间里找到了一盘子点心。

看着四周围似曾相识的陈设,周思敏这才发xiàn

这小套间就是她之前住过的那间。摸了摸茶壶,发xiàn

里面的水还是温的,她不由大喜。一连倒了好几杯茶水喝下肚,直到茶壶都空了,她才停下。

不敢动床上的被褥,周思敏便在几个柜子里找到了一些干净的衣物。去耳房转了转,又得了一些食物和小药瓶后,她才停下,然后用被褥一包,便抱着这一堆东西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两下里离得不远,但是周思敏抱着东西目标还是挺大的,所以她走一阵停一下,躲躲闪闪的生怕被别人发xiàn

了。要说这一处地方也不算偏僻,但是她这一路走下来,竟是一个人都没碰上,安静的有些诡异。

但就是这诡异气氛下,周思敏反而越发的紧张和警惕,心跳声一直在耳朵里回荡,直到回到了密室时,都没停下。

“圣上,这门从在里面该怎么关?”她将书架旁的水桶提了进来,将东西放好后,这才问皇帝怎么关门。

书架虽然已经被她拉到了一起,但是中间的那道缝隙还是很明显的。

皇帝指了指台阶旁的铜牛:“诺,和外面那个一样,扭一下就行了。”

密道里的长明灯全都点上了,所以光线很好,好到他能清晰的看到周思敏满头的汗珠。皇帝不知dào

这丫头出去做了多少事,但是却觉得对方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他原本还以为对方是被抓住了,不会回来了呢。

周思敏顺着皇帝所指的地方看了过去,果然见到台阶下方的墙壁上嵌着一只铜牛。不过这只铜牛的位置比较矮,又有台阶的阴影做掩护,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她竟然都没发xiàn



双手掰着那铜牛迅速扭了一圈后,她便看到书架间的那道缝隙慢慢的合在了一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周思敏又跑上去将那木门也关了起来。

“你找了些什么?”

太子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声音沙哑的问着周思敏道:“有水吗?孤渴的很。”

大概是流了很多水又出了大力qì

的缘故,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能抱着一壶水喝个底朝天。

“有的,不过是凉的。”周思敏连忙走下台阶,将那桶水往前拎了拎,抬头问道:“殿下能喝凉水吗?”

太子哪里还顾得上冷的还是热的,连忙点头道:“有杯子吗?”

总不能让他用手捧着喝吧?

坐在旁边的皇帝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有水喝就不错了,居然还想要杯子!想当年他在行军打仗时,怕那些乱民往水井里下药,还嚼过冰渣子呢。

他的儿子却在命都难保的时候,跟人要杯子喝水!

可周思敏却点了点头说道:“有的。”

然后便将那被褥打了开来,从里面拿出了包的四个空空的茶盏。因为被褥软和,它们竟一路无损的全给带了出来。

水壶是不好带的,但是茶杯小巧,她想都没想就拿了四个。

不过那些点心有的已经被压成了渣渣,有的则全都粘到了一起,成了一整块。

皇帝不由就有些无语:女人就是麻烦,都到这时候了,竟还想着带出四个茶杯来喝茶!

周思敏递了一个茶盏给太子,太子急忙接过,从水桶里舀了一杯水后,便稳稳端到了皇帝面前,口中道:“父皇,儿臣先服侍您喝水。”

皇帝原本还有些看不惯他们这种做派的心思又慢慢淡了下来。

被太子伺候着喝了一杯凉水,皇帝只觉得浑身都发冷。他不由瞟了那水桶一眼,口中直道:“周氏,你这力qì

还蛮大的。”

太子都掰不动的铜牛,她轻松就扭开了。一大桶的井水也是独自的拎了进来。这要是普通的闺阁小姐,不洒掉大半桶才怪了。

周思敏头也不抬,一边摆弄着那些个瓶瓶罐罐,一边回道:“民女这不是出生武将之家么,从小就跟着兄长们一道学武的。虽然武艺不精,但是一把子力qì

却是练出来了。”R1152

第二百六十二章 搜寻

皇帝是暂且安全了,却让不想让他安全的齐王李进明急的慌了神。

冯锦年将整个明秀宫都围了起来,又将里面的所有宫女和太监都驱了出去,然后才带着侍卫一间一间的搜了屋子。李进简则站在明秀宫的大殿里,等的十分焦心。

一具具的尸体从里面往外抬了出来。李进简亲自上前辨认,认出了皇帝身边贴身的侍卫,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甚至最后连富阳的尸体也给抬了出来。

就是不见皇帝和太子的踪影!

不仅如此,便连他最信任最仰仗的舅舅冯锦年也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殿下,属下怀疑圣上和太子殿下都被刺客给掳走了!”章炳坤看着焦躁不安的李进明,不由便出声说道:“冯统领只怕也是追过去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帝和太子要不是被人给掳走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李进明听后却微微僵了一下,暗想刺客见了那两人只会将其一刀杀死,绝对不可能将对方给掳走的。所以这两人一定是藏在了某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出口,只好皱着眉头哀声叹道:“若是被贼人掳走了倒也不算是最坏的情况了。可本王就怕,就怕父皇和皇兄已经遭了难……”

一边说一边就捂着脸呜咽起来。

只有确认这两人遭了难,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登基。可如今这情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朝中大臣只怕是不肯轻易就范的。

更别提寿安宫里还住着一个太后呢。只怕他这边表现出一点点异样,那边都能怀疑上来。

周围的宫人和侍卫见到齐王如此伤心,心中也是一片惶恐和不安。刺客出现时,大部分人被砍杀致死了,只余很少一部分人逃到了宫外。若不是先有步芳军侍卫苦苦撑着,后又得冯统领带兵将整个明秀宫围住,那些刺客怕是早就将这里的人给砍杀光了。

哪里还能叫他们苟延残喘的活下命来。

可那也要皇帝和太子殿下没事才行。这两人没事,他们才算是真zhèng

的活下来了;可若是这两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都得担个护驾不力的罪责。

而护驾不力,是要杀头的!

众人正哀愁着呢,便听外面有太监尖着嗓子通报道:“太后驾到!”

太后来了?

这是来问罪了?

众人越发忐忑,连忙迎了出去,便见到太后的仪仗正好就停在了院子里头。

“皇帝呢?”太后坐在御撵上,身上还包着个九凤的斗篷,还没进门就面含薄怒的冲着李进明问道:“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李进明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汪汪的抬了头,表情哀痛的回道:“回皇祖母问话。父皇他……他失踪了!”

他原本想说对方恐已遇难,却又怕太后多疑,便改口称对方失踪了。

“失踪?!”太后高高俯视着坐下众人,语气又惊又怒:“这么多人护着,皇帝还能失踪?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原本东宫的大火还瞒着她呢,但是后来竟有刺客杀进了寿安宫内。虽然那些刺客最后都被侍卫们砍杀死了,但是太后却被惊动了。再让人一打听,才知dào

这一晚上宫里竟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先是东宫起火,然后又是皇帝和太子遇刺,怎么看都是有人在刻意谋划着什么!

难道是那洪贼的余孽又要卷土重来了?

“皇祖母还请息怒!”李进明急忙上前劝道:“冯统领已经带人进去找了,但这一时半刻的还没出来……”

“再多派几个人进去搜!”太后听了,便指着站在一旁的宫人们命令道:“你们,都给哀家进去找!找到了还能叫你们将功折罪,找不到,哀家明天就捆了你们到午门外斩首去!”

她夜半被惊醒,本就是被吓得不轻,这会儿又听说皇帝生死未卜,免不了就要迁怒到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奴才。

主子还生死不知呢!这些狗奴才倒活的好好地。太后惊怒之下竟有些心悸。

身边伺候的嬷嬷见状,忙上前帮着太后揉着心口。

“皇祖母,孙儿也不知dào

刺客有没有都抓完,所以您待在这里实在是很不安全。再说了,夜里凉着呢,您身体又不大好……”李进仁便趁机上前劝道:“不如您先回寿安宫等着?一旦有了消息,孙儿立kè

就去通知您!”

李进明很有些恐惧。因为有太后的插手,一堆不知所谓的人全都跑到明秀宫后殿找皇帝去了。这要是没被他们找到还好,若真找到了皇帝,对方又还活着的话,那他就真的完了!

毕竟冯锦年这一次动作太大,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只要皇帝回来后让人彻查此事,他的谋算便会彻底的暴露出来。

除非他登基为帝,然后暗地里将这事给抹平了。

可太后却执意要留在原地等消息:“哀家就是回了宫也是心神不宁的,还不如就留在这里等着皇帝出来呢。”

她就怕宫人们为了她着想隐瞒着消息,所以这次是铁了心要留下,是死是活的她也要亲眼看过了才信!

李进明没办法,便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皇帝和太子全都死了。

大批的侍卫和宫人来到了明秀宫里,举着灯笼没放过一个死角,甚至是水井和横梁上都彻底的找了一遍。

“这地上怎么这么多的水?”章炳坤站在书院里,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水,连书房的地面上都是,不由疑惑的说道。

他已经升为了羽林军北门的副将军。晚上轮值的时候突然听到上面下了命令,说宫中出现了刺客,步芳军不敌,便让他们去支援。

原本东宫大火时他们就有些心急和疑惑,但是碍着内宫门不开,所以他们也只好在外面干看着。后来又听说里面不行了,便确定内宫是真的出事了。哪怕是统领和副统领不对付,那会儿也顾不上了,一致决定进宫救驾。再看内宫的一个角门已经开了,众将士便一齐冲进了宫内。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勋呢!

可当他们杀了一阵刺客之后才发xiàn

,皇帝和太子竟齐齐失踪了,剿灭的刺客也是死的透透的,连个活口都没有……

“大概是搜尸的时候被人提了水顺便冲洗了一下吧。”另一个和他站在一起的侍卫说道:“您闻闻,这血腥味还挺浓的。”

章炳坤听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几人在院子里转了转,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也在书房里不停转悠,将灯笼靠在厅中直柱上照了照,便在上面发xiàn

了一些血迹。

看来这个房间里的确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找人,又不是破案,所以这一缕疑惑便被他暂且放在了心底。

“大人,咱们这样找也不是个办法啊!”

几个手下搜了一圈也没找到半个人影,不由便沮丧的对章炳坤道:“不如试着喊一喊圣上和太子殿下吧。这黑咕隆咚的,也好叫他们别以为咱们是那刺客!”

若是这两人藏起来了,他们这一喊叫,对方就知dào

是自己人来了,自然不会再躲藏了!

章炳坤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你们叫吧!若真能将圣上和太子叫出来,也算是一件不小的功劳了。”

一边说一边就靠在墙边的书架上,随手就从上面拿了一本蓝皮的薄册子翻看起来。连续的蹦跑费力,他已经有些疲倦了,再看了看这些枯燥的书册,上下眼皮子更重了。

那几个属下一听,顿时就笑了起来,然后四散分开了吼道:“圣上——太子殿下——羽林军侍卫前来救驾啦!”

“刺客都被打跑了,外面安全着呢!”

“太后与齐王都在外面坐镇呐,没人敢来捣乱啦!”

声音悠长,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声接一声的在寂静的院子里环绕播散,又透过厚厚的泥土及墙壁,闷闷传到了密道里面。

皇帝已经上了药,这会儿竟疲惫的睡了过去。太子殿下原本也在休息的,但他被吓坏了,睡得十分浅,这会儿一听到外面有响动,便立kè

清醒了过来。

倒是白秀娥清醒后就一直很镇定,还拖着虚弱的身子帮着周思敏铺了被褥在地上,然后看着周思敏用小茶盏加热了一点温水喂她。

她才没了孩子,若是条件允许,自然是不能碰那冷水的。

“皇婶!”太子低低惊呼道:“外面有人在叫我们!”

周思敏早就听到了,虽然心里也很紧张,但是倒没想到太子比她还要胆小,一副惊吓过度的恐惧模样。

她有些无奈的放下了茶盏:“太子殿下,民女还不是您的皇婶……还有,外面那些人好像是来救驾的。”

她也不知dào

该不该相信这些人的呼喊。不过皇帝和太子想要怎么做,她尽管听着吩咐就是了。倒不必她来判断这些人的善恶。

“不是,皇婶,他们绝不是来救驾的!”太子固执的叫着周思敏皇婶,同时面色极其难看的说道:“皇婶,他们说他们是羽林军侍卫!可冯锦年不就是羽林军统领吗?”

连统领都不可信,他下面的那些小喽啰就更不能信了!

对方这么呼喊,不过是想要引诱他们上去罢了!

白秀娥也是点了点头,谨慎的说道:“殿下说的是,咱们还是该谨慎些才好。”

她的声音柔软而坚韧,叫人一听就觉得很安心。太子不由便转头看了看她的面色,表情也柔和了下来:“秀娥,你跟着孤受苦了……”

白秀娥听了,却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殿下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嫌弃秀娥,这是秀娥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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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宫外

两人原本就是表兄妹的关系,如今又成了夫妻,感情自然深厚。

“再歇一会儿就离开这儿吧。”皇帝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听到太子的担忧后,便立kè

做了决定:“十七郎被他们骗出了宫,一时半会儿的也进不来这皇城了。这密道直通宗正府,也是十七郎经营过的地方,藏在那里定是再稳妥不过的。”

他和太子一样,根本就不相信外面人所说的话。听了那些人的吆喝后,不仅不想出去,反而越发的坚定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父皇说的是。”太子见皇帝醒了,便立kè

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等到了安全的地方,父皇您就可以好好的养养伤了。”

至于以后怎么办,他也没什么主张。只是本能的觉得宫里很危险,他迫切想要离开这里。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两处伤口,发xiàn

没有渗血,就放下心来。逃命的时候只想着保住性命,现在安全了又想着不要残疾。人心多变,总是那么的难以满足。

“白氏,你还能坚持吗?”皇帝暗暗叹息了一声,又转头问媳妇。

白秀娥跪坐在被褥上,低着头恭敬的回道:“父皇,媳妇可以的。”

虽然脸色发白,但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圣上还请放心。”周思敏也接口道:“有民女在,太子妃不会有事的。”

两人曾经一起读过书,也算是有过同窗之谊。这会儿又同生共死过,关系便越发的亲密了。

“唔。”皇帝听了,便低低应了一声,又歇了一阵后才慢慢站起了身,说道:“走吧。到了宗正府再歇下。”

几个人里,他受伤最重,但也是身份最尊贵的。所以他一说话,大家无不顺从的应下,然后草草收拾了一番,互相搀扶着往密道深处走去。

他们是铁了心藏在地底下不出去,浑然不知地面上的人已经急成什么样了!

天色渐渐发亮了,明秀宫里的死耗子都被人翻了出来,皇帝的踪迹却是半点都没寻到。太后一激动,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李进明大喜,便立kè

让人将太后给送进了寿安宫内。同时以不能刺激到太后为由,在寿安宫布置了大量的侍卫。

“你舅舅也失踪了?”冯贵妃听儿子说了明秀宫的情况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太不寻常了,其中必有蹊跷。”

冯锦年去干什么的,母子俩是心知肚明。对方若是成功了,必然会回来禀报;若是没成功,那尸体也应该被搜出来了。

又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冯贵妃定定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明秀宫内必有玄机。你让人去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敲,看看是不是哪堵墙后面有密室。又或者地砖下面是空的!”

连续失踪了好几个人,这太不寻常了。宫廷内外围墙又高又陡,四周又不准栽种树木以防止旁人借力攀爬,所以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几个受了伤的大男人凭空掳走,还要不被侍卫们发xiàn

,那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李进明听了,也是怀疑的紧,便又让贴身的心腹下去搜寻。

他身边的人折损了不少,又要做这等秘事,所以一时间竟没能找出几个得用的人。冯贵妃见状,便又调了藻华宫里的几个太监给李进明用着。

“没有舅舅在身边,孩儿行事真是好不方便。”李进明抱怨着说道:“母妃,现在该怎么办?一会儿就要上朝了,那李延年肯定会借机进宫,然后重新控zhì

步芳军的。”

步芳军虽然折损了不少,但是战斗力还在。李延年不进宫还好,这些人群龙无首也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可一旦李延年进了宫,李进明这里又没什么安全感了。

冯贵妃听了,也是有些头疼。如果皇帝和太子都死了,李进明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代储君,这李延年进不进宫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但是这会儿皇帝和太子还没确定死了呢,这时候将李延年放进来,万一他将人给找到了可怎么办?

肯定不行。

“你去找太后请懿旨,就说刺客还没抓完,为了防止刺客浑水摸鱼的逃到宫外,今日早朝作罢,内外皇城的宫门一扇也不许开!”冯贵妃给李进明细细交代道:“另外,找个人去太后耳边唠叨唠叨。就说贤王昨夜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掳走了。太子和太子妃受伤后,连个太医都请不到。皇帝原本是在昭仁殿里等消息的,可就是因为担忧太子和太子妃的伤情,才又去了明秀宫探望。”

她停了停,又道:“还有那明秀宫可是李延年出宫前住过的地方。又离东宫那么近,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还真不好说呢。”

若要说的再狠一点,还可以提醒一下太后,李延年怎么就走的那么巧,他前脚刚出了宫门,后脚东宫就起火了?不过若是这样说,挑拨的意思就太过明显了。即便太后会对李延年产生隔阂,但是对在她耳边说话的人也同样会生出疑心。

“母妃这法子好。”李进明听了,顿时大喜:“儿臣这就去寿安宫。”

“等等!”冯贵妃却又叫住了他:“接下来再找几个人去太后耳边提一提监国的事情。”

原本她儿子明明能顺利登基继位的,这会儿却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谋个监国的名头下来。冯贵妃一想到这里,便深恨皇帝是个祸害。心中暗暗诅咒着对方,若是死了更好,不死的话也永远别出现在人前。

而她儿子,监国监的久了,一样会谋到那个位子。

只不过这过程会曲折些罢了。

李进明听了又是一拍脑袋,暗想自己到底还嫩着呢,竟然把这么重yào

的事情给弄忘了。又恭恭敬敬给冯贵妃行了个礼,他才兴冲冲的出了藻华宫去安排余下的事情。

太后这时候最担心的还是皇帝的安全,所以听到李进明的提议后,便想也没想就拟了懿旨,暂停早朝,同时封锁皇城,既不准进也不准出。

她定要将这刺客扣在皇城内出不去,只有那样,皇帝才能被保住!

李进明得了这个旨意后,心中真是快乐到无法言说。他竭力忍耐着,一张脸几乎要崩裂了,直到出了宫才无声大笑起来。

他就不信了,有了这样的懿旨,李延年还敢闯进宫来不成?

他还真猜对了。李延年的确不会硬闯入宫,但是他却让埋在三皇子身边的暗线鼓动着对方去闯宫。

然后就单枪匹马的直奔到首阳王府去了。

“延年,不是我不想救驾,但是你也知dào

的,没有诏书,岭南的军士是不能随意进京的。”周文和微微垂着眼睛,低声说道:“不救,事后反而没事。救了,却要被追究无故派兵进京的事。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李延年听了,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轻声感叹道:“文和,你已经不把本王当朋友了。”

周文和抬眸,眼神微有些闪烁。

“思敏也在宫中。而且十有**人还活着。”李延年定定看着对方,语气也冷淡了下来:“若不是她,孝南的行踪你能确定下来?”

不管周思敏是死了还是被抓住了,李进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找人来威胁自己的。若他是李进明,哪怕是发xiàn

了周思敏的尸体,也要谎称她没死,然后找人暗中敲打一下自己。

但是对方没有,这就说明周思敏的行踪并没有被发xiàn



也对,他都出宫了,按照常理,周思敏也应该被带出了宫才是。对方没这么做,显然是没想到周思敏已经藏了起来。

而宫中迟迟没有发布皇帝和太子的死讯,便知李进明这一次肯定是出了岔子。

想到明秀宫的那条地道,李延年心里便安定了许多,眼神也更加清明起来。

“可王家并没有承认……”周文和支支吾吾的说道:“孝南……也许早就不在京城了。”

以往他总是坦坦荡荡的,这一次却因为没能帮上李延年而心生了愧疚,连带着语气都有些低三下四了。

“是,他早就被转移到郊外的庄子上了。”李延年淡漠的说道:“只是那庄子上侍卫众多,首阳王府就没想过多调些人手过来?”

他没法进宫,宫外的事情却是摸的一清二楚。首阳王府知dào

周孝南的遭遇后,简直是被刺激的狠了,早与几日前就悄悄调兵往京城赶来了。王家若是识相还好,不识相的话,一夕之间被灭个满门都是轻的。不株连了对方的九族,李延年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周家那位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王青鸿真是好日子过久了,竟养出了肥胆也敢去摸老虎的屁股了。

“你都知dào

了……”周文和非常尴尬,坐在椅子上扭捏不定:“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根本就做不了主。”

他只是世子,又常年在京,岭南的兵权并不在他手上。

李延年听了,表情依旧淡漠:“本王从没指望你能答yīng

什么。但你只要将本王的意思告知令尊,他必有所思量。”

周家调兵已是事实,与其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找个勤王的借口过来。

周文和听了,不仅没有因为李延年的看不起而显得愤nù

,反而慢慢平定了情绪,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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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狐狸

李延年走出首阳王府时,迎面便碰到了正要进门的严子陵。

“思敏在王爷府上?”严子陵也感受到了京城里肃杀的气氛,刚才出门就是为了打听周家的情况。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动作比她还快,连夜就将人全都接去了王府。周家的门房说,周星和周辰也跟着去了王府。

严子陵便以为周思敏也在王府上了。

可李延年心情正遭,又听她打听的是周思敏的事,心里便升起了一股极其不悦的情绪,当即便冷冷瞥了她一眼,沉声说道:“本王要跟你报备?”

他此刻极度后悔,后悔一时冲动将周思敏落在了险境里。严子陵此番提起,简直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自从知dào

周思敏将要嫁给李延年后,严子陵看到这男人时便处处都觉得不爽。现在又看对方态度恶劣,便更觉不好了。她当即就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王爷好大的脾气”,然后一甩袖就从对方身边擦身走了过去。

若是陈琳在此,定要站出来指责严子陵无礼的。但是李延年今日是孤身一人上的街,倒没人替他打抱不平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怀揣着一腔怒火又朝着江家跨马行了过去。

他出宫前安排江一鹤进宫统领步芳军的,却不料等江一鹤要进宫时,却被人拦在了外皇城内。

不过,既然赵王李进简那边上了心,他这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急着进宫了。不趁着这一次将那两个生了异心的畜牲灭杀下去,李氏宗族的这个宗正他也不配当了!

他想的不错,李进简何止是对皇宫里的情况上了心。对方根本是早就有了要捡便宜的心思。如今听说皇帝和太子都遭了刺客,内宫被二皇子把持着谁也不让进时,李进简便急了!

“舅舅,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他一早就来到王家与王青鸿商量起来:“等老二把内宫都收拾好,咱们就进不去了,还谈什么渔翁得利?”

没想到皇帝和太子那般不堪一击,居然一下子就让李进明将皇宫控zhì

起来了。甚至还有人说,二皇子有监国的打算!

“不行!”王青鸿却坚决反对:“圣上与太子还没死呢。你现在就和齐王对上,岂不是将渔翁的位置让给了别人?”

他和李延年想的一样,圣上和太子若是真的出了事,丧钟早就响了,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藏藏掖掖的?

只怕那李进明在宫里的行动并不顺利。

“就因为他们没死,本王才要过去缉拿老二啊!若是他们死了,老二都要坐上皇位了,本王还能奈他如何?”李进简却觉得王青鸿顾虑的太多,一点儿也不果duàn

:“当年就是因为你们一直说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结果却叫父皇立了大哥为太子!”

他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与老二对上的后果的。若是失败了,也算是将对方的险恶用心暴露在了世人的面前。到那时父皇死了也就算了,可万一父皇没死的话,就算他失败了,父皇那边也要记着他的好去。

可他若是成功了,代替了老二位置的人就是他了。到时候便多派几个人去翻出父皇和太子藏身的地方,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然后皇位就是他的了!

他可不像老二那样,畏畏缩缩顾这顾那的,又想夺位又想要好名声!他一定会将那些有可能知dào

皇帝行踪的人全都抓起来,然后严刑拷问,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问题是你拿什么去和冯锦年对上?”王青鸿哪里不知dào

李进简打的什么心思呢,当即便冷笑了一声道:“那郁宗阳可不是羽林南军的统领,你光是将对方说服了又能有什么用。”

仅靠郁宗阳手里那两千的兵马,根本就不能和冯锦年一较高低。所以他才拖着首阳王府这边,指望着首阳王府替他们做一回“奸臣逆子”,对抗一下冯锦年的兵力。

不过周孝南的价值到底有多大,他还没弄清楚。昨日只是双方第一次见面,也只是互相试探了一番,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谁料李进简听后竟诡异的笑了一声,然后对王青鸿道:“舅舅以为本王就是个吃闲饭的不成?羽林军副统领米家有个嫡长孙女,本王意欲求娶其为王妃,舅舅以为如何?”

王含珠这边因为被冯锦曦连累,已经被皇帝打了退条。所以除非李进简不在乎那不孝的名声,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对方为正妃了。

王青鸿听了,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搭上了米家?”

他十分惊讶,还有一点原本还握在手里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过去了的愤nù

感。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便宜外甥就脱离了他的掌控,学会自作主张了的?

李进简将王青鸿的表情收入眼中后,心里便冷笑了一声,面上却笑着道:“舅舅,那冯家有冯锦年,本王就不能收个米家人来做助手了吗?本王也是帮舅舅分忧嘛!”

他手上能用的棋子不多,只有个王青鸿的话实在是独木难支。是以他暗地里做了不少功夫,甚至连姻缘都拿来做交yì

了。

王青鸿见对方得yì

,便忍不住嘲讽道:“你有本事就将江左梅家给拉拢过来。单单拉了个米家有什么用,那一户可不是什么忠烈之后!”

要说米家之前也算是个大族,祖上封侯拜相之人比比皆是,比王家可光彩过了。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族里出了个给洪贼开城门投降的败家子来的出名。若这败家子是个旁支倒也算了,但偏偏这人是米家的嫡枝出身。

结果皇帝一进京,就拿了米家开刀,将其嫡系一脉砍了个干净。如今这个继承米家宗族的只是个身在北峭的旁族罢了。

不过皇帝就出身与北峭。这位米家的旁支在皇帝起兵之初还给皇帝提供过助力。皇帝念旧,便将其召回了京城占了米家的祖产,还赐了羽林军副将的头衔。

十几年过去,当年的副将已经成了如今的副统领,在京城也算是个不容人忽视的角色了。

“此米家非彼米家。”李进简却毫不在乎,心中认定了是王青鸿嫉妒人家才会有此酸话的。想到这,他便有些埋怨的说道:“舅舅何必苛责。米家是规矩人家。”

就算是一个爹生的,还有忠有奸呢,更何况这都是多远的亲戚了。

不过那江左梅家……李进简想起对方倨傲的样子,就颇有些气闷:“舅舅不是不信那米家人吗?本王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他今日就将那梅统领捉住捆起来。他是不是忠心,您只需看他敢不敢将梅家人绑来不就知dào

了么。”

李进简的语气很不屑,态度也很随意。王青鸿听了,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不仅因为李进简对待米家的态度,也因为他也有些看不惯梅家人的做派。梅家人早就降为庶族了,却仍旧以旧士族的那一套规矩待人,叫王家这等新晋升上来的新士族很有些难堪。

可偏偏那些旧士族就吃这一套,哪怕变卖了祖产也要维持着面上的荣光。他们的圈子王青鸿甚至都进不去。

不过李进简这种把他踢到一边,什么都没跟他商量就擅自主张的行为,王青鸿表示坚决不能纵容!

“王爷心里都有数,又何必跟微臣交代。”他语带讥讽的说道:“微臣可不在羽林军内任职,又没有那两千兵马,连郁校尉都不如呢。”

李进简听了,不由就恼怒起来:“舅舅,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声舅舅唤的咬牙切齿的。

不过是个靠着朝廷吃饭的奴才,能攀上他这个皇子也算是王家祖上烧了高香了。对方不把他当亲外甥一样掏心掏肺,却不时摆着长辈的谱,还真以为他没脾气好欺负吗?

王青鸿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李进简也会翻脸。不过他很快又醒过神来,冷淡的说道:“微臣能有什么意思。只是感叹自己对王爷没用,已然是个废棋罢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王家为对方做的太多,以至于连个退路都没找。这李进简平日里看着倒乖顺,却全是装出来的。这样的人,即便是将他扶上了御座,也不会给王家带来多少好处吧?

怪只怪他那姐姐,抓不住圣上的心,十几年了,竟没生出一个带有王家血脉的皇子。王青鸿暗暗感叹着,心想不如将首阳王府那颗棋子留着保命用?

李进简看到王青鸿的态度突然变得这般冷淡,虽然气的要死,却还是冷静了片刻后又软语说道:“舅舅,我真不知您在恼个什么?我能收服米家,难道不是好事吗?我一直都想着能让母妃坐上太后的位置,封舅舅做个国公什么的。却从没给旁的人家这么大的承诺啊。就是那米家,我也只是透露一点要娶妻的意思而已……”

他几乎是在诱哄着王青鸿了,若王青鸿再不识相,对方只怕要当场暴起了。

“王爷多想了。”王青鸿微微笑了一下:“舅舅只是觉得你什么都不跟人商量,万一被人骗了可怎么办?你毕竟还年轻,哪里是那些个老狐狸的对手。”

他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却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假。

李进简心想“你不就是那个老狐狸吗”,嘴上却连连道:“舅舅说的是。米家人那边我一定会防备着的。只是现在还要用到他们,自然要做些表面功夫。”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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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准备

王青鸿听了,也只能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道:“王爷既然心中有数,便也不需yào

微臣过多提醒了。不过行事还需yào

稳妥些才好,毕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他音量轻了许多,但是语气也比开始的时候要疏离了一些。他既没放qì

李进简这边的希望,又想着一会儿去准bèi

退路,便选了个折中的态度对待起李进简来。

既恭敬又保持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李进简听了也只当对方是妥协了,心里十分满yì

。看来人也不能一味的总是服软,因为有些人就是那欺软怕硬的贱骨头,你对他越客气他就越发不把你当回事!

他以为找到了对付王青鸿的办法,却浑然不知对方已经有甩了他逃开的想法了。

“舅舅说的是。”李进简也是笑笑,称呼没变,态度却有些倨傲起来:“那本王这就回府布置去了。周家那边,还要烦扰舅舅多多支应呢。”

王青鸿便起身将人往外送:“微臣送您。”

见王青鸿客气,李进简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明显了,看对方倒顺眼了许多。

两个人客客气气,气氛融洽的在王家大门口分了手。李进简心情愉悦的上了马车回到王府后,又听到管家说郁宗阳在花厅内等候。

李进简也正想着对方呢,一听这话抬脚就朝着花厅走了过去。

“郁校尉!”他态度和煦,语气也亲厚,倒像郁宗阳才是他的舅舅似的,一进门就上前托住了对方不让其行礼,口中道:“本王正念叨着校尉呢,却没想到你倒等在府里了。”

郁宗阳没料到李进简这般热情,一时间竟有些激动,脑子一热便直言道:“王爷,您不是让微臣盯着那冯锦年吗?可是他好像失踪了!”

太后下了懿旨不让人进出皇城,但因为对方也正病着,所以这样的命令也只对内宫及羽林北军约束的严苛些罢了。在羽林南军这里,梅统领虽然也认真执行着太后的懿旨,却还没达到执行的一丝不苟的地步。如他这样的将军,找个机会出城的机会却还是有的。

不过,在来王府之前,郁宗阳还是极上心的打听了一下冯锦年的行踪。结果听的越多,他越是心慌和兴奋!

李进简听了郁宗阳的话后,自然是大吃了一惊:“失踪了?你确定?”

原本准bèi

将人引到椅子上坐下的,这会儿也停了下来,略有些激动的跟郁宗阳确认道:“什么时候的事?”

若这冯锦年真的失踪了,那老二便断了好粗的一条臂膀啊!难道上天真的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要不然这局面为何处处都透着对他有利的一面!

郁宗阳咽了咽口水,也有些激动,忙对李进简说道:“确定的!这事情瞒不住,王爷不知dào

也是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圣上和太子殿下身上罢了!”

所有人都关注着皇帝和太子的安危。只有他一直留意着冯锦年的动向。虽然消息不一定是最及时的,但是准确性还是能保证的。

李进简听了,心中大定。突然就目光灼灼,神态也极认真的望着郁宗阳道:“本王听说校尉在战场上骁勇无dí

,敌人每每见到校尉的帅旗就要望风而逃。却不知dào

校尉有没有胆量随本王去勤王救驾,将那盘踞在皇城里的逆贼一网打尽呢?”

听说冯锦年不在了,他便越发的迫不及待起来,心里打定了注意,即便米家不敢将那梅统领困住,他也要进宫去闯一闯!

他正是十五岁的叛逆年纪,血气方刚的连性命都有些不放在心里。又加上前段日子长史和都护都被撤换了,一时间身边也没个沉稳的人从旁指点。将郁宗阳手上的兵力和赵王府的侍卫合计了一下,他便觉得值得一拼了!

反倒是郁宗阳比他冷静,听了李进简的话后便忙劝道:“王爷,这可是大事。要说微臣一点想法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不过动手之前还是先筹划一番才好。”

他不是李进简这等没上过战场的,以为打仗就是纸上画一画就能指挥好了的。若是一点准bèi

都没有就去进攻内皇城,不说能不能打下来吧,就说同属于羽林南军的同僚们会不会扯后腿将他们先扑灭了都难说呢。

“筹划什么?”李进简却是激情正甚,恨不能现在就要冲到内宫将老二从里面拖出来踩在脚下呢。听到郁宗阳犹豫,当即便有些不满:“郁校尉是觉得本王不能成事?”

郁宗阳便是心里再犹豫,嘴上也不能否定啊。所以他当即便道:“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会遭到抵抗。先不说步芳军有多难对付,就说羽林北军也不是吃素的。虽说冯锦年失踪了,但是他们若因此而只认齐王一人的话,反而更容易团聚在一起。”

一提到这军务上的事,他便无比的自信,寥寥几句就将他们要面对的困境给讲了出来:“再者,羽林南军也不全在微臣的掌控之中。”

虽然他也很想建功立业,成为新一代储君的心腹大将,再谋个从龙之功什么的。

可那也要他有那个实力才行啊!

李进简听了,激荡的心情便也慢慢冷却了下来。

“那依校尉之言,本王该如何做呢?”他皱眉问道:“羽林南军这边的问题你不用考lǜ

。姓梅的不安分,自有米家的人收拾他!”

郁宗阳听对方说梅统领会被收拾,心里顿时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是江左梅家人啊,声望那么高,王爷这么折辱对方就不怕被御史的唾沫淹死吗?

他哪里知dào

,李进简对世家的态度是极其轻蔑的。他能将王青鸿想成是李家的奴才,梅家人就更入不得他的眼了。若是对方肯臣服与他,他还能做做面子情给对方一些尊重。

可谁让梅家人太讲究名士风范了呢!因为肚子里有货,能力又强,便是在皇帝面前都是挺着胸膛说话的。

可李进简最是讨厌这样的人。

“若是王爷能掌控了羽林南军,便可将南门关闭。然后趁夜色迅速的攻进内皇城。”郁宗阳回道:“关闭南门,北军那边一时半会儿的是发xiàn

不了南门这边的行动的。”

步芳军保护的是皇帝和太后的安全,虽然羽林军侵入皇城内不合规矩,但既然北军都已经进驻皇宫了,南军再入侵,对方只怕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要羽林南军不去动寿安宫和昭仁殿就行。

李进简听了,也觉得对方这想法不错,便又和郁宗阳讨论了一些细节,算计了各种突发的状况后,才决定等候米家那边的消息。

原本不在乎米家人的态度,这会儿却发xiàn

对方那边的成败才是他能不能成事的关键,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甘。

他最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可偏偏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被周围人控zhì

着。从皇帝到王青鸿,从太子到淑妃,谁都想上来捏他一把,谁都能站的高高的俯视着他!

好在米家人没叫他失望,黄昏的时候终于派了人到王府送信。说那梅统领已经被他们控zhì

住了。

李进简大喜,便独坐在花厅内等着天黑。

而早在这之前,被众人一直关注着的皇帝和太子就已经出了内皇城,在宗正府东南角的李氏祠堂里露出了踪迹。

这一处祠堂是李氏的家庙,若非李氏子弟不能随意进入。但此刻情况特别,皇帝和太子便也没有特别忌讳着白氏和周思敏的进入。

“你们都是李家的媳妇,也算是半个李家人了。”皇帝说的十分随意:“进来拜拜老祖宗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话说出来,白氏尚能站稳,可周思敏听了却差点没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她还没嫁给李延年呢好不好!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矫情的时候,皇帝和太子疲倦的很,四处看了看,随便找了个房间后便睡了过去。

为了表示敬重,李氏的家庙从来都是李延年亲自打扫的。李延年若不在,才会提前接了旁族的李进忠进宗正府打理。昨日李延年仓促离开皇宫,自然是没来得及布置接手的人。

所以祠堂里安静极了。

也十分安全。

周思敏和白氏便另外找了间房间,呆在一起互相叹着气。

“这里也没个吃食,也不能长久呆着吧?”白氏忧心的说道:“也不知dào

贤王爷什么时候过来。圣上和殿下如今谁也不信,只肯信王爷呢。”

周思敏见她面色苍白的跟纸一样,却还要担忧着众人的安危,就忍不住开口安慰对方道:“若只是找些吃食的话,白姐姐就别担心了。思敏自有办法去寻来就是了。你看你,还在月子里呢,安安生生的躺在这里休息好了才是正经。否则的话,就算咱们将来能出去了,你这身子也被糟蹋坏了。”

两人感情日深,早就姐妹相称了。

白秀娥听到周思敏的话后,也害pà

自己伤了身子后将来难生养,便只好乖乖的躺了下去。不过她心中的愁苦依旧不减,拉着周思敏的手很是愧疚:“可是也太难为你了。”

她如何不明白呢。周思敏不出现还好,一旦露了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怕的。”周思敏就是心里再担心,这会儿也不会露出异样的神色叫白氏凭白担着心思:“我身上有武功,小心些总会避过去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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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偷儿

周思敏说的有武功只是原身留下的底子,但自从她重生后,每日里也不过是比其他闺秀多走些路罢了。

真要上手跟人拼杀估计也只剩个花架子了。

不过唬弄唬弄白秀娥还是可以了。

“那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白秀娥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想起自己那落胎的孩子不免就有些伤心。但如今连圣上和太子的命都难保,再去想这些又显得有些多余。

当务之急,还是期盼着贤王能早些进宫,将圣上与太子一起救出去。

“一会儿我去宗正府里搜搜。”周思敏不知dào

白秀娥心中所想,还以为对方是真的饿了,便出言安慰道:“若是能弄到热水和食物,对你也有好处。”

其实她的目标不是宗正府。宗正府只是李延年的办公之地,祠堂的厢房也只安排了小憩的地方,真要住在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她想到的是提刑司的后衙,那位路邢台住的地方。

白氏又累又倦,躺下不多久就要犯困。不过听到周思敏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

饿上几天也不会死吧。包里还有些糕点,省着点吃也能保下一条命来了。

周思敏点点头:“我会的,你就放心吧。”

白秀娥在做小月子,身上衣物难免污秽,所以周思敏便将那包袱里的所有衣物给了白秀娥替换。脏了的衣物也不好留在厢房里,便被她一并扔在了密道里头。

外头天光渐暗,周思敏也有些疲惫,却还是打起了精神一个人进了密道。

要说这密道修的还真是巧妙,几乎每过一段路就有一道铁门。他们这一路走一路关,钥匙收了一大串,如今全挂在了周思敏腰间。

所以就算是现在有人发xiàn

了密道,想要顺着密道追来也是极困难的。

更别说这每一道铁门后面就对应着一个出口了。

贼人一路追出去,怕也根本搞不清楚他们是从哪个出口逃出去的吧?

周思敏如今再返回密道,去的自然是提刑司的那一处出口。她先是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听了一会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响动后才去扭了机关开了门。

这一次的木门很小,遮挡着木门的则是一个大石盘,石盘看着很旧,灰积了一层。一看就知dào

被弃了许久。整个屋子也是杂乱的很,什么破锅烂灶的全都扔在石盘这一边了。

周思敏从小门里钻了出来,然后跳上石盘,连身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就又从石盘上跳了下来,打量了这屋子几眼。

看来这是个柴房兼杂物堆了。只是柴火摆的很整齐,杂物却扔的到处都是。

一般来说柴房和厨房都是连在一起的。柴房在这里,那么厨房离得也不会太远吧!

果然,她刚刚打开门摸了出去,便从旁边的屋子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这让原本还强忍着饥饿的周思敏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肠胃翻腾着叫嚣着,恨不能叫她立kè

就钻到厨房里将里面的饭菜全都吃光。

不过,她却知dào

这会儿还不能暴露,因为里面还有人说着话呢。

“这要是关个三两天的也就算了。若要将老婆子困个十日八日的,且不说老婆子的家里人要担心。就是邢台大人的吃食也不够了啊!”

“巫婆婆,您别担心了。这外皇城毕竟不是内宫,就算是禁了城门也不会禁太长时间的。再说了,就算出不了城门,羽林军那里也是有吃食的,只是要多花些银子去买。”

“那老爷可要心疼了。哎,小程啊,也不怕你笑话,自从这城门禁了之后,老婆子这心啊就没一刻落下去过。你年纪小,又不是本地的,自然是不知dào

。你说太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禁宫门呢,肯定是出事了啊!想当年,那洪贼入京的时候,襄平的城门也是关的死死的。可最后呢,莫说是那些高门大户了,就是这外皇城,也被那些逆贼给闯进去了……”

“嗯嗯,这些事都有朝廷操心呢,咱们这些靠主子赏饭吃的奴才关心了也没用的……婆婆您就别多想了。啊!婆婆……这个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儿。这兰花干啊可是老婆子的绝活儿。得先用油将那豆腐块炸的透透的,在放到这加了鲜虾海带的骨头汤里炖。可惜没有豆子发点豆芽出来,不然添在这汤里还不知dào

有多鲜美呢!”

“原来这么复杂啊……怪不得邢台大人那么爱吃,婆婆您手艺真好。唔……那个红烧肉也给我弄一块吧。”

“好好好。反正邢台大人已经吃过了,这些菜你想吃哪样,婆婆给你热一热去。”

“嗯嗯……谢谢婆婆!”

饭香味越发浓烈了,周思敏在外面闻到了,自然是越发的饥饿。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李延年没能进宫。

原来是太后下了懿旨。

默默退到柴房里又等了许久,直到天色全都黑了,厨房里也没了声音后,周思敏才又悄悄潜进了院子。她先是在厨房的门上轻轻敲了敲,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反应后,才确认了里面没人。

迅速推开厨房的木门,周思敏一闪身就进了里面。她先是到灶台里看了看,见里面还有些余火,便到水缸了舀了一些水放在了锅里。左右看了看,见到厨房里收拾的还挺齐整,周思敏便越发谨慎小心起来。因为听到了刚才的谈话,周思敏便猜测那位巫婆婆是路邢台从外面买来伺候他饭食的婆子,而且手艺还很不错。

现在看来,对方不仅做饭做得好,身体也绝不差。不然这厨房里头万万没有这么齐整的。

可就因为太齐整了,倒让周思敏一下子犯了难。

这样的厨娘,就算不精明,也蠢笨不到哪去。莫说这厨房里是少了几个碗了,就是周思敏用完这里的东西后放的位置不对了,对方都能察觉出来吧?

这可怎么办?

周思敏心里犯了难,手上却没停。在碗柜里找了几个馒头,又从旁边的小炉子里舀了点兰花干后,她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这时候根本顾不上仪态什么的,时间才是最重yào

的。同时她心里也有了决定,既然以后常来的打算行不通,倒不如今天这一次将东西都给偷足了!

虽然说出来很丢脸,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还真就是个偷儿了。

迅速的将自己吃了个饱,又舀了点温水喝了下去。周思敏又到窗口看了看之后,便撸了撸袖子开始干起活来。她先是找了个竹篮,将所有的馒头都倒了进去。又把里面的铁锅揭开,将里面还有余温的红烧肉给满满了一罐子出来。然后手里抱着,脚尖垫着悄无声息的蹿进了柴房。

将东西迅速挪到密道放好后,周思敏感觉还不够,便又回去了好几趟,差不多将路邢台的整个厨房都搬空了,才又掩了踪迹离开。

她不怕路邢台会发xiàn

。对方既然能做上这么高的位置,又与李延年交好,自然不是那等没头脑的蠢物。这时候将事情嚷嚷出来,铁定要被上头“关照”。

到时候即便他不想死,却也因为知dào

的太多不得不死一死了。

果然,那婆子第二日一打开厨房门就觉得不对劲了。再进去细细查了一遍,才发xiàn

所有的吃食全不见了!

这还了得!堂堂的提刑司衙门被盗贼给光顾了,这话说出去谁也不敢信!哪个蟊贼这么大的胆子,老虎头上也敢捋须须!

巫婆婆又气又急,没等邢台大人起床呢,就等在院子里说有急事要说了。

路邢台被吓了一跳,巫婆婆这会儿应该是在给他准bèi

早餐啊,跑到前院里来能有什么事禀报。不过因为家里的奴仆很少,所以对这个巫婆婆他还是很了解的。对方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个没分寸的。这时候来禀报说有事,那就一定有事!

果然,巫婆婆一进门,就极度愤慨的说道:“大人!后院的厨房被蟊贼给光顾了!不仅偷光了吃食和碗筷,就连老婆子熬兰花干用的炉子都没放过,也一齐端走了!”

她太气愤了!若仅仅丢了点吃的也就算了,可偷儿竟然连她做饭的家伙都搬走了,这也太嚣张了吧!

这可是在外皇城的提刑司啊!

路邢台也是吃了一惊:“只有厨房遭了贼?”

这事巫婆婆到不知dào

。不过小程是在前院伺候的,闻言便道:“库房肯定没事。奴才刚从里面拿了笔墨的,没见有什么丢的。”

这可就奇了怪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丢,就单单丢了不怎么值钱的吃食?

哦,还有个炉子。

他不笨,常年累月的破案,最是喜欢研究细节的,所以一下子就想到失踪的皇帝身上去了。那炉子……

难不成是为刚落了胎的太子妃准bèi

的?

那太子殿下也没事?

还躲到外皇城来了?

只是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啊。所以他当即就将脸一沉,低声喝道:“你们若不想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不仅不能声张,还得配合着本官将这事给掩过去!”

巫婆婆想不明白,小程却有些似懂非懂。不过,这都不重yào

,他们都很信赖路邢台,也知dào

对方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是!”两人齐齐应下。

“小程一会儿到羽林军那里买些吃食过来。”路邢台又吩咐道:“多买点。巫婆婆回头也多备些吃的放在厨房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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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宫女

路邢台的命令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知dào

家里被偷了,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要准bèi

更多的东西好方便那蟊贼再次光临呢!

不过巫婆婆听话,就算心里有疑虑,嘴上也没多说什么。从回去的这一顿起,再做饭时便总要多做几份放在旁边。若是过了一天无人来领,巫婆婆便再叹着气将其倒掉。

没办法,天太热,除了馒头啊什么的能多放一些时日,其余的菜肴放久了会馊掉的。

不过因为周思敏害pà

,她便再没光临过提刑司后衙的厨房。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此刻路邢台才刚刚起床,又因为发xiàn

了不得的事情而焦躁难安,便一直在房间里转悠。不过他也是被困在了皇城里头,又没跟帮衬的人可以商量,所以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摸不出个头绪,便只好穿了官服准bèi

到外面走走。

还没走出衙门口呢,便见小程飞快的跑了进来,面色慌张的对着路邢台说道:“大人!昨晚上赵王带着羽林北军攻进了内皇城,将藻华宫那位给杀了!”

路邢台一听,顿时骇然失色。藻华宫那位,不正是冯贵妃嘛!赵王这一手也太狠了,这是完全不把齐王和冯家放在眼里的表示了!

想到二皇子,他又连忙问道:“那齐王呢?”

小程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齐王由羽林北军护着,早从北门逃出去了。”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提刑司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要么是他们睡得太死了,要么就是这攻城的手段,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

也是,都有人开门了,难不成大家还要喊打喊杀的往城墙上冲?

只怕这被杀的也只有冯贵妃又或是与赵王有旧怨的人了。

路邢台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喃喃自语道:“赵王这么做,就不怕太后娘娘厌弃么。”

其实谁都看的出来,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失踪与齐王脱不了关系。但是对方面子情做的好,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能跳出来指责对方什么。

可赵王就不一样了,如此行径,与那逼宫篡位又有何区别!想不到赵王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动起手来却这般狠辣!

“太后娘娘怎么会厌弃呢。”小程却迷惑的说道:“赵王一早就发了通告,说圣上与太子殿下失踪都是被齐王给害的。太后娘娘也被齐王殿下给气病了,这会儿躺在床上都说不出话来了。”

小程的消息来源于外皇城的侍卫们。如今赵王得势,在外皇城驻守的大部分都是羽林北军的人手。这些人扶了赵王上位,这会儿自然是向着赵王说话的。

路邢台默默想了一会儿,转身又退回了后衙,吃吃睡睡什么也不管了。

这事他不能搀和——尤其在知dào

圣上和太子还活着的情况下。

只是不知dào

圣上和太子藏在了哪里?又是怎么摆脱了内皇城的眼线逃到这里来的。

他这边正担忧着皇帝和太子,被他担忧着的两人在摆脱了追杀后却发起高热来。不过因为这两人身边都没人照应,一时间竟没人发xiàn

。而周思敏昨晚上伺候完三个人的吃喝后便累的睡过去了,所以发热的情况还是今日一早才被她发xiàn

的。

人都救出来了,却要病死了,这事说给谁听都会觉得不甘。

“白姐姐,圣上和殿下只能由您照看着了。”周思敏对白秀娥道:“我想法子去宫里找个太医过来。”

白秀娥自己还是个病人呢,却还是得强撑着照应伤势更重的皇帝和太子。原本就担心,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她更是反对:“太医哪里是好找的。你去找些药来才是稳妥。”

带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过来,是福是祸的还真不好说。

可周思敏却坚持道:“我们根本就不懂医术。简单的外伤还知dào

撒点止血的药包扎,其他的药哪里敢给人乱用。再有,你这身子也撑不久的。都尽快找个人给你们都看一看。”

不找个太医过来,这三人怕都要病死了。周思敏虽然是在闺阁内长大的弱女子,却也自幼秉承师训,知dào

忠孝节义是什么的规矩人。

所以皇帝和太子的性命,她必须要救下来!

“我知dào

我阻不了你,但是你得告sù

我你要去哪。”白秀娥有些担忧。昨天周思敏去提刑司给他们找吃食,一去就是小半天,直到午夜了才回到厢房的。然后就用那炉子烧热水给她喝,连饭菜都要放在热水里泡了才敢叫她入口。这份细心和体贴,白秀娥自认也就是家中的娘亲才能做到这份上了。

将心比心,她对周思敏也是越发的信任和依赖,轻易不敢让对方再去涉险了。

周思敏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密道不是经过寿安宫外面的御花园吗?我想去寿安宫找太后!”

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哪怕所有人都背叛了皇帝,太后都不会背叛。

“你真是疯了……”白秀娥却连连摇头:“你在寿安宫里一露头,还没见到太后呢就得被人杀掉了!”

太后身边有多少明卫暗卫啊,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靠近呢!

“所以还请你取一件信物。”周思敏却很坚持:“这信物要太后一看到就知dào

是你的。”

白秀娥不想给她,却不不敢不给。不想给难道就能阻止周思敏的疯狂行为了吗?不给周思敏,周思敏只会更危险!再者,对方是为了救驾,更为了救她的夫君,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她都该高兴该支持的。

可她却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从颈间摘了一枚暖玉出来,递到周思敏手上说道:“这是我和太子大婚后,太后赐给我的。”

周思敏将那暖玉接到手心,才发xiàn

是一块赤焰红玉,戴在女子身上最是能滋养气血的。

“你一定要等着我。”周思敏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便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秀娥捂住嘴,先是哭了一气,再回头时却见皇帝已经醒了,神色复杂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因为歇过一夜了,周思敏此刻精神还好,将那日在明秀宫带出来的宫女服换上,又细细梳好了发髻,洗了一把脸后才进了密道。

这密道挖的曲曲折折的,一边走一边要点灯油不说,遇到铁门了还要费力开关,所以她这一路走过来并不顺畅。而且为了给白秀娥省粮食,也怕自己走了之后回不来,所以临走时也没带什么吃的。

但她并不觉得饿,反而感觉有些口干,很想喝水。

“快些走吧!”她给自己加油鼓劲道:“到了宫里机灵点,弄不到吃的弄点喝的总行吧。”

就靠着这一点可笑的信念,数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门,终于在鼻尖能闻到些异味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寿安宫离明秀宫不算远,所以即便冯锦年他们的尸体是放在了明秀宫的出口处,在寿安宫这一头能闻到也并不奇怪。

不过周思敏并没有将这点尸臭放在心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块暖玉紧紧握在了手心里,然后才上了台阶准bèi

出门。

之前皇帝在路过寿安宫时,曾准bèi

在此露面的。但是她刚刚出了门,便发xiàn

这是一处假山石洞。皇帝说那假山是御花园的一角,却并不在寿安宫的宫殿里面。他们一露面,难免会叫来往的侍卫们看到,到时候是生是死,还是别人说了算。

所以当时便放qì

了。

可周思敏这次一个人出来时,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这里还没多少人认得她呢。

她从假山后面绕出来后,便一直沿着御花园的外围往寿安宫的方向走。路看着不远,走起来时却感觉有些费力。

又转了一个弯,周思敏突然看到有侍卫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迎面走了过来,四散寻找的目光就好像能从这万紫千红的花丛里找出刺客一样。

她捏了捏裙角,在侍卫走近时便退到了道路旁边,低着头等这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远。

“你是哪个宫的?”

有人停在她面前问道:“抬起头来。”

周思敏心跳如擂鼓,却还是目光清澈的抬了头,淡淡回道:“大人,奴婢是寿安宫的。”

她身上穿着司膳宫女的制式服装,干什么的对方一目了然。

不过周思敏双手空空的在寿安宫外闲逛,这让站在她面前的侍卫觉得有些奇怪。他原先不过是羽林南军的一个侍卫长,极少有机会进到皇宫来的。如今能大咧咧行走在皇上的御花园里,感受着周围或是害pà

又或是羡慕的目光,心中甚是得yì



都亏了郁宗阳机灵,又跟对了主子,才连带着他们也一起发达了。如今主子要求他们遇到怀疑的宫女和太监时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保证在三天内找到圣上和太子殿下的下落。他又怎么会不用心呢?

“你不在寿安宫内伺候,跑到御花园里干什么!”盯着周思敏那白净细腻的脸蛋,侍卫长突然喝道:“我看你就是那个藏在宫中的刺客!”

周思敏被对方这一声喝骂吓得脸都白了,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叫人给看出来了?

“这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越心慌,面上就越镇定,口气也越发冷冰冰的叫人不敢怀疑:“奴婢的的确确是寿安宫里伺候的,因为要替主子跑腿才出宫走在御花园的。怎么到了大人口中,奴婢倒成了刺客了?!”

这一刻,她气势陡涨,虽然是虚张声势,却也是像模像样的叫人不敢轻视。

“你要送什么?送给谁?”那侍卫长被周思敏的眼神一看,也确实有些心虚。但又不愿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便强撑着问道:“你若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大人就放了你走。”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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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进宫

两人半斤对八两,都有些心虚。

“太后要送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知dào

的。”周思敏振振有词的说道:“大人若是觉得怀疑,尽可将奴婢扭送到寿安宫内,与太后娘娘当面对质!”

到时候她拿出红玉,还怕太后不帮着她圆谎吗?

那侍卫长看了她半晌,正要咬咬牙离开,却突然见到迎面又走来一队侍卫。

“你是不是寿安宫的宫女,本大人即刻就会知dào

。”他大喜,又转头朝着周思敏说道:“看到那边来的人了吗?”

周思敏心里一抖,忙转了头朝那侍卫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见一队形容肃穆的玄衣侍卫朝着这边整齐走了过来。

“那正是寿安宫的侍卫。”侍卫长眼露羡慕,语气却颇酸的说道:“是太后亲自提拔的。你说没说谎,待本大人一问便知。”

若是没说谎,顶多就是得罪了一个小宫女罢了;若是说谎了,他今日必要将这个绝色尤物收入囊中。

不过,就算对方没说谎能逃过了这次,回头等他查明了对方的身份,再私底下弄些小动作出来,他还怕拿不住对方的软肋?

他一边想,一边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朝着迎面走来的领队人打着招呼道:“章将军,刚从寿安宫过来?”

虽然对方是个将军,他只是个侍卫长,但是两人出身不同。对方是羽林南军出身,他却是羽林北军的,哪个会被未来的君王看重,想想就知dào

了。

所以他这招呼打的十分随意。

章炳坤的属下有些气不过,刚想上前斥责,却被章炳坤给拦了下来。

将军的品阶有高有低,他这个将军不过是个中间点的小将。若将对方给得罪了,那权势正昌的郁宗阳要收拾起他来,虽然不轻松,却也无需yào

费多少力qì



“刚刚轮值结束。”章炳坤点了点头应付他道。

说完就要抬脚离开。

“章将军!”那侍卫长却往前走了几步:“在下有事想请教将军!”

章炳坤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道:“什么事?”

他已经很不悦了,语气就有些冲。

“哦,是这样的。”那侍卫长将身子错开,指了指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周思敏道:“这宫女说她是寿安宫伺候的,且被太后派出去送东西。我觉得很可疑,就想问一问章将军,可有这事?”

哪怕章炳坤并不认识这个宫女,但是他刚刚还在寿安宫轮值,这宫女是不是从寿安宫派出去的,一对便知。

很显然,周思敏不是。寿安宫被变相软禁了,太后根本就派不出什么宫女出去。

也就是这侍卫蠢,才只是怀疑。若是章炳坤,早就将对方绑上送走了。

所以章炳坤当时就愣住了,转头刚要反驳,却还没等他张开嘴呢,便见那宫女抬了头。

他脸色大骇:他这是见鬼了吧!怎么在这里见到了一个和小姨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宫女?

难道说周家有姊妹流露在外,且进了宫做了宫女!

“章将军,奴婢确实是寿安宫伺候的。”周思敏见到章炳坤一脸震惊的模样,心中大定,脸上却还要装出惶恐的样子,不安的说道:“您应该还记得吧,奴婢方才出门时还是章将军亲自盘查的呢。”

然后一脸希翼的望着对方,就好像对方真的是能证明她清白的证人一样。

章炳坤张张嘴,胡乱应了两声,然后点头道:“贾侍卫,她的确是寿安宫的宫女。这个本将军可以证明。”

跟在章炳坤身边的属下全都愣住了,虽然心知有异,却也没有当场指出来。

姓贾的侍卫长失望极了,但又觉得章炳坤的举止也有些怪异。暗暗压下了心中的疑虑,他道:“章将军,不是我要和寿安宫过不去。而是您也知dào

,赵王一直忧心着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安危,特下了命令不准内宫之间互相来往的。寿安宫虽是太后寝殿,却也不好破例吧?”

怀疑归怀疑,要真抓了对方,太后肯定饶不了自己。贾侍卫心中想道,倒不如先稳住这几人,然后迅速找郁宗阳报个信,将寿安宫的异状说一说才是。

周思敏无所谓任务成不成,她只想进后宫见到太后。所以没等章炳坤回答呢,她就开口说道:“既然有这样的规矩,奴婢也不好在寿安宫外走动了。”

她装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对章炳坤道:“章将军,还请您陪着奴婢回寿安宫做个证,证明不是奴婢不想完成太后娘娘所托的事,而是赵王爷那边又有了新规矩。”

贾侍卫一听,差点没气的喷出火来。这贱女人是在威胁自己?

章炳坤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很明显啊,这就是他那小姨子啊。可是对方为什么要扮成宫女来寻太后呢?她胆子是有多大啊,不知dào

如果刚才没他在,她那小命都要丢了吗?

“那……那好吧。”比起将人交给贾侍卫,章炳坤觉得还是由着他将周思敏带走才是最稳妥的法子:“你跟我来。”

不知不觉中,语气都亲昵起来,让气的发抖的贾侍卫更添疑窦。

周思敏也不多说,连忙就走到了章炳坤身边,听章炳坤跟贾侍卫道别后才转头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深宫内院,哪怕花木繁茂,芳菲吐艳,却也掩盖不了四周围肃杀而紧张的气氛。周思敏跟在章炳坤身侧,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心里暗暗思索着一会儿见到太后时该怎么说。

章炳坤也是思绪翻飞,差点就要撇开了身后的下属,将周思敏拉到一旁训斥去了。他暗暗有了一些猜测,却又不能开口问一问身边之人,这种焦灼的心情,旁人实在是难以理解。

有了章炳坤的带领,加上周思敏又是一身宫女打扮,值守的侍卫便简单盘问了两句,便将两人放了进去。

“这是桂嬷嬷。”章炳坤站在门厅里,对着周思敏介shào

道:“你要见太后,便先要将事情告知桂嬷嬷,再由桂嬷嬷通禀。”

周思敏原本就知dào

这规矩的,当即便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东西双手递上,然后道:“嬷嬷还请谅解。此事事关重大,民女不能告知与您。但您只需将此红玉递给太后,太后见了自会宣见民女。”

红玉?桂嬷嬷将信将疑的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便从对方手上接了那玉佩。一股温润的暖意从手心传来,暖的桂嬷嬷差点就要闭上眼喊一声舒服了。

还真是红玉啊。她又低头细看了一下,顿时面色激动,抬头看着周思敏激动的问道:“这……这是……”

这样一块千年难遇的天然印着火焰图案的红玉,只有太后手里有一块。原本是准bèi

传给儿媳的,但是儿媳死了。其他人便是贵妃,在太后眼中也不过是个妾。太后如何舍得将这么好的东西传给这些妾室?直到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后,太后认同了太子妃的品行,才将这块红玉赠给了对方。

周思敏见桂嬷嬷神色激动,便知对方也是知情人,便点了点:“正是嬷嬷所想的那块。”

见周思敏都点了头承认了,桂嬷嬷不由大喜!她顾不上多问,也怕被有心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便急忙收敛了情绪,端正了神情,转身就出了门。

她心里急的想飞,却还是要与平日里一样,不疾不徐的走着。否则被对头抓住把柄,一个失礼又或是藐视皇威的帽子扣下来,她这条命都有可能丢掉。

顺顺利利的走到了内宫,桂嬷嬷将手中红玉交给了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说道:“方姑姑,这是太后旧物,还请太后细查。”

方姑姑接了红玉,也是微微一愣,不过这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不到一会儿她就镇定下来,问道:“这红玉是谁送来的?”

桂嬷嬷一听,连忙回道:“是个姑娘。虽然穿着宫女的衣服,却自称民女。”

一听就知dào

这里面有些蹊跷,但是方姑姑还算镇定,没多说一句转身就进了内殿。

想来是去与找太后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方姑姑便又出来了,对桂嬷嬷道:“去把那姑娘带进来。”

这就是要宣见了?桂嬷嬷心中嘀咕,面上却一丝不苟的全了礼,然后才转过身去门厅里领周思敏去了。

章炳坤见了,心中越发确定周思敏与圣上有些联系。

周思敏跟着桂嬷嬷沿着中正的石阶地面不停往前走,微垂的脖颈有些僵硬。太后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就连这寝宫内外也都布置的格外大气整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宫,又被方姑姑亲自迎了接到了正殿旁边的暖房里头。

暖房的拔步床上罩了好几层的纱帐,模模糊糊的隐约能叫人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里头。

周思敏也不敢多看,连忙跪在暖房中央的软垫上,对着纱帐后的人影道:“民女周思敏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屋子里有一股清新的香草味道,叫人闻了越发觉得头脑冷静,神清气爽。方姑姑悄悄走到一旁,站定后便一动也不动,只是目光却一直紧盯在了周思敏身上。

只要周思敏有什么异动,她必能在三息之内擒住对方。

“给你红玉的人可还安好?”纱帐后头传来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周思敏也不抬头,只是跪在地上恭敬的回道:“不算太好。”R1152

第二百九十九章 玉玺

“哀家听你的名字很熟,可是哪家贵女?”

“回太后娘娘的话,家父是白身,民女并非是什么名门闺秀。”

“哦,许是哀家记错了吧。你到哀家身边来坐。”

周思敏听到上头这般吩咐着,便抬起头看了看引她入殿的方姑姑。

方姑姑低眉顺目,看都没看周思敏一眼,便直接就走到床榻边上撩起了半块帐帘。原本就伺候在踏板上的一个宫女退了出去,空出了一个红木的圆凳。

周思敏便也起身走到床边的踏板上,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个圆凳上。

“坐过来些。”太后轻轻拍了拍床沿,示意周思敏离她再近一些。

方姑姑欲言又止,身体紧绷绷的,眼神也越发凛冽起来。

“是。”周思敏乖顺的坐到了床沿边上,与太后对面而坐。

“我的儿……”太后方要开口,眼泪却先流了下来,疲惫的双眼红肿又无神,想来这几日哭了不少回,低声问道:“他还好吗?”

原本是要享儿孙福的,却没料到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她还能看到儿孙相残的场面。如今她没什么多求的,只希望皇帝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周思敏垂下头,轻轻说道:“他们受了伤,又发了热,无医又无药。思敏没法子,才求到太后这里来了。是指个太医随思敏过去还是给些伤药,思敏都听太后您的。”

太后听了,又喜又忧。喜的是皇帝还活着,忧的是皇帝受了伤,身边没个端茶送水的伺候人的就算了,便连那看病的都没有。

“太医和伤药都要带上。”太后自然想给自己儿子用最好的东西,但又担心皇帝的安全:“不过也要你这边方便才行。”

对于皇帝的藏身之处,太后并不想多问。皇帝和太子都受了伤,若是挪回宫中休养,只怕连命都要给人谋算了去。

不如在外将伤养好了再回来。

“民女这边倒没什么问题。额……”她这会儿又饿又渴,说话时肚子就开始叫了。声音不大,但是也足够让离她很近的太后听到了。

周思敏一下子就红了脸,尴尬的不知dào

往哪躲了。

太后一听,便转头对方姑姑道:“哀家身子不舒服,你让太医院那些老东西都过来给哀家看看。还有,让朱颜多拿些吃食过来。这孩子受了大罪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越发担心,担心皇帝和太子也是缺吃少喝的。

方姑姑听了,心中也是难过非常。不过她倒不是担心皇帝和太子,而是觉得太后可怜。赵王忤逆,太后如今这样子,就跟被软禁了也差不了多少。除非说自个儿身上不舒服,否则这寿安宫就是飞出去个苍蝇都能立时就叫人给逮住了。

这姑娘也不知dào

怎么进的宫,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吧。方姑姑一边想,一边就应了太后的吩咐往外走去。

临走时给退在床榻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便不动声色的又往周思敏身边靠近了一些。

周思敏也不吭声,低着头全凭太后吩咐着。

“哀家能不能合眼全指望你了。”看到方姑姑出了门,太后又垂泪叹道:“你回去跟他说,让他好好养伤。至于那个忤逆的畜牲……”

她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看不出是愤nù

还是悲伤:“那个忤逆的畜牲想怎么折腾就随他怎么折腾吧。”

只要皇帝不死,赵王就算是登上了皇位,也能叫人给他拉下来!

周思敏低低应了一声,却不敢顺着太后的话多说。不管是齐王还是赵王,都是太后的孙子。太后能骂他们忤逆不孝,他们这些外姓人却是不能够接话的。

见周思敏也没什么别的话了,太后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对坐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方姑姑去而复返,对太后道:“饭食已经准bèi

好了。”

周思敏一听,肚子更饿了,不由自主就又响了几声。

“快去吧。”太后摆手说道:“你吃好了,太医也就到了。”

周思敏羞愤欲死,忙低了头跟在方姑姑后面拐弯进了偏殿里面。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她真恨不能立kè

就扑上去,然后一刀将头给砍了,端了盘子就往身体里倒。但是教养和规矩又不容她跟个饿死鬼似的狼吞虎咽。她只好一板一眼的坐下,然后一小一小口的慢慢咀嚼起来。

方姑姑只看了一会儿便又回太后的寝宫伺候了。

“怎么样?”太后微微抬了眸子问道:“可有疑点?”

情感上她很想相信对方,理智却又告sù

她不能全然信赖。

方姑姑便低低回道:“身上应该有武功,不过气息不稳,倒像是常年不练已经荒废了的。”

这样的人还想做刺客?早被人砍死八百回了吧。

“哀家看她也不像。”太后说道:“还有周思敏这名字,哀家听着很是耳熟。”

一个平民之女,如何能遇到皇帝?对方可是明明白白的说她不是宫女的。

“呀!奴婢知dào

她是谁了!”方姑姑突然就想了起来,然后急忙对太后说道:“贤王爷送到钦天监合八字的庚帖上,女方那边写的正是这个名字。而前日陪王爷进宫的,也正是他的未婚妻……”

太后听了,也是恍然大悟。心中最后一点猜疑也没有了,转头便更加担忧起了自己的儿孙。她皱着眉靠在引枕上,摊开手心伤神的看着那块红玉,哀伤的说道:“哀家的重孙,就这么没了……”

因为皇后死得早,太后便格外怜惜太子。如今听闻对方和皇帝一起受了伤,生死不知,这心里的怨气便越发重了。

正想着呢,外面就来人禀报道:“太后娘娘,赵王爷来了。”

太后神色一沉,愤nù

的说道:“他来干什么!是想看看哀家什么时候死吗?”

看她是假,看隔壁那个女子才是真吧!这小畜牲的速度还真是快!想到这里,太后便对着方姑姑使了个眼色。

方姑姑心领神会,转身就去了偏殿。

外面通禀的太监吓得跪了一地。

“皇祖母!”李进简从这些跪地的奴才身边绕过,直行到寝殿中央后便笑着叫道:“皇祖母好大的火气啊!怪不得要请太医来看看了。”

他虽是笑着,语气却是满含讥讽。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人随意训斥的赵王了。他将是天舟的皇帝,万千百姓匍匐臣服的对象!

“你还知dào

哀家是你的皇祖母吗?”太后厌恶的瞥了来人一眼,冷漠的问道:“残害手足,不孝亲长,你若是还认哀家这个皇祖母,就立kè

将你那皇叔请进宫来,让他当着李氏宗族的面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孝义!”

才进宫就杀了冯贵妃,天没亮就将所有寝宫都围起来了。若单单是这样,太后也不至于和他翻脸。但是身为已经分府出宫的皇子,他竟然带着羽林军亲自去后宫嫔妃的寝殿内抄检!这让太后如何能忍受的了?

就连她这个寿安宫,若是没有步芳军的守卫护持着,只怕也早早就被抄检了呢!

李进简听到太后一张口就要训斥教xùn

他,心中也很是不满。但是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太后吵架的。

强忍了怒火,他端着一张脸对太后说道:“孙儿知dào

皇祖母忧心父皇和大哥,这心里郁火积的多了,就想拿孙儿出气。但是也请皇祖母多多考lǜ

大局,为李氏的江山多想想。这已经有两天不上朝了,宫内宫外的也都紧闭不出,外面的百姓还不知dào

要怎么议论呢!”

昭仁殿被他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那玉玺的踪影。其他宫殿也寻了一遍,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搜出了一堆,真zhèng

有用的却是一点都没有。

只剩下寿安宫没搜了。

说不准玉玺就在这呢。

没错,贾侍卫带回去的情况被李进简知晓后,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太后。他认为周思敏的确是要往外送东西,送的还是他正要找寻的玉玺。但是那贾侍卫太蠢又没胆子,居然没有当场将人扣下又或是搜个身什么的。现在让那女子从他手心中给遛了,心中并颇为不爽。

太后却冷哼了一声说道:“要上朝可以啊,要开宫门也行,外面的人都听你的,还不是你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哀家可没拦着不让你开宫门,却不知你这为难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她昨天也是气糊涂了,才会顺着齐王的想法将宫门给禁了。后来静下心了,才发xiàn

自己把自己给困在内城里了。

“皇祖母这是跟孙儿装糊涂呢吧。”李进简有些恼怒,便开诚布公的说道:“没有玉玺,便是孙儿起个诏书也没个大印往上盖啊!”

没有印章的诏书就没有效力,没有玉玺的传位就是白板皇帝。他宁可多等等,也不想史书里这么记他。

“玉玺?”太后微微愣了一下:“玉玺不在你手里?”

李进简冷笑了两声说道:“皇祖母,孙儿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您今日派了人出门,难道不是为了送玉玺吗?”

玉玺要么是在太后这里,要么是在老二手里。皇帝那边事出突然,应该不会想到随身带着玉玺的。

太后眨了眨眼,心想这小畜牲搜了大半天原来不是为了找皇帝和太子啊!可是玉玺真的不在她这边啊。

“你觉得你二哥逃走时,会不带着点东西走?”她鄙夷的看了李进简一眼,语气怜悯的说道:“你脑子被门夹了吗?居然会认为玉玺在哀家这里。哀家若是有那玉玺,早就诏书一起,将你给逐出宗族去了!哪里还用的着坐在这里听你教xùn

?”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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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摔倒

太后说这话是带了点赌气的成分的。因为就算她手里握有玉玺,发出去的诏书也要有人执行了才行。李延年如今被堵在宫墙外头,想要开宗祠除了李进简的名字……

还是有点难度的。

不过李进简听了,脸色却是既难看又阴狠,阴森森都能拧出水来!他很想将外面的侍卫招进来,将这寿安宫给翻个底朝天。不过那些步芳军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了领头的,却也知dào

全都聚齐了守在寿安宫周围。羽林南军的侍卫在附近巡视可以,想要进到门厅里头,却是连门都没有。

便是如章炳坤那种被太后新晋提上来的羽林北军的将军,也只是在门厅里守着,再要往前多走一步,这脑袋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皇祖母,父皇和大哥已经失踪两天了,想来是凶多吉少。老二又是个勾结外邦的卖国贼,您也指望不上。”李进简忍着怒气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苦口婆心的对太后劝说道:“要说如今能让您依靠的,除了孙儿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吧?”

他见太后神色不变,一副冷心冷肺的绝情样子,便咬了咬牙又继xù

道:“皇祖母,就算您不喜孙儿,恨不能杀了孙儿,可您也不能拿父皇打下的江山开玩笑吧!如今国事荒废,群龙无首,再折腾几日,只怕又得招来一批洪贼余孽了。到时候江山分裂,百姓流离,皇祖母就不怕被百姓骂成千古罪人吗?!”

这话说的真是太重了。太后被气的直哆嗦,指着李进简愤愤骂道:“千古罪人?说的是你吧!别以为皇祖母老了就什么都不知dào

了!你不就是看上了那位置,千方百计的想要坐上去吗?想要就直说,别说的自己有多为难一样,叫人听着就觉得恶心!”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向偏殿瞄去,见方姑姑的身影还没出现,便知太医院那几个老东西还没过来。

这腿脚,可真够慢的!太后愤愤的想着:这要是耽误了她儿子的伤情,回头她就砍了太医署的署官,叫这帮死老头全都卷了铺盖回乡下种地去!

李进简被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忍不住就想发火。但又因为他的心思被对方说了个正着,一时间就有些脸红。

“孙儿不过是忧心朝政,皇祖母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哪怕是真的想要夺位,也不能说的这么**裸的。否则他就算是坐上了那位子,也不会有多稳当。

“孙儿想的是先监国,把朝廷运转起来再说。”他语气软了很多:“若是父皇和大哥回来了,再让他们接手也不迟啊。难道他们一天不回来,咱们就一天不理朝政?一天两天的还行,若要熬上个十天半个月,天舟就要乱了!”

说的冠冕堂皇的,若是前一天的太后,盛怒之下说不准还真信了。

可如今太后知dào

自己的儿孙都平安着呢,自然也就不担心什么国事安危了。她冷淡的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将李进简往外轰:“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哀家不拦着你。至于那玉玺,你就别想了。哀家这里的确没有!”

没用的东西,夺个宫连玉玺都没能留住,就这样的还想当皇帝!笑死人了!看来那妾室生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哪怕是成了皇子,有了真龙天子的血脉,却还是烂泥一块——根本就扶不上墙!

李进简看太后是软硬不吃,耐心终于告罄,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威胁道:“皇祖母!您说没有玉玺,孙儿也信您。不过,方才进到寿安宫的女子,孙儿怀疑她是奸细。还请您老人家开明点将人给叫出来!否则……”

太后也怒了,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即便顶上了:“否则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忤逆祖母吗?”

李进简便冷哼了一声道:“怎么能叫忤逆呢。明明是做长辈的不慈,咱们这些做晚辈的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好不孝一下了!”

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老太婆,不强硬点如何能行!大不了就拼一把,反正李家也没几个男人了。他就不信这老太婆真舍得杀了他。

太后不舍得杀他,他却舍得算计太后。

不过,他话音刚落,面前却突然掉下了几条黑影。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吓得他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李进简定睛一看,才发xiàn

那几条黑影不是别的,却是几个年纪在二三十岁的冷漠妇人。

他这才想起,寿安宫外除了有步芳军守着,寝殿内里还有队霄封军呢!

不过,那几人倒也没对他怎么样。只是牢牢的守在太后的床榻边上,几双淡漠的好似在看死物一样的眼睛却一直冷冰冰的盯着他,看得人寒毛倒立,冷不住就想往外逃。

“滚!”太后抖着手指着李进简道:“滚得越远越好!哀家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李进简这下子终于知dào

,自己就算要来硬的也不行了。咬牙切齿的暗暗骂了句晦气,他转身就往外走去。然后又调了好几队的羽林军,由那贾侍卫给带着,将寿安宫周围给守得死死的。除非周思敏一辈子呆在寿安宫内不出来。只要她出来,就一定会让人盯上。

看到李进简愤恨的离开了,太后也是余怒未消,大发着脾气骂道:“太医署的老头子怎么还没过来?他们是用爬的吗!这么久还不到!”

方姑姑便从内殿走了出来,对几个守在床榻前的妇人视而不见,上前走了几步便低眉顺目的说道:“已经来了。只是那周姑娘突然提出,要让赵美人护着她离开。”

太后听了,便扬眉问道:“为何?”

“说是为了伪装。带的东西太多,她也没办法拿。”方姑姑回道:“外面都被赵王爷围住了,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出不去。干脆就等天黑了,让赵美人去花园里走一遭,然后佯装摔在地上,再让太医和太监们去抬。”

赵美人有了身孕,吃了晚膳后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太后听了,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去办吧。人要可靠,机灵。”

方姑姑应了一声后便退下去了,并没有提是赵美人主动找上的周思敏。

而另一边,周思敏已经和赵美人谈上了。

“如果不是你认出我,我还真不敢想你就是当年那个二丫了。”周思敏低低说道:“你见到成澜了吗?”

张成澜成了卫王的妾,而当年站在张成澜身边的小丫鬟,如今却已经是个怀了龙子的贵人了。

提到当年的主子,赵湘微微有些尴尬。张成澜的境遇比她差太多了,如今沦落到给卫王做妾,地位比她还低……

“小姐她换了名字。”赵湘低低说道:“她吃了很多苦。我原本想求着皇上将她要回来的,但是她不肯。”

她不知dào

对方为什么不肯,但是潜意识里还是对张成澜言听计从的。

“嗯,我也有这个意思的。不过被她拒绝了。”周思敏伤感的说着,然后狠狠心又问:“你们当年被绑架真的是元娘做的吗?”

她其实是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的,但是又不由自主的想弄清楚。因为这份纠结和矛盾,她即便知dào

了王元娘住在顾西庭那里,也没和对方见过面。

赵湘摇摇头:“我不知dào

……我醒来的时候,听外面有人讲说要将我们卖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也回不到安溪去。我原本不肯与小姐分开的,但是那些人在屋里烧了点香,闻一闻我们就什么都不知dào

了。”

然后她就被卖到了牙行,又被一户同姓给买了下来,顶替了他家的女儿被送进宫做了宫女。

周思敏听了,不知dào

是高兴还是失落。高兴的是没从赵湘嘴里听到什么坏消息,失落的是这事她还是没搞清楚。

算了吧,伤害已经造成。无论是不是王元娘做下的这事,她都没资格去评判对方。决定要不要报仇的是张成澜,既然张成澜都放qì

了这想法,她也不想主动去打听了。

“一会儿你可要小心些才是。”摇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些想法甩了出去,周思敏又叮嘱赵湘道:“其实不用你去也行的。”

随便找个身份贵重的嬷嬷就是了。譬如方姑姑,常年在太后身边伺候,又深的太后信任,别说摔一跤,哪怕是有个头疼脑热了,都会有一堆的宫女太监上赶着给对方请医问药。

“没事的。”赵湘笑的有些憨,弯弯的眉眼满是温柔:“宫里都知dào

太后紧张我这肚子。若是别人摔了,搞不出什么大动静的。只有我摔了,才会让整个寿安宫都乱起来。”

周思敏看她坚持,便也没有拒绝:“其中的轻重,你自己掌握。”

天黑黑的,就算是假摔,也难叫人看出不对劲来。周思敏暗暗想着,又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起来。

就这样有些焦躁,又有些紧张的等了半天,当赵湘用完晚饭后提出要去御花园走一走的时候,周思敏便知dào

自己该离开了。

她依旧是扮做宫女的模样,在身上塞满了要用的东西,然后便陪在赵湘身边一步步朝着御花园内走去。夜色正好,哪怕月亮还没升起,繁星却早已布满了天空。娇媚的花朵静静立在道路的两旁,微垂的花枝就好似输了颜色的姑娘一样,羞答答的不肯再抬头。

“呀!”赵湘突然往地上一蹲,然后又就势往地上一躺,整个人便无比自然的“摔”在了地上。

没有丝毫的技术难度……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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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逼迫

周思敏看着赵湘的动作,突然就觉得有些感慨。就这样一个连演戏都不会的人,若不是住在寿安宫有太后护着,只怕早就被那些妃嫔们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毕竟这十几年了,也就赵湘一个人怀了皇帝的孩子。

“不好啦!美人摔倒啦!”赵湘身边的宫女一早就得了吩咐,这会儿见到赵湘摔倒了,便立kè

大声呼喊起来。

四面立kè

涌来了无数的宫女太监。不多时,又有一架极厚实的撵架被抬进了御花园。因为天黑,若是离得远还真看不出撵架下面还绑了好几个包袱。人群后面还跟了好几个年纪一大把的太医,其中一个很有些肥胖,哪怕是那宽大的袍服也遮不住他肥大的肚子,鼓囊囊的走路都比旁人要慢上许多。

贾侍卫长原本还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但是一看到那一片地方人头涌动,臭汗熏天,便懒得进去凑热闹了。他只要看住了这四周围的主要通道,就没人能逃的出去。

除非是那神仙妖物:会飞,会土遁。

“别到前面凑热闹了!”他对着手下吩咐道:“当心有人使诈,为的就是将咱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边去,调虎离山。”

话不需多说,这些人便全听明白了。侍卫长说的对啊!任他们使什么幺蛾子,他们都不能受到影响。否则被对方趁乱逃了出去,赵王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又过了一会儿,撵架就被抬了起来,赵美人躺在上面哼哼唧唧的,旁边又有那劝说哭泣的宫女,吵闹的人都头疼。还好,对方收拾的也快,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御花园里便又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大堆的宫女太监加上几个太医簇拥着那个金贵的赵美人全都回寿安宫去了。

至于寿安宫里再怎么吵闹,有宫墙挡着,他们也听不见,也就不操那个闲心了。

因为不关心,他们便也没有注意,那一大堆的人里面已经消失了几个人了。

“周姑娘,东西让奴才拿着就行了。您在前面带路吧。”

入夜后,本就阴凉的密道便更加阴冷,寂静的通道内连个虫鸣声都没有,只有几人沉闷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

说话的是个中年太监,一直帮着太后打理寿安宫前殿事务的。他看周思敏一个姑娘家拎着一个大包袱,还不时要开门关门,便想为周思敏分一点负担。

不过周思敏只是转头冲他笑了笑,然后便柔声拒绝了:“田公公,我不累的。前面的路还远着呢,您不如多留些力qì

,一会儿好好照应圣上和太子。”

跟着她一道进密道的总共有四人。一个太监两个宫女,另外还有一个已经卸了肚子的太医。田公公就不提了,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身上拿的东西绝对是最多的。另外两个宫女,一个是医婆一个是暗卫,手上的行李也不少。

唯有那个太医因为年纪有些大,众人都不敢让他多劳累,便两手空空的跟在后面急走。

“林太医,您怎么样?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走了一会儿,周思敏回头见到这林太医脸色有些不好,便忙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林太医正是太医署的署长,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若不是李延年将太医署的年轻太医都打包走了,这一次也用不着他出马。

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他早就有些受不住了,却还是咬咬牙跟在几人后面走了许久。

田公公一听,也忙抬了手叫众人停下,回头关切的问道:“林太医,您不要紧吧?”

这林太医可是带过去救命的,在皇帝和太子安全之前,对方可不能先倒下了。

“没事……”林太医摇摇头,很想说自己还能坚持一会儿,便问周思敏道:“敢问周姑娘,这还有多远啊?”

若是马上就到了,他还歇个什么劲。

周思敏一直计算着路程着,这会儿自然张嘴就给对方说了出来:“走了一大半了。再有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吧。”

半个时辰?

林太医一听,那不要休息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闻言便对田公公抱歉的说道:“看来老夫真要拖延各位了。歇一歇,让老夫缓一缓再走吧。”

众人都体贴他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意见,便都靠在石砌的墙壁上默默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继xù

赶路。

就这么紧赶慢赶的,到达宗正府时却也到午夜了。

白秀娥身体疲惫至极,却不得不一遍遍用帕子浸了冷水搭在皇帝和太子的额头上。两人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一回太子清醒过来时,看到白秀娥苍白的脸色,居然心疼的哭了一场。他就是再不懂事,也知dào

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是不能碰冷水的。像白秀娥这样,刚落了胎就跟着他逃命,担惊受怕又缺衣少吃,还要照料他们……

这身子只怕要落下病来了。

而落了病,以后再要怀孕就难了。

白秀娥见自己的丈夫流泪,也觉得很难过,却还要柔声劝慰对方。两人紧紧握着手又是一通哭: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刚刚做了夫妻也才一年而已,心理承shòu能力能有多强dà

呢。这场变故几乎要将他们摧垮了,却也让他们的感情更坚实了。

而皇帝清醒的时候甚至比太子还多一些,每一次醒来就要问“周氏回来没”。不过每每看到白秀娥摇头,对方的眼神就要黯淡一下,弄得白秀娥也是心神不宁,忧心不已。

就这么担心了一整天,白秀娥累的趴在太子的床塌边睡了过去。

皇帝醒来时,看到儿媳妇那般疲倦,便忍住了口渴没叫醒对方。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极微弱的灯盏,那一缕黄豆大的灯苗摇摇摆摆,就好像他脆弱的生命,一不小心就要熄灭了。

“吱吱呀呀”的声音传了过来。皇帝心里一紧,便瞪大了眼睛冲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过去。来人是救星还是杀星,端看那周氏是不是成功了。

门被打开了,一盏黄亮的灯笼飘了进来,然后便是五个高矮不一的人影陆续进了门。

白秀娥一下子被惊醒过来,微微转了转僵麻的身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她忧心不已的身影。

“思敏!”她喜的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抱住了对方,忍不住又哭又笑:“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太医也来了。”周思敏回抱住对方。她敏锐的感受到了对方那后怕的心思,便急忙安慰着对方道:“没事了,我不会再离开了。”

跟进来的几人见状忙对白秀娥行礼。

白秀娥擦擦眼泪,连忙将他们都叫了起来,然后道:“父皇和太子都昏着呢。你们快些帮着看看吧。”

这才将周思敏给松开了。

田公公便提着灯笼往床榻边走,那太医也跟了上去。

“太子妃也请回屋去吧。”跟来的医婆便对白秀娥道:“您还在坐月子,不能再这样操劳了。”

白秀娥有些不放心,她想确认一下太子的伤情再说。

那医婆却道:“奴婢是为了太子妃着想。您这会儿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等殿下醒后,不还是凭白惹殿下担心。现在有太医在,又有田公公从旁伺候着,圣上和殿下肯定会好的。”

连哄带劝的好不容易才将白秀娥给拉走。

而另一个宫女则立马将所有人的包袱都接管了过去,然后就利用周思敏偷来的炉子和砂锅熬粥煮菜。

周思敏一下子空出手来,便回到厢房补眠去了。她觉得她能做的都做了,既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天地,就是不知dào

家里人怎么样了。京城里没乱还好,一旦乱起来,家里人要躲到哪里去啊!哎,希望老天爷看在她这次的功劳上,保佑她家里人一个平安吧。

睡过去之前,她这般想着。

她的担心有些多余,周家人早早就被接进了贤王府,被守在铁桶一样严实的王府里,根本半点伤害都不会有。

倒是她的外祖家有些不好。

郁宗阳不过才得势一日,这天刚刚睡醒,想起隔壁邻居曾经拒绝过他,便气哼哼的上了门又羞辱逼迫了一回。郁老爷子自然不从,郁宗阳便冷笑了一声:“好好好!老爷子有骨气。那就别怪晚辈不跟您客气了!京城郁家,从此只有我郁宗阳这一支!”

说完便甩袖而去。

老爷子眼皮子直跳,便连忙将儿孙几个叫了来,商量一番后便决定收拾行李往外逃。

不过,还没等他们收拾好呢,那边郁宗阳就带着羽林军砸了郁家的大门,将郁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都抓了起来。

理由么,自然是与齐王合谋叛国。

郁家的几个男人气的大骂,被推推搡搡的往门外赶。女人们则惊恐的尖叫起来,尤其是人堆里却还有两个孕妇呢。

王氏气的直哆嗦:“郁宗阳!就算是赵王爷见了我的面,也要喊一声姨母的!您这么做,就不怕王爷怪罪吗?”

谁都知dào

如今把持着皇城的人正是赵王。

郁宗阳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要放过你也可以。不过,你要与这郁正身和离!”

虽然王爷进宫后并没有起用王家人,但王家的确是赵王的外家。将来王爷登基做了皇帝,王家就是正经的外戚了。

王氏虽然有些自私,大义上却不缺,听了郁宗阳的话后,当即便吐了对方一口唾沫:“呸!王爷器重你,你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王氏生是郁家的人,死是郁家的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东指西的!”

听的郁正身感动莫名。大房的几个儿女也是与有荣焉,半点也不觉得母亲放qì

了一条生路有什么不对。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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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援手

郁宗阳被气的半死,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不过是个没用的女人,王家能有多在乎?这般想着,他便冷笑着说道:“既如此,那你就去做郁家的鬼吧!”

说完,大袖一挥,便让手下将人都带走。而他则带着几个心腹,在郁家的宅院里寻财觅宝,想效仿着卫王府那次的经lì

,让腰包再充实一次。

不过找寻了半响,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郁家库房里最多的就是些绫罗绸缎和字画书籍,各种砚台墨锭一箱又一箱,几乎占了大半个库房。名贵的药材郁宗阳不懂,只拿了几盒人参首乌之类的他认识的。棋盘瑶琴什么的一抓一大把,可他却带不走,让郁宗阳看的心头火气,临走时忍不住就多踹了几下。

好在郁家人准bèi

逃跑时收拾的行礼中倒全是些金银细软。郁宗阳也不再多看,便又分了几个人将那些行李通通背在了身后一起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人哭哭啼啼的,听的人真是心情舒畅。

周言绣用手托着肚子,惊恐莫名。她肚子里这个,已经有九个多月了,原本就是要生的时候,被郁宗阳带过去的人一惊吓,竟当场就破了羊水。

滑腻而热烫的液体从身下流过,让她当场就变了脸色。

“娘!娘!”她紧紧抓住了身旁仓氏的袖子,慌张的叫道:“我……我不行了!我好像要生了!”

众人一听,脸色齐变。目光唰唰的一下子就集中在了周言绣的肚子上。

而周言绣则渐渐滑坐在地,扶着肚子一声接一声的痛叫着。

仓氏看到周言绣果然是发作了,便忍不住大叫道:“稳婆呢!快些过来,把老二家的扶到屋里去!”

因为家里有两个孕妇,还有一个近日就要生产,所以这些稳婆是一早就备下来的。

侍卫们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呢,顿时就全都停了下来。

郁正德一下子挣脱了侍卫们的看守,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周言绣面前,一把就将人给抱了起来,对着阻挡在他面前的人气急败坏的说道:“让开!没见到她都要生了啊!”

郁嘉义也默默走到了父母身后,仇视的盯着围堵在郁家宅院里的侍卫们。大概是小孩子的眼睛太清澈,仇恨太明显,那些被他盯住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都不由自主的撇过了视线。将目光落到郁宗阳的身上,像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郁宗阳背手站在人群后面,阴不阴阳不阳的说道:“不是要做郁家的鬼么。那还生什么生?全都带走,一个也不准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就算对方跪在他面前求他,他也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这京城郁家,以后就只有他郁宗阳这一支!

周言绣一听,叫的更大声了。她不想做郁家的鬼,但是疼痛让她无法说出与郁正德和离的话。她只能紧紧掐住了抱着她的郁正德的手臂,直掐的对方汗都滴下来了。

郁老爷子的拐杖不由在地上狠狠砸了砸,痛骂道:“郁宗阳!你会受报应的!你睁眼看看,看老天能不能饶了你!”

仓氏也是满心愤恨,却又担忧着两个媳妇的肚子,便一会儿咒骂一会儿又祈祷。

侍卫们听了郁宗阳的话后,又重新将郁家人往外赶,却也没有去拆散抱着周言绣的郁正德。众人几下就被推出了宅院,狼狈不堪又惊恐愤nù



郁嘉善被一个下手颇重的侍卫推得差点磕在了门槛上。他顿时大怒,转头回望了那侍卫一眼,当即便冷哼了一声,靠到了对方耳边阴测测的说道:“你可知贤王妃是郁家的外孙女儿?你们的主子再得势也不能拿贤王府怎么样吧!敢对郁家落井下石,就不怕哪一天被人翻出旧账清算了吗?”

那侍卫手一缩,果然就露出了一丝惧意。郁嘉善不觉痛快,反而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无力。他竟沦落到要靠一个女子的名头来护住尊严。真是可笑!真是可悲啊!

而那边周言绣更是惨叫连连,她的肚子一阵痛似一阵,却连就地生产的机会都没有,心中既绝望又恐惧。

这年头,就算是周全准bèi

之下,女人生产都还是过一道鬼门关呢!更何况是她这样的情况?这些人如此这般逼迫,根本就是在要她的命!

郁嘉义看着父亲湿漉漉的手臂,听着母亲绝望的惨叫,心中不知dào

有多惶恐多仇恨。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众人哭哭啼啼的往前走去,引得两边的路人不时驻足停看。特别是被郁正德抱住的大肚子孕妇,更是引得行人交头接耳,谈论不休。

“这是郁家的人吧……怎么被抓起来了?”

“哎呦,那个大肚子好像是要生了吧。作孽哦,这么折腾,只怕要一尸两命呢。”

“嘘——看到没,都是羽林军的人呢。郁家肯定是犯了朝廷的忌讳了。”

“是呢是呢。昨天的通告怎么说来着?齐王叛国了是吧?”

“是叛国了,跟着那些北蛮逃走了。郁家这样,只怕就是和那些北蛮串通在一起被抓住了吧?”

林林总总,说闲话看热闹的居多。真zhèng

同情他们的人却极少。

郁宗阳听了,心中不由一阵暗爽。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漫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兴致勃勃的好似那游街的俊俏郎君。

“你们胡说什么!郁宗阳这个杀才。为了逼迫我祖父与他合族,三番两次的暗害我郁家。”郁嘉义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差点没气的吐血,当即就出声辩驳道:“我祖父几番拒绝,才惹得这杀才怀恨在心!如今得势,竟反诬我郁家谋反!呵呵,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随随便便就能将朝廷命官抄家抓捕,真是可笑啊!”

他的声音又高亢又清朗,自然是叫两边的百姓都听了个清楚。一时间,众多复杂而鄙夷的目光都落在了郁宗阳身上。原来不是抓捕叛国贼,而是陷害忠良啊!这人可真不要脸,连自己的祖宗都要背弃!

郁宗阳一听,心里陡然就蹿出了一条怒火!这兔崽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当我郁宗阳是没杀过人吗?

所以他当即就从马背上翻落下地,将身上的跨刀一抽,便杀气腾腾的朝着郁家的老小走了过去。

郁家系出名门,家里的奴仆平日里都极为温和良善,但是一见到有人要朝着家中的主子下手,当即便迎了上去挡在了他们面前。

不过郁宗阳全没将人放在眼中,他直直盯着郁嘉义,挡在他面前的人被他左一刀右一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全都杀翻在了地上。

“啊!”

百姓们平日顶多是在午门口见过侩子手砍头,却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敢当街杀人的魔鬼。一时间众人全都惊叫着往两边的商铺内躲藏起来。大街上一下子就清空了,更显的郁家老小孤立无援,被一群冷漠的士兵围在中间惨遭屠戮。

血腥的味道在烈日下蒸腾而上,郁宗阳却越发的兴奋。就是这个味道,久违的战场的味道。他舔了舔嘴唇,哈哈笑着便朝着郁嘉善冲了过去。

“不!”王氏目眦欲裂,遥遥望着砍向自己长子的大刀,两眼一翻,当场就昏了过去。引得郁嘉言一阵惊惶,一时间竟不知dào

是去救哥哥好还是看护母亲好。

仓氏也顶不住,揉着瑟瑟发抖的郁嘉琪,脑中一阵眩晕,哭嚎着喊道:“老天爷!老婆子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要遭此恶报!”

郁正身却一把拉过呆住的儿子,大声吼道:“小心!”

郁宗阳扑了个空,转身又补了一刀:“要怪就怪你们有个狠心的父亲,狠心的祖父!”

不就是合个族么!却几次三番的拒绝他!这经lì

,简直比他女儿失了贞洁还要让他觉得愤nù



“砰”的一声,有东西狠狠砸在了刀片之上。郁宗阳只感觉虎口一震,那把大刀便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愕然低一看,只见一只羽箭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箭啊?力量这么大,竟能打落他紧握在手里的刀。这般想着,他便转头看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穿着雪白铠甲的军士列阵在街道两侧,红缨的长枪磨的又尖又亮,凝结在长枪尖顶上的光芒闪烁刺目,只微微抖动一下都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军士正中间是一个只穿了青衣长袍的冷峻男子。他此刻正坐在郁宗阳方才坐的那匹骏马身上,将那畜牲压制的服服帖帖,半点脾气也没有。

而他手中刚刚垂下的,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弩箭。

郁老爷子见到来人,就知dào

救星来了。他连忙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噗通一声就跪到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贤王爷……”

哽咽又冤屈,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延年什么都没说,身后却蹿出几个侍卫,上前就将老爷子给拉了起来,然后迅速将人挪到了己方的阵营里头。

郁家其他人也是呆住了,见到郁老爷子的动作后才反应过来,一时间纷纷效仿,逃也似的躲到了李延年身后的军阵里头。

郁宗阳这边的人竟没来得及反应。或者根本也不敢上前阻拦。郁宗阳则有些愣住了。他根本就没想过李延年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堵住他。

目光狠辣的盯着李延年的坐骑看了半晌,他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王爷,本校尉是俸赵王之命,特来缉拿叛国反贼的。王爷如今要从中阻拦,只怕不合适吧?”

说完,一个手势就将两边的羽林军集合在了一起,站在他的身边好似盾牌,将他牢牢的护在了中间。R1152

第二百七十三章 射杀

“奉赵王之命?”李延年听了这话,不由就冷笑了一声,将弩箭往旁边的从属手里一扔,催着马又往郁宗阳身边走了几步,讥讽的问道:“赵王何时辅政了?还能调动羽林军?”

他眉目坚毅,身躯挺拔,冷漠的语气充满着对敌人的不屑。站在他身后的军士却是面色无波,看向郁宗阳的目光无情而平淡,就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如今群龙无首,赵王为唯一的储位人选,莫说是辅政,便是直接接管朝政也是应该。”郁宗阳一看到李延年,就免不了要想起对方对他做过的种种恶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言语中便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倒是贤王爷您漠视律法,在京中调兵遣将,难不成是想着对赵王不利,以谋夺君主之位?”

原本还有些心虚的羽林军侍卫听了,顿时就目露了然,齐齐朝着李延年看了过去,脸上不无谴责和鄙夷之意。

就是啊,这时候调兵遣将,穿衣戴甲的是想干什么?圣上与太子殿下全部罹难,二皇子又是叛国之人,若是将唯一剩下的赵王也杀了,这江山可不就要落到李延年手里了么。要知dào

,这李延年与圣上一样,也是先帝之孙呢。

亏得圣上平日里那么信赖对方,却原来是个白眼狼!

“群龙无首?”李延年对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丧钟还没敲呢,你就要诅咒圣上和东宫了?谁给你的胆子?”

郁宗阳看了看将自己围的紧紧的羽林军侍卫,暗想手里有兵就有胆子。若是没有这些侍卫,他早就跪地求饶了。

不过,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上却还要表现出大义凛然之色:“王爷可不要血口喷人。在下何时诅咒过圣上了,在下只是陈述了事实而已。”

敲不敲那丧钟又有什么区别!赵王这是没找到玉玺的,这要是早早就找到了玉玺,这丧钟也早就敲了。到时候甭管那两人死没死,在百姓面前他们却也只能做一对“死人”了。

“陈述事实?”李延年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挑眉问道:“那么郁校尉就给本王解释一下,羽林军本该驻守皇城,为何会僭越代管了提刑司和步芳军的职能到到朝廷命官府上抄家提人了?你说你是奉命行事,可有圣旨?若有圣旨又是正当提人,为何在未经审问之前,又当街砍杀疑犯呢?”

他又催马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郁宗阳问道:“这些都是事实吧?本王可有冤枉你?”

众目睽睽之下,郁宗阳就是想要开口否认都不行。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方才太过得yì

忘形,竟将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了对方手中。

羽林军侍卫也是虚汗直下,恍惚间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却又觉得他们听命于上级,也没哪里做错了。一时间竟是有些迷惑,茫然四顾之下,又发xiàn

方才已经躲藏起来的百姓此刻又都冒了出来,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是又鄙夷又愤恨。

想来是被郁宗阳刚才的狂躁给吓着了,这会儿竟将他们当土匪一样看待了。

“你……你想怎么着!”郁宗阳强撑着辩解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的稳定!这些人和冯家人勾结在一起,谁知dào

会不会引来北蛮的异族趁虚而入,对我天舟不利!”

这李延年真是他命中煞星,真是处处跟他作对!今天他若能避过劫难,来日必要对方百倍千倍的偿还!哪怕是搞刺杀、暗杀,也要将对方给做掉!

“和冯家勾结在一起的不是你么?”站在李延年身后的郁嘉善再也忍不住了,往前走了几步指着郁宗阳大骂道:“你女儿跟那二傻通奸,最后却定亲给了长孙,鬼知dào

你是给了冯家什么好处,竟让他们愿意接受这么一个yin贱的宗妇!”

她母亲被吓得昏倒,到现在也没醒来。二婶也只是找了街边一个铺子,借了人家的屋子生产,却是时不时就要传出几声惨叫。祖母强撑着安慰妹妹,父亲则搀着祖父,生怕对方被气出个好歹!

“就是!你说我们和冯家勾结,证据呢?”有大哥带了头,那边郁嘉言也不甘示弱,挺身骂道:“只因为看我们不顺眼就派兵上门缉拿!那还要律法做什么!”

若不是有贤王出手,他们这会儿只怕已经是倒躺在街头血泊中的一具尸体了!可他们郁家有什么错,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要被这无耻之徒残害至此!只因为他们不没有对方无耻?还是因为他们力小人微,长得就是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不,其实都不是。只是因为他们守着礼数步步忍让,才让郁宗阳觉得他们好欺负,才让对方一次又一次的不计后果的残害他们!

郁嘉言那义正言辞的话语没几个人感兴趣。百姓们感兴趣的是郁嘉善爆出的大丑闻。原本京中上层就有流言传播着,只是百姓们还不知dào

罢了。如今被郁嘉善当众说出,便犹如在热油里溅了几滴水,顿时就让这些穷极无聊的百姓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甚至忽略了大街上的血腥尸体,讨论的津津有味。

“冯家的二傻,是不是冯家那个庶孙?”

“应该是吧。那郁家的小姐……是不是和北蛮公主打架的那个啊?”

“什么公主啊。一个小郡主而已,据说两人是为了男人争风吃醋才打起来的!”

“真的啊?哦!怪不得如此yin贱,居然连个傻子都不放过。冯家人眼瞎了么,居然要那种女人做孙媳妇!”

“郁家的女儿啊,我见过呢。跟这杀才一样,挥起鞭子来完全不顾旁人死活,是个悍妇。”

“自小就在那种蛮化之地长大,能知dào

什么礼义廉耻。冯家也是堕落,参与谋逆不说,还与这种人结为姻亲,真是有辱世家之名。”

“世家?现在哪还有什么世家。真zhèng

的世家名门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了,剩下这些如郁家一样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你看,他们若真有本事,还会被人欺凌至此?”

众人接连点头,皇族几代人的分化瓦解,终于将盘根错节的世家削弱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当百姓都不再盲目崇拜世家时,才是世家真zhèng

消亡的时候。

百姓们的议论有真有假,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会越飞越远,越传越变样。不过哪怕是没有被加工过的传言,听在郁宗阳耳中都是一种极致的羞辱。他怒目看着郁嘉善和郁嘉言,骂道:“闭嘴!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妄议朝廷命官?”

“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敢对朝廷命官下手诛杀呢。”李延年伸出手,旁边人立即就奉上了一只羽箭。他接过羽箭,冷漠的说道:“无关人等全都散开。本王今日只取郁宗阳一人之命!”

若是李延年一照面就要杀郁宗阳,这些侍卫早就上前阻拦保护了。但是后来被李延年一通质问,他们的心思便有些动摇起来。如今又有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种动摇就越发明显,心里又悔又恨。早知如此,哪怕是装病也要赖在宫中不出门的!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不是大林吗?”

百姓中有人认出了羽林军中的士兵,便更加热情的八卦起来:“前几天大林他娘还在我们那口子面前炫耀呢,说他家儿子多么多么被上官器重。原来就是被这个上官器重啊……呵呵……”

“跟着这种上官,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看他们刚才的样子,跟个土匪一样,简直丢祖宗的脸面!”

叫大林的默默退到了一旁,羞愧的不敢抬头。

有一就有二,先是跟大林要好的同伴退出,接着是同伴的同伴,同伴的亲戚,同伴的同窗……

只一会儿的功夫,郁宗阳身边就只剩下了一小圈的侍卫守着。

郁宗阳气的大骂:“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才是你们的上官,你们到底该听谁的!”

他有些惶恐,更多的是被背叛后的恼怒。围在他身边的侍卫也是强撑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李延年的弓弩,汗如雨下。

“本王数到三,若你们还不肯离开郁宗阳,便只能和他一起去死了。”李延年微微勾起唇角,未穿盔甲的身体格外修长,跨坐在肌肉遒劲的烈马身上却是格外的融洽。他一边冷冷的看着对方,一边手拉望山,等到牙扣住弓弦后,才冷笑着装上了一直羽箭,然后抬起弩箭,半眯着一只眼瞄准着望山,口中道:“一。”

围在郁宗阳身边的侍卫左右张望,腿脚发软。

“二。”

清冷的声音半点情绪都没有,那些侍卫有些实在强撑不住,连滚带爬的逃了大半。

“三!”

声音落下,一只泛着幽幽冷光的羽箭射出。

“啊”的一声惨叫声响起,那些胆小捂了眼睛的百姓睁眼一看,便见到郁宗阳正提了个侍卫挡在了自己胸前。

所有人都寒心不已。别人主动护卫你,和你强抓了旁人来当盾牌使用,虽然结果可能一样,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

郁宗阳的表现,不仅开了百姓们的眼界,也让原本还有些愧疚的羽林军士兵瞬间就怒了。别人没看清,他们却看得清清楚楚。原本那人是想将郁宗阳扑在地上护住的,但是郁宗阳手快,不仅没让对方扑住自己,反而两手一抓,用对方的身体当了盾牌。一根穿心箭贯穿了那侍卫的胸膛,血红的箭头和颤巍巍的箭尾都在身外——可见那力量有多强悍。R1152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小狼

郁宗阳见到李延年是来真的,羽林军又不护着自己,便再没办法呆在原地等着被杀了。他脚步一转,就要往两边的人群中钻。

他只要躲到了百姓中间,那李延年必然会怕伤及无辜,从而失去射杀他的机会。而他一旦逃跑,就立kè

进宫去找赵王,将李延年想要伺机宫变的消息透露给对方知晓。

到时候还怕赵王不为他报仇吗?

他这边想的美,那边的羽林军侍卫见到他这样却感觉无比的丢脸跟鄙夷。他们不由就对着李延年大叫道:“王爷,这混蛋想要用百姓当靶子!您别上当啊!”

老百姓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全都慌里慌张的四散着逃开了,一边逃一边还骂郁宗阳无耻什么的。羽林军侍卫们也是尽lì

拦住了郁宗阳的路,不让其逃开。

郁宗阳气的拿刀去砍他们,几下就有人受了伤。

侍卫们越加心寒,短短一炷香内,这些人竟全都反了水,并且是从未有过的齐心协力,竟一意要将郁宗阳给拦下。

一边是骚乱的人群,一边是纪律严明、目不斜视的带甲军士。大街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况。

李延年面色平淡,青色的锦袍上暗光流转,墨绿色的发带随着微风吹到了身前,混在乌压压的青丝中垂在了锦袍之上。

他伸手,随从便又递了一只羽箭给他。

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尤其是用力时,手背上的青筋便会陡然的凸出来。而那雕工精良的弩箭即使是上了清漆,却依然挡不住那木纹原本就有的暗红色肌理。

李延年目光无情又冷漠,缚在暗红弓弩上的手轻轻一松,一尾雪亮的带着寒光的羽箭便“嗖”的一下子飞了出去,刁钻又凌厉的插在了郁宗阳的太阳穴上。

连一滴血都没流,郁宗阳就那么直直朝着地面扑倒了下去。他双眼瞪得大大的,没来得及惊讶,也没来的及叫嚷,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一头栽在了地上,再也没爬得起来。

所有的羽林军侍卫都愣在了当场,百姓们也渐渐平息了骚乱,似信非信的靠过来看那郁宗阳的尸体。

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以这么简单?

他们有些不信。

李延年身边的随从慢慢走上前,面露不屑的踢着郁宗阳的尸体翻了个身。他亲自摸了摸对方脖子上的动脉。确认对方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后,这才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无比嫌弃的将那一方锦帕扔在了郁宗阳的尸体上,回到李延年身边禀报。

百姓们呼啦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近距离的看清了郁宗阳的死状。羽林军的侍卫们也全都呼出了一口长气:没想到贤王的箭法这般精准。也幸亏他们退的快,否则也和这两人一样,一箭穿心又或是一箭插脑?

众人想想就觉得腿软,便不由自主都转头朝着李延年望了过去。他们已经背叛了郁宗阳,只怕也不能再容于羽林军了。却不知dào

现在投靠李延年还来不来得及?

李延年却并没有理会羽林军侍卫那期期艾艾的目光。他正对着那个随从吩咐道:“小狼,你带几个人留下打扫一下现场,将郁家人送到贤王府去后再到南门找本王。”

小狼呲牙笑了一下,抱拳便应了下来。

李延年便举手打了个手势,然后便跨马往前走去。

穿着雪亮盔甲的军士们立时就跟了上去,闷闷的脚步声砸在地上,叫人听了就感觉心肝胆颤。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自发往两边散去。原本就很宽阔的街道越发显得宽广,被这些散发着雄风杀意的军士们一占领,就如同干涸的河床被奔腾的江水所袭,一下子就显得鲜活豪迈起来。

就该这样啊!这座屹立了几百年都不曾倒下的古城,历经战火却又一直矗立,见证了历代帝王的雄风伟志,是百国朝拜的圣地。只有这样一只军纪严明,又形容肃穆的军队能与之相衬!只有这样一个镇定自若,泰山压顶依旧面不改色的王爷有资格打马领军,毫不畏怯又光明正大的领着带甲的兵士朝着皇城的方向碾压而去。

这一刻,竟没有一个人怀疑李延年的意图。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这样做是为了那御座。

“王爷文武双全,有儒将之风。身份贵重,又有王者风范。”郁老爷子瞧着他们的背影,毫不掩饰的赞赏道:“思敏能嫁给他,便是个福厚的。”

扶着老爷子的郁正身听了,也是赞不绝口:“父亲说的是。思敏和王爷都是福泽深厚之人。”

心中不由就想叹息。原本接了外甥和外甥女进京是为了照拂对方的,却不料到头来却让他们借了对方的光。李延年几次相救郁家,虽然也有郁老爷子为官清廉的原因,但是最主要还是看在了周思敏的面子上。

谁都知dào

,贤王爷此人在朝中谁也不帮,谁也不靠,最是冷情不过的一个人了。

“老太爷,大老爷……”小狼将李延年交代的事情吩咐了一圈后,这才得了闲来相请郁老爷子几人去贤王府:“王爷说这几日京城恐怕不会太平。为了安全着想,便想请几位到王府小住几天。”

小狼长的就是一副机灵相,和王府的绝大多数身姿端正的仆人看着很有些不一样。不过常人若是机灵的过了头便很容易叫人心生厌恶,觉得对方油滑不真。这小狼却是机灵中含着谦顺,笑眯眯的一张圆脸,叫人看着就觉得亲切。

郁正身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见到小狼倒不觉得拘束。所以还没等郁老爷子说话呢,他就拒绝了:“那怎么行呢。已经够麻烦王爷的了,再要住到王府去,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先不说家里死了多少人,身上有多晦气。就说二房那边还在生孩子,又是一件污秽的事情,哪能带去给王府呢。

小狼却蹙起双眉,为难的说道:“这是王爷的吩咐呢。而且外面确实是不太安全,您又是读书人,万一被冲撞了,吃亏的准是您呢!”

瞥眼看了看郁老爷子还拄着拐杖,他又道:“就算您不愿意,也要为老太爷想想啊。老太爷这么大的年纪了,可真经不起折腾。说个不好听的,老人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做子女的没考lǜ

周全,才叫父母吃了苦头么。这可是不孝啊!”

郁老爷子听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不由上下打量了小狼几眼,然后问道:“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你不是王府的奴才吧?”

虽然对方一身随从的打扮,但是言行举止很有些不同。再者,方才李延年射杀郁宗阳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紧张和肃穆,只有这小子一脸兴奋的上前递着羽箭。看看对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却端的嗜杀又嗜血,就跟那狼崽子也差不多少了。

“老爷子这眼光就是不同啊!”小狼摸摸头,咧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着说道:“小狼虽然不是王府的奴才,但是对王爷绝对忠心!嘿嘿,说出来,您老怕还不信。”

他伸出一个手掌,语气也自然起来:“我五岁就跟着王爷啦。那时候王爷干啥我就干啥,后来逼不得已被王爷打发去了,这才离开了王府两年。如今数数,我跟在王爷身边已经有十年了呢!”

语气骄傲,一听就知dào

对方有多崇拜着李延年了。李延年在他心中,只怕是代替了父亲的位置吧。

郁老爷子点了点头:“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十几年前洪贼叛乱,想想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这一次圣上和太子遇险,却不知dào

内情如何。会不会再一次引来洪贼余孽,将京城再血洗一次。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要回到郁家去。虽然家里没有什么能舞刀弄枪的大侠保护着,但是只要待在家里,他心理上也是安全的。

小狼待要再劝,却见到一个丫鬟一手的血,慌慌张张就朝着老太子走了过来,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然后道:“老太爷,大夫人突然也发动了,二夫人那边又一直生不下来,稳婆说……说只怕不好。”

虽然心里有了准bèi

,但是真zhèng

听到这消息时,老爷子还是免不了晕了一下。

郁正身也是吓了一跳。王氏那边可没足月呢,这就要生了,就是个早产儿了!虽然膝下已经有了两子一女,但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哆嗦着问道:“什么不好了……是大夫人不好了,还是二夫人不好?”

丫鬟摇摇头,抿唇就要哭了出来:“稳婆说两个都不好。一个难产,一个早产,让咱们家赶紧请大夫过来。”

女人生孩子一般都是用的稳婆,女大夫也有,但是郁家出事了,就没来得及请。

郁正身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他不敢想象,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发妻去了,他该怎么办。郁家可没有那姨娘小妾什么的,所以郁正身所有的男女之情都是倾注在王氏身上的。这会儿想到妻子有可能不好,忍不住就想哭。

老爷子见状,举了拐杖就要打他:“你就这么没用?那些婆子不敢担责任,自然是把情况往坏了说!哪有那么严重!”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也一样忧心。

小狼见状,忙道:“老太爷别担心,顾先生的医馆离这边很近,馆里也有个女大夫。我这就去那里请过来!”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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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离心

郁宗阳去了一趟郁家,自己丢了命不说,还让郁家的两个孕妇受了刺激难产了。

而他的主子李进简对此还一无所知。郁宗阳所说的奉他的命令去郁家抓人的话,不过是编出来骗人的。

当然,他现在死了。别人就把这事都算到李进简头上了。

而李进简此刻正坐在昭仁殿的上首,神色阴沉的听着手下人给他回话。

“什么刑具都上了,十几个人又全是分开审问的,应该是没有撒谎。”这人是李进简原先的都护,姓陈名誉。原本是被皇帝给撤换了,但是皇帝失踪后,李进简在进宫前又将对方给调了过来。他此刻穿了一身箭袖武官常服,神色恭谨的对着李进简说道:“所以下官以为,那玉玺应该是被圣上带走了。”

二皇子匆匆逃走后,李进简一刀杀了冯贵妃,接着又将二皇子身边的幕僚抓的抓杀的杀,威逼利诱、十八般手段全使上,为的就是从这些人嘴里套出玉玺的下落。

很显然,他们失败了。

“不可能!”李进简想也没想就一口否认了:“难道父皇开了天眼不成?他既然不能预料到东宫出事,就不可能将玉玺提前带在身上。”

若是皇帝真的开了天眼,知dào

有人要对他不利,恐怕早在他和老二出生的时候就被对方给掐死了吧。再有,那夜李延年轻易就被哄出了宫去。若皇帝早有预料,为何不出面阻止呢。这一切都说明,宫变是皇帝没有预料到的。既然没有预料到。那么皇帝就不可能提前将玉玺带走。

他哪里知dào

,他的父皇年轻时骁勇善战,对于危险的预知比他们这些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可强多了。皇帝会在临走时揣走玉玺,根本就是出于对直觉的本能反应罢了。

“可二皇子身边的人招认说他们进宫后就在找玉玺了,却一直都没找到。”陈誉皱眉说道:“既如此,那就说明在二皇子进来这里之前,玉玺就不在了。”

二皇子进来之前。只可能是皇帝和掌印太监接触过玉玺吧。如今掌印太监已死,皇帝又行踪不明。他再要找寻玉玺就似乎不可能了。

“皇城里头,除了寿安宫,其他地方都搜过了!现在看来,那玉玺十有*就是在寿安宫内!”李进简不由又想起来寿安宫内那个想要送东西出去的宫女。越发确定那玉玺就藏在那宫女身上。

“都怪那个姓贾的废物,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上前盘问!”李进简不由骂道:“若他能沉住气,等到对方将那东西交给别人的当场抓住了不是更好?!”

没抓个现行就算了,你好歹也将人给带回来啊。他倒好,又让人巴巴的给送回寿安宫去了。

这一来就打草惊蛇了。他再想得到玉玺根本是不可能了!

真是想想就要气的吐血啊!

“王爷,昨日晚间,赵美人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回去后又没事了。”李进简原先的长史汪庭乾突然开口说道:“下官认为这其中有诈。目前能进出寿安宫的只有那几个太医,说不准这玉玺就藏在这些太医身上呢!”

宫女太监不好在宫内走动。太医却是可以的,对方甚至能直接出宫。

李进简眉头一挑:“昨天进寿安宫的太医有哪些?通通给本王传过来!”

随侍的太监名叫石冲,是李进简之前在宫中所埋的暗线。如今。李进简离那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原先的暗线便也转到了明面上。

听到李进简问话,石冲不由就变了脸色,他踌躇了一下便上前说道:“王爷,太医全被太后扣在了寿安宫的前殿养着呢。除了德妃上门讨到过一个看妇人病的太医外。其余的人想要寻个太医去看看病,太后那边都不肯放人的。”

宫里的人都以为太后扣着太医不放是紧张自己和赵美人的身体。现在听汪长史说了一下,就连石冲都觉得有些蹊跷起来。

李进简听了。更是大怒:“本王早就告sù

过你们,进了宫以后就要瞪大你们的狗眼将这里的人给看死了!她们有多少心眼你们根本就不知dào

!”

女人就是喜欢玩阴谋诡计!太后那个老妖婆更是这其中的高手!虽然他也想不通那赵美人摔了一跤有什么含义,但是肯定不简单就是了!

陈誉和汪庭乾脸色骤变:他们还从没被李进简这般骂过呢!

石冲却是神色如常。他生来就是伺候人的,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被骂成狗嘛,有什么好kàn

不开的。

发泄了一通,李进简又咬牙骂了两句:“戚芳菲那个贱人还真把老大当亲儿子一样看了呢!到现在还不死心,还想着给那死人藏着玉玺呢!”

戚芳菲是德妃的名字。李进简在王氏身边养着的时候,经常听对方这般咒骂德妃,久而久之,他便也记住了。

不管太后耍的什么阴谋诡计,他只要知dào

那玉玺是在戚氏那里就行了。

“走!”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等了,抬脚就朝着后宫走去:“本王这就去撬开那戚氏的嘴!看看她到底有多疼爱咱们的太子爷!”

陈誉和汪庭乾走到门口便停下了。对于后宫内苑,他们还是有些犯忌讳,觉得若是真的踏进去,就再也摘不干净了。

李进简也不强求,只对陈誉道:“本王先去探探口风,若她识相也就罢了。若是不识相,一会儿就送到你那里去。你想办法让她尝尝不肯说话的滋味。”

陈誉心中一凛,顿时就有些为难。他们在羽林军的监牢里新辟了一处刑堂,将二皇子身边的幕僚通通住过去审了一遍。不过。那些都是男人,陈誉下起狠手来丝毫也不影响心绪。

可若是将那些刑具用在皇帝的妃嫔身上……

他只想了一下,就觉得有些害pà



“王爷。德妃娘娘的身份……”

“什么娘娘!那就是个贱人!”李进简见陈誉犹豫,便满脸不悦的说道:“难不成你还想怜香惜玉一把?”

这话说的可真放浪!陈誉脸都臊红了,低头道:“不是。下官只是想知dào

王爷对那戚氏是个什么态度。一会儿也好斟酌着用刑。”

“你不用管本王是个什么态度,怎么对付那些从逆的,就怎么对付她!”

“是。”

李进简这才满yì

的转过身,带着王府里就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往后宫走了过去。

陈誉和汪庭乾则往外皇城慢慢走着。

“汪先生!”陈誉心情有些烦躁,忍不住就转头问向汪庭乾道:“若是德妃真的不招。在下……在下可怎么办啊?”

那是皇帝的妃子啊!平日里就是看一眼都是亵渎,更别提让他去凌辱对方了。

汪庭乾紧紧抿着嘴巴。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汪先生,您有没有觉得王爷他变了很多?”陈誉见汪庭乾也没什么好建议给自己,便忍不住试探道:“以前的王爷进退有度,对咱们的谏言也是全盘接受的。现在却有些急功近利。也不大肯听别人的劝了。”

汪庭乾淡淡看了陈誉一眼,心想:那是自然。原先是李进简求着别人帮他,不装出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能吸引到贤士吗!现在却大不同了。若圣上和太子当真罹难,又或者一直都找不到的话,那李进简就是唯一能继位的皇子。大把大把的人才踩破了头也许只为了跟对方说上一句话而已。

如此情形之下,是个人都不会再压抑自己的脾气了吧。

没看王青鸿都被冷落了么。

“陈都护多想了吧。”心里怎么想,嘴上却不一定那么说。汪庭乾淡淡道:“王爷如今身份不同,为人处事的方式自然也要发生变化。你把王爷当圣上看。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不过,就李进简现在这幅样子,那皇位坐不做坐稳还真难说。不说逃到外面的二皇子有些膈应人。就说京城里还盘着李延年这条大龙呢。李进简得yì

太过,总有一日会被那大龙给吞了。

陈誉一听,便知汪庭乾是在敷衍自己。觑了觑汪庭乾那高深莫测的表情,他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他才不管李进简能不能登上皇位呢。他原先看中李进简就是因为对方性格谦厚,对他们也很尊重。可如今对方全然好似变了一个人,性子急躁不说。还没节操没下限,活脱脱一个暴君的雏形。他要再跟着对方。指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的被拖出去砍了。

还是得找个机会先离开了京城才是。

“汪先生说的很对。”汪庭乾不肯说实话,陈誉便也不愿意和对方交心了,笑眯眯说道:“想来还是在下性子太急,又没认清自己的位置。若不是汪先生从旁指点,在下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汪庭乾呵呵笑了笑,不做评论。转而又问起了对方家中的琐事。

“听说弟妹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没过满月呢吧?到时可一定要请老夫去喝杯喜酒啊!”

陈誉也有心要和对方寒暄,便笑着回道:“一定一定。在下也听闻令千金就要出阁了啊?若是来得及,在下还得吩咐内人到先生家给添个妆呢!”

“不急不急,还有小半年呢……”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倒也和乐。只是刚出了内皇城,两人一南一北的去了两处办公的地点后,脸上的笑意才突然的散了去。虽然没商量过,两人却一样的找了借口要往外溜。不同的是,陈誉走前还将手上的事情和副手交代了一番;而那汪庭乾,什么都没提,明明说是回去换几件衣服就回来的,却是一走就再没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鱼肉

李进简对自己那一双臂膀的出走还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坐在芳菲馆的大厅上首,让人将躺在病床上的戚氏拖到了外厅,然后冷笑着问道:“玉玺在哪?”

戚芳菲这几天小日子来了,正是腰酸腹痛,难受无比的时候。原本吃了太医开的汤药后好了一些,但是被李进简这么一折腾,她只觉得阴冷的湿气由膝盖处直往她身上蹿,激的她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看不懂形势的蠢妇。太子回不来,眼前这个散发着戾气的少年就注定是下一任皇帝了。所以她被人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时,并没有过多挣扎,只是迷惑的回道:“什么玉玺?”

李进简呵呵狞笑了两声,扬声道:“把那狗奴才给本王带进来?”

石冲听命后,三两步就走到了门口,将李进简的命令传了出去。他的声音刚刚落下,众人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咣当咣当的声响。这声音越来越近,引得浑身都不舒坦的戚芳菲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啊!”

只这么一眼,她却仿佛看到了鬼怪一样,吓得惊叫了一声。只见两个羽林军侍卫拖了一个手脚都被拷起的血肉团子走了进来,然后将那团血肉往戚芳菲面前一扔,咣当当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戚芳菲连滚带爬的逃到了一旁,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快拿开!拿开!”

大厅里被捆在一旁的宫女和太监们见状也是惊惧交加,脸色都吓白了。

这是个被用刑过度的废人。花白的胡子显示对方年纪已经不小,但是面部却不知是被开水还是热油烫过,纠结的皮肉黏在一处,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相貌。手上脚上没一处好地方,十指已被磨烂,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手臂上也是红肉翻卷,看不到一块好皮肤。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微风吹在那伤口上,都会是一种惨痛的折磨;更别提对方还要被那沉重的手铐和脚镣摩擦着,垂坠着……

众人不敢再多看,垂了头好似打摆子一样的哆嗦起来。

“娘娘真是好健忘啊。”石冲见李进简厌恶戚氏,便微微笑着尖声说道:“这是才是给娘娘看过病的宋太医啊!您瞧瞧他的脸,看还能不能记起来?”

戚氏哪里还敢再看,她想要逃离这里,却被人拦住不让其离开。

“不!我不要看!”她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声带哭音:“你们想干什么?我没见过玉玺,真的!”

哪怕是已经处在绝境中了,戚芳菲依然能分析出李进简想要干什么。对方开门见山,一张口就跟她要玉玺,便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认为那东西肯定是在她手上了。

而且还跟这宋太医有关。

“娘娘还是好好再想想吧。”石冲看到李进简似乎很享shòu

看到戚芳菲现在的样子,便慢腾腾说道:“人家宋太医都交代了。说是寿安宫让他送了一样东西给娘娘。娘娘忘啦?”

不仅李进简觉得爽快。就连石冲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看着昔日高不可及的德妃,如今却被自己的一句话就吓的瑟瑟发抖,这场景叫他看了就觉得好兴奋。

还真是……

好有趣啊!

戚芳菲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从没收到他的东西……”

看到宋太医这个样子,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是被屈打成招了。这种痛苦,只怕是百分之一加诸在她身上,她都不能坚持下来。然而,宋太医招认了,她却不能招认。因为就算她招认了,也根本拿不出东西来。

到时候只会被当做骗子、嘴硬,而被更残忍的对待……

“呵呵,看来娘娘是想不起来了。”石冲笑了笑,转头便对着李进简说道:“王爷,娘娘脑子有些不清楚,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李进简冷哼了一声:“你们下去搜!”

虽然那日搜过一次了,但那时这太医还没和戚氏接触过呢。

四散的羽林军便开始翻箱倒柜,仔仔细细的搜寻起来。几个面色严厉的嬷嬷一齐走到那几个被捆绑起的宫女身边搜查起来。她们手段很粗暴,见到有那挣扎着不肯配合的便当场就扒了她们的衣衫。

夏日衣衫单薄,哪怕她们只是被扯掉了一半的衣物,那些白皙而醒目的**也是毫不遮掩的就暴露在了人前。更别提她们还被绑缚着,那束手无策只等着别人来欺负羞辱的可怜样子,让大殿里来往的侍卫们看的眼都直了。一个个磨磨蹭蹭又目光闪烁的不停偷看着。

而那些嬷嬷们也坏,见状更是时不时就故yì

的扯落这些宫女们的衣衫、肚兜,甚至亵裤。虽然是宫女,但都是贴身伺候戚芳菲的大宫女,平日里哪里能碰到粗活呢。一个个养的身娇体嫩,又正年轻,身子有多诱人简直不能再叫人多说。加上刚才因为拖曳宋太医而留下的蜿蜒血迹,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血腥而**起来。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便是连李进简都忍不住有些兴奋了,就更别提那些必须要压制的侍卫们了。

宫女们羞愤欲死,简直恨不能当场就撞了柱子一头碰死。但是她们都被堵了嘴,手脚又不能动,除了默默流泪也没别的法子了。

戚芳菲见状真是又羞辱又恐惧,生怕李进简也会这般对待她。对女人来说,在外人面前裸露她们的身体是一种极其难堪和羞耻的惩罚!这种惩罚甚至比鞭打刺伤她们还要叫人难以忍受。

她感觉今日是真的不能善了了,不由就生出一股绝望的勇气出来。

搜查了好半天。侍卫们一无所获,嬷嬷们那边也是两手空空。

李进简的目光一下子狠厉起来,从上首慢慢走下,欺迫到戚芳菲面前骂道:“贱人!玉玺是不是藏在你身上?”

不用他多说,那些搜身的嬷嬷就往戚芳菲身边走了走,似乎只要李进简一声令下,她们就能扑上去撕了戚氏一样。

“不在我身上!”戚芳菲本能的就护住了自己的身体,接连摇着头叫道:“在……在另一个地方!”

李进简一听,心里竟一时间有些激动。忙了这么久,终于有结果了吗?

“在哪?”他厉声问道:“本王劝你最好早些交出来!要不然别说你要受罪,就是我那贤惠又美貌的三姐姐也要跟着你担心啊……”

李进简嘴里的三姐姐正是戚氏的独女安乐公主李进婷,去年刚被皇帝嫁到了礼部尚书樊季平家的嫡次子樊礼全。因为安乐公主贤惠大方,今年又刚生了个儿子,所以深受樊家人赞赏,也给皇帝赚足了面子。

她是戚芳菲的心头宝,谁都不能碰触的逆鳞。

所以听到李进简提到李进婷,戚芳菲一下子就抬了头,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樊家可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她还没有愤nù

到失去理智,知dào

就算是皇帝也要给樊家几分薄面,更别提眼前这个少年了。

李进简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盯着戚芳菲的脸恶狠狠的说道:“本王为什么要去动樊家?本王只要把你脱光了挂在城门上展览几天,你觉得三姐姐她会不会发疯?会不会被人耻笑有这么一个放荡的被天下人都看光了身子的亲娘?”

戚芳菲听的脸都白了。的确,她这个亲娘受辱了,唯一被连累的就是她女儿了。到时候不用樊家对她怎么样,单是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给淹死了。

“你这么做,名声都毁了。谁还敢拥立你登基?”她哆嗦着说道:“你不敢的……”

这样对待父皇的妃嫔,简直无礼又不孝,手段粗鄙又残忍,任何一个有底线的臣子都不可能接受。

李进简“哎呀”叫了一声,然后邪邪笑了一下,看着戚芳菲说道:“你提醒的很对。那我就不把你挂在城墙上了,还是直接把你扔到青楼里好了。到时就说你是逃出宫又被人骗了卖进去的。过段时间,等你接了客,本王再带着三姐姐去把你救回来好了。”

合情合理,简直完美。

李进简都忍不住要为自己赞一个了。

“你这个疯子。”戚芳菲听到他竟要做出这种无耻之事,忍不住就骂了他一声。

李进简斜眼看着她:“疯子?你不交出玉玺,先疯的就是你了?”

他怎么会是疯子呢!他只是被憋的狠了,如今便想着小小放纵一下罢了。

戚芳菲转头看了看平日里伺候着自己的太监和宫女,声音凄凉又难过:“东西在外面院子里。你把他们放了,我带着他们去取了给你。”

李进简明显不信:“怎么会在外面院子里?你别想使诈!你若是敢自尽,我就敢把你的尸体扒光了挂在城楼上!”

戚芳菲气的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红着眼睛,垂目说道:“信不信都在你。你带了这么多的侍卫,还怕看不住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一没带刀子,二没带毒药,要怎样才能在你面前自尽呢?让他们跟着,不过是因为那处机关很有些凶险,必须要多带几个人去探探罢了。你若是不信,就跟在后面看着好了。你为刀俎,我是鱼肉,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吗?”

如果李进简学过心理学,就会知dào

一个人在撒谎时,往往就会话多,眼睛也不敢和人对视。但他没了解过,便以为戚芳菲是真的怕了,服了,才会这般表现的。

他很满yì

:“那便走吧!”R1152(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投湖

戚芳菲站在原地不动,坚持道:“你先把他们放了。”

那些被绑缚的宫女和太监虽然不明白戚芳菲有什么意图,但是他们愿意相信对方是为了他们好。所以听到戚氏这话后,他们心里又不由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齐齐朝着李进简望了过去。

李进简嗤笑了一声,挥挥手对石冲道:“放人。”

不过是几个小虾米,被这么多人围着,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石冲弓腰应了声是,给下面的人使了几个眼色,便立kè

有人上前,将那些瑟瑟发抖的太监以及衣衫凌乱的宫女解放了出来。

都是在深宫内院里伺候久了的,即便遭受到如此大的惊吓,这些人还是极力控zhì

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尖叫或者痛哭什么的。宫女们慌忙整理衣衫,太监们则垂着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能走了吧?”李进简催促道:“别给本王耍花招。否则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就能想象到。”

一会儿就要得到玉玺了,他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三兄弟里头他的出身最低,又最年幼。但是笑到最后的也是他。李进简只要一想到日后的风光,脸上的笑意就停不下来。

戚芳菲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对着那些宫女和太监说道:“跟本宫走吧。一会儿还要用到你们呢。”

她没有上妆,脸色有一点病态的枯黄,唇色也淡的有些吓人。不过她的眼睛很亮,就好像突然有了希望,然后就要被她实现了一样。

那些宫女和太监听了连忙上前跟着。他们心里很忐忑,但是却只能照着戚氏的话去做。宋太医的悲惨下场让他们害pà

,那些嬷嬷们的无耻行为更让他们怨恨。情绪如此复杂,每个人都好似被迫走在了刀尖上,不走是死,走了又痛。

戚芳菲见到所有人都跟上了,这才微微笑了一下向着芳菲馆外走去。她身上穿着平日里只在内室才会穿的白色百褶裙,因为畏寒怕冷还罩了个淡青色的洒金直襟褙子。她方才虽然腹痛难忍,却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在旁的事情上而忽略了。这会儿一跨出门槛,被浓浓热浪扑将过来的时候,她才恍惚发觉自己不那么怕冷了。

“太阳真好。”她笑着感叹了一下,然后便提起裙摆往芳菲馆旁边的小方厅走去。

石冲本能就觉得戚氏的行为有些诡异。他想提醒一下李进简,但是看了看周围跟着的侍卫数量,又觉得这时候说这话很有些煞风景。

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李进简此刻非常兴奋,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你若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快点走。”李进简真是恨死这个女人磨磨蹭蹭的样子了。他只想现在、立kè

、马上就拿到玉玺。然后敲丧钟,开城门,恢复朝政,准bèi

登基。

戚芳菲哦了一声不再多说,领着众人穿过小方厅后,又进了石湖小院。这一处院子面积颇大,里面引了靠边河的河水将一大片湖泊填满,将一座小岛围在了中间。有传闻说,这院子是仿造安溪长公主避世的岛屿所建。

当然不能跟真zhèng

的海岛相比,不过是图个相似罢了。

不过历经了几百年的更迭,这一处湖泊已经成了皇帝渔猎的场所。四面大兴土木,有亭台楼阁,栈桥小船,将原本还算开阔的湖面占的满满的。

戚芳菲沿着栈桥往前慢走,嬷嬷们防止她跳水自尽,便自发上前将她围在了中间。戚芳菲见了,倒也不恼,神色平静而悠闲,步态优雅又自然。

看着就好像是去渔猎玩耍一样。

李进简兴致勃勃的跟在后面,一点也没生出疑虑。

石冲却是越发的阴沉了脸,双眼紧紧盯着戚芳菲的身影,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出来。

“到了。”

戚芳菲上了小岛,看着满眼的假山丛林,有些感慨的说道:“就在这里了。”

李进简双眉皱起:“在哪?”

他也开始怀疑起戚芳菲的话来。

“看到湖心亭了吗?那边尽头有两块开门石。南面的那一块下面就藏着玉玺。”戚芳菲却撇过头慢慢说道:“我藏那东西的时候,就是让这些宫女太监们帮着抬的石头。你若不信,可以问他们。”

李进简便转头在那些低眉顺目的奴才们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高个宫女,问道:“她说的是实话?”

高个的宫女咬了咬唇,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石冲却觉得李进简这话问了也是白问。这些宫女太监跟戚芳菲是一伙的啊,就算对方说太阳是方的,他们也不会摇头否认的吧。

李进简却不疑有他,便又吩咐道:“石冲,你带几个侍卫去把那石头搬开。”

石冲却不想走。他看了看那狭窄的湖心亭甬道,又望了望戚芳菲无波无谰的脸色,犹豫着说道:“圣上,当心有诈。”

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小岛的堤岸边上。四人宽的堤岸根本就容不下许多人去围着保护李进简。若再分出一些人去湖心亭搬石头,李进简不是更危险了?

反正他觉得戚氏有些诡异。

李进简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便转头对戚氏道:“既然是你藏的,那么你肯定最是清楚了。这些侍卫便由你带着去搬石头吧!”

戚氏听了,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湖心亭的浮桥只能容一人通过。王爷若是放了臣妾过去,就不怕臣妾走到半路上就投河?”

李进简听了,果然就有些犹豫起来。他想了想,然后对石冲道:“让这些太监和宫女过去。”

停了停,他又狠辣的扫了戚芳菲一眼,然后道:“若他们敢不听话,你就得替了他们将那些刑具试上一遍!”

戚芳菲撇过头,没有吭声。

她得目光在其中一个宫女身上深深看了一眼,见她主动走在了最前面,心里才真zhèng

放下心来。

那些宫女太监走在最前,十几个侍卫跟在后面,算是去监督他们。一行人绕过堤岸,上了通往湖心亭的甬道,然后穿过那个小亭子,在另一边的浮桥上慢慢行走。

李进简的目光直勾勾盯在了那群人身上。

戚芳菲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便知dào

石冲还盯着自己呢。她也不急,只是微微扶了扶脑袋。

一大群人陆续的上了那一处假山石林,然后围了一个半圈去搬那块石头。在别人印象中,原本应该是坚固无比的石头,没几下竟真的被人给搬开了。

围在外圈的侍卫们见到一个白色绸缎包起的东西,顿时就爆fā

出了一阵阵的尖叫声:“真有!真的有!”

李进简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里。所有人都很兴奋,便连石冲都有些讶异,没想到玉玺真被藏在了石头下面。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便远远见到里面有个宫女眼疾手快,迅速就将那绸缎包的东西抓在了手心里。

侍卫们有心上前争抢,那宫女却低声斥道:“你们敢抢,我就敢扔。这湖水可深的很呢。就算是人掉进去淹死了都捞不上来,更别提这么小一个玉玺了!”

侍卫们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奈她如何。

而负责搬石头的宫女和太监们则默然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堤岸上的李进简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太激动了,站在堤岸上忍不住手舞足蹈,大声喊着:“快把玉玺拿来……”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身后有一股大力传来,一下子就将他撞到了湖中。

他脑子懵了一下,视线一下子就被漫天包围而来的湖水给遮挡了。

接着又是十来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然后便听石冲在岸上大喊道:“王爷落水啦!快!快下水去救啊!”

李进简本身就会水,但是却被一个身体沉沉的拖住了脚直往下沉。他来不及想这里面的猫腻,只觉得非常绝望,又非常怨恨。

他不停用另一只脚踢着那人,双手也尽lì

的往上拍打,想要浮到水面上去。但是因为脚上的包袱,他根本就没法上浮到水面上呼吸。那令人窒息的湖水不停的往他口鼻中灌进来,呛得他胸口疼痛难忍。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抱着他的人终于被他给一脚踢开了,然后他一头蹿出了水面,大大吸了一口气。

“王爷在那里!快去救王爷!”

石冲在岸上看到了李进简的身影后,便连忙叫道。

李进简这才发xiàn

自己离那堤岸已经很远了。没等那些愚蠢的奴才来救他,他自己就朝着堤岸划了过去。等到了岸边,被人拖上去后,他才转头朝着湖心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空荡荡的。

“玉玺呢?”李进简转头问石冲道:“有没有拿回来?”

石冲哪里有时间去关心玉玺的去向。但是谁都看到了,那玉玺是被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宫女拿在手里了。

而那宫女,刚才也投湖了。

“王爷,玉玺没了。”他艰难的说道:“要不就找几个工匠仿作一个吧。”

湖水那么深,从没人探过底下的深浅,只怕潜不到底就得上来吸一口气。所以那玉玺,是别想再拿出来了。

他哪里知dào

,那些宫女和太监们一上了这处小岛,听到戚芳菲要让他们去搬石头时,便明白他们将要拿到手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几年前的夏至,戚芳菲和皇帝游戏时互藏了一些东西在这岛上。戚芳菲那边找了几次将东西都凑全了,皇帝这边却还缺一块玉佩,找了好几次都没能找到。

皇帝说这事在他找到玉佩前,谁也不能说出去,不然就是丢他的脸。虽然大家都听出来这是皇帝说的一句玩笑话,但是做奴才的也不敢真的就把它当玩笑话往外传就是了。

却没想到因为他们的不多嘴,而使他们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R1152

第二百七十八章 花粉

李进简被戚芳菲耍了一通,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便让人去请陈誉和汪庭乾到交泰殿与他共商大事。

等来的却是这两人都请了假出宫的消息。

李进简本能的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多派了一些人出了宫。一是去找陈誉和汪庭乾,二来他终于想起了他还有个便宜舅舅呢。

进宫后接连失利,这让李进简深受打击,终于承认王青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还是太急躁了。

不过,这次派出的去人还没走出宫门,就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说是李延年带了好些个军士过来,已经将外皇城给围起来了。

李进简被吓了一跳,连忙询问详情。但是那人也只是远远瞧了一眼,哪里看的清楚。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答上话来。

李进简一个气不过,就让人将他拖下去打了几十大板。

“王爷别慌。”石冲还算冷静,连忙劝着李进简道:“贤王手上除了步芳军,哪还有其他兵权?指不定是那狗奴才看错了。”

他不信皇帝会不忌惮着李延年。能掌控步芳军已经够让人意wài

的了,再多分点兵权给对方,这不是养着李延年造反么。

李进简听了,这才镇定下来:“你说的对。指不定是那狗奴才看错了。”

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个皇叔。因为他如果死了,能登上皇位的就是李延年了。又因为步芳军直接掌控着内皇城,所以他和老二一样,进宫后就封死了外皇城的城门,为的就是不让李延年能进来。

父皇可以信任李延年,他们却不能也不敢相信对方。有外皇城这个缓冲带隔着,他们才会觉得安全。

若是李延年突pò

了外皇城,和内皇城的步芳军里应外合,他们就连逃都逃不走了。

“你去找米志伟,让他问问我那皇叔,这般带兵围堵皇城是想干什么!”李进简咬牙说道:“他是想谋反吗?”

若是皇帝和太子真的死了,李进简的所作所为顶多是太急躁,说出去的时候名声上有些不太好听而已,却没人敢站出来指责他做错了。

而李延年就不一样了。只要李进简还没死,对方这般带兵围困皇城的行为就是妥妥的造反,谁都不能为他狡辩的造反。

石冲低头应了声是,亲自出了交泰殿,去外皇城找米志伟问话。

米志伟却道:“贤王爷说他是来救驾勤王的。微臣也有些为难,不知dào

该不该给他开门。”

他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帮了李进简一把,却并没有真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了对方身上。而且通过他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这李进简确实有些薄情寡义。这样的人最喜欢做那过河残桥,兔死狗烹的事了。

若是李延年人多势众,他早就去开门迎接了。这会儿为难,不过是因为对方带的兵少而已。

石冲便亲自上到城门上看了看,见到李延年身后不过跟着几百人的队伍,心里一松,便对米志伟道:“你跟贤王好生说道说道。刺客还没全抓到呢,怎么能开城门?真要开了门,让刺客浑水摸鱼的裹挟了圣上逃了出去,这责任谁负?”

他就说嘛,李延年看着是厉害,可是没了步芳军给他撑腰,也不过就是只纸老虎。

米志伟了然,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和贤王爷好好谈的。”

石冲这才放心而去。待回到交泰殿的时候,将这事情与李进简说了一通,然后便道:“王爷不如早些将那丧钟给敲了吧。然后就能将那群看不顺眼的步芳军都派过去给圣上守灵了。”

李进简听了,却哀声叹了一口气。他之前还有些担心皇帝和太子没死,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蹦跶出来了。

现在却觉得对方是妥妥的死掉了。

都三四天了,父皇要是还活着,看到自己这么糟践他的那些妃嫔,只怕气都给气出来了。

哪还容的下他坐在这交泰殿里感慨呢?

“再说吧。”既然皇帝已经死了,他也没必要这么早敲了丧钟定下他唯一的继承者这个名分:“敲了丧钟,就要大开城门,让那些人进宫吊唁了。”

到时候李延年就能重掌步芳军,将自己握在手心也是易如反掌。

“等本王将玉玺造好了再说。”没了陈誉和汪庭乾,又不能联系到王青鸿,李进简便有些心慌。他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等本王造好了玉玺,才能发旨将皇叔遣回封地。”

石冲听了,便也不再多劝,转而说起了米志伟那边的情况。

而米志伟刚刚将石冲所说的话转述给了李延年听。

“依米副统领的意思是,这刺客一日抓不住,皇城就一日不开?”李延年微微眯起眼睛,面色平静的问道:“你就忍心看着这朝政荒芜,让群臣惶恐,百姓不安?”

米志伟也不知dào

李进简的想法,便直言道:“贤王爷,这是赵王爷的吩咐,下官也只是听命行事。”

现在圣上和太子都不在,他听候三皇子的差遣也没什么不合常理的。便是以后不是赵王继位,新君也不能说他这么做就不对。

毕竟三皇子才是圣上的亲生子。李延年那边总归隔了一层。

李延年听了,坐在马上良久不语。他抬头朝着天空看了看,才发xiàn

不管是自己头上这片天空,还是皇城上方的那一片,都是瓦蓝瓦蓝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本王有一些待要急办的公文还留在宗正府内,没来得及搬出来。”他低下头,对米志伟道:“还请米副统领准许本王的两名亲随进宗正府将它们搬出来。”

米志伟看到李延年妥协,心里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没有立kè

答yīng

,只是谨慎的说道:“还请王爷稍候。下官总要与赵王爷禀告一声才行。”

李延年可有可无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便等在宫门外头默默不语。

他带过来的军士不多,也就是三百多人的样子,是在京外执行任务的步芳军被紧急召回后集中而来。虽然人数比较少,但是军容严谨,装备精良,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穿城走过,倒也能震慑震慑宫墙里面的那位了。

不过,也仅仅是震慑而已。就凭这么点兵力,想要让对方束手投降,却是不能够的。再者,他也要先确定了圣上和太子的安危再说。

米志伟这次去的时间很长,只等到太阳西斜,宫墙的影子都拉长了,对方才匆匆赶了回来,对李延年道:“王爷,您可以派人进宗正府搬公文,但是只能放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两个人对李延年来说,区别不大。所以听到米志伟这么说,他也没觉得恼怒,对夜一道:“你进去吧。”

若是皇帝和太子真不在了,他这么折腾还真没意义。他从没想过那个位置的归属,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以平常心对待皇帝的。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皇帝对他无比信赖,竟允许他在皇宫内修建密道。

不过,若是皇帝和太子还在,他便立kè

去首阳王府寻求支持。岭南的军队昨夜已经悄然入京了。如今正埋伏在京郊的王家别院。

不过王家那边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围困起来了。二皇子那边一出事,王青鸿就亲自给冯锦曦端了一碗汤药,看着对方喝了下去。

冯锦曦也不笨,喝完了还笑嘻嘻的对他说道:“夫君,我先到下面去等着你们啊……呵呵,你这边可能要慢点。但是婆婆那边,很快啦……”

王青鸿只当她是胡言乱语。但是岂料冯锦曦才死了一天,韩氏那边就喊不舒服了。他赶紧请了大夫来给韩氏看了看,却不料大夫说韩氏是中了毒。

王青鸿脸色大变,一整天都在查这毒源。但是却怎么也查不出来。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冯锦曦临死前说的话,心脏一下子就被纠紧了。

“把老夫人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王青鸿怒道:“厨房里的饭菜找人试吃了再端过来!”

一大群丫鬟婆子按照王青鸿所说的,将韩氏屋里的东西里里外外全换了一遍。凡事要入口的东西,哪怕是一口水,也要专门的人试喝了再说。将王家上下伺候的人给折腾的不轻。

但是韩氏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王青鸿想到自己也可能中了毒,便担忧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直到第二天进到韩氏的院子,看到那满院子开的正艳的美人脸时,心里一动,就让那大夫过来看了一回。

“这花好陌生,老夫还没见过呢。”那大夫细细查了一遍,甚至还大着胆子从花蕊上捻了点花粉凑到鼻尖细闻。然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抬起头对王青鸿道:“这花粉的味道倒是熟悉,一般来说能散发出这种味道的植物,多半是能让人兴奋的。老夫人本就体虚,再整日兴奋着休息不好,身体就会垮掉,也容易受各种病邪入侵。”

停了停,他又道:“而且这花粉也是有毒的。您看看老夫的舌头。”

那大夫说着就张了张嘴:“因为尝了一口,已经有一点红肿了吧?”

王青鸿凑近一看,果然,那大夫的舌尖上已经鼓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包。他不禁勃然色变,这花粉随风而走,只要住在这个府里,谁也不能幸免的会接触到!

这毒妇!王青鸿双拳捏起,早知对方这么狠毒,他绝不会让她死的那么容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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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夜访

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大夫,王青鸿一转头就下令奴才们将院子里的所有花草都拔光!然后又急急忙忙收拾了行礼,带着韩氏往京郊的别院搬去。

李进简那边果然是个白眼狼,入宫后接连将陈誉和汪庭乾都找了去,对他这个舅舅却是连问都没问一声。这让王青鸿彻底寒了心,将最后一点情分都消耗了干净后,他想着还是要先冷一冷这个便宜外甥才是。

想到这里,王青鸿不由就冷笑了一声。不让那白眼狼吃点苦头,对方还真以为这些年三皇子一党的顺风顺水是好运气呢!

因为已经是下晌了,王青鸿又走得急,所以那马车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到别院去,一路便行的有些急也有些颠簸。王青鸿还好些,韩氏却有些吃不消,刚下了马车就喊身上不舒服。王青鸿给她请医问药,折腾到好半夜才睡了过去。

王青鸿也是疲惫不堪。等韩氏那边妥当了,他才得了空闲回房歇下。

不过也不知dào

是不是那冯锦曦造的孽还没结束的关系,他这一夜睡得很是不好。各种噩梦一个接一个,没让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即便有几次被噩梦惊醒睁了眼睛,他心里依旧不安。

总有一种被人监视了的感觉。

不得不说,他这感觉十分敏锐。监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首阳王府训liàn

出的斥候。这些尖兵最擅长监视敌情,探查情报。这才一天一夜,莫说是王青鸿了,但凡王家别院里有点脸面的奴仆都给他们看的死死的。

但是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黑衣里,不时会蹿出一道黑影朝着王家别院旁的另一处庄园行去。这另一处庄园前些日子刚刚易主,如今在里面住着的正是首阳王府的两个主子周文和与顾氏。

周文和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也听闻王青鸿住进了别院,但是却一直没能摸到周孝南所藏的位置。这让他很是气闷,经常背着顾氏,在书房里不停的扎着一副画像。

“砰”的一声,匕首再一次扎在书桌上,将那张画着王青鸿头像的薄纸给扎了个大窟窿。匕首稳当当直立在那画像上,刀尖已经插进了桌面里。

“为什么还查不出来!”周文和转身咆哮着:“你们可知dào

,孝南一日不归,就要多受一日的苦去!”

前来回禀情报的斥候便有些羞愧,低头回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你们有用吗?”周文和气的脸都红了,几乎要将那斥候当成王青鸿的替身了:“出去领十个板子!”

一群饭桶,说是什么精英,却连个孩子的下落都找不出来。

另一边的老奴有些不忍,便替那斥候求情道:“世子爷,那王青鸿既然已经察觉,就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这才一天,哪里能查得出来?”

若是那么好查,周孝南也不会一失踪就是三年了。

“怎么就查不出来了?虽然将孩子藏了起来,但总要给吃给穿吧?”周文和说道:“去厨房盯着那些送饭的奴才不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白:那王青鸿不会连吃穿都不给孝南准bèi

吧?想到这里,周文和不由就将目光朝着那斥候射了过去。

“所有送饭的都跟踪过,没有给小少爷送饭的人。”那斥候回道。

周文和一听,顿时就心如刀绞,转过身一把将那匕首从桌面上拔了出来,然后又狠狠扎了那画像好几刀,嘴里不停骂着:“狗*养的!去死去死去死!”

垂手伺候在一旁的老奴才们看了,都忍不住为周文和担心。世子爷原本是个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却被这王青鸿害的跟个歇斯底里的泼妇一样。别说王爷那边又气又心疼,就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世子,那王青鸿已经到了别院,说不准明天就会去见小少爷了。”一那老奴又对着周文和劝道:“再不济,咱们也可以将那王青鸿给捉了来审问一下。”

老奴是从南岭来的,见惯了军中的手段,所以压根就看不上那个王青鸿。一个文人而已,稍微吓唬一下说不准就招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周文和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一下,但是随后又有些担心的说道:“万一那庄子上的人看到王青鸿失踪了,反而觉得孝南是个祸害,将他给害了可怎么办?”

为人父母的,真是一点点伤害都不敢给子女受的。他们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生怕出了那么一点小差错后,就把孩子给害了。

那老奴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会发生,却也终究不敢替主人家担保的。所以他顺势也就闭了嘴,不再多说。

不过他心里却把那王青鸿骂了个七八百遍。若不是王青鸿搞出这事来,世子爷怎会变成今天这个萎靡的模样?世子夫人又怎会一病不起形如枯槁?周家可不是宗室,爵位可以降级传给庶子。首阳王的嫡子中就活了这么一个,爵位也只能传给他。若世子爷因为这事大受打击,从此再生不下孩子的话,那首阳王府的香火可就要断了。

哎,若不是这三年多来世子连个侍妾都不肯近身,只一心守着顾氏伤心,只怕老王爷早就狠心将那顾氏给做掉了。这样一来,世子也能娶个继室,然后早点生出嫡子来。

可是跟周文和一样,老王爷也是为人父母的,就怕周文和再被打击一下,直接就心灰意冷绝了生机了。

所以顾氏才有命活了下来。

这世道,女人活得如何,究其根本还是在男人身上。

“世子爷……”外面轻轻传来了下人的禀告:“贤王爷来了。”

贤王爷?

屋里的奴才全都抬头看了看周文和。他们是听说贤王爷与世子私交甚好的,对方甚至还替老爷子想了个法子,保证这次出兵是师出有名。

不过有什么急事不能明日再说,非要在这大半夜造访呢?

周文和哦了一声,情绪冷淡的很。找不到周孝南,又知dào

对方正在受罪,周文和这心里抓肝挠肺的,实在是难受的紧。而李延年过来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要借兵去围困皇宫。

若是以前他还能答yīng

,但是现在他儿子还没救出来呢,哪里还愿意将这些士兵借出去呢。

不过李延年的身份到底要高他许多,即便心里不愿,他还是不得不出了书房,来到了花厅。

“孝南救出来之前,我是不会答yīng

借兵给你的。”周文和一进门就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逼我。”

他的语气很急促,更带着不容人分辨的坚持,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李延年,就好似小孩子赌气一般。

李延年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青色的锦缎长袍在烛火下显得暖了一些,不似白天那般叫人看了就觉得不好接近。

“你若是不愿借兵,周孝南一辈子也救不回来。”他淡淡瞥了周文和一眼,语气笃定的说道:“你都去王家试探过了,王青鸿岂会不防备着?他留着孝南不过是想着关键时刻救命的,如今李进简有望继任新君。王家就算不能因此而声势大涨,保全现在的富贵还是可以的。”

他停了停,然后语带讥诮的说道:“这种情况下,他为何要让周孝南出现,平白给你们创造机会让你们截回去?”

王青鸿这人很谨慎,也很大胆。即便是这会儿已经到了别院,也不会透露周孝南一丝一毫的行踪的。只有他那边稳住了,周文和这边才会乱起来。

“我会把他抓起来,用刀子撬开他的嘴!”周文和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李延年的话后,不禁就生出了一丝戾气,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既然那么惜命,就不敢不说!”

守在外面的老奴仆们听了,不禁欣慰的点了点头:老王爷这辈子最愁的就是世子爷没血性,性子太平太弱。如今却被王青鸿激的狠起来了,也不知dào

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室内的李延年听了却是很不以为然的刺了周文和一句:“我看不敢的人是你吧?万一不小心将他给弄死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孝南了。”

他看了看周文和铁青的脸色,又冷笑了一声:“而且,若我是王青鸿,必然会跟看守孝南的人这般说……”

他忽然停了下来,不确定周文和听了底下的话会不会狂性大发。

周文和却转头追问:“你会怎么说?”

李延年瞥了他一眼,缓缓道:“若是我失踪了,你干脆就将这孩子给杀了。”

语调平平,但是内容却是极为残忍。

就好像被迎头痛击了一下的周文和极其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喃喃道:“为什么?他不怕死吗?”

李延年却撇过头,似乎有些不忍:“你应该听思敏说过的。孝南过得很苦,瘦瘦小小的又被人毒哑了。不让你们见了他还好些,一旦见了那孩子,哪怕是在他身上发xiàn

一个伤口,那王青鸿都活不下来。”

而且会死的更惨。

所以这个周孝南一定是王青鸿最后的底牌,是他决定远遁后才会拿来保命的工具。因为他很清楚,任何一个父母见到自己原本健健康康的孩子被折磨成了那副样子,别说是留下对方的小命了,不活活剐了他根本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愤nù



李延年想到这里,不由就联想到了李延玉的身上。别说是毒哑她,就算是有人敢碰掉李延玉一根头发丝儿他都会愤nù

不休。

不,他摇摇头,不会的。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也不敢打李延玉的主意。否则他定会让对方后悔生下来。R1152

第二百八十章 借兵

周文和沉默了良久,突然抬头问道:“你想做皇帝?”

深夜来访,又极力劝说自己借兵给他,难道他想杀了李进简然后继任新君?

外面的老奴听了,不由为自己的主子这般直接而捏了把汗。世子爷啊,就算你跟贤王爷关系再好,这事也不好明着问吧。

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呗。

李延年对周文和的怀疑似乎并不气恼,只是面色淡然的说道:“我不想做皇帝,也从没想过要做皇帝。我只想救出圣上和太子。”

世人皆以为他和李进简作对,是为了那位置。白日里他才带了三百多的兵士,就把皇城上的弓箭手全给引出来了。明日再要多出几十倍的兵士来,只怕会激的李进简亲自上城楼对他宣战。

“圣上和太子不是已经……”周文和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们还在宫中?是被软禁了吗?”

因为首阳王府擅自调兵的事情需yào

京中的动乱做掩饰,所以他对京中的消息也了解了一些。原本以为圣上和太子早已罹难,如今看来,竟另有玄机?

李延年点了点头:“他们还在宫中,也还活着。但没有被软禁。”

只是藏了起来了,没让那两个孽畜找到而已。

因为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只在内皇城搜查过,却从没想过皇帝早就出了内皇城,藏在了外皇城的宗正府内。或许二皇子曾有过怀疑,也派了人去敲打明秀宫的墙壁,但他还没来得及发xiàn

其中猫腻时,就被李进简给赶了出去。

周文和想了想也猜了个大概:“他们藏在你知dào

的地方?你确定他们还活着?”

可若是这两人还活着,为什么不直接站出来,好粉碎了李进简的阴谋呢?

李延年似乎知他所想,便多说了几句:“虽然活着,但伤势比较重。”

太子还好些,皇帝却是昏昏沉沉的情况很不好。这种时候出头,不是等着李进简悄没声息的将他们给处置了么。反正内外皇城都关着呢。皇帝和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不会太关心。

大家只关心谁活下来了,谁又继位当了皇帝而已。

只是周思敏也躲在了李氏的祠堂里这事让他觉得有些意wài

。这就说明,对方也是通过那密道逃出来的。不过他的人也只能看了个大概,却不敢也没时间上前与他们相认。否则这里面的故事李延年这会儿也应该知dào

了。

“所以你想先勤王救驾,然后再借圣上的手处置了赵王?”周文和说道:“赵王若是被处置了,王家势必会被连累。王青鸿为了保命就会将孝南抛出来……”

到时候他们才能知dào

孝南被藏在哪,才能将他救下。

至于王青鸿是死是活,还要看天意如何。

他很快就将李延年的想法给弄清楚了,并且从心底里也已经认可了。

“我借给你一半。”于是他果duàn

的说道:“也只能是一半。”

另一半要围着这庄子,防止王青鸿逃脱。

“一半有多少?”李延年问道:“可有五千?”

五千是他的最低线,再少就不能成事了。

周文和有些脸红:“不止……大概有一万多吧。”

听说周孝南被王青鸿给捉住、且折磨不止后,他的父亲首阳王差点没气昏过去。跺跺脚就要将岭南的军队都调了过来。还是府里的老人多番劝说之下,才让老王爷松了口,只派了两万军士北上。

原本周文和还觉得人少,但是被李延年这么一问,他又觉得动静太大,只怕会叫对方将来难办。

不过李延年听了,淡淡的脸色却终于现出了一丝笑意,语调认真的说道:“本王先替圣上谢过首阳王府了。”

周文和有些不适应李延年这般客气的态度,撇过视线,面色赧然的说道:“不用谢……我们只是为了孝南。”

若不是需yào

一个借口收拾尾巴,老王爷觉不会搅合到这场宫变里来。反正最后不管是谁当了皇帝,他们首阳王府的地位都不会动摇的。

相反,一旦参与到这里面来了,日后反而容易被清算。

两人达成了一致,周文和便将外面偷听的奴才叫了进来,让他去找韩都护过来。

那老奴听闻皇帝和太子还活着,自然也不愿那和王家有旧的李进简继任新君的。他应了一声是,然后便亲自去请韩都护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量中等的青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世子爷。”那人朝着周文和行了个礼。

“这位是韩都护。”周文和便替屋里的另外两人介shào

道:“这位是贤王爷。”

韩都护便又上前给李延年恭敬的行了个礼:“下官见过贤王爷。”

语调有些涩然。

李延年细细打量了对方几眼,然后道:“韩都护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实在是叫本王惊讶啊。”

首阳王府与赵王、齐王府不一样。赵王和齐王的都护顶多就是训liàn

训liàn

王府的侍卫,多培养几个能看家护院的家丁而已。人数上也有限制,根本就成不了大器。

首阳王府就不一样了。他们世代控zhì

着岭南的兵权,便连皇帝也轻易动他们不得。所以其王府幕僚的地位和重yào

性也比一般的幕僚要高许多。像韩都护这样年纪轻轻就统帅几万兵士进京的,还真不多。

听到李延年夸赞他,韩都护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红通通的憋了半天也没回上一句话。

“韩都护与我一起长大。”周文和见韩都护有些羞涩,似乎是不会说话的样子,便替他解释道:“我们是表兄弟。”

两人的母亲是亲姊妹,年纪又都差不多,所以关系很是亲密。

李延年了然,怪不得首阳王这么信赖此人,原来是一家人啊。可是这韩都护的性子,也太内向了点。跟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的人,也能上战场杀人?

“王爷要的人,我让表弟给你带过去。”周文和见到李延年的样子,便又解释道:“他虽然性子有些腼腆,但是从没在战场上误过事。”

就好像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一样,平日里还是羞涩腼腆的大男孩,一上了战场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杀人狂魔。周文和这两年住在岭南,早就习惯了对方这个模样。

韩都护听了,头垂的更低了。

李延年便不动声色的说道:“有你这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算对方是个草包,只要将那一万多人往皇城门口一拉,光是声势都能叫里面那位吓趴下了。再者,宫中的禁军久不见血腥,只怕都不用他们动手,就会有人主动开了城门将外皇城拱手让人。

那位姓米的可不是什么坚贞之辈,比起江左梅郎,可真是差远了。

也好,就让他那位堂兄见识一下,将禁军一分为三后的隐患。京中兵力原本就少,分兵后虽然互相挟制,却也是同时变弱。而无论是首阳王府还是平西侯府,只要挥军进京,拿下京城便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周文和。虽然这一次首阳王府救驾了,但是肯定会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更会让皇帝事后回想起时越发的忌惮他们。

不过李延年却并不后悔。这江山终究是李家人的。首阳王府既然敢悄悄调兵入京,就证明他们心里已经不怎么将皇帝放在眼里了。若是现在不重视,将来君臣之间的力量颠倒,这江山定会易主。

所以这一次,他们真应该感谢一下王青鸿。不过只怕王青鸿那边也没料到,首阳王府为了对付他,竟然会派出这么多的士兵来吧?

“你那一万多兵士,准bèi

何时出发?”李延年又问韩都护道:“可要休整一下?”

韩都护看了看焦急的周文和,心想自然是越快越好。他们这边越快的完成任务,世子这边才可以尽快的救出小少爷。

“回王爷,我们的军队随时都处在待命状态。”他便回道:“哪怕是现在,也能就地拔营出发。”

而且黑漆漆的,有利于他们隐藏行踪,不让旁边的王青鸿有所警觉。

李延年点了点头,笑道:“那就现在走吧。这里离皇城也没多远,天亮前绝对能赶到。”

就这么将借兵的事情给定了下来,然后起身与周文和告辞。

周文和亲自将人送到了大门口,却什么也没说。韩都护立即将宿在外院以及田庄上的士兵召集了起来,用粗布将马蹄包起,然后悉悉索索的跟在了李延年身后,一声不吭的朝着京城涌了过去。

对于皇城外头的襄平城,李延年控zhì

的极其霸道,即使这会儿还在宵禁,但只要李延年出现了,甭管他后面跟了多少兵,就没人不给他开门的。

一万多人就这么悄没声息的摸到了皇城墙根下,里面的禁军却还是一无所觉。李延年使了个手势将那韩都护叫到身边,然后到:“你我各带五千兵马,你去威吓北门;本王去进攻南门。”

宗正府离南门比较近,要想尽快救出皇帝和太子,自然要选一条最便捷的道路出来。

韩都护听了,连忙就应了下来,然后将一队人马分成两队。各自分了头去找那对应的城门。

李延年看着留给自己的士兵,心里便有些异样。

他还是第一次带领着别人练出的兵力去征战的呢……

当然,用征战可能严重了点,他是去救驾,去勤王的。

目光微凝,他挥手命令道:“跟本王走!”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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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抬举

天色渐渐亮了,周思敏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吵醒。她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看到房间里有个穿深青色宫装的女子正背着自己忙碌个不休。

“文玲姑姑,早啊。”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文玲是太后派来照顾白秀娥的尚宫,年纪已有三十几许,性情和稳,对周思敏极为照顾。转身见到周思敏醒了,她不由有些懊恼:“又吵醒你了?你别起来,再多睡会儿。”

她和霄云两人都是太后派来照顾白秀娥的。霄云负责太子妃的安全。因此就睡在了内间。

文玲和和周思敏则睡在了外间。

“我不困了。”周思敏拿起一旁的衣服准bèi

起身:“有什么要帮忙的,姑姑尽管差遣我好了。这两天不是吃就是睡,实在太无聊了。”

躲在这祠堂里,还真是无人问津。皇帝和太子那边她是不合适再去接近的,白秀娥又正在坐小月子,成日里躺在床上也不怎么动弹。霄云是个沉默寡言的,你说十句话,她未必应你一句的。

所以周思敏便喜欢跟着文玲姑姑跑前跑后的忙着,偶尔帮着对方打个下手,让文玲很是欢喜。

“好吧。炭火不多了,热水只能紧着圣上和太子妃这边用。你就用凉水擦一下脸吧。等出了宫,姑姑给你写几张药膳方子,你也好好调理一下。”文玲的语气很是和蔼可亲,对着周思敏就好像对着自家的孩子一般。

周思敏哦了一声,反正是大夏天,用不用热水的也没什么大碍。一边想她一边就穿了鞋,然后拿了方帕子,端着个铜盆从水桶里弄了点水出来,将就着将脸擦了一下。

幸好皇帝对祠堂比较熟,醒来后就告sù

众人偏院还有口水井。不然周思敏还要愁是不是再去提刑司后衙偷水去呢。

“就这么一个炉子,又要熬粥又要熬药,还得烧热水……”文玲姑姑在屋里又念叨起来。害pà

在院子里弄出烟火叫人发xiàn

,这几日她们都是在屋子里烧炉子的。四面窗户一开,倒也分散着将热量散了一些出去。不然,这屋子里还不知dào

有多闷热呢。

周思敏帮着文玲将一些药材浸泡好后,就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文玲熬粥。

“子颖,麻烦你把这盆热水端去给田公公吧。”文玲和周思敏熟悉起来后,便再也客气不起来了。她知dào

周思敏将会是未来的贤王妃,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两人在一处睡,一处做事后,她就越发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小辈。不仅不跟对方客气,看到对方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她有时还要说教两句。

周思敏对文玲一直很恭敬,听到这话后便嗯了一声答yīng

下来,然后就端着铜盆出了院子,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去。

院子里面,林太医与太子正并肩慢慢走着。看到周思敏出来了,不由都抬了头。

“见过太子殿下。”周思敏微微屈了屈膝:“见过林太医。”

她真没想到,太子起的这么早。

李进仁抬了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周姑娘,早啊。”

他也不知dào

为什么,只要看到周思敏的身影,就会莫名忘记自己还身处牢笼的惶恐,觉得特别心安。

可能是对方那日救下他和父皇时的场景太过惊险,又或者那一路处处依赖着对方的逃亡经lì

太让人难以忘怀。

“太子妃怎么样了?”林太医也比较关心太子妃的恢复情况。昨天他给对方诊脉时发xiàn

对方已经好了很多,但就是休息的不好,有些多虑。所以见到周思敏后,便问道:“她夜里可有惊梦?”

太子也担心的看着周思敏。

他的妻子真是太倒霉了,掉了孩子又一路吃苦,等到太后派了人过来后,她终于撑不住,一倒下就睡了一天一夜。比他醒的还晚。

“太子妃很好。我出来的时候,她还没醒呢。”周思敏感觉到李进仁对白秀娥的关心,便笑着说道:“若是太子能早点养好伤,太子妃心情好了,想必恢复的更快。”

白秀娥虽然伤了身体,但是林太医说只要好好养着,一两年就会恢复过来了。太子当场就表示,这一两年内,不会有庶子出生……

这让周思敏很是羡慕,觉得不枉对方为太子吃了那么多苦。

“这就好。”太子顿时就松了口气:“就怕她想太多,睡也睡不好。”

周思敏婉尔笑了一下,跟两人道了个别,便又朝着厢房走去。

正好田公公开了门准bèi

叫林太医进去。

“田公公,这是给圣上准bèi

的热水。”她忙将铜盆递过去:“文玲姑姑说炭火不够,只能先紧着圣上和太子妃用。”

连伤势稍微好些的太子都要靠边站呢。

田公公听了,脸色紧绷了一下。他们带来的东西有多有少,药材准bèi

的最多。炭火也背了一些过来,原本是计算着用个五六天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不够了。

也不知dào

贤王爷那边何时才能进来。

“嗯,辛苦您了。”田公公心里忧虑不已,但是对周思敏还是客客气气的。

眼前这位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有这救驾之恩,又是未来的贤王妃,只要圣上能平安回宫,必定前途无量。

周思敏又低头回了个礼,然后才转身准bèi

回厢房。皇帝的情况刚刚稳定,这边吃用的东西却又紧张起来了。

哎——难道让她再去偷一次?

“嗯?”

外面模模糊糊传来了一些嘈杂声,她忍不住往祠堂外殿走了几步,侧耳倾听了半晌后,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她立kè

转了身,看到田公公正在和林太医说话,便快走了几步,上前打断了他们说道:“外面好似打起来了!”

田公公吓了一跳,转过头好似没听见一般问道:“什么?什么打起来了?你确定?”

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听了一下,却发xiàn

什么都没听见。

林太医和太子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周思敏见了他们怀疑的神色也不恼怒,只是更加认真的转头对着太子说道:“殿下,外面有打杀声。民女自幼练武,耳力目力都比常人要敏锐一些。平日里皇宫外城都是很安静的,今日这时候却突然吵闹起来了,这其中必有缘由!”

她有些害pà

,想要劝说众人赶紧躲回地道里去,却看到众人一脸的惊喜。

“太好了!”太子抚掌而笑,兴奋着说道:“这定是皇叔带人来救驾了!咱们有救了!”

田公公也很激动,忙附和道:“殿下说的没错!定是这样的。奴婢这就将这好消息告sù

圣上去!”

说不定皇帝听了一高兴,这伤势好的更快呢!

说完转身就冲到厢房里报喜去了。

太子也是一脸喜意,慢腾腾的跟在了后面,想来也是要去看看皇帝会有什么表情?

周思敏目瞪口呆,讷讷问还站在原地的林太医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来的人肯定是贤王爷啊?”

说不准是那准bèi

夺位的乱臣贼子呢!又或者是宫里发生了内斗。

林太医却瞥了她一眼:“这个时候,能勤王救驾的除了贤王爷还能有谁?”

二皇子跟着卫王逃了,京城外面绝不可能有军士支持他们。三皇子一个人在宫里总不至于跟自己斗着玩吧。所以十有**,是贤王爷率兵来救驾了。

周思敏听了,只觉得这些人太过乐观了。就算李延年会进宫擒拿赵王,那也不能保证对方一定是忠心的啊。二皇子和三皇子跟皇帝还是亲生父子呢,不一样谋反了?

不过,若是李延年谋反,她这个未婚妻岂不成了反贼的妻子?

想到这个可能,周思敏便直接黑了脸。她自然是不愿意跟反贼成亲的。但是转念又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若是李延年当真谋反了,她这个救过皇帝和太子性命的人还能活吗?退一万步来说,对方可能会为了李延玉而饶了她的小命,但是她身份卑微,还能成为对方的妻子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周思敏突然又回忆起对方调戏自己的样子……

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想这些!暗暗唾弃了自己一下,抬头看到林太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周思敏顿时就好似被人看破了心思,整个人都不好了。

“知dào

贤王爷要来了,周姑娘脸都红了。”林太医回到厢房里后,见到皇帝一脸喜色,便也打趣道:“看来是害羞了。”

皇帝虽然没打算插手李延年的婚事,但是对于对方要娶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女子为王妃的事情还是很不满的。

不过,那都是从前了。

他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周思敏人品好,相貌好,性子温婉又坚韧,还有个清廉的外祖父,简直没一点差的地方。李延年看中这么个小姑娘,真是眼光好到爆了。

而且人家姑娘才十六,李延年却已经二十二了!又是那种清冷性子!所以谁配不上谁还真难说呢!

“哎,真是便宜了十七郎了。”皇帝听了,便哈哈笑了一声,然后道:“这么好的姑娘,得有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去求亲啊。也就是他性子霸道,直接就给人订下来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周思敏抱不平。

太子便笑道:“父皇这话说的,倒好像周姑娘是您的亲闺女一样了。”

哪知皇帝听了竟是一脸的认同:“可惜朕不能认她做公主啊。真要认了她做公主,那她不就成了十七郎的侄女了么。”

哪有侄女和叔叔成亲的。

田公公便笑了起来:“周姑娘嫁过去就是王妃,这身份也不差了。您真要抬举她,还不如抬举她的父兄呢。这娘家人的身份高了,周姑娘出嫁时也有面子不是。”R1152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进城

正如周思敏听到的那样,宫门那边的确是有了冲突,但却不是李延年和羽林南军的冲突。而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南北两军发生了械斗。

械斗的原因是因为物资。就像周思敏他们才过了几日,储备的东西就有些不够了一样,南北两军被关在这皇城里头,吃穿也是很有限。原本江统领在的时候,南军这边还是可以出门买点东西的。江统领一被囚禁,米志伟对李进简的命令便执行了个彻底。除非是李进简的身边人,又或者是有李进简的命令,其余人等一概不准进出皇城。

羽林南军原本仗着自己可以外出,便将身边的物资倒卖给了羽林北军又或者如路邢台这样的滞留在宫中的官员。现在米志伟突然改了规矩,南军上下一片恍然,撑了没几天就耗尽了口粮。不过,因为郁宗阳的投靠,羽林南军的地位比起北军来要高的多,所以许多南军的士兵便怂恿自己的上官去跟北军“借粮”,然后恶意抢夺对方手里的物资。

一个两个还好,一天两天的也还能忍受。但是一次又一次,一群又一群的人接连不断的骚扰他们,便是个木头也要来火了好吗!妈蛋!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忍者神龟吗!不管了,抄家伙跟南边那群王八蛋干上一场去!

就这样南北两边的禁军连皇城被围困了还不自知,兀自在宫墙的另一头打了个天昏地暗。李延年指望的那个能给他开城门的米志伟在械斗中被人打坏了脑袋,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城楼上守哨的士兵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揍而无动于衷吧?一个个便连城楼也不守了,全都下了城墙跟人打了起来。

李延年在宫墙的另一头听了个糊涂。他不是透视眼,不可能光听个声音就能看到对面发生的事。所以他也不知dào

是哪些人跟这南城的侍卫打了起来。

难不成是步芳军为了接引他而对羽林军发起了攻击?不能吧?步芳军最是纪律严明,实jì

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护卫皇帝。如今皇帝失踪了,对方除了护卫太后,剩下的就是等新帝登基后护卫新帝了。所以李进简的担心纯属白搭。什么李延年进了外宫,步芳军就会跟其里应外合的传言纯属扯淡。皇帝又不是傻子,会把关系到自己性命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去吗?

所以除非皇帝再次出现,否则步芳军一定会置之不理。不过也是巧合了,如今皇帝还真就在外宫活的好好地呢。若是李延年今日能将其救出了,步芳军定然会和对方来个里应外合,将李进简给抓起来的。

只能说,这是个从头到尾、从现在到死后,便连史书都误解了的误会。

“王爷,里面太嘈杂了,根本听不见咱们的喊门声。”夜十三僵着一张脸,很有些郁郁的转了头对李延年回禀道:“城楼上也没个士兵看守……”

这也算是千古奇观了。外面敌人已经抹黑将皇城围起来了,里面的禁军却因为内讧而没有发觉。

李延年也很郁闷。他原本是想吓唬一下米志伟,说服对方自己开南门投降的。如今对方连他们这边的喊门声都听不见,还怎么给他开门。

他仰起头,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巍峨城楼,又回头看了看已经听傻的南岭士兵,只觉得脸烧的厉害。

禁军如此无能,他这个王爷也颇觉的脸面无光。

“搭云梯,攻城。”他淡淡吩咐道:“进城后不准大声喧哗,不准杀降兵,更不准进攻内皇城。”

进攻内城得让皇帝自己下命令。对那李进简是杀是剐,他可不想搀和进去。

这样也好吧。趁着晨钟还未响起,趁着京城的百姓还没看到,速战速决。省的叫百姓们看到后引发恐慌。

李延年的命令落下后,各队又领了命令分工合zuò

,很快就搭好了云梯,然后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的朝着城墙上攀爬而去。爬墙很累,但是没有生命危险。这让南岭的士兵们觉得比平日里的训liàn

还要轻松。

大批大批的士兵上了城墙,又从城墙那边消失。里面的械斗的人却全然没有察觉,直到进了皇城内的南岭士兵开了城门,将主力军队从城门口迎进来后,他们才傻愣愣的熄了火。

“全都捆起来,扔到墙角去!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李延年见到这群蠢货就有些冒火,冷冰冰对着那些南岭的士兵吩咐道。

“是!”几个校尉队长连忙应声回道。然后各自指挥着手里的士兵将那群械斗的羽林军给围了起来。雪亮的刀剑齐刷刷对准了这群傻眼的男人们,奚落和鄙夷的目光看得他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是贤王打进来了。对方这是想干嘛呢?宫变夺位?

蔫头搭脑的羽林军侍卫们又是疑惑又是羞愧,被一群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天兵神将”给轰到了墙角。不过,他们心里又有些觉得不齿!李延年这是谋逆吧。而这群拿着刀剑指着他们的王八羔子就是逆贼!

如果他们有过抵抗,只是技艺不足才被抓,这会儿不将李延年唾个满脸满头都对不起他们这令人尊敬的职位。

只可惜他们被抓的太窝囊了。所以对方就算是逆贼,他们也抬不起头来嘲笑怒骂对方。

李延年冷哼了一声,这才对着身后的三百步芳军道:“圣上在宗正府养伤,尔等随本王前去护卫。从今日起,莫说是那些刺客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

“是!”三百多穿着雪亮盔甲的步芳军齐齐吼道。

声音洪亮,只怕内宫里面的人也能听到了。

这些步芳军侍卫早就知dào

圣上还活着,所以才毫无压力的听候着李延年的差遣。如今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就进了皇宫,虽然对羽林军的表现也深感羞耻,但是也很庆幸己方没有伤亡。

原本已经蹲到墙角去的羽林军侍卫全都愣住了!什么?皇帝竟然还没死,而且就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这怎么可能呢!从内宫到外宫,得过多少道门,又要穿过多少道障碍啊。就算没人拦下了对方,但是总归会有人看到吧?而且皇帝陛下住在了外皇城,却从没想过向他们羽林军求救?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皇帝根本就不信任他们!

不管是南军还是北军,这一瞬间全都白了脸。虽然是上官们选错了人投错了资,但是他们这些人又何尝没有一点想要借机升官发财的小心思呢?不管是开始的北军,还是后来的南军,几乎所有人都去内宫走过一圈。

而这在皇帝还在位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恐怕在皇帝心里,羽林军才是真zhèng

的逆贼吧!一想到这里,众多侍卫真是又羞愧又后悔,感觉这辈子白活了。不仅没混出个人样来,还白白搭上了好名声。

忠孝节义,忠是排在第一位的。若是皇帝归宫后,认定他们不忠,只怕父母妻儿都要受他的连累而被宗族驱逐。

“别……别担心。”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侍卫安慰着同伴说道:“法不责众。若要说有错,人人都有错。圣上总不能将羽林军一下子全轰出去吧。”

那就没人给他干活了啊。虽然他们今晨未能守住皇城,但那不过是一次意wài

。而且贤王又是皇帝的堂弟,对皇帝忠心耿耿,怎么会来攻打皇城呢。

这不是明摆着人家是来救驾的嘛。既然是来救驾的,他们又怎好阻拦对方呢。

他们没有阻拦救驾的人,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为:他们也是为救驾出了一份力的?

他的想法得到了大多数侍卫的认同。当然也有少数脸皮薄的,根本就不愿意搭理这些人。哪怕是外面的人不知dào

,皇帝还不清楚吗?南北两支羽林军和二皇子三皇子的关系,根本再清楚不过了。掩耳盗铃的能唬弄住谁?

但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爱也好恨也罢,李延年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们了。他才到了宗正府门口,便见那大门口站着一个人。

“路邢台?”李延年下了马,有些诧异的喊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邢台一见到李延年的军队过来时,就迎上去了。这会儿李延年刚下马,对方都已经走到李延年身边了,然后对着李延年抱拳行了个礼,沉声道:“王爷是来接驾的么?”

李延年更诧异了,心想这人知dào

的不少啊。

“路邢台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路邢台哪里不知dào

李延年这是堤防起他了呢。顿时便苦笑了一声说道:“下官哪敢对您有什么意思啊?其实是这样的,下官前几日遭了一次贼,府里的所有吃食都被偷了。下官思来想去,就猜测圣上已经出了宫住在了这外皇城里。”

李延年听了,不由大为惊讶。他知dào

路邢台能从细微处看到全局,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厉害。

“路邢台真是聪敏。”他不由笑着夸赞了对方一句。

可是路邢台却苦笑着说道:“下官不是来跟王爷炫耀下官这点小聪明的。下官只是担心圣上那里缺衣少穿了。因为下官算了一下少掉的食物,发xiàn

就算只有两个人吃,那些东西也只够维持两天。”

虽然他吩咐过厨娘,以后每顿饭都要多煮,但是那个小贼却是再也没出现过。这让路邢台急的好几夜都没睡着觉,生怕圣上因为缺少吃食而没熬住,早早的挂了。

如今看到李延年来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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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见面

李延年淡淡点了点头,然后道:“路邢台不必忧心。圣上身边有专人伺候,不会叫圣体有亏的。”

说完又转头吩咐身边的人道:“送路邢台回提刑司去。”

不管对方对皇帝的安危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不管是他还是步芳军,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放了那闲杂人等进宗正府的。

即便对方情真意重,哪怕对方感人肺腑……

路邢台心里也很明白,所以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恼怒的神色。他又朝着已经打开了的宗正府大门看了几眼。然后才在两个步芳军侍卫的监视下慢腾腾离开了此地。

李延年盯着对方的背影深深看了几眼,然后才转身跨进了宗正府内。便是到了这时候,他都没想过那个去提刑司偷食物的人就是他的未婚妻。他一直以为做这些事情的应该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步芳军的侍卫一直跟着李延年来到了宗正府东南角的李氏祠堂的门口,然后便各自散了开去,将整个祠堂都给看护了起来。

他们可不姓李,即便很想亲眼看一下皇帝的安危,却也不敢往祠堂里多走一步。

这也是皇帝选择躲在这里的原因。可以这么说,他们能顺利活下来,也是因为李氏的先祖保佑了他们。

李延年整了整衣冠,神情严肃的进了门。

和以往一样,他先是去前殿给李氏的列祖列宗上了香,告罪了一番后才又往后殿的偏院里寻了过去。绕了好几个月亮门后,他先是见到后殿前面的梧桐树上有枝叶摇晃了一下,然后便见里面突然跳下一个穿着碧色短打的利落女子。

那女子是过来侦查的,看到来人确实是李延年,便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连忙就从树上跳了下来,给李延年见礼。

“霄云见过王爷。”

李延年顿住脚步,面色冷淡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便直直从她身边行了过去。如果他没看错,这人应该是太后身边的女侍卫,也就是当年的霄封军里的一员。

可为什么躲在这里守哨的不是步芳军而是霄封军,李延年心里一时间有些疑惑。

霄云见李延年眨眼间就走远了,便急忙又站起身,转身抢在李延年到达后殿之前将院门给打开了。

太子和林太医等在门口,看到李延年的身影时,顿时就激动莫名,眼圈都不由红了。

“皇叔!你总算回来了!”太子委屈的叫了一声,忍不住都想上前抱一抱李延年了。他这些日子真是太担心了,担心父皇好不了,担心白秀娥落下病根,担心他们的行踪被人发xiàn

。日日夜夜的简直就好像过了几辈子一样,真真是度日如年。

李延年见到李进仁健健康康的站在自己面前,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进仁,你身体没事吧?”

用的是叔叔对侄儿的口吻。

李进仁十分受用,哽咽着回道:“侄儿很好。累及皇叔担心,是侄儿的罪过。”

“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圣上呢?”李延年便又顺势问道:“圣上的身体可还好?”

太子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并没有立kè

回答李延年的问话。一旁的林太医见状便上前恭敬的说道:“回贤王爷。圣上如今已没有大碍,但是要痊愈恢复到从前的程度,只怕很难。”

皇帝的右手伤势很重,林太医小心翼翼照看了几日,才勉强保住了那只胳膊。

但以后要想抓笔拿剑却很难了。

李延年听了,面色一沉,沉声道:“带本王去拜见一下圣上。”

林太医低头应诺,然后急步走在前头,将李延年引去了东厢。

田公公正在床头照料皇帝,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后,便连等对方禀告一声都等不及了,直接就走到外间一把就将门给拉了开来。

站在门口的果然是贤王爷。许久不见,王爷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过。

“奴婢叩见王爷。”田公公只是稍微愣了下,然后就往地上跪。

李延年看到田公公时,也是吃了一惊。这一位竟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那么原先跟着皇帝的那些人呢?全死绝了吗?还是全都叛变倒戈了?

虽然情绪上有些小激动,但对方必竟是从寿安宫出来的,自然也要高看一眼,所以他急步往前就他托住了对方的胳膊道:“田公公不必多礼。圣上呢?”

“十七郎!”没等田公公回话呢,里间已经传来了皇帝的声音:“朕在这里呢!”

李延年这才放开了田公公,转身朝着里间走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皇帝倚坐在那张简单的木床上,身后也没个引枕给他靠着,只能倚着硬邦邦的床栏。一张脸苍白非常,竟是一点血色都看不出来。胡须没有好生打理而显得有些乱,平日里囧囧有神的双眼这会儿更是黯淡了不止一点。

整个人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四哥……”李延年鼻头有些酸,往前急走了几步,坐在床头痛心的问道:“是二郎将你伤成这样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都被那些个妇人养坏了,居然敢对自己的父亲下如此狠手!

皇帝已经好多年没听到李延年叫自己四哥了,所以这时候脸上便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想要笑一笑的,却又见李延年面色难看,便对他道:“朕都没生什么气。反而是你,气的脸都红了!”

他开始时也是心痛莫名,后来见到太子带着伤,却还日夜在旁伺候着他,便又欣慰起来。

都说皇家无父子,他能有李进仁这一个,便是立即死了也够了。

另外两个,便当是捡来的好了!

“四哥!他们那样对你,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李延年见到皇帝伤的这么重,心里便颇为愤nù

:“还是说你已经不把他们当儿子看了?”

他一边说一边冷笑道:“这样也好。你不把他们当儿子,我才能好好的收拾他们!”

也好让这两个畜牲知dào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他们永远也碰不得!

“随便你吧。”皇帝显然是心灰意冷了,十分不想提这两个人的事情:“朕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他们,反而是进仁,朕对他亏欠良多……”

三个儿子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李进仁。觉得对方没有男人的气度,更没有做君主的威严。所以再给了对方原本就属于他的太子之位后,便再没多关心过对方了。

反而是那两个逆子,是真心被他当儿子疼爱过的。虽然他后来也意识到两个小儿子的不满以及一些小动作,却并没有过多在意。

却没料到他们那么狠,为了那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位置,竟然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杀!

而到最后,真zhèng

把他当父亲的却只有太子一个!

他又羞愧又难过,对想要夺取太子之位的两个儿子越发厌恶。现在,便连李延年多提他们一句,他都觉得刺耳。

李延年见了,便也不再多说那两人的事情。他细细打量了皇帝几眼,然后便皱起了眉头,不太满yì

的说道:“看来这些奴才们并没有尽心照顾好你。你看看你这胡子,乱糟糟的跟个鸡窝一样……”

外间的田公公听了,汗都要滴下来了。不是他不想给皇帝修理龙须啊,实在是没那工具啊!

不过,幸好皇帝还是讲理的。听到李延年埋汰他的胡子,便笑着说道:“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能吃饱穿暖的就不错了,还穷讲究个什么啊!朕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你。朕不在乎长得丑。”

田公公听皇帝前几句话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后面几句却有些离谱,若是让外头人听到,难免影响对方的形象。

于是他便意味深长的看了竖着耳朵的林太医一眼。

林太医原本听着还挺乐的,感受到田公公那“不善”的目光后,不由就缩了一下脖子。这太监看人的眼神咋这么阴森呢?一边想一边就朝着太子的方向默默靠拢了一些。

太子呵呵笑了两声,低低点评道:“父皇和皇叔的感情真好。”

李延年并不知dào

外面的人都在听他和皇帝的八卦,听到皇帝有嫌他臭美的意思后,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微臣什么时候就在乎过自己的容貌了?”

说的他像个娘们似的,正叫人窝火!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都快娶媳妇的人了。害羞什么!你媳妇就比你大方,是个好孩子。朕很中意!”

要不是这弟媳妇,他和太子早就死了。哪还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

李延年原本就奇怪周思敏怎么和他们在一起了,听了这话后,居然也不纠结皇帝的取笑之意了,顺势便问道:“四哥是在哪里救的她?”

没想到皇帝连逃命的时候都能救下周思敏,李延年心里便有些感动,甚至觉得周思敏嫁给自己运气真好。

不然皇帝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救了她的小命?

完全没想过,人家若是不嫁给他,根本就不会进宫,更不会趟这一趟浑水了!

“哪里是朕救的她啊……”皇帝突然就笑了起来:“若不是有你媳妇,朕和太子还有太子妃就都赴了黄泉了!”

对方可不仅仅是替他们杀了一个冯锦年那么简单!后来的走密道,偷吃食,冒死到寿安宫去寻太医……

皇帝哀声叹了口气,突然感慨道:“十七郎啊!思敏是个好姑娘啊!你将来可不准亏待了她。”

若李延年真要亏待了她,他这个皇帝夹在中间可就难做了。

还没当上周思敏婆家人的皇帝已经提前忧虑起来了。

李延年顿时大为惊诧:“是周思敏救了你们?怎么会!”

她一个女流之辈,除了一手的裱画技艺无人能及外,其余的地方还真跟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没什么不同呢。

难道对方真跟金世鹏有关?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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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相谈

皇帝听他语气惊讶,就好似断定了周思敏没那么好心一样,顿时就不高兴了。微微皱了皱眉,他颇有些不满的说道:“十七郎,你跟朕说说,你是不是又不想娶思敏了?你若是不想娶,就趁早说出来。朝中未婚的俊彦一抓一大把,朕自会替思敏寻到一个更好的!”

臭小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老牛吃嫩草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嫌弃起来了。

李延年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四哥!我跟她庚帖都换了,现在反悔也太晚了些吧!”

他不过是存了点疑虑,皇帝就这么大的意见。若是再表现的冷淡一点,对方还不得把他轰出门去?看来那女人是真的救下了皇帝,且这期间表现的还可圈可点,要不然皇帝不会这般向着对方的。

李延年想想又是想气又是想笑,人还没嫁过来呢,就已经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座靠山!不过她早就盖了他的私印了,想要嫁给别人?做梦吧!

皇帝冷哼了一声,扭过脖子气哼哼的看着他道:“你知dào

就好!看你这臭脾气,不知冷也不知热,什么好姑娘嫁给你都一准被你亏待的心冷了。也就是思敏她性子好,不在意这些。你换成其他人试试看,不被你气死也得被你冻死了。”

都换了庚帖了,若是退亲,吃亏的还是女方。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提前训一训这个臭小子了。

“四哥,她到底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好事,竟让你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你这胳膊肘拐的也太外了些吧!”李延年有些无奈,却也知dào

皇帝是为了他好,却还是忍不住泼了对方两盆冷水:“你可知dào

她幼时有个师傅叫彭史谨?”

“彭史谨?”皇帝狐疑的看着李延年道:“那是谁啊?”

他真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不是说周思敏的师傅是潘大师么?怎么又换了个姓?

李延年便拿冷眼看着他道:“你把彭史谨倒过来念念。”

见到皇帝成功的变了脸色,他才把查到的金世鹏改名换姓在周家堡藏匿了好几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就顺着这条线查了一遍,才发xiàn

他早就逃到姜桐去了。”李延年声音冷冽的说道:“他以为过了这十几年,事情都了结了。别人也就忘了他了。哪里还会想到有个人十几年不肯放手,一直想将他给揪出来呢!”

胆子还真大,还敢把亲儿子送到他嘴边上!他若不咬上一口,都对不起他这十几年来的辛苦!

金世鹏是洪贼的心腹,也算是其狗头军师。其人出身于江南的富贵人家,少时便传出了神童之名。但后来和一宗室子弟发生了冲突,对方为了报复他而买通悍匪,将其一家全部诛灭。金世鹏侥幸逃脱后,便改名换姓,得了一个江湖人士的传承,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他就以原名复出,将那宗室上下几百口人一夜血洗,连个仆人都不曾放过。

这还不算。此人后来便跟了洪贼,因其对李氏皇族的痛恨,所到之处,不分好赖,不问老少,凡事姓李的都会被牵连凌虐。

以至于演变成了最后的惨案。

所有的宗室一提起金世鹏都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皇帝也是一样的。不过他还算理智,想了一会儿之后便道:“你都说那金世鹏是隐瞒了身份后才进的周家堡。而且那周老爷子也不是胡乱用人的,那金世鹏的户籍文书都俱全,就是换上另一户人家,只怕也要上当。再者,思敏若不是小时候练过武,那日又如何能将朕给救下来?若不是她一刀杀了那冯锦年,就要换了朕去死了……”

想想就凶险。

李延年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就聚到一起了?”

就那女人娇娇弱弱的模样,居然还会拿刀杀了人?他没听错吧?还是皇帝在胡言乱语?

皇帝见到李延年那不大信任的目光,当即便冷哼了一声,然后便将自己和太子如何被追兵砍杀,周思敏如何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事后又怎么对待了冯锦年的尸身这些事通通讲了一遍。

“后来听她讲了,我们才知她竟是去的提刑司偷来的吃食。”讲到周思敏去盗取路邢台的食物时,皇帝真是又想笑又心疼:“哎,她不知dào

偏院有水井,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一趟又一趟的还端了些水来。还有那炉子,正烧着呢,一不小心就要冒些炭火星子在身上的。也不知dào

她是费了多大劲才给端来的。”

点点滴滴,他虽然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却依旧记得清楚,也十分感动。

李延年也是有所触动,喃喃道:“怪不得路邢台要发觉了。她一下子搬了那么多,是笃定了对方不会嚷嚷出来吗?”

怎么这么蠢呢!

皇帝一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多么令人感动的故事啊,怎么到了十七郎这里就全成了笑话呢!

“谁敢嚷嚷?朕用他点东西是他的荣幸!”他吹胡子瞪眼的朝着李延年阴森森问道:“姓路的当真嚷出去了?”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就丢了这么一点东西,居然闹得李延年都知dào

了!

李延年见状不由都气笑了:“四哥!路邢台见微知著,早就猜到是您了好吗?只是你们自己心虚,不敢再去拿就是了!”

见到皇帝还要嚷嚷,他才无奈的摆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我就指出她一点不足之处,你看你紧张的。不知dào

的还以为她是你闺女呢!”

人家亲生的母亲都没有对方这么护崽子的。就不知dào

皇帝瞎操心个什么劲!

不过一想到郁小仙,李延年就觉得有些烦躁。那女人最好别在他面前出现。否则他不能保证他会失控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皇帝不知dào

李延年心里正在嘀咕他,只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倒是想呢。可是没那个福气啊!她都跟你有了婚约了,我再认个亲,不明摆着要拆散你们吗?”

他也有好几个女儿呢,不过都嫁出去了。

李延年笑了笑,他真没想到周思敏竟做了这么多。

“那这林太医和田公公是怎么一回事?”他想了想又疑惑的问道:“他们是怎么找到四哥的呢?”

皇帝瞥了对方一眼,见李延年面色缓和,心里一笑,便又道:“你怕是早就猜到了吧?就是你那好媳妇啊,见朕与进仁高烧不止,便换了宫女的衣服独自一人穿过密道,混进了寿安宫将林太医几个给带了过来。朕不在现场,不知dào

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田福说过,当时的情况异常凶险,若不是思敏正好碰到她的姐夫,这会儿早就被南军给折磨死了。”

原本还笑眯眯的,说到后面几句时,皇帝却又咬牙切齿起来,恨恨骂道:“那群王八羔子,在内宫来去自如,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等朕回了宫,就将他们满门抄斩!”

守在门外的田公公听了,心里顿时一紧,暗想皇帝就是皇帝,就算平日里再温和,被惹毛了都是一样的暴虐。哎,只希望贤王爷能好好的劝劝圣上吧。那南军人数众多,若是迁怒了宫外的家族,那天舟可就又要动荡了。

跟南军自己想的一样,法不责众,他不认为将全羽林军都杀了是一个明智的事情。这事皇帝就是想干,下面的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果然,皇帝刚说完,李延年便接口了:“满门抄斩有什么用?难道你想在培养出一个金世鹏来?还不如逼着那些家族将其逐出宗族,然后再将其一人处死算了。当然,砍头也太便宜他们了。怎么着也要来个凌迟处死吧!”

生前受了这般大的罪,死后又无人安葬发丧,四时八节的也没个后人给对方供奉香火的,再想投胎转世就比登天还难!

田福在外面听的直乍舌。暗想贤王不愧是皇帝的兄弟,都是一个老祖宗生的,这狠辣起来,真是谁都比不上。不仅死前要让对方痛苦,就算是死后也不想让其安生。

皇帝一听,欣然同意:“这事就交给你了!”

李延年却道:“这是提刑司的事,交给我干嘛!事先说好了,除了那两个孽畜的事该我管以外,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理的!”

他是宗正府的宗正,不是皇帝身边打杂的,什么事都需yào

插手!

皇帝听他提起那两个白眼狼,心情一下子又阴沉起来。

“你是宗正,原本就该你去管的。”他沉声说道:“不过进简那边,你暂时就不要插手了。让步芳军去缉拿吧。”

让十七郎亲手抓了他,对十七郎的名声不好。还是等他回宫后,发了明旨让宗正府插手了,李延年才好处置他们。

李延年听了,不置可否,朝着门外看了看,又转过头挑眉问道:“那进明该怎么处置?”

赵王进宫处置冯贵妃之前,李进明就被趁乱潜进皇宫的卫王裹挟走了。这事皇帝早就听田公公几个说过了。

“他已经叛国,就贬为庶人好了。”皇帝情绪低落,显然不想多提。

李进明是皇帝最喜欢的一个儿子。所以听到对方逃了出去,竟意wài

的松了一口气。

对方没有死在他面前,他就当对方已经远行。他有生之年,再不想听到对方一点消息了!

李延年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数。

而室外的太子听了,不禁有些黯然。看来父皇还是最在乎二弟啊……R1152

第二百八十五章 轻薄

李延年从房里出来时,便见到太子一副蔫头蔫脑的样子。

看来是听到了他与皇帝的对话。

“田公公,烦劳您去请周姑娘在偏院的天井里等一下本王。”他没有理会太子的小情绪,而是对田福说道:“本王有些话想对她说。”

他很想现在就去见见那个让皇帝都刮目相看的小女人。看看对方这几日到点变没变,竟然都敢拿刀杀人了!

田福瞬间就懂了。王爷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吧,他懂他懂的!一边想一边就笑眯眯摸了摸鼻子。反正两人都快成亲了,这里又没什么外人,应该不会有人传闲话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就警告的看了林太医一眼,看到对方猛然缩了一下,才满yì

的摸了摸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笑眯眯出了门。

林太医看着田福没有胡子却总是往下巴上挠,还不时露出一种诡异的微笑,就深觉太监这种生物果然奇怪的很。

“进仁,你伤势不重的话,就跟我出去一趟吧。”李延年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转头又对太子道:“你也听到你父皇的话了。宫里那个,还得你出面去解决一下。”

听到对方提到李进简,李进仁低垂的双眼里便微微泄露了一丝怨气。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跟在了李延年身后朝着祠堂外面走去。

守在外面的步芳军,见到李延年出来时,不自觉就朝着对方的身后看了过去。

“圣上身体有损,还在养伤。”李延年淡淡说道:“圣旨有言,特命太子殿下率领南岭诸位勇士进内城擒拿反贼,尔等则需舍命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

缉拿李进简的事情交给首阳王府的军士了。一万多的士兵,又有内宫的步芳军接应,李进简是插翅也难飞了。而这三百步芳军则分出一部分去贴身保护太子。至于怎么安排,李延年就不打算插手了。圣上突然受伤,还能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慢慢教导太子,等着对方成长呢?不说别的,就是对方那手,以后连笔都抓不了了呢……

所以一切都需yào

太子尽快适应。

说完,李延年便怡然回头,将李进仁让了出来。

众将士见到太子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激动起来。太子能站在这里,就证明贤王说的话都是真的。圣上的确是在里面养伤。

李延年没有留下听太子如何去笼络军士的意思,施施然就又转身往祠堂小院里走了过去。绕过几个月亮门,不到一会儿,他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小天井里栽了两株高大的梧桐树,绿荫森森的倒是夏日里乘凉的好去处。偏北角有一口水井,井边水渍还未干。显然是刚刚有人在这边提过水。

周思敏站在其中一株梧桐树下,手里捏了几朵黄绿的梧桐花呆呆看着。听到脚步声后,她便转了头朝着李延年看了过来。

“见过王爷。”她丢掉手里的梧桐花,对着李延年恭敬的行了个礼。

李延年又往前走了几步,见到周思敏有要后退的趋势,这才停下。

“刚才在想什么呢?”他声调比较低,微沉又暗哑,带着调笑的意味:“都呆掉了。”

几日不见,对方好像瘦了一些。原本圆润的下巴微微有些尖锐起来。白玉一般的脸颊上也没了往日里的粉腻光泽,就好像是一件没有上釉的瓷器,叫人一看就觉得失了点什么东西。

周思敏低着头也不看他,声音冷淡的回道:“王爷找思敏有什么事吗?”

李延年听了,顿时就有些后悔,后悔将对方留在了这危险重重的皇宫里。

“对不起……”他没有气恼周思敏的态度,反而艰难的解释道:“那日有人回报说延玉得了急病,我一着急就……”

没等他说完,原本还垂着头的周思敏就抬起了头,急切的问道:“延玉生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怪不得对方走的那么急,换了她也要急啊!

李延年看到对方那水墨一般的星眸,话就堵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他不应该怀疑她的。这双眼中的急切那般真实,根本就是在狠狠嘲笑着他的浅薄。

“没事了。”他顿了顿,然后**的回道:“就是有些想你。”

李延玉是日日都要见周思敏的,现在看看,他也有这种趋势了。

周思敏没听出李延年话里的另一层意味,听对方说李延玉没事了之后,便淡淡笑了笑:“我也很想她。”

神情放松,态度也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被未婚夫不闻不问的抛弃在险地,周思敏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介yì

呢。平日里没见到对方,还不觉得。刚才一看到对方进来时,她的情绪突然就翻涌起来,只觉得格外委屈。不过,到底不是真zhèng

的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她很快就将那种带着怨气的委屈情绪给藏了起来。

现在听了对方的解释,心结打开,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子散了开去,态度自然也就转变了。

李延年见对方迟钝,便有些失望,转而又问道:“你还没说你刚才在想些什么呢?”

那呆呆沉思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思念某一个遥远的人。李延年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是有一点介yì

的。

介yì

他的小未婚妻心里想着别人。

“没想什么。”周思敏微微转了头看着那株高大的梧桐:“只是想到师傅的院子里原本也有这么一株梧桐的。”

她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快活日子,突然就对未来有些惶恐。不知dào

那样随心所欲又无忧无虑的日子还会不会再有了。

原来是在想她师傅?李延年听了,心里的疙瘩便放了下来。

他不跟一个死人去争这些。

“你在宫里这几天的事情,圣上都告sù

我了。”李延年拂掉了掉在她发顶的梧桐花,见对方没有躲开,心里更加满yì

,便不吝夸赞道:“我很高兴,也很骄傲。圣上说,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这要是在以前,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甜蜜的话来。但是此情此景,此人此心,这话就无比流畅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周思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李延年见到对方脸上飞起红霞,柔美中又凭添了一丝娇媚,心里也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了一下。一股愉悦的感情从心底升起,他高兴极了,忍不住就上前拉了对方的一双柔夷按在自己胸前。

“王爷!”周思敏脑袋都空了,慌慌张张的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见到无人窥视,这才又用力挣扎了两下,恼怒的说道:“你放开我!”

这可是在外面,两人还没结婚呢,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这要是被旁人看了去,她还怎么做人!

李延年的力qì

很大,紧紧抓着那一双柔软而滑腻的双手不愿意松开。不过当他看到对方眼泪都要急的掉下来时,才微微松了手。

“反正你都要嫁给我了。”他气定神闲,甚至还有些不满的说道:“有什么好拘谨的!”

他突然就觉得陈大管家的速度太慢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将王府的聘礼送到周家去!再这样磨蹭,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全然不肯承认,是他自己下的命令,要等卫王进京的事情过去后再上周家送聘礼的。

周思敏往后退了退,然后抬起头,极其气恼的说道:“就算是成了亲,在外面也不能拉拉扯扯!你不要名声,延玉还要,我还要呢!人言可畏,你不为我想想,也要多考lǜ

考lǜ

延玉吧?”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一次又一次的轻薄与她,一点贵公子的规矩和礼数都不懂!

李延年眸光微暗,什么规矩和礼数,在灾难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就像这次,若是周思敏真是那死守着规矩和礼数的,哪里还敢杀人,哪里还敢救下皇帝和太子?

“那就是说在屋里就可以拉拉扯扯的了?”他低声说道。

周思敏撇过头,冷哼了一声道:“既然王爷已经回到皇宫了,是不是该送思敏回去了?”

她这么多天没回家,家里人只怕都要急疯了。还有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这么热的天,不能洗澡实在是一种令人崩溃的折磨。

“好吧。”不能拉拉扯扯,李延年的面色便迅速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峻:“我让十三送你。”

他还不能走。不把宫里的宵小都清理了,将皇帝顺利的送到内宫,他就不能离开。

周思敏点了点头。

两人便慢慢朝着祠堂外面走去。

“那个……我前几天拿了路大人一点东西……”周思敏没脸说自己去偷了东西,便含糊着对李延年道:“路大人家境也不好,我想过两天还他点银子。你能不能帮我先还给他,然后我再还给你?”

她还记得路邢台奇葩的住在皇城里的理由,又知dào

对方清廉,心里便有些不安。但是她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小偷,便想让李延年帮着自己转交一下。

“我知dào

了。”李延年听了,淡淡的应了一声:“银子我帮你付,你也不必还我。”

他在门口停住脚步,极其认真的看着对方说道:“你我夫妻一体,和需yào

分出彼此?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居然生气了!

周思敏又被他弄了个脸红:这人太不要脸了!还没成亲呢,就这般胡乱喊叫!

而且对方还有脸生气!她绞着双手愤愤的想着:她回去以后保证再也不出门了!

除非李延年抬了花轿去迎她!R1152(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家人

周思敏颇有些气愤的跟着夜十三出了宫。

“周姑娘,令尊和令堂如今都在王府里住着呢。”夜十三亲自驾车,但是在出发前却问了周思敏一句:“您是不是也先到王府上住上几日?”

他刚才就看到王爷的脸色了,乌漆漆的显然是生气了。而周思敏也是,临走时甚至都没跟王爷打声招呼。

他不禁就暗暗揣测着:能让脾气这么好的周姑娘都生气了。自家王爷得有多混蛋啊!

不过反过来说,能让他们家王爷生闷气的姑娘,也不多呢!

周思敏坐在马车里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才说不出门,这会儿就要自打嘴巴将自己送到对方家里去?

怎么可能!

“不用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意志坚定一点:“我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至于父母和兄长,住在王府也算安全。等她把家里收拾妥当了,再派人去王府接了他们回去就是了。

夜十三也没有多劝,利索的在空中响了一记马鞭,催着马车平稳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周思敏便回了家。

她原本还想让管家陪着夜十三到花厅喝杯茶歇一歇再走的,但是夜十三显然不是个会应酬的,很干脆的拒绝了。

周思敏不以为意,转身进了门。

家里不大,人也少,有个老管家管着,倒也显得井井有条。周思敏院子里的丫鬟因为一下子死了两个,伤了一个,这会儿倒显得有点少。再加上周星和周辰都跟去了王府。所以她身边的事情一下子全压在了芍药身上了。

“若是玉兰姐还在就好了。”芍药想起已经嫁给周家堡一个管事家的玉兰,心里便念起了对方的好:“还有良弓。怎么偏偏这会儿怀上了呢!”

因为良弓怀孕,才被留在了安溪帮忙守着二房的院子。否则跟到京城来。不又是周思敏身边一个得力的臂膀么!

周思敏听了,笑眯了眼睛:“你样样事情都要插手,给谁做都不放心,能不累吗?院子里二等、三等的丫鬟一抓一把,你干嘛不摆摆你这大丫鬟的谱,差遣差遣她们呢?”

芍药伺候着周思敏进了浴桶沐浴后,将一旁架子上的脏衣服抱到一边,无奈的说道:“奴婢倒是想呢。可是就怕她们不可信。”

上次宝剑几个之所以被抓,就是因为家里出了好几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带着羽林军一路就潜进了小姐住的地方,还指认了宝剑几个。

四个大丫鬟,就只有她因为回郁家看望弟弟福哥儿才逃过了一劫!

周思敏很理解对方这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想到那冯锦年已经被她亲手杀死,她心里便一阵沉闷,低低说道:“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沐浴完,厨房里便给周思敏摆了饭。几日没吃到正常的饭菜,突然回到家里,周思敏便胃口大开。吃的便比平时多了一些。

不过。她刚用完饭,外面就有婆子禀告道:“姑娘,郁家来了个报丧的。”

周思敏当时就愣住了,若不是芍药眼疾手快将她手上的茶盏给接了去。这会儿里面的茶怕是都得洒在周思敏的裙子上了。

“郁家来报丧?”她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调比平日里不知高了多少倍:“报谁的丧!”

难道是外祖父又或者是外祖母……

她不敢再想,眼神凌厉的看着那个报信的婆子。就好像只要对方说错一句话,她就会扑上去撕了人家一样。

那婆子缩了缩肩。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是小姐您的二舅母,也是老爷的妹妹……”

谁不知dào

郁家的二房夫人既是小姐的姑母。又是小姐的舅母啊。不过,在家里提及的时候,小姐从来都是叫对方为舅母的。

而少爷,则直接以“那女人”做代称。

奴才们便都知dào

了主人家的态度,平日也里都是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提起的。只是毕竟是亲戚,就算平日有些看不惯对方,人都死了,小姐还能高兴不成。

果然,周思敏一听死的人是周言绣,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反而惊诧的问道:“二舅母身子骨一向安康,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呢?”

想到对方身怀六甲,她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那婆子低眉回道:“说是生了个千金。”

所以,对方是因难产而死的吗?周思敏听后,忍不住就忧虑起自己将来怎么办。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都是在过鬼门关。她上辈子没生过孩子,这辈子听说有人因此而死去,心理上便留了一点惧怕之意。

“你让管家给那人一碗水喝。让他派人去王府将老爷少爷都接回来,再多准bèi

几刀纸钱,一会儿我和父母都会到郁家去吊孝。”

那婆子见小主子安排的如此妥当,当下便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要委婉的提醒对方一下呢。

“奴婢这就下去找陈管家。”她应下后便匆匆离开了。

“芍药,你去找母亲身边的肖嬷嬷。就说这几日老家会来不少人,咱们这边得提前准bèi

一下。”见那婆子走了,周思敏转头又吩咐芍药道:“吃穿住行,勿必要安排妥当了。”

原本周家那边就要过来参加周思文的婚礼的,这会儿却要先去郁家吊丧了。傅家那边也不知dào

会不户觉得晦气。

一大帮亲戚,先穿了白衣到郁家吊丧,转个身又带着没散干净的纸钱气到周家来喝喜酒……

周思敏摇摇头,将脑中的画面甩了出去。

午饭过后,周言义跟张氏便匆匆赶了回来。周思文跟在后面,抱着安安静静的周思静。一脸喜色的进了周思敏的院子。

周星和周辰飞一样站到了周思敏身侧,上下打量了周思敏一圈。见她没有受伤才将心放了下来。

“妹妹!”周思文一进门就笑眯眯说道:“那女人死了!”

周思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不由瞪了对方一眼。凉凉地说道:“哥哥若是怕妹妹名声太好了,就尽管这个样子去郁家吧!”

不说舅舅和三表弟看了会难过,就是外祖父外祖母都会觉得膈应吧。

一边说一边把周思静抱了下来,让一旁的奶娘接了去离开这里。

周思静一脸的八卦样,特别想留下来听一听这其中的缘故,但是细胳膊拗不过粗大腿,很快就被奶娘给抱下去了。

周思文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但是一脸的不悦:“她当初差点就害死你,过后还敢给你摆脸色看。我没跟她计较。也没在她死的时候踩上一脚就很不错了。这会儿难不成还想我给她哭丧去不成!”

他原本是想着等他年纪大点,进了官场后伺机给二舅舅塞个女人过去的。反正周言绣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哪怕是为了子嗣着想,她也不能阻止二舅舅接近别的女人吧!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郁小仙会治好了周言绣!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郁小仙是他的生母,就算他平日里再恨她,也从没想过要和对方过不去。但是没想到他不去招惹对方,对方反倒过来撩拨起他来了!

害的周思文差点就动了弑母的念头!

屋子里伺候的奴才们都退了出去,生怕自己再听到些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人都死了。你笑她骂她她也不知dào

。”周思敏听到哥哥这般说,知dào

对方这是心疼自己。心里一软,她便又道:“哥哥都是要成家的人了,难道你希望傅姐姐听到你人品不好。然后来个退婚?”

周思文身体僵了一下,见到妹妹一脸的笑意,便冷哼了一声道:“她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她呢!天下间女人多的是,娶谁不是娶!”

虽然嘴上很硬。但是心里也有些后悔起来,还想着一会儿出去后。定要让陈管家多多敲打敲打这些奴才,别到时候真的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出去。

“尽瞎说!”周思敏听了,半嗔半恼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又道:“圣上说,思敏这一次救驾有功,过后可能会封赏哥哥。所以哥哥您这时候千万别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真的吗?”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喜悦的声音。

两兄妹抬头一看,便见到周言义双眼发亮,几步就走了过来。

后面跟着抱着周思静的张氏。

他们都是被周思静磨着进来的,却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么大一个喜讯。

“你救了圣上?是真的吗?”周言义走到周思敏身边,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外面的人说圣上遭了刺客暗杀的事都是真的了?”

周思敏点了点头。

周思文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就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救的圣上?那些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一想到自己柔柔弱弱的妹妹居然敢跟刺客对着干,周思文这心里就颇不是个滋味儿。虽然从表面上看,周思敏是健健康康的,但是谁知dào

她是不是外强中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伤呢。

“哥哥,我没事的。”周思敏轻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只是希望圣上的封赏能早一点到。这样哥哥的婚礼也能体面一点儿。”

原本娶傅家女儿是周家高攀了。但若是哥哥能得到圣上的赏赐,以后的仕途也会顺利的多。傅姐姐在娘家也有面子。

不过周思文显然不这么想,听到周思敏的话后,他居然恶声恶气的说道:“哥哥宁可不要这赏赐,也不希望你拿着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吊唁

周思敏被训的没脾气,又不好跟周思文说她救驾的细节,只是含糊的说道:“这一次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我不救驾,那些刺客杀完圣上后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了。哥哥,我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声调婉转,语气可怜,低着个头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事一样。

周言义一看,顿时就觉得儿子不顺眼起来。

“你凶什么凶!你妹妹这事做的对!”他对着周言义训斥道:“忠君爱国,这是祖训。怎可因为顾惜自己一人的性命而置天下大义与不顾?你小时候不也挺好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自私?老子送你到京城来读书,你就是这样读的?你们夫子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道理的?”

周思文半点都不觉得愧疚,只是轻哼了一声,扭过头以示抗议。他没说他不忠君爱国,只是觉得忠君爱国什么的只要男人来就行了。扯上女人算个什么事儿!

张氏怕周思静被吓到,便连忙将她往外拉。岂料周思静不仅不肯出去,反而跑到了周思文身边护着对方道:“父亲,哥哥也是关心姐姐,你干什么这么凶的骂他?”

在王府的时候,周思文无所事事的时候便教周思静读书认字。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相处的十分融洽。这会儿见周言义教xùn

周思文,她便忍不住要上前去护着对方。

张氏的心一沉,脸色也不好kàn

起来:在女儿心里,周思文的分量也太重了些!竟会为了对方而忤逆生父!

周言义却并不当回事儿,也不把她当大人看。只是抬了头对着张氏将眼睛一横,不悦的说道:“把她抱出去!”

张氏顿时就醒过神。上前就将周思静给抱走了。

周思静气的要死,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便嚎道:“小孩子怎么啦!小孩子就没人权啦!阿爹你欺负人……”

声音渐渐变小变远,却一直延绵不绝。周思敏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对周言义道:“父亲,正如思静说的那样,哥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我罢了。”

周言义冷笑了两声,不过转瞬又跟周思敏打听起来:“那圣上有没有说要赏赐你哥哥什么?”

最好嘛,就是赏赐周思文一个京官做做。周思文还年轻,不管几品几阶。前途都不用再担心了。

周思敏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dào

。这事儿是田公公私下里告知女儿的,女儿也不好意思多问。”

这事提前告sù

家里人一声,也是觉得应该让他们有点准bèi

。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冲撞了宣旨的太监就不好了。

周言义听了,便有些失望。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吧。正如周思敏说的那样,不管赏赐个什么,只要能在周思文结婚前赏过来,那便是天大的体面了。

周思文对周言义这种表情看的颇不顺眼。便对他道:“父亲,那女人死了,你总该换身衣服去吊丧吧?穿成这样,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是去喝喜酒呢!”

周言义低头看了一下。顿时就有些羞恼。在王府做客,自然不能穿的素淡,所以他早上起来时便选了一件宝石蓝的织锦长衫。边角用金丝银线绣了云纹,看起来十分亮眼。这会儿刚从王府回来。哪里有时间换衣服。

不过他更介yì

的是周思文的态度,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他妹子,是你们这两个小崽子的亲姑姑!

周言义原本是想骂一骂周思文的,不过想起周言绣曾经做过的事,想起裴氏的龌龊,他张了张口,还真是骂不出来。

“我这就去换,你们在门口等我。”他尴尬的交代了一声,然后便匆匆离开了院子。

周思文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如意纹长衫,换不换的都行。周思敏则早早就换了一件白底系浅蓝带的半臂,看着也十分雅致。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一齐出了门,边走边聊。

不过就讲些这段日子做了什么的琐事,周思文感觉周思敏瞒了他许多细节,但是又不得不接受对方的隐瞒。

谁让对方去的是皇宫,救的是皇上,能告sù

他个大概就不错了,哪里还敢随便议论。

门外,陈管家早早就准bèi

好了马车。张氏和和周思敏一辆,周言义和周思文一辆。

上车前,周思敏又在周思文身边低低说了句:“哥哥,今天势必会见到很多你不想见到的人。我希望你别冲动,或者冲动之前想一想我。我拿命给你换回来的赏赐,你别因为一些不顺眼的人而弄丢了……”

只要周思文还像以前一样重视她,就不会乱来。

周思文深吸了一口气,不悦的回道:“我知dào

了。你放心吧。”

周思敏这才放心上了马车。

两家离得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张氏还没来过郁家,这会儿便有些紧张。

“母亲,没事的。”周思敏扶着张氏下了马车,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女儿会一直跟着您的。”

在郁家,周思敏就跟郁嘉琪的地位也差不多少了。有周思敏在旁边跟着,那些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对张氏也总归会尊重一些。

张氏听了顿时就轻松了许多,转头对着周思敏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郁家大门外已经挂起了白灯笼,管家在门口收受奠仪。周思敏等一众女眷跟在周言义身后进了门,才发xiàn

天井里正搭着棚架。客人们来的少,奴仆和丫鬟们倒是比较多,这边走那边走忙个不歇。

他们来早了。

不过这倒没什么,周言义是周言绣的哥哥,妹妹去世,他理应来的早一些,能搭把手的还得搭把手帮个忙。

但是他却惊在了原地,根本就不敢往前多跨一步。

周思敏也惊呆了:只见甬道两边摆满了棺材。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总该有十几口,每一口里都躺着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周言义转头问接他进门的郁嘉善道:“这些是什么人?”

郁嘉善语气阴寒的回道:“这是郁家的忠仆。昨日为了保护主子而横死街头。”

周思敏抬头看了看那些忙着拆卸窗户的奴才,顿时就了然了。在外横死的人是不能从大门口抬进灵堂的。而是要将窗户破开,让人抬着棺材从窗户里抬进去。

郁家这是要抬高这些奴才的身份。

周思文顿时就吓了一跳:“怎么会!谁敢对郁家动手?”

能让郁家上下死这么多人的,难不成是那山贼土匪?可是这京师重地,除非是乱世,否则谁敢在京城里袭击官员家眷?

郁嘉善便冷笑了两声,讥诮的问他道:“表弟方才经过旁边邻居家时,就没看到那家也挂了白灯笼?”

若不是郁宗阳死的惨,若不是那一家只剩下些孤儿寡母,郁嘉善定要将这十几口棺材都抬到对方的家门口去!

联想到郁宗阳曾经的无耻行径。周思敏瞬间就知dào

凶手是谁了。

“又是那个无耻之徒?”她忍不住对郁嘉善问道:“他又逼迫外祖父了吗?”

合族的事情太丢脸了,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周言义和张氏便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郁嘉善在面对周思敏时,态度出奇的温和,甚至有一丝恭敬在里面:“表妹不必为我们这样,那郁宗阳逼迫我郁家与之合族的事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dào

了。他昨日带着一大帮兵匪进郁府抢劫,还准bèi

将郁府上下这一百多口人全都抓到牢房里去。我们不服,沿途揭露他的恶行,他一怒之下竟想当街行凶!不过幸好得贤王爷相救。才免得郁家上下血流成河……”

他转头看了看那十几口棺木,眼泪便不自禁流了下来:“这些都是被无辜连累的忠仆。还有我娘和二婶……二婶没能保住,我娘,也是得了顾先生和王大夫的救治后。才幸存下来的。”

这两日的凶险,他真是不敢回想。尤其是他娘,一声声叫的那么惨烈。简直让他恐惧。幸好顾先生和王大夫医术高明,才让母亲和弟弟都平安保住了。

否则。他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冲到旁边,将那一窝小崽子都杀了泄愤。

“岂有此理!”周言义一听。顿时就火冒三丈:“这般无法无天,就不怕遭报应吗!”

周思文则直接卷了卷袖子,对郁嘉善说道:“表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教xùn

教xùn

那个郁宗阳!就算不能杀了他,打的他从此站不起来是总行的!”

张氏吓坏了,周思敏还处在惊愕当中,竟没来得及阻止。

还是郁嘉善速度快,往前急走几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动的说道:“表弟,你别急。那郁宗阳已经被贤王爷当场诛杀了。你这会儿去郁家,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是去吊唁的呢!”

这才将周思文给拉了回来。

周言义一听是自己准女婿干的好事,立kè

便叫了一声好,然后道:“王爷高义。”

郁嘉善深有同感,对周家人愈发恭敬,亲自将人领到了灵堂,让周思文几个在周言绣的棺材前磕了几个头。

郁嘉义瘦瘦小小的,穿着宽宽大大的孝子服跪在自己母亲的棺木前给她守灵。看到周思敏进来了,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表姐,然后眼泪便唰唰的直往下淌,惹的周思敏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她不是在哭周言绣。她只是觉得郁嘉义可怜。

“别哭了……”她也不知dào

该怎么安慰对方,只是直觉不说些什么,郁嘉义恐怕会失望:“你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表姐。表姐一定会尽lì

帮你的。”

郁嘉义点了点头。他更想看到是表姐夫,那个一箭将敌人射杀当场的表姐夫。

周思文更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上前摸了摸对方的头,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你还有妹妹要照顾呢,可不能累倒了知dào

吗?靠别人都不行,你妹妹以后只能靠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手

这边周思文兄妹正安慰着郁嘉义,那边周言义面对着颓废难过的郁正德时,却不知dào

该如何说。

他只能道:“节哀顺变。”

往日里因为郁小仙而对对方诸般看不顺眼的情况也没发生。在周言义眼中,现在的郁正德还真是有够可怜的。

郁正德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疲倦的嗯了一声。他之前为了周思敏的事情和周言绣冷战过一段时间。周思敏离京后,他们才慢慢缓解了矛盾。而当周言绣怀孕后,他更觉得要多体谅善待对方。所以两人的感情在磕磕碰碰中倒也坚持了下来。

他从没想过她就这么走了。

这时外面又有奴才来报,说是开国侯一家来了。

周言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正要找个借口离开,转头瞥见了周思文兄妹俩后,一丝冷笑便从唇边漾起。

“思文,思敏。”他叫道:“你们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说着就走到一旁的角落,等着周思文兄妹俩过来。

“父亲。”

俩人走近,都有些莫名周言义要跟他们说些什么。

周言义面容严肃,语气严厉的说道:“一会儿见到那女人,你们都不许上前拜见她,知dào

吗?从她离开周家起,她就不是你们的母亲了!”

以前周思文和周思敏名声都不好,他也连带着觉得丢人;所以郁家有什么大的宴请,他都推脱了并不前往。如今儿女都出息了,他就特别想带着他们在人前晃悠:最好能让那女人看看。看看她抛弃了怎样优秀的一双儿女!

他哪知dào

,郁小仙根本不把周思文兄妹当子女。又怎么会在乎对方朝不朝自己行礼呢。

周思文自不必说,冷哼了一声说道:“人家是侯夫人。我可不敢高攀!”

语气极为讽刺,听在周言义耳内却是说不出的顺耳。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周思敏。

周思敏也连忙应道:“思敏谨遵父亲教诲。”

郁小仙从未对她有过什么好脸色,她自然不会上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周言义这才笑起来,对着张氏招了招手,又将周思静抱在怀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开国侯秦兆苗正是这时候进来的。奴才下人们都留在外头,秦兆苗便和秦芳芷俩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大肚子的郁小仙进了门。秦玉传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跟在后面,小脸绷得紧紧的,学着姐姐的样子也给周言绣磕了几个头。

秦兆苗则代郁小仙给周言绣上了几柱香。然后才又转头扶着郁小仙去和郁正德说话。

“节哀顺变。”郁小仙对着郁正德淡淡说道。

这灵堂里的香气真难闻。若不是为了名声,她根本就不会进来。

不过秦兆苗却是有一大肚子的话要说。

“那天在长兴街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百姓们都非常愤nù

,隔壁郁家门口罗雀,到现在也没看到有人上门吊唁。”秦兆苗义愤填膺的说道:“不过也是他活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这哪是一个朝廷命官能做出来的事情。真是太嚣张了!”

郁正德正伤心呢,哪里有心思去迎合对方的话呢,便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倒是郁嘉善接过了话道:“姑父说的是。祖父也常说隔壁不懂做人为官之道,迟早会祸及朝廷。”

果然。这都揣度着皇子造反了,不止是祸害朝廷,连百姓都差点给祸害了不是吗!等皇帝还朝了,隔壁那群小崽子还有命活吗?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郁宗阳生前专横跋扈,不知dào

得罪了多少人,一朝落魄了。大家还不得冲上去踩死他们?

秦兆苗听了,用力点了点头:“老爷子眼力好又忠贞不屈。实在是我辈楷模!”

一大早就有消息透出来了,皇帝和太子都安然无恙。在内皇城作孽的那位其实是在谋反呢!

郁小仙见夫君竟谈性大发。便也不阻止他,只笑眯眯立在他身侧,顾盼左右。不得不说,即使是怀了孕,郁小仙仍旧是风韵犹存:白皙的脸上眉眼精致,素淡的衣裙更衬的她肤色干净,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通透清爽之气。

这一点和她的女儿周思敏还真有相似之处。

不过,当郁小仙真的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周思敏时,却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母女天性。看着对方一次比一次轻灵美丽,周身竟自发的捕捉着灵气,她便又恨又悔,对周思敏厌恶非常。

若不是对方得了她的机缘,她早就突pò

屏障,进入先天之境了。

更别提和她站在一起的还有周言义那个渣男。目光在周言义身边的张氏身上打了个转儿,郁小仙不由都讶异了一下。

渣男二婚了还能找到这么个美貌女人?看来对方家世一定不怎么样!

轻蔑的白了周言义一眼,郁小仙拉了拉秦兆苗的胳膊,娇声道:“夫君,这里的烟火气太重,我闻着不舒服。”

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秦兆苗子嗣也不多,听到这话后顿时就紧张起来,嘘寒问暖的说道:“啊?那可怎么办?要不要请个大夫来帮着看一看。都怪我不好,都没注意到你不舒服。”

那急切的关心,落在张氏眼中是羡慕;看在周言义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挑衅。

什么意思啊?离了我又找了个更好的?

郁小仙还真就是这个意思,似笑非笑的看了周言义一眼,然后又对着秦兆苗蹙眉说道:“夫君,不用了。我就是觉得有些乏力,大概是累着了,到后堂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周言义原本就被郁小仙的眼神弄得十分不爽,这一下就更看不过眼了,便阴阳怪气的说道:“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装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恶心!

周言义的声音不大,但是灵堂里太安静了。所有人都听到了。

秦芳芷便顺着那声音看了过去。她原本还不知dào

周言义是谁,但是看到周思敏之后,便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郁家这么清贵的人家也有那穷山沟里的亲戚啊……”她咯咯轻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周思敏轻蔑的看了一眼,然后高高仰起了下巴厉声道:“不过就是几个打秋风的,也敢对开国侯夫人这样的三品命妇评头论足!冲撞贵人按律是要到县衙行杖刑的,你们就不怕我爹娘恼怒,将你们抓到县衙打板子去吗?”

秦芳芷前几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身边来往的都是些逢高踩低的小人,所以最是清楚世人欺软怕硬的性子。你若跟他讲理,他指不定还以为你懦弱,把你往死里欺!可若是你也强硬起来,对方是不是纸老虎,戳一戳就知dào

了。

所以她气质大变,在京城已经有了“美人椒”的名声。

周言义被气了个半死。他能将炮火对准郁小仙,那是因为郁小仙跟他同辈。但是对上作为晚辈的秦芳芷,他却不能和对方一般计较。

周思敏见状,便轻声回道:“秦姑娘还请慎言。律法是说了冲撞了贵人按律要行杖刑;但律法也说了,和离的妇人见到前夫,应退避遮面。令堂虽有诰命在身,却也不好知法而犯法的。”

朝廷对和离休妻之类的事情还是非常厌恶的,便制定了很多限制性的规定。

郁小仙一听,顿时就呆住了。尼玛!这封建社会果然专制!这都和离了,就该当陌生人一样看待了!凭什么还要女人退避啊?凭什么!

郁小仙不知dào

,秦芳芷却是听教养嬷嬷说过的,被周思敏点出来后,这会儿便有些语塞。

“伶牙俐齿!就会呈口舌之利!”她又不肯轻易认输,便只能强辩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窥视贵人。”

那种嫌弃和鄙夷,看的众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周思文最是看不惯旁人欺负他妹妹,见到秦芳芷挑衅周思敏,立时便站了出来指责道:“我爹爹一没点名二没道姓,你怎知他说的是你爹娘?而你上来就指着我妹妹破口大骂,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贞静?我妹妹给公主当过伴读,给郡主当过先生,出入宫廷更是得圣上及王爷交口称赞,岂是你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够指责的?”

他轻飘飘瞥了郁小仙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端的是没教养!”

原本还憋得一肚子气,脸都气红了的周言义顿时就爽快了。

“说的好!”他斜斜瞪了郁小仙一眼:“幸亏你兄妹运气好啊,没被近朱,也没被近墨。嘿嘿嘿……”

所以说他当年与郁小仙和离,其实是赚了?周言义想了想,只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真是白气了!就那种货色,现在白送他他也不要了!

一口郁气从心底喷出,周言义只觉得看谁都顺眼了。

张氏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刚才看到郁小仙的容貌时,她还自卑了一下;如今见周言义完全不为所动,还是那么的厌恶对方,她又觉得十分解气。

郁小仙差点没被气死,她转过头看了秦兆苗一眼,委屈的说道:“夫君……”

看你老婆都被人欺负成啥样了,你再不出手就成懦夫啦!

秦兆苗被郁小仙的眼神看的心神荡漾了一下,然后便抬起头,准bèi

找小舅子……

出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耳光

“都是自家亲戚,就不要再为一些陈年旧事吵了。”不过郁正德并没有出手,反而是刚刚出去又接了几个客人后返回来的侄子郁嘉善过来打圆场道:“姑姑身子重,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歇一歇吧。小翠,带姑姑一家去朝云馆休息去。”

然后又转头,对周思敏道:“表妹是自家人,我就不安排丫鬟去送表妹了。一会儿去到老夫人那里还请表妹多多开导她老人家呢。”

母亲在坐月子,二婶没了,老夫人又精力不济,若不是连夜请了宗族里的长辈前来操持,这丧事还不知该怎么办呢。不过,到底是仓促了些,很多事情就来不及去安排了。

就说这有仇怨的亲戚吧,按理就不该让他们凑在一起见面的。

不过二叔疲乏又颓废,哪会注意到这些呢。

郁小仙原本是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歇息的,但是一听郁嘉善说周思敏才是自家人,顿时就不高兴了。

“嘉善,你表妹是自家人,那姑姑就是外人了?”她咬牙问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呢,还是整个郁家都这么想?”

堂堂一个开国侯夫人,还不够格做你们家亲戚吗?居然自甘下贱到认一个庶民做自家人!这种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点吧!

秦芳芷也是一脸不悦的看着郁嘉善,附和着郁小仙的话嘟囔道:“就是啊,欺负人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母亲才是郁家的亲女儿吧。那周思敏再怎么样,还能比母亲的关系更近吗?郁家搞什么啊,这么拎不清。

郁嘉善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会惹来争吵。便皱了皱眉,语气淡漠的说道:“姑姑。您太敏感了。先前母亲和二婶都有孕,祖母又没精力。表妹便在郁家帮忙当家掌事。这郁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遇见了她不要尊称一句表小姐?再有,祖母生病的时候,也是表妹在她老人家床前尽的孝。就凭这她给祖母端茶倒水,日夜不休的照看,她就当得起这自家人的称呼。”

而你呢,说起来还是祖母的亲闺女呢,祖母生病的时候莫说在她床前尽孝了,能不气着她老人家就算是好的了!

也好意思跟旁人争。

而且这旁人还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啊。真不明白你和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争的。难道她不好你就脸上有光,觉得很开心吗?

周思敏被夸的有些脸红。低低说道:“表哥,我不姓郁,确实当不起您这么抬举的……”

郁小仙原本就被讽刺的有些难堪,转眼又见到周思敏在一旁做那白莲花似的委屈样,顿时就恼了:“郁嘉善!这小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就这么向着她?她是自家人,我就是外人了?那我把那么珍贵的丹药送给你母亲时,你咋没嫌我是外人呢?”

这一家子可真是白眼狼!她的丹药以后就算是喂了狗,也不会拿给他们的!

张氏和怀里的周思静全都惊呆了!这是亲生母亲对自己女儿骂出来的话吗?怎么感觉周思敏是她的仇人才对啊?

周思敏也是愣住了。她真没想到郁小仙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自己。这得有多蠢啊!当下也不多说了。瞥了一眼郁嘉义,想了想对方的可怜,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落在旁人眼里那可真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周思文已经气得发抖了!他正要冲出去对着这个女人扇上几巴掌,却被周思敏一下子就从旁边拉住了。

也就是这么一拉。那边已经有人代周思文上前扇巴掌了。

“你这个毒妇!水性杨花、抛夫弃子就算了。今日还敢辱骂我女儿!”周言义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红着一双眼冲着郁小仙叫骂道:“我女儿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这么糟践她?你不就是攀上了侯府吗?你了不起啊!”

他从没这么愤nù

过,今日算是又刷了新高。

郁小仙捂着被打的左脸。惊恐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秦兆苗又惊又怕,护着郁小仙的肚子生怕这暴怒的匹夫再冲上来:“周兄!有话好好说啊!贱内她怀了孕。脾气不好,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

他虽是个侯爷,却也知dào

是妻子先辱骂周思敏在先,周言义打她在后。最重yào

的是,京城里谁不知dào

,这周思敏是贤王看中的人啊。也就是郁小仙整日在内宅里养胎,又自恃自己治好了皇上的病症,觉得天下人都比不得她有本事。

可是那种事皇上自是不愿意公开说出来的,所以郁小仙要的好处也只能在暗处实现,哪像人家周家,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直接搬进王府去小住去了!

“知dào

她不会说话,就别带出来丢人现眼!”周言义冷哼了一声,转头又对周思文兄妹道:“这种毒妇早就不是你们的母亲了,所以你们也无需yào

顾忌孝道在她面前缩手缩脚的。她下次再敢辱骂你们,直接扇回去就是!”

什么东西!连准王妃都敢骂,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没人敢惹了吧?

因为秦兆苗的忍让,周言义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无比高大。

郁小仙对自己现任丈夫的表现极其失望,又因为现场无人给她撑腰而委屈无比。她捂着嘴呜呜哭着,眼泪顺着白玉一般的手指不停的往下滴。

秦芳芷在一旁给她递帕子擦眼泪,默默无言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她也觉得秦兆苗特别懦弱。看看人家的父亲和兄弟呢!那姓周的哪怕被骂了一句,马上就有人站出来给对方出气!她呢,被人打死,自家父亲只怕还要和人道歉呢!

郁嘉善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到郁小仙总算是消停了,这才让丫鬟们上前恭请几人去朝云馆歇息。几人巴不得立kè

离了这丢人现眼的地方。便也没说什么,默默跟在那丫鬟后面出了门。

不过。这一路上,郁小仙却一直抱怨着:“你不为我出头教xùn

那个渣男就算了,还给他赔礼道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连这下的气都能咽下去!你这个样子,让我们母子以后怎么依靠?”

她真是眼瞎了,居然找了这么一个软蛋。

秦芳芷也有气:“就是。父亲胳膊肘往外拐,尽做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秦玉传一个人默默跟在后面,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秦兆苗忍了又忍,一直等到那丫鬟将人领到了地方告辞之后,才忍不住怒道:“你们知不知dào

那周思敏就是未来的贤王妃啊?贤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真的不了解吗?你不把她当女儿,就无视她好了,做什么要上前去挑衅她?真当人家没脾气,要一直站在那等着你们去欺负?”

妻子越来越离谱,女儿也被教成了傻子。他都忍不住要相信那周思文所说的近朱赤近墨者黑了!

“贤王妃怎么了?”郁小仙听了,不仅不觉得秦兆苗的话有理,反而更加委屈起来:“贤王妃就了不起吗?就算她是贤王妃,那周言义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扇我的耳光!”

真是渣男!

秦芳芷则有些愣愣的:“这消息是真的啊?贤王会聘那贱人做正妃?就因为她好kàn

?”

可那周思敏除了一张脸长得还可以外。其他地方根本就比不过她吧?李延年是不是瞎眼了啊,居然聘那样的女人做正妃!

“钦天监都合过两人的生辰八字了,是天作之合!”秦兆苗没好气的回道:“别以为人家出身不好,就可劲的欺负人家。莫欺少年穷知dào

吗?现在可是有点本事的人就能入朝为官的。她哥哥也在等着选官了,有贤王在旁边看顾着,这前途会差吗?”

一群无知的妇孺。就知dào

拖他的后腿!

说着,他就不自禁将目光落在了端正坐在椅子上的秦玉传身上。沉声问道:“玉传,以后除了初一和十五。不得进内院见你母亲知dào

了吗?老是与妇人呆在一处,把身上的锐气都给磨掉了!”

不管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玉传都不适合再跟郁小仙多呆了。反正秦玉传也大了,过几年他就找个柬帖,把对方送到学监读书去!

顿了顿,他又看了看一旁已到适婚年龄的秦芳芷,默默就叹了口气:这一个已经成型了,过不几天就要外嫁,就不限制了吧。

郁小仙顿时就不干了:“你凭什么不让玉传到内院看我?”

将母亲和儿子隔离开来?这太不人道、太残忍额!这简直是犯罪!

秦兆苗却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现在需yào

的是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养胎,孩子生下后你还要尽心照顾他,哪有那么多时间照看玉传?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好。”郁小仙却坚持道:“玉传这么听话,根本就吵不到我!我也不会因为多生了一个孩子,就会放松了对玉传的管教。”

她定定的望着秦兆苗,口气阴沉的说道:“你若觉得我没那精力了,尽可让我少配些丹药啊。我不去管那杂七杂八的事情了,自然就会闲下来!”

秦兆苗一听,就知dào

郁小仙实在威胁自己。因为郁小仙这一手好本事,秦兆苗在京中的人缘大好。多少高官显贵拐着弯儿的要和他套近乎,多少人绞尽了脑汁要给他好处。若是郁小仙摞挑子不干了,对他的仕途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就问问玉传自己的意见吧。我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他不愿妥协,便提出了这个建议,只因为郁小仙在家里经常搞这一套。

郁小仙顿时就笑了,儿子自然是亲她这个做母亲的啊!

“好,就让玉传自己选!”她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离心

秦玉传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郁小仙,端正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但却是蹙着眉头说了一句话:“孩儿谨遵父命。”

谨遵父命,就是同意秦兆苗的说法,以后除了初一和十五,侯府的后院他是不会再踏足了。

郁小仙恍若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就愣住了。在这大热的天气里,她却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冷嗖嗖透着心寒。

“玉传,你知dào

你在说什么吗?”她尖声叫道:“你不肯见我?”

这个世界上,秦玉传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看重、恨不得拿命去换他开心的宝贝。可现在这个宝贝竟然说不愿意见她?

这话就如同将一把利刃插在了她的心头,痛得她差点就晕了过去。

秦玉传沉默的低了头,连解释都没有。

秦兆苗则是皱了皱眉:“小仙,不是你说让玉传自己选择的吗?这会儿又这么吓唬他干嘛?”

合她心意的就能尊重,不合她心意的就要呵斥吗?

郁小仙听不到儿子的解释,便忍不住将怒火牵连到了秦兆苗身上:“我吓唬他?分明是你以父亲的身份压迫与他,逼着他做了这个选择!玉传从小就亲近我,若不是你从中作梗,离间我们母子的关系,他如何会变成这样!”

说完便伏在榻上呜呜哭泣起来。她再一次悔恨自己当初的决定,觉得自己瞎了眼,才看上了秦兆苗!

秦芳芷既同情郁小仙又不敢和秦兆苗顶嘴。只好在旁边轻声劝她:“母亲……别哭了。当心肚子里的小弟弟啊……”

哎,做女人真可怜。不仅要管家理事伺候男人。就连亲近自己的子嗣也要看男人的脸色。

秦兆苗听到郁小仙的诛心指责,身子一哆嗦。差点没给气死。若不是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在郁家做客,他这会儿定是愤然甩袖,到姨娘侍妾那里去寻安慰了。

“玉传年岁也大了,怎么好跟着你们这些妇人在一起呆着?”他忍着怒气说道:“慈母多败儿。你要是想看着玉传将来没出息,就尽管让他在内院和那些丫鬟婆子们厮混吧!”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郁小仙平日里看着还挺通透懂事的,怎么一到了郁家就变得这么泼妇了呢。秦兆苗看着哭泣不止的妻子,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郁小仙哭了一会儿得了发泄后便也想通了。她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跟那贾宝玉一样,整日里混迹在一群丫鬟中间。专爱偷吃女人嘴上的胭脂为乐的。但是秦兆苗这般限制实在太严厉了,每每想到一个月里她只能见秦玉传两面,她这心里便又痛又堵。

再有,对方的态度也令她十分反感。

“算了算了。玉传每日总要给你请安的。”面对着哭泣不止的郁小仙,最后还是秦兆苗先妥协了:“请安过后就不能再留在内院了。”

也不能为了读书就忘了孝道吧,秦兆苗这样安慰着自己。大不了赶紧给儿子弄个柬帖送到学监去好了。不拘他学几年,只要别受这妇人的影响就是了。

郁小仙知dào

这已是秦兆苗的最大让步,当即便收了声,止住了哭泣。不过她还是有些想不通。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会如此冷情。

秦兆苗见郁小仙终于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叫了秦玉传到旁边厢房休息,却见对方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默默走到郁小仙身边问道:“阿娘,你将来也会像对待姐姐那样辱骂我吗?”

姐姐?

郁小仙转头就朝着秦芳芷望了过去。心想难道是秦芳芷在秦玉传耳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才挑拨的他们母子关系这般紧张的?一念至此,她的目光便有些幽深起来。落在秦芳芷身上时便令对方很有些不舒服。

“跟我有什么关系?”秦芳芷忍不住辩驳道:“母亲对我一向宽容,何曾辱骂过我了?是不是哪个狗奴才在你耳边挑拨离间了?”

到底是哪个碎嘴的奴才秧子在弟弟面前嚼舌根啊!让她知dào

了。绝不会轻饶了对方!

秦玉传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没说你。我说的是刚才的那位姐姐。还有哥哥。”

他停了一下。仿佛没看到郁小仙苍白的脸色一样,继xù

道:“那两位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和姐姐吧。母亲今日这般对待自己的亲骨肉,他日是不是也会这般对待玉传呢?”

他早就知dào

自己有个哥哥,还有个姐姐,却被郁小仙刻意挡着没让他碰见过。外祖母倒是背着母亲在他面前说了不少周思文兄妹的好话。所以今日一见,他原本还是很高兴的。

却没想到母亲那般恶毒,当众辱骂姐姐是贱人。

郁小仙吓坏了,忙从榻上起身,冲到秦玉传身边抱着他说道:“玉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跟他们是不同的。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怎能相提并论!”

那两个小畜牲是前身生的孩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只有秦玉传,以及肚子里的这一个才是她郁小仙的孩子啊。

秦兆苗有些尴尬。他其实也是很反感妻子之前的那段婚姻。一想到妻子曾经和别的男人生活过,还共同生了一双儿女,他就有些看不上郁小仙。但是没办法,他的儿子需yào

有一个清贵的外家,他也需yào

有个能干的妻子……

“不一样?”秦玉传漆黑晶亮的眸子定定的盯住了郁小仙的眼睛:“哪里不一样?难道他们不是母亲亲生的吗?”

郁小仙很想说不是,可现实却容不得她去否认。

一旁的秦芳芷便道:“当然不一样!你是侯府的嫡子,那两人却只是一个庶民的儿女,你身份贵重,他们身份卑贱,哪里能一样!”

她一听秦玉传所说的姐姐不是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浑身不舒服。难道在这个弟弟的心目中,自己和那贱女人竟是一样的吗?那怎么行!她才不要和泥腿子的女儿相提并论呢!

秦玉传听了,便不再多说话了。但是他记住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旦他落魄了,母亲也会像对待哥哥和姐姐那样对待他的。这个道理影响了他很久,以至于他跟郁小仙的关系竟是越来越疏远,到死都没能恢复如初。

但是郁小仙现在哪里知dào

,只是一个劲的附和着秦芳芷的话道:“你姐姐说的对。这个世界上,你没有哥哥。能做你姐姐的,也只有芳芷。那两人出身粗鄙,当不起你这么叫他们!”

看来秦玉传是被灵堂上的事情吓到了。郁小仙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刚才只顾着和周家人置气,却忘记了自己儿子还在旁边看着的行为很莽撞。

“我就说吧。”秦兆苗也有些生气,觉得今天的事情全是郁小仙不懂事惹出来的:“玉传再不能让你带在身边了。这才多大,心思就这么重!”

若不是郁小仙将孩子给吓着了,玉传哪会像今天这样反常?

郁小仙这次学乖了,没再反驳秦兆苗。讪讪的松手后,便由着秦兆苗带着儿子到一旁的偏厢休息去了。

秦芳芷便又小心翼翼的将郁小仙扶上了软榻休息,并不时与她说话逗乐,试图哄她开心。但是郁小仙心里有事,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秦芳芷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无趣,渐渐的也不再多说了。俩人相对而坐,却是各想各的心思。

整个朝云馆便安静了下来。

与朝云馆相比,松鹤堂里头便有些忙乱。老夫人被惊吓后又得知小儿媳难产而亡,竟一下子就昏倒在了地上。若不是有顾西庭妙手相救,这会儿只怕也要撒手西去了。所以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又要重新布置内院,归置被盗走的财物;又要给仓氏熬药煎茶,还得招呼前来探望的客人,全都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人恨不能劈成两个人用。

“见到你了,外祖母这心里才算踏实了。”仓氏躺在床上,右手被周思敏紧紧握住,慢慢说道:“见到嘉义了吧?那孩子和你一样,命苦啊!他妹妹比他命还苦,竟是一出生就没了亲娘……”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顺着眼角躺在枕巾上,没一会儿就将那枕巾给打湿了。

周思敏心疼对方,便拿了帕子帮她擦拭。一边擦,一边柔声说道:“外祖母,思敏才不命苦呢。思敏有父母疼爱,有外祖父外祖母撑腰,走到哪里都是被人高看的份儿,哪里就命苦了?”

老太太任由对方帮着她拭泪,却愧疚的说道:“你别骗外祖母了。外祖母都知dào

了,刚才又被那不争气的给骂了两句是不是?哎,你别恨她,她小时候就被拐子拐跑了,没在郁家呆过,所以你哥哥说她没教养……也是对的……”

虽然不想看到女儿和外孙冲突对立,但是郁小仙的行事实在太过分了。对方不把思文和思敏当儿女看,她又有什么脸面要求这两兄妹将郁小仙当母亲看呢。

坐在屋子里的张氏听了,真想大笑三声以表示自己现在的心情。原来在周家堡压了她十几年的郁小仙,竟是这般的不受娘家人重视!早知如此,她何必给自己种下心结,对那郁家的奴才们防来防去的?

“这位就是思静的母亲吧?”正想着呢,那边老夫人已经问起她来了。

张氏婉尔笑了一下,从座位上起身,上前就给仓氏行了个礼,柔声道:“安溪张氏,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添妆

仓氏审视般的定定看了张氏半晌,突然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白得了她两个孝顺懂事的外孙,能没有福气么。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暗恨郁小仙不知所谓,放着这么好的儿女不肯亲近,还非要跟他们结仇。真不知dào

对方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竟那般愚蠢!

张氏似乎有些害羞,便只是含笑不语。

“刘嬷嬷,那支梅花簪就别再送回库房了,替我拿给思静她娘做见面礼吧。”仓氏对来回忙碌的刘嬷嬷道。

刘嬷嬷哎了一声,赶紧找了个木盒将梅花簪给放了起来,珍重的交给了张氏。

“一点小礼物,还请您别嫌弃。”仓氏慢条斯理的说道。

张氏心里顿时便有些不喜。郁家有多富足,从贴补给周家的嫁妆上就能看出来了。如今她和对方第一次见面,却只能得个金簪的赏赐?

不过不喜归不喜,面上她还是客气了一番,只是眼中的笑意比之刚才却是少了许多。

“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再去挑一件。”仓氏老辣,将对方的表情收入眼中后便对她道:“这些可不是老首饰,而是去年新订的。”

原本是想等着老二家的生了之后拿来赏她的,只是对方命薄,没用得上。如今给了张氏做见面礼,应该只嫌重不嫌轻的。

却没料到对方只听了名字就看不上了。

张氏依言打开了盒子,脸上顿时就露出一阵惊诧和错愕。

仓氏见了,心里便冷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普通的梅花金簪。这簪子只有枝干是由足金打造的。或重叠或展开的花瓣却是由一整块的纯净红宝石切碎了镶嵌而成;那纤细的金须从花瓣中伸了出来,只是微风拂过。便见那金须做成的花蕊颤巍巍抖动起来,叫人一看见就舍不得移开双眼。

所以无论是材质的贵重还是技艺的高妙。这支金簪都能称得上是上上之作。

又因之艳而不俗,由张氏这种年纪的妇人佩戴最是合适不过。

“老夫人,这太贵重了……”张氏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金簪上移开,然后捧着那个盒子有些局促的说道:“晚辈……不能收……”

郁家果然家大业大,随便出手的一件见面礼就如此贵重了,私下里给周思敏的东西还不知有多稀罕呢。

仓氏见对方嘴上说不要,握着盒子的手指确实扣得紧紧的,心里便有些轻视了对方。不过,她也没表露在面上。真是浑不在意的说道:“长者赐不能辞,既然给你了,它就是你的了。”

张氏便又谢了两声,然后紧紧抓着那盒子怎么也舍不得丢开。

“思敏,思静,你们也去那边箱子里挑几件东西拿去吧。”仓氏指了指放在正厅一旁的珠宝箱子说道:“一会儿等她们都归置检查好后就得锁到库房里去了。到时候你们可别说外祖母小气哦。”

“既如此,思敏就让外祖母大方一回吧。”周思敏也不扭捏,笑眯眯拉了周思静的手就往旁边走去。

刘嬷嬷便将两人领到了铺了雪白绸缎的桌边,看那些已经分类好的首饰。至于箱子里的。太杂太乱,她害pà

尖利的钗子伤到两人,所以并没有打算让两人真的就蹲在那箱子边扒拉。

见到周思敏和周思静走开了,仓氏这才得了空与张氏说起话来。

“思敏和贤王爷的庚帖钦天监都已经合过了。现在就等着王爷上门提亲了。”她直接就讲了周思敏的婚事:“原本没有那三年孝期,咱们还可以拖一拖。从定亲到嫁人准bèi

个一两年也该充裕了。可现在思敏年纪正好,贤王也不小了。这婚期只怕会很赶。”

她招呼着刘嬷嬷拿了两个枕头靠在了床头,朝着张氏笑着问道:“只是不知dào

您那边有没有个章程呢?可有想过万一婚期很赶。你们那边要怎么准bèi

?”

张氏是二房的主母,这些事情按理早就该准bèi

着了。但是张氏是一个没什么成算的人。想到哪件事没做了就去吩咐一下,从来就每个计划,所以哪里会有个什么准bèi

?先前在周家堡时,她只知dào

有周思敏在旁边帮衬着,周家的内务很是清明。周思敏一走,她才发觉吃力。

“思文那边还没忙好呢……”所以被仓氏这样一问,她便有些为难起来:“总要等思文先成了亲再说吧。”

光是周思文这边成亲就忙得她头昏脑涨的了,周思敏那边她是真的顾不上啊。

仓氏听了,顿时就把脸一沉,不悦的说道:“思文那边能有什么事。他这婚事不处处都由我们这边操持好了吗?”

她先前凭着精神好、又有两个孙女在旁边帮忙,早就将周思文的婚事料理的妥妥当当的。张氏这进了京只等着喝媳妇茶就行了的人,现在居然跟她说思文那边的婚事还没忙好?

张氏脸一红,只觉得手里的盒子无比烫手:“新宅子总要布置一番吧……”

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让郁家承担了去,但是周家也不是完全不准bèi

的啊。就说怎么安置周家堡将要到来的客人,张氏就觉得头疼无比。

“那思敏的嫁妆你可清点好了?”仓氏听了,顿时就积了一肚子的火,犀利的问道:“先前送到傅家的聘礼很有些单薄,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少不得就贴补了一些。现在外嫁思敏,这笔嫁妆你们打算怎么置办?”

她心里原本就对张氏极不满yì

,现在就更加不满。什么叫绣花枕头、草包美人,她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原本以为二房的家产都被周二爷给败了去,现在看来,跟这个糊涂的主母也有不小的关系呢。

“思敏的嫁妆。公中会承担的。”张氏低了头,细声细气的答道:“若要贴补。二爷那边也自有说法。”

她的脸色也很不好kàn

,心里暗暗嘀咕道:这郁家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还指望她这个做后娘的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周思敏不成。若是原先她没孩子倒也算了。现在她既然有了思静,这些东西就只能是思静的。哪里能便宜了外人去!

仓氏听了,不由又是一噎。心想幸亏她这边有所准bèi

,要不然思敏这婚礼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你有成算就好。”她已经放qì

了与对方交流,也没想过要去追究郁家十几年前贴补给两个孩子的嫁妆被对方用掉了多少。和绝大多数人想的一样,仓氏也觉得这张氏没有故yì

虐待苛责两个孩子,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其他的地方,做的不完美也无关紧要。

不过,她倒听周思敏说过。周家堡现在的掌家娘子是大房宗妇。其为人热心,做事也细致。这一次进京吊唁,不如就将对方留下给周思敏操持婚事?

或者即将成为周思敏大嫂的傅家女也是声名远播,由对方出面操持周思敏的婚事即合理又和情。

这么一想,仓氏就发xiàn

自己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哪里还有时间去伤怀落泪?

“外祖母,这是我和妹妹挑的。”正想着呢,那边周思敏已经牵了周思静又上前来了。

“这一件是给妹妹挑的。”她笑眯眯拿了一块雕工精美的玉鼠,对着老夫人献宝似的说道:“我妹妹是属鼠的,这一块玉佩正合适她呢!”

仓氏眯了眯眼睛。见那玉佩是一块难得一见的羊脂白玉,便勾了勾唇问道:“哟,这雕的倒是有趣。是你给思静选的,还是思静自己选的?”

周思敏轻笑了两声:“当然是我给妹妹选的了!”

说完就跟刘嬷嬷要了跟红绳。将那玉鼠扣上,带到了周思静的脖子里去。

周思静摸了摸,朝着周思敏和仓氏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姐姐!谢谢外祖母!”

仓氏听了。便笑了笑。这块羊脂白玉也算是珍品了,周思敏这眼光还真不赖。

张氏一听。却觉得有些堵心。她回来后还没机会带着思静去娘家看看呢,思静倒先叫了别人为外祖母。

“那你又选了什么好东西?”仓氏问周思敏道:“不会跟你妹妹一样。也选了个玉牌吧?”

她知dào

这丫头喜好玉石,故而有此一问。

周思敏这才伸出了手腕,指了指自己腕上的镶紫水晶的银镯子说道:“我就看中这个了。”

仓氏瞄了一眼,顿时就有些不满:“这是老太太们戴的玩意儿。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能选点鲜亮活泼的?我记得里面应该还有件纯的紫水晶镯子吧?刘嬷嬷,你给姑娘取了来!”

选给别人的就是好的,选给自己的却是这么一个东西,仓氏哪里肯。

周思敏却拉住了刘嬷嬷:“不用了。”

转头又对仓氏道:“外祖母那些好东西,不如留给嘉琪做嫁妆。你实在心疼思敏,就把那紫水晶的镯子拿来做思敏的添妆好了……”

也不知dào

郁家这一次遭劫有没有损失,她可不能跟个吸血鬼似的老是盯着外祖母那点东西。

仓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张氏,没说她要给周思敏准bèi

嫁妆的事。只是取笑对方道:“真是不害臊。这还没嫁人呢,就张口闭口的说起添妆礼来了……”

周思敏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跺着脚羞恼的说道:“外祖母,您就喜欢取笑思敏!思敏去看表弟表妹,再不理你了!”

满屋子里的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就连周思静都是一副恶意取笑的模样,看的周思敏忍不住就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众人不由都活络起来,因为丧礼而带来的抑郁气氛总算是消减了一些。

张氏便趁机提出了告辞:“我也去看看贵府新添的麟儿。”

她很不自在,宁愿一会儿坐到天井里,和其他的客人聊天,也不愿跟仓氏呆在一起说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丧钟

周思敏带着张氏先去了王氏那里看了看。

王氏生的是个儿子,周言绣生的是个女儿,两个小孩都差不多大,但是一个被小褥子包裹了放在了王氏的身边;另一个却是孤零零躺在摇篮里睡着觉。

郁嘉琪轻手轻脚的将摇篮里的孩子抱了起来,来到厢房内室的门口给几人看。

这是周言绣所生的女儿。她比周思静刚生下来时要好kàn

一些,脸庞饱满没有皱巴巴的痕迹,大耳垂看起来也很有福相。

周思敏看到这个孩子时,只觉得心都要化了。而张氏只看了一眼,便又探了探头远远的看了看躺在王氏身边的小男孩。

“你母亲真有福气,又得了个小子。”她对郁嘉琪道。

郁嘉琪笑了笑,没有多说。王氏还在睡觉,两个孩子也都需yào

静养,所以她们也不好多打扰他们,便只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一路上张氏心绪复杂,也不像往常一样逗弄周思静了,只待几人快要走到招待客人的花厅里时,她忍不住抓住了周思敏的胳膊。

周思敏停住脚步回了头,疑惑的看着对方。

张氏示意奶娘将周思静抱开些,然后才窘迫的开了口问道:“思敏……你之前给我的药,也是从侯夫人那里得来的吧?”

她进京也有好一段日子了,自然是听说了郁小仙有送子观音的美名。不过她那时候对郁小仙很是厌恶,所以并不相信。可是刚刚看过周言绣和王氏所生的孩子后,她才联想到自己之所以能生下周思静。也跟周思敏给她送了一颗药丸有关。

只是区别就在那药丸没给她服,反而是悄悄用在了周言义身上罢了。

不过。她对外不也是说她自己服了药才生下的周思静么。说不定其他人也是如此呢?因为担不起给夫君胡乱下药的名头,这才假说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周思敏没有否认。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张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你能不能帮母亲再讨一颗?”她情绪很激动:“只要一颗,一颗就好了?”

虽然说有了思静她就很满足了。但是思静毕竟不是男孩。张氏以前是做梦都想生个孩子,不问男女;有了周思静后,她又变成了做梦都想要个儿子!

只是之前一直都在守孝,她也就没有多想。现在有机会了,她哪里还愿意放qì



周思敏心里微微抗拒了一下,眸光变得有些晦暗起来:“母亲,刚才在灵堂里的时候你也应该看到了吧。不是我们不想和她好好相处,而是她根本就不把我和哥哥当亲生子。”

郁小仙有多讨厌她和周家人。不用她说,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若是让她去跟郁小仙求药,对方除了会狠狠的羞辱她一顿之外,只怕连根草都不会让她带出来的。

“可你们毕竟是她亲生的啊。做娘的,怎么会不疼自己的亲生儿女呢?定是你们之前不肯亲近她,弄得她下不了台了。”张氏却不这么认为,反而好言劝道:“你们态度好一点,给她赔个礼道个歉,再哄一哄就行了吧。”

虎毒不食子。她才不信郁小仙是真的讨厌周思文和周思敏呢。只怕是因为这两兄妹不肯亲近对方才导致的。虽然她也不希望周思文和周思敏去亲近郁小仙。但如果这兄妹俩低个头就能换来郁小仙手里一颗灵药,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周思敏听了,并没有立kè

回应张氏。她先是看了看正在远处不断朝这里张望的周思静,然后又收回目光深深看了张氏一眼。语气淡淡的问道:“母亲,思静挺好的。您有她了还不够吗?”

张氏摇摇头:“她只是个女孩子。”

生不出儿子来,她将来就只能依附着周思文生活。她的女儿也只能靠着周思文给她撑腰。可是周思文毕竟不是她亲生了,做什么事总归是隔了一层的。

“母亲。这事请恕思敏不能答yīng

你。”周思敏长长舒了口气:“除非是父亲又或是其他长辈来提要求。”

幸好她没有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张氏身上,否则。她这会儿一定会伤心死的吧。

张氏皱了皱眉:“为什么?对你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啊?你去求一求她,她顶多是骂你几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不给你吧。可万一她给了呢!思敏,母亲求求你了,就再帮母亲这最后一次吧?”

骂一骂又不会少块肉,对方这般推三阻四的,让张氏十分恼火。

可周思敏这一次连话也不多说了,调头就走。她想:张氏这边,她用再多心也不能换来对方一点体谅,还不如将这时间用来陪陪仓氏。

张氏既失落又怨愤,暗自嘟囔道:“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啊。这要是思静,她绝对不会看着我这般难受的!”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人开口啊!逼着我表姐干什么!”

周思敏一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便突兀的响了起来,张氏转头一看,便见假山另一面就转进来几个年轻的男子。

周思文也跟在后面,面色很是阴沉。

原来那花厅正处在花园的中轴线上,前半面面对着一片开阔的露台和池塘,后面则被一座高大的假山所遮掩。从花厅里将后门一开,便可见到这座假山横亘在了前面,也是取了“开门见山”之意。若要通过花厅去往后院,就必须要从假山下穿行而过。周思文和两个表哥原本是准bèi

去往后院拜见老夫人的,却没料到刚走到这边就听到继母在哀求妹妹。

郁嘉善很不高兴。他原本以为表弟表妹的继母是个好的,所以在门口时对她也就存了一份客气和感激在里面。结果一转头就被他发xiàn

了对方的真面目……

他就有些不痛快。

这些都是耍皮子的行家里手,张氏根本就不敢跟对方对方。她顿时就羞的满脸通红,急急退后几步将周思静招了过来,然后便沿着两边的游廊一路绕行走了出去。

郁嘉言又是一番大开眼界。

“你这后娘还真上不了台面。”他转头对着周思文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辩解不解释就算了,起码也要坚持着从这里走出去吧!这样落荒而逃的像个什么样子啊!”

一身的小家子气,真不知表妹那个气度是怎么学出来的,居然也没被这女人影响道。

周思文冷淡的瞟了他一眼:“总比亲娘好些。起码没当众指着我妹妹的鼻子骂她是贱人……”

郁嘉善顿时就是一噎。是呢,他们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张氏怎么样呢。做的再差也比他亲姑姑做的好呢。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很有些沮丧的说道:“指望你那两个娘,还不如指望你媳妇呢。”

傅家声名在外,再差也不会比这两人还拿不出手吧。

周思文听他说起傅家,耳尖一下子就红了。那傅清桐和妹妹脾气相投,她们应该能相处好的吧。

正想着呢,耳边却听到远处传来了悠长的钟鸣声!

几人脸色一变:难道是宫车晏驾了?

钟声有些断断续续,不过几声后就停了下来。郁嘉善暗地里数了数,然后皱起眉头问道:“我不是听错了吧,刚才这钟只敲了七下?”

周思文和郁嘉言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点了头。

“这可就奇了怪了。”郁嘉善眉头皱得更紧了,忍不住嘟囔道:“这要真是宫车晏驾了,应该要敲九下的啊。”

虽然按礼制来讲,太子及诸王去世时也能敲钟告知天下,但是天舟立国之初,出身贫寒的圣孝皇太后离世的时候恰好是在除夕深夜。也许是担心冲了这开国之初的喜气,又或是怕自己这去世的日子太晦气影响到后世子孙的福泽。圣孝皇太后去世前就跟圣祖说不许敲丧钟,不许官员内眷到宫中哭灵,棺椁也要延迟到元宵后再发丧……

有了这个开头,内皇城宫塔上的那口丧钟也就只在皇帝驾崩时才会敲了。毕竟,连圣孝皇太后都不敲丧钟扰民了,什么藩王还有太子难不成还能越过了皇太后去。

可是若真的是宫车晏驾,这丧钟应该敲九下才是啊……怎么断断续续只敲了七下呢?

“不管敲了几下,圣上肯定是不好。”郁嘉善道:“若是好好的,怎么着也不会让人爬到宫塔上去敲钟的。”

也许是他们听错了,又或者那敲钟的宫人数错了。

“圣上应该没事的。”周思文见郁嘉善那愁苦的样子,便开口说道:“不瞒两位,我妹妹之前并没有住在王府,而是一直藏在皇城里头的。”

嗯?

郁嘉善和郁嘉言一听这话,便一齐回了头瞪圆了眼珠瞧着对方。

“她不仅一直在皇城里头,还救下了圣上和太子,并且和他们一起都藏了起来。”周思文弯了弯嘴角:“直到王爷今日进宫将圣上找到,才又将她给送出了宫。”

郁嘉善和郁嘉言只觉得自己是幻听了:皇上和太子还活着?是表妹救下了皇上和太子?

“具体的经过,我也不知dào

。”周思文见两人一副不信任但是又好想听他详细讲讲的样子,便无奈的说道:“我们一回来就转了马车到你们这里来了。我说的这些也还是在来的路上妹妹亲口跟我说的。”

他妹妹那么厉害,救了皇上和太子很令人吃惊吗?

郁嘉善和郁嘉言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走!咱们去找她!然后带她去找祖父!”(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处置

从皇城里传出来的丧钟声,京中的半数人家都听见了。

不过这也就是一会会儿的时间,又加上普通百姓们都住的离皇城较远,所以在那么一瞬间错愕过后,大家便纷纷交头议论起来。

“刚才是宫塔上的钟在响?”

“好像是的。”

“哪能啊。钟塔上的钟若是响了,各个坊内的钟还能歇呢?你听到咱们坊里的钟响没?”

“好像没响。”

“所以别胡说八道了,省得祸从口出,还连累到我们这些街坊。”

众人一听,也觉得应该是这么个理。若皇帝真驾崩了,各坊的钟楼听到钟声后也要依次敲响的。既然坊里的钟楼未响,那么他们刚才听到的钟声就不会是宫塔里的那口丧钟。

百姓们在坊间议论纷纷,钟楼里的守钟人也是很苦恼的啊。传递皇帝驾崩的消息作为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自然是一件极其严肃且严谨的事情,一不小心可是要条脑袋的。他们可跟老百姓们不一样,宫塔里的钟声一传出来时,他们就觉得不对劲。这钟声一点儿也不连续,且一共就敲了七下……

这怎么跟上岗前培训的内容不一样呢?

犹豫了一下后,众人又想反正这京城有那么多坊呢,他只是其中一个,不若就看看别人敲没敲了。若是别人都敲了,他也跟着敲一下好了。要出错大家全出错,法不责众,到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严厉的处罚。

所以你观望我。我观望你,最后竟一个都没敲。

事实证明。跟从绝大多数人的脚步这个行为,还是极安全的。

这敲丧钟的不是别人。却是已经被南岭的军队围困在宫塔上的赵王李进简。他觉得自己非常倒霉,前一天还在和心腹们商议怎么伪造玉玺呢,第二日一早,就被下属从龙床上叫了起来,说是太子已经发兵将内皇城围困起来了。

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李进简一下就被清醒了过来,急乱之下竟没了主张。又加上步芳军从内联合,不到一会儿,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结果他这边刚把衣服穿起来,那边石冲就拖着他赶紧往外逃去。不巧李进简的运气却比李进明差了一些。南部的羽林军原本就只是抱着投机的态度才跟了李进简的。现在看到最正统的太子没死,且听说皇帝也还活着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

不过在太子说投降的人以后只会被降职而不会被追究其他责罚后,这些人便纷纷丢了兵器,自发的跑到墙根处抱头蹲了下去。

太子领着岭南军极其顺畅的进了内皇城,石冲等李进简的心腹被当场射杀。

李进简则身份特殊,众人反而不好动他,一心只想着生擒。

这便让李进简一路爬到了宫塔之上。

他这才发xiàn

自己已经走上了死路。折腾了这么久,不仅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还丢了项上这颗人头。巨大的恐惧压的他甚至都不会思考了,只一心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奔逃的时间虽短,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却很多。身边的心腹一一被剿灭,最后只剩下他一个时。有个执念便越发在他脑中清晰了起来。若是前几日他就撞了丧钟,告知天下皇帝和太子已经死了的话,这两人便是再复活过来。他也可以说对方是假冒之徒吧。

到时他才是正统,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越是这样想。他心中执念越深。等爬到了宫塔上时,竟是用尽全力就狠狠撞了那丧钟两下。

太子一见就知dào

这事不好。若是真让他敲了九下丧钟。过后又爆出皇帝没死的消息,先不说皇帝得有多晦气吧,至少天下人说到这事时暗地里也免不了要将他李家皇族嘲笑一番吧。

更别提史书上也会记上一笔,后人再提起他们时说不定还要以“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皇帝”来代称……

所以他忍不住就在塔下大叫道:“别让他敲!快停下!”

宫塔内的台阶很小,中间只能过一个人,所以当领头的士兵真zhèng

将李进简擒住时,他已经断断续续的敲了五下了……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敲了五下,应该没问题吧……

太子身边的都护名叫章铎,为人比较机灵,一见到此番景象便立kè

对太子悄声说道:“殿下,这丧钟已敲,过后总要给臣民一个交代的。诸王离世不是敲七下么,不若再多撞两下,过后就说有亲王离世……”

余下的话他没有多说,太子却是瞬间就懂了。皇帝让步芳军生擒了李进简交给皇叔去处置,存的就是保下对方一命的想法吧。可是他却对这两个害的太子妃流产,害的他东躲西藏过得跟老鼠一样的两个弟弟恨之入骨呢。皇帝此番不肯处置他,等他继位了就更动不得对方了。再到他的子孙,说不准还会给对方来个特赦什么的!

这叫他如何解气呢!

可若这丧钟敲了,哪怕是为了给朝臣们一个解释,李进简都不得不去死一死了。

更别提他还犯了皇帝的忌讳。

一想到这里,太子便果duàn

对着上面的侍卫命令道:“再敲两下!”

所以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原本皇帝还是想给李进简留一命的,但是他给自己敲了丧钟,把他的小命给作死了。

李进简被擒住拖到了塔下,太子却是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大袖一挥就让人将李进简送到宗正府去了。

皇帝听了这事后,自然又被气了一次:“既然他那么想死,朕若是不能如了他的愿望,岂不是不慈!”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诅咒他!这一刻,皇帝只觉得心寒似铁!

李延年领命而去。

太子则在去过寿安宫后。返回头又将皇帝给迎到了宫中。太后担心坏了,孙子再亲也不如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亲。看到皇帝伤的如此严重。这个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竟一下子狠厉起来,当着皇帝的面便骂了起来:“这两个忤逆的畜牲!赶紧让十七郎开了宗祠将他们逐出李氏宗族!”

她没有这么狼心狗肺的孙子!连亲爹亲兄弟都敢杀。祖宗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光了!

皇帝躺在床上默然不语,显然是认同了太后的说法。

太子心里也这么想,但是口上却不能这么说。

“还请父皇和皇祖母息怒。”他神色悲痛的说道:“两位弟弟还年幼,哪里就敢做出这般捅天的大事了?只怕还是受了身边小人的影响。他们的本质,其实还是好的……”

就算这两人已经翻不起大浪了,他们身后的党羽也要趁着父皇在位时一起剪除了。要不然他将来上了位再动手,未免有伤他好不容易极累起来的仁和的名声。

这话一说出口,太后看向太子的目光便比往日里还温柔了不止数倍:“你这孩子,也太仁厚了一些!都被那两个畜生伤成这样了。还在为他们说话!”

不过想想,也觉得太子说的话很有道理。他们李家的子孙,根子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只是那些带坏孩子们的奸臣罢了。

所以她转头便对着皇帝说道:“不过进仁说的也有道理。进明和进简小时候多懂事啊,也就是这几年才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吧?”

不过是小妾生的庶子,也妄图跟嫡长子争位子!太后撇撇嘴,决定回去后对新晋升上来的赵美人再多做些思想教育工作。

皇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只把对方都看得低下了头,才沉声回答了太后的话:“母后说的是。在那两个畜牲身边伺候的肯定是不能留了。冯家那边……”

他冷笑了两声:“就夷三族吧!”

出了冯锦年那个敢对皇帝举刀的。冯家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只是二皇子已经逃了这么多天了,冯家人只怕也是早早就躲藏起来了吧?一想到自己在祠堂里藏了这么多天,他就忍不住冷笑:这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好过呢。即便那些人都逃开了。余生也只能在颠沛流离中靠悔恨度日。

“王家那边呢?”太子忍不住问道:“儿臣听说王家并未与三弟一同进宫作乱……”

到底不是亲外孙,怎会如冯家那般为老二尽心呢。

皇帝却摇摇头:“王家那边你就别管了。”

李延年早就将周家私自调兵进京的事情告sù

他了。他这一次承了首阳王府的情,自然不会追究。那王家。便当是还了他们借兵来救驾的情分吧。

他又眯眼看了看正在宫外站岗放哨的步芳军侍卫,心中一凛。暗暗想道:只是这禁军确实要大力整顿一番了。这才十来年的时间,就堕落成了这个样子。若再过个几代,他这皇城和那纸糊的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可惜了德妃!”太后哀声叹息了一声,然后对太子道:“她虽不是你的生母,对你却也有教养之恩,又是为了你才死的……”

羽林军的嘴不严,是以德妃之死的经过太后老早就知dào

了。她当时听到这消息时,还忍不住哭了一场。

太子当场便跪在了皇帝的床边、太后的脚下痛哭道:“是儿臣不孝,连累了母妃也遭此大难,如今竟连个尸首都找不回来,想给母妃收敛安葬也只能置个衣冠冢!儿臣……儿臣实在痛彻心扉!”

太子身份贵重,自然不好记在德妃名下的。但是德妃也算是太子的养母,平日对他也是颇为维护,所以在太子心里,德妃的地位很高。如今德妃惨死,他心里颇为痛苦,这一番作为倒也算真情流露。

德妃是在皇帝登基前就跟着他了,所以情分也深。这会儿想了想,他也是颇为伤心,连带着皇太后的眼泪都也被他们给勾了出来。

祖孙三人一时间情难自控,竟是抱头痛哭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袖手

祖孙三人痛哭了一气,将心中的郁气都散尽了,才又各自擦了眼泪回宫布置。太后那边只消帮着收拾收拾内宫,皇帝这里却是要有些大动作的。

先要将那些作乱的羽林军给甄别了。虽然都是进宫作乱,但是这其中却既有郁宗阳这种主动谋逆的,又有章炳坤这类被上官蒙蔽的。主动谋逆的自然不可饶恕,被上官蒙蔽的却还要看他在这几日中的表现。表现好的留下,表现不好的就降级外放,或者打发到一些不太重yào

的地方上去。若行为确实恶劣,比如趁乱哄抢宫中财物、调戏宫女之类的,因为有太子的承诺在,便也只能放他们一马,将他们清算了出去了事。

另外,趁着这次作乱还要清除掉一大帮诸如石冲之流的内奸。而像富公公这样死在谋逆者刀下的,不拘是被误伤的还是主动护主的,则全都被皇帝加了忠奴的追封厚葬了。

另有一些运气好的,比如林太医、田公公这类忠心护驾又侥幸没死的,便成了这次宫变的最大受益者。该加官的加官,该赠禄的赠禄,哪怕是想衣锦还乡,也被皇帝赐了忠义的牌匾敲锣打鼓的送了回去。

而周思敏那边,皇帝却想等太子理好了内宫,上了早朝后再订下赏赐。

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太子又问起那被敲响的丧钟要怎么处理。皇帝想了一会儿之后,便让太子宣召,说先前有刺客进宫放火,将皇帝和诸位皇子都烧成了重伤。拖了这么多天,皇帝和太子伤势大好。齐王和赵王却不治身亡。又加上太子妃流掉了皇家的第一个曾孙,皇帝在悲痛之下才命人敲了七下丧钟。如今刺客已经被抓。一干党羽也正在缉拿之中,百姓们不必惊慌。

这便将谋逆宫变的事情给掩了过去。虽然皇帝也知dào

,这种说辞只能糊弄一下老百姓,稍微读了点书明了事理的人都不会相信。但是逼宫谋反毕竟是皇家丑事,他不扯上一块遮羞布遮一遮,那么不管是他还是别人都不会觉得舒服。

哪怕这块遮羞布很薄很透明,却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反正在皇家的谱牒上,赵王和齐王这两人的名字都被涂黑了。史官那边也是据实见事情的经过给记了下来。从此这两人都将被宗室遗弃,哪怕以后再有人假托这两人之名造反。皇室也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

将宫里的事情全都布置给太子后,皇帝这才微微喘了一口气。这会儿皇城内还没清理干净,自然不能宣召大臣进宫议政。但是明日一早的早朝,他却不得不去。

所以他这会儿得好好养养精神,也免得在明日的朝会上被人抬着走下去。

皇帝那边是歇下了,可怜的太子却是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将皇帝的解释往外面的宫墙上一贴,不多时,皇城外那些时刻关注着宫内动静的大臣们便全都知dào

了。即便家里没有如周思敏这样亲身经lì

过的亲戚解惑,但是众人还是凭着一些猜测和推断将真相还原了个七八层。再加上不日后就被清算出宫的侍卫当中。总有那么几个嘴不紧要发泄要抱怨的,因此没过多久,这场宫变的原本经过就被好事者们全盘挖掘了出来。

不过皇城外头,最先知dào

内情的还要数周家和郁家。

“你这丫头!胆子忒大!”

郁家主屋的小套间里。老爷子坐在上首,提心吊胆的听着周思敏在宫中的经lì

。虽然知dào

周思敏好端端坐在这里,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骂了她一句:“幸亏你运气好。全身而退了。若是运气不好……”

他想说万一她杀了冯锦年时,外面又跳出来一堆刺客。又或者在寿安宫前,没有遇到她姐夫。被那侍卫给带走……

老爷子摇摇头,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呢!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怕呢!不会不会,他这外孙女,且不说旁的,就说这命格,却是极好的。虽然幼时失母,但后又偶遇名师;虽然家世不显,却又得贵人亲眼。

哪怕别人都倒霉了,他这外孙女都不会倒霉的!

一旁的周思文也是又惊又怒。他在家里时,听到的经过只是周思敏的简单讲述,自然不及周思敏现在这样讲的详详细细的来的凶险。

“以后切不可随便冒险了!”他舍不得责骂她,便只能语带哀求的对她说道。

周思敏自然点头同意。

郁嘉善看到了,便极其羡慕。有这样一个得力的妹子,周思文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不同于郁家的其他人,郁嘉善性格十分开朗,外放归来后又于开朗中添了一番机敏灵活。他对于仕途是十分在意的,这一点就比他父亲及叔叔要强上许多。最重yào

的是,他并不认为周思文靠着妹妹而走到今天这个地位,有什么难堪的。在他心里,家里人有捷径给你,你不走,却偏偏要去走那什么小道,这种行为简直蠢透了。

“表弟,高升了可千万要记得提携表哥啊。”他笑眯眯说道:“还有表妹,在王爷和圣上面前,可千万要多提一提你表哥我的名字哦。”

若是领头老大记不住你,不认识你,你就是在底下累死操心死也没人会记得你。可若是皇帝对你有好印象,那么接下来无论你做了什么好事皇帝都会注意到的。

只因为他跟你熟。

周思敏红着脸点了点头。

“既然圣上和太子性命无虞,那今日这丧钟敲的就有些奇怪了。”郁老爷子摸了摸胡须,意味深长的说道:“断断续续的敲了七下……”

他心里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想,却又觉得不好说出来。在几个孩子脸上环顾了一圈,见到除了周思敏,其他三人都在思考,他便有些好奇的问道:“思敏,难道你就不好奇么?”

周思敏抬起头,疑惑的问道:“好奇什么?也许是有人敲错了吧。”

既然不是丧钟,就只能是旁人敲错了。既然是敲错了,那又有什么好去深想的呢。

郁老爷子想了想,不禁失笑出声:是啊,对于正确的答案,众人若有什么不理解自然要去详细研究;可对于错误的答案,谁还会那么傻去研究它为什么错了?

他真是老了,思想竟僵化至此了。

郁嘉善几个也是一脸的醒悟,也觉得纠结与这个事情很是浪费时间。

“管那丧钟怎么就错了呢,只要王爷进了宫,赵王肯定要被围困在当中!”郁嘉善揉了揉太阳穴:“他做出这种犯上作乱的谋逆之事,死不足惜。只是千万别连累旁人就是。”

对于李延年的实力,郁嘉善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感。哪怕那日在大街上李延年救下他们时,身后只跟了两三百的军士,他也从没觉得李延年会输。

“表哥说的连累别人,是不是指连累了王家?”周思敏谨慎的问道:“表哥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若是郁嘉善也成了谋逆者的同党,那她还真不知dào

该怎么营救对方了。

“这怎么可能!”郁嘉善一听,连忙摆手说道:“我怎么能参与谋乱啊!”

他虽然醉心仕途,但是三观很正,从不做违反底线的事情啊。再说了,郁家这么忙乱,他哪有空去谋反啊!没在半道上差点给人杀了那是他运气好。

转头看了看周思敏那小心翼翼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臭丫头!难不成他在对方心里人品就那么差么!

“若圣上真的迁怒了王家,怎么办?”郁嘉言在京中待得时间长,跟王家关系也不错。若王家真的参与了谋逆,会不会迁怒母亲姑且不说,就说王含明和王含珠两人,却是怎么也逃不掉的了。

他比郁嘉善重感情,总觉得若是王家有难了,他根本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种事情,圣上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郁老爷子看了两个孙子一眼,知dào

他们是在为王家担心,便敲打了他们几句:“好男儿立于天地间,就该分清天地君亲师的顺序。这个道理连思敏都懂,你们会不明白?”

先尊天地,再忠君王,最后才是亲人和师长。

郁嘉善和郁嘉言全都站起身低头表示受教。

“不过王家那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郁老爷子脸色稍缓,又慢慢说道:“含珠已经及笄了,但是含明那边却还没过十五呢。”

他说的十分含蓄,但是郁嘉善和郁嘉言却是立kè

就懂了。若是王青鸿没有作的太过,量刑时王含明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只可惜王含珠没有早些出嫁,若她成了出嫁女,这小命也就能保下来了。

“也许王家和赵王谋反这事并无多少关系呢?”郁老爷子又道:“只希望是我们杞人忧天了才是。”

不过报丧人应该早就到过王家了吧。可是直到现在为止,王家都没一个人过来。郁老爷子本能的就觉得不好。

他想了想便对郁嘉善道:“你一会儿再去前院看看,若是你舅舅还没来的话,你就亲自去王家看一看。别进人家的门,只消跟门子打听一下就行了。”

带着孝的人登门,人家会觉得晦气呢。

郁嘉善认真的应了下来。

郁老爷子便又去叮嘱郁嘉言:“你母亲刚刚生产,这事先不要跟她说。若没事更好,有事的话,也要等她养好了身子,徐徐告知……”

郁嘉言也沉重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交代

郁嘉善听从祖父的话到前院去看了看,果然没见到王家来人。他又让管家到门口查了查来往客人的名单,又发xiàn

王家竟连奠仪都没送来。

这不正常。

他当下也不多想,直接就出了门朝着燕归坊王家打马行了过去。

王家的宅院外头被穿甲带枪的岭南士兵围了一圈,远远望去竟是乌压压一片。郁嘉善面色微沉,下了马极其镇定的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什么人!”

郁嘉善一靠近,那些士兵便将雪亮的枪头对准了他。

“我是来报丧。”郁嘉善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敢问各位义士,这家主人可还在里面?”

从看到这些士兵起,他的心便咻的一下子沉了下去。王家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不会被人围堵成这个样子。

“你这亲戚当的可真有意思,连里面的人早就跑了都不知dào

?”那些士兵语气很冲,显然对郁嘉善是王家的亲戚这件事很是不满。

郁嘉善碰了一鼻子灰,便也不再多问,转身就上了马往郁家赶去。等回了家,他第一时间就将王家周围的情况告知了郁老爷子。

郁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事你就别插手了。”

看来王家还真是参与了谋乱。否则就不会跟冯家人一样,一见势头不对就偷偷逃跑了。

郁嘉善自然是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心里免不了就对这个亲舅舅有些膈应。他竟然真的参与了谋乱!而且还偷偷逃跑了!他就不怕圣上一个不高兴,迁怒到他的母亲身上吗?毕竟在这京城里头。除了宫里的淑妃,也就是他的母亲是王家人了。

和郁老爷子一样。郁嘉善也将那些士兵当成了皇帝的私兵,所以才会推测出王青鸿也参与了谋反。

郁家这边放qì

了对王家的拯救。那边王青鸿却是站在自己已然闭眼离世的母亲身边对着一双儿女交代道:“含珠,父亲原本是想将你留给李进简那小子做王妃的,却没想到被冯锦曦那个贱妇连累了你的名声……”

他这个人或许有些大才,但是对后院从来也不关注,并且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女人。先前的两任妻子性情还好,内宅后院都管的妥妥帖帖的。到了冯锦曦这里,却让他吃了个大亏。娶回来接连让他丢脸不说,还使了那阴毒的手段害死了他娘。

王含明这时便抬了头,双眸中盛满了愤nù

的火焰:“父亲。那毒妇害死了祖母!她必然不得好死!”

祖母是怎么病的,王家人根本没打算为冯锦曦遮掩。所以王含明便也知dào

是冯锦曦暗暗毒害了韩氏。

而这事一出,也不知dào

多少贵妇人将昔日从冯锦曦那里得来的花草全给扔了。

王含珠也是含着眼泪不停点头。

王青鸿冷笑了两声:“你们不必愤nù

。她早就被父亲处置了。也多亏了她,否则你姐姐这会儿也得被那个蠢货给拖累死了。”

那个蠢货指的自然是赵王李进简。因为首阳王府的刻意放水,王青鸿放出去的探子他们一个都没动,总算是让对方清楚知晓了皇城里的变故。

王含珠听了心绪未动,只是默默的低了头。她的年纪比李进简要大,原本就不怎么中意这婚事。

“父亲是担心王家会受到他的连累?”王含明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平日里表现的有些纨绔。但是也不是个二愣子。这会儿见王青鸿没有着急去安葬祖母,却将下人们都遣退了跟他们交代起事情来了,心里便本能的有些不安。

“其实没事的。”他便开口安慰起王青鸿来:“若圣上真要处罚我们,早就该派了侍卫过来了。”

快到中午时开的宫门。到现在夕阳西下,都快天黑了也没见有人来抓他们啊。

王青鸿听了,不由愣了一下。因为在他眼中。儿子一直都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如今见他这般聪慧,一时间也不知dào

是欣慰还是后悔。

他真是昏了头。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错处,反而忽视了最该重视的子孙的教育。

“赵王的事情。牵扯不到王家身上。”他摸了摸王含明的头,柔声道:“父亲只是想你祖母这一走,你和你姐姐又要被耽搁三年,心里不太好受罢了!”

只是他一听说皇宫外面守的是岭南的士兵时,就已然知dào

自己逃不掉了。他是真没想到,首阳王府居然那么重视周孝南,竟会为了对方动用了那么多士兵。

王含明狐疑的看了看王青鸿,见对方神色平静,心里便也放了心。

“郁家也有丧事,你姑姑又刚生了,所以你们肯定要去一趟的。”王青鸿见小儿子的脸上没了怀疑之色,便又道:“父亲这边原本也是要去的。但是你祖母也去了,父亲得给她老人家守灵。”

其实王含明作为孙子也要守灵的。郁家那边只要派人送些奠仪过去就行了。只是王含明哪里知dào

丧事应该怎么办呢,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父亲,您放心。我和姐姐会替你磕头的。”

又不是郁老爷子和仓氏去世,他要磕什么头……

王青鸿笑了笑,没有指出对方的口误,只是又道:“王家的宅子已经被那个贱妇给糟蹋了,你们就算回到京城也不要回去住。不仅是那宅子,就是那附近你们也不要去。”

免得见了那群士兵被吓到。

见到一双儿女都乖巧的点了点头,他才又从房间的暗格里找出了两个盒子,两人一人一个的递了过去,然后道:“你姑姑那里客人多,你们在郁家住个一两日还行,时间长了总有些不美。不若自己拿主意再去买个新宅子住下。”

王含珠听了,顿时就有些吃惊:“爹爹。我们不用回来给祖母守孝吗?怎么还要在郁家长住?”

她有些不安,瞪大了眼睛想要王青鸿解释一下。

王青鸿嗯了一声。然后道:“你们自然要回来给祖母守孝的,是父亲想差了。不过这两个盒子原本就是你们祖母传给你们的。你们就留下权当做个念想……好啦。别哭了。你们先在这里给祖母磕几个头守上一会儿,待爹爹去写封信来。”

他慢慢的走到书桌前,看着窗外那轮如血的残阳,心里一紧,便取了笔墨写了一封信。

再转过身,便见到王含明和王含珠都乖乖的跪在床榻前一动也没动,他鼻子一酸,差点就滚下泪来。暗暗平复了一下情绪,他走到两人身边。将那封信递给了王含明。

“父亲不能去郁家吊唁,便只能拜托你们了。”他面色郑重的说道:“见到你姑姑,要好生安慰她,让她节哀顺变。不过她现在正在月子里,只怕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你们祖母去世的事实。所以那封信,就交给你姑父吧。”

他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着两人的眉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别哭了。太阳就要落山了,你们快些走吧。”

走的晚了,城门可就要关了。

两人又哀哀哭了一会儿,这才出了房间。一到外厅。就有奴仆将赶制好的孝服给几个主子穿上了。

王青鸿叫来了送王含明和王含珠进京的家丁,细细敲打了一番后才将他们给送上了马车。

然后他脚步一转,沉声道:“告sù

你们的主子。令郎就住在这个庄子上。我儿平安后,我会将他送到门口的。”

隐在暗处的人顿时就一喜。主子这步棋还真是走对了。这姓王的原本多镇定啊,也就是听到那反王被抓后才坐不住了。

王家的下人们却面面相觑。不知dào

主子自言自语的是在跟谁说话。

王青鸿冷哼了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东屋的两口棺材都抬过来。”

众人一听,便以为对方是要从这两口棺材里选一口给老太太当寿材,当即就四散着下去安排了。

王青鸿抬头望了望天,然后便慢慢进了庄子。屋里头老嬷嬷们正在给韩氏梳洗穿衣。他等了一会儿,觉得天色越发暗了,才转到自己屋里也换了一声干净的衣裳出来。

而那边厢,听到消息的周文和也正正好到了王家庄园的门口,粗鲁的推开了几个上前问候的仆人,大跨步走了进来。

“姓王的!你把我儿子藏在哪里了!”他在院子里吼了一声,见到所有仆人都朝着其中一间屋子看去,便三两步就冲了过去,一把踹开了那间屋子的大门。

王青鸿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又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缓缓道:“世子爷比在下想象的还要能忍。”

周文和一看到对方,眼睛就忍不住发红:“别废话!本世子只是不屑对你那两个小崽子动手。否则你以为他们还能活到今日?”

找了三年的孩子,都把他找出阴影来了。但凡是见到和周孝南差不多大的孩子,他都会心软。

王青鸿听了,却是嗤笑了一声:“想不到首阳王府还出了个宽厚人呢。”

当年众多世家南奔,在首阳王府所在的岭南城外跪了好几天,首阳王都没肯开门。如今对着仇人的儿女,反而心软了?

“你就别唧唧歪歪的了。”周文和却不想和对方啰嗦,只是斜眼看着他道:“你若不把孝南交出来,我就将你儿子剁碎了去喂狗。把你女儿扔到军营里去当军妓!”

就算他不忍心,老头子却不是个良善人。王家的两个崽子不落在他手里还好,一旦落在了老爷子手里,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密道

王青鸿瞳孔微微缩了一缩,转过头看了看已经落山的太阳,突然神情就变得有些沮丧起来:“我们买到令郎时,并不知dào

他的身份。当做普通的小厮调教了一段时间后,被冯家发xiàn

了一点线索,就上门威胁我。”

他停了停,又道:“我原本是想要杀了令郎一了百了的。但最后还是心软只将他毒哑了养在了家中。”

反正冯家也已经逃了,这一盆污水不泼他们身上又要往哪泼?

周文和听了,额头青筋暴起,往前大跨了一步,一把就揪起了王青鸿的衣领气愤的吼道:“冯家既有了线索,你为何不顺势将孝南交给他们?就因为你和冯家有仇隙,你不想他们得了功劳,所以就调头对一个小孩子下了毒手?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这么愚蠢?如果你当时把孝南送到首阳王府去,哪怕是看在你们收留了孝南的份上,我们首阳王府也不可能再为难你们!”

王青鸿早已将生事置之度外,见到周文和大怒,却也不怕,只是轻笑着对他道:“易地而处,你们首阳王府只会比我做的更绝。我到底是嫩了些,才会留下了令郎这个祸患!”

他要是早一点看清李进简的品性,就不会为了对方而将这祸害留下了。没将那祸害留下,他今日也不会被重兵围困,以至于插翅也难飞了!

“啪”的一声脆响。周文和被激怒了,狠狠就抽了王青鸿一个巴掌。

“你这畜牲!”他已经失控,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一刀结果了对方:“快把孝南给我交出来!”

王青鸿被他抽的脑子都晕了。嗡嗡嗡的耳鸣声一直环绕左右。他笑了笑,抬起手臂擦干了嘴角的血渍。然后道:“只要你发个誓,永远也不会动含珠和含明。我就把令郎交给你。”

他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异想天开的觉得首阳王府能放了他一家,所以才拼了命的想要保下那一双儿女。

“我原本就无意与那两个小崽子为难!”周文和看到王青鸿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刺眼无比,恶狠狠将对方往地上一扔,然后道:“但也要你没为难过孝南才是。不见到他活的好好的,我就亲自去宰了那两个兔崽子。”

他总算是看出来了。这王青鸿与他一样,都是一心在为了孩子着想。而一个父亲会有什么样的心思,他王青鸿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或者是留着他们的小命。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的糟践下去。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恶毒的说道:“父债子偿,你做下的恶,落在你子女的身上也是应该!”

王青鸿听了,便慢慢从地上又站了起来。他的衣袖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点,衣领处更是被揪的皱巴巴的全是折痕。长这么大他还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呢!

“这一切都是我做下的,与我的儿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倔強的朝着周文和道:“我从没有主动的想要为难过他,现在也只能保证令郎还活着而已。但你若不肯发誓,他还能不能活命就不得而知了。”

他见周文和又要恼怒。便接着说道:“你再打我也没用的。我原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王家庄。不信你看……”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双手伸到了周文和的面前,微微笑着说道:“我已经服用了毒药。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所以,即使你想抓了我去用那酷刑逼迫,我也顶多受那半个时辰的苦楚……不。或许半个时辰都没有……”

周文和听了,真是又惊又怒。他一把就抓过了王青鸿的双手,见到对方指尖全是乌青之色。顿时就全信了。

“混蛋!你就不怕我会报复到你儿子身上吗?”他气急败坏的吼道。

“怕啊。就是因为怕所以才要你发誓的啊。”王青鸿表情淡淡的说道:“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全都做了。若是你不肯发誓,他们死的也不冤。反正在这之前。你儿子就先死了。”

“你!”周文和抖着指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真被李延年给料中了!不把王青鸿逼到一无所有。对方还真不会松口。到了现在还拿捏着他,周文和只觉得无比憋屈!无比窝火!

“想明白了吧?”王青鸿又道:“想明白了就跟着我发誓吧……”

他的头脑有些昏沉起来,暗想那毒药只怕已经起效了。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脑子清醒了一些。

“我母亲最信佛祖,咱们今日就在这佛祖面前发誓吧。”他说着就往一旁的案桌走了过去,然后指了指那案桌边摆放的蒲团,对周文和道:“你就跪在这里吧。”

周文和抬起头,淡淡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对方指定的地方,双膝一软就朝着那佛像跪了下去。随行跟来的侍从看着倒是比他们的主子还要愤nù

些,那恶狠狠瞪着王青鸿的样子,就好似恨不能一口就将其给吞了。

王青鸿却毫不在乎,见周文和跪下了,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周文和今日在佛祖面前发誓,若能在半个时辰后接回周孝南,则承认与王家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首阳王府不得再以任何目的、任何人去报复陷害王含珠及王含明。若违此誓,周家必要断子绝孙,堕落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后,他便又转了头看着周文和,示意对方再重复一遍。

周文和唇齿都抖了起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周文和今日在佛祖面前发誓,若能在半个时辰后接回周孝南且他还健健康康的活着,则承认与王家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首阳王府不得再以任何目的、任何人去报复陷害王含珠及王含明。若违此誓,周家必要断子绝孙,堕落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到底还是又添了一句,以保证王青鸿占不到任何便宜。

王青鸿眉目微挑:“健健康康的活着?他早就哑了,谈何健康?世子爷是不是不想再见到儿子了?”

在他面前耍这文字上的小花样,还真把他当傻子了不成。

周文和顿了顿,便又转头将那誓言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将那健健康康四个字给去了,承诺了只要周孝南还活着,他就不去为难王含明及王含珠。

王青鸿这才满yì

了。

“你起来吧。”他道:“你儿子就在这屋里呢。”

周文和一听,顿时就激动起来。他连忙起身在屋里四处找寻起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侍卫们也是上蹿下跳,没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王青鸿没有理会这些人的骚动。他先是上前恭敬的给佛祖上了几柱香,道了声得罪后才走到案桌前将那供奉的佛祖小像微微转动了一圈。

然后便听到吧嗒一声轻响。

周文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一转头却看到王青鸿将那坐垫给掀了起来。他眼睛一亮,便急匆匆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王青鸿双手微微一用力,蒲团下的一大块青砖便被他扣了出来。

一个狭小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通道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周文和想也不想就要下去。

“世子爷,您不能下去!”他的侍从们却是不肯,纷纷出手将他拦在了上面:“当心对方使诈!”

万一下面有什么会夺人性命的机关呢?小少爷已经出事好几年了,若是世子爷再折在这里,岭南可就要大乱了。

“那你们快点滚下去救人啊!孝南在里面呢!”周文和被手下缠住没法动弹,便吼道:“我不下去,就在这上面看着总行了吧!”

首阳王府的侍从们见周文和终于不再嚷着要下去,这才放下心来,选了好几个武功高强又机灵善变的人放了下去。那密道口不大,伸了脖子进去看时,只能看到几豆微弱的烛火。

“小少爷?”领头的那个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小少爷您在不在?我们是首阳王府的人,我们来救您来了。”

密道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过耳边却传来了周文和暴躁的怒吼:“你蠢啊!孝南他早就被人毒哑了!哪里能应你!快点进去找人要紧!”

侍从们被骂的没了脾气,这才陆陆续续的下了台阶,迎着那豆微弱的烛火走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底下就传来了那侍从惊喜的声音:“世子爷!找到啦!找到小少爷啦!”

周文和一听,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下子就甩开了拖着他的侍从,趴在了地上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

“真的是孝南吗?他是不是好好的活着呢?”他忍不住问道。

这一次,侍从却没有立kè

回答他。直到快把人背到通道口了,那人才忧心忡忡的回道:“世子爷,快去让大夫过来吧。小少爷他昏倒啦!”

昏倒了?

周文和一听,顿时更加心急,转头就要找王青鸿算账,却是在转头时,不见了王青鸿的踪影。

“那畜牲呢!”周思文叫道:“难不成他还想趁极逃走吗?”

就算那人吃了毒药,他也容不得对方骗他!

“世子爷,没走!那姓王的没走!”见到周文和发火了,身边伺候的人连忙上前说道:“王家老夫人西去了。他是去那边屋给韩氏守孝去了。”

周文和听了,当即就冷笑了一声,正要再派人过去盯着,却听身后一阵悉索的响动。他背上僵了一僵,然后才慢慢的转过身。(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托付

七八个侍从一个接一个的从那密道里爬了出来,最前面的那个手里抱着个孩子。孩子很瘦,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有些脏乱,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侍从的手臂里,就那么四肢垂挂着,脑袋也耷拉着被人抱到了周文和的面前。

只一眼,他就认出对方正是他苦苦找寻了三年的周孝南。

“去……去找大夫过来……”

周文和声音哽咽的吩咐着,然后双手一伸就将那孩子接了过来。

一股馊味扑面而来。

但是周文和丝毫也不嫌弃,反而将对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脸贴着脸的哭着叫道:“孝南……爹爹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

对方还活着,这温热的肌肤,绵延的呼吸,全都显示对方还好好的活着。

“世子爷……小少爷十有八九是被饿昏了。”那些侍从里有那胆大的上前劝道:“属下在下面看到了好几个碗,全是空的。只有一桶水还剩了一点儿。”

可怜见的,被人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吃喝都不管……

怪不得他们顺着厨房这条线追出去时什么也查不到。

周文和听了,便探手摸了摸周孝南的肚子,果然瘪瘪的。

“先去弄一碗桂花糖水来,然后再让厨娘熬些米汤备着。”他都不知dào

该怎么心疼,只是忍着心酸对手下吩咐道:“再烧些热水,给孝南擦洗干净……”

这些事情不用他说,底下人早就做好了。就算这里不是自家的庄子。但是王家的厨房在哪,他们比王家人自己都清楚。

没过一会儿。就有那粗手粗脚的侍从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糖水进来。

周文和将周孝南抱在怀里坐在了桌边,然后一手揽着他。一手拿汤匙,将那散发着浓浓香气的糖水往周孝南的嘴里送。

周孝南乖得很,也是饿的狠了,汤匙刚一碰到唇瓣,他就本能的张了口咬住了。

“别咬别咬……”周文和心酸的很,却还是柔声劝道:“还多着呢,爹爹喂你啊。”

好不容易将汤匙夺了回来,接着又喂又咬又劝。

一碗糖水,吃了小半天。

“能吃就没事……”周文和抹了抹眼泪。将周孝南交给了手下:“给他擦干净了送回庄子,送到夫人身边去。”

是死是活都要给妻子一个交待,也免得她日日夜夜的自责。

更何况人还没死。

“世子爷……”那侍从接了孩子,愣愣问道:“您不跟着回去吗?”

周文和冷笑了一声,全身上下裹满了彻骨的寒气:“仇人还没死,我回去干什么!”

总要先料理了那狗贼再说!管他是不是服了毒,不先吃他一剑怎么对得起孝南这些年受的苦!

说完便离开了屋子,走到院子里逮住了王家的一个下人问道:“你家老爷呢?”

还没等那下人开口回答呢,便听内院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走水啦!”

周文和转头一看。便见到从东南方向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红来。奴仆们四散而逃,慌慌张张的根本就没个头脑,只知dào

胡乱喊叫,根本就不知dào

取水去救火。被他逮住的那个下人也趁机逃了。只留下周文和愣愣站在原地,一点点看着那隐隐约约的红色慢慢扩大,直到成了一片汪洋的火海。直到有侍从将他从前院拖走。

“哈哈哈!王青鸿!王青鸿!”他又笑又哭,只觉得自己无比窝囊。

他到底没能亲手杀了王青鸿。父亲说的对。他的妇人之仁总一天会害了自己、害了身边的亲人!

王家的庄园被大火焚毁的时候,王含明和王含珠却刚刚到达郁家。都是带孝之人。也谈不上晦气与不晦气,两人被管家直接领到了内室。

郁家除了一些近亲,其他客人都回去了。院里院外到处都是飘飞的白幡,两人看了免不了触景生情就想起了韩氏。因此郁嘉善一进门就看到了抱着哭在一处的王含明和王含珠。

“含明,含珠。”郁正身是两人的姑父,也是长辈,见状免不了要上前宽慰一下两人:“节哀顺变。”

韩氏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那些缺医少药的普通人家,也算是长寿之人了。然而在他们这些精心保养着的人家里头,活个七八十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更兼之两个孩子自幼丧母,从小就养在韩氏身边的,对自己的祖母感情自是深厚……

这么伤心,也是自然。

“姑父……”王含明平日里见到郁正身,总免不了要被对方说教一番。所以他对这个姑父十分敬畏。见到对方进了门,他便立kè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好了等着对方训他。

不过郁正身却没有训他,反而态度和蔼的摸了摸他的头。

王含珠也上前给几人行了礼,然后便由郁嘉琪拉到旁边的内室说话去了。

花厅里就剩下王含明以及郁家长房的几个男人。

“这是父亲写来的信。”王含明恭恭敬敬的将信封递给了郁正身,然后道:“父亲说他要料理祖母的丧事,不能来吊唁,实在是有些抱歉。他还说姑姑正在做月子,祖母去世的事情还请姑父斟酌告知。”

说完,他忍不住就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他不止一个姑母呢?宫里那个淑妃娘娘,父亲怎么没有交代怎么去报信?

也许父亲还安排了其他人去报丧?

郁正身不知dào

皇宫里发生的事,郁嘉善却是知dào

的。他细细打量了王含明一眼,然后道:“怪不得我上午去燕归坊没找到你们。原来你们早就搬去庄子上住了?”

不是逃走?那外祖母重病这么大的事,王家怎么一点消息也没透给他们?

郁嘉言对韩氏也是有些感情的,闻言便有些埋怨的说道:“外祖母病了,你们也不曾差个人来告知一声……若是早些知dào

……”

他停了一下,说不下去了。就算是早知dào

了,他也没法去见韩氏最后一面的。郁家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母亲又刚刚生产,他哪里还顾得上外祖家。

而且那时候祖父还怀疑舅舅参与了谋反,是无论如何也不准他和王家搅合在一起的吧。

王含明听了,顿时又委屈又难过,愤nù

的说道:“表哥,不是我们不告sù

你们。而是我们也搬的很急啊。那毒妇在祖母的院子里种满了有毒的花草,我们哪里还敢住下去,自然是立kè

就搬走了!原本以为离开了那院子,祖母的病情会慢慢转好的,哪里知dào

她会去的这么急……”

冯锦曦,冯锦曦!那个毒妇!贱人!他只恨自己太小,没有亲手替祖母报仇。

郁嘉善和郁嘉言一听,顿时都吃了一惊。

“你说外祖母是被人害死的?”郁嘉言气的浑身发抖,抓着王含明的肩膀问道:“是那个姓冯的?对不对?”

被骂为毒妇,又擅弄花草的人,除了冯锦曦还有谁。

即便郁嘉言此时捏着王含明的肩膀,将他的肩膀捏的生疼,他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对方和自己是一个阵营的。

他用力点了点头:“就是她!她怨恨我祖母将她关到祠堂,便想了这样毒辣的计策去对付她!”

她自己淫贱,祖母没让父亲休了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可她居然因此而怨恨起祖母来!真是贱妇!该千刀万剐的贱妇!

“这毒妇!真应该千刀万剐!”郁嘉言平日里都温温和和的,这会儿却露出一副凶相,叫人看着就觉得诡异。

郁嘉善也觉得冯锦曦毒辣,韩氏死的冤屈,便忍不住走上前在两个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冯家犯上作乱,圣上已经下旨要夷冯家三族了……”

也算是给韩氏报了仇吧。

站在他们身边的郁正身见王含明有自己的儿子安慰着,便也不上前多说什么了。他拆开了手里的信封,将王青鸿写给自己的信平展了开来。信的开头很平淡,就是问候了一下两家人的情况,又给郁正身道了歉。但是中间的内容却看的郁正身差点将这封信给扔出去。王青鸿没有说周家的事情,只说自己参与了谋反,怕两个孩子保不住,所以请郁正身代为照看……

他已经猜出了皇帝的心思,无非是将王家送给周家,任对方处置罢了。但是他既然能得到周文和的承诺,一双儿女的性命至少是保住了。可他也担心王含明会将自己的死算在周家头上,自动往那罗网里投。

因此他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让王含明恨上他,然后在郁家的照料下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反正他说的全是事实。只是如果没有周家,他早就逃走了。什么流疆,寰岛又或是姜桐,天下这么大,总有天舟管不到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郁正身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感情的人,看到王青鸿承认自己参与了谋反时,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不停的说道:“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做!”

说到最后,竟觉得那薄薄的一张纸有千斤重,他根本就捏不住。

郁嘉善见郁正身失态,心里一沉,便上前接了那封信,然后细细看起来。他毕竟有过心理准bèi

,看了信后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失态到郁正身那样的地步。可是这封信的最后一段,却让他几乎有了将这张纸撕个粉碎的冲动。

原来王青鸿在信的末尾还说了个请求,那就是让郁嘉善娶了王含珠。(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指点

“舅舅怎么可以这样!”看完信,郁嘉善忍不住就朝着王含明问了一句:“他做的这些事你都不知dào

吗!”

那种质问的态度,愤nù

的语气,让王含明一下子就呆住了。

父亲在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竟让姑父和表哥气成这样。

他脑子一热,上前就从郁嘉善手上夺了那封信。迅速的看了一遍,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做什么不好,偏要去谋反!王含明也气愤起来,抬手就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然后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就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含明!”郁嘉言虽然不知dào

信上写了什么,但是直觉就知dào

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急忙就冲了出去。

郁嘉善见了,也没多说什么。外面有下人们看着,王含明不会有事。但是他却惹了个大麻烦!

他郑重的说道:“父亲,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必须立kè

告知祖父!”

郁正身没什么主意,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

内室的王含珠听了,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抬起红肿的双眼,不安的问道:“嘉琪,也不知dào

含明怎么了?怎么能对姑父和表哥们大喊大叫呢。太失礼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像是争吵?仔细再听又觉得不像。她们所在的内室虽然安静,却也没办法将外面的声音都听了去。

郁嘉琪摇摇头,用力握了握王含珠的手。宽慰她道:“没事的。表弟只是太伤心了,遇到了哥哥们那样的同龄人后。就想着发泄倾诉一下罢了。”

她停了停,又道:“就像我和你一样。”

郁嘉琪的声音很温柔。就是嗓子有些沙哑了。

“嗯。”王含珠听了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心事,她在长辈面前不好说,在朋友面前不便说,对郁嘉琪这个表妹却是全无负担,什么都能说。

弟弟也是一样的吧!

若是这样的话,发泄出来了也是好事呢。

“表妹,我也要跟你发泄发泄。”她想了想,不由又红了眼,然后愤愤道:“就是我那狠毒的后母。她虽然死了,但是却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可恨死她了……”

内室里,王含珠和王含明又说了起来。外堂中,几个男人却全都不见了。郁正身和郁嘉善两父子默默的出了门走到院子里时,却依然能听到王含明惊怒的叫喊声:“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是坏人!他做了坏人!”

郁嘉善听了,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舅舅在表弟心目中一直都是端方正直的君子,这样的人居然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为俗世所不容的事情。对表弟的打击可真够大的了。

不过,他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反而走的更快了些。

到了主院,虽然下人们说郁老爷子已经歇下了。郁正身却依旧让他们去叫醒了对方。不一会儿,里面传话让两人进去。

主院的小套间里,郁老爷子正披衣躺在床上。因为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又受了伤,所以他与仓氏并不住在一起。因此郁正身和郁嘉善进屋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父亲……”郁正身一进门就忍不住跪了老爷子的床边,哽咽的说道:“孩儿有罪……”

郁嘉善也跟着跪了下来。

郁老爷子的双眼登时就眯了起来。沉声道:“起来说话。”

郁正身和郁嘉善这才站起了身,垂手站在郁老爷子的床前恭敬听训。

“你有什么罪?”郁老爷子瞄了一眼儿孙,见到郁正身眼睛都红了,顿时就有些心烦。他又看了看郁嘉善,见对方倒是镇定,便又道:“算了,算了,你闭嘴。让嘉善说。”

一个大男人,遇事就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呢。

郁正身一听,头垂的更低了。

郁嘉善便抬起头,沉声道:“祖父,父亲没什么罪,他只是害pà

郁家又要卷进谋乱的事情里去……”

说着便将王含明和王含珠登门的事情说了,又将王青鸿写来的信复述了一遍。虽然不算是一字不差,却也是说出了大概的意思。

“祖父,当日彩娘去时,孩儿在她灵堂前发了誓要给她守上五年不娶的。如今誓言犹记在心,孙儿可不敢忘记。”他没有点评谋乱的事情,只是对王青鸿做主搓和他和王含珠的亲事不满:“再有,含珠表妹才貌双全,如何能委身给孙儿做填房?这不是趁人之危么!”

彩娘是郁嘉善的原配,嫁进来一年就怀了孕,但是后来上香时不慎从山顶一路滚了下去,一尸两命。郁嘉善伤心欲绝,差点就自暴自弃了。后来还是郁老爷子找了路子,将人弄到了平西,在外面呆了三四年后,才让他将这心结慢慢打开了。如今他才回来半年,王青鸿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这叫他如何不气?

他又不是不知dào

,他那个舅舅留着王含珠原本是为了配皇子的。如今人不在了,才想起他。可他凭什么要接受!

再者,他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填房始终是比不上原配的,不仅在原配的牌位前要执妾礼,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和丈夫同葬一穴。若是王含珠知dào

了,只怕也不会同意吧。

郁老爷子点了点头:“这事你不必和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父母不同意,我也不会逼迫你的。不过要说年纪,含珠和嘉言倒是更合适一些。”

强扭的瓜不甜。他看王含珠和郁嘉言倒是更投契些,真要让郁家娶了王含珠,那也是嫡次孙娶。

嫡长孙娶回来的孙媳妇将来是要做宗妇的。可马虎不得。

郁正身一怔,老老实实的答yīng

下来:“孩儿会好好考lǜ

的。只是……”

他忧心不已:“只是她真的不会被连累吗?”

那可是谋逆啊!

怎么父亲和儿子都不提那谋反的大事。反而对一个女子的婚姻小事这般关注?郁正身心想:他们就不害pà

吗?想到这里,郁正身忍不住又看了看郁老爷子。见对方面色平静,一点慌乱也没透出来。他摇摇头,又看了看郁嘉善的脸,却见郁嘉善也一样的平静下来了。

就好像真zhèng

让对方担心的只是那件婚事。如今老爷子应下来说不会将王含珠嫁给对方后,对方居然马上就平静下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不会被连累的。”郁老爷子见大儿子迷惑,心里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解释道:“若皇上真要追究,在下旨追杀冯家的时候,就应该一起下旨了。到如今还没追究。就是真的不追究了。”

他原本还疑心王青鸿是因为谋乱而带着一双儿女逃了,现在见对方将子女又送了回来,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应该是谋乱,或者不只是谋乱。

但是这话不能对老大说。说了只会让对方胡思乱想。

是吗?郁正身听了,免不了就有些怀疑。

“既然不追究了,那他为什么要将两个孩子托付与我们呢?”他有些想不通:“还用了这样吓人的理由。”

皇上都不追究的谋反,算什么谋反呢?这世上还有皇帝说你没谋反,你却偏要承认自己谋反的人么?

王青鸿是傻了吧?郁正身心想。

“大概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圣上的事情,心有不安吧。”郁嘉善见父亲愁苦。便道:“他心里不安,便是圣上不追究,他也放不过自己。”

此言一出,郁正身顿时就明白了。

可郁老爷子却暗自冷笑道:王青鸿会不安?这原因也就是骗骗郁正身这样一根筋的人罢了。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转了转眼珠子。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暗暗又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什么原因,也只能等来日再看了。

“也只能是如此了。”郁正身却不仅相信了。还对郁嘉善吩咐道:“那我们明日去王家吊唁时好好劝劝你舅舅。”

郁嘉善点头同意。

“你有你的事,王家那边自有嘉善去操持。”郁老爷子听了却打断他道:“明日圣上开朝。嘉善不用去,你却不能缺席。”

婶娘去世。郁嘉善作为子侄辈要守三个月的丧,所以朝廷那里就无需去管了。郁正身是周言绣的同辈,却是不需yào

受到限制的。圣上开朝,他必须要去点卯。

郁正身依言应是,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还有,你媳妇那边,你准bèi

怎么说?”郁老爷子又问:“她才生产,最忌讳掉泪伤心。”

但是亲生母亲去世,作女儿的就是爬也要爬过去哭丧啊。

除非娘家犯了那大不是的过错。

“这……”郁正身有些为难,他觉得应该据实以告,但也怕妻子伤心之下一病不起……

“哎!”郁老爷子就知dào

老大是个没主意的,闻言也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指点他道:“你明日朝会后,求见一下圣上,问一问圣上的意思。”

“这关圣上什么事?”郁正身实在搞不懂郁老爷子怎么想的。

郁老爷子便又道:“淑妃也是王家女儿。”

圣上的意思就是郁家的意思。

“圣上准淑妃去哭拜韩氏,你就把实情告知王氏,让她一起去哭丧。”他慢慢说道:“圣上若不准,咱们就先瞒着吧。”

王家到底有没有谋反,还得看皇上的意思。王家若真是那不忠不孝之徒,郁家虽然会帮忙照顾其儿女,却不会再与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有其他牵扯。

顶多是在家里摆个牌位,等王氏出了月子再磕头祭拜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封赏

翌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郁正身就穿着官服往皇宫赶去了。

因为是大朝会,来往皇宫的官员便特别多。郁正身在大殿的后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规规矩矩的站好,然后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多久皇帝进了殿,他们又一起给皇帝行礼。

“众位爱卿免礼。”

失踪了好几日的皇帝脸色有些青白的斜靠在了龙椅上,平日里挺直了脊背端坐出的威严荡然无存。朝臣们再抬头看到皇帝时,只觉得对方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朕这次受伤颇重,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他看着底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感慨道:“若非首阳王世子借兵给贤王救驾,朕早就变成枯骨一具了……”

躺在祠堂里的那几天,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他想明白了很多事。然后便悲哀的发xiàn

,他才是这个世上最辛苦的人。当他还是个郡王的时候,他在北峭过得多么的自在和快乐啊。进京后,他却是从早到晚的被困在了深宫里,每日里有看不完的奏章,处理不完的事情。还有那各色各样装模作样的脸……

“圣上春秋鼎盛,力逾壮年,日子还长着呢……”

听听,皇帝有些恍然的笑起来。他都这副样子了,这些人还在违心的说他春秋鼎盛呢。

“朕的身体怎么样,朕很清楚。”他抬抬手,阻止了底下人的继xù

吹捧,沉声道:“太子也大了,朕这身子又破败不堪。勉强下去只会越发的耽误国事。”

他的目光从群臣身上一一扫过去,看着他们或是激动又或是不安的脸。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太子及李延年身上,心里一松。无比欢快的说道:“司天监选个日子吧。朕要禅位与太子。”

与其让他空耗着身子,倒不如早点让太子上手处理政务。反正有他在旁边看着,太子总不会太离谱,再过几年,等对方熟悉了,他也就自由了。

做个太上皇多好,可以含饴弄孙,可以出宫游玩。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谁也不能再拿国家大义来束缚他!

太子怔愣了一下。被身边人微微推了一下后才醒过神。他急忙跪地推辞道:“父皇,您身体总会养好的,怎么会耽误国事呢?儿臣,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

他是真的不想现在就继位的。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对于继位这件事,他很有些紧张。反正两个弟弟都不可能再威胁到他了,他还有什么好急的呢。

“请圣上收回成命!”

朝臣们也跟着劝,但是皇帝显然是铁了心要让太子继位的,没说一会儿就气上了。

“你们也看到朕这个样子了!”他突然举起自己的右手。眼睛都红了:“手废了,写字都写不了,还要怎么处理政事!总要继位的,现在继位跟朕死了之后继位又有什么不一样?你们就当朕已经死了吧!”

他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旁边的太监见状脸都白了,忙上前帮着他抚胸顺气。

众臣一看皇帝都气成这样了,便忙不迭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再和皇帝较真了。万一真把皇帝给气死了,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司天监的人便大喊道:“臣遵旨。”

太子也哭着磕了头:“儿臣领命。”

皇帝这才缓了缓脸色。暗想这法子还真好用。早知dào

这些朝臣这般不禁吓,他早前累死累活的当皇帝时。就该吓唬吓唬这些人的。

“还有一件事。”他笑了笑,对众人道:“这次朕与太子能顺利脱险,多亏了周家的好儿郎相救。若不是他,朕与太子早就被歹人给陷害了。众爱卿觉得这样的救驾之功该如何赏赐才好?”

若是说他和太子是周思敏救的,哪怕对方占了个忠字,却也怕那些酸儒攻击她的名声。毕竟她只是个女子。

底下的人都呵呵轻笑起来。这周家的郎君可真幸运啊,不仅救下了皇帝,就连太子也一并给救下来了。

“儿臣听闻周小郎君学业已成,现在正等着朝廷识人选才呢!”太子忙提议道:“如此忠君仁义之人,必要给其选一个好职位的。”

“听说是武荐入学的,不如封个大将军。”

“可赏个侯爵,封五百户。”

“其父母也可推恩加赏。”

周思文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利益冲突,群臣也就乐意配合着新老两代君王的心意给对方卖一个好去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在场跟周思文最亲近的郁正身反而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嘴。他只能看着别人讲,直到听到皇帝做了决断。不仅赏了周思文为开国侯的勋位,还加封了一个归德将军的武散官,最后又给了其父亲周言义一个飞骑尉的勋职,赏了张氏六品的安人诰命。

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怎么能将思文的亲人比作鸡犬呢……郁正身有些愧疚的低了头。只是再听到皇帝又说要赏赐周思敏一百零八抬嫁妆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妃的嫁妆最高就是一百零八抬。皇帝这么一赏,那岂不是说周家和郁家都没办法再给周思敏添妆了?

还有李延年的聘礼呢。

郁正身原以为这么厚的赏赐总该有朝臣跳出来反对的,却不料朝堂上众臣一片和乐,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指责皇帝的赏赐太厚。

赏赐父母,这是理所当然。怎么连兄弟姊妹也能得到恩惠呢。难道是因为思敏会成为贤王妃才这么宽容的吗?所以说这嫁妆不是看在思文的份上,而是圣上在为贤王爷做脸?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出个答案。直到太监都喊退朝了,他才惊觉自己还有事没做呢。

他要求见圣上。但是品级还不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紧走了两步。追上了李延年。

“王爷……”他叫道。

郁正身平日里很有些内向,跟朝臣也不怎么熟络。所以他一出口。就见旁边众人都射来了好奇的目光,似乎是想听听他有什么事要说。

郁正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见到李延年停住脚步,他便往前急走了几步。

“王爷,下官有事想要求见陛下……”他道。

求见陛下?

李延年疑惑道:“求见陛下的话,舅父只需去找内侍通传即可。”

找他干什么?他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都不知dào

延玉怎么样了,还要忙着到周家下聘,真的很忙。

“哦……”郁正身有些踌躇的说道:“下官不知该找哪位内侍……”

他平日都是和父兄及儿子一起上朝的,有什么事也都是他么帮着办了。又因为品级不高。他每月只要在大朝会时来一次就行了,哪有什么事情要去求见陛下啊。

“这样啊……”李延年暗暗叹了口气,转身道:“那舅父就随我来吧。”

郁正身连忙跟上。

留在原地的朝臣们却再一次议论起来。

“听到没,贤王叫郁书呆为舅父呢!”

“你都听到王爷叫他舅父了,还敢叫人家的诨名?哈哈,你胆子越发大了啊。”

“王爷怎么叫他舅父了呢?”

“你傻啦!那周家小娘子不正是那郁家的外孙女儿么。王爷随小娘子叫一声舅父怎么了!”

“你都叫人家小娘子了,就该知dào

她还没嫁人呢。没嫁人就叫的这么亲热了,看来王爷对这位准王妃很是满yì

啊。”

众人一边走一边议论,已经离开的郁正身及李延年自然是没听清的。他们此刻已经站在了皇帝的寝宫里了。

皇帝见到李延年后十分高兴。他这会儿正斜靠在龙床上指点着太子处理奏章呢。转眼又见到了跟着李延年一起拜见的郁正身。他脸上的笑容便缓了缓,淡淡说道:“郁爱卿急着见朕可有要事?”

昨天夜里,他就听说了王家的事情,也知dào

郁家收留了王青鸿的两个孩子。

“微臣求见陛下。是想问一件事。”郁正身不会拐弯抹角,听到皇帝问话,便直接回道:“王家的老夫人去了。淑妃娘娘可要出宫奔丧?”

皇帝听了,不由就愣了一下。淑妃早就被她打发到冷宫里了。还奔什么丧?

“她已经不是淑妃了。”皇帝淡淡的说道:“她伺候太后不力,被太后夺了淑妃的封号。现在正在冷宫里抄经念佛呢。”

一个罪奴。还想出宫?做梦!

郁正身一愣,这就是不愿放淑妃出宫了?

“还有,有人告发王光禄谋反,朕还没去查呢,他就畏罪自杀了。”皇帝厌恶的说道:“郁爱卿不知dào

吗?昨天晚上王光禄在郊外的庄子上放了一把火,把整个庄子都烧成了灰烬。你们要奔丧,只怕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谋反!

果然谋反了!

郁正身又惊又怒,气的身子都发抖了。畏罪自杀有什么用!还不是将这烂摊子丢给了别人。早知dào

对方竟起了这等心思,他就该日日到王家劝说对方回头的。

皇帝看到郁正身脸上表情青白交加,顿时就生出了一种痛快的感觉。王青鸿这么容易就死了,他还真是憋了一口气在心中的。如见气到了别人,他这口气便也消了。

“朕听说王光禄的一双儿女就住在贵府?”他似笑非笑的逗弄着郁正身道:“朕是不是该传他们过来问问,问问他们对王光禄谋反的事情知不知情。”

这是要追究王含明与王含珠的罪责?

郁正身顿时就被吓住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道:“圣上……他们一个已经与微臣的小儿子订了亲事,算不得王家人了;另一个不满十五,还是个稚龄小儿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祭拜

郁正身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极少和皇帝这么近距离的交谈过,心里自然紧张。更别谈他还要在这种情况下为一个谋逆的犯人求情保下他的子嗣了。

万一皇帝一个不如意,将他也算作了叛党……

郁正身忍不住就把身子往李延年的方向倾了倾。

室内微微有些静谧。

皇帝的目光在伏趴在地上的郁正身身上微微逗留了一下,突然道:“郁爱卿真是重情重义啊。”

他又瞟了瞟站在一旁的李延年,笑道:“十七郎觉得呢?”

皇帝用的是调笑的语气。就好像是说今天天气热不热,你有没有吃饭一样?

不过,李延年回答的时候却是十分的严肃和认真:“臣觉得郁司业说的很对。”

司业是郁正身的官职,若对方不这么喊一下,郁正身还真不知dào

李延年对他记得这么清楚呢。他以前每次见到李延年的时候,都觉得对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是这次若没有李延年在一旁站着,他想他是绝对说不出为那两个孩子求情的话的。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愧疚。人不可貌相,王爷分明是个热心肠,却被他一直误会着。

哎,他还是太庸俗了吧!

“哦!”皇帝听了,笑容微微有些淡了:“既然十七郎也这么说,那朕就不追究了吧。”

反正就算他不追究,首阳王府那边也不会放过那两个孩子吧。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首阳王府的老贼。可是最小气最记仇的了。

“谢圣上……”郁正身听了,顿时就大呼了一口气出去。然后结结实实的给皇帝磕了几个响头。

“下去吧。”皇帝摆摆手对两人说道:“朕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

坐在书案后面埋首在奏章中的太子听了。便有些担心的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李延年则极顺从的和皇帝道了别,然后才领着郁正身往外退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皇宫,期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到两人出了宫门,李延年才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郁正身道:“舅父现在就回去吗?”

正是日上中天,快要用午膳的时候。太阳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将那灼人的炎热撒的到处都是。这个时候,但凡是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往外跑的。只有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挑担沿街叫卖的小贩以及他们这群身不由己的官吏才不得不行走在这烈日之下。

郁正身被那一身厚重的官服捂的浑身燥热不堪,极不舒适的动了动身体。然后回道:“下官还要去四门馆讲学,这会儿就不和殿下同行了吧?”

别人都能歇着,读书的人却不能。有屋子遮阳,有扇子祛热,这样的环境原本就比那些整日在烈日下奔波以谋求生计的小民要好很多了。

哪里还能懈怠?

学生们不肯懈怠,他这个做老师的就更不能躲着了。

不过,在讲学前他还要差人回家中一趟,将今日面见皇上的事情告知父亲呢。郁正身一边想一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延年有些愕然,他知dào

郁正身有些呆。但是从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呆。这算个什么事啊?用完就扔?竟然连谢他一声都没有吗?那他今日帮了对方的事情岂不是没法传到她耳朵里了?

“王爷……”见到李延年出了宫门,小狼突然急吼吼就冲了过来:“王爷,郡主中毒了!”

他看到李延年好似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脸色都白了,便又忙不迭的将后面的话全说了出来:“不过顾先生看过后说没什么大碍。”

常年跟在李延年身边伺候的随从闻言都恶狠狠瞪了小狼一眼。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啊。这样的大喘气是想吓死他们么!

李延年也觉得心里被突然堵上了一块石头,只是他才感觉到了那么一瞬间的憋闷后,这块石头又被人轻巧的搬开了。

“怎么中的毒?”他沉声问道:“查出是谁下的了?”

小狼点了点头:“是顾先生发xiàn

的。王爷不是差他三日给郡主请一次平安脉吗?就是在请脉的时候发xiàn

的。后来查了一下。是摆在房里的美人脸有毒。”

虽然顾先生说那花没毒,但后来又说对人身体不好。经常闻它的花香味会让人亏损了心神。小狼有些不懂,但是都对人有害了。那不就是有毒了么。

他这么讲也没事吧。

“陈管家说毒害郡主的是冯家女。”小狼继xù

道:“因为王家的老夫人就是被那毒妇用这花草给害死的。”

最毒妇人心啊!居然能想出这种害人的方法来,真叫人佩服!小狼心想:只可惜那贱妇已经被王青鸿给惩治了。否则落在了他手中,那才叫“死得其所”呢。

李延年听了,原本就严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他一声不吭的上了马,然后一路急行直往王府赶去。路上行人稀少,得得得的马蹄声清脆而规律,一声声的急促而又响亮,就好像敲在了众人的脑壳上。

王爷已经多日不归,这是想念郡主了吧。

待他们一行人都到了王府,李延年果然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急匆匆先去看了李延玉。

“郡主已经睡下了。”

百灵从内室走了出来,低声对李延年说道。

另外的一群婢女,则恭敬的立在门边,连头都不敢抬。

李延年没有理会她,直直擦过她的身边就往里面走去。

布置的简单而洁净的卧室内凉飕飕的,四面的角落都放了冰鉴,幽幽的冷气叫人一进了门就倍感舒爽。李延年放轻了脚步朝着床榻边走了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见到李延玉抱着周思敏的画卷睡得正酣,这才真zhèng

放了心又走了出去。

没事就好。

一踏出院子。陈管家就迎面走了过来:“王爷,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用膳吧。”李延年回道:“清淡点。”

他其实很饿了。但是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油腻腻的饭菜他还真下不去口呢。

陈琳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准bèi

了。

吃饱后又洗了个澡,李延年便坐在清凉的竹席上让小狼帮着他绞干头发。

“王爷,这事该让那些丫鬟们做呢。”小狼有些不愿,一边绞一边抱怨:“小的是男人,粗手粗脚的弄疼了王爷可怎么好……”

李延年皱了皱眉头,忍着头皮被牵扯的疼痛冷哼了一声:“那你就不能轻一些?”

陈琳站在一旁直叹气:王爷不喜欢侍婢伺候,满院子里全是小厮。

小狼手上轻了一些:“或者王爷您早些将王妃娶进门吧?等王妃进了门,就有那漂亮的丫头进来了!”

到时候自有王妃身边的丫头们帮着伺候王爷。

那时他就自由了。

李延年听了也是心思一动:是啊,要是她进了门。伺候自己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要交给她了么。

“陈琳,本王让你去准bèi

聘礼的,你可准bèi

好了啊?”他转头问道。

如今京中局势已经平稳,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啊。

陈琳苦着一张脸道:“东西都备好了,就等着王爷您吩咐呢。只是周家这几日还在郁家帮忙呢,一时半会儿的家里也没人吧?”

就算人家从郁家回去了,也要准bèi

周思文的婚礼,这时候上门下聘,不是给人家添乱么。

李延年听了。便哦了一声不再多言。既然这时候不合适,那就再等等吧。左右她就在那里,还能逃了不成。

又过了几日,周言绣的棺椁都要发丧了。安溪周家的亲眷却还在进京的路上。然而郁家却等不及了,因为天气热,尸身极难储存。所以这下葬的日子便也拖不久。再者,王家那边一下子死了两个。还是因为那种原因死的,郁家作为姻亲总不能不帮忙料理的。因为腾不出再多的人去帮忙。只好叫郁嘉善和郁嘉言亲自上阵,捧了一撮灰烬放在陶罐内,又请人做了两个假人替了王青鸿和韩氏的尸身下葬了。

下葬的时候,王含珠哭的都晕了过去,王含明却是一脸的冷意,半点泪水都没有。也幸好这丧事办的极为低调,因此也没有多少人见到。否则外面又要传王含明不孝了。

倒是周思敏借机去看了一眼,见到王青鸿是和原配葬在一块了,这才放下心来。她没去人多的地方,只是走到一旁的冯锦绣的坟前站了半天,心里觉得很有些荒谬。

这世上还有谁会来给自己祭拜呢?

见到那孤零零的坟堆上长满了野草,她便慢慢的徒手收拾了起来。周辰和周星对视了一眼,便也上前帮忙。三人劳累了半日,总算是将那坟堆收拾干净了。

却不料周思敏从那里回来后就开始高热不退,迷迷糊糊都说起胡话来了。

周思文急得不行,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喝了不少的药下去也不见人好。正当他有些束手无策之际,李延年上门了。

还带来了顾西庭及王元娘。

“王爷怎么来了?”周思文惊讶的问道。

谁知李延年却冷哼了一声,不悦的反问:“本王怎么就不能来了?思敏生病的事,你为什么不报到王府去?”

若不是他放了人在周家附近,怕是周思敏都病死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呢。亏得他还在宫里帮着这一家子催促封赏的事情,却没料到封赏刚要下来,就有人来报,说是周思敏重病,已经昏迷不醒了。

都昏迷不醒了,还怎么接旨?还怎么收他的聘礼?李延年一下子就恼了,让人压下了周家的封赏,急急就带着顾西庭朝周家行了过来。

周思文被问的有些心虚。他倒不是没想过要去告sù

李延年,但又怕对方嫌弃周思敏身体不好,到时候来个悔婚就完了。

不过要怪也只怪那些大夫,是他们说妹妹只是风寒之症,没什么大碍的。哪里知dào

越治越差,将小小的一个风寒拖成了这么厉害的病症……(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后悔

周思敏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四周一片混沌,她感觉自己一直在大火里奔跑,热焰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的往她身上泼着。

她又热又渴,嗓子都被烤的冒烟了。

“思敏……”

远远近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从模糊到清晰:“思敏……”

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你醒了?”王元娘见她醒了,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芍药端了水走了过来,探头轻问道:“小姐,您嘴唇都干的起皮了,要不要喝点温水润润?”

说完又觉得自己自作主张了,便转头问王元娘道:“王姑娘,咱们小姐能喝温水吗?”

王元娘点了点头:“可以喝点清水,但不要给她喝茶。”

周思敏正渴的不行,看到芍药端了温水过来,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这会儿还有些头晕,身上也没什么力qì

,一下子起身后竟觉得有些眼花。

她缓了缓,然后抬手就要接芍药手里的水。

芍药将细瓷碗递了过去,看到周思敏仰着头咕咚咕咚几下就喝光了,顿时就有些吃惊:“小姐,您慢点啊……”

看来真是渴极了,不然她家小姐怎么会这么急,喝起水来就跟那些粗莽大汉喝酒似的……

呸呸呸!那些粗鄙之人怎么能跟她家小姐相比!芍药摇摇头,将脑子里的胡乱想法抛了出去。

一碗清水下下肚,周思敏只觉得心火都熄了好多。不过还不够,她还是感觉口干的很。

“再端一碗过来。”她将空碗递给芍药。吩咐道:“再打盆水来,我要擦一擦身。”

身上好似出了很多汗。颈脖子里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黏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十分的难受。让她恨不能将那一头青丝都剃了去。

芍药依言退了下去。

“你们两个也下去吧。”周思敏看到旁边还站着两个新买来的丫鬟,便又道:“我和王姑娘有话要说。”

那两人因为是新来的,倒是老实的很,闻言便乖顺的退了出去,然后自觉的守在了门口,以防有人不守规矩,胡乱就撞了进来。

周思敏看着那两个丫鬟下去了,这才转了头,细细打量了王元娘半晌。然后道:“你变了不少。”

确切的说,王元娘是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两腮上的肉也减去了不少。微有些凸起的脸颊上扫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浮在了她细白的皮肤上,反而显得有些病弱。

整个人连气质都变了。

虽然脸庞看着依旧年轻,皮肤也紧致非常,但是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就好似一个七老八十的婆子披上了一层二八少女的精致皮囊,诡异又妖异。

“你也变了不少。”王元娘笑了笑,称赞道:“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在周思敏的脖颈处摸了摸,然后道:“高热已退,你这病也去了一大半了。一会儿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吃个两天差不多就全好了。这几天饮食上也要注意些。别吃的太油腻,清淡一点,简单一点……”

“元娘……”周思敏突然打断了王元娘的絮絮叨叨:“我月初的时候见到成澜了。”

她紧紧盯住了对方的眼睛。有些涩然的说道:“她成了姜桐卫王的一个侍妾,还被改了名字。叫白棋。”

现在卫王突然离开了京城,张成澜便也失踪了。她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王元娘听了。脸上的表情很淡,声音也很轻:“哦,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当然知dào

张成澜来了京城。不仅来了京城,还缠上了顾西庭,迷的顾西庭茶饭不思,搅得她夜夜难安。

周思敏看着王元娘这张若无其事的脸,心里的滋味真是五味陈杂、难以辨清。她其实很希望张成澜的猜测是假的,那样她们两人之间就没了误会。她也不用夹在这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了。

“她说她当初是被你下了药,然后再醒来时就被人卖到了姜桐。”周思敏慢慢说道:“元娘,她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卖了她?”

她有些忐忑,但是不问清楚,这心里就好像被人扎了一根刺,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有些痛有些膈应。

“我为什么要卖了她呢?”王元娘却没有立kè

回答周思敏的疑问,反而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原因呢?她说了吗?”

她坐在周思敏的床沿边上,微微探出的身子半悬在周思敏的面前,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对方,坦荡的就好像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一样。

周思敏忍不住就有些疑惑起来,难道真的是张成澜冤枉了王元娘吗?

“她说是因为顾先生……”她低低说道:“张家准bèi

和顾先生结亲,找你做中间人去说项的。结果你不仅不肯,还找了机会害了她……”

周思敏说不下去了,因为王元娘的眼神实在太凌厉了,就好似在里面藏了一把尖刀。谁跟她对上,她就会挖了谁的眼睛一样。

“哈哈哈!她说的没错。”王元娘突然收回了身子,从周思敏的床边站起身,走到屋子靠边的那排多宝架前,手指在一个个或精巧或大气的摆件上缓缓佛过,漫不经心的说道:“是我给她下了药,还特别交代了要将人卖的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回不来的。”

这屋子里的装饰真是精致,每一步都是景致,每一步都摆有一件令人错不开眼的小东西。三年前,她或许还会羡慕甚至嫉妒,如今,这些东西堆满了属于她的小仓库。

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满足和快乐。

“你为什么那么做?”周思敏沉声问道:“就因为她可能会嫁给顾西庭?”

相比与张成澜当初告sù

她时。她的愤nù

和伤心,周思敏这会儿的情绪反而没那么激烈了。

大概是因为心中的预想成了现实。早早就有准bèi

,才让她不至于那么激动了吧。

“是啊。”王元娘回过头。定定的望了周思敏一眼:“就是因为我师父。”

她重又走到周思敏床边站定,然后有些愤nù

的说道:“我早就跟你们承认过的,我说我心悦我的师父。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却也不好再跟我师父有什么牵扯了吧?可她是怎么做的呢?她明明知dào

我对师父有情,为什么还要来横插一脚!仗着自己比我有钱,比我有地位,就可以肆意的羞辱我吗?你可知dào

她那个泼妇老娘在听到我拒绝给他们牵线搭桥时是怎么辱骂我的吗?你可知dào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对方尖细的嗓音,鄙夷而不屑的说道:给钱也不要,倒是有骨气的很吗?既然有骨气。就别出门四处勾搭啊?今天赵家请,明天李家请的。你是做的什么生意,到了人家就要关门拉窗?不过也难怪,寡妇带大的嘛……从小耳濡目染的,不学到点手段怎么养家糊口呢。瞧着细皮嫩肉的,是专门为了做那生意养出来的吧……

王元娘的眼里涌出了泪水,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拿着大扫把赶人的模样,看到了街坊四邻对母亲的指指点点,看到了那些混街头的流氓地痞对她们永无休止的骚扰……

她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母亲为了不让她出门再不肯吃药,将好不容易将养好的身体生生的熬干了!

“她们害死了我的母亲,逼得我走投无路。”王元娘擦干了泪,对着周思敏问道:“难道我就是泥捏的。就不该反抗?”

周思敏已经听呆了。王元娘的母亲是因为这样才死的吗?她默默的低了头。张成澜也承认过王母是因为张家人而死,却说是因为她失踪了,张家人上门问罪时气到了对方。

“这是她父母做的孽。你何至于报应到成澜身上。”她不想再刨根究底,只是轻轻的问道:“你那么做。后悔过吗?”

按说王元娘救过她的命,她是没有资格指责对方的。但是很多时候。人不会因为不应该就不去做。她想听听王元娘心里的想法,想知dào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元娘听了,没有立kè

出声回答。

周思敏便抬起头,才看到王元娘也正看着她。

“思敏,这辈子我就只做过这一件恶事。”她脸上的泪水已经没了,表情有些木然的对着周思敏道:“其余时刻,我一直在行善。以前我还有点嫉妒你们,觉得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才知dào

,有钱人也会有烦恼,也会被伤害。我以前最恨张成澜,因为正是她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才明白,能被夺走的东西原本就不真zhèng

的属于我。我以前总想着用最大的痛苦去惩罚敌人,现在才发xiàn

,惩罚敌人的时候自己也要受到相同代价的惩罚……”

她后悔了。

“因为这件事,师父对张成澜越发的愧疚。他说是她没教好我,才令我用了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伤害了张成澜。我原本以为进了京城,跟师父离的更近了。可实jì

上呢,他对我失望透顶,处处躲着我,避着我。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好像很近,却又离的越来越远,这辈子都不可能靠在一起了。”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她笑了笑,对周思敏道:“我很后悔认识了你们。”

若不是认识了她们,她就不会招惹上张家,她的母亲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做出那件错事。

周思敏顿时就流下泪来。

“我不后悔。”她道:“我不后悔认识你们。”

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夜话(二章合一)

周思敏躺在床上又喝了两天的药,到了第三日还没起身呢,就听到院子外面芍药惊呼道:“王爷!”

她一下子就睁了眼。

李延年来了?

“王爷,我家小姐还没起身呢……”芍药急促的说着:“您有什么事,就告知奴婢一声吧。奴婢一定会转告小姐的。小姐前几日没怎么睡好,夜夜都要惊梦。昨晚上好不容易安静了些……”

脚步声骤然就停了,李延年浑厚的声音透过珠帘纱窗的间隙低低的传了过来:“你家小姐的病好了么?昨天可有吃东西?”

“小姐好多了,吃东西虽然清淡些却也正常,王爷您别担心。对了,小姐昨日都想下床走走了,只是奴婢们觉得小姐刚好,不敢让她到院子里来吹风。”

“唔,告sù

你家小姐,明日朝廷会有封赏下来,让她早做准bèi

。”李延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是比刚开始听时音量小了许多:“这是伺候过皇后的楚嬷嬷,是专门过来教导你们小姐礼仪的……让你家小姐把楚嬷嬷带着,也省的明日受赏时出了笑话,丢了本王的脸面……”

声音渐渐模糊,但是周思敏听的一清二楚。她不由冷哼了一声:她进宫面见皇帝时都没丢脸,见一个太监就会丢脸了?想送人来帮衬她就直说,干什么要找个这么蹩脚的理由!

不一会儿,芍药就挑起珠帘,见到周思敏已经坐在了床上,正歪头看着自己。便赧然笑道:“小姐,吵醒你啦?刚才贤王爷来看您了。”

周思敏嗯了一声:“还送了个嬷嬷过来。”

“呀。小姐您都听见啦?”芍药走上前,一边伺候着周思敏穿衣。一边道:“王爷对小姐真是关心。”

一听说小姐病了,立马就请来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这会儿听说周家要受封赏,又巴巴送了个礼仪嬷嬷过来。芍药一边想,一边就笑起来:王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对小姐却关心非常。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见天的往周家送东西。西跨院的小库房都快摆不下了!

周思敏听了,默默就叹了口气。人是挺好的,对她也关心,但就是不太尊重她。还没结婚呢。就胡乱往她的闺房里闯,也不知dào

他在其他人家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若他对别的女子也这样呢……

“那位楚嬷嬷呢?”周思敏摇摇头,将心里的不舒服放到一边,然后便开始穿衣梳洗。病了几天,气色有些不好,芍药便给她上了点胭脂。

“让红莲给请到小方厅里坐着了。”芍药道:“等小姐梳洗好了再去见她吧。”

红莲是周思敏新买的丫头,才十二岁。调教的好了必是要跟着周思敏陪嫁到贤王府的。

周思敏闻言便没再多问。既然是李延年请来的人,品性自是没话说的。伺候过皇后又能全身而退的,想必能力也不错。

她梳洗完毕又用了点饭后便去见了这位楚嬷嬷。对方倒没闲着,这会儿正坐在小方厅内给红莲示范怎么给主子敬茶呢。见到周思敏进来后。便微笑着上前来迎。

芍药有些惊讶,刚才楚嬷嬷站在王爷身边时,那一张脸端的。就跟块寒冰似的呢。这会儿一见到自家小姐,寒冰立kè

就化了?

周思敏却没露出什么异色。她上前给楚嬷嬷福了半礼。柔声道:“思敏见过楚嬷嬷。”

她现在还是个平民,而楚嬷嬷可是在宫中伺候过皇后的。哪怕这时候已经出宫到了贤王府上当差了。她也得看在皇家的面子对人家恭敬一些。

“周姑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早就出了宫,可当不得姑娘这么客气。只是周姑娘的仪态真是没法挑,比奴婢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姐都要出色呢。”楚嬷嬷避让了一下,心里很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周思敏出身武将之家,又是偏僻地方里来的,对这宫中的礼仪十有八九不太熟悉呢。

没想到对方不仅做对了,还做的极好。

周思敏便抿唇笑了笑,然后道:“我这几日身上有些不好,倒让嬷嬷久等了。还请嬷嬷不要介yì

。”

楚嬷嬷知dào

对方已是铁板钉钉的贤王妃了,自然也不敢拿架子的。再加上周思敏恭敬守礼,她便也越发认真起来。

“周姑娘不必与奴婢客气。王爷吩咐奴婢过来,为的就是帮衬周姑娘的。”她想了想,对周思敏道:“只是不知dào

姑娘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贤王府里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唯一的女主子常岭郡主又是个稚儿心智,连正常的交流都难,更别谈学礼了。

所以她在贤王府里闲的都快发霉了,有时候还会跟针线房的绣娘、跟厨房里的厨娘抢活干。搞得她那些“旧友”看到她就骂,防她就跟防贼一样!

哎,生活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王妃还没嫁过去呢,她就有机会在王妃跟前做事了。她要是再机敏些讨巧些,以后到了王府里,就算做不了王妃身边的红人,比那些旧友更得王妃看重总能做到吧!

所以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蛰伏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找到机会在旧友面前扬眉吐气了。

周思敏笑着点了点头:“可以的。嬷嬷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了家里的下人们去做。对吃住有什么要求,也尽可以让芍药去安排。”

对方说是来帮衬自己,十有八九是要住到她出嫁了。既然要长住,周家就要给对方准bèi

好住的地方。

楚嬷嬷闻言,笑的更灿烂了:“那奴婢就先谢过姑娘关心了。”

温文尔雅、体贴细致,这么好的主子。上哪找去啊!

两人一个有心抬举,一个有心巴结。倒是相处的十分融洽。各种跪拜大礼,注意事项。也是在言笑间就指导完成了。

用过午膳,有歇了一会儿,便听到前院来报说是周家堡有打前站的家奴来了,说是老太爷以及大房、四房的人快要到了,让周言义去接人。周言义和周思文忙带了人将早已准bèi

好的马车赶到城外的码头上去。而周思敏与张氏则等在家中,吩咐下人们收拾屋子,准bèi

晚宴。

周老爷子闻听周思敏要嫁到贤王府去后,便又差人送了一笔钱给周言义,让其扩充宅院。他准bèi

带着大房和四房在京中定居下来。祖宅那边给了三房留守,但几乎就成了个空架子,若非周家的老祖宗葬在那里,老爷子只怕连卖了那地方的心思都有了。所以周家又将两边的几户人家所住的宅院花高价买了下来,收拾了小半个月后,也算是焕然一新。因为分了家,老爷子又言明要和二房住在一处,因此周宅只打通了南边一户人家的门墙,将宅子又扩到了一倍。左右两边的门墙却并未打通。是给大房和四房准bèi

的独立宅院。

“虽然比不得周家堡那般宽阔,但谁让这是在京城呢,有这么大也是很气派的了!”趁着还没人住进来,张氏领着周思敏和周思静将周家及旁边两户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都逛了一遍。待看到十几个空落落的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只安排了几个人守着时,便又忍不住说道:“就是下人们不太够用了。还得让牙婆多领些下人来看看。”

自从得知自己也得了个安人的诰命后,张氏说话的语调就变了好多。抬头挺胸的看着也有些京中官太太的气度了。

“母亲,这事就不用您操心了。”周思敏听了。忙道:“祖父从周家堡迁来,肯定也要带一批奴才过来使唤的。那些都是周家的家生子。肯定比外面买来的更得祖父看中。”

她虽然只是在拿老爷子说事,但言外之意也是说周家大房和四房都已经分了家。人家要用什么奴才二房根本管不着。张氏这话看着是为两房分忧,但是落在了大伯母及四婶耳中,只怕会让她们觉得二房想趁机在他们那里安钉子……

这种吃力又不讨好,劳神费力还要被人误解的事情,谁做谁就是傻子。

张氏也不知dào

听没听懂,只是点了点头笑道:“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吧。要是人手带的够,自然就不用买了。要是人手不够,少不得还是要买几个人回来的。”

周思敏听了,便也不再多劝。倒是周思静听了,居然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不要买人,那也是大伯母和四婶做主。娘你多管什么闲事啊!”

说的张氏一下子就沉了脸。

幸好这时候有奴才来报,说是老爷子们就要到了。张氏和周思敏便急忙吩咐人将周家的大门打开,然后一众人等全都候在了门口,翘首看着远处的马车慢腾腾驶了过来。

老爷子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周思敏救驾、朝廷封爵给周思文的事情,一高兴就拉着周思文坐在了他的马车里,非要让周思文将京中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给他讲一遍。周思文无奈,只好舍了马匹,和老爷子同坐一辆车中,然后一五一十的将近来发生的事情都给周老爷子说了一遍。等他快要讲完时,马车正好也停了。他先是掀起帘子看了看,然后才对老爷子道:“祖父,到家了。”

“嗯!咱们一齐下去,你给祖父推轮椅!”周老爷子笑眯眯说道。

周思文低头应是。

不多时,就有奴才上来掀了车帘,然后又上来了一个巨汉,轻飘飘就将老爷子给抱了下去。

周思文跟在后面下了马车,等那巨汉将周老爷子放在轮椅上后,便上前推着轮椅往家里走去。

周言礼和周言义并肩而立,领着一大帮的兄弟子侄跟在后面。

张氏这才领着周思敏等人上前迎接,周老爷子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便将目光定在了周思敏身上,呵呵笑道:“思敏啊。来,快过来祖父这边……让祖父看看……”

这态度比对周思文还要热切。

周思敏自然不会拒绝。听到周老爷子的话后。便急忙从张氏身后走了出来,先是给周老爷子行了个万福礼。然后便恭敬的叫道:“祖父。”

周老爷子眯眼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孙女,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谁说家业兴旺只能靠着儿孙的,女儿和孙女一样有用啊。

“又长高啦!”他哈哈笑了笑,然后道:“你和思文一起推爷爷进门吧!”

这种给子孙长名声的事情从来都轮不到女孩子的。所以周思敏听后,不由就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乖顺的上前立在周思文身边,和对方一起推着老爷子的轮椅往家里走。路面平滑,车轮又是新修的打了蜡,因此推起来十分轻巧。只有遇到高大的门槛时。周思敏才会避让到一边,由着那巨汉上前把那轮椅拎过去。

大房和四房的人一并跟着进了主院,然后在宽敞的集贤斋里各自请安问好。

一大家子人挨个的拜过去后,这天都有些黑了。周思敏便提醒张氏,让各房的下人先去各自的院落里布置,他们这边开始摆饭。

张氏连忙点头,走到偏厅吩咐了一通后,才以女主人的口吻对众人道:“爹,这天色也晚了。可以摆饭了吧?”

众人风尘仆仆,劳累了一路,这会儿自然是想着早点吃完早点上床睡觉去的。因为明天还要去郁家给周言绣吊唁呢。

“行啊,也不拘男女老幼了。这里宽敞,就摆在这里吧。”周老爷子说道:“今天在言义这里聚一下,以后我这边也不需yào

你们每日都来晨昏定省。只要每五天过来一起吃个饭就行了。”

众人忙起身应是。

各房便又分了席位坐下。虽然是武将之家,众人在吃饭时却也是规规矩矩的。没人随意喧哗吵闹。只等到用完饭后,丫鬟们又端来了茶水给众人喝茶解腻时。周老爷子才又说道:“明日言义这边会有天使过来。你们早些起来,我们也好早些去看了言绣赶回来接旨。”

可惜今日回来时天色太晚了,不太适合去郁家吊唁。否则他定要在今日将事情都做完,然后明天就不用担心因为去郁家而耽误了接旨的事情了。这可是赐爵封赏的大事,周家几辈子也没出过一个,他一定要留下来看着!

周言礼也很激动,闻言立kè

回道:“父亲说的是。我们晚上回去后就将明天的东西都准bèi

好。”

宫里的旨意一般都要等朝会结束,各部门盖了印办好了手续才能让传旨的太监出宫的。这磨磨蹭蹭的,只怕要下晌才能到吧。

周言孝听了,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生母的关系,他在老爷子这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比老三好了些,但是跟大房、二房相比却完全不够看。如今一到了京城,他就听说原本最叫人看不起的二哥居然也被封了个爵位后,这心里的失落就别提有多大了。

“还是二嫂运气好啊。思文和思敏都不是她亲生的,却给她赚了个诰命回来。”他的妻子梁氏也是一副酸酸的样子,晚上躺在新宅子里睡不着时,便对着丈夫抱怨道:“还有二哥,也没见他对两个孩子有多好吧,现在两个孩子出息了,他却白得了一个爵位。”

一个整日里斗鸡遛狗、被老爷子骂为废物的人,就因为生了一双好儿女,就摇身一变,成了家里头谁都要紧紧抱着的顶梁柱了。这样看来,这世上的好事还是挺多的,却怎么就落不到他们身上呢。

“不过就是个从六品的飞骑尉,一个空名而已,也值得你唠叨这大半天!”周言孝听着有些烦人,便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思敏要做贤王妃了,她的父兄没个正经的官身怎么行?皇上也是看在贤王爷的面子上,给王府做脸罢了。靠着女儿摆脸,也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么?”

从小都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水,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不由就有些烦闷:“思媛也不小了。之前在安溪时,父亲不让咱们给她定亲,为的还不是到了京城后给她找个好的。你从明天起也多和二嫂走动走动。让思媛跟思敏好生学学……”

虽然学不来人家的本事,最起码那个气度和样子也能模仿个七八分像吧。周言孝迷迷糊糊的想着。二哥那里得的爵位是个虚职,但是思文那里却一定会补上实缺的。到时候来往的人家还不是非富即贵?还有思安和思全。以后怕还要思文去照应了。

梁氏看到周言孝沾了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心里不由就有些气闷。一会儿嫌弃人家,一会儿又要她去人家那里献媚,好坏都靠你一张嘴说了!她翻过身,将脑袋枕在了手臂上面,回想着张氏那好似又年轻了十岁的明媚脸庞,不由就有些吃味起来。要说对思文和思敏好,她这个婶婶也不差吧!谁说她一定要去献媚张氏了。真zhèng

值得巴结的只有思文和思敏好吗?

只是思媛和思敏一直都不亲近,别说让对方去巴结思敏了。只怕让对方在思敏面前笑一笑都难。

倒是思安和思全与思敏一直都挺亲近的。梁氏想到这里,唇角便朝上勾了起来:还是自己亲生的懂事啊。从那些贱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能有多聪明?算了,她就照着周言孝说的吩咐对方就是了。至于周思媛会不会去做,那就看她自己的领悟了。

四房这边是又嫉妒又羡慕,大房那边却相对平静许多。

“她们没得了信倒算了,得了信哪还能不上门来拜见的。”孙氏对周言礼道:“特别是思贤,说是跟思敏的关系特别好。倒是思慧那边……”

提到小女儿,孙氏忍不住就长长叹了一口气:“早知dào

姑爷是那么个身子。我就是把她留在家里不嫁了也好过背了这等骂名啊。都三年多了,说是私底下不知dào

换了多少个通房,可就是怀不上。”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自家人都知dào

是赵默青不好。但是外面的人不知dào

啊。让自己的女儿白白背了那不出的名声,她想想就觉得委屈。

“她过得好着呢,还需yào

你操心吗?”周言礼听了。沉声说道:“倒是思文这边,被她这么一闹。我看她明天还好不好意思上门来。父亲住在二房那边,她总不能不去拜见吧?不先拜见了父亲。我们这边连大门都不要给她开!”

这般严肃,可见是对周思慧的行为有多不满了。

孙氏到底是更疼女儿一些,闻言就有些担忧起来。

“她也是没办法啊。”她轻声道:“但凡是有个脸皮的,哪个女人愿意将这种事情闹大呢?还不是被逼的……”

“你别替她开脱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愿意给赵家算计我不管,但是别算计到自家人头上!”周言礼却冷哼了一声,口气严肃的说道:“思文和那女人是个什么关系,外面的人不知dào

,她还不知dào

吗?我看她就是因为知dào

他们母子势同水火,思文根本不会同意这件事才放心去闹的。”

谁也不是傻子,连周思贤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周言礼又怎么会不懂呢。因为这件事,他这几年就没主动给周思慧写过一封信,也不准孙氏跟周思慧来往。

孙氏听了,心里真是酸涩难当。丈夫是她的天,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按理说哪一边她都不想偏向的。

但其实心里还是更疼女儿多些。

“她知dào

什么!”孙氏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的说道:“那女人走的时候,思慧也才三四岁。她还没记事呢,怎么会知dào

……”

郁小仙离开周家堡住到郁家后,便再不肯回来了。周家连番派人到郁家去请,每一次都带了周思文去给对方磕头哭求,求着她回去。郁小仙却连滴眼泪都没留过,只把周思文当做陌生人一样看着。逼得急了,甚至连断绝母子关系的文书都扔了出来。

后来周家便放qì

了,等到郁正身去周家堡取和离书时,周思文却再一次抱着周思敏走了出来,见面后一声不吭,对着郁正身就磕头。他记得郁正身窘的面红耳赤,差点当场哭出来。最后竟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和周思文对着磕……

好吧,虽然这种行为挺离谱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若郁正身当时没反应,他肯定会冲上去将对方揍一顿的。

“不管她知不知dào

,将思文和那女人扯上就是不对。”看到妻子情绪激动,周言礼便也退了一步:“思贤若是过来了,让她去说项说项,让她和那姓赵的来给思文赔礼道歉!”

黑暗中,只听他又冷哼了一声,气冲冲说道:“我们周家堡出来的人,不比他们这些读书的人家懂阴谋诡计,想要算计我们周家的人,可以!只要他挨得起拳头就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聘礼

第二日一早,周家各房早早就起了身,然后簇拥着周老爷子的马车去了郁府祭拜周言绣。

二房的人没有去,留在家里等着圣旨宣召。张氏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周言义也是激动异常,一会儿问鞭炮有没有准bèi

好,一会儿又让人去把打赏的红包端出来给他再看看。香烛香案也都是让人检查了又检查,将家里的下人们指挥的团团转。

就好像是存心要等着周老爷子回来接旨一样,还没到午时呢,周家前去郁家祭拜的人全都回来后,前院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天使来了,让全家都去前门口迎接。

周老爷子早就等着这一刻了,闻言便立kè

让人推着他往外走去,等到了地方后,便见到其他两方的人也都到了。

天使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问明说所有人都到场后,便将圣旨一开,大声的诵读起来。

和之前在朝上所说的一样,周思文被封了侯爵并加了归德将军的散官。周言义得了个六品的飞骑尉,相应的张氏便也得了六品的安人诰命。一应礼服全由内务府赶制,也都跟着送了过来,捧在那小太监的手上极为的显眼。

至于赏赐给周思敏的一百零八抬嫁妆,则说是等到贤王府下过聘礼,周家人请亲戚朋友来添妆时再一并送来。

周家人忍住了心中的激荡,谢主隆恩后便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圣旨,将其摆在了香案上接受供奉。周言义一个眼色下去,便立kè

有那机灵的小厮。将早已准bèi

好的厚重的红包塞给了几个太监。

“侯爷真是太客气了。”传旨的太监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红包坦然的收到了袖袋中。他知dào

眼前这一家子前途无量,便格外的热情。好话说了一箩筐,哄得周言义忍不住又给对方包了个红包。

下人们也是各有赏钱。待看到传旨的太监离开后,管家便立kè

走到门口,让下人们放鞭炮以示庆祝。左右的邻居听到后,也纷纷登门为他们庆贺。

周家接旨的日子是提前订好的,因此诸如周思贤之类的亲友早早就过来了。这会儿听到鞭炮齐鸣,便也从客房里走了出来,给主家道贺。

周言义几人便退了下去换上了朝廷赏赐的官服,然后才出来应酬前来庆贺的亲友。郁家家中有丧,只派了郁嘉言过来;傅家一门寡妇外加几个孤女。便也没有登门,不过送来的贺礼却十分贵重:乃是前朝书法大家程秉之的一幅孤帖。除了这两家之外,另有曾经受过周思敏救命之恩的人家也各自上门拜贺,就连东宫都差人送了一份贺礼过来,热热闹闹的让周老爷子都暗自吃惊不已。

两个孩子在没有长辈在身边操持的情况下,仅凭着自己的本事就在京中站稳了脚跟,绝不只是靠了那份好运气。

正感慨呢,却听到外堂一阵喧闹声传来。老爷子心想,这又是谁来了?

“老爷……贤王爷……贤王爷来送聘礼了!”

那小厮满面红光。双眼亮晶晶的好似看到什么要不得的事情一样。

“好多抬聘礼,奴才在门口瞄了一眼,都没看到尾……”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摆在最前头的是两对大雁,两对彩鸡。还有两对白鹤,都是活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周老爷子惊讶不已。就是前来参加贺宴的其他客人也都惊讶的叫出了声。这可是在盛夏,便是流疆和姜桐那里也少有人能射杀到这些飞禽。更别提还是活捉的了。看来这王爷还真是用了心了,置办个聘礼都这么慎重。

众人便纷纷起身恭喜周家人。且善意询问道:“老爷子可介yì

咱们离席去看一看王府送的聘礼呀?”

“是啊是啊。白鹤可是祥瑞啊,让咱们这些俗人见识见识,也好沾点仙气在身上嘛……”

听着众人善意的调侃,周老爷子喜得眉开眼笑的。他连声说“不敢不敢”,转头便让几个儿子将客人们请到了门口,然后他在周言义和周思文的陪同下,到门口去迎接李延年。

众人笑嘻嘻朝着前院走去,很多人不愿意等候,便直接越过了大门,走到大街上去看了。

出了门,果然见到李延年骑在一匹四蹄雪白的骏马身上,正慢腾腾朝着周家的大门这边走过来。在他身后,一个个身穿步芳军军服的侍卫四人一组抬着一箱箱的聘礼整齐的跟着。四四方方的红漆大箱子敞开着,堆成了小山形状的聘礼从世人面前行过,大大方方的迎接着众人的品评。

“这是哪家的聘礼啊,也太丰厚了些吧!打量着是娶那神仙妃子呢!”

“贤王府纳王妃的聘礼,可不就是神仙妃子么。”

“啧啧,可是这老槐巷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富贵人家啊?之前传言说贤王爷看中了一个平民之女,难不成是真的?”

“你说笑呢吧。我刚从老槐巷出来,那边有个周家正在办贺宴,好多的奴才下人在巷口散米糕,说是主家得了开国侯的封赏,还添了归德将军的散职……”

“周家啊……我知dào

了,听说和郁家是姻亲呢!”

“和郁家是姻亲?这就怪不得了。估计这周家也是个不出世的名门吧,要不然郁家怎么会跟他们结亲。”

“说的也是……”

“娘!你看,有鹅!好大的白鹅啊!”

人群中顿时就发出了一阵阵哄笑声。小孩的娘有些不好意思,便纠正道:“那不是鹅,是仙鹤!”

“仙鹤这么大啊!”

“是啊。不然怎么叫仙鹤呢!”

正说着呢,那装着白鹤的高大金漆笼子便从他们身边行了过去。那小孩正要伸长了脖子仔细瞧瞧,却见原本安安静静的白鹤突然就扑了一下翅膀。然后便冲着天空长长唳叫了一声。

那小孩被吓了一跳,瘪瘪嘴正要哭。却听旁边的行人全都惊喜的笑了起来:“果然是声闻于野,直上云霄啊!咱们这些俗人。今天能听到仙鹤长鸣,真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是啊!”

不过听了仙鹤的叫声后,再听那大雁呱呱叫时,众人便觉得大雁好吵。倒是那两对彩鸡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它们的尾羽长而艳丽,在阳光下折射出了幽幽的彩光,最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

因为有步芳军开道,所以虽然看聘礼的人很多,却也没发生什么拥挤踩踏的事件。李延年到达周宅后。便下了马,朝着前来迎接的周老爷子等人拜了一礼。

“几位尊长,延年仓促之下,准bèi

了这一百零八抬聘礼。虽不算丰厚,却也是延年的一片心意。还请几位尊长过目收下。”

说完,便让陈琳双手递了一份礼单过去。

“王爷,这怎么敢!”周老爷子急忙让周言义和周思文上前去扶李延年,然后颇有些惶恐的说道:“王爷能亲自过来,就已经给了周家莫大的脸面了。再要这般客气。岂不是折煞老夫嘛!”

“不够不够……”李延年却越发谦虚的说道:“若非律法所限,延年都恨不能将王府搬空以聘娶贵府千金呢!”

站在他身边的小狼听了,差点没一个打滑吓趴在地上。这人还是他的王爷吗?怎么感觉好陌生啊!

陈琳也有些惊讶,王爷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嘛。平日里恶声恶气的。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难道是因为“太熟了”?

“不敢不敢,王爷快里面请……”被李延年这般抬举。周老爷子只觉得八辈子的脸面都赚回来了。心里不禁有些遗憾,这京城认识他的人太少了啊。这要是在安溪。非得眼红死那些老王八蛋不可!

一边想一边将李延年接进了家门。

原本停满了整条街的聘礼便又慢慢移动起来,一箱接一箱的往周宅抬了进去。周家的奴仆们见了。心中不禁暗叹:幸好前段时间扩了院子,连带着库房也扩充了几间。否则就这阵仗,周家的库房肯定放不下。到时候难不成将这些聘礼给扔在院子里吗?

前院越来越热闹,后院的贵妇小姐们自然也有些骚动。她们特别想去看看,却又碍于身份强忍着好奇端坐在原位上。

孙氏见状,便派了几个小丫鬟到前面去看,然后不时回来将前院的热闹说给她们听。

“真的是活的,呱呱叫着被放在了这么大一个金笼子里!”

“不是全白的……尾羽是黑色的……嗯,很高,起码有这张桌子这么高吧……”

“一箱子的虎皮,完完整整的起码有二十张吧。奴婢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数不清楚。”

“确实是一百零八抬,每一抬都好沉,看着就很重……”

一句句从前院传到后院的话,让所有的女人都喧哗起来。众人都不由将那羡慕嫉妒的目光朝着周思敏身上瞄了过去,却是自始至终也没见对方露出什么异色。再加上陪在周思敏身边得楚嬷嬷形容肃穆,端庄又谨慎,倒震慑的现场竟没一个人敢上前去调笑周思敏。

那些贵妇小姐们见了,不得不重新审视了这个即将成为贤王妃的少女。就是说嘛,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哪里会被贤王爷看中呢。

角落里坐着的周思媛却冷哼了一声,和自家的丫鬟咬着耳朵说道:“有什么好得yì

的!那王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妻,指不定身上有什么毛病呢!”

呵呵,中看不中用,就跟赵家那个一样!

她自以为声音很低,却不料一下子就被旁边的周思贤听到了。将怀里的女儿抱的远了些,周思贤冷声说道:“十一妹!王爷乃是皇室贵胄,岂容你这般口不择言的污蔑亵渎!你若是不想活了就趁早抹了脖子见阎王去,留在家里指不定哪天就把全家都给害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说和

周思贤出嫁后就一直当家作主,端坐在那里不说不笑时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会儿被周思媛气的冒火,训斥起对方时语气就有些吓人。

站在周思媛身后的小丫头脸都被吓白了,结结巴巴的给自家主子解释道:“我们小姐……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小姐刚才说了什么来着?哦,说王爷身上有毛病……

天呐,小姐怎么能那么说!她不会听错了吧!

小丫头恨不能直接昏过去。

周思媛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周思贤恶声恶气的说道:“姐姐这耳朵好尖啊。别人说点私密话,也能叫你听了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姐姐在族学里就没听先生讲过吗?还是说在京里头待得时间长了,身边又没个长辈教导,就变得不通礼数了呢!”

她原本也是有些慌张的,但是又觉得自己年纪也大了,在家里也住不了多少天就要出嫁。就算是任性些,长辈们也不会过多呵斥她。

再者说了,若是周思贤不识好歹,一定要咬着这事不放的话,她也可以不承认啊。

到时候她还可以反过来说周思贤污蔑她呢。

周思贤在家中时就是长姐,一应姐妹见了她无不是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何曾被哪个妹妹这般顶撞过。如今见到周思贤听了她的话后不仅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反过来教xùn

起她来了,顿时就恼怒起来。微微抬高了声音呵斥对方道:“十一妹!顶撞长姐,无视长辈。这就是你学的礼数?”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差不多刚够她们两边的人听见而已。而坐在她们两边的一个是孙氏,另一个则是梁氏。

“怎么回事?”孙氏听到女儿斥责周思媛,忙拉了她一把,低声对她道:“你妹妹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你私底下说说她就是了。干什么吵的这么大声!”

这时候闹僵起来,让外头人议论周家姐妹不和,名声可就坏了。而周家的名声不好,周家的女儿谁不得跟着丢脸呢?

周思贤已经出嫁了,周思媛却还等着议亲呢。

孙氏能想到这里。梁氏那边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她当即就狠狠瞪了周思媛一眼,然后又冷笑着敲打了周思贤两句:“思贤啊,你妹妹她年纪比你小了十来岁,就算她不懂事你也要让一让她嘛。再者说,她有父母有兄长,自是不缺那教导她的人的。你已经出嫁了,就别多费这个心思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周思贤已经出嫁了,就算不上是周家的人了。周思媛却还待字闺中呢。就算是哪里做的不对也用不着一个外人多嘴。

周思贤被孙氏训斥了一通,原本也没想多计较的。但是被梁氏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刺激,心火又忍不住蹿了出来。

“她要是不连累我,我才懒得管她!”周思贤冷笑着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周思媛。然后对着梁氏似笑非笑的说道:“四婶,这里是京城,不是安溪。因为一句话而抄家灭族的大有人在。您什么都不问。就一口咬定了我刚才教xùn

十一妹教xùn

的不对,那一会儿等宾客散了。咱们就到老祖宗那里去说道说道。让他老人家评判一下,到底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能不能教导妹妹!”

她虽然不能直接跟梁氏扛上。拖着你周思媛下水还是很容易的!就连马上就要成为贤王妃的十妹遇到她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你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摆的谱比人家王妃还大?

你特么的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孙氏刚才虽然斥责了女儿两句,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容忍别人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女儿。看到周思贤被气的半死,她便冷言对梁氏道:“四弟妹,思贤是出嫁女,算不得周家人了。但我这个做大嫂的还算是周家人吧?可能说你两句啊?”

梁氏愤恨的撇过了脸:“大嫂也别欺人太甚!”

孙氏瞥眼见到张氏就要走了过来,倒是不愿跟对方多说了,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今天是二房的好日子,你可别失了分寸弄得大家脸上不好kàn

。到时候老祖宗发起火来,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起的!”

说完便起了身,迎上了张氏,笑吟吟询问她要不要帮忙。

梁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看到孙氏被张氏拉着,引荐着认识了一个又一个贵妇,她心里真是又羡又妒。坐在原位上犹豫了一阵,想了想自己的两个儿子,最后还是拉下脸朝着两个嫂子走了过去。

不过走之前她还是恶狠狠的骂了周思媛两句:“你给我老实一点儿!再闯祸我就让你哥哥将你送回安溪去!”

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抬举这么个蠢货!

周思媛被骂的缩了一下,再抬头时便见到梁氏已经起身离开了位置。她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镇定自若的周思贤,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低低说道:“这下三姐满yì

了吧!挑拨的大房和四房不和……”

“十一妹!还请慎言!”周思贤没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凌厉的望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祸从口出,你犯蠢是你的事,别拉上我。”

真不知dào

四叔和四婶是怎么教的,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蠢货。瞧瞧十妹妹都好,规规矩矩又讨人喜欢,将两人放一块,谁都看不出她们都姓周吧!

可惜八妹不在。她之前跟十妹妹是最要好的了……

周思贤慢腾腾给女儿喂了点虾仁,心里暗暗想着去赵家那边要怎么说项。思文和思敏年初回到京城后,赵家人就没跟他们来往过。二房回京的时候,赵家那边也没什么反应。不过刚才听母亲说。今天周家这边的门房上倒是收了赵家一份贺礼,只是没看到人来。

估计是看到周家起来了。又拉不下脸来赔礼道歉,便送了份贺礼权作试探。想到这里。周思贤不由便冷笑了一声:早干嘛去了!让她妹妹白担着那个坏名声也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了思文头上。这事祖父还不知dào

,若是被谁挑破了说上一两句,气的开了宗祠将八妹妹逐出去都有可能。

哎,母亲把这事交给她,真是将她为难死了。照她说就该等着赵家人自己来赔礼道歉了才是,让她去说项着求和,指不定人家还以为是周家逼迫的呢!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气,她是再没跟周思媛说过一句话。等到宴席散了。前面章炳坤差了人过来请她时,她才又将孙氏拉到一边,将周思媛下午说的那句话告知了对方。

“你说我该不该训斥她一顿!”周思贤对孙氏道:“别说王爷是那等贵重身份了,就是普通人家,也轮不到她在背后嚼那舌根子吧。说的严重点,万一这话被那等有心人听了去,到时候告她一个诅咒宗室的罪过,那真是一告一个准!”

到时候整个周家说不定还真要跟着她陪葬呢!

周思贤见到孙氏脸都吓白了,便也不多说了:“这事母亲心里清楚了就行。就算老祖宗那边不能告sù

。四叔四婶那边还得让父亲去敲打敲打的。”

孙氏长长的缓了一口气:“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你走吧,别让炳坤在外面等着了。”

反正他们都已经搬到京城了,周思贤上头又没有婆婆妯娌管束着。想什么时候回娘家就什么时候回。他们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

周思贤听了,便给孙氏道了别,然后才微微放下了心事离开了。

孙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如女儿所说的,将这事先跟丈夫说一下。

所以晚间在床榻之上。夫妻两个又聊了起来。

“思贤说的很对,别说是在京城。便是在安溪,这种话也不是随便就能说的。”周言礼喝了点酒,虽然喝了醒酒汤,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但是这脑子里仍觉得昏昏沉沉的有些晕。原本他是沾了枕头就想睡觉的,听了孙氏的话后,一下子就被吓的清醒了。

他翻了个身,转身面朝着孙氏低低说道:“这京城风起云涌的,前几日刚没了几个皇子,十一的话要是被人传了去,指不定就要龙颜大怒,连累了我们呢。”

居然敢诅咒宗室,这得要多无知无畏才说的出口的啊。他刚才光是听孙氏悄悄转述了一下,都有些心惊肉跳呢。

“就是说啊!”孙氏也有些担心:“又不敢跟老祖宗说,就怕他脾气上来了,下手太重。”

当年能眼睛眨也不眨的就要掐死周思全,这会儿一怒之下杖毙了周思媛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不教xùn

周思媛一次,让她长长记性,周家又怎么敢把她往外嫁呢!

这种话不走心、脑子又蠢的东西,嫁到别人家不是给周家招祸么。所以周思媛一定要教xùn

,不然宁可让她老死在家里,也不能将其嫁出去。

“老祖宗那里,还是要说的。”周言礼想了想便道:“只是要先跟思文、思敏透个话,让他们在旁边劝着点儿。”

当年周思敏还没现在的身份呢,就能从老祖宗手上救下周思全;这会儿全家里,就属她将来地位最高,她站在旁边说一句话比他们这些人说上一百句都管用。

“可就怕思敏不肯。”孙氏为难道:“思媛那丫头从小就跟思敏不和,现如今又诅咒了王爷,思敏这心里还不膈应死啊!”

就是她,若是听到自己的姐妹诅咒周言礼,不冲上去跟对方拼命就算了,还想她帮着对方说话求情,想得美呢!

可周言礼却道:“思敏是个女孩子,咱们多说两句,她指不定就心软了。倒是思文,脾气不太好,要是听了这事指不定就要亲自动手将思媛打一顿呢。”

孙氏听了,嘴上是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心里却忍不住想道:女孩子是心软,那也得看对方是谁。对方是陌生人,是看重的亲人朋友,她自然会心软。但如果对方与她有仇怨……

那话怎么说来着,哦,最毒妇人心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审问

果然,第二日孙氏去找周思敏说起这事时,周思敏一口就回绝了。

“大伯母,若是妹妹说我不好,我还能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一次。”她愤慨的说道:“但是她偏偏大逆不道,胆敢诅咒宗室!您觉得我还有什么资格又是凭的什么身份去给她求情呢?”

虽然她还没嫁给李延年,但是对方多次助她,在她心里的地位却是越来越高了。周思贤这话若是敢当着她的面说,她保管一巴掌将对方扇的昏过去!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周思媛摸不清自己的身份,敢大言不惭的污蔑李延年,她却不能和周思媛一样,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就是嫉妒你……”孙氏知dào

这事不好说项,便叹了口气:“你就当她看不惯,背地里说了几句酸话发泄发泄吧……”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了,最是好攀比,爱说酸话的。这周思媛在家里时就梁氏就不怎么管她,如今到了京城,可不能再由着对方的性子让她胡乱闯祸了。

“大伯母,这事我不会管的。”周思敏见孙氏给周思媛找理由,心里便有些不悦。但是她也知dào

孙氏在这件事上没什么私心,便只是垂了眸低低说道:“能当做没听到过,这已经是我做的最大让步了。”

她若再去帮着周思媛求情,先不说她自己心里有多膈应,就说在周思媛那里,人家也未必领情。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她是傻了才会去做。

孙氏见周思敏脸色坚毅,显然是不可能被说服的。便也只能作罢。回头将事情告sù

周言礼时,便又加了几句评价:“思敏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你别当她是个女孩子就欺她性软。一次两次的人家不会计较。次数多了,只怕是要跟你这个做伯父的离心的。”

这周家将来要靠着谁。简直一目了然。孙氏可不想周言礼为了一个周思媛,凭白得罪了二房那一家子。

周言礼听了,便有些好笑。不过也没再提让孙氏去多劝劝周思敏的话。

孙氏这才放下心来,想着一会儿老四要是发火,她就亲自去给周思媛求个情好了。这却也算全了她这个做伯母的对侄女的心意。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人家不仅没接受她这份心意,反而转头又送了一份大礼给她。

这话还要从头说起。

因为周思敏不肯给周思媛求情,周言礼便不敢将这事告知老爷子了。他亲自去了四房一趟。找到了周言孝,将事情说了一遍后,便又道:“这事若是没人注意,过去了便也过去了,谁还愿意出来多管闲事?但是万一就那么巧,被人给听了去呢。十一丫头口不择言,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知dào

的人自是晓得她性子就是如此,并没什么恶意;但是不知dào

的人会怎么想呢?”

他顿了顿,见到周言孝面色有些阴沉。便放慢了语速说道:“人家定会认为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教导的吧!”

不出事还好,一出事自然是她的父母首当其中要受到牵连。

“大哥说的是!”周言孝听到这里,不由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急忙对周言礼道:“大哥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xùn

教xùn

这个臭丫头的!”

之前他还想着给周思媛找个好人家嫁了。反过来再让对方拉扯拉扯她那两个兄弟的。却没想到,这亲事还没说上呢,她就犯了这么大一个错!

真是贱人生贱货。烂泥扶不上墙!

周言礼听了,便又叮嘱了对方几句。然后才慢腾腾离开了。

不过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刚到了家里歇了一会儿。那边老爷子身边的管事就匆忙跑了过来,对着周言礼道:“大老爷!不好了!四老爷将十一小姐绑住直接扔到老祖宗那里去了!”

什么?!

周言礼大吃一惊,吃惊过后又是大怒。他之所以拖了这么长时间,又费了那么多功夫,为的还不是保住周思媛的小命,不让周言孝将事情闹到周老爷子面前吗!怎么才一转头,对方就将他的好意全给卖了?

“老祖宗怎么说?”他只好起了身,一边匆匆往二房的主院赶,一边问那管事。

那管事道:“老祖宗说要老爷现在就过去一趟。”

事情是从他这边漏出去的,自然要将他请过去问清楚的。

“我这边你不用跟着,我自会去找老祖宗的。”周言礼对那管事道:“你现在去把几个夫人也都请过来。”

有女人在现场劝一劝,至少能劝的老爷子不要直接动手吧?这二房就快要办喜事了,可不能见血啊!

那管事听了,忙连声应是,转头又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周老爷子所住的清风堂的坐席上便被周家各房的主子们给占满了。

而清风堂的正对着主位的地砖上,周思媛正蜷缩着身子跪在那里,低着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主位上坐着的周老爷子正对着众人喝骂道:“昨天发生的事情,瞒到现在才告sù

我!若不是言孝心里有愧,主动将这个孽障给送了过来。我恐怕就是等到周家别抄家灭族了都不知dào

这祸根在哪呢!”

此刻站在清风堂里的只有周老爷子的三个儿子及儿媳妇。孙子一辈的人,却是一个都没请。

几个儿子儿媳妇被周老爷子一顿训斥,自然是不敢担了这不孝的名声的。尤其是周言义和张氏,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父亲,您怎么啦?”周言义看了看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周思媛,便低低问道:“是不是思媛惹你生气啦?”

什么抄家灭族……就这么一个小丫头,能跟抄家灭族联系起来?

周老爷子这会儿对二房正看重呢。自然不会对周言义摆脸色的。听到周言义询问,他便冷哼了一声。指着周言礼说道:“你问问你这个好大哥,问问他这一个上午都忙着什么呢!”

他还没死呢。大儿子就敢瞒着他做事了!也太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周言礼一听,脸色都白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痛哭着说道:“父亲,儿子只是不想让您担心,并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

他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强势,都搬到京城来了,还要处处插手管束他们。

孙氏也跟着跪了下来,但是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只一味低着头抹着眼泪。但是心里却是恨死四房的人了。他们瞒着这事,还不是为了四房好,却没料到转眼就被他们给坑了一把!

周言义见大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心里就更疑惑了。不过他也有些怕周老爷子,便也识相的没有追问。

张氏也是个懦弱惯了的。哪怕她现在已经有了诰命在身,却也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大声说话的。纵然她心里再好奇,见到丈夫都缩回来了,她自然也不敢过多询问。

“你瞒着我,我才要担忧呢!”周老爷子却冷言冷语的说道:“哪天将我们周家给坑死了。你就高兴了!”

蠢货!一群蠢货!周老爷子愤nù

无比,连多看周言礼一眼都欠奉。

“不是的!”周言礼见父亲真是气着了,连忙往前膝行了两步,然后哭诉道:“儿子只是担心父亲太过生气。万一失手……二弟这边,思文要娶新妇,思敏要出嫁。都是要办喜事的时候,哪能添了不好的事情去……”

他说的婉转。但是谁都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怪就怪老爷子手段太狠,在周家堡说一不二的让周言礼有了顾忌。

周思媛今日惹了对方。指不定就要小命不保。

他可不敢去细数,他这些年替老爷子处理的烂摊子有多少的。尤其是裴氏那事,他可是亲自从祠堂里背出去了三具尸首……

“你给我滚一边去!”周老爷子见到大儿子那么大一个个子,却跪在地上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顿时就一阵厌烦。再听对方嫌弃自己手段太辣,便觉得对方是妇人心性,不堪大用,不由恼怒的说道:“看到你就烦!”

父亲有命,周言礼作为儿子哪敢不成,当下便老老实实的跪到了一边。

孙氏没了丈夫在身边,顿时就有些慌张起来。

“老大家的,这孽障昨日说的话,可是你亲耳听到的?”周老爷子眯眼问孙氏道:“你把事情再详细的说上一遍。”

他倒不是怕冤枉了周思媛。

他只是不放心周思贤。

孙氏当下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将昨日发生在宴席上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虽然我没听到,但是在思贤和思媛身边伺候的丫头应该是听清了的。”孙氏道:“这事媳妇是万万不敢撒谎的。”

她也没有理由撒谎。

可周思媛却不肯承认,还没等周老爷子发话呢。她叫当先叫了起来:“祖父!孙女说的不是这事!大伯母这是在血口喷人!”

她昨天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害pà

,便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才成功的叫伺候在她身边的丫头改口跟她串了供。如今一看,果然派上了用场。

只要她的丫头不背叛她,她就可以说自己没讲过那些话!

“你的意思是你大伯母和堂姐都冤枉了你?”周老爷子面色不变:“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当时怎么就跟你堂姐吵起来了?”

周思媛一听,心里便先笑了起来。她当即便瞥了孙氏一眼,然后道:“这事孙女可不敢说,说出来了,大伯母肯定要打死孙女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谎言

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氏听了这话,顿时就从心底浮现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来。她转过头警告性的看了周思媛一眼,然后慢慢说道:“思媛,伯母奔波了这大半天可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却想要反咬一口污蔑我们吗?”

什么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今天可算是见着了!这小贱人不仅脸皮厚,谎话也是张口就来啊!

周思媛听了,便立kè

装出一副受了惊的可怜模样,朝着周老爷子惴惴说道:“祖父,您看。当着您的面大伯母就能威胁孙女,孙女若真要把实话说出来,以后指不定真要被大伯母打死呢!”

为她好?为她好就该闭紧了嘴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她不过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也值当她们这样上蹿下跳的想尽了办法要来谋害她?看来姨娘说的没错,这些大家主母看着贤惠又善良,其实是一肚子的坏水,她一个不注意就要被对方给害了去了!

周老爷子听了,脸上的神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他阴鸷的看了周思媛一眼,见到对方微微往后缩了一下,便不耐烦的说道:“你啰嗦什么!让你说你就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保证在这个家里,没人敢害了你去!”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几个孙女当中,他看来看去也的确是老十最拿得出手了。

“那孙女就先谢过祖父庇护了!”周思媛听了周老爷子的话后,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来。她先是给周老爷行了个谢礼,然后便直起脊背说道:“那天孙女的确是坐在三堂姐身边。然后便听到了大伯母和三堂姐两人的谈话。孙女记得大伯母当时是这样说的。”

她笑吟吟的模仿起了孙氏的口气,低低说道:“赵家看不起周家就算了。怎么如今连王爷的面子也不给了?生不出孩子又不是你妹妹的原因,他们纳了多少通房了不还是一个都没怀上!这事明摆着是他们赵家不对。算计了思文就算了,还想把那无出的过错算在你妹妹身上,太过分了!”

周思媛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看到孙氏脸都青了,不由就产生了一种极其痛快的报复感。她便又道:“然后孙女便听到堂姐也说赵家姐夫没用,当初她就不该看着对方家世好而将八姐姐嫁过去。还说赵家那样的人家,找什么样的小姐不好找,偏要找一个小地方的姑娘呢。显然是这赵家本有什么不妥,才迎了三堂姐到咱们周家骗婚去的。孙女听了。自然就想起了十姐姐的事情啦。祖父您说说看,孙女听到这里能不多想吗?王爷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偏偏就看上了姐姐……孙女就是这么说的,却不知dào

怎么话一传到伯母耳中,就变成了孙女诅咒王爷了……说到底那些话还不是大伯母和三堂姐引着孙女说的么,到最后倒又全部都嫁祸到孙女身上了!”

话虽然还是那个意思,但是结合一下语境跟那委婉的疑惑,便至少将她身上的责任去掉了八成。

再有了,她还有意无意又说出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赵家算计了周思文……

祖父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周思文了,这会儿听到她爆出这事,铁定是气坏了吧!

想到这里,她便又抬头看了看周老爷子的神色。果然见到对方脸皮微微抖动着,竟是气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还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他哆嗦着指着已经跪到一旁的周言礼道:“一件又一件的事,不是算计着思文就是算计着思敏!你们想要干什么?是觉得你弟弟如今过得比你们好。碍着你们的眼了?”

这话说的可真够诛心的!老爷子也是一下子气的狠了,才会口不择言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但是不管是谁。乍然从周思媛那里听了这么一耳朵过来,也必要对大房那两口子疑心的吧?

周言义也是又惊又怒。多年的兄弟感情,他倒没有轻易就相信了周思媛的话。但是感情这东西,最是忌讳猜疑的。疑邻盗斧,有了今天这事,以后周家兄弟再想如以前一样和睦终究是不成了。

周思媛却差点没忍住给周老爷子叫了声好。她不仅不在乎这些长辈,还隐隐有些讨厌他们,所以看到这些人狗咬狗的吵起来时,她最是开心了!

“父亲!”周言礼当即就又从角落里膝行了出来,冲着周老爷子砰砰就磕了几个响头,然后道:“思慧的事情是她做错了!儿子也从没说过她对!正因为知dào

她做错了,才想着找思贤去说项着让她回来给思文赔罪的啊!若她不肯赔罪,儿子根本就不会让她再进这个家门的!之前没有告sù

父亲,只是觉得这是件丑事,儿子也不知dào

该怎么与父亲说罢了。”

他为周家的嫡长子,这些年来不知dào

默默旁观着父亲处置了多少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这个下场。他心中既懊悔又恼怒,泪流满面的说道:“至于父亲说儿子看二弟碍眼这事,儿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认的!儿子若真的不愤,就不会辞了在安溪的差事,一声不吭就随着父亲来到京城了。”

一无所有的来到京城,就等于是承认了他是来投奔二房的。既然是来投奔的,巴结人家还来不及呢,哪还能做出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孙氏也低头抽泣起来:“父亲,儿媳从未有过那等大逆不道的念头,还请父亲明察!”

她恨死了四房的人,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跟四房的人来往了。

“父亲,大哥说的对。”周言义平静下来后,也跟周老爷子求起情来:“父亲,大哥大嫂对我们一家一直都很照顾,还请您别轻信了别人的挑拨。”

周言义想起二房落魄时,一直都是兄嫂帮着操持的,心里便有些愧疚自己刚才怀疑了他们。归根到底,他和大房才是真zhèng

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四房是不是父亲的种都难说,他可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周言义想到这里,看向周言孝的眼神便隐隐带了些不满。

周思媛说的那些话也不知dào

是不是这个弟弟教她的!

周言孝有所感应后,便觉得再沉默下去可能会得了二哥的不满,便也忍不住说了一句:“父亲,二哥说得对。大哥也只是不想您多操心罢了。他并不是有心要隐瞒您的。”

周老爷子原本都有些平静下来的心思,不由得又有些冒起火来:“他是不是有心要隐瞒的会告sù

你吗?你在家管教好儿女就行了,其他的事你少搀和!”

他最生气的就是周言礼的隐瞒。周言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言孝一听顿时就有些羞恼。老二求情时,父亲一句话都没说。怎么他才一开口,父亲就斥责起他来了!

“老大家的,你说!算计思文是怎么一回事?”周老爷子却不会注意到小儿子的心思,只是扬声问孙氏道:“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我?”

虽然有些猜测,但还要孙氏原原本本的说上一遍他才会清楚。

孙氏身子一抖,连忙说不敢,然后便将周思慧去找周思文要秘药不成又宣扬的整个京城都知dào

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在安溪时,还可以瞒着老爷子;到了京城,指不定老爷子哪天就自己听到了。她原本就想着在慧姐儿答yīng

来给周思文道歉后,就将这事告sù

了周老爷子的。

所以她那日和周思贤说话时便没有特意避开了人,却没料到被周思媛利用了一把将她给坑了个半死。

“糊涂!”周老爷子听后,顿时就怒不可遏,抄起身边的茶盖朝着孙氏就砸了过去:“你们就这么没骨气吗!”

茶盖被周言礼挡了下,倒是没有打到孙氏身上了。

但是周老爷子见状却更气了,指着座下这二人便破口大骂起来:“我们周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吗?非要巴着他们赵家给人作践!既然不是慧姐儿的问题,你们就该打上门去问问他们赵家这么污蔑我们周家是要干什么!”

老八也是犯贱!居然就联合了婆家人来坑害娘家人!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真恨不能立kè

就将人给捉回来狠狠地抽一顿!

大房的两口子也是没用的,就这么任人欺负着,就连思文和思敏都出息了,也没趁机硬气一把到赵家将人给要回来!

“你们现在就给我上赵家去!”他气坏了,指着周言礼道:“去把慧姐儿给我捉回来!留在赵家任由他们泼污水,周家的其他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

一个族里出了个不能生养的女子,剩下的姑娘再想找婆家便总要被挑剔挑剔的。这年头,就算是长得好也没有能生养有用。要想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千百抬嫁妆都比不上一个儿子管用!

孙氏抽抽搭搭的应了声是。

“还有这个孽障,老四你给我好好kàn

住了!”周老爷子一瞥眼看到周思媛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对着周言孝吩咐道:“在安溪给她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家嫁了就算了。若是找不到这等人家,就给她梳了头坐在家里给长辈们吃斋念佛!”

他吃过的盐比周思媛吃过的饭都多,会看不出对方是在撒谎么!这世上,半真半假的谎言最是动人。周思媛大概是对着梁氏撒惯了谎,竟以为所有人都跟梁氏那个蠢货一样,那么好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喜事(二更合一)

周老爷子甚至没有去审问一下周思媛身边丫鬟的想法,便武断而固执的判定了周思媛的过错。

周思媛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自己的父亲重新堵上了嘴给拖了出去。

老爷子这般凶悍,周言孝实在是一刻都不敢多呆,如今有了台阶自然是立马就逃了出去。

四房的人乖顺的走了,大房的两口子却是被吓得傻住了!老爷子刚才怎么吩咐来着?在这时候去赵家将周思慧给要回来?

老爷子!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孙氏差点没当场吓晕。若周家真要跟赵家撕破脸,两家人便成了世仇,从律法上来说周思慧和赵默青便也属于义绝了。可问题是,周家真要为了这事跟人家闹僵吗?还有,她女儿若是被要回来,这辈子都别想再抬头做人了吧?更别提再嫁了!谁还会要一个已经结过婚、疑似生不出孩子、娘家还如此彪悍的女子做妻呢?

更何况现在是赵家亏欠了他们,他们虽然表面上吃了些亏,但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却是都落在了慧姐儿身上的。

而天下间做父母的都是宁愿自己吃亏,也要自己的子女过得好的。姑爷不能生就不能生吧,还省得女儿到鬼门关去再走一趟了。等再过上几年,赵家人那边急了,自会商议着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到慧姐儿名下的。到时候这香火问题都解决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

“父亲,赵家那边不能闹啊!”孙氏叫了一声。见到周老爷子一脸的不悦好似又要发怒,心肝颤了颤便急中生智道:“咱们在这时候上赵家闹事去。赵家的脸面固然是丢了。可咱们周家又能得了什么好去不成?思文和思敏就要结婚了,一个闹不好就要被连累的!父亲也不会希望这两个孩子的姻缘在这时候再起什么波折吧?”

她的话说的又急又块。只等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了,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胆战心惊的偷偷瞄了周老爷子一眼。

周老爷子面无表情。但是熟悉他的人便知dào

,对方若真的生气,只怕早就打断了孙氏的话了。如今一句话也不说,就说明对方已经在思考着孙氏话里话外的意思了。

周言礼见状,顿时就长舒了一口气,暗想妻子果然厉害,居然能将老爷子说的没了话反驳。

孙氏却是暗暗捏了一把汗。她摸清了周老爷子的软肋,就知dào

只要事情涉及了周思文和周思敏。周老爷子就算要发火,在这之前至少也会犹豫一下的吧。

“祖父!儿媳知dào

这事伤了周家的脸面。”孙氏见周老爷子态度松动,声音便放缓了些,哽咽着说道:“儿媳一定会劝了思慧过来给思文赔罪的!之前没能说动她,也是因为咱们离得远,不太方便之故。且儿媳还听说赵家的老太爷去岁又升了两级,如今已是户部的尚书了。儿媳对这些在朝为官的人家,心里总有些怯懦,一拖二拖的。才拖到了今天……”

赵家老太爷已经年逾六十,到了这把年纪才混到了一个尚书的位置,在这京城里头还真是不怎么显眼。但是对于更加草根的周家来说,户部尚书已经是难以仰望的存zài

了!即便周思敏将来成了贤王妃。但到底是个外嫁女,再风光也不足以为周家证明什么。

真zhèng

能担任起周家复兴期望的只能是周思文。

而周思文在政绩上基本空白,哪怕是被皇帝封赏了勋位和散官。那也是个虚名。跟赵家这种实jì

掌权了的在朝为官者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孙氏这般拐弯抹角又极委婉的提及了一下赵家如今的地位,倒不是为了震慑周老爷子。而是想叫周老爷子明白,抹了赵家的面子之后。只怕会招来对方的报复。周家才刚入京,夹起尾巴低调的起兴才是正道。若要借了贤王府的威势伤人,即便最后是赢了,这名声也坏透了。

这种名声对周思文将来为官自是不利的。

毕竟谁也不愿意跟一个狐假虎威又没有容人之量的人当同僚吧。

周老爷子虽然好面子,但是和周家繁华灿烂的前程相比,这点面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听到孙氏这么一说,当即便冷哼了一声道:“户部尚书么?不知dào

他还能做几年?”

都是半截黄土埋了身子的人了,便是再忍他几年又有何妨!他这边是比不上人家了,但是他孙子争气啊!赵家的子侄再优秀会比得上他的思文么!

想到周思文,周老爷子的面色便更和缓了。

“今日说的事就算了!但以后这周家上上下下,不管大事小事,都必需yào

到我这边来报备一下!”他的目光在周言礼和周言义身上掠过,最后又看了看孙氏和张氏,接着道:“先前我就是太纵容你们了,才让你们起了些小心思!哼,现在看清楚没?想明白没?这里是京城,不比在安溪自在。若是让我听到你们有谁做了错事,害了思文的前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父子亲情!”

这一个个的才到了京城,心就浮起来了!不敲打敲打,还不反了天去!周老爷子暗想,这周家没有他把持着,还真不行。既如此,他少不得还要多活几年,给周家多掌几年舵才能放手啊。

几人齐齐应诺。尤其是周言礼和孙氏,听到周老爷子这般说话,便知对方是暂且放过了周思慧。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舒了口气。

“老二家的,思文和思敏的婚礼,你可要操持好了!”周老爷子淡淡看了张氏一眼,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身上有了诰命就另眼相看了。他有些警告似的对她道:“哪里要银子了,你只管让言义到我这边来提,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和你嫂子多商量商量。我是不管你们怎么做的,我只管看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你办的好了。思静将来的嫁妆我会多给你加两成;办的不好,以后二房的中馈就全都交给思文的媳妇去做!”

说实话。几个媳妇当中,老爷子最瞧不上的就是张氏。他觉得对方就是个花花架子,看着好kàn

,却是半点都不结实,根本就经不起敲打。生不出儿子就算了,管个家也是吃力的很。在长辈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受了气的委屈模样,永远都不敢抬了头堂堂正正的看人。以至于周老爷子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所以才心虚的连头都不敢抬!以前周思文和周思敏都不出众,甚至还有些拉周家子侄的后腿时。周老爷子就怀疑过是不是张氏故yì

要将这两个孩子养歪了的;如今两人都成才了,周老爷子又担心张氏嫉妒,暗下里使那些小手段委屈了两个孩子。

总之,这继母不好当,能做到张氏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张氏脸上微微沁出了点汗珠,头也不敢抬,只低低说道:“儿媳知dào

了。”

她心里担忧极了。周思文的婚礼是郁家操持的,她不用操心;可周思敏那边却是无人指点的,她也不知dào

该问谁去。

转头看了看红着眼眶的孙氏。她不由暗想:难不成还真要如周老爷子说的那般去求了孙氏来帮她?

可是按照她现在的地位,应该是对方主动上来帮衬她才是吧?

周老爷子见张氏应下了,便也不再多说。如今周家最紧要的事就是预备着周思文的婚礼。其他想要扰乱这场婚礼的不稳定因素,一经发xiàn

。就该毫不客气的斩除掉!

也不知dào

是不是周老爷子的高压政策有了效,自从那日问过话后,周家各房内便再没出现过什么岔子。

日子一晃就到了周思文娶新妇的日子。

周思敏穿了件浅紫色绣兰草的半臂。薄施了粉黛在内院帮着张氏招待女客。原本她想着自己只要招待招待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的,却不料刚在凉亭里和几个小娘子熟悉了一下姓名。就又被张氏身边的丫鬟请到了内室的小套间里。

原来是首阳王世子夫人顾氏来了。

“世子夫人的气色好了很多啊!”周思敏一进门就见到了坐在圈椅上喝茶的顾氏。对方今日梳了高髻,带了一套虫草的足金镶碧玉的头面。窄袖的绣着金色卍字纹的长裙修身而高贵,泛着健康蜜粉的脸蛋一抬起来就朝着周思敏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过来啦?”顾氏抿唇笑了笑,对着周思敏招手说道:“快来我身边陪我坐坐!”

言语亲密,态度熟络,就好像是在招呼自家的亲戚。

周思敏款款走了过去,走近了些她才看到顾氏的脸颊比之前丰满了些,上面着了浓浓的一层脂粉。虽然修饰掩盖了原本的容貌,但是对方这从里到外焕发出的勃勃生机却是怎么也修饰不出来的。

她上前给对方福了一礼,然后顺势就坐到了对方身边笑着说道:“看来顾先生的医术果然高明。上次我见夫人时,夫人可没这么好的气色呢!”

她一直都忘不了,顾氏躺在床上时那油尽灯枯的样子。跟现在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

顾氏听了,便拉着对方的手感激的说道:“这跟那呆子可没什么关系。我这病,可都是你给医好的!”

若不是周思敏偶然间发xiàn

了周孝南的行踪,她的孝南就是被王家给折磨死了,她都不知dào



“我也是正好碰到了。对了,还没到府上去恭贺过呢。”周思敏听她说起这事,便顺势问起了周孝南的情况:“听说顾先生一直在照顾着小少爷呢,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

提到这事,顾氏便勉强笑了笑。因为不是天生聋哑,她便期盼着顾西庭有法子将人给医好了。就算不能恢复如初,至少能跟人正常交流吧。

“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孝南那病,难治的很。说是嗓子坏了,就算治好了,也是勉强说话。要想痊愈。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恢复的。”

就如同李延年当年一样。顾西庭有了照顾李延年的经验,只是少走了一些弯路。过程却并没有加快多少。

“王爷那边不也是花了十几年才治好的么。”顾氏感叹道:“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很感激老天了!”

感激老天爷将孝南还了回来。感激对方还活着!

所以她的身子才一天比一天强,气色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王爷就是现成的例子呢!”周思敏想起李延年当年那粗哑的嗓音,又对比了现在的,顿时就笑了起来:“都有了成功的例子在那里了,你还怕不能好吗?不过就是多等几年罢了!说不定还能磨砺的小少爷更沉稳呢!老人不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么!孝南和王爷一样,都是经lì

过磨难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别犯法,别作死,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至少是能安享了的。

顾氏想了想李延年的经lì

,又想了想周孝南,脸上的笑容顿时就灿烂了起来。她也不求周孝南能有李延年那么能干。

有对方一半,她就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哪怕学不到对方一分,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她也能满足了。

“你看你,还没嫁过去呢。就三句话都说不离那未婚夫了……”心情一好,顾氏就忍不住打趣起了周思敏:“真是女生外向啊……哎哎,才说了你两句你就脸红了?面皮真薄!”

说的周思敏羞恼万分,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呀哎呀。我错啦!”顾氏拉住她,然后对身边的丫鬟道:“将军不是一直再问周小姐么,你去告sù

她。人在我这呢。让她别在人家家里乱晃了!”

还好是个女儿身,不然早被人家当成登徒子给捉起来了吧!

那丫鬟听了。便掩口笑了下,然后才低着头出门去找严子陵了。

周思敏顿时就有些尴尬起来:“既然青岚来了。您就有人陪啦。我还得去帮着母亲招待客人呢……”

又要往外跑。

顾氏便又拉了她一把,笑骂道:“你躲什么啊!你以为我不知dào

她的心思?你个傻丫头,只要你没那念头,你就别躲。你坦坦荡荡的,她就是再多的花花肠子,也伤害不到你。”

都要嫁人的人了,不趁早将这态度拿捏清楚了,将来被李延年误会了可怎么好?

周思敏听了,还没来得及细想呢,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姨母,子颖……”

严子陵大步走了进来,华贵的朱红色袖箭长袍衬得她格外英气。她眼睛亮亮的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主动坐到了两人对面。

周思敏想了想,觉得她的确是坦坦荡荡的没什么要避让的,便上前大大方方给严子陵行了个礼,然后笑眯眯问道:“将军可听到前院有什么动静了?新娘子可有迎回来呢?”

周思文午时前就跨马去傅家迎亲了,但是因为花轿要绕着京城转上一圈,所以要到周家,起码要等上大半天的时间。而男方这边的席面,必须要等新娘子进了门拜过堂之后才会开的。

这会儿新郎和新娘都没回来,正是最冷清的时候呢。

严子陵便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她满院子的找着周思敏,哪有心思注意别的。这会儿找到人了,视线便移不开了,眼睛眨也不眨的一直盯着对方。

周思敏的脸顿时就烧了起来。对方这么凶猛,就算她有心要坦坦荡荡的,也受不住啊!

顾氏见了,便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们真是笨,一没鞭炮响二没唢呐声,新娘子就肯定没进门啊。一会儿听到鞭炮声了,咱们再一起去新房里等着。”

前院她们是不好进的,所以拜堂什么的她们也看不见。要想看新娘子,自可以正大光明的守在新房里,等着新郎官给对方挑了盖头,然后正大光明的瞧着新人的热闹……

正说着呢,外面便传来了鞭炮声响。有那报信的小丫头一路就叫嚷了出来,在后院的客人身边传递着前院的动向:“新妇要进门啦。”

“踢轿门啦……”

“跨火盆啦……”

顾氏立kè

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兴奋的说道:“新娘子来了!”

周思敏仔细一听。果然就听到有那唢呐声渐渐逼近了。再听到有小丫头进内室来报时,便也有些激动起来。

她立kè

就忘记了跟严子陵之间的尴尬。弯着眼睛翘着唇角往外跑了几步,然后又转头对顾氏和严子陵说道:“那咱们就去新房等着吧!”

她是小姑子。必要在新房守着,以防止有那不懂规矩的欺负了她的新嫂子去!

严子陵见周思敏这般高兴,便也陪着顾氏一道走去了新房。

“这时嘉禾堂,那边有一片杏林,转弯还能见到一片池塘!”周思敏带着人进了红彤彤的新房,将院子周围的环境指给客人们看。

新房里头,张氏和孙氏都来了,周思贤没进门,正带着女儿在长廊里看花。抬头见到周思敏过来了。还带了一个贵妇跟……

公子?

她细细看了看,却发xiàn

对方是个女子。

只是打扮中性了点。

“三堂姐,这是世子夫人,这是护国将军。”周思敏笑吟吟朝着迎过来的周思贤介shào

了一遍。

周思贤一听,顿时就惶恐了,忙上前给两人行礼。

“今日我们都是客人,就别来这些虚礼了!”顾氏忙让丫鬟去扶对方,然后笑着说道:“你看你妹妹都没跟我见外呢!”

那是因为妹妹是将来的王妃……

周思贤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到底还是将礼数做足了才起了身。

“这是小女章小雯。”她又让女儿给两人行礼。

章小雯才五六岁。长得那叫一个玉雪可爱。听到娘亲让她给两人行礼,她便当真朝着两人笨拙的屈膝福礼了。

“小雯见过世子夫人,见过将军。”她学着周思贤的话对顾氏和严子陵说道。

顾氏对这样的小孩子完全没抵抗力,蹲下身摸了摸对方的头。一会儿问对方多大了,一会儿又问对方喜欢什么。见到小雯既乖顺又口齿清晰的回答了,便柔声夸赞道:“小雯真是个乖孩子。”

然后便让身边的丫鬟送了小雯一荷包的用足金打造的十二生肖。

严子陵没带这些赏小孩的东西。见到顾氏赏了东西后,便将腰上的玉佩给解了下来。直接就塞到了小雯手中。

周思贤吓坏了,忙道:“世子夫人。将军,这可不行!太贵重了!”

不说严子陵那一块玉佩的成色有多好了,就说顾氏递过来的荷包吧,那收口的绳子上坠的居然是两颗龙眼大的珍珠!

顾氏却站起身,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贵重的。我们喜欢这孩子,就愿意给她好东西!”

周思敏一听就乐了,站在一旁插话道:“堂姐,难为你能从世子夫人和将军身上捋下好东西,你该偷着乐一乐才是。别人想要跟着你学也找不到这么讨人喜欢的小美人了呀!哎呀,堂姐你不会是因为没收到礼物,就嫉妒起自己女儿了吧!”

一大段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周思贤白了周思敏一眼,这才替章小雯收下了东西,然后又热情的带着顾氏往新房里走去。

没过一会儿,一大波的人便都簇拥着新郎和新娘走了进来。

周思敏这是第一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参加婚礼,她见到周思文脸上红晕未散,大红色的喜服耀眼而夺目,便不知dào

为什么,突然很想哭上一场。

哎,哥哥终于成家了啊!

“新娘子好漂亮啊!”当周思文用秤杆挑下新娘子的红盖头后,人群里不知dào

是谁便喊了一声,调侃着周思文道:“瞧瞧咱们的新郎官都看呆了呢!”

大家不由轰然笑了起来。再仔细看了看顶着凤冠、穿着霞帔的新妇,果然是颜色俏丽、美丽动人,便都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神情。

刚刚抬了头瞄了一眼周思文的傅清桐听到这话后,脸色更红,便羞恼的又低了头。一旁的喜娘笑吟吟唱了几句喜词后,便让周思文和傅清桐喝交杯酒。

两人乖乖照着做了。

喜娘便又给傅清桐端了一碗饺子,却又故yì

不递筷子。只等着傅清桐红着脸催到:“筷子(快子)筷子”了,对方才笑吟吟递了一把筷子上去。

朱红的筷子从碗里夹了一个白嫩饱满的饺子咬了一口,傅清桐便皱了皱眉。

喜娘又坏笑着故yì

问道:“新娘子,这生不生啊!”

傅清桐在家里都被交待清楚了,这会儿自然还要忍着羞涩扬起声音说道:“生!”

一字落下,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喜娘便又朝着周思文道:“新郎官,听到没?新娘子说生呢!”

弄得周思文羞臊不已,恨不能赶快礼成了好将这一群看热闹的全赶了出去。

顾氏便在一旁捅了捅周思敏,悄声说道:“瞧你这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听懂了没啊。仔细看着点,过两个月等你出嫁时,也是一样的!”

原本还有些看热闹似的周思敏顿时就蔫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大婚(二更合一)

周思敏在被顾氏取笑了一次后,就有些心神不安起来。她与李延年所定的婚期是八月初十,中秋前五日,距现在还有一个多月。按说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不应该这么焦躁的。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一想到要娶自己的是李延年时,她就免不了有些担心。

“想什么呢?”严子陵抱臂立在她身边,目光疑惑:“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模样呢,一转眼就又愁上了。她这年纪轻轻的,^哪来的那么多烦恼啊?

周思敏摇摇头否认道:“你胡说什么啊?我哪有不开心啊!”

就是想到自己也快要成亲了,心里有些恐慌罢了。

这严子陵也真是的,居然这样说她。这要是被旁人听到了,还不知dào

要怎么想呢。合着哥哥成亲了,做妹妹的居然不大高兴?为什么呢?

三想二想的,流言就要传起来了。到时候就算新嫂子不在乎,新嫂子的娘家人难道也不在乎?

想到这里,周思敏忍不住就将严子陵拽到了一旁,没好气的说道他:“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啊!”

严子陵不动声色,就任由她拽着,只等到对方放开她了,才慢腾腾说道:“我关心你不行么?”

她已经没救了,哪怕是被对方这么拉一下,心里都似乎烧了起来。这样的感情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她快要控zhì

不住了。

周思敏愣了下,再抬起头看到对方那黑幽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时。突然就像被电到了一样跳了开来。

她不能和对方有牵扯,她不能害了她。

想到这里。她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再不管新房这边的事了。低着头转身就往外走去。

严子陵没有上前去追,只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背影发呆出神。

“你喜欢我姐姐?”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严子陵转过头,便见到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正仰着他们头看着自己。

“你知dào

什么是喜欢么?”严子陵认出对方是周思敏的妹妹,便笑了笑,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细细打量着对方精致的小脸,试图找出她和周思敏相像的地方。

“我当然知dào

什么是喜欢了!”周思静不屑的说道。

她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哦?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喜欢?”严子陵失笑的问道。

这才多大点孩子,就开口闭口的喜欢了。

“喜欢啊……嘿嘿,喜欢就是想他想的流口水。一看到了就想扑上去啃、挠、揉、抓!”周思静竟有些凶狠的回道。

准确的说,眼前这个人,可不仅仅是喜欢周思敏那么简单了。那恨不得将周思敏拆吃入腹的模样,根本就是想要占有,想要做坏事吧……

话说百合也挺唯美的啊!就是太小众了。

周思静想着想着就坏坏的笑了起来。那一脸猥琐的笑容,配上她稚气而天真的小脸,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

严子陵愣了愣,感情这孩子是在说一只狗看到了肉骨头的反应吗?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类似于乳母又或者小丫鬟的存zài

。便问道:“你一个人跑出来的?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周思静微微低了头,委屈的说道:“她们都不愿意照顾我。所以我就到这边找姐姐来了。现在姐姐不在,你可不可以陪我玩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呼喊:“小姐。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回头一看,便见到一个青衣仆妇兴奋的朝着她们跑了过来。

天知dào

她找这周思静找的有多着急,差点都要哭上了。

再找不到人。她就准bèi

去告sù

夫人了。到时候夫人自会发动更多的人去找的。

那样的话,虽然她免不了要被记上一顿板子。但总好过小姐出事了,她也跟着丢命的强。

却没想到小姐在这里呢。

唉!小姐真是太闹腾了。一刻都不让人放松。

严子陵愣了愣。低头又看了一眼被当场拆穿的周思静,突然就笑了起来。她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对方的小羊角辫,直把对方辫子上的珠花都要揉下来了,才笑骂道:“你这个小骗子!”

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难以察觉的宠爱,并没有生气又或者嫌弃的意味。

周思静立kè

就抬了头,对严子陵笑着说道:“对呀,我就是个小骗子。父亲和母亲都这么说呢。那要不要我帮你去骗骗我姐姐?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帮你要过来哦!”

看对方这么顺眼,又暗恋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来帮她们一把吧!

不用太感谢她哦!

谁知刚刚还和煦温和的严子陵听了周思静的话后,竟一下子就冷淡起来。她将周思静放了下来,然后极其严肃的训斥道:“谁都可以骗,但是永远也不能骗你姐姐!知dào

吗!”

虽然知dào

眼前这个孩子还很小,指不定连什么叫骗都不明白。但是严子陵仍然听不得对方会对周思敏做出任何一点不好的事情来。

周思静从没见到有人变脸会变得这么快的,一时间还真没反应的过来。

严子陵见小丫头好似被吓到了,便又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仆妇吩咐道:“把你家小姐抱回去吧。这园子里人多,万一被冲撞了又或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那仆妇原本就是这么想的。闻言便给严子陵道了一声谢,然后便上前将周思静抱走了。

周思静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人给嫌弃了。尼玛!她是想要做好事的行吗?居然反过来被人给教xùn

了一顿。她挣扎了几下。想着下去找那严子陵臭骂一顿,但无奈那仆妇的力qì

大得很。宁可累一点也不肯放了周思静下来跑动。

“真是条忠犬!”周思静看着严子陵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

既然挣扎不开,她索性放qì

了挣扎。安安静静的伏在那仆妇的肩头任由她带着自己到处跑动。周围的女客见了她时不时就要抱一抱,问这问那的。她烦不甚烦,又加上跑了一天实在有些累,最后竟稀里糊涂的趴在那仆妇的肩头睡着了。

张氏抽空见了,不由温柔的笑了笑,对着周围人道:“这孩子,又闹觉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张氏这才让那仆妇将周思静给送了下去。

周思静年纪小,睡觉的时间长。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小姐,您醒的正好。”丫鬟小菊走了过来,将帐子勾到帐钩上后便见到周思静已经睁了眼,当即便柔声说道:“夫人说今天是少爷和少奶奶敬茶认人的日子,让奴婢们守着时辰将你叫起来呢!”

周思静再不醒,她们也要上前叫醒对方了。

周思静听了,也没说话,只任由她们折腾着给她梳洗打扮。然后直接抱到了张氏的房里和对方一起用了早膳。

待大家都用餐完毕,便到了去老爷子那里请安的时间了。

因为老爷子就住在二房。因此张氏并没有多着急。让下人再一次去检查了给新妇的见面礼后,她才领着周思静去了上房。

周思敏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她今日穿了一件嫩黄色绣绿藤的长裙,笑盈盈站在了院门边的游廊上。遥遥看过去就好似一朵娇嫩的迎春花一样,纤细而又温暖的等着她们的到来。

“怎么等在外面?”张氏嗔怪道:“不热吗?”

虽然周思敏不肯帮着她去跟郁小仙求药,但是人一转眼就给她赚了个诰命回来。便足以赌了她的嘴了。况且张氏也不是那种性格特别自私的人,想通之后。便也只能遗憾了几天,转身见了周思敏时态度却更加和蔼可亲了。

对方就要成为王妃了。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得罪对方。

不管张氏态度怎么变化,周思敏则还如往常一样,笑眯眯回道:“日头还没上来呢,哪里就热了。倒是妹妹这里,穿了这么多,一会儿可要看着点。小孩子一动就出汗,一不注意就要邪风入体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

周言义昨日没歇在张氏屋里,所以也没跟张氏一起过来。只等到大房和四房的人都出现后,他才匆匆进了门。

周思文带着傅清桐跟在后面,显然是路上碰到了,便一起走了进来。

在周老爷子身边伺候的人看见人全了,这才进里屋将老爷子推了出来。

周思文和傅清桐便先给周老爷子磕头敬了茶。

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给他们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听到傅清桐谢了他后便又大笑道:“好好好,我也不要求你们有多孝顺,早点给我生个曾孙出来,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傅清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再接着给周言义和张氏磕头敬茶时便一直是个羞涩的小媳妇形象。

周言义和张氏也只是勉励了他们两句,便让两人起了身。

“这是大伯和大伯母。”起身后认人时,周思文并没有让丫鬟们去领着,反而亲自领着傅清桐挨个的介shào

了过去。

显然是对傅清桐爱hù

的很。众人见了,免不了又高看了傅清桐几分。

这才刚进门就将丈夫拢的这么紧……

不简单!

傅清桐脸上红红的挂着羞涩的笑,遇到长辈就福礼,遇到晚辈就亲自送上见面礼。

周思敏在一旁看了,真是又欣慰又羡慕。哥哥和嫂子情投意合她自然开心,就是不知dào

李延年会不会也如哥哥一样,也对她做到这份上呢。

好吧……李延年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兄弟。唯一的妹妹早就被她搞定了!

哦,还有一个堂哥,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应该不会为难她的吧……

“妹妹,一点心意。还请妹妹别嫌弃。”

轮到周思敏时,傅清桐显然更放松了些。也比对着其他人时更加亲昵。一旁的周思媛见了忍不住就暗暗哼了一声:又来了个装模作样的!

她被禁足了好几日,甚至连昨天的喜宴都没能参加。今日被放出来,也是因为要认新妇,顺便再去老爷子那里求个情,也免得真的被送回安溪去。

想了想嫁在安溪的老七,周思媛便有些惧怕。

所以这会儿她虽然有些看不惯傅清桐,却也只是脸色冷淡了些,倒是再不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了。

周思敏收了傅清桐的荷包,给对方大方的道了谢。

周思文在一旁看了。不由笑得更舒心了些。

一应长辈晚辈的全部见完,才预示着傅清桐真zhèng

进入了周家。能不能被真zhèng

接纳,还要看她的本事。而这位新妇也就休息了那么几天的时间,等到三朝回门过后,一大堆的事情便全都摊到了她的头上。

张氏到底没拉得下面子去请教孙氏,而孙氏正忙着女儿那边的事,也没主动上来说要要帮忙。所以忙的焦头烂额的她便立kè

将新嫁进来的新妇安排去准bèi

周思敏的婚礼了。

虽然傅清桐被很多人提前提醒过,说她这位继婆婆没什么能耐,以后说不定要她都做些事。但是她也没想过任务这么快就来了。所以很有些惊讶了一下。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最后还是接了下来。她身边有祖母和母亲亲选的能干非常的丫鬟仆妇,又去周思敏那里借了个楚嬷嬷,忙乱了好几天后。倒也将一应事务打理的紧紧有条。

只是这嫁妆的事情,她有些难办。

王妃的嫁妆是一百零八抬,这是定制。少了可以。多了不行。可贤王府一下子送了一百零八抬聘礼过来,他们周家难不成什么都不添。还把这一百零八抬聘礼还回去?

那也太难看了些。

去问张氏,张氏是个没注意的。

再问周思文。他也只会抓抓头,还反问她道:“难道聘礼给多了你也会烦恼?”

傅清桐无语的很,最后还是问了楚嬷嬷后,才得了答案。

“这事是老奴的疏忽…”楚嬷嬷笑着说道:“王爷早就说了,可以把抬聘礼的箱子打的大一些的。或者直接就用车装。”

傅清桐瞪大了眼:“可以这样么?”

楚嬷嬷眨了眨眼,点点头:“可以的。您莫要忘了,宫里头还有九十六抬的添妆没赏下来呢。”

这就是说周家实jì

要备的嫁妆只有十二抬。

当然不算周思敏自己的私产,以及郁家那里可能会送的添妆之外……

所以周思敏的嫁妆基本都是她自己挣来的,跟娘家倒没多大关系了。

于是傅清桐就去订了比普通嫁妆箱子大一倍,比推轮货车小一倍的嫁妆车。这嫁妆车在贤王大婚当天真是出尽了风头。以至于天舟刮起了一阵用小车送嫁妆的热潮。

当然,这会儿周思敏的嫁妆车还在院子里排着呢。

快要到中秋了,天气不比前两个月那般热了。尤其是这清晨,甚至还有一丝寒意透过窗缝门隙侵袭到了室内。天上的星辰已经微微黯淡了下去,朝阳却还没有升上来。

“小姐,一会可能会有些疼。你可要忍着点。”

屋子里头楚嬷嬷正准bèi

给周思敏净脸。今日是周思敏大婚的日子,周家上上下下从五更天就起床忙碌了。明苑里头,所有人都围着周思敏转悠。

周思敏从昨天晚上起就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起来了。先是被来来回回仔细洗刷了一遍,全身上了厚厚的脂膏睡了一晚后,这一大早又被叫起来扔进浴桶里洗了三遍。

“没事的。”周思敏对着楚嬷嬷笑了笑,然后便乖顺的闭了眼任由楚嬷嬷摆弄。

细白的棉线在脸上弹起又弹落,微微的刺痛过后便觉得脸上有些灼热。

傅清桐从院子里走了进来,刚进门就听到芍药叫了起来:“大少奶奶,您怎么进来了。您慢点啊…”

傅清桐前两日被确定了怀孕,如今正是全家要重点保护的对象。明苑这边人多物杂。哪敢让她进来啊!

周思敏也睁开了眼,皱着眉头绷着脸对她说道:“嫂嫂…您身子贵重。可别乱跑!”

哥哥去哪儿了啊,怎么也不看着点儿!这要是在她院子里出了事。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没事的。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啊!你们是在不放心,我就在旁边坐着看看总行了吧!”傅清桐笑着说道:“妹妹一会儿就要出嫁,就不兴我抓紧时间多看你两眼?”

周思敏见她坚持,便叹了口气:“都在京城里,我若想见你们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啊!”

又不是嫁到什么深山老林了去了,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吧。

尤其是太上皇已经禅让。新皇登基后将步芳军和禁卫军合并,李延年已经将步芳军的帅印给还了回去。如今的李延年是正经的皇叔,身上只剩了宗正这一个职务,应该是不怎么忙的。

周思敏虽然不知dào

李延年被分权后会不会郁闷,却能确定对方比以前更空闲。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每日来周家取画的人就由夜三变成了“皇叔”自己。哪怕她再三强调,新婚夫妇不能见面,他依旧夜夜光临,来去无踪。让周思敏特别烦恼又有些甜蜜。

“这话也就是没出嫁前说说。”傅清桐听了,丝毫不给面子的反驳道:“你就看看嫂嫂我。和你哥哥成亲后,除了回门,哪还有空回去了?”

先是忙着周思敏大婚的事,眼看着就要清闲了。她又怀孕了。这一个个都把她看的紧紧的,多走一步都要叫上半天!

而周思敏嫁到贤王府后,一大家子就只有她一个女主人。上上下下还不全靠她一个人忙活。哪怕什么事都不用她去做,拍板做决定这事却一定要她烦神的。

只一个周家二房就让自己操碎了心。周思敏去管那偌大的贤王府……

想想就替这小姑子心疼啊!

楚嬷嬷那边已经给周思敏净了面,便不准周思敏再说话。然后去外间请了全福人进来给周思敏梳头。

这位全福夫人姓宁,是兵部尚书秦大人的发妻。她父母俱在,儿女双全,穿了一件绣福字的通袖禙子,头发整齐,气质端庄。孙氏几个妯娌原本是陪着对方说话的。这会儿就一起跟着走了进来。

“我们思敏真是容光照人!”孙氏进门后就笑着说起来。

张氏也上前拉着周思敏说了会儿话,不外乎就是叮嘱她嫁人后要收敛性子,与夫君好生相处之类的话。

众人不时跟着点头附和几句,一时间气氛竟有些热闹起来。

宁夫人接过楚嬷嬷手里的金梳,一边给周思敏梳发,一边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张氏唇角翘起,嫁到王府去了,应该是不用愁了。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梁氏氏双手合拾,既为周思敏祈福,也为自己的两个儿子祷告起来。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孙氏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思敏到王府可要早些怀上身孕才是。那样就破了周家女儿难生养的流言了。

宁夫人微微停顿了下,又柔声道:“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傅清桐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这个周思文最疼爱的妹妹就要出嫁了。虽然是高嫁,对方还是王爷,但他们还是希望对方能平等的看待周思敏,对她呵护有加,对她疼爱非常。

等到梳好头发后,楚嬷嬷又亲自给周思敏上了妆。

“思敏肤色好,用不着上那么多粉。这眉毛本就够黑了,再描眉会不会太艳丽了点啊!”张氏在旁边不时的说上两句。

楚嬷嬷心里有数,便也不太理她。等到她化好妆后,众人再一看,只觉得周思敏容光摄人,一时间竟华贵威仪的令人不敢逼视。

众人原本还下意识将对方看做自己的晚辈,这会儿却明确明白,对方将来是贤王妃,是当今圣上见了面都需yào

问候一声的皇婶。

今天她们还可以跟她说笑,明日见了面却还要先给对方行礼了。傅清桐在旁边想了想,觉得周思敏肯定不喜欢一大家子见了面就先跟对方行个礼的吧。一来二去的,就是再想回家,这心思也淡了。

众人再转头看了看楚嬷嬷,见到对方淡定又从容,不由更加佩服。到底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不仅手艺好,性子也稳重。

张氏则有些讪讪的。她到底是太小看人家了啊!

太阳慢慢升起,迎亲的队伍也快要到了。

众人在屋里听到那唢呐声渐渐靠近后,便也不知dào

谁开的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周思敏有些无措。

“新娘子不能不哭,快哭啊!”楚嬷嬷在旁边掐了她一把。

周思敏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抢亲(二更合一)

周思敏上一世嫁人时,也有哭嫁过。

但那时候众人虽然也哭,却是和风细雨,低低呜咽。纵然是流着眼泪,却也是端庄而优雅的。哪里像今天一样,听着身后好似哭灵一样的嚎叫,她被楚嬷嬷掐出的眼泪都差点又被吓了回去。

她瞥眼看了下,看到不管是孙氏还是梁氏,又或者她的继母张氏,这会儿都哭的撕心裂肺,哀痛欲绝。而一旁的宁夫人和傅清桐则有些傻眼,似乎没想到这几人竟会如此的舍不得周思敏一样。

哭的也太惨烈了些……

“各地风俗不同罢了。”楚嬷嬷看出两人的疑惑,便在一旁解释道:“想来安溪是哭得越凶越好吧!”

宁夫人和傅清桐恍然大悟。

周思敏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怪不得之前周家嫁女时都不准姊妹在新房里送嫁呢。难不成是怕吓到了姑娘们,害她们以后不敢再嫁人?

周思文便在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周思淑出嫁时就是他去背的人,所以这会儿见到张氏等人的样子并没有觉得奇怪。

他一进门,所有的注意力便都被那个坐在床头的顶着繁丽凤冠的女子吸引住了。那个曾经小小软软的妹妹从一点点大还不会说话时就由他照料着,到今天已经成长为这么漂亮却要嫁到别家的大人了。

“妹妹……”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发红。

周思敏抬头一看,便见到哥哥脸上不见喜悦,有的只是满满的不舍之情。

她顿时就有些伤感起来。眼泪也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傅清桐见到两兄妹相互对视着都傻了一样。忍不住就上前推了周思文一把。

周思文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亲手取了那红盖头给对方盖上。然后低低说道:“若在王府过得不习惯,就常回家看看。若他敢给你气受。你也无需yào

忍着,告sù

哥哥。”

他认真而又郑重的说道:“哥哥就算是舍了那一身官服,也会叫他尝尝欺负了你需yào

付出的代价!”

他辛苦照看长大的妹妹居然轻易就给人娶了去,这种憋屈和不爽只有那些真zhèng

疼爱女儿的老丈人才能体会。周言义是没这种心态的,整个周家也就是一个周思文见到李延年时会露出不爽快的神色。

周思文的声音很低,除了站在他身边的傅清桐,其他人根本就没听清楚。

不过也正因为傅清桐听清了,这回脸上便有些呆,她突然都有些嫉妒起周思敏来。怎么自己就没有这么贴心的兄弟呢!

不过回头想想对方正是自己的丈夫。心里又觉得自豪起来。

周思敏的视线被那红盖头挡住,耳边周思文的声音便越发听的清晰起来。她眼睛涩涩的,嗓子眼似乎也被堵住了,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些什么。

外面有喜娘过来催促了一遍,周思文这才将周思敏背到了背上。从周思敏的闺房到大门口距离不算近。傅清桐原本是准bèi

了软轿好让周思文歇一歇的。反正只要保证新娘子上花轿前脚不落地就行。

不过周思文却并没有接受自己妻子的一片好意。他一路极其稳健的将人给送上了花轿,只是等那花轿被抬起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已经湿润了的肩头。

“哥哥,我一定会过的非常好的。”他听到周思敏上花轿前在自己耳边这样说道。

宁夫人这样的全福人是要跟去王府的。她的马车就跟在了迎亲队伍的后面。周思敏的陪嫁丫鬟有两个在前一天就先行去了王府。给周思敏铺床去了。另外的一些陪房以及芍药和宝剑这种贴身伺候她的,也是早早就梳妆好坐了马车跟在了周思敏的嫁妆车后面。

路边的行人见到那堆的高高的嫁妆小车,差点没惊讶的将拳头塞进自己的嘴巴里。这等排场,便是在京城里头也是罕见的很呢。

所有不当值的步芳军几乎是全体出动了。将这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给隔在了外面。他们对那些奢华的嫁妆视而不见,目光只不停在普通百姓的脸上一一划过。

严子陵坐着临街的酒楼之上,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切时。心痛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步芳军被新皇捏在了手里,怎么还会任由李延年差遣出来送嫁呢!而且这些人的架势也太紧张了些。一点也不像是在送嫁。倒好似要防着人劫法场一样呢?

难不成有人要抢亲?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便有些紧张起来。整个人身体都有些紧绷,目光紧紧锁住了那顶大红的花轿。

周思敏也是紧张的很,她的视线被大红的盖头所挡,入目中一片鲜亮的红色。轿子走的很稳,她低下头,看着嫁衣上金丝银线勾画出的凤鸟图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贤王爷……”

花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沧桑的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百姓们的大声尖叫!

虽然花轿依然很稳,但是那些不绝于耳的喧哗声告sù

周思敏,外面一定是出事了。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捏紧了拳头。

“听说贤王爷今日大喜,在下特地从千里之外赶来见识了一下。呵呵,这排场果然够大。”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傲然立在远处的屋檐上,单手抱着一个用包被包起的小婴儿。他手里的长剑上还滴着血,身上的白色长袍却是纤尘不染,被屋顶的大风一吹,便鼓囊囊的好似要飞了起来。

李延年端坐在骏马之上,玄色的帽冠将他的头发束起,垂垂落在了耳后。如玉的面容上表情很是冷淡,被身上的那件大红色的新郎吉服一衬,便越发显得华贵凌厉起来。

远远的有穿着玄甲的侍卫赶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江一鹤。他和李延年打了个照面后。转头就看到了立在远处屋檐上的男人。

江一鹤愤nù

的朝着对方喊叫道:“狗贼,快把小王爷放下来!”

小王爷?

周围已经躲到了民居里的群众们听了。顿时就瞪大了双眼。原来那道士抱着的就是太上皇的老来子,刚刚诞下就被册封了的晋王吗?

那道士见到追兵后却是一点都不害pà

。反而悠然的说道:“你真要我现在就放下?”

他说着便将那婴孩儿朝着空中抛了一下。

所有人都惊叫了一声,再睁开眼时却见那孩子又稳稳落在了他手上。

“混蛋!”江一鹤也是心胆都跟着颤了一颤,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xiàn

自己被对方给耍了!

他忍不住转头求救似的看了看李延年:“王爷,您看这事,可怎么办才好啊?”

宫里头太上皇震怒,圣上也是气的差点吐血。江一鹤想想也知dào

皇帝的心思,本来兄弟就不多,一个被诛,一个失踪。哪怕对方这皇位来的光明正大,也保不准后人说的难听。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小兄弟,好好养大既能讨了太上皇的欢心,又能宣扬一下自己的手足情深……

哪知dào

这小王爷才出生几天啊,就被个贼人从皇宫里给抢走了!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打他们这些禁卫军的脸!

李延年不置可否,漠然道:“你是步芳军统领,要问主意,找圣上讨去。”

虽然对方已经易容,但是前几天刚跟对方交过手的李延年这会儿已经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呵呵。金世鹏,你到底还是来了啊!

不过对方既然是为了金源才冒险过来的,那么绑架了晋王也只是为了威逼他放人罢了。他越是着急,对方越是得yì

。相反。只要他这边不在意,晋王那边根本就不会有事。

可江一鹤却是表情一僵,冷汗冒了一身。王爷这意思是不准bèi

插手了?难不成真是被圣上寒了心。心灰意冷了?

“王爷!您不能不管啊!”江一鹤哀嚎一声,低低求道:“您看。今日若不是调集了这么多步芳军来给王爷您守着花轿,晋王也不至于因为人手少而被抓……”

他的话在李延年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慢慢的消了音。

好吧……是那狗贼太狡猾。居然在圣上的御案上留了字条说今日会来见识见识贤王妃的模样。皇家的威严被挑衅了,圣上如何能忍。今日一早便派了一半的步芳军前来抓贼!

哪知dào

这是狗贼的声东击西之计呢!

哎,完了完了,王爷都放qì

了,他这边肯定是没戏了。晋王救不回,他这个步芳军统领首当其冲,定要拿了这项上人头来抵罪了!

“贤王爷,你是知dào

在下所求为何的。咱们不如来谈一谈怎么样?”见到李延年并不理会他,屋顶上的人便又忍不住开口叫道:“这小王爷长得还真是可爱,你想不想看一看?”

他知dào

金源落在了李延年手里后,想抓的人质其实是李延玉。听说这李延年对这唯一的胞妹极其疼爱,若能将其捏在手里,自然不愁对方不将金源给放出来。可是却不料守在李延玉身边的竟然全是高手,哪怕他已经易了容,改头换面了。那些人依然轻轻巧巧就将他给认了出来。

所以那一次偷袭,他不仅没成功,还差点将自己的老命给搭了进去。

没办法,听说那什么狗屁太上皇新生了个儿子,又迷上了炼丹,他便抓了个道士过去,易容成了对方的模样成功混进了内宫。他年纪大了,武功已经不能和那些二三十的青壮相比。若不是用上这等易容的法子,基本上是不可能将人从内宫中给偷出来的。

只是这李延年表情也太淡漠了点,一副根本就不关心他手里的人质是谁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被众多侍卫簇拥在中间的花轿,暗暗算了下,才发xiàn

不管自己从哪个角度冲进去,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江一鹤有些糊涂,原来这屋顶上的人抓了小王爷是准bèi

跟贤王爷交换什么东西的吗?

“你也看到了,今日是本王大喜的日子,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你细说。不过你既然有心。不如到舍下喝上一杯喜酒等一等如何?”李延年见到对方时不时就打量着周思敏所坐的花轿,心里一凛。整个人便分外冷冽起来。他阴森森冷笑着说道:“你想要的东西可就在舍下关着呢!”

对这些已经不属于自己指挥的步芳军,李延年并不放心。只有将周思敏放到王府。被那些只听命与他的人保护起来,他才能真zhèng

放下心来。

金世鹏并不知dào

李延年心中所想。但是对方能和他对话,他便也放下心来。他是所求的一方,最害pà

的莫过于对方对他不理不睬了。

他原本就猜测金源被关在了贤王府,如今听到对方承认,当下也没有怀疑。

“那怎么行呢!王府可是贵人们进出的地方,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可不敢登大雅之堂啊!”他一边笑呵呵推辞着,一边却又踏着屋檐上的瓦片一路朝着贤王府的方向行了过去:“不过这小王爷应该是很想恭贺他皇叔新婚之喜的吧。在下就陪着小王爷走上这一趟吧!”

江一鹤见了。差点没当场跪下来抱着李延年的大腿好好谢一下。他就说嘛,王爷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不去追那狗贼,愣在这里干什么?”李延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一鹤,眉毛都没皱一下,平静的说道:“若是误了本王成亲的吉时,你能负责吗?”

江一鹤一听,顿时就肃敛了表情,将马头一调,便对着手下人挥手吩咐道:“去贤王府!”

密密麻麻占了整条街道的步芳军齐齐转身。然后步调一致的朝着贤王府的方向行进了过去。只是片刻之后,大街上便只剩下了李延年以及他身后的迎亲队伍。百姓们被吓怕了,哪怕是见到军士们已经离开了,他们依旧缩在两边的民居里不敢出来。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街市这会儿却空荡荡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了。

李延年见了。却并未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他抬手做了个继xù

的手势,然后便重新催动缰绳朝前走去。

“起轿了!”小狼长长吆喝了一句。

唢呐鼓乐便再一次响了起来,但是回荡在这已经空荡荡的大街上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宁夫人轻轻放下了轿帘。心中暗道周家姑娘运气不好,成个亲居然还遇到了劫匪!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她长吁了一口气,对着伺候自己的丫鬟道:“还好还好。王爷和王妃大吉大利。遇难成祥……”

只希望一会儿拜堂时可别再出岔子了。她可是要等到那新娘子进了洞房,被挑了盖头再帮着他们结发之后才算完成任务的啊!

轿子再一次被抬起,周思敏紧张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了些。她微微动了动被凤冠压得有些僵硬的脖子,暗暗祷告许愿,希望接下来可以一切顺利。

大概是觉得游街太过危险,接下来整个队伍的速度就快了好多。等到轿子停下来,宁夫人和王府这边请的另一个全福人过来扶她出轿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这就到啦?

李延年也是刚刚下了马。他左右看了下,见到那金世鹏正落在远处的屋檐之上,嘴角便微微弯了一下。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眼睁睁看着对方大肆的杀戮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了。对方单枪匹马的就想将人给救回去,未免也太自大了些!不说围在这四周的步芳军有多少,就说他府里养着的暗卫,随便拎出一个来,武艺上都不会逊色对方。

而且那金源如今武功尽废,双腿也被打断了。金世鹏带着对方,根本就是带了个累赘。别说是逃回姜桐了,能不能出襄平都是个未知之数!

“王爷?”

宁夫人正准bèi

将红绸的另一端递给李延年,却见对方正在抬头望着远处发呆,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对方一下。

没见过成亲的时候还发呆的新郎!对方若不是李延年,这会儿只怕都要被宁夫人骂一顿了!

李延年低头,见到娇小的新娘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白皙的手上捏着一段大红的绸缎。就好似捏住了两人的姻缘。他心里一动,转头给夜三做了个手势。然后才不动声色的从宁夫人手里接过了绸缎的另一头。

夜三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他急忙进了王府,几步一转就进了另外一处院落里。然后钻着鼓乐的间隙打了几声尖利的口哨声后,便将李延年的命令传播了出去。

哨音落下后,他转头又回到了正院里头。他若无其事的在回廊上站好后,便见到李延年正领着已经跨完了火盆的周思敏一步步朝着喜堂的方向行去。

“怎么这时候动手?”陈琳看着悄无声息又潜回来的夜三,皱眉说道:“这么吉利的时候,造的什么杀孽哟!”

夜三的目光依然落在那对新婚的夫妇身上,口中却道:“王爷大婚,老王爷和王妃肯定会回来看着的。”

这时候去擒杀了金世鹏,不是正好告慰那些枉死的冤魂么。

陈琳“哎”了一声便不再多说。见到李延年已经进了喜堂,这才往前急走了几步,也跟着进了屋子。

里面的司仪正高声唱着:“一拜天地。”

李延年和周思敏对天地而拜。

“二拜高堂……”

两人便又朝着主位上的两座牌位无声拜了一次。

陈琳见了,忍不住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小声嘟囔道:“老王爷,老王妃,您们就放心吧。新王妃对郡主可好了,是个会过日子的,咱们王爷娶了她不亏!”

他这边正嘟囔呢。那边新人已经被送进了洞房。前来观礼多是朝中重臣,又因为身份的关系倒没有那起哄要闹洞房的。

周思敏被宁夫人引着一路朝着新房走了过去。她看不见别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身侧李延年的云锦长靴。

新房里头安安静静的,好似也没什么人在场观礼。周思敏被引到喜床上坐下时。除了喜娘在耳边唱着祝词,其余的竟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跟哥哥娶嫂嫂时的情况大为不同。

“王爷,可以挑盖头了。”

周思敏听到喜娘说了这话后。便觉得眼前突然亮堂了一下。一片金碧辉煌、红烛暖灯的喜庆陈设一下子变跃入进了她的眼帘之内。她抬起头,便见到面如冠玉的李延年也正灼灼的盯着她看。幽深的眸子里是不断跳跃的烛火,晶亮亮又有些灼人。

“新娘子可真是倾国倾城啊!”

“是啊是啊。王爷可真是有福气!”

“新娘子害羞了呢!”

大片的赞誉声响起,周思敏这才发xiàn

两边站了不少的端庄妇人。

她不由就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她还以为没人观礼的,却原来房间里站了这么多人。

只是这些人也太沉默了些,这么热闹喜庆的场合里居然还能忍住不说话的。

给周思敏挑了盖头后,李延年便也端坐到了周思敏身边。两人一起喝了交杯酒后,周思敏便先掷了杯子。那酒杯咕噜噜落在了地毯上,很自然的俯在了他们脚边。李延年微微扫了一眼,手腕微微用了一下力之后,便也将杯子掷了出去。

杯子稳稳当当居然是个正的。

看到那杯子一仰一俯,喜娘顿时便眉开眼笑,大声嚷嚷道:“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屋里的其他人也是跟着附和起来。周思敏也是微微放松了些,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管是不是李延年使了巧劲,这是个好兆头却是没错的。

宁夫人也放了心,小心从两人头上各挑了一缕头发打结后剪下,压在荷包里放在了枕头之下。

至此,她的任务便全部完成了。

喜娘又给周思敏端了一碗生饺子让其吃下,在得了个羞答答的“生”的答案后,屋子里的人便全都笑了起来。

就连李延年脸上都微微带了点喜悦之色,待听到喜娘说礼成后,还转头柔声吩咐了周思敏一句:“凤冠太重的话,你就先取下来吧。我去外面招待客人,很快就会回来。”

他不时看到对方挺着腰僵着脖子,时不时还用手去扶一扶头上的凤冠。开始时还有些不解,后来想到那凤冠全是足金和宝石打造,满满当当应该有好几斤,他便知dào

对方这是累着了。

周思敏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大群围观的妇人顿时便羡慕无比,却也不敢调笑他们。等到李延年一走,她们便也纷纷散了去,只余下周思敏和几个陪嫁的丫鬟。

楚嬷嬷也有些惊讶与李延年的体贴,见到众人都出去了,便转头对周思敏道:“夫人,这凤冠要拿下吗?”

周思敏刚刚嫁过来,还未得到朝廷上的封赏,所以这会儿还不能叫她王妃。不过明日一早,这封赏的圣旨以及诰命和制服就应该全下来了。

过被人叫了好几年的姑娘、小姐,乍然听到楚嬷嬷这般叫了自己一下,周思敏一时间还没反应的过来。

“哦……取下吧。”李延年都不在乎了,她自然不会死撑着。想到方才对方那一声叮嘱,前世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经lì

的周思敏居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王青鸿从未这般体贴过她呢。李延年这般体贴,应该是认真的吧……

头上的凤冠被楚嬷嬷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周思敏头上一轻,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对方是认真的,她必然也不会负了他就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烛花

贤王府与周家离得很近,花轿又未在城中耽搁太多的时间,所以王府的宴席开的也早。楚嬷嬷出去看了一圈后,回来时还顺带从厨房端了一碗汤圆过来。

“夫人,你可饿了?奴婢带了碗汤圆过来。”她将碗筷放在桌上,一边拉着只穿着霞帔的周思敏往桌边坐着,一边笑眯眯说道:“夫人没在路上耽搁,可比旁人少受了不少罪呢。”

若是那离得远的,花轿不在外面折腾个大半天不算完。为了保证新娘子在这途中不发生那等急吼吼的事情,在仪式完成前,她们都只好努力忍耐着不吃不喝。周思敏算是比较幸运的,只忍耐了小半天的时间就全都完成了。

“还是嬷嬷疼我。”周思敏笑着点了点头,拨动的汤匙慢慢吃了起来。汤圆软软糯糯,一个个只有拇指大小。不过虽然看着很小,咬开了才发xiàn

里面竟还包了枣泥的馅儿。她微微咀嚼了一会儿,口齿里便全都裹挟上了桂花的香味。

楚嬷嬷的嘴角微微勾起:“也是夫人可人疼。老奴在这王府里呆了快十年了,除了郡主,再没见到王爷对谁这般上心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和周思敏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待在对方身边无比的舒心安宁。再加上对方外貌出色,性情温柔,除了家世上稍稍逊色了些,其他的地方竟再挑不出什么令人不满的地方了。

最最紧要的是,对方与郡主相处和谐。哪怕郡主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有这样一个嫂子在旁陪着。也算是王爷给郡主找了一条极为圆满的路了。

“老奴去厨房里时,才知dào

王爷为了热热闹闹的将夫人娶进来。还特意去宫里求了太皇太后呢。”楚嬷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笑着说道:“太皇太后也是心疼王爷,竟将她老人家身边四个尚宫全给派出来了!”

贤王府里没有女主人。女客们都不好上门做客。但是有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尚宫操持迎接,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恨不能踏破了贤王府的大门。太皇太后身边的尚宫,地位超然,便是皇后见了她们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嬷嬷的,更别提宫外的外命妇和贵女们了。若是能借此机会得了这些尚宫的青眼,只需对方在太皇太后面前提上一两句,这些人的名声就会抬高很多。

周思敏吃了汤圆后,楚嬷嬷让下人过来收拾了碗筷。芍药则服侍着周思敏重又漱了口。

“子颖……”

周思敏原本正要闭着眼歇上一会儿的,却突然被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叫了起来。

“延玉。你怎么来了!”看到穿的华贵喜庆的李延玉走了进来,她的困意一下子就全飞走了,惊喜的叫了出来。

她已经有好些天没见着李延玉了,李延年给她送东西时,若是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进来时,一般都会将李延玉带过去的。

“郡主知dào

您在这里,午觉都不肯睡。”百灵在旁边笑吟吟解释道:“奴婢们没法子,只能跟她保证,说是睡醒了一定带郡主过来见您。”

刚才观礼的人群中并没有李延玉。周思敏还有些遗憾了一下。现在见到人来了,便什么遗憾都没有了。执着李延玉的手来到桌边,周思敏原本是想让下人们取了纸笔来画画的。不过看了看自己的大红喜袍,又看了看桌上点着一根根手臂粗的龙凤烛。她最终还是放qì

了这个想法。

她想了想,让芍药下去取了一个小木盒过来。

楚嬷嬷和百灵几个猜不出周思敏想要干什么,便跟上去看了看。却见到周思敏笑眯眯将那木盒打开后。从里面取了几个精致的小银勺和小竹签出来。

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下用那银勺挖了那半软的烛泪出来和李延玉用小竹签压着玩了起来。

楚嬷嬷一阵无语,低声问芍药:“夫人平日经常这么玩?”

工具都准bèi

的这么齐全!

芍药脸上一红。摇摇头道:“不是……那是夫人装裱用的东西……”

今日竟被拿来当成玩具用了。

虽然玩的是烛泪,但是怎么看都好似人家三岁小孩玩泥巴一样。

“这边压一下。再点两下……”周思敏手把手教着:“划几条痕出来就是尾巴了……”

李延玉也不说话,抿着嘴学着周思敏的动作,玩的很是认真。她虽然心智不全,但是动手能力很强,竟也学的有模有样的。

众人见了,既无奈又好笑,垂手陪在两人身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越发显得新房内的烛火明亮无比。李延年顺着甬道慢慢走到新房门口,抬了手也不让人提醒,自顾自踏过了门槛,脚步一拐就进了内室。

一进门,他便见到里面是一圈打扮整齐的丫鬟仆妇,正围在新房的喜桌前面不知dào

看些什么。间隙中,周思敏正伸手与背对着他的李延玉说着话:“小鸭的爪子是四个指头的,这边多了一个啦。”

暖暖的烛光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越发衬得那一张脸明艳而皎洁。就好似天边的明月,圣洁的叫人不敢亵渎。

“我有五个手指……”李延玉伸出自己的手,张开在周思敏面前认真的数着:“一、二、三、四、五……”

李延年惊讶极了,虽然他知dào

李延玉已经能完整的表述自己的观点了。可是不知dào

为什么,她的世界就好似只为了周思敏一个人打开了似的,只有和对方在一起时才会说话。

和他在一起时,除非是逼急了,否则两人就是对坐一天,也不会有半个字的交流。

周思敏并不打断李延玉费劲的数数声,只等到对方全部数完后才又接口说道:“可是你没有翅膀,它们有。它们和延玉是不一样的。等过两天咱们一齐去看看小鸡小鸭。到时候再一起数数它们有几只指头好不好?”

说完,才发xiàn

原本围在她们周围的下人们都不见了。她抬头一看。便见李延年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此刻正站在桌前看着她们。

“王爷……”周思敏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瞥眼看了一眼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桌面。她不由就有些羞愧。

李延玉顺着周思敏的目光往后看去,见到是李延年,便又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对着周思敏道:“好。”

她几乎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这会儿还在回答着周思敏之前的问题。

李延年真是又嫉妒又心酸,当下也不多看周思敏一眼,只转了头对着百灵几个吩咐道:“送郡主回去吧。”

百灵几人应是,然后上前半拉半哄的弄走了李延玉。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时不时响起的细碎烛花声外。便只剩下两人越来越近的呼吸声了。

“吃了吗?”李延年已经走到了周思敏面前,沉声问道:“让丫鬟给你端点吃的过来吧。”

周思敏其实并不饿,但是竟紧张的嗯了一声。

楚嬷嬷抿唇笑了下,出声问道:“夫人想吃点什么?”

周思敏哪里说得出来,便胡乱回道:“随便吧……素淡一点就行了……”

下晌时刚吃了一碗汤圆,这会儿估计还没消化掉呢。

楚嬷嬷了然,匆匆就走了下去。

李延年见她紧张,便错身从她身边走过,口中道:“你吃着吧。我先去洗浴一下。”

说完便独自朝着净房里了过去。

周思敏这才放下心来。等到对方的身影已经从屏风后消失了。便急忙对芍药道:“快把这里收拾一下。”

说完后,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那张小房子一样的拔步床,见到有丫鬟竟已经开始铺床了。原本叠的整整齐齐的锦被被对方抖了开来,鲜艳夺目的大红色铺了一床。如同古老的魔咒,一下子就击中了周思敏的心脏,令她再一次紧张起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楚嬷嬷就重新走了进来。

“夫人,吃点面吧。”她笑着说道:“用的清汤。素淡的很呢。”

周思敏嗯了一声,走到桌边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后便让楚嬷嬷端了下去。

正巧。李延年也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净房里走了出来。

“吃完了?”见到周思敏正在漱口,他便问了一句。然后也不等她回答,便又招招手道:“过来,给我擦一下头发。”

周思敏看了看屋子里的丫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叫下人去做。

“我身边不用丫鬟。”好似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李延年解释道:“之前这些事都是小厮帮着做的。如今你我已经成亲了,他们就不好再进来了。”

倒不是对女人有什么抵触的情绪,只是他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身边放着的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那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男人。

筛选出的武功稍微好些的女人则都给了李延玉。

周思敏有些惊讶,让芍药拿了几条干净的棉帕过来,然后便走到已经斜斜躺在软榻上的李延年身边,低着头给他绞干了头发。

李延年翻着一本蓝皮的游记,感受着对方时不时如同抓挠在心尖上的触碰,鼻尖萦绕的若有似乎的幽香也似乎浓郁了起来。

“好了,我自己来。”他突然坐起身,对着周思敏沉声说道:“累了一天了,你先去沐浴吧。我们也早点歇息!”

周思敏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那边芍药已经收拾好了净房,听到李延年这话后便也接口道:“夫人,水已经准bèi

好了。”

虽然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是听在周思敏耳中却仿佛暗示了什么似的。

“哦……这就来……”她结结巴巴的回道,然后逃也似的就往净房里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洞房

周思敏磨磨蹭蹭的洗了好久才从净房里走了出来。她贴身穿了一件鸳鸯戏水的粉色肚兜,粉粉的细带子绕过脖子打了个结。肚兜外面则罩了件白色的中衣,光滑而服帖的丝缎裹住了她丰盈的身段,柳腰款款摆动间,里面的粉嫩颜色若隐若现,被烛火一照,便显得尤为的娇媚。

从屏风另一处走出时,她不由得十分紧张。不过当她觑眼瞟向那张描金漆红的拔步床上时,却并未见到李延年的身影。

又往另一边的软榻上望去,也没见到对方的身影。

刚刚还等在外面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周思敏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又有些委屈。

这么重yào

的日子,李延年居然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净房里头红莲伺候完周思敏洗浴后便收拾了一下,出门倒水时便又叫芍药去里面伺候。

“夫人……”芍药进门后见到周思敏坐在了软榻上,便连忙上前给对方擦着头发,同时低低说道:“刚才有个叫小狼的在院子外面求见,把王爷给叫走了!”

不知dào

是出了什么事,竟让王爷那般急着就离开了新房。

周思敏听了,只淡淡嗯了一声。

芍药没从周思敏脸上看出什么反应来,当下也不知dào

对方是不是难过。

她慢慢的挑着周思敏的长发一缕一缕的绞干,然后用木梳疏通了松散的披在了对方的身后。青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直披到了腰下,芍药又帮着对方按摩了一下头皮,等到头发都干的差不多了。便又用梳子梳了一遍。

周思敏盯着那几只龙凤烛看了一会儿,待看到其中一只烛火噼啪炸了一下后。她才回过神。

“你先出去吧。”她对芍药道:“我也要歇下了。”

都这么晚了,对方只怕是不回来了。

芍药听了。也不知dào

该怎么安慰对方,便低声道:“那奴婢就先出去了。今晚是奴婢和红莲值夜,您有什么吩咐就在里面叫一声。”

周思敏嗯了一声,然后便看着对方退了出去。珠帘晃荡了一会儿,她听到芍药带上了外间的门,便苦笑了一声,从软榻上起了身,慢慢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都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对方还能有什么事竟会比这洞房还要重yào

呢!

还是说对方根本就是在刻意的羞辱她呢?

她越想越气。本来都要走到床边了,却又转了头噔噔蹬的走到桌子边上,将所有的灯盏都给吹灭了。

反正他也不稀罕这洞房花烛夜,她干嘛还给对方留着灯呢。不过,喜烛却是不能吹的,吹了就是不吉。所以等到周思敏上床后,整个新房里便只留了那几根龙凤喜烛孤零零的站在桌上。

大概是白日里没有睡午觉的原因,又或是刚刚出了气心里也没负担了,周思敏上了床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床上的锦被是周家前几日就送过来铺上的。里面用的都是精心筛选的蚕丝,柔软而轻薄。周思敏睡的很是舒适。她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了一团羽毛里面,越飞越高,越过了屋檐和高山。最后攀到了云层之上。缭绕的雾气在周身围绕着,她只觉得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了极乐之中。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脚朝着那片云朵踏了过去,却不料那云朵又一下子散了开来。她一脚踩空。猛地就从高处落了下来!

“唔……”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却发xiàn

有一团黑影正压在了自己身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颈间传了过来。

“醒了?”

李延年淡淡问了一句,然后悉悉索索的解开了周思敏中衣上的带子。

微凉的空气一下子就侵袭到了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周思敏的身体不由就紧绷了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她咬着下唇,声音中微带着委屈之意。原本就有些微弱的烛火从薄薄的纱帐外透进来后,便越发显得朦胧起来。

李延年没有回答新婚妻子的疑问。他冰凉的指尖划过了她细嫩的脖颈,然后将手臂穿到她的脖子下面解开了她肚兜上的带子。

周思敏只觉得原本还束着自己的肚兜顿时就松垮了下来,她本能的就要去拉扯。

李延年却压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将那肚兜往下撸到她的腰间。

“你紧张吗?”他贴身覆到了她的身体上,润湿而细密的吻便从胸口一路往前推进开来。

周思敏猛然间就闭了眼,脑中突然划过了上一世洞房时的画面。那模模糊糊又冰冰凉凉的回忆尘封了许久,却不想在此刻突然又跳了出来。

不,她已经不是冯锦绣了!

顾不上唇瓣被碾压后突然而至的疼痛,周思敏忽然又睁大了眼,便见到平日里神情冷清的李延年此刻却紧闭着眼,近乎沉醉的吻着她……

这才是她的丈夫,周思敏暗暗想着,然后便伸出白藕一般的手臂抱出了对方的身体。

就好似得到了鼓励一般,李延年的动作不由变得猛烈起来。他微微有些粗糙的手掌拂过她娇嫩的身体,口中溢出低低的喘息:“好姑娘,别紧张……”

他在忍耐,紧绷的身体时不时擦过她的腿窝,却犹犹豫豫始终没有进去。

周思敏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不紧张……”她舒展了身体,主动迎上去,然后轻声在他耳边道:“谢谢你体贴我……我……我已经准bèi

好了……”

被这般温柔的对待,哪怕是再疼,她也不会怕。

锦被突然被翻转开,李延年连同被他压在身下的妻子一同裹进了被子里。被角处那白皙的手臂紧紧抓着床单,却又不时又被人给捉了回去。细细密密的声音从帐幔里透出来,撩动的微弱的烛火也微微跳动了几下。

周思敏只觉得浮浮沉沉的飘在了海浪之上。有恶魔不断诱惑着她。诱惑着她交出了自己的灵魂,好换来更多更密的满足。她不在拘束。不在想着别处,吟哦声便极顺畅的飘出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守在耳房里的芍药脸都羞红了。被跟她一起守夜的红莲看到了,不由奇怪的问道:“芍药姐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怎么脸这么红?”

因为是新婚第一夜的值夜,两个丫鬟格外慎重,都不敢轻易的睡过去,便点了灯在烛火下玩五子棋。

芍药听了红莲的话后,不由就呸了她一声:“小妮子瞎说什么呢。谁脸红了?”

红莲被骂的有些莫名其妙,便提醒道:“楚嬷嬷说了,只要王爷回来了。咱们就要去备水了。”

所以这棋就先不下了吧?

王爷回来时,两人出了耳房看了一下,正好就碰到王爷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红莲感觉她当时头皮都麻了。耳房到内室的罩房里宫灯高悬,那烛火可比夫人房里的亮多了。王爷当时披散着头发,一双眼睛却是微微有些赤红,直直朝着她们看过来时就好像罩着她们的面门就劈了一把刀过来。

若是宝剑姐姐在,肯定又要说有杀气了吧!红莲觉得她虽然没学过武功,但是那一瞬间的确是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幸好芍药姐姐反应快。叫了一声王爷后,还小声道:“夫人等了您许久,原本以为您不回来了,这才上床睡了。”

然后红莲便感觉那把刀瞬间就没了。王爷问都没问她们一句。转身就回到了内室。

这会儿大概是欺负夫人去了……

哎,夫人真可怜。红莲听着从内室的方向传来的连绵不绝的好似抽泣一样的声音,心里便有些哀伤起来。

“那你去备水吧。”

芍药看着红莲变幻不定的表情。轻咳了一声后对她道:“我留在这里,以防里面要人伺候时咱们都不在。”

红莲还是太小了。知dào

个什么呀!早知dào

她该拖了宝剑来守夜的。

“哦!”芍药是周思敏身边的大丫鬟,她说的话红莲也只有应声的份。所以她当下就丢了棋子。到小厨房里烧水去了。

等她烧完水回来后,里头果然如楚嬷嬷所说的要了水。

内室的灯盏又被点亮了。红莲和芍药抬了水将净房内的浴桶倒满后,便见到王爷披着个外袍站在屏风那边,沉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芍药犹豫了一下:“不用我们伺候夫人洗浴吗?”

李延年眼神一暗:“不用。”

芍药不敢再多问,拉着红莲低着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刚准bèi

带上门,却透过内室的珠帘看到那拔步床上锦被凌乱,木质的脚踏上全是散落的衣物。

她不敢再多看,轻轻的带上了门。

李延年听到关门声后,便走到床边弯腰将周思敏从锦被中抱了起来。她好似累极了,小扇一样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杏眼,娇嫩的肌肤上一朵又一朵红梅绽放开来,看在他眼中真是别有一番风韵。

只是新嫁娘初尝云雨,身子有些受不住,他这边只好要多多忍耐一些了。

将怀里的人收紧,他将对方抱到了净房里。

温热的水波荡漾在身上后,周思敏舒适的轻叹了一声。不过当她睁开眼,看到李延年也要跟着她一起洗后,面上又烧烫起来。

“王爷……”她别开眼不想看对方:“这样不好。”

太肆意妄为了,若是被外面的人知dào

了,她定要被骂死的。

“有什么不好的。”李延年也进了浴桶,却是贴在她身后坐着,双手环抱着对方慢腾腾抚摸着她泡在水里的柔滑肌肤。

原本只是有些温热的水顿时就变得热烫起来。周思敏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到处乱窜。紧紧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后,她坚持道:“你别动……”

李延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低笑着问道:“那你来动?”

周思敏气急:“你再胡说……我,我要生气了!”

就说他是个臭流氓了!好好说话都不能!

李延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手上却环的更紧了。怀里的人香甜软嫩,抱住了就再也不想撒开。

对,不撒开,这辈子都不撒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祭祀(二更合一)

荒唐了一夜,第二天还没睁开眼呢,周思敏便觉得浑身如同被重物碾压了一遍似的,酸软的不想动弹。

可她还是艰难的睁了眼,因为今日不仅要去祭拜王府的家祠,还要候着宫里的封赏。

因为心里存了这事,她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她转头见到李延年也醒了,睁着一双眼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便忍不住想起了昨晚上两人的荒唐事。

“几更天了?”她强自镇定的问着枕边人:“是不是要起身准bèi

祭祀的事了?还有延玉那边,昨晚上就说早上要来呢……”

两人距离很近,相互间能真切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还早着呢。”李延年见到对方眼下还微微青灰着,便知dào

对方没有睡好。他却是睡得很舒适,便毫不在意的回道:“你再眯会儿。”

他声音微哑,带着久睡之后的慵懒。一边和新婚妻子说着话,一边还不动声色的往对方身边靠了靠,半压着周思敏柔软的身子还不够,又从中衣下面探了手去揉捏她细腻的肌肤。起起伏伏的曲线随着他的触摸在脑中绘勒成形,他的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

周思敏的脸又红了起来。她伸手按住他作乱的手,低声道:“别这样……”

他的手摸到哪里,哪里就好似着了火,烫的她忍不住低声溢出轻呼。

“哪样?”李延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然后用指尖在她胸前的红梅上轻轻捻了两下:“是这样吗?”

周思敏猝不及防,低叫了一声后猛地伸出双手要将对方往外推。

只是推了半天也没推动。她更是羞恼,垂着眼蹙着眉头说道:“你太重了!压得我不舒服!”

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坦诚相见过。她与李延年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哪怕是这般明晃晃的嫌弃着对方,她依然毫无压力的说出了口。

她知dào

对方不会生气。

果然。李延年不以为意,不仅将手从她胸前滑到了腰间,还极为顺从的往旁边挪了挪。以往两人身份相差巨大,他总是高高的俯视着她。但是自从确定要娶对方为妻后,他和对方相处时便越来越平等。

而经过昨晚的洞房后,他再面对周思敏时又多了一丝纵容的宠溺。李延年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稚嫩的眉眼,暗暗想道。她还小呢,他便是让一让她又如何呢。

周思敏见对方挪开了一点,便又拿开了他搭她腰间的手。然后拥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要起来了。”她抬眼看了下纱帐外的窗棂,不满的说道:“嬷嬷们早就立在那里等着了。”

居然骗她说还早呢!

哪里早了!太皇太后派来的尚宫都等在外面了,他还让她在里面赖床,传出去定会让长辈不满的吧!

李延年闻言便顺着她的目光扭身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到果然有两个剪影印在窗棂上。作为宫女子,不管是吃穿还是装扮都是成了定制的。而这尚宫,她们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所梳的发髻又高又直。

所以他的妻子只看了一眼就知dào

是谁站在外面了。

李延年脸上一沉,对着周思敏道:“你睡你的,不用管那么多!”

夜三和小狼是怎么搞的!居然让这两个女人进了他的院子!

“我不困了。”周思敏感觉到他的怒气,声音便低了许多。一边扬声叫了芍药进来,一边对他道:“嬷嬷们是来收帕子的,以后又不会来了。你气个什么呀!”

作为宗室的王妃,圆房后的元帕要在第二日给有经验的宫嬷嬷验看过后才能收起来的。这是出嫁前楚嬷嬷早早就跟她交代了的。因为只有验过元帕后。宫里才会将一应封赏发下。

说完,她又觉得跟李延年讨论元帕的问题好像有点尴尬。错眼看了看李延年,却见对方也正看着她。那目光有些意味不明。纠缠着好似想她多说几句似的。

可周思敏哪里还好意思多说,转过头便等着芍药进来给她拿衣裳。

芍药和红莲早早就将洗漱的东西都准bèi

好了。听到周思敏的声音后,便指挥着那些个二等的小丫鬟将一应物事都给端了进来。

周思敏穿衣洗漱后又亲手伺候着李延年起了床。看到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了,才让人去请了两个宫嬷嬷进内室验看元帕。

那俩人面容整肃,对着李延年行礼时一丝不苟,连声调都如出一辙。

李延年却冷哼了一声,并未理会她们。

周思敏知dào

对方是在为什么闹情绪,面上便有些尴尬。又因为对方要看的东西很是私密,这会儿再让她笑着打圆场她也做不到。所以她索性也端着一张脸让芍药领着俩人进了内室。

她和李延年则到主厅去用了早膳。早膳很丰盛,春卷、蒸饺、枣泥糕、桃花酥、三丝翡翠倦、牛肉水煎包……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周思敏原本还觉得有些浪费,但是看到李延年不声不响的竟吃了一大半去,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她早上吃的不多,更不喜油腻,便让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白粥,配着一碟子酸黄瓜吃了下去。

李延年见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多说。只是心里却在想是不是厨房做的东西不合对方的胃口。要验证这一点,只需yào

三日回门后,看看对方在家里是不是也吃的这么少。

早膳过后再问芍药时,才知dào

那两个嬷嬷已经回宫复命去了。周思敏听了便长长松了一口气,放了芍药去歇息,换了宝剑过来伺候她。

周星和周辰歇息了一夜,也一起跟了进来。不过周思敏这会儿不需yào

出门,便也没让她们跟着。只带了宝剑和楚嬷嬷去长虹院看李延玉去了。

李延年走在后面。见到留在院子里的周星和周辰后,便停住脚步。沉声问道:“你们是严子陵的人?”

声音低沉,却听不出喜怒。

两人心中一凛。抬眼看了李延年一眼后,周辰回道:“回王爷,是的。”

并未隐瞒她们还经常跟严子陵联系的事实。不是不想瞒,而是她们知dào

眼前之人神通广大,她们根本就瞒不住。

李延年听了,面色不变,望着走在前面的周思敏的背影,低声道:“你们以后不用在内院伺候夫人了。”

姓严的当他是傻子么!周思敏都已经嫁人了,还把手伸的这么长!

周星和周辰听了。面色一白,双双就跪了下来。

周辰道:“王爷,夫人身边总要有人护着的吧。您身边的高手都是男人,不……不合适……”

这么些年,她们已经习惯了跟在周思敏身边的平静日子。甚至有了打算要一辈子跟在她身边的意愿。

李延年想了想,便又道:“你们若要留下来也行,只能住到偏院去。夫人出门时跟着,不出门时你们不得近身伺候她。”

贤王府内的防卫他并不担心,但是出了贤王府。周思敏身边放再多人他都不嫌少。不让这些人进内院,主要还是对那严子陵有些膈应。

再者就是那金世鹏临死前说的话,令他很是惊心。周思敏不是李延玉,不可能永远待在这贤王府内不出去。她是他的妻子。无论是宫中饮宴,又或是娘家喜丧,她总要到场的。

周星和周辰也知dào

这是李延年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当下也不再多求,齐声谢了一回后才又站了起来。

李延年这才又抬起脚步。追着妻子的踪迹一路往长虹院走了过去。

李延玉知dào

周思敏以后都会住在贤王府后,一大早就想着往外跑了。她虽然不说话。但是丫鬟们都知dào

她是想去见周思敏。劝了半天没劝好,百灵急的都要哭了,却在这时听到外面来报,说是夫人来看郡主了。

她大喜,转头一看,见到来人果然是周思敏。

没等她上前见礼,李延玉已经扑过去叫着“子颖”了。周思敏笑吟吟也不纠正她,只拉着对方的手进内室说话。

李延玉却硬拉着对方朝画室走去。

周思敏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进贤王府了,自然也是好几个月没到画室来了。这会儿被李延玉拉了进去,便见到桌上叠了一大摞的画稿。

“这些都是你画的?”她走到桌前,拿了那一张张线条乖张怪异的画稿看了起来。虽然这些画很怪,但是周思敏却能看出其中饱含的情绪。她一张张看过去,不时就问上几句。

李延玉眼睛晶亮亮的好似小动物一样,回答问题时又快又好,和平常人没半点不同。俩人看完画稿后,周思敏又给对方铺了一张画纸示意对方画画给她看。李延玉欣然同意,抓了画笔后整个人都认真起来。初秋的阳光带着微寒的凉意透过窗棂照了进来,一片又一片或红或黄的秋叶在窗前慢悠悠落下来,悄无声息的窥视了内室的两个女子一眼后便落在了地上。

李延年慵懒的斜靠在了门框上,看着内室的两人发呆出神。这两个在他生命中无比重yào

的女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但是此刻她们所散发的勃勃生机却是比他这个大男人都要热烈。她们一个似深秋时埋入地下的种子,一个似初春的阳光。在经过一季寒冬的凌虐后,种子遇到了阳光,便破土而出、肆意怒发了。

“王爷……”周思敏见到李延年站在门口,便笑着问道:“怎么不进来?”

她看的出来,李延年将李延玉看的极重,也很喜欢跟对方亲近。

李延年看了看正在低头认真作画的李延玉,摇摇头,沉声道:“不了,留她在这里画着吧。你准bèi

一下,一会儿就去家祠祭拜一下。”

贤王府的家祠里摆放的是李延年这一支的嫡系牌位。周思敏在家祠祭拜过后,明日还要去宗正府李氏宗族的祠堂祭拜一番。

周思敏听了,便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准bèi

。”

然后便低了头和李延玉解释了一番。得到对方的应答后才走出了房间。

李延年在外面见了,心中滋味难辨。李延玉除了因为画卷的味道喜欢周思敏之外。也因为周思敏是唯一把她当正常人看待的人吧。其余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下意识将李延玉看的很低,觉得对方不正常,必须要被照顾被保护。

而周思敏和李延玉相处时,却处处都尊重着对方,她的目光总带着鼓励和平等,不止是李延玉能感觉的到,就连他也有些被影响了。

“哥哥走了。”他给李延玉打了个招呼,见到对方抬眼点了一下头后,便笑了起来。然后才转身离开了院子。

“王爷,家祠祭拜要准bèi

些什么啊?”周思敏等到李延年走到身边时,便问道:“三牲和香烛都备好了吗?”

李延年讶异了一下,转头看着周思敏问道:“你很紧张?”

周思敏的脸顿时就红了,点了点头:“嗯……”

她前世嫁到王家时,在原配的牌位前行的是妾礼。如今做了李延年的正室,又是宗室的王妃,她便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

李延年转头看她,见到对方面容白净。穿了一件品红的对襟襦裙,发髻挽的高高的,露出的纤细脖颈却又被高高的衣领遮住,端庄又禁欲。令人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想到祠堂里还放着金世鹏的人头,他居然有些不安起来。

“三牲和香烛……这些都要准bèi

吗?”他装作不知dào

的样子,对周思敏柔声说道:“那你等一等。我让陈管家下去准bèi

一下吧。”

那人头还是处理了吧。若是吓着了她的小娇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次便轮到周思敏惊讶了。她刚才只是因为紧张顺口说了几句废话而已。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家祭这么重yào

的事情,即便主子不说。下人们也早就准bèi

好了吧。她那么一问,倒显得她有些白痴,甚至有些无能。这个时代的女子,你可以不会女红厨艺,可以不懂琴棋书画,主持中馈和祭祀却是必要学会的。

不能祭祀的妇人若是被夫家休弃,娘家人谁也不敢为她多说一句的。

李延年这般表现,难道是为了体贴自己,不让自己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想到这里,她心里便微微生出些甜蜜的来。

李延年不知dào

周思敏心中所想,没走几步就转头去了海棠书屋让人招了小狼过来。

“把那狗贼的人头送给江一鹤。”他对着小狼说道:“晋王被这厮祸害了一次,太上皇和圣上绝不会轻饶了他的。”

宗室之中,留在京城的大多被祸害死了。剩下的则在跟太上皇争位失败后也被处死了。而五服之外的远宗就没几个得志的,自然也没得了金世鹏的特殊“照顾”。所以这李家除了他这个幸存者对金世鹏恨之入骨外,太皇太后包括太上皇对金世鹏顶多是厌恶其残暴的名声,要说有有多恨对方却不太可能。

甚至也可以这么说,若没有金世鹏引导着洪贼进京大肆屠戮宗室,这江山是绝无可能落到太上皇手中的。

可是出了昨天那一出,他相信宫中那几位定是既震怒又惊恐吧。刚刚整合了禁卫军,还以为皇宫已经被守得够严实了呢,却被人家单枪匹马一下子挑破了防线。

不仅如此,对方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了晋王。

真是奇耻大辱!是个人都不能忍吧!

“等等!”想到这里,李延年又出声叫住了小狼。

小狼刚刚踏出内室的脚重又收了回来,疑惑的看着李延年。

“把那金世鹏的人头烧成灰,用瓮缸装起来……尸身也埋起来。”他重又吩咐道:“记得要分开埋到两处。”

他要让金世鹏做个无头鬼,永远也找不到头,永世都投不了胎!

小狼应了声是,然后又问:“那朝廷那边怎么交代?”

那些禁卫军亲眼看着他们用金源换回了晋王,这事瞒不住。只是后来追击金世鹏时,禁卫军的人并未跟上他们的脚程。金世鹏狡诈的很,胆子又大。早早就抓了好几个无辜的百姓。将他们易容成金世鹏和金源的样子放在各处引开了追兵。而对方则将金源藏在了江边的小船上,自己则易容成了王府的侍卫差点跟着他们进了贤王府!

若非有王爷的告诫在前。又有他这个堪比狗鼻子的人在后,对方昨晚上只怕还真能偷袭了王爷呢!

还好王爷有所准bèi

。知dào

对方睚眦必报,他们这一次坑害了金源,对方必要想方设法报复回来的。所以在得了金世鹏的挑衅后,王爷便在王府周围所有的通道口都设了盘查的守卫,一个一个的都要他亲自检查了才能进王府。

金世鹏就这般栽在了他手中。

所以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亲人,甚至不是你自己,最了解你的人其实是你的仇人。他会蛰伏在暗处,将你的所有习惯都研究的透透的,将你的性格琢磨了又琢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迎头一击,将你一棍子就给打死!

“把金源交出去。”李延年冷笑了两声,低低说道:“然后告sù

圣上,就说金世鹏已经逃了!”

若是这么轻易就将金世鹏给交了出去,皇帝只怕很快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可是那金世鹏临死前说,一旦他死了,必有人会过来替他报仇。李延年虽然将信将疑,却也不能不防。若是金世鹏身死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人说不准就能查到贤王府头上。

他不能把这火引到自己身上。

“顺便跟皇上提一句。”他慢腾腾交代道:“咱们再和金世鹏交yì

时。对方说二皇子已经到达姜桐,还娶了怀化公主为妻。”

既然那金源的身份是卫王的幕僚,那金世鹏的身份就更不用说了。要是皇帝听说这金世鹏逃了,还和二皇子勾搭在了一起。不担惊受怕才怪了。金世鹏既然能进一次皇宫,第二次第三次再进去也是有可能的。这一次是因为有金源在,限制住了金世鹏。下一次呢。万一对方以为金源死了,摸到皇宫里大杀一气。到时候卫王再打着二皇子揭竿而起……

呵呵,即便这事看起来很难实现。却已经具备了实现的条件。皇上经lì

过一次逼宫,对这方面自然是极为敏感和多疑的。

“知dào

了。”小狼听后便立kè

明白了。李延年能突pò

城门救下皇帝,自然也能突pò

城门逼宫上位。宫中的密道怎么走不仅李延年清楚,王妃也是清楚的很。如今的天子对王爷显然已经有了戒备之心,王爷便索性将这浑水搅的更浑些,让对方别老是盯着他一个。

至于那金世鹏的事,便让朝廷头疼去吧。王爷昨晚上发泄了一通,又在祠堂里大哭了一气,应该放下了吧?

小狼走出海棠书屋,找了夜三和陈管家商议了一通,便悄悄潜进了地道里去了家祠将金世鹏的人头取了下来。

然后他拿着人头,夜三从另一处取了尸身,从秘道的另两头出了王府,分头将李延年交代的事情给妥帖办理了。

小狼甚至还拐了个道,找了个道士要了个灵符贴在了瓮缸上。管那金世鹏是不是变成了鬼,只要碰了这灵符定要让他灰飞烟灭!

陈管家则亲自打了水,将祠堂里的血迹一点点都擦拭了干净。然后又烧了几刀纸,将室内所有的异味也除去后才去主院禀报两个主子说祭祀的东西全都准bèi

好了。

周思敏听着楚嬷嬷又讲了一遍祭祀的流程后,正准bèi

和李延年一起去家庙祭祀时,却又听到前面来报,说是宫中的封赏下来了。

两人只好将手头的事情先放了下来,匆匆去前面接旨。旨意很简单,无非是封了周思敏为贤王妃而已。另有太皇太后、皇后赏赐的礼物若干,也一并写在了圣旨里头让那太监宣读了一回。

“臣妇谢主隆恩。”周思敏恭敬的接了圣旨,然后亲自将其供奉在了圣旨箱内放在了香案上。

李延年则挥手让陈琳给那太监包了两个大红包。平日里他是不怎么理会这些太监的,这一次是因为家中有喜事,倒是特意吩咐了一句。

“奴才谢王爷赏。”那太监笑嘻嘻将红包给收了下来。

李延年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那太监也习惯了李延年的态度,却没立kè

就走,而是站定了又问了一句:“来王府前,圣上让奴才问王爷一句话。”

李延年微微挑了挑眉:“什么话?”

那太监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立kè

回答。

周思敏见了,便主动将屋里的奴才都带了出去。反正有暗卫在李延年身边护卫着,她倒也不怕那太监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李延年没有制止对方。倒不是怕周思敏听了这事会有什么不妥,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对方担心而已。

“现在能说了吧?”见到周思敏出去了,他语气就有些不好,恶声恶气的问道:“圣上有什么话要问本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信任(二更合一)

那太监也不计较李延年的态度,闻言便低低将皇帝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爷,圣上想知dào

那金源是什么时候被王爷抓住的?王爷抓了那金源时是否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呢?”

金世鹏在御案上留下的字条挑衅的是贤王府,后来抓了晋王也是为了和贤王谈条件换取金源。虽然中间夹杂了皇宫里的一些事,但是仔细想想,那金世鹏似乎又不是特意在针对朝廷。太子这么问就是想知dào

金世鹏真zhèng

想要对付的人是谁罢了!若那金世鹏仅仅是跟贤王有仇怨,那么朝廷这一次便只是受了池鱼之殃罢了。

倒无需太过担心……

可若不是呢?

李延年听了这太监的问话后,脸上便浮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他还以为对方要问他些什么事呢,却原来是小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懒懒的往椅背上靠了过去,李延年淡淡回道:“圣上真是圣明,之前二皇子连夜潜逃,本王在宫外没来得及反应,末了便只抓住了一个金源。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小角色,审问了一番后才知他身份特殊,呵呵……他竟是我李家仇敌的儿子!”

若是金世鹏还活着,此刻定然是恨毒了李延年的。可不巧的是,对方已经死了。所以这话便全都由着李延年编了。再说了,谁又能真的保证对方一定是针对贤王府的呢?

那金世鹏行事诡异狠辣,根本就是个疯子,哪里能用常理去推测。

“不过。要说预料到这一天,圣上倒是高看本王了。”李延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太监接着说道:“本王只是被那金世鹏吓怕了。留着他儿子做个保障罢了。却没料到,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在天舟。谁都知dào

贤王李延年是那场劫难中的唯二幸存者。另一个幸存者李延玉年纪小又心智不全,自是没什么记忆的。而李延年当年已经记事,亲眼目睹了父母兄长的惨烈死相,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那太监听了李延年的回答后,眉头忍不住就蹙了起来。照此看来,若是这一次没有金源作为人质,那金世鹏说不准还真就朝着太上皇及圣上下手了呢!

“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他想了想,微微笑着朝李延年拱手行了一礼:“圣上托奴才问的话,奴才已经问完了。奴才这就回宫复旨去。王爷。奴才告退……”

没有得到预想的答案,圣上必然又要担忧起来了!

李延年却道:“慢着。”

那太监顿时就停住了动作,仰起一张笑脸问道:“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李延年从旁边的案桌上拿起了一个沉香木的如意摆件在手里盘完起来,语气随意的问道:“公公既然提到了金源,本王便也想知dào

他现在怎么样了?本王听侍卫说昨天将人送到宫里时,对方就好似奄奄一息,快不行了?”

人是他让小狼送出去的,能不能活,还能活多久他心里一清二楚。再问一遍。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当今圣上对他有多忌惮罢了。

那太监身子一僵,然后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王爷,奴才不过是圣上身边一个随手使唤的下人,哪里清楚这等重yào

的大事呢。奴才只听说那人一进宫就让江统领给锁起来了。是死是活的奴才可不知dào

。王爷明日就要进宫,不如到那时再问一问圣上?”

他又不傻,圣上没交代的事情哪里敢随便透露!

李延年听了便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后才道:“既如此,本王还是等着明日进宫后去问一问圣上吧。”

这才放了那太监离开。

而他则坐在内室想了许久。只等到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王爷”后,才清醒了过来。

抬头一看。正是已经成了贤王妃的周思敏。

“王爷,是否要现在就去拜祭家祠?”她定定的望着他,脸上的关切毫不遮掩:“若是不舒服,过一会儿再去也行的。”

这就是成亲的好处了。成亲前,周思敏要么客气而恭敬,要么冷脸相待,哪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小意。

李延年见了她,立kè

就露出一抹笑来。原本笼罩在面上的寒霜迅速退散了开去,他的心情瞬间就明媚开了:“就现在吧。不过既然已经封了你为王妃,你就得换了王妃的礼服去拜祭。”

父母若是在世,看到他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定也是极满yì

的。

周思敏见了,这才放下心来,笑了笑便去换衣服了。

而那传旨的太监回到宫里后,却是马不停蹄立kè

就找皇帝复了命。

“是进明逃跑的那一晚抓住的?”

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听那太监说了李延年的回答后,脸色便更难看了,显然是想起了十分不好的回忆。

“这倒是天意了。”皇帝突然就叹了一口气,语带讥讽的说道:“小时候父皇请了外面的老神仙给朕和老二看相。那老神仙给朕批的命格是天子之相,但劫难重重。给进明批的命格则是凤凰之命……大家当时都不信,进明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是凤凰命格。如今看来,他给人做了上门女婿,又有心来夺这江山,可不正应了那老神仙的话么。”

只可惜那时候天下太平,父皇还只是个王爷,一个王爷的儿子顶多就是个郡王,怎么会有天子之相!就是有,也不能这么大咧咧讲出来了啊!所以当即便认定了那老神仙是在胡言乱语,不仅没给人一分钱,还让家丁将人给打了出去。

也不知dào

对方有没有因此而嫉恨,动用妖法扰了他的命格……

“圣上莫要担心。”那太监见皇帝心绪不佳,便连忙劝慰道:“圣上的劫难早就过了,此番正是守得云开见了月明。管他是凤凰还是野鸡,都奈何不了圣上您这条真龙!”

虽然是拍马屁。却拍的正是时候。皇帝原本还有些郁闷,听了那太监的谄媚之言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刁奴,嘴巴可真毒!”

笑过之后,他便抛开了那些纷扰的忧愁,继xù

问起了贤王府的事情。

那太监便把李延年后来问的话也给说了出来。

“奴才回说不知。王爷明日进宫,想必会当面询问圣上的。”

圣上对贤王的态度令他迷惑。要说圣上尊敬贤王爷吧,却是一登基就卸了对方手里的兵权,对贤王爷三天两头的缺席早朝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摆着不想让对方再插手朝政;可若要说圣上不尊敬贤王,这王爷大婚时。却是派了半个禁卫军的兵力去给对方“装点门面”,大婚的赏赐之礼更是源源不断如流水一样的让人往贤王府搬。

他的义父说圣上是想让贤王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可他在旁边冷眼瞧着,却又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别的不说,就说那江一鹤吧,整个朝廷谁不知dào

他是贤王爷的人?可圣上还是照旧让对方担着步芳军统领的职位,掌管着整个禁卫军。还有晋王被绑架这事,整个禁军都无能为力,但是贤王爷一出手。当晚就将小王爷给送了回来……

圣上要是真有心要打压王爷,哪容得下对方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金源吗?”皇帝听了,眉头皱起:“下次不管谁来问,你都要说太医院已经救下了金源的狗命。如今人正关在密室里呢!”

金源自然已经死了。可金世鹏还没抓到,他哪敢放出金源身死的消息?若是激怒了金世鹏,让其发了狂到宫里乱砍乱杀的怎么办?能煽动着洪贼进京屠戮宗室的疯子。皇帝不想惹。

那太监听了,立kè

就应了下来。

皇帝却又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满宫殿的气氛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很是不好受。他想了想,对身边的太监道:“摆驾太极宫。朕要去见一见父皇。”

虽然很多事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但是因为有一个父亲可以依赖的关系,他每每有了烦心事都想要找太上皇聊一聊。

可太上皇却是铁了心要远离政事,每日里只管逗逗幼子,逛逛花园,间或在太皇太后面前彩衣娱亲一把。前几个月又迷上了炼丹,甚至发昏的想要去开国侯府将开国侯夫人请进宫指点他炼丹……

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迷糊的老头儿。

这一次若不是金世鹏将主意打到了晋王身上,太上皇根本就不会出面。皇帝这会儿去见对方,只怕还要以晋王的事情打开话题,才能与太上皇聊起来。

果然,到了太极宫,太上皇正在发脾气。原因竟是因为晋王不肯吃奶!

赵太妃坐在一旁眼睛都红了,奶娘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的请罪。

“父皇!太妃。”

皇帝一进门就给两人行了礼,然后也不多说,直接道:“弟弟不肯吃奶,只怕还是吓着了。让太医进来看一看就是了,这奶娘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被金世鹏那个恶魔捏在手上玩了大半天,晋王不出个问题,皇帝都觉得不正常了。如今听说对方竟不肯吃奶了,他反而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松快感觉。

太上皇冷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寡人早就让人去传太医了!”

太上皇对皇帝从来就是这个态度,所以皇帝也不在意。他走到摇篮面前,看了看躺在里面的才几日的弟弟,见他小小的比猫都大不了多少,心里便柔软了一下。太子妃的孩子若是没有掉了,他这会儿也该有个小小的孩子的。

“弟弟睡的倒是挺安稳的。也许只是这会儿不饿,昨日回来时不还好好的么。”他抬起头对太上皇道:“父皇还是莫要太担心了。”

依他看,父皇就是太闲了,这才紧盯着晋王,一发xiàn

对方有个什么不对劲就大呼小叫起来。

以前的父皇不是这样的,这两个月也不知dào

是不是“仙丹”吃多了,人都变得有些暴躁了。

不过。出了昨天的事后,太上皇让人将所有的炼丹炉都给砸了个干净。所以对方今日才会这么闲。两只眼睛没事就盯着晋王。

“可是他昨天回来吃的就不多。”太上皇看了他一眼,有些烦躁的说道:“今天这都要过午时了。他才吃了几口奶而已。”

明显的胃口不好了。

皇帝听了,也不为这点小问题和对方争辩。等到太医来了,细细看了一会儿,才说是晋王受了凉,肠胃不适,需yào

开点草药吃一吃才行。

赵太妃一听,顿时就流下泪来:“这么小就要吃药,怎么受得了嘛!”

汤药多苦啊,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呢!嘤嘤嘤……她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皇帝一见到她这个样子就头疼不已。可偏偏太上皇就爱她这个样子,每次一见到太妃哭了,那眼光就绿的跟狼一样。太皇太后倒是搜罗了好几个跟赵太妃模样性情差不多的女孩儿进宫,整个太极宫如今竟是这种一碰就落泪的瓷人儿。可太上皇谁也看不上,只对赵太妃一人情有独钟。

再加上赵太妃在他们落难时相助过周思敏,太皇太后和他便也承了对方的人情。动用了手下去调查了一番,发xiàn

对方竟是被人买了来顶替后进宫的,宫里宫外的竟是一点势力都没有,这心里的忌惮便也放下了。

一句话。随她去吧,谁让太上皇喜欢呢。

果然,太上皇一看到赵太妃那泪珠子一颗颗直往下掉,脸上竟露出一副兴致盎然的兴奋模样来。

皇帝见了。顿时就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后劝慰道:“太妃,弟弟这是病了。生了病哪有不吃药的。只有吃了药才能好啊,您也别太担心了……”

瞥眼见到太上皇脸色难看。那模样倒好似在吃醋一样,皇帝便迥然起来。话题一拐。就引出了之前就想要讲的话:“要怪就怪那金世鹏!若不是那狗贼胆大包天,将弟弟偷了出去,弟弟又怎么会受凉生病呢!”

“正是呢。”赵太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附和道:“进远好端端在宫里住着,原本以为是再安全不过的,哪里想到会遭了这样大的劫难来!”

这孩子在她肚子里时就过得不好,三天两头的担惊受怕,如今生下来了,居然还被贼人给偷了出去!

站在赵太妃身边的嬷嬷见状便劝道:“太妃,您这还在月子里呢,可别哭坏了眼睛啊。太皇太后只答yīng

您过来看一炷香的时间的,现在时辰差不多了……”

话还没说完,太上皇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正是呢!您给寡人立kè

回去好好坐月子!哭坏了身子寡人可饶不了你!”

凶巴巴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宠着赵太妃的样子,可言语中的疼惜谁又听不出来呢。

赵湘怕死了太上皇,虽然不舍,却终究还是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太上皇瞅着对方的背影离开了北极宫,马上就转过头,对着皇帝道:“那狗贼还没抓到?你怎么这么没用!”

胆子够大的,单枪匹马的就闯进了皇宫,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到底是侍卫们太无能了,还是对方的武艺真的高强到横扫千军的地步了?

站在宫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闻言顿时就缩了脖子:如今在这天舟,也就是太上皇能这般骂着皇帝了。

“哎,孩儿无能……”皇帝也很愧疚,虽然身边也有能臣干吏相帮,他自己又勤勉不堕。可是依然不能改变晋王是在他手上被人掳走的事实。

虽然更大的责任应该由太上皇承担着。

若不是对方心血来潮招了道士进宫炼丹,那金世鹏哪有机会混到皇宫里来!

不过他从不忤逆太上皇,对方说什么他哪怕不同意也会应下来。

“那金世鹏狡猾的很。”不过他还是低声解释了一下:“不仅擅长易容,还心狠手辣。我们追击的时候,才发xiàn

他早早就抓了好些个无辜的百姓捆在了各处,逃到一处就放走一人。而那些人全都被易容成了他的样子,蹿到大街上时发xiàn

宵禁了立kè

吓得四散逃跑……”

结果各队禁卫军前前后后一共抓了有二十个“金世鹏”,每一个人脸上都贴着一张人皮面具!

“禁军抓的都是无关百姓。但是皇叔那边却又将金世鹏的儿子金源抓到了手上。”皇帝犹豫了一下,将宫殿内伺候的下人都挥退后才对着太上皇说道:“送到孩儿这边后。那金源便断气了……”

太上皇一听,脸色大变:“你说那金源死了?”

他虽然吃了两个月的丹药。整个人糊涂了一些,但是还没到了完全糊涂的境地。如今又停了药,自然又变得警醒起来:“这事还有谁知dào

?”

金世鹏就是个疯子,之前他们有金源在手,对方还能忌惮着他们一点儿。可现在金源死了,那疯子不知dào

还好,一旦知dào

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除了孩儿,还有江一鹤以及几个禁卫军侍卫。”皇帝慢吞吞回道:“皇叔那边,只怕也猜到了……”

自从他登上皇位后。了解的越多便对李延年越忌惮。他身边的人觉得他态度**,想要夺了李延年的力量却又留了手,便以为他是因为尊敬对方的长辈身份才这样做的。可实jì

上的原因却是他根本就动不了对方分毫。

他也不敢轻易动了对方!

夺了对方的兵权又如何?李延年进宫救驾时用的主力可不是步芳军!而是那个和李延年交好的首阳王府的兵马!太祖对首阳王信赖有加,他却是不肯相信的。对方这一次轻易就攻破了皇城,谁知dào

他们回去后还会不会生出点别的心思呢?

还有平西侯府,与李延年的关系也是只好不坏。

只有姜桐那边,倒是谁都拉拢不来。沈家经营了数代,却也没能真zhèng

掌控姜桐,可如今老二又逃了过去……

想到这里。他又道:“还有一件事,孩儿也不知dào

该不该告sù

父皇知dào

。”

他脸上的为难神色太过明显,让太上皇一见就皱起了眉头:“什么事?你说!”

他前半生拼杀夺了这天下,兢兢业业的治理了十几年。临老了却被两个儿子逼宫……太上皇觉得这世上再没谁过得比他还苦了。这些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如今还有什么消息是他听不得的呢?

“这消息是皇叔那边传来的,也不知dào

准不准。”皇帝低声道:“皇叔说那金世鹏说的。二弟在姜桐娶了怀化郡主!做了卫王的女婿……”

太上皇一听,脸上顿时就腾起一阵怒气。气的脸都红了!

什么娶了怀化郡主,谁家娶妻了还要特意去了老丈人的地盘上的!这根本就是被人给招赘了!

“逆子!逆子!他好歹也是我李家的儿孙。堂堂的宗室,竟这般没脸没皮的倒贴给别人做了上门女婿!”太上皇怒极反笑,连声道:“他可真是寡人的好儿子啊!丢人都丢到姜桐去了!”

他这辈子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没将儿子们给教好!子不教父之过,将来到了地底下,他都无颜去见李家的祖宗!

皇帝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幸灾乐祸的兴奋,反而还有些不开心起来。他就说吧,李进明被父皇了宠这么多年,哪是白宠的!哪怕是除族了,父皇却还是一口一个李家的儿孙,潜意识里还将对方当儿子看待呢。

若那金世鹏真的能摸到宫里抹了他的脖子,晋王又小,太上皇会不会妥协让李进明重新坐上这皇位?

“父皇,这事只是皇叔的一面之词……”皇帝突然开口说道:“二弟他最是骄傲的,怎么会做出这等没骨气的事情。也许是那金世鹏的挑拨也不一定……”

可太上皇听了却是狠狠瞪了皇帝一眼:“你皇叔说是,那就一定是了!还有,你不许再叫那逆子为二弟!他早就被你皇叔除族了,还有什么资格做你的二弟!你的弟弟只有晋王一个!”

是,那孩子是骄傲!可如今谁也不敢收留他,他再骄傲又能怎样!能当饭吃吗?说不准这事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娶了一个怀化郡主,得了卫王府的支持,难不成还想再打回京城来吗?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到了这份上了,还不肯放qì



皇帝一噎,他连续试探了好几次,可父皇对李延年竟一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他忍不住低了头,细细想着这里面的原因。

“你就是性子太软!”太上皇见到皇帝不说话,便以为对方正在同情那李进明:“你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你不是!你是皇帝,是九五之尊。那些个不必要的同情心赶紧给寡人扔掉!在这朝廷里头,你唯一能信的就是你皇叔!其他人,便是再忠心,他也不信李,不是自家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你后头捅了你一刀了!”

自家人?

他们这样的家族真的有所谓的自家人吗?

皇帝抬起头,微微皱起眉头问道:“父皇,你为什么这么信任皇叔?二弟……孩儿是说那人……他还是孩儿的亲弟弟呢,都不可信。皇叔只是父皇的堂弟……”

到底是为什么,父皇对那李延年竟是这般的信任!他也不想怀疑皇叔的,可是却又不得不防。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都能相互背叛伤害,父皇凭什么就坚信那李延年是自家人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北峭(二更合一)

太上皇愣了下,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你怀疑你皇叔?”

他的声音陡然就拔高了,显然是气极了:“你有脑子吗?你皇叔若真的对皇位有意,那日还需yào

进宫救你?”

这才登基几天,居然都疑心到十七郎身上去了。太上皇又气又恨,恨不能将对方的脑子剖开,将自己的脑子放进去!

“也许他想救的人只有周姑娘吧……”皇帝在登基前,身边的幕僚不停在他耳边灌输着李延年危险、首阳王府危险的言论。他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时间久了,难免还是在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感激周思敏,也相信对方是真的想救他的。

可是李延年就不一定了。

“混账!你皇叔想要收拾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倒是你,若想要动你皇叔,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寡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出来!”太上皇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圆了。他原本以为被养歪的儿子只有老二和老三,如今看来,老大也好不到哪去。他禅位后便躺在了太极宫内养伤,一应政务都不再插手。自然也没人会在他耳边念叨着李延年的事情,所以他这会儿还不知dào

皇帝已经收回了李延年手中的兵权。

“父皇既然知dào

皇叔这般难以撼动,就该知dào

孩儿为什么这么忌惮他!”皇帝听到太上皇也承认李延年势大,当即便委屈的叫了起来:“不说别的,就说首阳王府这次救驾的事情就绝不平常!他们离襄平那么远。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迅速就赶到了?定是早就知dào

京城要乱,早早就准bèi

好了!”

知dào

京城要乱的意思就是和那两个皇子中的一个有牵扯。又或者说早早就有了一只黄雀等在了后面。只等着他们斗的几败俱伤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只是那黄雀也没料到他这只秋蝉竟然大难不死,一翻身便将他们的打算都弄得落了空吧?

太上皇见到对方这个样子。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自那次受伤后,他的身体便大不如从前了。太医的意思么,他若是劳心劳力的定然活不长,好生养着倒是能活的更长些。如今他的几个儿子一个死一个逃,新生的这一个还小的很,唯一能接任的有且只有老大这一个……

换句话说,除非老大是个傻子,否则他就是想换个人继承皇位都没那机会。

“你还知dào

去调查首阳王府,倒也不笨。”太上皇情绪稳定了些后。便自顾自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首阳王府为什么来京城,这事寡人早就清楚了。”他不想提王家的事,便含糊着说道:“他们的确是为了其他原因才进京的。你能查的出来就继xù

去查,查不出来也别多想了。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首阳王府胆子是大了些,可就连他都无可奈何;他这个儿子就更加奈何不了对方了。再者,若是没有首阳王府,天舟早就不存zài

了。哪里还轮的到他们在这里对别人怀疑来怀疑去的。

做皇帝,可不是样样都能舒心的。

他感觉有些头疼。之前吃的“仙丹”里居然被查出添加了少量的“砒霜”,他一怒之下就将其全都销毁了。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吃上瘾了。今天没吃,他便浑身都不舒服。

“至于你皇叔……只要寡人还活着,你就不能动他。他救过寡人的命,不是指这一次……若是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救过寡人两次了。”他用手撑着额头,意兴阑珊的说道:“你刚刚登基,光是熟悉政务就够你忙了。你皇叔那边你就别多想了。”

太上皇的前半生还只是个王爷,虽然身上也担着不少事。却是远离京畿,过得颇有些无拘无束。做了皇帝以后却感觉日子比他当王爷时难捱多了。好不容易选定了继承人卸下了担子,这会儿对朝政上的事情十分反感。

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他这会儿也不想多说。

皇帝见了,便也只好作罢。

“若是皇叔肯回封地就好了……”他嘀咕了一句,抬头见到太上皇目光有异,便也不敢多说,低头行了一礼后便急忙离开了。

他还得去处理金源的事情,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dào

对方还活着。只有这样,那金世鹏才能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行动。

那几个禁卫军是不能活了。还有那太监,再看看嘴紧不紧。哪怕是李延年那边,也必须要瞒下来。

所以到了第二日贤王夫妇进宫时,当李延年再问起皇帝那金源的现状时,皇帝回道:“他伤的很重,太医说不养个两三年怕是好不了的。”

“是么?”李延年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看来顾先生的医术真是退步了。他还说那金源活不过昨晚呢……没想到倒被太医们给救回来了?是哪一位神仙妙手,竟有这等起死之术?”

大殿内立kè

就静了下来。

皇帝挤了挤,终于挤出一个笑来,岔开了这个话题:“皇叔,朕还没恭贺您新婚大喜呢。如今宗正府里也没什么大事,您不如在家里多歇几日,多陪一陪皇婶。”

李延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圣上真是体贴。微臣原本正想着上折子说一说此事呢。既然圣上已经提了,倒也省了微臣好些笔墨。”

皇帝听了,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他才不信李延年是真的想要远离朝政呢。对方这么说,只是为了恶心他吧?

“对了,归德将军过几日就要去北峭任职了,皇叔有没有想法去封地上看一看?”皇帝又道:“北峭是朕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不过朕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周思文已经选官完毕,被派到了北峭担任都尉一职。

而北峭正是李延年的封地。

“若是圣上不在意。微臣倒是乐得自在。”李延年不以为意的回道:“微臣也正好去照拂照拂微臣的大舅子……”

一副欣然向往的样子。

看来这个侄子真的是很忌惮他啊。算了,与其让对方找到由头来打发了他。他倒不如主动些趁机离开算了。

皇帝听了,顿时又犹豫起来。将周思文也派到北峭。这不是给了他们机会沆瀣一气了!他突然就有些后悔起来。

他想了想,突然道:“皇叔,二弟在姜桐那边颠沛流离的,朕每每想起就食不能咽,睡不能寝。若您要去往北边,可否代朕去劝一劝他?父皇那边到底还是向着他的,若他能浪子回头,朕定会帮着他和父皇求情的。虽然不能恢复到往日的荣光,保下他一条性命却是可以的。再说了。那卫王狼子野心,可不是个能深交的人。朕很担心,二弟会被他利用了。”

那李进明骄傲的很,皇帝想让李延年去劝说李进明回京城,却连个好听点的承诺都不曾许下来一些。人家在姜桐,至少还是个自由人,回了京城,连性命都要仰仗着皇帝的“好心”。除非对方是傻了,否则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dào

应该怎么选。

可李延年却也应了下来:“既是圣上亲自交代下来的事情。微臣自会竭力完成的。只是太上皇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也许他老人家不想见进明呢?”

太子一听,顿时就急了。

怎么能让父皇知dào

呢!万一李延年真的成功的将人给劝回来了,父皇那边又提前知dào

了,有了准bèi

。说不准琢磨琢磨就趁机原谅对方了。只有让老二突然出现在父皇面前,才能达到在父皇盛怒之时诛杀了对方的结果。

当然,李延年极有可能完不成这个任务。可是完不完成任务对皇帝来说。都没什么损失。姜桐有了野心,李延年去到那里只怕也是危机重重吧!能重创一下李延年。对皇帝来说也不算坏消息了。

其实李延年若是真的是个垂垂老矣的皇叔,本人又没什么能力的话。皇帝又何尝不想跟对方亲近亲近呢。怪只怪对方年富力强,太招眼了!

“父皇那边暂时还不能告sù

他。”所以皇帝连忙摇了摇头,对着李延年叮嘱道:“晋王刚刚出事,父皇对二弟那边正恨着呢。这时候提起,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倒不如皇叔暗地里替朕将这事给办好了。而朕这边,等过几天看看父皇心情好了,再试探着提一下吧。”

李延年听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了问李延玉的情况,得知对方正慢慢好转后,便感叹了一句:“皇叔可算是放心了吧。延玉姑姑吉人自有天相,慢慢的总会好的。”

“但愿吧。”李延年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来,没有再多说话。

皇帝也没搞清楚对方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两人又聊了两句后,李延年便起身说要去太极宫看看。

皇帝也没兴致留他,便让小太监将人送到了太极宫门口。

小狼看到左右的人都离的很远,便贴在李延年身边说道:“王爷,圣上的手段还挺多的嘛!”

李延年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说道:“小孩子玩的把戏罢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李进仁到底还是嫩了些,真要忌惮他,就该将他永远扣在襄平不放出去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扣不住他,至少也能扣住李延玉吧。所以刚才李进仁一提到李延玉时,李延年就冷了脸。他原本以为对方是要提出让李延玉留在京城里的,可是真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提,连试探都没有。

倒显得他刚才突然的变脸很奇怪一样。

小狼却还是有些不高兴:“王爷,圣上真是条白眼狼……您那么费劲的救了他,他却处处为难您。”

他的声音很小,若非贴近了,根本就听不到。

不过李延年还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话都讲的出来!”

不过心里却还真没怎么在意。

不是他自大,而是他真没把李进仁耍的那些把戏放在眼里的意思。缴械兵权,驱逐出城。这些小动作有什么用呢?真zhèng

的王者不是凭着拼命削弱别人才显得强dà

的,而是不断的提高自己。壮大了自己的力量后才会拥有对等的话语权。这一点,李进仁还没搞明白。自然就拿捏不住他了。

李延年去了太极宫,这才发xiàn

不仅皇帝在,皇后与太皇太后也在。

此时,这些人全都围了一圈正弯腰看着摇篮里的晋王。听到下面人报说贤王来了,众人便一齐回了头。

“十七郎来啦?”太上皇当先招呼道:“你媳妇进去看太妃了。你过来,看看你的小侄儿!看看他是不是跟朕长得很像?”

太皇太后也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正该让十七郎看一看呢。哀家觉得孩子还是像赵太妃多些。”

李延年闻言也不客气。往前大步就走了过去,看到了被包的厚厚的躺在摇篮里的晋王。小孩子刚出生没几天,五官还没长开呢,根本就看不出长得像谁。

“微臣可看不出晋王跟您有哪里像的。”他毫不客气的对着太上皇说道:“至少这鼻子和嘴巴就不像您。眼睛么。他也没睁开,微臣哪看得出来!”

皇帝一听,胡子都气的翘了起来:“你媳妇刚才看了都说像朕的!你瞧瞧这小脸,这眉毛……”

说到眉毛,他明显气短了一下。小孩子眉毛根本就没长出来呢,淡淡的一层,跟谁也不像。

李延年惊讶了一下,然后淡淡说道:“她这几日累着了,眼神不太好。”

说的旁边的皇后和太皇太后都笑了。

“你这孩子!居然趁着你媳妇不在说她的坏话!”太皇太后招呼李延年往她跟前走近了些。然后仰起头看了看他,柔声道:“你终于成家了。哀家若是到了地底下,也能理直气壮的见你爹娘了。”

她虽是李延年的婶娘,却也将他当亲儿子疼过一场的。这些年。李延年为仇恨所累,始终不肯成亲,太皇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几次都想给对方做个媒,却总被推拒。时间长了。她心思都淡了。却见他终于开了窍,娶了个人人都满yì

的媳妇回来。

她这个年纪一大把的婶娘也算是放了心。

“皇婶这说的什么晦气话!您这好日子长着呢。起码也要看着玄孙长大吧?”李延年低了头。任由对方打量着:“皇后娘娘年轻,上面又没个太后照应着,这照看玄孙的事情还不得皇婶您操心着啊!”

虽说皇后丢了个孩子,还伤了身子,但是好生养上两年,未必不能生下嫡子。而对老人家来说,绵延子嗣,绝对是最重yào

最令他们高兴的一件事。

皇后白秀娥站在一旁,顿时就羞红了脸。

太皇太后果然就笑了起来:“好好好,不仅是玄孙,这侄孙也要快些抱进宫来给哀家看看啊。”

李延年勾了勾唇角:“不会叫皇婶等太久的。”

周思敏过了年就十七岁了,比那些个十四五就嫁人的姑娘们大了几岁,但却是更适合生养一些的。他这边再多努力努力,应该不难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笑骂李延年不害臊。等到周思敏从赵太妃那边回来后,便觉得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后,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她暗暗检查了一遍仪容,却也没发xiàn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在宫里,您和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啊,她们看我的眼光好怪。”回去的路上,周思敏疑惑的问李延年道。

马车摇摇晃晃的叫人感觉不太舒服,李延年见了便将她搂在了怀里躺了下来。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她的头发,声音懒懒的回道:“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叫他们别着急。孩子么,还不是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周思敏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一下子就从对方的怀里坐了起来,瞪着双眼气呼呼的说道:“大庭广众的,居然讨论生孩子的问题……”

怪不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感情是有人在那边说了不要脸的话!真是。丢人都丢到宫里去了。

“成亲生子,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李延年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对方的怒态,笑道:“还是说你想歪了?”

周思敏气死了。撇过头不肯理他。

李延年却又道:“你真想歪了?”

“我没有!”周思敏转头反驳道:“只有你才整日里想着那种事呢!”

她不仅羞恼,还有些紧张。前世她就没能怀上过,自然知dào

这孩子也不是你想要就要的上的。李延年这般着急,她压力好大。

可李延年却是眼睛一亮,上前一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调笑道:“你果然是我李延年命定的贤妻,与我真是心有灵犀。怎么办,我现在就想……”

光是说了还不够,那一双手又在她身上点起火来。

周思敏挣扎了几下也没挣扎开。只好求饶道:“别,别在这里。回去……唔……回去再说好不好?”

她眼中有雾气升起,声音也低了好多,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异状。

李延年捧着她的脸,凑到她唇上碾磨了片刻后,才低低说道:“怕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么精致的脸,这么柔软的身子,这么娇媚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美好,他如何舍得伤了她一丝一毫。

周思敏忍不住哆嗦了两下。低低嗯了一声,然后继xù

求他:“我不喜欢这里,也不想别人议论。”

李延年停顿了一下,将她抱的更紧了。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等回去以后再继xù

?”他捉住她的一只手亲了又亲:“明日还要回门,咱们可要早些睡的。所以,你一会儿可别让我在床上等的太久。”

周思敏见他终于停了下来。这才放下了心。同时也颇觉得有些惊讶:李延年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记得回门这事?她还以为要她提醒一下,对方才会知dào

的呢。

不过这种感觉还真不错。她身上一放松。便与李延年说起了明日回门要准bèi

些什么礼物。

“还好是在秋日里,各色果物多的是。咱们各种各样都挑一些带回去。”她唠唠叨叨的想到哪就说到哪儿:“还有酒水、京果……单子上写的很全,芍药她们应该是备齐了的。”

她没个婆婆帮着操持这些,若非上一世有经验,这辈子指不定要多忐忑担心呢。

她不知dào

,这些东西,操心操惯了的陈琳早就备下了,哪还用她去烦神呢。不过李延年见她一说起这些就心情愉悦,到嘴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一个讲,一个听,很快就到了家。俩人默契一致的先去看了李延玉,见对方已经睡下了,这才回房用了晚膳休息。

第二日一早,周思敏早早就起了身。昨晚上她就知dào

,芍药几个根本就没要费心,陈琳早早就将回门礼给备好了。所以动身之前,她只需让芍药几个再去检查一遍就行了。

两人刚刚用过早膳,周思文也赶到了。他骑了一匹枣红的骏马,身穿了一套宝蓝色的宽袍云锦,整个人尤其的丰神俊朗。见到李延年和周思敏并肩走出来迎他时,他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妹妹……你好吗?”

说完才感觉不对,忙又给两人作揖:“见过贤王爷,贤王妃……”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思敏气怒的声音打断了:“哥哥,你这是要和我生分了吗?”

她真是没想到,周思文一见面就朝着她行礼了呢。

李延年也附和着她的话:“正是呢。大舅哥这般客气,弄得我都不敢登门拜访了。”

周思文自己也觉得别扭,再听李延年戏谑的喊了一声“大舅哥”后,脸顿时就红了。他连忙直起腰对着两人咧嘴笑了起来:“你们不喜欢,我就不做了。我也是怕给你们惹麻烦。”

他已经不是白身了,一言一行都要循礼守法。否则被那有心人参上一本,不说会不会影响前程,就说和那些个靠着嘴皮子吃饭的御史们掰扯一番就够他头疼的了。

周思敏冷哼了一声:“你怕什么,反正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了!”

离开了也好,在京城里头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完全没有北边开放。哥哥生性潇洒,在京城定要憋屈死的。

李延年也点头:“思敏说的对。反正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何必还要在意旁人说什么呢!”

这一下,周思敏和周思文齐齐呆住了。

“你说什么?”周思敏反应过来后,便急忙追问道:“我们要一起去北峭吗?”

对她来说,住在哪里不重yào

。最重yào

的还是要跟亲人们在一起。自从知dào

周思文要离开京城,她的心情就有些不好。

李延年看着她忽然就明亮起来的笑脸,眼里的笑意便也溢了出来:“对啊。你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

周思敏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大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PS:感谢芈修儿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百一十五章 断绝(二更合一)

周思敏带着极其愉悦的心情回了家。她与李延年一起下了马车,并肩而立的模样不知引来了多少羡慕嫉妒的眼光。

周言义与张氏站在门口却有些不知说措,按说他们应该对贤王夫妇行君臣大礼的,不过李延年与周思敏却快他们一步,上前托住了两人。

“在你们面前,本王与王妃都是晚辈。”李延年今日没有穿亲王的礼服,只穿了一件滚边的蓝色团花直裾。他年纪比周言义小比周思文大,但是举手抬足间不经意透出的气度,却是在场所有的男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哪怕他说这话时客客气气的,但周家人还是不敢拿大。周言义到底还是领着众人给李延年作了一揖,然后才恭敬的说道:“王爷,还请里边上座。”

对周思敏他或许还能摆摆做父亲的谱,碰上李延年他却半点怠慢都不敢。

周言礼和周言孝跟在他身边,脸上微露笑意,心里却有些紧张。

李延年却是转了头对周思敏道:“咱们一道进门吧。”

众人见了,不由再一次正视起了周思敏。倒不是他们之前不把周思敏放在眼里,而是李延年气场太强,完全将周思敏的风华给盖住了。再有,在他们心中,周思敏还是周思敏,虽然已经顶了个王妃的封号在头上,但是大家一时半会儿的还没适应呢。

在心里,他们还是下意识将对方当做是周家的女儿看待的。

现在见李延年这般给周思敏做脸,便纷纷上前凑起热闹来。张氏走在最前面,看着对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撒金织锦长裙。长发挽起插了把白玉小梳,鬓角簪了根衔红宝石的十二衩凤簪。走动间珠玉相击,那气度不用人提醒就知dào

对方是个尊贵的妇人。

张氏不由就有些感慨起来:想当初。她刚刚嫁到周家时对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孩呢,哪曾想一转眼对方已经出嫁了呢。再看对方脸上荣光满面,又被王爷处处维护着,便知对方过得很好。

哎,若是思静将来也能找个这样的女婿,她就是立时死了也甘心了!

几人一起进了门,李延年与周思敏一起给周老爷子磕了头之后,便又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在得知李延年也要去封地上看看后,众人的表情顿时就有些奇怪起来。

尤其是周言礼和周言孝。几乎本能的就转了头去看了看周老爷子的表情。

他们这一次几乎是搬了全部的家当准bèi

定居襄平,图的还不是借一借周思文兄妹俩的势将周家壮大一些的么。如今周思文选官外放到了北峭,贤王爷也跟着去了封地,他们待在京城,岂不是再一次没了外援?

“不知dào

王爷这次去往封地,打算玩多久呢?”周老爷子问道。

李延年笑了笑:“这可说不定。也许年前就回来了,又或者住个几年再走。北峭是本王的封地,在那边生活也不会比在京城差多少的。祖父您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了?众人闻言不由都腹诽了一句:只是不舍得这么一座靠山就这么跑了而已。

周老爷子也沉默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思文外放到了北峭。我们这边正担心他去那边会不适应呢。如今有王爷照拂着,倒也不用我们太过担心了。”

周老爷子很快就想通了,觉得这事也不错。如今这周家谁都比不上周思文重yào

。周思文去北峭只是外放,要不了几年定还能回京的。他们在京城先蛰伏几年。以后未必不能大放异彩。

李延年若是去了封地,先不说周思文的仕途会平坦许多,就说他的安全。周家人就不需yào

太过担心了。

众人见老爷子都发话了,便也纷纷附和起来。又聊了几句后。才分了男女到了东西两个小厅内聊了起来。

张氏拉着周思敏坐了下来,孙氏和梁氏也各自落座将两人围在了中间。几人打趣着问起了李延年对周思敏好不好之类的问题。弄得周思敏脸上一直烫烫的。

“嫂嫂的脸色不太好,可是孩子闹腾了?”她转眼见到坐在一旁的傅清桐脸色不好,便连忙将话题给岔开:“要不要去歇一歇?”

傅清桐这肚子里要是个儿子,不仅是二房的长子长孙,也是有着傅家血脉的第一个男丁。不仅周老爷子和周言义重视不已,便是傅家人那头也是紧张不已。吃的用的送了一大堆,若不是担心寡妇的身份叫人忌讳,傅清桐的母亲只怕都要长住在周家了。

“没事,就是有些忌口。”傅清桐之前就是因为作呕才被查出怀了孕的,这几天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的,孕吐的更加厉害。大清早的一起床,漱个口要吐,闻到一丝菜味儿也要吐,不仅把她折磨的寝食难安,便是周思文在一旁看了,也是心惊不已。

原来女人怀个孕这般艰难,原本粗心又大条的周思文如今真是又贴心又温柔,无论傅清桐如何闹脾气,他连个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会耐心的哄上半天。

周思敏在这一方面没有经验,闻言也没什么好建议可给的,便只能道:“那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去找。”

语气中的关心表露无遗。

傅清桐一直知dào

小姑子与自家夫君关系好,这会儿见到对方也体贴着自己,心里便十分感动。她摇摇头,笑道:“也就是饮食清淡些就行了,哪用得着您去特意寻个什么东西。”

其实她这会儿还有些忧虑。她私心里是不想这么早有孕的,因为周思文就要外放了,若她没怀孕,自然可以随着周思文一起外放出京了。可她如今有了孩子,周思文那边便只能放几个通房跟去伺候了。

而那些通房。没个主母在跟前管制着,又能有多老实呢。到时候在周思文身边怀上个孩子。虽然顶着个庶出的名分,却也是跟在周思文身边长大的。情分上必然是不同的。

她很想将这个忧虑和小姑子说说,但是却也知dào

,她再重yào

也比不得周思文在对方心中重yào

。纵然大家都是女人,但对方首先是周思文的妹妹,其次才是自己的小姑子,所以对方必然是先想着自己的哥哥子嗣绵延、香火鼎盛的吧。

说来说去,还是她运气太差了,居然在这时候怀了孕。

哪怕是再晚上两个月呢!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便又将心里的委屈全给压了下去。只强扯着笑容陪着众人说话。

周思敏也只当对方怀了孕精力不济。倒没往别处想去。她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周思静便像张氏问起了对方。

张氏便道:“你前几天出嫁,她和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疯的没边了,然后就染了风寒。这会儿正被我关在绣楼里歇着呢,怕过了病气给你,也没敢让她出来。”

“那我一会儿去看看她。”周思敏露出关切的神色:“她这性子,的确是要收收心了。嫂嫂之前不是说已经请了先生么,等她病好了可得让先生好生教导教导。”

傅清桐便笑了笑:“那先生可是干等了好几日了。只等着咱们的小祖宗病一好就给她紧皮子了呢!”

张氏听了深以为然。

“确实要多管教管教她了!”女儿的性子犹如脱缰野马,越发的野心难训。她是没那个能力将其掰直了,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先生身上了。

“思媛呢?”周思敏又问起另一个妹妹:“怎么也没见到?”

梁氏听了,身子便僵了一下,含糊道:“她也有些不舒服。大夫交代说不能让她见风……”

不能见风的病大部分都是传染病,梁氏这么说就是不想让周思敏去见周思媛。倒不是她要故yì

要磋磨这个庶女,实在是周思媛心胸太过狭隘。大家生怕她见了王爷后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便找了个理由将她给拘了起来。

周思敏听了。便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在场众人对她都热情的很。她倒也不怕冷场,只需yào

配合着表示点兴趣出来就行了。

夫妻两个没在周家过夜。天黑前就回到了王府。照例又去看了看李延玉,被对方缠着玩了好一会儿之后,周思敏才得以脱身回到主院。

俩人洗漱后躺到床上,周思敏这才有了机会与李延年私聊。

“你这次去封地,是你自己的要求还是圣上的旨意?”因为要卸妆之类的,周思敏比李延年晚了一些才上床的。李延年原本还捧着本书在看,见到周思敏上了床,便把书一扔,将周思敏一下子就扑到按在了身下。周思敏微微挣扎了几下见到对方越发兴奋后,便索性放qì

了抵抗寻了个舒服些的位置任他动作了,而她自己则不停想着白日里就盘旋在脑中的疑问。

李延年半撑着身子,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落在周思敏脸上时蹭的她都有些痒痒。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身边,另一只手则灵活的解着她中衣上的扣子,埋怨道:“穿了又要脱,还不如一开始就光着……”

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就被轻轻拧了一下。虽然不怎么疼,却让他知dào

自己的小娇妻又不满了。

于是嘴里的话一转,便又变成了“若是我不愿去封地,圣上便是拿着刀逼着我,我也有七八个法子让他收回成命。”

周思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她也知dào

李延年不仅被缴了兵权,便连宗正府都不怎么去了。这是个什么信号,明眼人一看就知dào

了。

“去北峭也好。不在京城晃了,也就不会被人看不顺眼……唔!你轻点!”

李延年好不容易将她身上的衣服给褪尽了,根本就见不得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这会儿便用力咬了咬她的耳垂。

周思敏身子一抖,终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

第二日就是中秋节,俩人却不能多睡,因为宫里头准bèi

了宴席。他们夫妻二人自然也逃不掉要去参加。

周思敏便很遗憾。宫里的宴席有什么好玩的呢,还不如混在百姓的队伍里逛逛街呢。

“这三天襄平不会宵禁。咱们想玩多晚就能玩多晚。”李延年在马车里对周思敏道:“一会儿宫宴结束后天街那边还会搭起天棚,到时候咱们可以站在天街楼上看看灯景。”

周思敏顿时又开心起来。天街楼是皇城外最高的一座楼。据说站在那楼顶可以将整个襄平城的风景都收入眼内。只是这逢年过节时,天街就要封锁。那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除非皇室宗亲,又或者圣上钦点的宠臣,其余人家一律不准靠近天街半步。

真没想到啊!元宵时她还只能在靠边河周围逛逛,看着那倒塌的灯架而无能为力;这会儿中秋时她却有资格出入天街站在高处欣赏那全城的火树银花了!

也不知dào

站在最高处看到的风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般想着,她便越发期盼着宫宴能尽快的结束了。可这世上的事总不能叫人都如意的,宫宴才进行到一半,女客这边就起哄要吟诗作赋。

“那便以咏月为题,作一首诗词吧。”皇后笑吟吟说道:“或以中秋、团圆为题也可以。”

众人听了。大部分人都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咏月的诗词不好写,而是这题目太常见,千古年来什么咏月的诗词都叫人给写烂了。

她们在想要写出新意,写的出彩就很难了。

周思敏笑了笑。她已经嫁了人,对这种和小姑娘们争抢着露脸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将手里的果子酒倒了一杯,她随手就递给了坐在她身边的张氏,低声道:“母亲,您尝尝这青梅酒,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呢。”

张氏拘谨的很。闻言便接了周思敏的酒轻轻抿了两口。原本按照她的品级是进不了大殿的。但是因为皇后听闻对方是周思敏的继母,便让人将张氏从偏殿请到了正殿,还与周思敏坐在了一块儿。

多少命妇羡慕还来不及,她却如坐针毡。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来旁人的耻笑。

周思静则乖乖巧巧的坐在了两人中间。她的病刚好,原本张氏并不同意让她进宫,但是禁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在她发誓了好几回后才勉强答yīng

将她也给带了出来。她原本以为进宫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可是枯坐了半天。对那些歌舞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会儿听众人要写“咏月”的诗词,才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她转过头见到周思敏并没有如旁人一样苦思冥想便有些好奇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不想诗词啊?”

别人都在想呢,她不想就不怕别人说她无才么。

周思敏摇了摇头,笑道:“姐姐不想。思静若是想好了,姐姐替你说给皇后娘娘听。”

她只是开个玩笑。哪家三岁的孩子已经会作诗词了呢。

话能说清楚就不错了。再能背个书都能算神童了……

谁知周思静听了却是眼睛一亮,顿时就有些心动起来:要不要发挥一下,做个才女呢!她穿越过来好几年了,也大概摸清了这个世界的情况,知dào

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个新大陆,新朝廷,新历史,她脑子里的诗词若是照搬过来应该没有人会发xiàn

吧!

“你看她还真的认真想起来了。”张氏见到周思静听了周思敏的话后,竟真的端着一张小脸沉思了起来,便笑的不行:“思敏,你可别跟着她胡闹。要是让皇后娘娘看了笑话就不好了。”

周思敏却没放在心上:“她就这么点大,就算不想弄笑话,大家也只会当个笑话看了。”

这么大的孩子,做什么事都是可爱的,哪怕是说点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也不会真有人跟他们计较。

张氏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可笑,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如何保持自己的高贵仪态上了。

她们这边不怎么感兴趣,坐在上首的皇后与众多嫔妃却拿出了好些个珍藏当起了彩头,去引那些小姑娘争抢。因着这一出,倒还真的引出了好些个有着才女之名的少女们站起来咏起诗词来。周思敏听的兴味盎然,还不时与张氏评点一番。

跟着郁小仙进宫的秦芳芷也站起身咏了一首绝句。只是其诗意平平。一时间竟连个叫好的人都没有。

“呵呵,秦芳芷。你这狗屁不通的东西也能称为诗吗?”昌平长公主当场就嗤笑起来,毫不客气的讥讽道:“你母亲不是有才女之称么。怎么就将你教成了个草包?啧啧,这不是亲生的,到底是不会认真去教啊!还是说,你太蠢了,怎么教都教不好?”

太上皇禅位,新皇登基,昌平公主便也升为了昌平长公主。她已有十三岁,也该择选起驸马了。但是因为三皇子和淑妃的连累,皇后为其试探了好些个人家。竟没一个愿意与其结秦晋之好的。又因为宫里的人全是些逢高踩低的主,因此昌平如今的日子十分难熬,脾气便也越发的不好了。

在她看来,三皇子原本都要当上皇帝了,却因为周思文和李延年一搅合才失败了的。对周思敏这个周思文的妹妹、李延年的妻子,她是不敢得罪的;但是对周思文的生母——开国侯夫人郁小仙她还是敢奚落几句的。

虽然郁小仙跟周思文兄妹的关系并不好。可谁让对方将这两个贱人给生出来的呢!

郁小仙却还没明白这个刁蛮的公主为什么要将火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她也才出了月子,这会儿身材还略微有些丰满,实在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让众人都注意到她。

不过,若真有人挑衅。她也不会缩回去就是了。

瞧清了挑衅她的人只是个失宠的公主,郁小仙便也不轻不重的刺了她两句:“长公主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秦芳芷见到郁小仙说话了,顿时就有了底气,委屈的说道:“就是。不仅辱骂民女是草包,还挑拨民女与母亲的关系。太过分了!”

皇后对昌平本就不喜,见她搅合气氛便更是厌恶。只是碍于场合也不好大发雷霆,便只是愠怒道:“昌平!你自己做不出诗就别嫉妒别人!”

一下子就将昌平的行为定性为了嫉妒。

而一个被冠上了嫉妒的女人。哪还有好人家愿意要她做媳妇呢。

昌平又气又怒,却又不敢得住了皇后。她是淑妃的养女。生母只是个宫女,地位卑贱的很。所以听到皇后这般诋毁她,她也只能咬牙受了。在心里又将皇后给骂了个十遍八遍后,当她的目光扫过淡定不动的周思敏时,突然就笑了起来。

“皇后娘娘您方才可说错了。昌平刚才可不是嫉妒。”她望着周思敏的方向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只是为皇婶不值罢了。”

她笑嘻嘻的说道:“明明皇婶才是开国侯夫人的亲生女儿呢。可是开国侯夫人却对皇婶一直不理不睬的,这是为什么呢?”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京城里头关于贤王妃的身世早就传遍了,也知dào

送子观音郁小仙对这个亲女十分憎恶。但是其中的原因,却是没人知dào



郁小仙的目光也落在了周思敏身上,但是其中意味却是复杂难辨。这个原身生的孽种,得了她的洗髓丹后越发显得气质高华起来了。而她这边,因为怀孕,吸收的灵气还及不上消耗的。想要在境界上再上一层,怕是再没机会了。

周思敏淡淡瞥了昌平一眼,然后便对着皇后道:“娘娘,昌平的确是要多管教管教了。口多言是七出之一,为了她将来的婚事,皇后娘娘少不得要多多操心教导了。”

她辈分高,在场所有宗室哪怕是皇后都要尊称她一声皇婶。她地位也高,在场所有命妇的品级都比不上她来的尊贵。

所以这一番教导从她口中说出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昌平身边的教养嬷嬷道:“长公主是酒喝多了,这会儿都耍起酒疯来了。你们把她扶下去好好解解酒!”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本来多好的气氛却愣是被她还搅坏了。

站在昌平身边伺候的嬷嬷立kè

就应了一声,然后便一左一右的强行拖着昌平走了出去。

大殿里沉寂了一会儿,郁小仙却突然站起身道:“王妃,您身份地位比臣妇高,臣妇不敢高攀。所以能不能请您在皇后娘娘面前言明一下我们的关系?臣妇与十几年前就与您的父亲和离了,也断绝了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可这京城里头,谁都不知dào

这事,如今有此良机,不如就说说清楚罢!”

她对周思文与周思敏不仅半点好感也没有,甚至还十分厌恶。之前碍着名声的关系不敢提这断绝母子关系的事情,如今这两个孽畜前程远大,她再提这事便没人会以为她是在嫌弃他们是拖累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暴露(二更合一)

郁小仙的话实在是出人意料,谁也没想到她竟会在这当口说出断绝母子关系的话来。

周思敏愣了愣,然后便恼怒起来。郁小仙这般说,根本是在恶心她吧!什么叫她身份贵重,对方不敢高攀?这是在讽刺她发达了就嫌弃起生母来了么!她今日若真的在众人面前赞同了郁小仙的话,不出明日,她和周思文这不孝的名声就能传出襄平了。

她是个女人,又有李延年护着,倒不是很怕。可周思文就不一样了!若是被传出这等名声来,不管你有多大功劳,都抵不过一个品行不端的评语。别说再谈什么前程了,不被人立kè

拉下马都是轻的了!

可周思文又犯了什么错呢,竟让这个生养了他的女人如此对待!

看到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她便狠狠在大腿上揪了一把,扑簌簌流下泪来。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若是母亲嫌弃起儿女来,只怕这儿女再怎么努力都换不来她多看一眼吧。”她抬起头,朝着皇后望了一眼,声音悲戚的说道:“小时候,臣妇经常问哥哥,问她母亲为什么讨厌我们。哥哥就一直告sù

臣妇说,夫人讨厌我们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他拼命努力,拼命上进,从一个白身到今天的归德将军,期间不知dào

吃了多少苦。可他都坚持下来了,为的是什么?”

她声泪俱下,突然抬眼朝着郁小仙直直看了过去,然后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他还不是想向郁夫人您证明一下。他够好够优秀,够资格做您的儿子么!可您现在却告sù

我们。要跟我们断绝母子关系!为什么!”

一副激动到失态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她心里其实并不在意这个“生母”。或许刚刚醒来时。她心里还存着要替原身尽一尽孝道的念头,但自从郁小仙下毒企图杀了她之后,她便没了这心思了。

众人都傻了,就算是有那机灵的早早就反应过来的,却也不愿意放过这等看热闹的机会而出来说和。

生怕一说和,俩人就不吵了。

再者说,无论是郁小仙这个送子观音,还是周思敏这个新晋王妃,她们都不愿得罪。这要是站出来讲和。落不到好也就算了。凭白得罪了这两位,她们是蠢呢还是傻呢?

郁小仙最是讨厌周思敏这一番作态,所以当即便冷笑了两声,讽刺道:“你听不懂人话么!不是你们不够优秀,而是你们太优秀了,臣妇高攀不起!”

她这个便宜女儿最是喜欢来那纯洁小白花的一套,瞧这泪水涟涟的模样,不知dào

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对方了呢!

周思敏听了,脸上便流露出了震惊而受伤的神色。她失落的转过头,对着皇后道:“娘娘,对不住,臣妇有些不舒服……”

然后也不等皇后说些什么。当即便站起身朝着大殿旁的小厅内走了过去。那边是她进殿前由皇后安排着让她歇息过的地方,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是进不去的。

皇后见了。倒也没觉得生气。一是因为周思敏的辈分比较高,虽有些失礼。却也无人会站出来指责对方;二来周思敏对她有救命之恩,两人私交甚密。相互间的脾气还是了解的。周思敏这般失态,定不是要故yì

冒犯她。

一切不过是被生母伤了心,不愿同意与之断绝关系罢了。

厅中众人,无论面上怎么不动声色,心里却全都同情起周思敏来。在场众人,哪怕是那未婚的女子,也不能想象自己会憎恶亲生子女会达到郁小仙这个地步的。周思敏是个女孩儿还好理解,有些重男轻女的母亲还真的有可会讨厌自己的女儿;可那周思文却是个男孩啊!而且还带在身边养到了记事的年纪,她怎么也能狠得下心来与对方断绝关系呢?

又没生活在一起,两个矛盾都不会有吧?真不知dào

对方是怎么想的!

郁小仙也很生气,她没想到周思敏竟不战而逃,逃避了自己的建议。明明是个极好的机会,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牵扯,也互不拖累,有什么不好的吗?她真不知dào

周思敏为什么会逃避,难不成是觉得她这个便宜“生母”还有利用的价值?

想到家里来来往往腆着脸跟她求药的那些人,她的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

正想着呢,便听到偏殿有太监来传,说是皇帝驾到。众人不敢怠慢,纷纷低了头拜请圣安。

“免礼免礼。”皇帝柔和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内:“今日过节,大家都不必拘束。”

众人这才又纷纷落座。

皇帝便又对众人道:“朕听说你们这边正作诗赋词,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出彩的讨了皇后的彩头去的?”

皇后与众妃听了,便都笑了起来。

“还没结束呢。”皇后微微笑着对皇帝道:“圣上既然来了,不如帮着臣妾几个评判评判?这会儿正轮到了开国侯郁夫人……”

听到皇后提及郁小仙,众人的表情便有些微妙起来。尤其是刚刚进宫的几个妃子,谁没听说过郁小仙的名字?她们可是做梦都想到对方那里求颗药来,好教肚子里怀上龙种呢。

皇后却当众为难对方,是真的对自己的肚子信心十足,觉得不用那药也能怀上孩子?

一时间众人有疑惑也有惊讶,却是个个都幸灾乐祸,闭了嘴想看皇后犯傻。

皇后微微瞟了众女一眼,不用多想都知dào

这些人的心思是什么。可她却半点都不担心,她在宫变时落了胎,心中难免抑郁难安。那时皇帝还是太子呢,对她又是内疚又是感激,见她忧心。便亲自招了秦兆苗上门,准bèi

跟其要些药备在她手中。还当着她的面发誓。说在她怀孕前,宫里绝不会有庶皇子生出来。

秦兆苗谁都敢拒绝。这未来的储君他可拒绝不了,当即便送了整整一瓶药进宫。

所以她才安心的按照太医的法子慢慢调养着身子,等调养利索了再顺其自然的怀孕。实在怀不上了,再动用那瓶药。

郁小仙也没料到皇后会提起自己。她微微抬了头,见到那个年轻了自己十几岁的女人正站在高处似笑非笑的俯视着自己,便觉得有些气恼起来。

“开国侯郁夫人?”皇帝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怪异。太上皇就是听说这个女人炼丹厉害,才要死要活的在宫里弄了个丹房的。

这可不是个安分的女子,若没有秦兆苗压着,只怕早就把自己给蹦跶死了。

“郁夫人可是个才女呢。”皇后笑道:“臣妾在闺中时。便听说了郁夫人的才名,也有幸拜读过她的诗词,若是单论文采,可真不输男子呢。”

虽然郁小仙手上流出来的诗词不多,但是没一首风格相似的,竟好似十几个人分开写出的一样。白秀娥自己也精通诗词歌赋,一眼就瞧出这里头的猫腻来了。

这样的诗词,定是其早早就准bèi

好的由幕僚们写出来的东西吧?连她都看出来了,外面的那些士子自然也不会上当。流传的一广,竟没多少人相信那些诗词都是由郁小仙写出的。有些是落在了秦兆苗头上,有些落在了秦兆苗的幕僚头上,更多的则被冠上了无名氏的名头。只有那三四首哀婉凄绝、完全不似男子所写的诗词才将信将疑的定为郁小仙所写。

当然。也有那不明所以的一直以为郁小仙是才女,认为她博学多才,又不争名夺利。这其中。到底谁是阿谀奉承谁是真心赞赏,倒是没人能分的清了。

郁小仙也没解释。这些年越发不肯动笔,才让人慢慢忘记了她的名声。

按照皇后所想。郁小仙今日定是没料到会有人将她抬出来,让她吟诗作赋的!没了那身后人提前替她准bèi

,她还怎么做出那一等一的诗词出来?

“哦?朕还不知dào

呢。”皇帝听了,便提起了一些兴趣,笑着说道:“那朕今日可是要开开眼了。”

与皇帝而言,诗词只是小道,又因为男女有别,有点出息的男人都不会去特意去打听这些事。所以他还真没听说过郁小仙在这方面的名头。

“臣妇不才,可当不起皇后娘娘这般抬举。”郁小仙心里已经很生气了,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当年进京,因为名声不好也经常受人为难,被逼着作诗作词的事情常有发生,但是那些人谁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而被她反戈一击给气了个半死的?皇后今天的行径,虽然看不出有多为难,却还是激怒了她!

能帮着那孽种说话的都不是好人!哪怕对方是皇后,她也不怕扫了对方的面子!

谁让对方作死来了!

“哪里是抬举……”郁小仙越发推辞,皇后越发认定对方是作不出诗词,便越想看看这个连亲生子都不肯认的女人难堪的下场:“郁夫人是太谦虚了呢,还是不肯给本宫一个面子?本宫可是在皇上面前给你作保了呢,你可别随便唬弄唬弄就混过去了啊。”

她笑眯眯说着,让众人都不觉提起了兴趣。

郁小仙暗骂一句贱人,然后便扬声说道:“皇后娘娘这般看中臣妇,实在叫臣妇汗颜。不过臣妇早就婚嫁了,倒不好意思跟那些闺中的女儿争彩头的。不如这样吧,臣妇若是所作诗词令圣上满yì

,皇后娘娘便应下臣妇方才的请求如何?”

皇帝刚刚踏入大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也没人会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所以他便有些茫然,转过头问皇后道:“梓童,这郁夫人提了什么请求啊?”

看样子是皇后没答yīng

,所以这会儿倒拿诗词来换了?

皇后停了,脸色顿时便难看至极。她没想到郁小仙竟然胆子大到敢给她挖坑的地步了!她若是不同意,对方正好就不用做诗了。她若是同意了,万一这郁小仙真的做出一首绝妙好诗来。她不是等于应下了郁小仙与周思文兄妹断绝母子关系的请求?若是那样的话,先不说她要惹来周思文兄妹的不满。便是御史那边,定也不会饶了她!

前朝的太后。不过是因为赐了臣子一道婚旨,就被弹劾的差点丢了太后的位置;她今日若是真的插手他们的家务事,使得郁小仙和周思文兄妹断了母子关系,别说她的皇后之位不保,便是皇上都要被大臣责难吧!

真是何其歹毒!

皇后这一刻真是恨毒了郁小仙,只觉得对方险恶至极。

“圣上还是先别问这事了。左右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条件。”她似笑非笑的跟皇帝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对郁小仙道:“郁夫人若是这般说,倒不如说您不想做诗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要求。除了郁太师可没人敢给你保证呢。你求到本宫头上,本宫却没那个能耐,还不如去求求郁太师呢。”

郁小仙听了,便有些茫然。她倒是无意间让皇后给误解上了。来自现代的她,只以为在封建社会,皇权高于一切,宫里头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里知dào

在这年头里,世家还未完全的分崩离析,皇帝也没能真zhèng

的集权。虽称不上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了。却也远不如她所说想的那样,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什么公主看上了别人家的丈夫,皇帝赐下一道圣旨让人家夫妻和离;太皇太后替自己娘家侄子看中了大臣的女儿,一道圣旨就让人家姑娘嫁过去之类的事情。这年头的人便是想都不敢想的。

更别提这种要分离人家母子关系的大逆不道的事情了。郁小仙这辈子,能离开前夫,却是怎么也断不了这母子关系的。就像周思文。哪怕他心里也想永生和郁小仙断绝了关系,却根本也知dào

这事行不通。

除非郁老爷子开口。

可郁老爷子身上还担着太师之名呢。能干出这种受人以柄的事情来?他又不是那乡野村夫,名声对他来说。可比性命都要重yào

的。

大殿里顿时就静悄悄的,谁都不敢说话了。

都到这份上了,皇帝若再看不出皇后是在故yì

为难郁小仙,他也就白活这些年了。

“郁夫人,你便做一首诗词叫朕听听吧。若是做的好,朕这边也是有不少好东西的,难道还怕挑不出个叫你喜欢的?”他沉着脸,想了想秦兆苗的乖顺,继xù

道:“若你做的不好,这什么才女的名头以后便也别担着了,安心在家教导教导孩子就行了。”

皇帝这话虽然是向着皇后说的,却也没有太过分。甚至站在皇帝的角度来说,也算是退让了一步。不然随便找个什么难听的惩罚条件叫你候着,你这脸还不得丢大发了。

毕竟诗词是好是坏,各人自有评判。只要你不是写的惊天动地、一个字都改不了的传世之作,谁都能找出点缺憾出来。

到时候落在你身上的奚落可有的你受呢。

而现在皇帝却说哪怕写的不好,只要摘了那才女的名头就是。郁小仙是个女人,又早已嫁人生子了,这种名头要不要的其实也无所谓。甚至对郁小仙来说,风头太劲,未必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身上已经担了个送子观音的美名,不知dào

被多少人注意着。再要夺过才女的称呼,未免也太招摇了些。

又不是所有人都子嗣艰难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有些看不过眼,也不怕得罪与她。

但是这等佳节吉日,众人还是想着以和为贵的,想着只要郁小仙也退让一步,做个平平无奇的诗也就算了。

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欢喜嘛。

可郁小仙却并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已经够低调的了,外面那些人传言说什么诗词不是出自她手,她都忍了。现在皇帝和皇后又联手羞辱与她,她再不发威高调一把可真要憋屈死了!

“圣上既然这么说,那臣妇就却之不恭了。”她眼中喷火,嘴角含笑,从坐席中站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后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道:“皇后娘娘方才说要以咏月、中秋及团圆为题做诗词,臣妇不才。恰好新有了一首小词,这便说来叫圣上听听吧?”

皇帝点了点头:“准。”

郁小仙仰起下巴。淡淡看了皇后一眼,然后便轻吟出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她环视了一圈,见众人已经呆滞,顿时了然。再将目光落在上首的几位身上,便见皇后脸色青黑,皇帝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更是得yì



她便继xù

道:“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一个清晰的童音传来,郁小仙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转头便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出声的小童身上。

是她!是那对孽种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怎么能接上这词的,难道说对方和她一样也是穿越者?

周思静大声说了这一句后,见到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便又道:“这首词我听过。”

“哗”的一声,整个大殿都喧哗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询问对方是否听过这首词。可是问了一圈,竟无一人知晓。

皇后也是吃惊无比,她自认为熟读诗书,这等好词。光是听了前几句就知dào

十分精妙。即便是那无名氏所作,也不该埋没在市井之内才对!所以郁小仙方才越往下念,她心情越发糟糕。简直难以忍受这等风光霁月的诗词竟出自一个心胸狭隘的毒妇之口!

却没想到还有这等转折!

“你知dào

这首词?”她瞥眼见到郁小仙煞白的脸色。便知dào

那小童所言不虚。再转头看了看那小童说坐的位置,顿时就乐了:那不正是周思敏刚才所坐的地方么。

所以这小童是周思敏的妹妹?

皇帝也是大为惊讶。忙问周思静道:“那你可能将这首词接着背完?”

张氏已经吓傻,既想开口为周思静打个圆场。又怕触怒皇帝惹来更大的灾祸。早知dào

她就不带周思静进宫来了。本来看着对方安安静静乖乖顺顺的,还以为不会出事的。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对方倒将皇帝的目光都引过来了!

真是吓煞人也!

“可以的……不过得让我想想。”周思静不懂什么礼仪,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不过她年纪小,也不会真有人会跟她计较。她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紧张,便尽量以小孩子的口吻说道:“这是一本诗词集选中的其中一首,我看过的!”

她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可不止她一个穿越者。所以她想原创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托词是从别的地方看到的。原本郁小仙若是没站在周思文的对立面,她还不一定会站出来拆穿对方。毕竟都是老乡,何必相互为难呢!

可周思文兄妹对周思静太好了,她还真见不得别人和她的哥哥姐姐作对!

皇后顿时就笑了起来:“不碍事的,你慢慢想!”

她就说啊,这郁小仙根本就作不出诗词!之前她还以为对方身后有助力,或是其丈夫、或是那些幕僚帮着她扬名呢。这时候才知,原来对方只是得了一本以为是孤本的诗词集选而已。然后抹掉了原作者的名字,将其抄袭了安在了自己头上!

真是可耻!

皇后不屑的想着。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周思静将后半阙词也慢慢背了出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为了低调,她还特意背的结结巴巴的,但是众人却都听了个明白,且完全被这首词给感染了!

“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词!”皇帝第一个就叫起了好。

皇后也完全抛却了对那个“疑似作者”的成见,完完全全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欣赏起这首词来。

“的确是好词。能写出这首词的人,必然是一个性格豪放,胸有丘壑的隐士高人!”皇后乘兴评价道:“以臣妾之心胸气度别说写不出这首词了,便连点评都怕辱没了那位高人呢!”

她这话是在讽刺郁小仙。同时也肯定着自己的猜测。

也是了,能写出这样的诗词的,定是才华横溢之辈!可他们却从没听说过,对方若不是隐士,还能是谁!可恨这郁小仙竟恬不知耻的将这等传世之作安在自己身上,她真是……

真是气的没话说了!

可皇帝却不愿与郁小仙这样的妇人计较。哪怕是看在秦兆苗的份上,他也不会过分为难郁小仙。所以他当即也没理会皇后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只挥了挥手对郁小仙道:“郁夫人便是做不出诗词,认个输又有何难。这般抄袭前人诗词的做法以后就别做了。女人太好强了可不好,你回去好好想想。”

这便轻轻抬了手,放过了对方。

可众人的言语,哪里会饶得了她呢。想必不等明日,这郁小仙的名声就要在那些士人的义愤中臭掉了!谁也不愿自己写的诗词被一个歹毒妇人冠上姓名吧!这简直是侮辱读书人!

郁小仙失魂落魄的坐回了位置上。秦芳芷原本想着上前安慰安慰对方的,可看了看周围人的不屑眼光,最终还是缩回了身子。

母女俩人中间,终于隔出了一条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出气(二更合一)

皇帝没有过多理会郁小仙,他还是对周思静口中的诗词集选更感兴趣一些。

在这个选官主要还是靠举荐的年代里,隐士高人就像青楼里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一样,越是神mì

名气越高,而名气越高身价也越高。而消费他们的,正是自认为是明君的皇帝。隐士们越清高越神mì

,皇帝越想将他们收为己用。在皇帝眼中,这隐士将诗词集选流露出来,为的就是想钓着他这个皇帝吧?

现在他还真就被对方给钓上了!

“她是哪位爱卿的千金?”他轻笑着问皇后道:“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真是令人惊讶!”

看着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粉嘟嘟的长得也十分可爱,却是张口就能背出一首词来。若是个男孩子,必然是家族里的骄傲。

也不知dào

这小孩与那隐士有什么关系。

皇后听了,却是先看了郁小仙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才回道:“圣上,这是皇婶的亲妹妹。”

皇帝一听,顿时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那隐士与周家有关?

他便转头问周思静:“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周思静旁边的张氏吓了一跳。或者说从刚才女儿出声打断郁小仙起,她就一直处于这种惊吓当中。直到听到女儿完整的背出了那首词,当众人将那羡慕嫉妒的目光射到她身上后,张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她甚至还有些得yì

和骄傲,可这会儿听到皇帝又问起周思静的名字时,顿时吓得背都僵住了。

不过相比于张氏的紧张。周思静却表现的十分大方。她甜甜笑了一下,然后扬声回道:“回圣上。我叫周思静!”

周思敏的笑容甜到了皇帝心里,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也分外悦耳。应该说。便是那等大奸大恶之徒,也抵抗不了这般纯净的笑容吧?他忍不住放低了声音,继xù

问道:“这首词是什么词牌,写这首词的人是谁,你知dào

吗?”

他回味了一遍,只觉得句句精妙,恨不得现在就和对方见上一面。

周思静便皱起眉头来。她转头朝着郁小仙看了一眼,在心里迅速计较了一番,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词牌是水调歌头。写它的人叫苏轼……”

别再多问了。再多问她都不知dào

怎么编了!

可皇帝的兴趣却越发大了。不单单是皇帝,现场的绝大数人都提起了兴趣,在脑中绞尽了脑汁回想这姓苏的有没有一个叫苏轼的文采斐然的。

“苏轼?”皇帝喃喃念了一遍,脑子里迅速就滑过了好几个姓苏的人。

“那本诗词集在哪?”皇后也忍不住出声盘问起来。

周思静额头上冒了密密的一层汗,深刻感觉到撒谎是一件极耗费精力的事情。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

可她真的编不出一百个谎来啦!

“我不记得书放在哪里啦。”她索性借着自己年纪小耍赖起来:“我只记得那书破破烂烂的,上面记了好多首诗词,是由好多作者写的……”

众人一听,顿时就失望起来。

“她还小呢。能背出这首词来,已算是难得了。”皇帝虽然失望,却也没有过多追问。这书若是一本多人集选,又破破烂烂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前朝或者更早些的时候留下来的孤本。

“郁夫人呢?”皇后却不肯放qì

,又转头去问郁小仙:“不知dào

郁夫人这词是从哪里得来的。”

三岁的小孩子说不记得什么事了,她相信。郁小仙这边若要说不记得了。便是鬼都不信吧!

可郁小仙却因为丢了面子大为气愤的原因,竟真的否认道:“臣妇也不记得了。也许也是在周家看过后记在心中的吧。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呢!”

所以你们都去周家找这书吧!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写什么诗词了!

皇后明显不信,还欲再问。却见皇帝摆了摆手:“梓潼,算了算了。”

既然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弄出的噱头,那些作者便十有八九早就作古了!既如此,他还追根究底的找个什么劲呢!让外面那些读书人知dào

了,指不定还以为能通过诗词而取悦接近他呢!

他若真的这么做,定要被大臣们认为是不务正业,不把太师们气死才怪。

所以他略略遗憾的想了一下,很快就把这事丢开不提了。又拣了好些个比较重yào

的大臣家的家眷们关切的问候了一圈,皇帝这才将女客这边彻底交给了皇后去操持。至于皇婶贤王妃为何不在席间,他也没有过多询问。

不过在离开内宫后,身边自有那小太监上来将皇帝进入后殿前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个清楚。皇帝听了不由大为惊诧,心中不由得对那郁小仙十分厌恶

“孩子多了,父母自然会偏心。”皇帝皱眉说道:“但是偏心不代表憎恨。这郁小仙不是仙丹吃多了,傻了吧!”

如郁小仙这种恨不得将一双儿女往污泥里踩死的行为,他还真没听说过。对比了一下太上皇对他的所言所行,皇帝甚至还产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幸福感。

同时对今晚都没来得及见面的皇婶也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来。以至于他回到宴席上后,还十分大方的让小太监去找了李延年,将周思敏那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知了对方。

如皇帝所料,李延年立kè

就表示身体不适,想要接了妻子出宫去。

皇帝自然应下,还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对方一通。

李延年耐着性子听完后,便毫不客气的大踏步闯到了皇后招待女客的宴席上。他身上戾气尽放,吓得一干女眷都恨不能立kè

缩到地底下藏起来。

“皇叔……”皇后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起身相迎道:“您怎么来了?”

难道是听说了周思敏的事情为她做主来了?

李延年对着皇后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阴鸷的眸子在坐在两旁的女客身上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周思敏的身影,却认出了张氏和周思静。

不过他这一会儿还不急着去找周思敏。

他阴沉沉出声问道:“开国侯夫人是哪一位?”

皇后不由一喜。对方果然是为了周思敏出气来了。她这会儿对郁小仙厌恶至极,真恨不得来个厉害的教xùn

对方一顿。

和她抱着相同想法的人很多,众人“唰”的一下全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坐在中间的郁小仙身上。

郁小仙眉头皱了一下。她知dào

贤王来者不善,却又不得不站了起来。

“臣妇拜见王爷。”虽然她方才已经丢尽了脸面,但她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仪态给李延年行了一礼。

李延年慢慢朝着对方踱步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在对方的桌边站定,看的和郁小仙坐在同一桌的秦芳芷一颗芳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歇。她对李延年又怕又爱,越是靠近对方越觉得对方无比的迷人。

“听说你要与本王的王妃断绝母女关系?”李延年的声音无波无谰,听不出半点喜怒:“这事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开国侯府的意思?”

虽然郁小仙是周思敏的生母,但是李延年显然连半点尊敬的态度都不肯给对方。他肆意惯了,根本就不怕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

或者说在这天舟,还没有人有能量能威胁到他。他连皇帝都不怕,又如何怕那些个喋喋不休的御史?

郁小仙抬起头,看到眼前的男子外形俊朗,气质高华,心里便有些嫉恨。她一个穿越女,又有空间加成。却只能找了秦兆苗那个软弱的男人做丈夫。

老天这是对她公平呢还是不公平呢?

“回王爷的话,这是臣妇自己的意思。”她定了定神,不卑不亢的回道:“我与周家早就没有关系了。无论是王妃还是归德将军,他们都姓周。自然也与臣妇没什么关系的。”

李延年点了点头,了然的说道:“本王明白了。那么从今天起,你与郁家也就没有关系了。从此。你不能再以郁家人自居,郁家赔给你的嫁妆也都要退回去。”

他说这话原本是为了羞辱郁小仙。但是却看到对方听到嫁妆要退回去后便明显的缩了一下,本能的就护住了脖子里的东西。

他当即就冷笑了一声。又加了一句:“包括你脖子里的玉佩。”

原来如此!

说实话,不管是郁小仙还是周思敏,她们给李延年最开始的印象都是有些邪门的。不过,周思敏是童年经lì

太过邪门,他们又查不出那十几年前的事,所以李延年对其印象也是时好时坏。不过到了后来,他与对方频繁接触后才发xiàn

,周思敏不过就是个相比与同龄人更成熟更懂事些的普通闺秀罢了。倒是郁小仙这边,他接连派了好几个暗卫前去探查,却都得了个惊人的发xiàn



这郁小仙经常从房间里凭空消失!

他不知dào

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如今看到郁小仙紧张兮兮的护着脖子的动作,便想起所有的暗卫都提到的一句话。

郁小仙每次消失前,都会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佩。所以说,这秘密是在这块玉佩上?

郁小仙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李延年说的是嫁妆退回去,但她脖子里的玉佩又没写在嫁妆单子上。

“王爷,请恕臣妇无礼。您毕竟不是郁家的长辈,何以能替臣妇的父母做出这等泯灭人伦的决定来?还是说王爷想要仗势相逼?”

太过分了!你不过就是个王爷,这般嚣张跋扈,也太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

郁家因为家里有丧,这会儿还没过百天呢,怕给宫里带了晦气,所以一应女眷便没有跟着进宫。否则只怕郁小仙刚才与周思敏对峙时,她们就要站出来制止对方了。

不过,也正因为她们没有过来。所以李延年这会儿“欺负”郁小仙时,现场便也无人替她说话。

“原来你也知dào

这事泯灭人伦?”李延年冷笑着反问了对方一句。讥讽的说道:“本王还以为郁夫人并不在乎这人伦之事呢!”

大概是这话讽刺意味太浓了,人群中竟有那细细碎碎的嘲笑声传了出来。

便是皇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是啊。郁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既然知dào

这种事有违人伦,就别让皇婶和归德将军为难了嘛。多少人做梦都想要对这般出色的儿女呢。您啊,可别再糊涂了。”

众人纷纷点头。若他们有这么出色的儿女,笑都来不及呢。这个郁夫人还真是有些糊涂了,居然这般坑自己的儿女。

察觉到周围的讥笑目光,郁小仙心里已经快冒火了。但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看到李延年那似笑非笑的好像看透了一切的目光,心里便越发害pà

对方是不是真的看透了她的秘密。不然为何他会提出让郁家收了嫁妆回去?

还特意点出了脖子上这块玉佩。

李延年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郁小仙一番,转身便要去偏殿寻周思敏。

秦芳芷见了。不由急了一下,突然出声说道:“王爷,母亲要与王妃断绝母女关系,是因为王妃不孝!”

她见到李延年果然停住了脚步转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心里一阵狂跳过后,便有些羞涩的继xù

道:“而母亲对外祖父外祖母一向孝顺,外祖父与外祖母自然不会与母亲断绝关系的。王爷可千万别被那小人给蒙蔽了……”

宫殿内一下子就寂静下来。

皇后只淡淡瞥了一眼秦芳芷那满脸春色的样子,便知dào

对方突然来了这一出是想干什么了。无非是想要引起李延年的注意,顺便再诋毁一下周思敏罢了。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郁小仙那样的娘。能学的好来才怪了!

她不由冷笑了一下,懒洋洋站在一旁看着对方作死。

郁小仙也有些惊讶。不过她也没有呵斥住秦芳芷。若是能在众人面前揭露了周思敏兄妹的假仁假义,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么?”李延年看到秦芳芷那双春水荡漾的眸子以及那缠人的目光后,心头顿时就涌出一股浓烈的厌恶出来。他忍了忍。淡淡说道:“可是本王记得,今年老夫人重病时,守在她老人家身边伺候的正是本王的王妃吧!本王就是看重了王妃的这份孝心。才厚颜让人到周家去下聘的。那时候,郁夫人这个亲生女儿在哪呢?”

若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他真想一巴掌将这恶心的女人甩到一边去!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女人敢用这样恶心的目光看着他的!

秦芳芷却觉得被李延年这般看着都有些眩晕了。再听对方声音“温柔”的跟自己说着话,顿时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郁小仙在一旁见了,恨铁不成钢的掐了对方一把。

秦芳芷一痛,这才清醒过来,结结巴巴的回道:“母亲……母亲那时候怀孕了……”

李延年冷笑了几声,不欲与她们多说。郁小仙是周思敏的生母,他顶多也就责问一下对方,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多做些什么,周思敏就难做了。

不过想到郁小仙的古怪之处,李延年到底有些不安心。他从小就缺乏安全感,不把威胁掐死连觉都睡不着!

所以他当即便决定:回府后一定要吩咐暗卫们将对方的玉佩偷出来毁掉!

李延年一边想一边朝着偏殿走了过去。

偏殿里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口的是两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宫娥,见到李延年走了进来,两人大惊了一下。

李延年皱了皱眉头,他身后的小太监便忙上前呵斥道:“慌什么慌!这是贤王爷!”

俩人又忙着给李延年行礼问安。

“王妃呢?”他低声问道。

那两个宫娥忙回道:“王妃在小间休息呢。”

“不许跟着!”

李延年听了,对着几人丢了这一句,然后大步就朝着里间走去。

偏殿的厢房一间连着一间,或是用红木做了隔扇。或是用珠帘挡住。李延年走到第二间时,便见到靠着大梅瓶旁边的软榻上斜躺了一个美人儿。

那美人儿衣着整齐。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一只手搭在腹前的榻面上。她面容娇美。身姿婀娜。一双美妙双目阖着,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正微微颤动着,好似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李延年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了佳人身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没见到什么泪渍之类的痕迹后,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微微往下,见到对方一张娇嫩的粉唇微微启开着,他脑子一热,便探身吻了上去。

这一下就将周思敏给惊醒了。

“唔……”她吓的要死。见到是李延年,迷蒙的双眼一下子就瞪圆了,双手在他肩头胡乱捶打了一气,只等到对方放开了她之后,才气喘吁吁的骂道:“你干什么呀!”

幸亏没人在她身边伺候着,这要是被宫里的人瞧了去,她这脸面该往哪里放啊!

“你不是想出去看灯么?”见到了妻子,李延年才真zhèng

放松下来。他将周思敏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沉声道:“你这头发都散了。让下人给你重新梳一下?”

周思敏听到要出去看灯,自然是有兴趣的。不过她望了望窗外,又有些羞恼起来:“你骗我!”

外面天光大亮,哪就到了看灯的时候了!为了晚上多玩一会儿。她才决定在这偏殿先睡一会儿的。

可还没睡上一会呢就被这登徒子给吵醒了!

李延年却笑道:“我怎么骗你了?外面是还亮着,可你还要重新梳妆,然后还要慢腾腾出宫。赶到观星楼吃一顿晚饭……”

他数着他们要做的事,见到周思敏脸色越来越缓。心里也感觉有喜悦慢慢溢了出来:“怎么样,还嫌天没黑吗?”

周思敏嗔了他一眼。笑眯眯摇了摇头:“不嫌不嫌。王爷怎么安排臣妾就怎么去做!”

听说观星楼里的海鲜做的特别好吃。她两世为人,却从未有机会过去尝一尝。今日有此良机,她怎会错过!

李延年发xiàn

越和周思敏相处,越能发xiàn

她私下里流露出的小儿女情态。这是不是说,对方在他面前彻底放开了呢?他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走到外面将那两个宫娥叫了进去给周思敏梳头。

那俩人虽然年轻,梳头的手艺却娴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周思敏收拾利索了。

“我先去跟皇后娘娘打个招呼。”周思敏从内室走出来,兴奋的说道:“你要不要跟圣上那边也说一声。”

李延年却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往偏殿外对着的侧门走去。

“圣上和皇后那边我都说过了。”他不甚在意的说道:“你既然身体不舒服,便是早些离了宫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再回去岂不是又要见到那俩个贱人!李延年一想到秦芳芷那腻歪歪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吐。

周思敏也不愿回去,虽说她的身份地位都够高了。但是却也不能阻止人们用那些个异样的目光打量她吧。不管郁小仙今日的目的有没有达到,周思敏给人家看了笑话却是真的。

“你都知dào

啦?”她跟在李延年身侧慢慢走着:“你觉得丢脸吗?”

在周家呆久了,她越发讨厌那种拐弯抹角的试探。若说是平日里与旁人相处,周思敏还要顾忌着点,和李延年在一起时,她却还是决定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这会儿问出的问题便很是直白。

李延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和进宫前不同,她头上的华贵首饰去掉了不少,这会儿只插了根玉簪。脸上的脂粉也只扫了淡淡的一层,少了一份美艳高贵,却多了一份纯真柔美。

“谁丢脸?若你说的是开国侯夫人,”他慢腾腾说道:“过了今日,秦家只怕再不敢让她出门应酬了吧!”

周思敏睡了一觉,便也错过了大殿里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听李延年似乎话中有话,便问道:“怎么会?她丢什么脸!她再怎么样总归是长辈,这种事情,人家顶多骂她一声糊涂,摊到我和哥哥身上,却有的猜测了。”

谁会真zhèng

相信母亲要坑害亲生子呢。就算事实再如何明显,也会有人觉得是他们兄妹不孝,才让生母这般憎恶的吧!

哎,所以说这京城真不能呆!她还是和哥哥早些离开这里吧!

李延年微微翘起唇角:“放心吧。她再不敢对你们做什么了。”

有这样一个娘,周思文肯定要受到连累,区别只是轻重问题。也因为顾忌着周思敏兄妹,所以李延年这边哪怕将郁小仙的老底摸得透清,却也不能将其做过的恶事全都暴露出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郁小仙的底牌慢慢抽掉,然后悄无声息的处理了对方。

周思敏将信将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你手上有她的把柄?”

李延年望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宫门,笑得有些神mì

:“你猜?”

周思敏一见到对方这神色,便知他是真的有的。她冷哼了一声,没有追问,在侍卫盘查过后,便将这事给忘在了脑后,与对方开开心心的朝着观星楼行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百花楼(二更合一)

观海楼的海鲜宴果然不错。俩人美美饱餐了一顿后,看到外面天色也黑了,这才出了观海楼,往天街上行去。

王府的侍卫们将俩人团团围住,走在前面的几人还不时拨开纷乱的人群给他们开道。周围民众见了,也自觉低了头避让到了一边。原本热热闹闹如同洪流一样的大街,到了他们这里便好似断开了一样,显得有些怪异。

看到这种景象,李延年面色平常,半点不适感都没有。

周思敏却有些尴尬。

她想起元宵时,她和郁嘉琪挤在人流中一起看灯的热闹,免不了就觉得现在这般样子很有些无趣。

不过她也知dào

,李延年这般做是为了保护俩人的安全。

幸好等俩人行到天街上后,侍卫们便再不围着他们了。因为天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定的地位,根本就进不来。众人散开在了周围,给俩人留了足够的空间闲逛。

空荡荡的大街上不时有侍卫走过。他们机警而严肃,目光在李延年和周思敏身上一扫便又看向了别处。这会儿他们还不是很忙,等到圣上领着宫妃过来了,那才是真zhèng

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因为并不拥挤,周思敏的步子不由就放慢了许多。夜幕早早就降临了,明月由东边升起,饱满而明亮的挂在空中。月光落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却在接近地面时被更加明亮的灯光冲淡。一颗颗华美的灯树立在街道两边,与它们相对应的店铺也是灯火通明。头顶拉起的彩带上挂满了各式各样明亮的宫灯,而他们每走一段路。就会见到一座装饰的华美而敞亮的戏台。戏台没有正式开演,却也有戏子在上面排练。

“他们要等到圣上来了才开始唱吗?”周思敏听了一会儿。转头问李延年。

李延年没有注意过这些,含糊道:“可能吧!”

他往年要么是跟在皇帝身边走走逛逛。要么就根本不出现,从未像今天这样领着周思敏提前就过来了。

所以遇到的情形很有些不同。

“这些小二穿的可真贵气。”周思敏又在一家画铺前停住了脚步:“回头我让潘璟也整一套这样的行头!”

延医画铺上个月才扩了两间铺子,如今也算是京城第一大装裱行了。京里头的人都知dào

铺子是王妃的私产,为了搭上她的关系对潘璟不知dào

有多恭敬。听说他没成亲,居然还有媒人到画铺去堵他。

“这些可不是小二。”李延年终于有确切知dào

的东西了,便低低笑了一下对她道:“这些人都是铺子的老板,是皇商。”

能在天街上开铺子的,身家背景可不是一个潘璟能比的起的。每逢佳节,天街封闭。生意定然没有平时好。可是这些佳节却是这些铺子里最看重的日子。不仅是老板亲自坐镇迎客,还得将铺子里外的货物换上最新最好的,里里外外检查数遍,只等着皇宫里的贵人们过来择选。

只因为他们再牛气,在权贵们眼中,也不过就是个做生意的。一个招待不好,碾死一个家族和碾死一直蚂蚁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小的见过贤王爷、贤王妃。”那老板显然是认识李延年的,见到俩人在画铺门口停留,便急忙上前见礼。

“想进去看看吗?”李延年没有理会。只转了头问周思敏。

周思敏摇摇头:“算了,咱们还是去天楼上看灯去吧。”

冷冷清清的,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李延年见她没精打采的,便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别看现在不热闹,再过一会儿,皇宫里的宴席散了。这里就热闹了。”

当然,也只是看着热闹。一众人里头。真zhèng

高兴的只有那么十几位主子,其余都不过是陪客罢了。

“北峭热闹吗?”周思敏虽然没有很兴奋。却也不是李延年想的那样十分失落。也是了,往年佳节她被关在家里时都没觉得失落,现在能出来玩又怎么会失落呢。

李延年拉着周思敏进到天楼里,对里面富丽堂皇的装饰视而不见。

“还行吧。”他每年都会去北峭待上一段时日,不过灯会什么的却从未参加过。周思敏现在问起了,他也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便提议道:“等到了北峭,咱们再一起出去看看?”

北峭那边没京城这般拘束,也许还能将李延玉一并带出去。

“好啊。”周思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将延玉也一起带上。”

天楼其实不算楼,它是一座比较宏伟的佛塔。本朝开国时有段时间禁佛,这塔外面的寺庙便让人给毁了。留下的这座佛塔却一直无人敢动,只不断修缮,到如今便成了宗室皇族登塔观景的宝地。

宝塔最顶层的面积很小,若是进来个七八人,只怕就要嫌挤了。但如今只有李延年与周思敏俩人呆在上面,倒显得正正好。塔里没有宫灯,只在四周角落里立了几盏坐灯,用淡黄色的灯罩罩了,光线昏暗而柔和。

“这里有个小窗,你看看。”李延年指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洞窗让周思敏趴过去看。

周思敏依言走了过去,将身子趴在了那洞窗的窗沿上。

“呀!”她往下看了一眼,吓得连忙就缩回了头,对着李延年道:“太高了!”

一排排的灯盏看起来比星星还小,比月亮都遥远,亮闪闪的好似地狱里透出来的鬼火。只看了一眼就让她觉得眼睛发晕,腿脚发软。

李延年见状不由大笑起来:“你怕高?”

周思敏哪知dào

呢。她甚至没登过什么山,除了二层的绣楼,就再没来过比现在更高的地了。

“没事没事。”见到妻子不高兴了。李延年立kè

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将其揽到怀里安慰道:“以后不来看就是了。”

周思敏脸上红扑扑的。既尴尬又遗憾。

“我们回去吧。”可一想到自己站在离地那么高的地方,什么尴尬和遗憾也都只能靠边站。她将头埋在李延年的怀里。低低说道:“延玉还在府里等着我们呢。”

也许是身边有了保护者吧,她觉得自己比一个人的时候要软弱许多。

李延年了然,所以也不多说,拉着蔫耷耷的小妻子回去了。

俩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参加宫宴的一众女眷们却是兴致盎然。她们从宫中出来时,一个个的眼睛都发着光,恨不能马上就赶回家去将今日在皇后宴席上看到的事情与身边的人分享一下。

郁小仙和秦芳芷躲闪着走在人群后面,出宫后灰溜溜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不用等侯爷了,咱们先走吧。”她让身边的丫鬟去吩咐车夫。然后自顾自靠在车壁上想着心事。

秦芳芷心里也正想着李延年的俊俏模样。心不在焉的也没空去搭理郁小仙。直等到马车停下,俩人都进了府,她才嘟囔道:“母亲,您以后要多孝敬孝敬……郁家那边……”

若不是母亲做的不好,她刚才也不会被贤王爷给驳斥了。

“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郁小仙听了,顿时就恼了,语气生硬的说道:“你别忘了你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靠的是谁!”

一个事事要看自己脸色行事的继女而已,居然也和外人一样对着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起来!她这是又养了一条白眼狼吗?

却忘了秦芳芷之前莫名发胖正是因为她给人家吃错了药。

这郁小仙这般辱骂。秦芳芷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再一抬头,却见到郁小仙已经挥袖离开了。她不禁又羞又恼,对自己在宴席上帮着对方说话的行为万分后悔。

郁小仙也很后悔。早知dào

动了周思敏会惹来李延年那个怪物的注意。她就是疯了傻了也不会理会周思敏一句的啊!还有周家那个小孩,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更重yào

的是。那小孩若跟她来历一样,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抄袭者的名声了。

不仅她摆脱不了。便是她的丈夫也要被怀疑上。

真是想想就觉得窝火啊!

郁小仙进内室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见她睡得甜甜的样子后。心里的郁气总算是散了些。将奶娘打发出去后,她将门反锁了,回头正要摸着玉佩进到空间内,却不料身后突然就贴上来一个人。

“别出声。”匕首锋利的刀面冷冰冰贴在她的脖子上,那人低低在她耳边说道:“把你的送子丹拿出来!”

郁小仙皱了皱眉,若是女儿不在面前,她大可闪身进到空间内躲避一下的。对方这贼偷行径,难不成还敢说出去不成。可女儿还在眼前,她躲了,她女儿怎么办!

“送子丹都是炼一炉少一炉的。这位大哥,您若真的想要,得先准bèi

了药材送来。”她故作镇定,语气淡然的说道:“因为有些药材稀缺罕见,我这边已经好久没有开炉炼丹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的确是让那些求药的人送了不少的好东西来。这其中有百年的人参首乌,有稀罕的珍珠沉香,便连水玉和翡翠这些看起来不太可能成为药材的东西她也经常开在单子里让人去找。而东西找来后,她立kè

便将其收到了空间内。如此一来不仅能帮着空间补充灵气,还能掩饰她是真zhèng

在炼丹。

否则那么多物件呢,总不能凭空都消失了吧!

“你说的是真的?”那人迟疑了片刻后便问道:“你需yào

什么药材?”

看来这人是真心要来求子的。郁小仙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不停冷笑:敢在老娘头上动土,不讹你一顿都对不起她所受到的惊吓!

“都是些名贵的药材,便是药引子,也尽是些稀罕物。”她的口气很有些为难:“外头人都说我心狠,将那些个丹药的价钱弄得太贵。可他们哪里知dào

这里头所费的材料有多宝贝呢……”

那人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少罗嗦,需yào

什么药材。你速速报上来!”

郁小仙微微垂下眸子,低声道:“东西很多。只怕您记不住。不如你放开我,我写给你如何?”

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与将匕首拿了开来。但是叫郁小仙心惊的是,对方居然俯下身子将那匕首对准了她女儿的脸。

郁小仙真想大声吼叫一声,扑上去将这刺客给撕烂了!但是她不敢,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刺客,哆嗦着对他说道:“她只是个孩子!你别太过分了!”

“只要你交出丹药,你的孩子自然是安全无比。”那人却冷冰冰说道:“你若是使诈,我可不介yì

手上再多条人命!”

他脸上没带布巾,一双眼睛冷漠而镇定,好似根本就不怕郁小仙记住他的样子。

听到对方的话无比的阴森恐怖。郁小仙便有些胆寒,只觉得这个中秋是她前世加今生,两辈子以来过得最憋屈的一个!

“我这就写!”她冷静了片刻,走到书桌后自己磨了墨,然后慢慢写了起来。她的字并不好kàn

,构架间有些松散。又因为要写繁体,所以她时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想一想。单子写完后交给那人时,便又让那人给讽刺了一通。

“这字写的可真够难看的!”他收起匕首,接过单子。然后便站在原地借着灯光细细看了一遍。

郁小仙一边将女儿抱到怀里,一边就在心里冷笑:你看吧,除了觉得东西很贵外,还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你确定这些东西都拿来后。你能给我炼出丹药来?”那人半信半疑,临走前又威胁了对方一通:“若你到时候拿不出丹药来,我定要找你算账的!”

郁小仙气的七窍生烟。差点没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你连诊金都没付,凭什么要找我算账?”郁小仙将女儿抱在怀里后。胆子便大了起来,气哼哼说道:“我这个人呢。最是讨厌凭白给人干活。你要么应下我的要求,要么就试试我敢不敢在丹药里下毒!”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郁小仙这样心高气傲的穿越女呢。到时候给你一颗毒药,毒的你心肝肚肺全都烂透了才死!

那人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有什么要求?”

他也看出来了。自从抱到那小婴孩后,这妇人一下子就强势起来。谨慎的想了想,那刺客说道:“我是百花楼的护法。你在这内宅后院,可能没听说过百花楼……”

“不,我听说过。”郁小仙见对方退让,便更紧追不放,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就是个杀手组织么!”

还百花楼呢!整的跟个青楼似的。不过她居然被个杀手组织盯上了,这还真有些不妙!

那人面色微变,却也仅仅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继xù

道:“既然你听说过我们的名声,便也知dào

我们是最讲信誉的。我们没准bèi

为难你。只要你给我们炼一瓶送子丹,你需yào

什么要求,我们都能应下。”

他们拐弯抹角,找了很多人来接洽求药,却是怎么也求不到。万不得已之下,才潜入侯府,摸到了郁小仙这里。

郁小仙却抱着女儿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别人都是一颗一颗的要。你们胃口倒大,一要就是一整瓶。可以啊,一瓶药有六颗,你能应下我六个愿望?”

那人脸色一寒,杀气外露:“我们只会杀人。郁夫人只要不贪心提一些我们办不到的事情,别说六个愿望,六十个愿望我们也都能应下你!”

杀六个人和杀六十个人,在百花楼里除了佣金不同,别的也没什么差别。

郁小仙冷哼了一声:“你们先准bèi

好药材再说吧!”

若真能杀了她不想见到的人,这笔买卖未必不能做下去。反正她空间里送子丹还多的是!

那人点了点头,从后窗蹿了出去。四周围一片寂静,月光很亮,照的他的脸清晰无比的落在了夜七几个的眼中。

“你确定对方是百花楼的护法王冲?”李延年听了夜七的话后,疑惑的问道:“郁小仙怎么跟百花楼也搭上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就知dào

,那女人很邪门。很危险!

夜七低低回道:“应该是百花楼搭上了郁小仙才是。那百花楼的楼主已年过半百,膝下却仅有一女。”

李延年听了。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偌大的家业没有子嗣继承,这百花楼的楼主只怕是急坏了!之前没有办法也就罢了。如今出了个送子观音,他们还能忍耐了这么长时间也真是难得了!

“你们可知dào

他和郁小仙说了什么?”李延年还是有些不放心。若仅仅是求个丹药,俩人会说上一炷香的时间么!说不定私下里还达成了什么龌龊的协定来了呢!

夜七摇了摇头:“那王冲武艺高强,我们若是贴的太近必要被其发觉的!”

所以这小半天来,他们几个一直守在远处,直等到对方离开之后才又有机会接近了对方。

“你去找人,在本王去北峭前就将那玉佩拿到手!”李延年冷声说道:“这女人就是个祸害,玉佩没拿到手之前,一定要把她给本王盯紧了!”

什么炼丹。也就是骗骗外人罢了!他不管郁小仙跟王冲达成了什么协定,他来个釜底抽薪将她的玉佩给毁去,让她再也拿不出丹药!到时候不管是王冲也好赵冲也罢,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仅不会帮着她做事害人,指不定还要反过头来对付她!

夜七急忙应是,一闪身便离开了王府。要从郁小仙身上偷出贴身的玉佩,普普通通的蟊贼可办不到。而且王爷再过两日就要离京,时间紧迫。不连夜将人找妥,他还真怕这任务完不成。

他想了想,决定去府衙走上一趟。

郁小仙还不知dào

李延年已经下决心要偷了她的玉佩了。她闪身进入空间取了一瓶丹药出来以备用,然后便在脑子里计算着她想要杀的人有没有六个。

那个来历可疑的小贱种算一个。周思文和周思敏算两个,还有周言义那个渣男,她不杀了他。这心里总觉得恶心!哦,还有那李延年跟皇后!这两人今日在宴席上对她冷嘲热讽。将她苦心经营的名声一下子就毁去了。若是不报复一下,她实在是不甘心!

不过最后这两人身份贵重。百花楼也未必有胆子敢接手。若是他们不敢,这两个名额要落在谁身上呢?郁小仙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慢慢就睡着了。

“郁小仙!你给我起来!”

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在耳边炸起。郁小仙猛地一下睁开了眼,便见到自己的丈夫秦兆苗正愤恨的瞪着她:“你做了那么多丢脸的事,回来后居然还能睡得着?你就不怕外人耻笑?你还有没有一点点羞耻之心?”

秦兆苗在宴席上被圣上特意“关照”了一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回来将后院管好。他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等到宴席散了,他从宫中出来后,才从旁人那里听来了事情的经过!

秦兆苗觉得,他这辈子,不,是几辈子就从没那么丢人过!虽然没有人上来落井下石的讥讽他,但是一想到周围人当时看他的眼光,他就羞恼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羞耻不羞耻的还有什么用。”郁小仙早就做好了要被秦兆苗臭骂一顿的准bèi

了,所以这会儿态度竟是异常的平静:“你想骂就骂吧!反正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秦兆苗一听,却更气了:“为了我?”

他有些发抖,连连冷笑了几声后怪异的叫道:“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明明是你自己虚荣,却说做这事情是为了我!是我让你去抄袭人家的诗词的?还是府里的其他人让你去抄袭的?你真要是为了我,当初怎么不说那些诗词是我秦兆苗写的啊!”

他眼瞎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有才有貌!一个连字都写不好的人,居然能写出那等惊天地泣鬼神的传世之作来?!现在想想,对方身上全是破绽,只是他那时沉迷在她的谎言里头,不愿多想罢了!

郁小仙听了,却是又气又恼:“秦兆苗!你真让我失望!若不是为了配得上你,我何至于要弄出一个才女的名头来?若不是为了你仕途上走的更顺畅些,我干嘛要炼丹配药,为你拉拢人脉!”

这渣男!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需yào

她的时候,她是千好万好,不需yào

她了,立kè

就露出了虚伪丑陋的面目!

秦兆苗听她提起丹药的事,便愣了愣。怪不得那些人即便目露讥讽了,嘴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

却原来是惦记着他手上的送子丹啊!

“你那丹药不会也是假的吧?”他忍住怒气,却还要奚落一下对方:“或者说那些丹药根本不是你炼的?”

郁小仙心凉了半截,冷哼道:“丹房里还能藏得下别人么!你若不信,亲自去查一查就是了!”

看吧看吧,这男人,定然是觉得她还有用,所以立kè

就变了态度!郁小仙紧紧握住了脖子里的玉佩心想:所以说靠人靠天都没有,最重yào

的还是靠她自己!(未完待续……)

PS:鞠躬感谢猎头人投出的评价票……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小贼(二更合一)

秦兆苗没有多说。他知dào

自己离不开郁小仙,不,确切的说是离不开郁小仙炼出的丹药。只要有丹药,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内阁大臣都不得不对着他温言软语,恭敬有加。

但是即便这样,他也不容郁小仙这般挑衅自己的尊严。对方若是肯低个头认个错,他或许就顺势原谅她了。可是对方这冷言冷语冰冰凉的态度让他非常不爽!

“我今晚去西园住。”没有接郁小仙的话,他只是语气冷淡的说道:“你也早点歇息吧!”

然后也不等着看郁小仙有什么反应,抬脚转身就走了出去。

郁小仙气的脸都白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没一个敢吱声的。不管是宫里的皇后还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每月的初一、十五,男主子必然是要歇在正室房里头的。

更别提今日还是中秋,最该一家团圆的日子了。

秦兆苗在这样的日子里抛下了郁小仙去西园找那些姨娘通房,就好像在众人面前狠狠抽了郁小仙一巴掌一样。

谁都看出来对方这是在敲打郁小仙呢。

“秦兆苗,你狠!你有本事一辈子都这么硬气!你有本事以后都别求到我的头上!”郁小仙发泄了一通,再见到下人们的表情后,便认定了他们是在嘲笑她。重重在床板上拍了一下,她气冲冲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门锁上!没眼色的蠢货!除了吃吃喝喝,半点正事都不会干!一个个的全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下人们连忙去关门,转头又迎面接下了郁小仙一顿数落:“你们也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的蠢脸!”

刚刚关上门的丫鬟立kè

又转头去开了门。然后忙不迭就逃出了屋子。哎,主子们吵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会遭殃!不过幸好夫人还有些理智,也就骂了骂她们。倒没有借机凌虐责打!

郁小仙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个时代,小三特么的都是合法的。她就算恨得想死,却也只能朝这个社会妥协。负气往床上一躺,郁小仙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她想起了前世的日子,那时候的她无比平凡,既没有现在的美貌,也没有这逆天的空间。她学历不高,大专毕业后就进了工厂当了一名流水线上的操作工。虽然没有结婚。却是连着谈了好几个男朋友。若非出了车祸,她都快要结婚了。

她想起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狂喜和激动。那时候的她一心想如穿越小说里写的那样干出一番大事来,然后甩掉渣男,重新找个高富帅!

然而渣男甩了之后,她却发xiàn

高富帅并不好找。好不容易选中了一个目标,吵吵闹闹的过了这么多年,什么激情都给磨灭了……

既然这男人已不能再让她幸福了,她干嘛还要留着对方陪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她用手指在玉佩上摩挲了片刻,一闪身便又进了空间。在空间的药架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瓶名为傀儡丹的丹药。重新出了空间后,她将那瓶丹药放在了枕头底下,预备着明日就找个奴才试一试药效。

心情微微平复了一点,郁小仙心想:秦兆苗那里。只要他不过分,她就暂且饶过他。可若是对方一心要作死,那他也别怪她郁小仙心狠手辣!

反正玉传就要长大了。秦兆苗毁了,她就靠着儿子过活!只要空间一直都在。她这安身立命的本钱便不会丢!

想了想头底下枕着的那瓶傀儡丹,郁小仙也渐渐安心下来。偌大的房间里。若有似无的白雾混杂着圣洁的月光照了进来。她双眸阖上,很顺利的就进入了梦想。

人人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八月十五,月亮又圆又亮,实在不适宜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是刚刚被人从府衙大牢里提溜出来的小贼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能不能脱罪全看今天晚上的任务完成的是不是圆满。“手艺”好,客人满yì

了,他不仅能领到一笔封口费,还能重获了自由。可若是事情办砸了,那个黑煞星说他这辈子都别想从监牢里出去了!

呜呜……那人真的太凶了!小贼被他一路提溜过来,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戾气,整个人安安静静的比兔子还乖。他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在一众乞丐小孩中因为“手艺”好,就老被人小贼小贼的叫着。跟那些小孩呆在一起时,他又凶又滑,便是连乞丐帮里的老大都不敢动他。可是与那黑煞星一比,他只觉得自己比鸡崽子还弱。

“这不会是个官爷家吧……”看到黑煞星将他带到了燕归坊,又跳进了一户高墙大院人家的内宅里,小贼便有些紧张起来:“这要是被抓到了……大哥您……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小贼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型的人。他虽然手艺很好,但是平时只敢在街面上找些肥羊下手,像这样跑到贵人区跳进人家的内宅里偷偷摸摸的行径,他可从没做过。

不是不想,是不敢。尤其是这燕归坊,能在这里面置宅子的全是那一等一的权贵。他平日里再大胆也不敢到这边溜达。

“你只管将东西拿来。”夜七不耐烦的说道:“再多啰嗦,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在这月色皎洁的夜里,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斗篷。黑影在高墙瓦片上移来移去,速度快的惊人。那小贼被他提溜在手中,轻巧的就好似提了个笼子一样。

被夜七恐xià

了一下,小贼吓得连忙就噤声了。算了算了,只要能离了那大牢就好了,再多提要求,惹恼了这黑煞星就不好了。小贼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越发如同被大猫叼在嘴里的猫仔一样,乖顺无比。

“进去吧。”夜七带着小贼潜进了郁小仙的院子。将人往长廊上一扔,低低说道:“东西被那女人带在脖子里。你拿到手后立kè

出来。”

看到对方大咧咧站在人家的长廊上跟自己说着话。小贼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的问道:“大大大哥……这院子里就没有守夜的人吗?”

太.安静了。比起远处不时传来的爆竹声。这一方小院安静的有些怪异。

而正因为安静,他们的对话声便显得极为清晰。若真有人巡夜守卫,早就该听到声音了吧!

夜七冷哼了一声:“他们都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你快进去!”

反正偷了这玉佩后,他们就离开京城了。郁小仙便是因此而警惕起来也没用。谁让今晚月色太好呢。为了万无一失,他只好用了点下三滥的东西……

小贼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大家都睡死了,他只要轻一些,就不怕被发xiàn

了。转头在长廊里走了一圈。他没有从大门走,而是找到侧窗,用刀片拨开了栓木,然后将身子一缩便从那窄小的窗口探了进去。轻巧巧落地后,他没有贸然行动,反而借着月光将室内的陈设打量了一遍。

他听说这些大户人家的贵妇睡觉的时候,房里还有人守着的。但是小贼接连找了两边,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是在那床上,安安静静的侧躺了一个人。

小贼慢慢靠近了对方。一双脚落在地上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挑起帐幔时,也是温柔的好似吹了一阵轻风。

“倒是个美人……”借着朦胧的月光,小贼瞧清了郁小仙的脸。不过他年纪尚小。除了知dào

对方很美外,倒也没有其他旖旎的念头了。暗自嘀咕了一句后,他指尖夹着刀片。劈手就在郁小仙的脖子上轻轻拂了一下。

不过片刻,那玉佩就落到了他手上。平时便是那郁小仙没中了迷药。他都敢试一试,更别提对方早已经被迷的七荤八素。躺在床上半点感觉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他再失手,以后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喏,给你。”顺利的从原路返回后,小贼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夜七,期期艾艾的问道:“我可以走了吧?”

夜七将那玉佩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后反手一收,就将东西给收进了袖袋里。

“我送你出去!”他重新提溜起了小贼的衣领,然后跳上院墙,将人一直送出了燕归坊后扔在了一个客栈的外头。

客栈外居然有人接头,看到夜七和小贼来了,那人立kè

就迎了上来。

“您来啦。”那人对夜七极其恭敬。

“这是五百两的银票。”夜七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转头将银票递给了小贼:“想要碎银子就跟他说。明天一早,他会送你出城。”

小贼愣住了。

五百两?

他不是听错了吧。头一低,他借着客栈旁边灯笼里的那点亮光看了看银票。

“这真是五百两吗?”他不识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再抬头时,那黑煞星已经不见了。

“你若是不放心,明日由我陪着你进钱庄将这些钱都取出来。”客栈里迎过来的那人说道:“现在你给老子快些滚回去休息!”

为了等他们,他愣是站在这里等了他们大半个时辰。对夜七他是不敢得罪的,便只能将这怒气发作在小贼身上。

可小贼却半点也不在乎,听到对方肯陪着他去取银子,立kè

便眉开眼笑,无比谄媚的跟了上去:“那就麻烦大哥了。我这就去睡,这就去!”

银票什么的他拿在手里觉得不安心,只有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他才放心。

玉佩到手后,夜七便吹了两声口哨,撤出了所有驻扎在开国侯府的暗卫。然后他又匆匆赶回了贤王府,得知王爷和王妃都歇下后,这才惴惴不安的回房歇了下去。

他几次见到郁小仙凭空消失的情形,对这玉佩忌惮非常。他可不想一觉醒来自己已经被这玉佩给吸进去了。最好王爷快些拿过去,将这邪门的东西给毁了!

可是王爷没醒,他也不敢冒然的将对方给叫起来。

辗转反侧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夜七就起了身。在主院外头徘徊了好久。直等到日头都升高了,王爷还没起来。

夜七没办法,只好去求楚嬷嬷叫门。

“王爷,夜七求见。”

楚嬷嬷站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

“让他在偏厢里等着。”里头传来了王爷的回答。

楚嬷嬷便走了下去将夜七领到了偏厢。她走之前偷偷瞄了一眼室内,却只看到了素白的纱帐,至于里面的春光,她啥也没看到。

不过,王爷与王妃新婚,这般耳鬓厮磨、夜夜笙歌的。也算正常吧。楚嬷嬷心想,也许过不多久,王府里就该添小少爷了。

夜七在偏厢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自家王爷披了一件玄色的外袍走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没有梳,就那么随意的搭在了背后。

“东西到手了?”李延年缠着周思敏要了一夜,这会儿还有些困呢。不过郁小仙那边的事情比较重yào

,所以楚嬷嬷那边一叫,他就起来了。

“是的。”夜七从未见王爷过这般慵懒随意的模样。他双手将那玉佩递了上去,等到李延年接过手后。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邪门的东西,终于有人接手了。

李延年接过那块玉佩细细看了看,却是什么异常的地方都看不出。

“平日那郁小仙都是怎么消失的?”他捏着那玉佩问夜七:“可是有什么机关又或是有什么咒语?”

这玉佩只有小孩的巴掌大小,圆圆的刻了个仙桃在上面。清白的光泽在玉佩表面流动着。圆润的线条叫人摸着就觉得十分舒服。

不提它的邪门本事,这倒是块极好的玉呢。

夜七摇了摇头:“这个属下真的不知dào

。没听过她念什么咒语,机关什么的。也好似没见到。”

李延年听了,便不再追问。挥挥手便让夜七下去了。而他则一边皱着眉,一边摩挲着那块玉慢慢走回了内室。他不确定就这么毁了这块玉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据说天地灵物被毁时会有大动静。而那些邪物被毁时甚至会令周围人蒙上血光之灾。这玉佩不知dào

是邪物还是灵物,李延年没拿到它时,只觉得哪怕是毁了它也不能让它落在郁小仙手中。如今拿到了东西,他又有些犹疑起来。

算了,没了这东西,量那郁小仙也作不起什么妖风来了吧。李延年将玉佩收在了身上,想着将其远远的带走,然后再找个什么深山老林埋起来!

他这边已经确定了玉佩的归属地,那边郁小仙也终于发xiàn

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昨天到底是谁守的院子!”她站在一众奴仆面前,来回不停的走着,暴躁的说道:“院门是谁守的,房间外头又是谁守的!都给我站出来!”

早上一起身,她就本能的去摸脖子上的玉佩。但是摸了许久也没摸到东西。她顿时就慌了,又在床上找了一遍,依然没找到。

将丫鬟们叫进来将房间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后,郁小仙才终于相信她的玉佩不见了!

“夫人……院子是奴婢守的。”见到郁小仙发火,陈婆子立kè

就站了出来。她指天指地的发誓道:“但是奴婢保证昨晚上院子里既没进来人,也没出去人!”

深更半夜的又是内院,谁会吃饱了撑的进来偷一块玉佩!陈婆子觉得她虽然没有一整夜都睁着眼,但是这点子保证还是能下的!

丫鬟留香也站了出来,抽泣着说道:“夫人,奴婢这里也没见到有人进出啊。”

虽然她撑不住睡着了,可是若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那么警醒一定会发xiàn

的!

郁小仙听了,白净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个杀机明显的笑来:“既然没有人进出,那我的玉佩就是你们这些内鬼偷的了?到底是谁?现在站出来,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现在不承认,一会儿我让人在你们的住处里搜出什么的话,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停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站出来。

“好好好!”郁小仙气的不清,对着身边的管事道:“陈管事。你带几个人到她们的住处去好好的搜一搜!”

那陈管事是外院的,一早就跟了秦兆苗进院子处理这事了。这会儿听到郁小仙命令自己做事。便先看了看秦兆苗的脸色。

秦兆苗脸色很不好kàn

,挥挥手让他下去搜东西。但是当陈管事一走。他便忍不住朝着郁小仙发起火来:“你到底搞什么?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清净了!不就是一块玉佩吗?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丢了什么传世宝物呢!”

一大早就哭哭啼啼的尖叫不已,那模样好似死了亲娘老子似的,渗人极了。

郁小仙听了,转头就朝着秦兆苗看了过去。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偏偏还射着凌厉的杀气,对着秦兆苗吼道:“你懂什么!这块玉佩比我的命都重yào

!没了它,我下半辈子都不知dào

该怎么过了!”

里面不仅有这个世上谁也得不到的珍稀丹药,还有她这大半辈子积攒下的私房。她原本以为什么东西都不如放在空间里保险。现在看看,她真是蠢透了!

秦兆苗皱了皱眉,对郁小仙这副有些疯狂的模样很有些厌恶。他转过头,冷哼了一声:“要是真丢了呢?你难不成还真不活了?”

矫情什么啊!不过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罢了,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郁小仙尖叫起来:“怎么会丢了!不会丢了的!我要报案,让衙门的人给我查!”

那玉佩她已经认主了,除非她死了,否则绝不会有人能打开空间。那偷她玉佩的人绝不会是为了空间!

也许只是因为觉得这玉佩值钱?

可是房间里那梳妆台上摆放的首饰比这玉佩还要值钱吧!那小偷什么都没偷,却仅仅是偷了自己的玉佩?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报案?报什么案?郁小仙。你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秦兆苗见对方激动的大喊大叫起来,便忍不住讥讽道:“一块玉佩而已,能比你的名声还重yào

?若你去报案说这玉佩是被外人给偷了去的,那岂不是告sù

人家你这内室被其他人进来过了!”

一个内宅贵妇的房间。被贼偷摸进来偷了贴身佩戴的玉佩……天哪,秦兆苗觉得,他光是想想。都能知dào

那些闲得发慌的京城百姓会怎么说了!什么采花贼、奸夫,不给他戴个十顶八顶的绿帽子才怪了?

郁小仙听了。强忍了心中的怒火才没有和对方争辩。她眉头紧皱,嘴唇也紧紧抿着。一言不发的只等着陈管事的搜查结果。

她阴测测的目光在现场的奴仆身上一一扫视过去,心想只要揪出这个内鬼,她定要将那最痛苦的毒.药下在对方身上!

不多时,那陈管事进来回禀道:“夫人,奴才并未从这些人的住处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出来。玉佩什么的,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郁小仙嚯的一下子就冲到了陈管事面前,大叫道:“你们有没有认真搜查?玉佩那么小,十有八九被她们藏在了什么边边角角里头。比如棉被里头,比如枕头里头,或者各种墙角夹缝什么的……”

郁小仙絮絮叨叨的说道,甚至恨不能代替了他们亲自去找一找。

“郁小仙,够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秦兆苗忍无可忍,站起身对着郁小仙说道:“不过就是块玉佩,改天我到外面给你寻一块更好的行不行?”

为了一块玉佩,折腾的满院子的人鸡飞狗跳的,有必要吗?

“不行!”郁小仙转头叫道:“我只要我原来那块!”

这世上哪还有比那块玉佩更珍贵的东西?那是她的全部身家,是她的性命。

“无理取闹!”秦兆苗气愤的要死:“我看你是有些疯了。正好,外面那些流言传的纷纷扬扬的,你这会儿出去也没脸见人,不如就呆在这院子里,永远也别出去了!”

他已经够压制自己的脾气的了,没想到这泼妇还越闹越过分了!

“陈管事,你一会儿再多拨两个人来给夫人守院子。”秦兆苗对着陈管事道:“夫人身体不好,从今日前就留在这院子里养病了。玉婷那边,有奶娘照顾,夫人也不得去探视!”

他真是对她太好了,让她越来越没了分寸。今日不硬气一回,她郁小仙还当他秦兆苗没脾气呢!

“你要软禁我,还不准我去看玉婷?”郁小仙终于将注意力从玉佩被丢的事情上移开了:“秦兆苗,你不要太过分了!”

玉婷是她刚生下的小女儿,是她的眼珠子!

“我也是为了你好。”秦兆苗却没有被她吓到,抬起脚就往外走:“你好好呆在院子里养病,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大女儿已经被教坏了,小女儿可不能再放在郁小仙身边了。

“秦兆苗!”郁小仙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这般绝情,不仅要将她关起来,还要夺了她对子女的探视权。她有些慌张起来,急忙就往外追,却不料一下子就被屋里的婆子们拦了下来。

“夫人,您还是回去多休息休息吧!”那两个婆子很是粗壮,俩人往门口一站,任凭郁小仙怎么推拉,却一直纹丝不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傀儡

中秋后第三天,李延年便带着周思敏和李延玉往北峭去了。

周思文也随队一起走了。

傅清桐带着身孕给他准bèi

了行李,连人带物的一共装了十几大车。原本这般奢靡难免会叫人非议,只是这十几辆车加入到贤王府近百辆车的车队之中后,便丝毫也不显眼了。

更别提还有那几百个威风凛凛的侍卫骑着骏马护持在左右,浩浩荡荡的声势几乎惊动了整个京城。

贤王爷这是要搬家吧!

朝廷上下都被惊动了。想起圣上登基后,李延年渐渐远离了朝廷的举动,习惯了复杂思维的他们便再一次深思起来。对方这是因为圣上收了他的兵权而不满呢?还是早就有心离开京城、所以先前才顺势而为的放权,以准bèi

在大婚后就回到封地?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贤王要回封地的举动,让京城里老是怀疑他要造反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对方轻巧巧就能引入几万的兵马去勤王救驾,若要宫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现在贤王回了封地,哪怕他的力量会越发壮大,可那也是很久或者很远之外的事情了不是吗?

他们管不了将来会怎么样,只要现在好好的便行。

周思文被一大家子拖着衣袖,迟迟上不了马车。傅清桐的泪水让他难过,他不知dào

说了多少次“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但是众人对此好似并不相信。

“哥哥不能在家多待几天吗?”周思静抱着周思文的大腿依依不舍:“反正早几天跟晚几天也没区别。不如在家过了重阳再走!”

她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个哥哥。若要说靠谱,周思文绝对比周言义以及张氏更叫她有安全感。

周思文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不行的。再往后就要冷了……”

这秋高气爽的。即便是赶路,也没什么辛苦的。若要再拖个一个两个月。天气凉了再赶路,那才叫难受呢。

“父亲。母亲,嫂嫂。”周思敏见周思文迟迟不能上车,便无奈的走了过来,笑吟吟对着众人说道:“你们不放心哥哥,还不放心我吗?有王爷在,哥哥不会在仕途上吃亏;有我在,哥哥在生活上也不用他烦神。”

傅清桐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有王妃这句话在,我就放心多了。”

然后慢慢就放开了周思文的衣袖。

周思文这才脱了身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而行。傅清桐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哭的有些停不下来。张氏和府里的嬷嬷站在一旁柔声劝慰,她也不听。只等到那百十蹄骏马扬起的烟尘渐渐散了,车队也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她才与众人一道回了家。

回到家里,周老爷子居然正坐在门口等着他们。见到几人眼睛都红红的,他便冷哼了一声说道:“哭什么哭!多少人羡慕你们还来不及呢!”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周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他不就是想看着自己最有出息的子孙是怎么发达起来的么。可还没等他和周思文相处够呢。对方就又离开京城了!

早知dào

他就不这么急着进京了!相比起远在南方的京城,北峭还是跟同属于北地的安溪更近一些。

“就是就是!”周思静仗着年纪小,扑到周老爷子的轮椅边抱着他的腿说道:“还是祖父好!他们一个个的都哭着鼻子,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童言童趣,逗的大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离别的失落在人群里消散了一些,众人如老爷子说的那样往好的一面想了想。渐渐就有了些笑意。

对比周家这边淡淡的伤感,开国侯府的内院里却是愤nù

的令人心惊。

郁小仙已经被关了三天了。这三天当中,不仅秦兆苗没来看过她。便是秦玉传和秦芳芷也从未在她跟前露过面。若单单就是这样也就罢了,可秦兆苗竟然真的不准郁小仙去见秦玉婷了。

这让刚刚生产的郁小仙如何能忍?将屋子里的东西给砸了个稀巴烂后,她又祸害起了院子里的花草。

“夫人……”丫鬟们不敢靠近对方,只能隔得老远了劝她:“您好歹也歇一会儿啊!”

那疯狂的拿着剪刀胡乱戳刺的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你们去告sù

那姓秦的。他若是还敢软禁我,那送子丹就别想再要了。我郁小仙不是那任人磋磨的包子!”郁小仙抬起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好似泛着寒光的噬人恶魔:“他想以此来压制我,没用!”

她可不是这里的土著,被丈夫吓一吓就妥协了的小白兔。秦兆苗这般对待她,不仅没让她害pà

,相反,还叫她反弹起了极为深刻的怨恨。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最初嫁进来时还指望着凭借个人的魅力好好改造一下秦兆苗的。如今希望破灭,她便比任何人都想毁了这个试验品。

因为每多看他一眼,郁小仙心里便多一分羞恼!对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天真和愚蠢。这种感觉就像成年后再看自己小时候写下的暗恋着某个已经成为痴肥莽汉的日记,不将它给清理干净,她这辈子都会膈应着!

郁小仙生了一子一女,又手握炼丹技艺,即便这会儿已经被软禁了,满府里的下人们也不敢轻视了她去。因为他们知dào

,侯爷根本就离不开夫人。这会儿听郁小仙拿丹药做饵要挟,她们也不敢耽搁,连忙就去前厅通知了陈管事过来。

“我要见的是秦兆苗!不是他身边的一条狗!”郁小仙一见到陈管事,情绪却更加激动:“秦兆苗在哪里?你们快让他滚过来!”

因为名声被毁,郁小仙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所有的气度和涵养都抛到了一边。

她这会儿更像是个泼妇,而不是侯府的当家夫人。

陈管事就站在院门外头。听到对方骂他是狗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沉声回道:“夫人。侯爷去武库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

因为郁小仙的丹药给力,秦兆苗的职位提了一些,去岁便领了武库里的军器监一职。所以往日里还清闲无事的开国侯,现在除了休沐日外,每日都要去武库点卯。

郁小仙听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了送子丹,我倒要看看他这军器监的职位还能不能保住!”

拜这送子丹的名气所致,如今整个天舟谁不晓得开国侯府的大名?那些个常年无子的夫妇谁不想托关系来见一见侯府的当家人?不说门房那里每日收下的厚厚一叠拜帖。就说那曲里拐弯要跟侯府的伺候的下人们打听消息的中间人,没个成千也有上百了。

若是秦兆苗突然拿不出送子丹了……

呵呵,你若是真没有,别人顶多是失望一下。可你那会炼丹的夫人还在呢,你却推三阻四的不肯把丹药给人家……

不得罪了一大片人去就奇了怪了!

当然,职位比自己低的,你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可若是人家职位比你高呢,温言软语的提携你。指导你,临了了跟你买一颗丹药,你却不肯?

你特么的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呢?

陈管事听了,脸色当即便是一沉。他没想到郁小仙性格这般强势。竟是半点也没把侯爷的冷落敲打放在眼里一样。

“夫人,侯爷也是为了您好。”他微微低了头,恭敬的说道:“如今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的。说是夫人薄情寡义又忤逆不慈。侯爷不让您出去,也是怕您听了那些话气着了……”

“他不是怕我被气着了!他是被我给气着了才对吧。”郁小仙突然笑了起来:“陈管事。撒谎也要撒的真实些啊!你若是说他担心我出门给他丢脸了才关了我的,我绝对不会怀疑的!”

陈管事脸色青白交加。气的手都抖了。

“让秦兆苗早点过来!”郁小仙似乎很满yì

陈管事的反应,奚落了他一顿后终于出了气,心平气和的说道:“他知dào

的,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说完后便进了屋。厅堂里地面上的碎瓷片已经被清扫干净了。多宝阁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原本的山水画屏被换成了厚重的大理石屏风。桌椅什么的都推到了角落,厅堂里空落落的一下子就显得空旷起来。

见到郁小仙进了门,原本还在打扫厅堂的丫鬟们便都停了下来给她问安,然后垂着手缩在角落动也不敢动。

郁小仙冷哼了一声:“我要歇一会儿,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打扰我,听到没?”

丫鬟们齐齐应是。

郁小仙这才进了内室,看到内室中央坐在饭桌边数着米粒的丫鬟,她轻笑问道:“数了多少粒了?”

那丫鬟听到声音后便立kè

抬了头,茫然的看了看对方,回道:“三百零二……”

“嗯,继xù

数。”

郁小仙哈哈笑了两声,转身便朝着床边走了过去。她笑眯眯往床上一躺,掏出枕头底下的两瓶丹药看了又看,对这傀儡丹真是满yì

至极。早知dào

这药这么好用,她何必要将她婆婆给毒哑呢!

只是想了想那丢失的玉佩,她的笑意便又凝固在了脸上。这么好用的东西,她却只剩下一瓶了。将丹药瓷瓶重新又塞了回去,她闭上了眼睛,脑中不停翻滚着寻找玉佩的法子。因为和玉佩建立了联系,她感觉那玉佩好似在渐渐远离。原本还十分浓厚的联系变的越来越淡,再要任其发展下去,再过个不久,这份联系只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这感觉,还真是既无奈又绝望啊。

郁小仙很难过,只觉得心口好似被剐下了一大块肉,越想越痛。她索性不再多想,强迫着自己小睡了一会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唯一陪在房里的丫鬟木然而机械的数着一大碗米粒,将其从一个碗里挪到另一个碗里;数完后再重复,周而复始,直到天色渐暗,她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外头有丫鬟悄悄的走了进来,将屋子里的灯具都点亮后,才看到桌子边上还坐了一个人!

“汀兰!”

那丫鬟忙走到桌边拉了拉对方,埋怨的说道:“原来你一直都坐在这里啊!我们找了你好久呢!”

汀兰却不肯动,也不理人。

那丫鬟朝床上看了看,见郁小仙没醒,便又贴到对方耳边说道:“你娘可找了你好久,都急坏了!你快回去见一见她吧。这边有我给你顶着!”

可汀兰却像个木头一样,对那丫鬟的声音毫无感觉。

“侯爷!”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下人们的问候声。那丫鬟一惊,忙从桌边跳了开去,迎到门口给秦兆苗行礼:“侯爷。”

她声音柔柔的,引得秦兆苗脚步停顿了一下,沉声问道:“夫人呢?”

“别问了,我在呢。”郁小仙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秦兆苗身体一僵,好似有些恼怒,却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内室里头,汀兰呆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她数米粒的行为被黑暗打断后,便是眼前重现了光明,也不会再继xù

了。

郁小仙盘腿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瞳仁黑的发亮。

秦兆苗进屋后,发xiàn

郁小仙并没有理会自己,反而盯着坐在桌边的丫鬟呆愣出神。脸上一红,他顿时就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见到主子来了,居然连行礼都不会!”他不想再与郁小仙发生冲突,便将怨气和不满都发在了汀兰身上:“这就是名门世家里带出来的丫鬟?”

汀兰是郁小仙的陪房郝嬷嬷的女儿。当年郁小仙嫁进来时,对方才六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汀兰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的模样很叫人心喜。

可她现在却如同被抽干了灵气的假花,空有其表,而无其魂。远看是个美人,近看,却连人都称不上。即便秦兆苗这般发作了,对方依旧一动不动。

若不是眼珠子还会转动,看着就跟那雕塑也差不多少了。

“给侯爷问安。”郁小仙笑起来,对汀兰道:“然后站到一边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交易

汀兰听到郁小仙的话后,立kè

便站了起来,木呆呆走到了秦兆苗身边,机械的说道:“给侯爷问安。”

然后也不等秦兆苗有什么反应,独自便走到一边站着去了。

秦兆苗再傻也能看出汀兰的不对劲了。对方好似一下子没了人味,是一个只披了人皮的木偶,而且这木偶还只听从郁小仙一个人的指挥。

“你把她怎么了?”他转头,皱眉问道。

郁小仙皱了皱眉。汀兰的表现令她很不满,不过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又兀自笑了起来。看着秦兆苗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眼光,她慢腾腾的下了床,一步步走到了秦兆苗身边,然后轻笑着说道:“我怎么她了?你看不出来吗?你想不想变成这样?”

那语气,平常的好像在问秦兆苗要不要喝口水一样自然。

秦兆苗耸然变色,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虽然男人的自尊容不得他往后退几步,但是看向郁小仙的目光却是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

“真的是你做的?”从郁小仙说什么会炼丹的时候起,他就怀疑起对方了。如今想想对方已经三十五六岁了,脸蛋却还娇嫩的跟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他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颤抖的问道:“你……你是人是妖?”

如果郁小仙是妖怪的话,这一切便都好解释了。她能青春不老,能炼出送子丹那样的神药……甚至于,他的母亲和女儿得过的莫名其妙的病症,这一刻也统统有了解释。

秦兆苗越想越怕。汗珠子一颗颗的往下落。

“这会儿终于知dào

怕了?你早干什么去了!”郁小仙嗤笑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然后道:“我原本还真想让你变成汀兰这幅样子的。原因么,不用多说。自然是想着让你听话些,别老是给我惹麻烦。”

但是看了汀兰的反应后,她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原因无二,只因为汀兰变的太呆了。这种每做一样事情都必须要她下达了指令才能行动的木头人,便连后世的机器都不如。将这样的人摆在府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怪了。

比如刚才秦兆苗一进来,就怀疑起她来了。

她看到秦兆苗有要后退的趋势,便微微提了声音道:“别想逃。现在逃了,你的命也别再想要了。”

所以这秦兆苗要么好生生活着。要么干脆就去死了。活着的时候要为她所用,死的时候还不能给她惹来麻烦。

如此一来,她便只能威胁威胁对方了。

秦兆苗听了,顿时就停了下来,垮着脸低声哀求道:“小仙……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你不会做的那么绝的对吗?”

他真没想到,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妻子竟然是个妖怪!

“只要你别自掘坟墓,我自然不会做绝的。你也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嘛!”郁小仙话里有话,唇角含笑的看着秦兆苗淡淡说道:“哦,忘了跟你说了。百花楼接了我的单子,只要我死了。秦家除了玉传和玉婷,其他人都要给我陪葬的。”

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警告秦兆苗,别想着在外面找人来杀她。

郁小仙的话音刚落。秦兆苗的脸色便一下子变成了纸白,暗想妖精就是妖精。竟然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这么能干……”他撇过头,不敢再跟郁小仙对视:“怎么会死呢……”

虽然不知dào

百花楼是怎么跟她接洽上的。但是对方既然是个妖精,自然神通广大。

可是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是被这妖精给害的,秦兆苗心里便一阵接一阵的抽痛起来。巨大的危机盘桓在他身旁,对此他却毫无办法。

“别怕啊!”郁小仙对秦兆苗的反应很是满yì

。她甚至又站起身朝着对方靠近了几步,见到对方哆嗦的瘫在了地方,便笑弯了腰:“夫君,只要你一直是我的好夫君,娘子我怎么会对你不利呢?你看我之前对你多好,帮着你操持家业,给你生儿育女,便是连你现在的职位也都是靠了我给你的送子丹运作拿来的……这一件件,一桩桩,是外面那些狐狸精能给你办好的?”

她慢慢蹲下身,手指在他下巴上滑过,慢慢滑到对方心脏的位置后才停了下来:“只要你这颗心永远向着我,我自然也不会叫你失望的。”

可若你想背叛我,我便是和你同归于尽了,也不会教你得了一丁点好处去。

秦兆苗被她触碰到,一个没忍住,竟然给吓尿了……

郁小仙闻到异味,当即便嫌恶的后退了几步。

真是没用!她一边想着,一边皱眉走到外间叫了几个丫鬟进去帮着收拾。

收拾好了秦兆苗,郁小仙便重获了自由。她让秦兆苗收了汀兰做姨娘,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如此一来既不会便宜了西园的那几个狐狸精,又能掩饰秦兆苗不跟她过夜的事。

那几个拦着她的婆子被她发作后扔到了乡下庄子上,再换上来的丫鬟婆子则都是些心眼灵活的。知dào

郁小仙极为讨厌周思文和周思敏后,便借机拿着这两人的消息和对方说了起来。

“听说有好几百辆车呢!”新来的丫鬟见郁小仙心情不好,得空便将周思文和周思敏跟着李延年去北峭封地的事情拿出来说了说:“轰轰烈烈的一看就是在搬家了。或许这辈子都不回京城了呢!”

这丫鬟觉得主子最讨厌的人走了,这样的消息由她说出来,应该能叫主子乐上一乐吧!

可当她觑见郁小仙的脸色时,却不由吓了一跳。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郁小仙面色黑沉沉的,眼光寒沉沉的叫人害pà

。她紧紧盯住了那个小丫头,牙关咬紧了恶狠狠问道:“几月初几?什么时辰!”

她重获自由后。除了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拉回到身边来养后,做的另外一件事便是在整个侯府翻找了一遍。为的就是寻找她那块丢失了的玉佩!结果可想而知,玉佩没找到。和空间的联系也越来越淡,这几天更是淡的几乎察觉不到了。

“是中秋后……”那小丫鬟拼命想了想,这才确认了时间:“是八月十八,快中午的时候走的!”

几百辆车的车队出城,引得好些人去看了热闹。小丫鬟的娘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对方要去看这热闹,还耽误了做午饭,回去后被她爹狠狠说了一顿!

八月十八?她就是八月十八那天下午后觉得与空间的联系越来越淡的!

原来她这几天的怀疑没有错,她的玉佩正是被李延年那混蛋给偷了去!因为只有对方。只有对方注意过她的玉佩!

想到李延年在中秋宴会上的警告,郁小仙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人揪住狠狠掐了一把,又痛又憋闷!那李延年为什么要偷她的玉佩?他是不是知dào

了空间的存zài



可他是怎么知dào

的呢?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想的都快发疯了。好不容易镇静下来后,便一心想着怎么从李延年手上将玉佩给夺回来。

秦兆苗回来后便躲着郁小仙,即便要被迫睡在主院,却也不肯跟对方呆在一个房间。所以郁小仙这几日都是一个人在睡。

而郁小仙对此也很满yì

。她需yào

一个人等着,等百花楼的人过来!

她要利用百花楼的人帮她去夺回玉佩!

可是也不知dào

是不是郁小仙让对方去买的材料太多太珍稀了。连着等了二十几日,百花楼却一直都没有来人跟她接洽。

而郁小仙此时已经是彻底的失去了空间的联系。她一天比一天暴躁。秦兆苗胆战心惊之余,便是连休沐日都不肯回家了。

落在郁小仙眼中,便是对方胆子肥了起来,不太容易掌握了。

“夫人。外面有个四海商会的,说是受人所托送来了药材。”

这一日,郁小仙正发着火骂下人们不省心的时候。门口的婆子过来传了话。

郁小仙顿时便是一喜:百花楼,你可算是被我等到了。

“东西收下。”她的表情由阴转晴。整个人都显得顺眼起来:“告sù

他们,送子丹马上就能炼好。让他们找时间就过来取。”

那婆子连忙应下。

“让侯爷务必在今晚之前回来。”她又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让对方去前院捎话:“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百花楼的人急不可耐。她告sù

他们今天能取,这些人便绝不会多浪费一晚。

而把秦兆苗叫回来,不过是让他看清楚,她所说的跟百花楼有交yì

的事情是真的罢了。这男人虽然懦弱,但也有些小聪明。不敲打敲打对方,这一日日的说不准还真养肥了胆子,日后恐会给她带来麻烦。

交待清楚后,郁小仙转身回到室内,看了看木呆呆的汀兰,她不由就叹了口气:怪不得傀儡丹剩下了那么多。看来前辈们定然也是试验过觉得不好用了才留下了那么多的吧。

焦躁不安的等了大半天,直等到天黑都快要落锁了,秦兆苗才磨蹭着进了郁小仙的房间。

“找我有事吗?”他按下心中的恐惧和厌恶,小心翼翼的问郁小仙。

他这些日子夜夜都做着噩梦,梦到郁小仙变成了怪物,然后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他!虽然醒来后知dào

郁小仙不太可能要吃他,但是每每见到郁小仙时,他依然害pà

的想要失禁。

郁小仙如今是打心里瞧不起秦兆苗这个软蛋了。她指了指旁边的罗汉床,然后道:“晚上会有客人过来。你就睡那儿吧,我们一起招待招待人家。”

秦兆苗站着没动,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在听了郁小仙的话后便越发的白了:“什么客人?”

深更半夜上门拜访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郁小仙不会是因为暴露了自己的妖精身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她的同类也给招过来了吧!

“我跟你说过。”郁小仙却笑了笑,然后道:“百花楼。”

话音刚落,秦兆苗便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他居然被吓晕过去了。

“郁夫人可真不心疼夫君啊。”正在此刻,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郁小仙一抬头,便见到屋子里的窗户被人给打开了。一男一女俱都穿了夜行衣潜了进来。

那男的正是那日与郁小仙交yì

的王冲。

“我只是想练练他的胆子罢了。”郁小仙看都不看已经昏倒在地的丈夫。她走到室内的桌前坐下,自顾自倒了两杯茶请两人坐下,然后道:“你们是来取药的?”

王冲虽然接过了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闻言便点了点头:“你不是都炼好了么!”

郁小仙知dào

这些江湖人士最讨厌唧唧歪歪的,便干脆利落的回道:“药是炼好了。但是我还没提要求呢。”

这要求的事情,王冲回去跟百花楼的人也讲了。所以这会儿那两人也没什么意见。

“我们百花楼给人办事,都是要收一半定金的。”那女子蒙着面,这会儿倒也看不出长得什么样。不过她体态婀娜,声音慵懒,显然不是个少女了:“更何况夫人这丹药的效用怎么样,我们总要先试了才知dào

……”

“不用多说,我先给你们两颗丹药。”郁小仙打断了她:“只要你们给我找回被人偷走的玉佩就成!”

找个女人来的目的就是跟她讨价还价?

郁小仙不屑的挑了挑眉。对方若是能取回她的玉佩,别说是两颗丹药了,就是二十颗,她也愿意给他们。

“行!郁夫人就是爽快!”这一次没等那女人说话,王冲便先答yīng

下来了:“被谁偷走的你有线索吗?”

付给对方那么多药材钱,他们可不想浪费了。一瓶丹药有六颗呢,只是拿回两颗真有些亏。所以无论郁小仙让他们去杀谁,他们都不会犹豫。

更何况这次不用杀人,只要去找个东西呢。

“李延年。”郁小仙冷声说道:“贤王李延年!”

王冲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而他身边的女人则失声叫道:“你确定?”

不过是块玉佩,李延年张张口,要个什么样的没有,非要到这郁小仙身上来偷?

郁小仙扫了他们一眼,便知dào

对方不相信她的话。她当即便冷哼了一声:“这玉佩不是很贵重,但是有重yào

的意义。李延年偷了那玉佩为的是讨好他的新婚妻子……”

剩下的你们脑补去吧。反正她只要对方能拿来玉佩就好。

王冲与他的搭档对视了一眼,他们是知dào

着郁小仙和周思敏的关系的。当即便以为那玉佩有家传的意义。

这单子也不是不能做,但还是有些难度的。

那女人便道:“这要求有点高。你知dào

的,贤王身边高手如云。你想办事,得多给我们俩颗丹药才行……”

郁小仙点点头:“成交!”(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喜事

因为李延玉的精神状态不佳,贤王府的车队几乎是走一天歇一天,行车的速度也极慢。不过几个主子这一路走的倒也悠闲,天气合适又难得出来,走上这一趟便权当是游山玩水来了。遇到诸如安溪或者江汉这样的大城,众人还会小住上一段时日。

“终于到了。”

周思文看着城楼上苍凉而硕大的“莱州”二字,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他们这一行从襄平出发,绕过淮河进入北峭境内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记得自己从襄平出发时还穿着单衣,到了莱州,身上却连棉袍都套上了。

在马车里憋闷,骑了马之后虽然清醒了一些,但是这风刀子刮在脸上的感觉却也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周思文勒住缰绳,大致看了看莱州厚而高的城墙,对这片不太富饶的土地充满了期待。

莱州是北峭下属的主城,贤王府就建在莱州城内。知dào

李延年今日过来,莱州城内的大小官员早早就出城百里相迎,这会儿正走在前面为他们的车队开道。

周思敏病怏怏的斜躺在马车里,闭着眼被李延年轻轻搂着。她觉察到马车行的越发慢了之后,便微微睁了眼,恹恹问道:“王爷,我们到了吗?”

旅程的前两个月她过得还算快活,不仅将李延玉照顾的妥妥帖帖,与李延年的感情也越发深厚。俩人白日里带着李延玉游山玩水,晚上睡在客房里还有精力各种折腾。若是赶路,便在马车里下棋看书。品茶闲谈,过得好不自在。

然而车队才过了淮河。她整个人便不舒服起来。胃口不好是一方面,整个人还困乏的厉害。李延年见她游山玩水的兴致淡了。还以为她是玩的倦了,便又连着赶了十几日的车,终于在今日到了莱州。

“嗯,进城了。”李延年掀开车帘看了看,转头又瞧了瞧她有些蜡黄的脸色,不满的说道:“一会儿下了地,就让林太医给你瞧瞧。”

原本红润的如同红苹果一样的脸颊愣是被他养成了黄橙橙的鸭梨。李延年只要看到便会觉得十分心痛。

周思敏却笑了笑道:“不用了吧。你别太担心了。我就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林太医年纪大了,这会儿他自己还病着呢。你让他给我瞧病。就不怕他把病气过给我?”

周思敏习惯了南方的湿润气候,在安溪已经算是有些不适应了。没想到进到北峭的地界上,才发xiàn

安溪绝对算得上是气候宜人了。不像这里,既干燥又寒冷,才十一月而已,人一出马车便感觉那风跟刀子一样的往脸上刮。

难受极了。

林太医也是在那时候病了的。也正因为对方病了,李延年便将那一车告老还家的太医们都给嫌弃上了。他这一路上都沉着个脸,没让那几人靠近他们的马车一步。

“他已经好了。”李延年松开眉头,低低说道:“已经好了三四天了。”

不观察好了。他哪里敢让对方往周思敏跟前凑?

“那好吧。”周思敏听了之后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说道:“延玉这几天看着也没什么精神,一会儿给她也瞧瞧去。”

马车稍微停一停,李延玉就要跑到他们的马车上坐一会儿。对方前两个月精神好。眼睛晶晶亮的。这十几天来,越发有些蔫头耷脑的,看着就好似那被人抛弃了的小狗。可怜的紧。

“她是因为没你陪着,所以看着才没什么精神。”李延年对李延玉的作息和三餐都了解的很清楚。知dào

李延玉吃的不少,睡的也好。便晓得对方是没人陪着了才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

周思敏听了,便也微微放了心。不过到了府址后,还是将李延玉一起叫了过来让几个御医瞧了瞧。

李延年推了莱州官员安排的接风宴,坐在一旁陪着妻子和妹妹。提前了大半个月来王府收拾的楚嬷嬷这会儿也站到了周思敏身后。一屋子的人全都盯着周思敏和李延玉。

几人先给李延玉诊了脉,都说还好。周思敏便彻底放了心,又让林太医给她看看。

林太医给周思敏细细诊了脉,脸上露出犹疑之色,慎重问道:“王妃这个月的小日子可是还没来?”

虽说在大夫面前没什么好避讳的,而且林太医的年纪也很大了。但是周思敏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楚嬷嬷有些惊疑,目光在周思敏的小腹上扫了一下。

一直在周思敏身边伺候的芍药却是什么都不懂,见太医问的慎重,还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了呢。她见周思敏不好意思回答,便急切的替对方说道:“是的是的。王妃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大半个月了。”

楚嬷嬷的眼睛亮了一下。

而林太医听了,便笑了笑:“如此看来,王妃是有喜了。”

说完还站起身,朝着李延年拱了拱手:“恭喜王爷了。”

周思敏听了之后,顿时又惊又喜,不自禁就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她上辈子没有孩子,这辈子嫁给李延年后还担心了一阵子呢。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上了。

而李延年却是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问了林太医一遍:“当真?王妃……真的怀了身孕?”

林太医捋了捋胡须:“微臣可不敢欺瞒王爷。算算日子,王妃这胎都快有两个月了。”

若不是一直在赶路,只怕早就诊出来了。

快有两个月了?周思敏闻言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照这么算,她这一胎是在路上怀上的。

李延年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却有些发白:周思敏刚刚怀了身孕,没好好养着就罢了。还跟着他颠簸了一路。

他虽然不太懂,却也知dào

。孕妇若是不小心照料着,孩子很容易就会流掉的。

“那王妃这胎好吗?”他小心问道:“可要忌讳些什么?”

他年纪不小了。旁的人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了。如今刚与周思敏成了婚,半年还没到呢,对方就给他怀了个孩子。

这其中的惊喜和忐忑还真是无法言喻。

越宝贵越珍惜,越珍惜却又越好怕。李延年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措,生怕这一路的颠簸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林太医见到李延年的表情竟有些失态,不由便笑了笑:瞧着当爹的比那要当娘的还紧张呢。一边想,他一边就摇了摇头:“王爷,王妃除了有些疲劳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多休息,少烦神,饮食上再多注意着些就行了。”

看来这练武之人就是不一样。即便是女人,若是会些拳脚功夫,这身体也别一般的闺中女子强上一些。

李延年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回头就叫了陈管家和小狼进来,对他们道:“王妃怀孕了。从今天起,府里不管大事还是小事,你们要么来请示本王。要么就自己解决。谁都不准烦扰到王妃头上!”

俩人听了,当即便狂喜起来,接连点着头道:“这是自然!”

陈琳甚至激动的想哭:他以前每年看着王爷给老王爷老王妃祭拜时,都遗憾非常。别人家的小主子都要上学堂了。他们家的小少爷却迟迟没动静。没想到王妃这般给力,刚进门没到半年就怀上了。

王爷真是有福啊!

小狼想的却单纯些,只觉得王爷后继有人。便不用担心北峭的封地会被旁人夺了去。而他这一身本事,也终于有了教导的对象。

“王妃有孕是喜事。王爷要不要给散个喜钱?”他笑眯眯望着李延年道:“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盼着王爷的这份赏钱呢!”

李延年哈哈大笑:“赏!那簸箕装了铜钱去门口撒,叫大家都高兴高兴!”

他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迫不及待想将这好消息与世人共享。

见到李延年这般紧张,却又隐隐透着兴奋炫耀的模样,周思敏忍不住就觉得很好笑。一旁的楚嬷嬷却皱了皱眉,特别煞风景的来了一句:“王爷,王妃,此事恐有不妥。”

众人被她说的愣住,心想能有什么不妥?这是喜事吧!

周思敏忙问道:“嬷嬷,这事有何不妥?您经的事情多,您给我们指点指点。”

虽然对方没有生育过,但是皇后怀孕时可是楚嬷嬷从头伺候到尾的。周思敏身边没有长辈指点,上辈子又无这方面的经验,这会儿自然还是倾向与相信楚嬷嬷所说的。

“王妃,您是头胎,月份又小,坐稳胎前还是不宜大张旗鼓的好。”楚嬷嬷慎重的说道:“小婴孩可是最不经吓的……”

其实是孕妇的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再说了,这莱州可不是京城,谁知dào

周围住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远的不说,姜桐离这里也就两三日的车程。万一二皇子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了怎么办?

周思敏听了,连连点头:“嬷嬷说的有理。”

她一边说一边又转头对李延年道:“孩子没出世前,咱们还是低调些吧。”

虽然她也有些遗憾,但是和孩子的安危比起来,这真是小事。

李延年也没个父母教导,对楚嬷嬷所说的这一套自然也没什么异议。事关他的孩子,慎重一些可没什么错。

“既如此,那咱们就先不说出去吧。”他马上就改了口,对楚嬷嬷道:“王妃的身体就交给你了。往后这后院里,你说了算。”

楚嬷嬷忙道不敢,心里却将这事提为了一等一的大事,等闲不敢马虎了。

小狼见了,自然是有些郁闷,小声嘀咕道:“狐假虎威……”

也不知dào

说的是真是假。明明是喜事,却不肯说出去。这该不会是这老妖婆想要揽权才胡乱编出来的事吧?

站在他身边的陈琳听了,却是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臭骂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瞎说什么呢!都听嬷嬷的!你敢不听,我让夜三打断你的腿!”

王爷说的对!从今天起,王妃和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yào

的。管他有没有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了,就是王爷这往后也得听嬷嬷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冰雕

百花楼最近喜事连连。因为有了郁小仙的送子丹,楼主霍天德虽年逾五十了,妻子与侍妾们却是接连怀了孕。

不过也不知dào

是不是坏事做多了,活该他绝嗣的缘故。妻妾间们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内里竟互斗不休,一个踩了冰摔了个大马哈,当场将孩子给摔死了;另一个喝的补药里竟有红花,直到流产了才查出补药不对劲。窦天德气怒攻心,将唯二剩下的一妻一妾看的死死的。然后又将一堆作乱的丫鬟和婆子当众凌虐致死后,霍天德的后院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却不料这怀孕的妻妾又被仇敌给绑架了。霍天德是个极端狠辣的人,即便知dào

妻妾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却愣是没答yīng

仇敌的条件。带着一干兄弟将对方的老巢给端掉后,才在柴房里看到了被破腹的妻妾。

霍天德又悲又怒,刀尖上还滴着血呢,人却差点没晕过去。

王冲既感动又羞愧。因为仇敌们提的要求正是要拿他和另外几个兄弟的命去换楼主夫人。楼主讲义气,宁可牺牲妻子也不抛弃他们这些兄弟,这样的大恩大德他们真是无以为报。

“楼主,那女人手里还有咱们两颗药没给呢。”他对着霍天德说道:“只要我们帮着她寻回玉佩,她就答yīng

将剩下的两颗药交给我们。”

他们原本是想着拖一拖的。李延年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对方有权有势有兵马。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指不定会招来灭门之祸。他们宁可对郁小仙食言。也不愿拿百花楼的基业做赌注。

反正郁小仙收了那么多的贵重药材,说是搬空了百花楼的大半个仓库都不为过。那么多东西。还买不到四颗丹药?

可谁想到这四个孩子接二连三的都没了呢!

四个啊!王冲想想都替楼主伤心。

霍天德原本晦暗下去的眼睛一下子又重新亮了起来。

“那玉佩什么样子?”他还是不想去招惹李延年,便耍了个心眼:“你找人去仿一个。然后带去给那女人试探一下。”

王冲点了点头:“她给了图纸的。不过具体的细节可能还要斟酌。”

能让对方愿意用六颗人头的代价换回的东西,只怕是极贵重的东西。无论是材质还是雕工,他们都得用最好的。

俩人便将这事给定了下来。霍天德重新又选了几个好生养的侍妾放在身边,王冲则去跑玉佩的事情。如此这般忙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在过年前半个月的时间将玉佩拿到手了。

“她能信吗?”霍天德将那玉佩放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之后,疑惑的问道:“这新玉和老玉总有些差距的。”

新玉生涩,老玉满润。这个道理便是他这个不太懂行的人都知dào



“这玉是老师傅给盘的,若是还瞒不住,那也没办法了。”王冲皱了皱眉:“若不是怕坏了规矩。我早就绑了那女人将这丹药给要来了。”

在李延年和郁小仙之间,他是宁愿得罪郁小仙也不愿得罪李延年的。

霍天德却摆了摆手:“若是瞒不住就算了。那女人不能得罪。”

天知dào

那女人会在丹药里放些什么。再说了,若他这次还是没保住孩子,以后少不得还要去求对方的。这一次得罪了,坏了规矩不说,还将对方给得罪死了。

太不划算了。

“李延年那边,我们只是去寻个东西。”霍天德道:“只要注意些,莫伤了对方的人就是了。”

只要他们没有伤及人命,事情应该不难办妥。

难不成李延年还能为个死物跟他们这江湖第一大帮对上不成。

王冲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心无负担的去开国侯府送玉佩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郁小仙根本就感觉不到玉佩上的联系,仔细一看。就知dào

玉佩是假的。

“我还以为百花楼有多厉害呢!原来竟是个浪得虚名的!”她气的发抖,对着王冲骂道:“你们以为我是傻子吗?拿个假货就敢过来坑我!”

一边骂,一边将那玉佩往地上狠狠一掷。好好的一块美玉顿时就裂成了好几块。

她这些日子越发觉得无力,有一种负重不了这身体的感觉。找了大夫来看。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郁小仙便越发觉得那玉佩不仅仅是她的金手指,更关系到了她的性命。

王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黑着脸离开了开国侯府。

“楼主!您多给我几个人,我现在就出发去北峭!”回到楼里,王冲立kè

就找了霍天德辞别:“我们现在出发,一个月后便能到北峭!”

算算日子,差不多在元宵前后到达目的地。

霍天德见他空手而归,也不觉得失望。他深思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事不急,等过完年再说。”

见到王冲欲要争辩,他抬抬手压下了对方的话:“我知dào

你心里憋着火。但是凡事都要讲究个好时机。这时候正要过年,妙手那一组全在外面溜达呢。你这次过去谁都可以不带,他们几个却必要带上的。”

妙手那一组是专做偷盗这个行当的。他们技艺高超,武功高强,偷盗的东西也不仅限于银两,偷的更多的是文书、账本、地契这些顾客们要求的东西。如今快要过年了,正是吃大户的好时机,他们便放下了那些日常的任务,改为出门宰肥羊去了。

这也是楼里很大一笔进项,他若是贸然阻断,只怕会叫兄弟们不满。

“让金三娘跟着我就行了。”王冲却还是有些着急:“其他人多了也是累赘。”

霍天德笑了笑:“王冲……真不用这么急的。你听我的,等过完年再去。”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对方给说的定了心。其实要不要再生个孩子。霍天德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他求医问药,求了一辈子也没有个后人。害pà

自己死后没个摔盆的。他还特意养了好几个义子。

但是义子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血脉。他也不求旁的,哪怕是有个女儿。他也不会选养子来继承他的家业的。

原本还以为没希望了,却没料到吃了郁小仙四颗丹药后,他的妻妾还真的都怀了孕!

哎,哪怕那四人保下一个,他这会儿也不用这般为难了!

霍天德这边犹犹豫豫的还没确认好要不要去北峭时,李延年那边已经找了地方将郁小仙那块玉佩给埋了起来。地点么,并不在莱州,而是放在了离莱州有小半天路程的彭州。他在那里有一块庄园,怕这东西被旁人挖了去再作乱。他便将其埋在了庄园主院内的玉兰树下。

玉佩埋好后,他才又匆匆由彭州赶回了莱州。怕周思敏问他的行踪,他还特意从庄子里带回了十几张上等的虎皮回去。

“喏,这虎皮给你,你看看给我们孩子做几件包被。”李延年让人将一箱子虎皮抬进了暖阁里,对着周思敏道。

周思敏这会儿正窝在暖坑上看着李延玉画画,见到李延年进来了,她也不起身。只笑眯眯说道:“这里暖和着呢,哪里用得着虎皮。”

来到北峭后。她终于寻到了这里的好来。往年在南方,每每到了冬季,屋子里就要点上好几个炭盆。但是那东西点着的时候,屋子里还要通风。否则很容易就毒死了人。因此炭盆烧起来的暖气根本就不禁散,再加上空气湿润,她寒冬时便格外难熬。暖炉不能离手。身上也必要裹得像个球。

到了北峭这里后,虽然外头极为寒冷。但是屋子里有地龙,墙壁也是暖墙。门窗又关的紧。外面添了柴,里头一会儿就暖起来了。就像现在,哪怕现在院子里已经落了雪,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李延年并不关心这些事,听了周思敏的话后,便哦了一声。他也不用丫鬟们服侍,自顾自脱了外套就朝着周思敏的方向走了过去。芍药和楚嬷嬷原本坐在一旁跟一个本地的丫头学着剪窗纸,见到李延年进来了,便都站起来跟对方见礼。

李延年挥挥手让她们该干嘛干嘛去。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他挨着周思敏坐下后,目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他有没有闹你?”

周思敏摇摇头,笑道:“他乖着呢。我原本还想跟着楚嬷嬷一起剪窗纸的。可她说孕妇不能动剪刀,居然不准我靠近。”

当着李延年的面就告起状来。

楚嬷嬷听见了,当即就放了剪刀无奈的说道:“这剪子可是利器,既不吉利又不安全。王爷您可别听王妃的。奴婢这可是为了王妃好才劝阻她的。”

剪子剪子,孩子给剪了,还能有个好?

李延年听了,也有些无奈。他知dào

周思敏这是在开玩笑,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跟着楚嬷嬷身后劝说了几句:“子颖……嬷嬷说的对。剪刀太危险了,你可不能碰。你要是觉得无聊,我让人给你找几个只要动脑不用动手的玩物过来。”

周思敏这几个月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做,的确是有些无聊。这会儿听李延年要找东西给她玩,自然是高兴的。

“有吗?”她兴奋的问道:“那你可要快些给我找来。”

她其实更愿意看看书,但是楚嬷嬷还是不准。说看书伤眼睛,每日里只准在中午日头最好的时候看一个时辰……

“有啊。”李延年想了想,然后道:“九连环啊什么的,库里多的是呢……”

看到周思敏垮下来的脸,他就知dào

对方不满,便又接着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这里的人都在门前做冰雕呢。过几天我找几个匠人在前院也给你做些好玩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楚嬷嬷就插口说道:“王爷,这冰雕可不能去看啊。那东西滑的很,一不小心就要摔跤的。”

可是周思敏极想看,闻言便急着说道:“我又不靠近了去看。离得远远的,在屋里看着总行吧?”

李延年听了楚嬷嬷的话后,正为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而懊恼呢,哪里还愿意答yīng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后,他对周思敏敷衍道:“我差点忘了。这里的冰雕都要在元宵时点了灯后再展出来的。反正再过几天就要到元宵节了,咱们到时候再做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

周思敏听了,不由就长长叹了口气:“这春节还没到呢,你倒想的远。算了算了,再等等就再等等吧。”

言语中十分遗憾。

李延年听了又有些愧疚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春节前雕几个小物件出来。正如对方所说的,他们又不出屋子,就站在门口朝院子里看看总行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除夕

一晃眼就到了除夕。

陈管家早早就将周思文请了过来,与李延年、周思敏一道吃年夜饭。

年夜饭自然是丰盛的紧,有油焖大虾、红烧排骨、烤乳猪、烩羊肉……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因为在自己家里,又是除夕夜,李延年便如往常一样,请了陈管家和小狼上桌一起吃饭。

周思敏这边,则拉着拘谨的芍药以及大大方方的楚嬷嬷也一并坐了下来。

李延玉贴着周思敏坐着,不时偷眼去瞧周思敏的肚子。

周思敏对李延玉的眼光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并不在意。对方自从知dào

她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便老这么看着她。

周思文与李延年相谈甚欢,甚至还喝了点酒。

“哥,你晚上就住在王府吧。”周思敏笑眯眯对着周思文道:“跟我们一块儿守岁。”

周思文虽然刚到任上,但是因为背后有着李延年撑腰,做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的。

也正应了祖父找人给他算得一卦:他这辈子只要靠着妹妹,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并不以此为耻,反而十分骄傲。乐颠颠的每日里都要往王府里跑,过得快乐极了。

不过也有一样不好,那就是他明明成了亲,妻子还怀了孕。可是在这北峭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虽然身边跟着几个通房,却并不合周思文的心意。周思敏这么说,就是怕对方一个人回去后会觉得孤单。

周思文也不矫情,闻言便笑了起来:“那哥哥我就不客气了!等会儿我给你包个压岁钱啊……”

周思敏羞恼不已。嗔怒道:“我都多大的人了……要你什么压岁钱!”

没有及笄之前,周思文就爱这么给。但那时候周思敏还没出嫁。也不怕旁人笑话,只要周思文给她。她也毫不客气全都收了下来。

如今周思文当着李延年和众多外人的面抖出这事,她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周思文哈哈笑道:“你恼什么!我那压岁钱是包给我外甥的。可他这会儿还在你肚子里呢,自然由你接着了!”

众人一听,俱都笑了。

李延年也是嘴角含笑,半句话都不帮着周思敏说。

“哥……”周思敏哼了一声:“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一顿饭吃的和和美美,热闹非常。

吃完年夜饭后就得守岁。众人围桌而坐,胡乱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便看到夜三走了进来。对李延年道:“王爷,都准bèi

好了。”

众人相视而笑,然后便都把目光都落在了周思敏身上。

“什么东西准bèi

好了?”周思敏疑惑的很:“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这种所有人都知dào

,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你不是想看冰灯吗?”李延年上前拉着她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咱们现在就去看吧!”

他在前院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出来,整个王府除了足不出户的周思敏不知dào

,其余人早就知dào

了。大家都知dào

这是王爷给王妃弄出的惊喜,这几日便也都默契的没在周思敏跟前提起过。

“啊!”周思敏又惊又喜,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后又忍不住叫道:“原来你们都知dào

!”

李延年见她这样。便知dào

惊喜的效果达到了。他亲自给她围了个厚厚的斗篷,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热热的手炉,然后才拥着她的肩头往外走去。回廊上早早就铺了厚厚的地毯,每隔几步就点着一盏宫灯。周思敏心里又暖又甜。不由自主的随着李延年的脚步就往前走去。

众人热热闹闹的跟在了身后,前头还有一些侍卫开着道,谨防有那不长眼的蹦出来伤到王妃。

穿过王府的二门。在泗水堂前面的大花园里,恍惚是一夕之间就竖立起了一座倒影。它几乎是复制了泗水堂的建筑。高大的屋宇上连一片片的瓦片都清晰可见。冰屋内外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从里而外都折射出暖洋洋又红火火的光彩来。

周思敏觉得。若不是她现在还怀着孕,早就控zhì

不住的走到那屋子里头看看去了。

“真好kàn

啊……”她惊叹道:“跟水晶宫一样……”

游记里面海底的龙王们住的就是水晶宫。就是不知dào

那座水晶宫和院子里的这座比起来,会不会逊色呢?

“这算什么。”李延年一边笑一边搂着她接着往前走:“好kàn

的还多着呢。”

当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流连在那些精雕细琢的冰灯场景里时,他却是一如方才,警惕而小心的看着周思敏脚下的路。这一场如梦似幻的美景,只是他为了博佳人一笑而做出来的梦境——再美丽,也终究会化为一滩冰水。

而实实在在被他抓在手心里,永永远远都会伴随在他身边的美丽则一直就站在他身边。

众人一边看一边惊叹,征得王爷和王妃的同意后,还会走到近前了摸一摸。比如那间冰雕的泗水堂,众人见了,总忍不住要走进去看一看。而进去了,就如进了迷宫。左右都是透明的冰面,不往后退几步,用门外的景物做参照,他们看的都觉眼晕。

而再往前,几乎每一进院落里都雕了一件精品。有系着彩条的凤凰瑞兽,有捧着仙桃的拜寿麻姑。甚至在后面的院子里周思敏还见到了缩略后的周家堡。

不过她对周家堡的印象并不深厚,只看了看就离开了。周思文却是生与斯,长与斯的,顿时就停住脚不肯走了。硬要拉着同游的众人细细讲解他住过的地方,玩过的地方,就连小时候最恨的书房,他也能扯着对方讲个半天。

“将军……”在周思文准bèi

将周家堡里的茅厕也拎出来讲两句的时候。小狼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后面还有更好kàn

的呢!咱们还是将全部冰灯都看上一遍了再回来细细品味您家的茅厕吧……”

周思文讪讪丢开了他,嘟囔道:“后面还能有什么好kàn

的……”

再好kàn

都没有他家里好kàn

。有个王爷做妹夫真是太好了。他正想家呢,对方就给他把家搬过来了。

可惜没给他把傅清桐也雕出来。否则他今天铁定不回房。就抱着冰灯睡了。

小狼听了却是嗤笑了一声说道:“这话还是等你看完了再说吧……”

两人吵吵囔囔的进到了最前面的庭院里。

然后,然后周思文便张大了嘴巴,再挪不动脚步了。

只见偌大的庭院里头张灯结彩,门窗上都贴满了喜字。而庭院里面,拥着一堆水晶人儿。他们神态各异,俱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背着新娘的人身上。人群前头,一个穿着新郎喜服的人等在喜轿的前面……

这是周思敏结婚那日的景象。

“你不是一直很遗憾么,说你那日顶着红盖头,连怎么出嫁的都不知dào

。”李延年看着激动地已经噙了泪花在眼中的妻子。柔声道:“我给画了出来,又让那些匠人给你雕出来了。”

这画面,他至今记忆犹新。每当忆起,还恍然觉得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周思敏感动莫名。她也就随口抱怨了一句,却从没想到会有人将她的随口抱怨放在了心上,并且为之努力,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不再遗憾。

周思文也叫了起来,因为人群的后方,他真的发xiàn

了傅清桐的身影。只见她被丫鬟搀扶着。靠在廊柱的一边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自己”。

“嗷!”他顿时就泪崩了,不顾别人的异样眼光,冲到“傅清桐”身边就不肯再走了,口中念念叨叨起来:“清桐……你好吗?这北峭冷的要命。家里冷不冷啊?孩子闹腾么?你不知dào

,我每次见到我那外甥闹腾妹妹,就忍不住想到你……”

众人忍不住凑近了去听“墙角”。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

周思敏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觉得能如此幸福。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了。

“咱们回去吧。”周思敏看了一会儿,便主动要求回去了。

李延年自然欢喜。除了带走了楚嬷嬷和几个护卫外,其他人便也随便他们闹腾了。

“有了这一出,大家守岁起来就不会觉得难熬了。”周思敏见到众人都欢呼着在冰灯周围嬉戏起来,便忍不住说道。

几人从正堂穿行而过,走的是去内院的直线,所以不到一会儿,他们就又回到了主院的暖阁里头。

楚嬷嬷见周思敏还是不愿休息,便从旁劝道:“王妃,您可是有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真的守岁啊!”

这终夜不睡,便是个正常人都有些吃不消。

更何况是个孕妇。

李延年听了,也点了点头,让周思敏早些去休息。

周思敏也不矫情,当下便让人伺候着梳洗了一番,然后才躺了下来。

可她太兴奋了,脑子里还印着刚才看到的画面,不停回想起自己成亲时的景象。

李延年坐在床边陪她。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周思敏侧着头,目光落在李延年的脸上,感慨道:“一晃眼咱们在一起都快小半年啦。”

八月初成的亲,这会儿快有五个月了。

“是啊。”李延年见周思敏不肯睡,索性脱了鞋袜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他将对方搂在怀里,低低笑道:“一晃眼你连孩子都怀上了。”

听着李延年规律的心跳声后,周思敏心里的躁动也慢慢被抚平下来。她的手搭在了对方的胸膛上面,状似无意的跟了一句:“是啊,孩子都有了……就是不知dào

是男是女……”

她有些忐忑,很怕李延年一行期盼的是个儿子,但是她却生出个女儿来。

“是儿是女我都喜欢。”李延年也设想过好多次孩子的性别了,提到这话便也顺着话头讲了下去:“最好是个女儿。女儿文静,可以帮着你管着下面的弟弟妹妹。”

“那要是个儿子呢?”

“那也好啊。他可以跟在我身后,帮着料理府里的杂事。不过,那样的话,你就辛苦了……”

听到李延年当真不在乎孩子的性别,周思敏心里的大石头便也落了下来。心里一放松,人就疲懒了,困困的闭上了眼。

李延年却还兀自说个不停,直到意识到妻子好长时间没应声了,才低下头看了看。

“说睡就睡啊……”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轻轻的将其从身上摘下,给她掖紧了被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病重

因为春节已经看过冰灯的关系,到了元宵这日,周思敏便乖乖的待在了家里,并未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要去外面看灯。

而且因为李延年就要离开北峭去往姜桐的关系,她最近的心情真算不上有多美妙。

但是时间过得飞快,等到了月底,李延年将一切都收拾停当后,便来到房里跟妻子和妹妹告别。

大概是因为怀了孕,周思敏这段时间里情绪特别起伏。这会儿还没等李延年说话呢,她的眼圈就先红了。

“别哭……”这可把李延年急坏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自从周思敏怀孕后,他就计划着将顾西庭给接到身边了。尤其是对方身边还有个女弟子叫王元娘的,恰好是周思敏的朋友,等到周思敏生产时,有这两人坐镇,他才能放心。不过还没等他给京城去信,却从京里收到了消息说顾西庭已经动身去了姜桐。

考lǜ

到顾西庭是他的朋友,他便想着亲自去请对方一趟。

而他原本就要去一趟姜桐的,这样一来倒也巧了。

“王府里守卫有小狼和夜三,管事有陈管家,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慢慢说道:“还有你哥哥,我也会托付他经常来照料你的。”

周思敏虽有不舍,却也不是那种矫情的非要拖住自己丈夫的人。闻言心情虽然低落,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路上小心些,早些回来。”

至于对方去姜桐有什么事。她半点都没打听。能出动李延年又非要到姜桐跑一趟的,除了那个已经被除了族的二皇子外。还能有谁。

李延年闻言便郑重应了下来:“你别担心。我落脚在镇国公严家,便是要见旁人也只会在严家和他们会面……”

严家虽然谈不上完全控zhì

了姜桐。却也是那地界上不容人忽视的豪门。而他既不是太上皇,也不是皇帝,杀了他根本毫无益处。无论是卫王还是李进明,这会子提防着他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去为难他。

周思敏沉默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李延年也不准她送,调头便离开了。

北峭与姜桐接壤,便是有风雪阻挡,他也只花了六天的时间便到达了姜桐城下。

严家的家主严文实亲自出城来接了。

李延年虽然是个男人。却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在面对自己时是强颜在欢笑。联想到顾西庭的突然而至,他忍不住就问道:“本王闻听顾先生也在贵府做客?”

这严家是谁生了重病?

严文实五十几岁的年纪。按理说在这富贵人家,即便到了这个年纪,因为好生保养的关系,其人总要比实jì

年龄要小些的。可是不知dào

严文实怎么搞得,须发白了一半不说,整个人也显得无比的憔悴和老态。

李延年记得他去年见到严文实时,对方还精神奕奕的呢。怎么这一年还不到,对方就老成这样了!

“哎……”严文实当即便沉沉叹了口气。语气哀然的说道:“王爷,实不相瞒。微臣请顾先生过来是为了给小女续命的。”

这事压根就瞒不住,倒不如据实以告,也省的贤王误会他怠慢对方。

李延年听了。心一沉,脸色极差的问道:“是护国将军?”

虽然他对那人很是警惕,很是不喜。但是因为周思敏的关系,他也不希望对方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可是严文实只有这一女。不是严子陵又能是谁?

“是……”严文实点了点头,眼圈又红了。哽咽着给李延年告罪道:“王爷,真是对不住……微臣失态了……”

因为早就有了准bèi

,严家对严子陵这个女儿可以说是既放纵又疼宠。从小到大,只要对方想要的东西,严家两口子就从没说过一个不字。而这个女儿也懂事,除了在喜欢女人这一点上显得有些荒诞外,其余方面竟无一处不优秀。

这种优秀,甚至掩盖了他几个儿子的风采,也让严文实越发的疼宠对方。

如今一想到这么优秀的女儿却被那可恶的疾病折磨的奄奄一息,他这心里便如针扎一般难受。特别是从顾西庭嘴里听说没救了之后,严文实几乎是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生生就老了十岁。

李延年真不知dào

这种情况。若是知dào

,他绝不会在此刻来打扰严家。

一路沉默,到了镇国公府的门口时,他突然对严文实道:“本王能去看一看护国将军吗?”

见到对方狐疑,想到严子陵的女子身份,李延年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内子与护国将军是至交好友。”

严文实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着头道:“只要王爷不嫌弃,微臣这就带您去偏院看看去。”

因为严子陵喜欢女人,镇国公府为了其他女眷的声誉,便给对方单独辟了一栋院子。这座偏院与整个镇国公府间砌了一道高高的围墙,中间有小门相通。严文实带着对方进了偏院后,便见到了睡在躺椅上的严子陵。

她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几乎是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脸色青白青白的,唇色淡的几乎看不出来。暖暖的阳光照在对方的脸上,几乎将她青白面皮下的血管给照了个清清楚楚。

此刻她正睡着,周围站了几个青衣女侍卫,静静的就如同木头桩子一样守着对方。

“青岚怎么睡在外面?”严文实一见到这般景象便就火了,对那几个侍卫吼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他不是不知dào

自己女儿的执拗脾气的。对方哪怕是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依然是说一不二。这些女侍卫绝对是听从了对方的吩咐才将其搬到外面来的。

可他不忍心责怪严子陵,便只好将心里的怒火冲着那些女侍卫发作了出来。

听到严文实的声音后。严子陵睫毛翕动,却似乎并不想睁开。

“父亲。您别生气。”她闭着眼淡淡说道:“是我想晒晒太阳,才让她们将我搬到外面来的。”

被自己的女儿当着侍卫的面反驳。严文实也不生气,只是不赞同的哄劝道:“顾先生不是说了么。你这病不适合见风。你赶紧回屋去!”

严子陵眉头皱了皱,睁了眼正要反驳,却见到了站在严文实身边的李延年。

“你怎么来了?”她费力的坐了起来,不赞同的说道:“子颖不是怀孕了么。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北峭?”

周星和周辰虽然不能贴身伺候周思敏了,但是该得到的消息依然还是能得到的。而她自从知dào

周思敏怀孕后,心里真是有喜又酸。替周思敏高兴的时候,又嫉妒死了李延年!

可是这男人根本就不如她!严子陵心中暗想,觉得易地而处的话。她绝不会像这样将周思敏独自扔下的。

听到女儿对贤王竟这般不客气,严文实当时就慌了一下。他一边狠狠瞪了严子陵一眼,骂道:“怎么跟王爷说话呢!”

一边又转过头去给李延年赔不是:“王爷,真是对不住。小女这是病糊涂了,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李延年微微笑了一下,示意自己不介yì

,但是转头对严子陵说话时,却是极度刺耳起来:“你既然知dào

她怀孕了,便知dào

有个神医在她身边该多重yào

了吧?可本王听说顾先生被个痨病鬼给缠着。根本就脱不开身。无奈之下,本王只好亲自来跑上一趟了!”

这话一说出口,不提严子陵身边的几个侍卫对着李延年怒目而视,便是严文实也有些生气了。不悦的说道:“王爷,您这话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李延年身后的侍卫见状,便也往前走了半步。一副随时准bèi

战斗的状态。

气氛一下子就僵硬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严子陵却在这时哈哈大笑起来。

“李延年。子颖看上你还真不是没理由的。”她脸上因为大笑而浮起一抹潮红,态度比刚才不知dào

好了多少倍。语气真诚的说道:“谢谢你没有因此而同情我。”

以前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态度。

而不似其他人一样,像看着一条可怜虫似的看着她。

“你把顾西庭领回去吧。”严子陵笑过之后又对李延年道:“我这边也用不上他了。”

要是能治,早就治好了,还会拖到今天。可父亲和母亲就是不肯死心,非要让顾西庭再过来看一看。

“这怎么行!”严文实当然不同意:“有顾先生在,你也能少受点罪不是……”

他说着又转了头对李延年道:“王爷……小女的病,虽然治不好,但是有顾先生每日为其针灸,总要好上很多。”

早知dào

李延年过来还打着这个主意,他……

好吧,他也阻止不了对方的到来。

“国公爷不用慌张。”李延年看到对方眼中的哀求之色,心里也有些堵:“本王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见一见卫王。顾先生那边,本王并不着急。”

刺激严子陵,只是见不得对方这副听天由命的样子罢了。

严文实自然十分感激。他知dào

顾西庭与贤王府交情很深,若是李延年开口,顾西庭必要随之离开的。

毕竟严子陵这里,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王爷,您放心。卫王和二……卫王和那人不日就会过来的。”严文实低头说道:“微臣,一定给您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李延年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淡淡道:“那就有劳国公爷了。”

严子陵躺在一旁,见他们谈好了事情,这才插嘴说道:“父亲,您既然有事要忙,便快快去吧。我还要问一问王爷王妃的情况呢。”

有些事当着严文实的面不好说。

严文实转头看了看李延年,见对方也不反对,便也没多问。

看两人的态度,还真有点像朋友。

“那微臣就下去忙了。”他给李延年告了辞:“微臣留两个人在院门口守着,王爷与小女说完话后可让他们领着您去客房歇息。”

说完这才领着身后伺候的人离开了偏院。

“郁小仙那边,你将人都撤走了?”严子陵看到严文实离开后,便开口问他道:“你知不知dào

她最近与百花楼也联系上了?”

知dào

,当然知dào

。百花楼楼主膝下无子,会求到对方身上也很正常。但是他已经拿走了郁小仙最大的倚仗,郁小仙拿不出丹药来,百花楼便不会为对方所用。

所以李延年只是淡淡看了严子陵一眼,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看来你早就知dào

了。”严子陵看到李延年的表情后,便知dào

对方的意思了。她的人手比较少,并不能无时无刻的监视着开国侯府。偶尔去一趟开国侯府,还要顾及着李延年的人而不敢离的太近。

不过至从李延年带着周思敏离开京城后,开国侯府那边,严子陵的人便再没看到过李延年的人了。

她冷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真够能忍的了。那女人三番两次的对子颖不利,你却还能压下性子不动她……”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到底是在忌惮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夫死

忌惮些什么?

李延年深深看了严子陵一眼,深觉对方真是既胆大又心细。不仅丢了眼线在周思敏身边时时的给她汇报着情况,还凭着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揣摩出了他的忧虑之处。

是的,能让他忧虑的事情不多。郁小仙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原因么,只是因为那郁小仙太过妖异。他不敢以常人之理去推断对方,便只能带了妻子早早远离。

不过这原因,他是不会跟严子陵讲的。

“本王能忌惮什么?”他淡淡回道:“只是不想为了一个贱人而与王妃离了心罢了。”

严子陵原本就没指望着李延年跟她讲实话,闻言便只是笑了笑。

“说的也是呢。”她大大咧咧的嘲笑着他,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与你却是不一样。我听闻这位郁夫人最近在打听去往北峭的商队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给毒死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尤其轻巧,声音轻的就好似在吹着茶水上的沫子一样。

李延年听了,却是立kè

就皱起眉头来。猎鹰一样的眼睛在严子陵身上狠狠扫了一遍,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郁小仙身死这么大的事,远在姜桐的严子陵都知dào

了,他却到现在都没收到过消息?!

严子陵见到李延年的反应后,便哈哈笑了起来:“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难不成你要替那贱人报仇?”

不过她身体太虚了,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喘了起来,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那犹如破风箱一般的咳嗽声。听在旁人的耳中十分的刺耳。

身旁的女侍卫见状忙上前给她顺气,又拿了个浅绿色的瓶子凑在严子陵的鼻下给她闻。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让其恢复了平静。

李延年心绪复杂,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难道这就是郁小仙身死后附加在害死她的人身上的报复?短短几日就将人折磨的奄奄一息。对方果然是妖邪吗?

严子陵往后靠在了躺椅上,半眯着眼睛唔了一声,然后道:“那贱人应该刚死吧。一个月前就下了毒,这会儿也应该发作了。顾西庭不在京城,她这会儿便是菩萨转世也无人能救了!”

所以她才同意父母将顾西庭请到北峭,为的就是叫那贱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延年听后,这才平静下来,表情平淡的说道:“也许死不了。”

就算严子陵下毒成功,可是那郁小仙手上奇奇怪怪的丹药也多的很。要解毒也是易如反掌。

虽然玉佩不在对方身边了,可是谁能保证对方就没有些其他的手段了呢。

玉佩也许只是她的法器。若是那些游记里写的都是真的,那么妖物之所以厉害,都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很厉害。一应的法器,只是外物罢了。

再有就是,他一直也没接到郁小仙死亡的消息,所以对严子陵的话还持有保留态度。

严子陵闻言便挑了挑眉:“看来你对那贱人还真是忌惮。又或者说你自觉比不上我,所以心虚羞愧了?”

其实她若不是这会儿要死了,也不会对郁小仙动手的。对方毕竟是周思敏兄妹的亲生母亲。她要是杀了郁小仙,名义上就是周思敏兄妹的仇人了。

若她还能长长久久的活着,这样的名头,她是绝不愿担在身上的。

李延年没再多说。也不跟对方告别,转身就离开了偏院。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国侯府秦家,郁小仙看着床上那个已经没了呼吸的秦兆苗。脸上渐渐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这傀儡丹用一颗不能致命,连着用上三颗。却立马就叫人身体僵直,口吐白沫。不到片刻,秦兆苗就去见了阎王。

而行凶者,却是连一根指头都没碰到过他。这会儿见自己的丈夫死了,还指使着床上的另一个女子说道:“掐住他的脖子!往死里掐!”

那女子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闻言便木然的跨坐到了秦兆苗身上,用力的去掐对方的脖子。

秦兆苗身体还没僵硬,很快就被掐的吐出来舌头,双眼也都瞪了出来。

“行了,停下吧。”郁小仙见状便喊停,然后又道:“今晚你就跟着他睡吧。明天奴才们一进来,你就再像刚才那般再掐一次。”

那女子听话的很,闻言立kè

就歇了下去,然后木然躺在了已经死去的秦兆苗的身边。

郁小仙笑了笑,心想傀儡丹还是很好用的。只是期限太短,一个月后这只傀儡就会自然死亡。

这个结论,已经被之前的汀兰验证过了。所以这是一位新傀儡,是秦兆苗最爱掐尖冒好的小妾。

将事情都安排好了,郁小仙便扶着墙慢慢往外走去。她神色平静,心绪也没有多大的波动,拉开门后又亲自掩了门,然后对守在门口的小厮们似笑非笑的讥讽道:“原来侯爷的书房里藏了个娇娇人啊……”

她好似很伤心,又好似很愤nù

,咳嗽了两声后又落寞的说道:“算了。我原以为他是在书房苦读,还想着过来看看他的。既然他有人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那几个小厮都把头低垂着,原本紧张的心情忽的一松。先是金姨娘不管不顾的进了书房,然后又是夫人过来探望,一个接一个的,弄得他们的心情也是忽高忽低的。

现在看来,夫人是彻底死了心不想管侯爷了?

哎,也怪侯爷!这一日日的好似突然改了性子,既不肯去西园歇着,也不肯往主院踏一步。这一天天的都住在书房,夫人和姨娘们能不往这里跑么!

“现在侯爷与金姨娘已经睡下,你们守在外面别打扰他们……”郁小仙好似说不下去了。紧紧抓住心口的位置,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丫鬟们连忙上前扶的扶。劝的劝,大意都是在让郁小仙不要动怒什么的。

郁小仙却知dào

。她是真的活不长了。这几日的疼痛是一日比一日频繁,一次比一次时间长。若不是靠着以前积攒下的灵气滋养着身子,她根本就撑不到这么多天。

“夫人,要不要告知侯爷一声?”在书房里伺候的小厮们,见到侯爷将夫人给气成了这样,一时间便有些心慌,忍不住就出声询问道。

“没事……”郁小仙却是急忙摆了摆手,然后对丫鬟道:“我没事了,扶我走吧。”

若是这些人现在就看到秦兆苗死了。她还怎么摆脱了嫌疑去。她有儿有女,可不敢让玉传和玉婷以后回想起她时,只记得杀人犯这三个大字。

慢腾腾挪到自己的房间躺下,郁小仙被这剧烈的疼痛折磨的欲生欲死,想着与其这般长久的痛苦,倒不如自我了断了还能痛快些。不过当疼痛过去后,对生的留念以及对一双儿女的担忧又很快击溃了这种念头。

她还没给玉传、玉婷铺好路,怎么能轻易就死了?

直到这时,她才对之前的种种行为生出了悔恨的心思。秦家这边。可能会因她而厌恶玉传和玉婷的秦兆苗已经死了,秦芳芷在上个月被秦兆苗火速找了个远离京城的人家嫁了。

若她也死了,长辈这边,便只剩了一个哑口无言的老夫人。

而秦家。也只剩下秦玉传这么一根香火。

开国侯府里,所有会欺负会成为秦家兄妹绊脚石的障碍都被她给除去了。

可仅仅这样还不够吧……

玉传还没长大呢,身边没个人护着。不仅下人们不把他当主子看,便是宗族那边也有不少心思嫌恶的豺狼呢!

黑暗中。郁小仙长长叹了口气。郁家,转了一圈。她还是要对郁家低头,求着他们帮着护佑她的儿女吗?

一想到这里,她便对那偷了她玉佩的李延年愤恨不已。百花楼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只怕是完不成她交代下去的任务了。亏得她之前那般信任他们,一下子就付出去了四颗丹药!

乱起八糟的想了一通,第二天的时候,郁小仙便起的很晚。

“不好了不好了!”

丫鬟们大喊着冲进了郁小仙的房间,惊惶的叫道:“夫人!不好了!侯爷被金姨娘给掐死了!”

郁小仙迷迷糊糊的睁了眼,闻言后便立kè

清醒过来,好似不愿相信似的问道:“你说什么?侯爷被金姨娘给掐死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怎么可能!”

那丫鬟惊惶的眼泪糊了一脸,吓得浑身发抖:“是真的……陈管家亲自跟奴婢说的……他,他就在外面……等着见……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呢,郁小仙便晕了过去。她这会儿还困着呢,可不想这么早就起床。

可丫鬟们却是大惊失色,上前就要掐郁小仙的人中。

郁小仙只能悠悠转醒,没让这些贱奴婢碰到她的脸,然后哽咽的问道:“那姓金的贱人呢!我要见她!我要问一问,她为什么要杀侯爷!为什么!”

丫鬟们见到郁小仙哭了出来,这才齐齐松了口气。她们不怕夫人哭,就怕她不哭,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夫人……”那个扶着郁小仙的丫鬟轻声道:“金姨娘被陈管家当场打死了……”

对方死死的掐住侯爷的脖子,谁喊都不松手。护住心切的奴才们便用凳子准bèi

将金姨娘砸晕过去。

可谁知dào

对方也不知dào

发了什么疯,即使是晕过去了,双手依然紧紧的掐在侯爷脖子上。陈管家一怒之下,手起刀落,上前就斩断了金姨娘的双手。

如今都过去好长时间了,金姨娘只怕血都流尽了吧……

郁小仙明知dào

事情会这般发展,却还要装作刚刚听到的模样。她睁大了眼睛,最后终于滚下泪来,悲哀的说道:“打死她有什么用!打死她侯爷也活不过来了!”

然后便大声的哭嚎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计定

百花楼楼主窦天德听闻开国侯府内挂起了白幡,心里一紧,眼皮直跳:这死的该不会是郁小仙吧?若是那样的话,那秦冲那边还来得及收手吗?

幸好手下人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消息,禀报说死的人是秦兆苗。

“是睡在床上被小妾给掐死的。府衙的人去看了一圈就走了,侯府这才张罗起了丧事。”

窦天德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对秦兆苗是怎么死的没什么兴趣,只要不是郁小仙死了,其他任何人的死讯,他都漠不关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秦冲几个这会儿只怕都到了北峭了。若是那玉佩拿回来时郁小仙却死了……

那他们这一场买卖可真是亏大了。

“让老廖准bèi

一份奠仪送过去。”窦天德回过神之后便吩咐手下道:“另外,打听一下郁菩萨的身体如何,有没有被侯爷的死影响到。”

很多女人受不了丈夫去世的打击,要么自尽,要么是一病不起。若那郁小仙也有这样的打算,那他这边可得要想办法拖着点,绝不能让对方在秦冲回来之前就死掉了。

手下人低头应诺,很快就退了下去。

窦天德站在原地想了想,片刻后定了定心,转头便到了后院新建的小佛堂里去了。他原本是不信因果的,但是先是菩萨不肯给他孩子,给了之后又一气全收了回去。如此的打击之下,他不得不放qì

了原来所想,开始茹素拜起佛来。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弟子不求富贵荣华。也不求长命百岁,只求一子。若能如愿。弟子定为诸天菩萨和佛祖塑上金身。”窦天德将三柱清香贴于额头,闭着眼喃喃自语着。然后又给供奉在案桌上的菩萨玉像诚心诚意的拜了几拜,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后,才将那三株青香敬插进了香炉里。

“但愿秦冲他们也能顺利。”窦天德脸色很平静,但是心里头却是真的有些担心。虽然他再三交待了秦冲,让其小心行事。但是肆意惯了的秦冲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一个不小心,就会闯祸……

他想着想着不由就有些后悔起来。只能再一次祈祷,祈祷秦冲那边不要出事。

不过,窦天德的运气一向不好。这一次也是如此。秦冲带着金三娘一行人和北峭当地的接头人联系上后,便一直在贤王府附近转悠。但是一连转悠了三四天,他们却愣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你要是知dào

东西确切的位置,我们还能试一试。”因为被秦冲骂了一顿,金三娘的脸色很不好kàn

,口气很冲的说道:“可你不仅不知dào

东西放在哪儿,连东西的样子都不确定!贤王府里光是那些明卫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再加上那些不知dào

隐藏在何处的暗卫,你以为我是神仙吗?能来无影去无踪?”

金三娘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的花俏又大胆。俏生生立在这堆男人群里很是显眼。

不过,北峭据点的人级别上比秦冲和金三娘都低,见俩人吵了起来,却也不敢插话。只有北峭分楼的楼主霍乾坤在一旁不时相劝两句。

秦冲这几天因为这事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面对着被守得跟铁桶一样的贤王府。他的人就是稍微靠近了点都要被呵斥退后,更别提进到贤王府内了。将一大群人集中在一处,却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想出来。

“必须要趁这几日将玉佩给找到。位置的话。大概是在王妃所住的屋子里。”他强迫自己镇定,然后沉声说道:“郁小仙说过。那玉佩关系传承,是郁家之物。李延年身份高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偷那玉佩定是为了王妃高兴。”

既然是为了令周思敏高兴,东西自然要送给对方的。而王妃得了王爷送的东西,要么贴身佩戴,要么就藏在极重yào

的地方……

哎!要是能问一问那周思敏就好了!

金三娘听了却是白了他一眼:“你傻了么?你没听说,王妃已经怀孕了?原本就是个宝贝疙瘩,这一下更是守得紧了。”

外面都守得滴水不漏的,内室里头还能进外人?只怕还没到门槛呢,就被削掉脑袋了吧!

除非她是个隐形人,否则这任务绝不可能完成。

秦冲听了,顿时就气的拍了一下桌子,将上面的茶壶拍的跳起:“金三娘!你不愿意去就早说!我完全可以不带你来的!如今到了地头上了,你却推托起来。你想干什么?”

金三娘的偷技是百花楼里最好的。连对方都不敢去了,其他人就更没把握了!

金三娘看到秦冲朝着自己发火,心里的火气也是蹭蹭蹭直往上冒。她可不是什么名门淑女,被骂了还要装大度原谅对方!

“姓秦的!你以为老娘愿意来啊!”金三娘插着腰、当着众人的面就骂起了秦冲:“你有本事就自己进去,没本事就别鬼叫!特么的你再多说一句,老娘立马就收拾了包袱滚蛋!绝不在这破地方多留一日!”

百花楼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个个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所以里面的女人大多是泼辣货,言行也极为开放,都是破罐子破摔的过着日子。让她们委曲求全,憋屈挨骂,那比登天还难。

而百花楼里的男人们也多习惯了。吵架的话,他们吵不过。所以一碰到泼妇们开始骂街了,便都自发自动的闭了嘴不再理会她们。

“霍兄弟,你在这北峭可比我们熟络。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你有熟悉的没?”秦冲不再理会金三娘后,便转过头问霍乾坤。

霍乾坤先是瞥眼看了看金三娘,见对方没什么表情,想了想。便又转头对秦冲点头说道:“有是有。不过交情不深。”

而且对方职位也不高,根本就进不去内院。想要让其帮着偷玉佩,真是太难了。

最要命的是还容易走漏了风声。暴露了他们。

“那你就辛苦一趟,这两天就找个时间将他约出来吃个饭。”秦冲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王府,从外面攻不进去,咱们也只能换个法子,从内里拉个帮手了!”

“秦兄弟,这……”霍乾坤顿时就为难起来:“实话说,在下和那人也不算太熟,这么重yào

的事情哪里能托付给他?”

若是出了岔子,还不得将责任都落在他头上?

秦冲听了。却是诡异的笑了起来:“不熟?不熟好啊!正因为不熟才好下手啊!霍兄弟,你就放心吧!你只需将他约出来就是。对了,让他带上王府里一起做事的朋友,越多越好。”

他停了一下,然后道:“越多就越热闹!”

霍乾坤面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我知dào

了。”

金三娘在一旁听的兴起,等一众人都散了之后,她冷笑着问秦冲道:“你想亲自上?”

约那些下人过来可不是真的要请客,更不会是托付这么重yào

的事情。秦冲想干什么。方才在场的人都清楚,无非就是杀了那些下人,然后在化妆成他们的样子潜伏进王府罢了。

百花楼的易容术,也是很厉害的。

秦冲不愿理她。独自躺倒在床上,闭着眼假寐。

金三娘扭着身子走了上去,坐在床沿上低声笑道:“你这会儿不愿理我。以后也别想老娘在给你干活了!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够味的迷药你就弄不到!”

就算混进了王府。这偷鸡摸狗的事情还不得她去干。

秦冲鼻子里喷了一口气,然后睁了眼。淡淡道:“知dào

你还问?啰嗦!”

女人就是麻烦!

他这副冷淡又冷酷的样子,竟意wài

的合了金三娘的眼缘。她忍不住又往里面坐了一些,轻笑了两声后问道:“咱们出发前,楼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这贤王府的人是不能动的。那些下人们虽然命贱,却也是王爷身边的人。你这一碰,就不怕给楼主惹祸?”

窦天德真是越来越谨慎了,胆子也变小了不少。既想他们拿回玉佩,又不敢惊动了对方。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金三娘之前就不看好这个任务,如今见秦冲发了威,竟又觉得能干成了。

秦冲皱了皱眉,显然也是有些发愁。不过,片刻后他就想通了。

“楼主那么交代我们,只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罢了。”他双眼睁得很大,定定的望着帐子顶端,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可我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若能给楼主办成了这事,便是立时死了我也愿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李延年若要百花楼交人,他就主动站出去任凭对方处置,但是绝不会连累楼主!

金三娘听了,不由就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出来。她身子一扭干脆就趴在了秦冲身上,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娇声道:“你倒是义气的很。既然你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此番将他交给我可好啊?”

原本有多讨厌秦冲,这会儿就有多欣赏对方。

秦冲身子一僵,抬手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手:“你干什么?”

金三娘却笑着拍开了他的手,然后反用自己的手指慢慢挑开了秦冲的外衣,口中道:“干什么你还不明白?秦大哥,你还没看过三娘的功夫吧?干我们这一行的啊,不时就要钻个窗户爬个狗洞什么的。所以这身子啊,可都练的软着呢。不信,您摸摸……”

她拉着秦冲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还有那销魂药,迷魂香,哪一样不是从小就服,从小就一日日的闻着。所以啊,你们也许会被迷魂药晕,三娘却不会。三娘这身子啊可宝贝着呢……再说了,咱们都是过了今夕不知明日的人,不如趁着这时间好好的快活一把,行不行?”

被身上的尤物缠的如此的紧,秦冲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就将其抱起翻身滚到了床里边。

是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哼,指不定明天就没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识破

翌日,在姜桐严家的花厅里头,严文实看着走进来的俩人,便黑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两位还真是日理万机啊……这三催四请的,可真比菩萨都难请呢!”

按说他不过就是个国公,虽然可以不将已经除族降为庶民的二皇子李进明放在眼中,但是对着位份比他高的卫王却应该出门相迎,然后低头拜礼的。

但是一来么,严文实手里有兵,人本来就硬气;二来这卫王和李进明俩人连着放了他好几天的鸽子,原本说好的相约来见却迟迟没有现身,搞得他在李延年的面前丢尽了脸面。所以听到门子来报说是这俩人上门拜见后,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拖拖拉拉的让人去请了李延年过来,然后又对着刚进门的两人冷嘲热讽。

李进明从天子骄子降为庶民之身,这半年多以来不知dào

被多少人羞辱过,所以这会儿听到严文实语中带刺,心里却是半点涟漪都没泛起。一进了门就直直将目光落在了坐在上首的李延年身上。

卫王虽然也是忍惯了的人,这一瞬间却还是被刺激的差点就发了狂。

不过想想自己要做的大事,他便也忍了下来,面色平淡的走上前对着李延年拜道:“贤王爷大安。”

李延年上下打量了李进明一会儿,见对方好似也没怎么变,就扯了扯嘴角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再谈吧。”

严文实便让下人们给那俩人看座上茶。而他自己,则坐到了李延年的右下手,目光不善的看着卫王俩人。

李进明原本还在纠结是叫李延年皇叔好。还是贤王好时,突然听到李延年让自己坐下。心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乖顺的走到一旁坐下,然后便等着上面发问。

就好似他待在卫王府。乖乖听从卫王的吩咐一样。

不过李延年并没有立kè

与他说话。

“卫王爷,你这几日迟迟不肯来严家见本王,是心虚还是害pà

?”他慢腾腾看了卫王一眼,见对方猛地一下子就抬了头,便微微笑了笑:“你可知就因为你带走了进明,才使他成了一个叛国背家的罪人。”

什么!

李进明长久以来都将卫王当救命恩人看待的,突然来了个人告sù

他说那个救你的人不是在救你,一切是都是在害你时,他在惊讶之余不免就有些震动。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震动而已。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若是卫王那时候没有救他。他的下场便和三皇子李进简一样了!

虽然对外没被说成是背家叛国,保住了好名声,但是他的性命却是保不住了。

在好名声以及活着中间,他宁可选择后者。

卫王听了,却是矢口否认道:“贤王爷,您若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最好直说。这般挑拨我们翁婿之间的关系,手段也太难看了点!当初会出手,只因为本王一时心软。不愿意袖手旁观看着二皇子落入险境里罢了!若是救人也有错,那本王便承认了这错误又如何!”

若不是他们的关系,李进明能不能平安逃出襄平还难说,更别提跟他退到姜桐来了。他的想法跟李进明是一样的。那等谋逆大罪。若真被抓住了还有命活?

根本就没想过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其实心肠并没有那么坚硬,原来也的确是想保下这两个忤逆子的性命的。

“呵呵。一时心软?”李延年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本王还以为你是看中了进明身后的势力呢。怎样?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冯家的那些人卫王有否收在掌心啊?”

这些日子,四散而逃的冯家人惶惶不可终日。抓了一些,逃了一些,而那些逃窜者们,无一例外奔逃的方向全都选择在了姜桐。

李延年话音刚落,四周围便迅速蹿出一批黑衣的甲士,门外,则全是严家的私兵,这会儿也是穿甲带剑,虎视眈眈的站在门外随时候命。

卫王眼神微微一缩,一下子就全明白过来了。枉他自以为瞒天过海了,哪知dào

他的动静全都落在了李延年眼中。

李进明将头垂的更低。他知dào

冯家人全都投靠了卫王,但是他又能怎么办?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天子骄子了,除了紧紧抓住卫王这一根浮木,他再无第二条路能走了。

不管卫王当初救他是为了什么,他这会儿都没有资格来计较了。

“贤王爷还真是耳目遍地啊……”卫王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语气微微带刺。他知dào

李延年很厉害,却没料到对方将他的动向了解的一清二楚。这种好似被扒光了衣服一样的惶恐不由自主的就从心底升了起来。

今日这一场果然是鸿门宴。

“所以说本王这几日的小动作也都落在了贤王爷眼中了?”他干脆一口就承认了:“不知dào

贤王爷准bèi

如何处置本王?”

他迟迟不应严家的邀请而拖住李延年,为的就是在李延年回程的路上设下陷阱,然后拖住李延年好借机挟持严家,让他们让出在姜桐的一部分利益出来。尔朱氏的力量被禁锢了上百年,空有封号而无实jì

权势,这让卫王如何甘心?

哪曾想到还没实施就被对方给看破了。他的力量原本就不丰,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今被人识破,他这会儿便是不承认也没用了。

严文实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卫王爷承认的还真是爽快!”

李延年和他分享了情报,所以他对此事自然早有得知。他原本还想看着李延年多多戏耍戏耍尔朱卫成的,不过李延年并不好这一口,三言两语就挑明了对方的处境。

“将冯家的余孽都交出来。”李延年急着回北峭,根本就不想跟对方啰嗦。废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就开了条件。不过话音落下后。他又淡淡扫了李进明一眼,然后道:“进明。本王要处置冯家人,你可有意见?”

李进明抬起头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神色冷淡的回道:“没有。”

就算他有意见,还能决定些什么吗?成王败寇,在他逼宫失败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了骄傲的资格。

卫王心中很是不舍。不过当他转头看到围在门口的侍卫时,便知dào

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说“不”的权力。

“贤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有些颓废起来。

严文实哈哈笑了笑:“那一会儿老夫可要多派些人跟着卫王爷回去了。老夫听说冯家人里有不少武功高强的死士,能不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他们。一会儿还要卫王爷多多配合啊!”

卫王冷哼了一声,撇过头不愿多说。

李延年这才露出笑来,然后对李进明道:“进明,你若是不想呆在卫王府,现在也可以提出来。”

李进明苦笑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卫王的脸色。李延年过来是为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无非是他那位皇兄没什么安全感,想要皇叔来除了他吧!

卫王面色平淡,根本就不在乎。他抓着李进明不放为的就是借对方笼络住冯家人以及那些死士。如今这些人都要交到李延年手上。李进明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了,他哪里还会去关心对方的死活。

李进明见了,心里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所想。他苦笑了两声,然后道:“皇叔……请允许我最后再叫你一次。然后你想杀就杀了我。不想杀我就告知天下人我已病死。但是我不能离开姜桐……”

他私心还是想活着的,所以当即便转了头,低低的说道:“灵儿已经怀孕了……”

尔朱灵是他的妻子。当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他对尔朱灵那是百般的看不起,觉得对方出身于蛮夷之地。行事说话也都没规没距。他记得自己甚至在母妃面前赌咒发誓,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尔朱灵的。

哪想到世事无常。他不仅娶了尔朱灵,还要靠着对方的庇护才在姜桐活了下来。他内心苦闷又憋屈,在卫王府过得并不快乐。但是尔朱灵却好似天上的太阳,永远有散不尽的热情。他原本冰冷而灰暗的生活也因为有了尔朱灵的存zài

而变得有些光明起来。

李延年听到李进明的话后,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同样怀孕了的周思敏。他的表情越发柔和起来:“既然你执意要留下,那便留下吧。至于病死的事,你回去自己安排。务必要让冯家人也相信你是真的死了。”

冯家那批人终究是要押送回京的。李进明死没死,皇帝自会亲自去审问。

李进明听了,便低声道了个谢,然后便又继xù

的沉默了下去。

尔朱卫成却有些讶异的看了李进明一眼,问道:“你既然心疼灵儿怀孕,为何还要假装病死。你死了,灵儿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他们知dào

李进明没死,可外面人不知dào

啊!难不成让尔朱灵扮成个寡妇和李进明偷偷摸摸的过一辈子不成?

李进明面有愧色,闻言便道:“父亲大人,我和灵儿一直想去她的封地怀化生活。等她生了孩子,您就放我们离开吧。到了她的封地上,我再以另外的身份入赘尔朱家,我们的孩子以后世代都姓尔朱。”

他已经被除族了,就不会在乎孩子姓什么了。

尔朱卫成听了,没有答yīng

对方什么。但是他心里却是已经认同了李进明所讲。李进明这个身份既然已经无用了,他自然会抛弃。不然引得皇帝频频关注,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生活在这边疆偏远之地,哪怕是偶尔的挑衅了皇威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被远在南方的天子骂几句蛮夷就是了。

但若是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自己本身又没什么实力的话,这种行为就是作死!

可他惜命的很,还不想死呢。

严文实见到众人都没了话说,便站起身说道:“既然事情都谈妥了,两位贵客就留下喝杯水酒吧!”

这便将众人都迎到了主院宴客的厅堂。(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入室

不知dào

为什么,周思敏今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嬷嬷,我这右眼皮老是跳个不歇,该不会是延年那边出了什么事吧?”她终于忍不住了,朝着站在一旁指挥着小丫鬟们干活的楚嬷嬷问道。

她之所以没将这担心往自己身上想,全都是因为贤王府护卫的很是周全,她又一直待在内室没有出门,哪里会想到自己乖乖的坐在家里,也能引来祸事呢!

楚嬷嬷正是眼皮子打架,困得不行的时候,猛地听到周思敏和自己说话,竟一时没反应的过来。

“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她摇了摇头,然后努力睁大了眼睛朝着周思敏望了过去。

周思敏见楚嬷嬷竟这般累,便有心放她下去早些休息。

“没什么……”她摆摆手:“我是想着早点收拾好了,大家也早点下去歇息吧……”

看这一个个瞌睡连天的样子,难不成是昨晚上没睡好?

众人听了的,顿时都高兴起来。没过一会儿,周思敏便梳洗完毕躺在了床上。看着几乎要闭了眼给自己放帐帘的芍药,她的眼皮越发跳的厉害了。

“芍药,你去剪个小红纸给我。”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坊间传说,剪个小红纸片贴在眼皮上,能消灾解难。

芍药应了声是,脚步虚浮的绕过屏风,走到了她和小丫鬟们百日里做针线画花样子的桌子旁,从箩筐里翻了剪子和红纸后就要剪下一小块来。

屋子里安静极了。虽然灯光明亮,却不见半个活人在走动。芍药感觉自己越发困倦。剪刀怎么也对不准红纸。她心里其实很着急,便努力想要摇摇头。将这睡意驱散掉。可是不知dào

为什么,她越是这么想,眼皮就越是沉的睁不开。

“我就眯一下……”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眼睛太酸了,眯个一下下……”

这意识一松动,竟好似落进了深渊,四周围一片漆黑起来。“吧嗒”一声,她双手抓着剪子和红纸扣在了桌上,然后趴在上面就睡了过去。

周思敏在内室等了许久也不见芍药进来,不由得就有些惊奇。

“芍药!”她叫道。

接连又叫了几声还没人应答后。她的眼皮越发跳的厉害,本能的就从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周思敏一边叫着芍药几人的名字,一边就将衣服给穿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着,然后穿上鞋子就往外走。等她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芍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要是在别人家,做主子的看到当值的奴婢丢下手上的事情睡着了,就算不暴跳如雷,心里也总归是不悦的。可周思敏却不一样。她对下人一向都很温和。更别提芍药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了。

见到芍药这样就睡着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就轻轻推了芍药几下,叫道:“芍药!快醒醒!哪能睡在这里啊!”

要睡也要回床上睡啊。这会儿才二月初,夜里可凉着呢。

可芍药就好像昏死过去了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

周思敏心里一紧。忙弯腰捧了芍药的脸试了试对方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朝门外喊道:“周星进来一下。周星?”

李延年离开北峭之前,周星和周辰就又回到了内院。两人轮值。一个管白天一个管黑夜,全天候的护着周思敏的安全。

可这回儿周星竟连个声响都不应和发出了,便说明王府里一定是出了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思敏顿时就有些慌乱起来。正要转身去别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人时,却猛地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王妃……别乱喊乱叫,也别乱动。否则小娘子我受了惊吓,失手将您给伤了多不好啊。”

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周思敏只觉得从尾椎到脊梁骨再到后脑勺,整个的起了一片凉意。她竟然在自己家里被人给挟持了!王府的侍卫呢?全被对方杀了,还是如芍药一般只被对方给迷晕了呢?可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呢?

只是刹那间,周思敏脑子里就闪过了好些念头,心里又气又怕。

她的手本能的护住了肚子,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金三娘很满yì

对方的配合。松开了捂在周思敏嘴上的手,然后便将对方的双手拉到背后捆了起来。

捆好了周思敏后,她便将其拉到了内室的床上坐下。期间周思敏一直都很乖顺,没有露出一点要反抗的念头。

金三娘脸上的笑意便扩散开来,转过头对着门外的人叫道:“王大哥,还不进来?”

王冲认真检查了一下已经睡倒在地的周星的情况,然后才谨慎的推门而入。

“找到玉佩了?”他以为金三娘叫自己是找到了玉佩,所以一进门就叫了出来。但是随后又发xiàn

,内室床上居然还坐了一个女人。见到他进来后,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早就易容过了,但是王冲还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站在原地,惊愕的问道:“她是谁?为什么没被迷倒?”

在王府里潜伏了好几日,他终于找到机会在大厨房的水缸里、米缸里放了迷药。这迷药是金三娘所提供,据说纯度非常高,平常人只怕是沾了唇都要昏昏欲睡。

更别提这些人确确实实的给吃到了肚子里去。

可他哪想到满府的人都倒下了,这内室里还站了一起清醒的?!

金三娘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说不定她跟我一样。对着迷药没反应!要么就是跟你们一样,提前吃了解药!”

提前吃了解药肯定是不可能。王冲心想。那么也就剩一个解释了,那就是这女人和金三娘一样。对迷药没反应。

他们哪里知dào

,其实真zhèng

的原因是周思敏根本就不吃大厨房里的饭菜。自从怀孕后,她的饮食就被单独列开了,不仅严格控zhì

着食材,做完之后还有专门试菜的婢女。

而这一切都一直是被她院里的小厨房控zhì

着呢。

“那你怎么不打晕了她!”王冲看到这么一个例外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了对方。可想起楼主的吩咐后,便又忍着怒气对金三娘叫道:“或者根本就别惊动对方!”

他知dào

金三娘的本事,就这么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女人,金三娘若是不想惊动对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金三娘无奈的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我也不想的。可是在内室里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你要的东西。不问问正主儿,哪里找的出来?”

一边说,她一边就转了头看着周思敏笑道:“王妃,您说是吧?”

她方才趁着对方去叫芍药的功夫便溜到内室里翻了个遍,可是却根本就没发xiàn

那玉佩的影子。贴身在周思敏身上时,她也暗地里摸过了。

可周思敏身上根本就没带玉。

虽然对方身上穿着王府里下人的衣服,但却是半点下人的样子都没有。周思敏听了这两人的话想着:这般肆意侮辱的态度,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王冲听说这床上坐着的人正是贤王妃。便讶异的打量了周思敏几眼,然后直直开口问道:“王妃,在下只是过来找样东西。只要您乖乖将它交出来,我保证不伤您一根毫毛!”

周思敏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淡淡回道:“你们要找什么?一块玉佩?”

她又没聋,自然听到王冲刚才一进门时嘴里喊的话了。不过。正因为听到了对方的话,周思敏心中反倒是越发的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玉佩。竟让对方这般在意,不惜和贤王府对上也要抢回去。

“王妃既然这般识相。在下也不卖关子了。”王冲淡淡笑了笑,贴着人皮面具的脸颊上因为牵动了肌肉而显得有些紧绷:“那玉佩是王爷从开国侯夫人身上偷去的。听说是您外祖家的家传,他拿回来就是为了讨好您的。”

周思敏听了,脸上便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来:“你们是为了郁夫人而来?”

不管李延年做了什么,周思敏都相信对方不会是毫无目的。

为了讨好她而偷的了对方的家传宝玉?周思敏暗暗冷笑了两声:李延年那么骄傲,怎么可能会去用偷来的东西去讨好她?

而且若是知dào

那玉被郁小仙带过,周思敏能不厌恶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因此而欢喜。

所以偷了玉佩用来讨好她的说法只有可能是另一方的说辞。

而这王冲话里话外都是在为郁小仙说好话,所以这另一方是谁,根本一目了然。

王冲只是想拿了玉佩去跟郁小仙换药,至于会不会暴露了郁小仙,他根本就不在乎。所以闻言也没否认,只是问道:“玉佩在哪?”

周思敏低低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若你说的没错,玉佩应该还在王爷那边。因为王爷送了我好些东西,但是从来就没送过一块玉。”

就算玉佩在她身上,她也不会说出来的。如今这境况,对方分明是极想要那东西的。她若是轻易将玉佩交给了对方,保不准对方会因为她的清醒而杀了她灭口。

玉佩还在李延年身上?

恍然如一个晴天大霹雳劈在了头上,王冲整个人都懵了。若真是那样,他们难不成还要等着李延年回来后再从对方身上偷玉佩吗?!

金三娘也意识到事情要遭,顿时就阴沉着脸骂了一句:“真他娘的倒霉!”

但是片刻后还有是有些怀疑,便当着周思敏的面在内室翻找了一番。

周思敏见状便知对方没有相信她的话。

“你们若是不信,就尽管将王府上下都搜上一遍好了。”她淡淡建议道:“梳妆台旁的抽屉里,有所有库房的钥匙。你们尽管去一间间开了找。”

都到这时候了,她也不怕对方开了她的库房将东西都搬空了!因为对方能搬走那些东西,却不一定有命享用。

而她,还真巴不得这些人起了贪欲,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库房里的东西上去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绑架

周思敏的话恍若是那刚劈开的蜂巢,轻飘飘散发着令人垂涎的浓郁甜香。

亲王府址里的无数宝库大咧咧敞开在自己面前,四周围没一个人把守,这样的天赐良机即便是那从未做过恶的老实人都忍不住会生出些贪欲来,更何况眼前站着的这几位原本就是那刀口舔血的恶贼呢。

王冲还没说话,金三娘便一步走上前,将那抽屉给打开了。

里面果然放着几十把钥匙,每一把上都缀着个样式不同的玉片儿。大红的丝缎络子将两者缠的紧紧的,精巧而工整的手艺叫人看了就舍不得放下,每拎出一串来都好似拎出了一件艺术品。

“三娘……”王冲见金三娘对那库房动了心,便犹疑的说道:“我们主要是来找玉佩的。其他东西,楼主可没让动……”

霍天德太忌讳李延年了,临走时给他们下了很多禁令。

所以虽然他也很动心,但是却没有金三娘这般急性。

金三娘听了,当即就啐了他一口,轻蔑的说道:“可那玉佩又不在这里!费了这么大的力qì

,却什么都没捞到。你不嫌丢人,我还丢人呢!”

她生性散漫,既浪荡又自由,便是霍天德也很少能压的下她。

谁让对方手艺高超,完全不能被取代呢!

王冲被金三娘说的面红耳赤,脑子里再一次回想起了霍天德看到妻儿被残忍杀害的景象,原本就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越发红了。他恶狠狠看了周思敏一眼,然后口气低沉的说道:“贤王肯定知dào

玉佩在哪!我们将王妃绑走。让他用玉佩来换!”

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就万万没有半路上再回头的说法。反正得罪李延年已是既成事实。他也不在乎多得罪一点了。

这一刻,暴躁的王冲将霍天德警告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金三娘。也因为巨大的金山矗立在面前而兴奋起来。听到王冲的主意后,不仅不劝阻,还赞了一声“有魄力”。

“反正这些人不到天亮是醒不过来的。”金三娘抓起那些钥匙,问了周思敏库房的位置后就兴冲冲对王冲道:“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到库房里搬点金子出来给兄弟们发个辛苦费。”

花别人的钱卖自己的人情,这滋味可真叫人迷恋。

王冲听后点了点头,出门又叫了个女人进来看住周思敏,而他自己则也跟在金三娘身后去了贤王府的库房。

周思敏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看都不看那个看守她的女人一眼。知dào

王冲要绑架她威胁李延年。她便知dào

过了今晚她不会再留在王府。那么如何给李延年留下追踪的线索,这才是最重yào

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周思敏靠在床边闭眼睡了过去。无论一会儿要面对什么,她都要保证充足的精力。

唯一庆幸的是孩子已经过了前三个月,总比前段时间要安全一些。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周思敏被人给推醒了。

“走吧!尊贵的王妃!”金三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口中道:“这种情况下您也能睡着……啧啧,您可真宽心呢!”

进到王府的库房前,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仇富的。以往看中了什么珍惜宝物。哪怕是横呈在皇宫内院,她也敢过去探一探。

可是方才进了贤王府的库房后,她才觉得自己之前的眼界实在太小。那一箱接一箱的稀罕物件儿简直闪瞎了他们的眼!放在皇宫内院里都稍显珍贵的玉石摆件,从未见过的硕大珍珠以及那流光溢彩、几乎要让她为之疯狂的绫罗绸缎……

那一件件的宝贝让他们拿起又放下。根本无法取舍。

进去之前他们原本只想着挑一两件好揣的东西带走的。进去之后却是瞬间发了狂,每人都搬了一箱自己喜欢的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再也装不下。

而搬去的那些东西,与贤王府丰盈的库存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能不能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周思敏见到金三娘又站在了自己面前,便抬头道:“我什么依仗都没有。武艺不通又身怀六甲。你们那么多人,还怕看不住我。让我半途逃了吗?”

之所以没跟方才那个看守她的女人说话,是因为她已经看出来这里说的上话的人就是这个叫三娘的女人。哪怕是刚才那个王冲,也极容易被这个三娘所影响。

金三娘听了,顿时就大笑起来。她出过那么多次任务,要么将那些人一刀毙命,要么就悄无声息的偷走点东西。而那些人哪怕是到现在了,也不知自己是栽在了她这么一个小女子手上。

虽然被害者也有那么一小半是高官显要,但还从没有过皇亲宗室。

且还是被自己抓在手上能玩弄好长时间的皇亲宗室。

她不是霍天德,要考lǜ

什么整个组织里人的安全。她想走就走,想逃就逃,哪怕是杀了周思敏,她一个人也能逃出生天。

周思敏以为她不肯,便不再多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金三娘却叫住了她,然后贴身摸出一把匕首,在周思敏眼前晃了晃,咯咯笑道:“王妃这性子可真急。知dào

您金贵,奴婢呀……这就给您解开!”

她咯咯的笑声刺耳极了,那声奴婢说的阴阳怪气又抑扬顿挫,分明是在奚落周思敏。

周思敏闭了闭眼,站在原地没有再动。直等到手上力量一轻,便知dào

对方已经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

她扭了扭火辣辣的手腕,低头便看到原本白嫩的皮肤上突兀的肿起了好几条紫红色的勒痕。

金三娘见到周思敏镇定的很,心里便升起一股无趣来。原本想呵斥对方走快些的,想了想马车上的几箱珠宝后,便冷哼了一声,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房间里的看守定定的站在周思敏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方。

周思敏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就往外走去。

王府的侧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外表灰扑扑的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周思敏被塞在了中间一辆马车上,马车车头挂了一盏气死风灯,白色的罩纸将那灯光过滤的尤其惨白,让原本就昏暗的车厢更添了一丝恐怖。

周思敏进去坐下后,立kè

就朝窗外扔了一粒紫檀木珠。一百零八颗紫檀木珠,每粒都是珍珠大小,从周思敏怀孕后就被她饶了几圈带在了手上。如今她羊落虎口,倒成了她提醒追踪之人的工具。

众人很快就坐定了。周思敏的马车上又上来了一个女人,天黑黑的她也没看清是谁,唯一肯定的是对方不是三娘。

马车咕噜噜动了起来。那个看着周思敏的女人知dào

她怀了孕,也不认为她一个孕妇能从这快速行驶的马车上跳下去,所以便侧躺着睡了下去。

周思敏则是端坐在位置上,没过一会儿,待那马车颠簸时,她就会好似害pà

一样的抓住车窗的边框,然后趁机扔出去一颗木珠。巨大的迷茫和恐慌笼罩在她心头,她毫无睡意,只不停想着府里的人发xiàn

她失踪了会怎样。

能怎样呢?贤王府里最先醒来的是小狼。

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手里抱着他从不离身的利剑。四面的灯盏有的耗尽了火油而熄灭了,有的还摇摇曳曳的坚持着。

“唔……”他头疼欲裂,等他从地上坐起时,不由就觉得有些奇怪。

“我怎么睡地上了?”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小狼抱着头朝外面大声喊了两声:“清风,清泉,你们都死哪去了!”

清风和清泉是伺候他的人。按理说是不会让他睡在这地上的。

不过这会儿他接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对方答yīng



用剑柄撑起身子后,小狼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跑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昏睡在他门外的清风和清泉。

用剑柄打了他们几下也不见醒,小狼忍不住就骂了一句娘,然后进到屋里,抄起屋里的大水壶就将里面的水洒在了两人脸上。

冰冰凉的冷水总算是将两人给浇醒了,清风和清泉连忙从地上爬起,然后跪在地上请罪。

“不怪你们。咱们一定是中了迷药!”小狼将最后一点水浇在自己脸上,然后便大踏步往内院的方向走:“跟上,去看看别人有没有中招!”

最先要看的自然是内院的人。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小狼什么人都没召唤出来后,心中的不安扩大。等再看到昏睡在门口的周星后,他脑子里好似炸开了一样,只剩下一片空白。

嘭的一声将房门踹开,小狼什么都顾不上了,直直就冲到了内室。

没了!

王妃没了!

他当即就腿软了,整个人往前一跪,眼神都呆了。身后清风和清泉也追了上来,见状脸色顿时惨白,齐齐问道:“王妃呢?”

整个王府的人都被迷晕了,王妃不见了?!

这要是被王爷知晓了,他们这些人还能保住小命吗?

“将外面的人全都浇醒。”良久后,小狼将轧到自己手的紫檀木珠子捡了起来,然后沉声吩咐道:“让陈管家派人给王爷送信!”

清风和清泉立kè

应了下来,然后连忙就出了内院。

而小狼在亲自将芍药弄醒后,便狰狞着一张脸,双眼泛红的问道:“这是王妃贴身带的东西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暴怒

陈琳急冲冲进到内院的时候,里头的女人全都抱在一块低声抽泣。暴怒的小狼一个接一个的揍着昏沉沉还没清醒的护卫。而被救醒的那一批全都木愣愣站在原地,仿佛呆住了。

“王妃真的不见了?”陈琳只扫了他们一眼便径直朝着小狼走了过去,抖着声音问他道:“府里其他地方也都找过了吗?会不会在别的地方,只是因为睡得沉没听见?”

他从没想过贤王府也会被人算计。不是太自信,而是觉得没人敢。李延年这个人很低调,但是十几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没个几万也有上千。这般嗜血又暴戾、逮住谁谁就要去掉半条命的性子,黑道白道哪一路的人都不敢惹他。

不过,自从李延玉病情转好,李延年的性情便一天比一天温和起来。娶了王妃后,脸上的笑容也是越发的多了。陈琳在旁边见了,也是欣慰又感动。

若是可以,谁也不愿意活的冷冰冰的。他自己是这样,王爷更是这样。

可现在居然有人将王妃从王府里给劫走了?!

“听到没?”小狼听到陈琳的话后,便朝着周围人吼道:“还不快去找!”

不用他多说,原本还没头没脑的人又四处搜寻起来。王府内外,所有能点亮的灯全都点了起来。此时虽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但是贤王府内却是亮如白昼,照尽了众人脸上的惶然之色。

“还有这珠子!这是王妃贴身带着的手串上掉下来的!”小狼将手上的紫檀木珠子给众人一一看过:“你们趴在地上一寸寸的给我搜!谁要找到了立时过来叫我!”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除了李延玉的院子没让惊动,王府内的其他院子全叫人给翻了一遍。

“这有一张纸……”门子抖抖索索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琳。几乎要哭出来了:“纸是从我们的登记簿上撕下来的……”

至于什么时候撕得他完全不知dào

。绑匪如此嚣张,他初初看到时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陈琳心一沉。接了那张纸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墨黑的大字:“玉佩换人。”

玉佩换人?

陈琳还没搞清楚什么意思呢。一旁的小狼看了以后却是大怒的骂了起来:“贱人!贱人!”

然后便将那张纸抢了过来揣在了夜一怀里:“把这信交给王爷,就说王妃被郁小仙那个贱人绑架了!”

早知dào

有这么一天,他就亲自将郁小仙给宰了!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原本沮丧到恨不能杀了自己的周星听到后,立kè

就扑了过来:“让我去!去姜桐的路我熟!”

小狼想了想便立kè

同意了:“你们一起去!王爷在严家做客,周星原就是严家人,的确是相熟一些。”

他不敢去面对王爷,只好捏紧了手心的珠子,想着天一亮他就要顺着珠子这条线索追踪下去!

夜一和周星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就转了身往马厩里奔了过去。陈琳原本是要安排了旁人去报信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将给对方准bèi

的干粮摘给了这俩人后便目送着他们飞驰而去。

周辰靠在门框上默然不语,转头见到芍药拿着把剪子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她还以为对方要自裁。

“你干什么?”她原本就黑沉沉的脸色越发阴沉,冲上前一把抢下剪子,劈头盖脸就骂了芍药一顿:“想死也要等王妃回来了再死!你这条命可不是你自己的,你无权处置!”

芍药原本只是默默的流着泪,这会儿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的说道:“我不是想自尽,我是后悔!王妃睡着前一直跟我说右眼皮跳有灾,让我去剪了小红纸给她贴眼皮……可我太困了,我想着就眯一会会儿的……”

谁想到一睡下后起不来了呢。

周辰听了。默默将剪子往那箩筐里一放,然后便看着那红纸出神。她又悔又怕,悔恨没尽快醒来。怕周思敏出事……

玉佩换人?

看小狼那暴躁的样子,这事十有八九是跟王爷有关。如今之计。她只期盼着周星能早一点到达姜桐,让王爷早一些带着玉佩回来……

此时的李延年还不知dào

周思敏已经出事了。解决完李进明的事情后。他便让人去处理冯家人的事了。因为有严家的协助,冯家人几乎全都落了网,偶有逃窜的也只是些旁支末族,倒不值得他过多去注意。

这般忙了两天后,第三天早上,他去和严子陵辞行。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李延年望着奄奄一息的严子陵,淡淡问道:“或者你让人写下来,我带给她。”

他这是在让严子陵写遗言。

严子陵努力扯动着嘴角,招手让人取了一封信出来,然后似笑非笑的对着李延年道:“我不是输给你……”

她只是输给了命。

李延年没有接话,面对这一个快要死去的女人,他刻薄不起来。

严子陵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了看,然后亲自又塞回了信封,准bèi

递给李延年。

可正在这时,周星一下子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屋子中央,声音沙哑的说道:“将军……王爷……王妃出事了……”

她连续奔跑了两天两夜,整个人累到几乎要虚脱:“王妃被人绑架了……”

屋子里安静极了。大家都好似被人点了穴,全身都木了。

“王妃被人绑架了!”李延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原本平和的气质瞬间变得阴寒起来,整个人好似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浑身都散发出噬人的魔性。往前走了两步。他蹲下身扯着周星的衣领,一把就将她给提了起来。冷森森问道:“谁绑架的?”

周星被她提的双脚离地,衣领禁锢着脖颈。声音越发沙哑了:“不……不知dào

……绑匪留了一封信……”

“信呢?!”

“在……在夜一那里……”

李延年得了答案,猛地就将周星往地上一摔,巨大的惯力将她的身子从门口一直甩到了严子陵的床边。

“噗……”她忍不住就吐了一口血。站在一旁的女侍卫见状连忙上前给她检查。

李延年也不管她,抬脚就往外走。等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夜一后,什么也没问上前就踢了对方一脚。

夜一被踢得摔倒,却是一声不吭迅速又站了起来。他急忙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纸递给了李延年。

李延年只瞄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大声咆哮道:“郁小仙!郁小仙!本王要将你扒皮拆骨、碎尸万段!”

他的声音几乎贯穿了云霄,震得四下里的人心惊肉跳。

严子陵在屋里听到后。忙让人去请顾西庭。她慢腾腾将那封遗书一点点撕了个粉碎,然后问周星道:“你们都被人暗算了?”

若非被人暗算,谁有那么大本事将一个大活人从那么多侍卫面前绑走。

周星点了点头:“满府人都被下了迷药……”

严子陵听后便沉思起来:满府人都被下了迷药,这迷药要么是下在了饭菜了,要么就下在了水里。不过,这样说来,王府里绝对是有内奸了!

想到这里,她就越发觉得李延年没用。不过听对方那一声怒吼后,她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这事是郁小仙干的?

“绑匪写了什么?”她又问。

周星回道:“只写了四个字。玉佩换人。”

虽然她并不知dào

怎么回事,但是很显然这玉佩是在李延年身上。

玉佩?严子陵越发迷惑了。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顾西庭就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了?”他原以为严子陵是不行了,但是进门后才发xiàn

对方还是那老样子:“你身上又疼了?”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他的药箱。将里面用布袋包裹的金针拿出展开,准bèi

给严子陵刺穴镇痛。

严子陵摇摇头:“我不疼,只是有事要求你。”

顾西庭听后。手上的动作立kè

就停了下来:“有事要求我?什么事?”

严子陵身上流着一半的顾家血脉,他便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的外甥女看待。又因为对方生命将陨。他对其是有求必应,从就没拒绝过她什么。

严子陵笑了笑:“你帮我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吧……我知dào

你能行的。”

顾西庭和霍天德说过。他有秘法能让严子陵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但是这状态只能持续两到三天,然后便会暴毙而亡。

霍天德舍不得自己女儿那般死去,他宁可让严子陵这般躺着慢慢离开……所以两人商量了一番后,就将严子陵维持在了现在的状态。

他们当时以为严子陵睡着了,所以没有避讳的交谈了一阵。她也心疼父母的拳拳爱意,便也只当做不知,每日就这么不生不死的躺着。

“你都听到了?”顾西庭水墨一般寡淡的面容腾地一下子烧热起来。他不是有意隐瞒对方,只是也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罢了。所以听到严子陵有此心意,便立kè

劝阻道:“你现在的状态好好养着还能活个十天半个月的。若是被封了穴,顶多撑三天……”

严子陵听了,却是立马就笑了起来:“三天吗?够了!”

她要去救周思敏,她要将她想说的话亲口说给对方听。

“你父母不会同意的……”顾西庭低低说道:“他们没办法接受……”

严子陵摇摇头,往日里毫无神彩的双眸此刻却闪烁着无法言喻的动人光辉。她勾唇笑了笑:“就让他们以为我一直在外漂泊吧……”

没亲眼看到她的死亡,便还能骗骗他们她还活着。真要见到了,父亲那另一半头发只怕也要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谎言

顾西庭叹了一口气:“罢了。只要你能说服你父母,让他们都同意这么做就行。”

到底是痛痛快快的活个两三天还是日日缠绵于病榻苟延馋喘的活上个十天半个月,这其中选择还要看各人。他认为的不一定是严子陵愿意的,砒霜或蜜糖,他作为外人没资格替对方评判。

严子陵点点头,让丫鬟去请她的父母。

“周星,你先下去歇一歇。”她又转头对着周星道:“等我准bèi

好了,再一起去北峭。”

指望李延年等她是不可能的。对方虽然无能,但是对周思敏绝对是紧张的很,只怕刚才一听到消息就离开了。

严子陵猜的不错。

李延年发疯一样的撕了王冲等人留下的信纸后,当即便调集了人马往北峭去了。他甚至没跟严文实告别,就更别谈去交接处理冯家人的事了。直到严子陵将事情如实说了一遍后,严文实才知dào

周思敏被绑架了。

“我与王妃是生死之交,遇到这事自然不能不管。”她又将自己的目的挑明:“而且女儿也不愿天天躺在床上等死。与其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倒不如让顾先生给我扎几针,让我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的活个两三天……”

“王妃那里自有王爷去操心!”严文实当然不同意女儿去北峭,还没听严子陵说完便气的叫起来:“你去瞎掺合什么!”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些话卡在了喉咙口没说出来。在他看来,严子陵都是要死的人了,若是留在家里慢慢的平和的离去了。也算是有了个善终。现在对方非要闹着去北峭救人,那样势必要得个暴毙的下场。而且还是死在了异乡,将来魂归异土。连那烧纸孝敬人都找不到坟头。这让严文实如何愿意!

严子陵的母亲顾氏也是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让严子陵不要任性,听话什么的。

这要是在平日,严子陵早就投降认输了。但是今天却不同。

“父亲,母亲,我不是去瞎掺合的。”她心里坚定了主意要走,面上却并未有多少抗拒之色,反而笑着说道:“我只是去赌一赌罢了。”

“赌一赌?”严文实和顾氏全都愣住了:“堵什么?”

严子陵既想要离开又不想父母担心,所以谎话张口就来:“父亲。您知dào

黄老手记吧?”

站在一旁的顾西庭听到这话,顿时就抬了头。黄老手记他随身就带着手抄本呢,可这严子陵说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文实和顾氏也从顾西庭那里耳闻过这本书,当即便点了点头:“青岚,你想说什么就劝说出来吧。这黄老手记跟你要去北峭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听顾先生说了,黄老手记上只记了如何避免生出严子陵这样的后代的方法,但是一旦这些孩子生下来了,手记上却没有记载如何去治疗。

所以黄老对这病也是束手无策呢。

严子陵笑了笑:“父亲,母亲。你们还不知dào

吧。这黄老手记是王妃家的家传,后来被王爷给买了去才得以叫天下人知晓的。这次王爷过来看我,私底下曾跟我说过,说王妃那里不仅传承了黄老手记。还留了几瓶秘药……你说我要是去救出了王妃,就凭着这救命之恩,她还能不给我吗?”

她看到严文实和顾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心里便有些愧疚。但凡孩子有一丝生的希望,做父母的都不会轻言放qì

的。这是为人父母的天性。但是她却利用这种天性欺骗了他们。

“青岚,你是说……”顾氏忍不住开始发抖:“那秘药能治你的病?”

严文实也是一脸期待的望着严子陵。

“这倒不一定。”严子陵有些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便微微低了头说道:“但是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的,王妃的生母手上就有不少秘药,在京城里头名气很大……反正我原本就是个等死的人了,就算治不好,也不亏吧……”

郁小仙太高调了,出手的秘药又太过神奇,其声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严文实和顾氏相互间对视了一眼,都不出意料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希望。

“那也不用你亲自去……”严文实高兴是高兴,不过理智还在,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你留下来。我跟你娘亲自去贤王府求药!”

严家与贤王府一向交好,严文实不认为李延年会拒绝他。若贤王府真有秘药,不管有没有用,他都要去试一试为严子陵求回来。

说的难听点,死马当活马医,最差也就是个死了。

严子陵愕然抬头,然后摇摇头道:“不,我自己去!”

见严文实和顾氏欲要反驳,她又接着说道:“之前王爷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已经拒绝了他。等他今日要走了,才又觉得很后悔。可既然要反悔,自然还得我自己去了才显得有诚意些吧……再说了,王妃刚失踪了。王爷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我的事?你们在那边等,还不知dào

等到猴年马月。说不定等你们回来了,我早已经死了。倒不如让我过去,拿了秘药以后立马就服下,还能节省时间。”

她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眉头皱的死紧:“还有,我可以领着霄封军去帮王爷找王妃。父亲你却不可以……”

霄封军只听严子陵的。而严家其余私兵虽然都被严文实掌控的严严实实的,但若是没有奉召的话,那些私兵是不能出姜桐半步的。

严文实心里其实是不大相信严子陵的话的,但是却又不敢不相信。理智告sù

他,严子陵的话漏洞百出,但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大叫: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严子陵真得救了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不然我不放心!”

他好歹也是久经沙场了。对付一帮绑匪还不是手到擒来!严子陵太冲动了,他不在旁边看着怎么行!

严子陵听了。顿时就有些讪讪的。她怕再多说两句,严文实就要怀疑她了。便只好点了点头。

顾西庭在一旁听得迷惑又怀疑,他一会儿觉得严子陵是在骗人,一会儿又觉得对方可能说的是真话。那郁小仙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就说太上皇那病症,他就没看好。但后来对方居然又纳了个妃子还生了晋王,他便猜是郁小仙给的药起了效果。

一时间他竟也有些期待起北峭之行了。

严子陵这边正准bèi

着去往北峭,李延年那里却还要先拐道去彭州的庄园里将埋好的玉佩挖出来!他心里急的要疯,却又不得不亲自去取。因为对这玉佩实在忌惮,所以当初那玉佩是他亲自埋的。底下人根本不知dào

东西在哪!

这般绕行费了小半天的时间后。李延年日赶夜赶总算是在第三天傍晚赶回了王府。

一进门还没等他发问,从大门口到内室下人们就跪了一路。李延年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红通通的甚为吓人。

“这几日王妃那边可有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发怒,只是问陈琳道:“小狼呢?有没有搜到什么?”

连日来的赶路早已消耗了他的怒气,他这会儿只想着早些找到周思敏,早些确认对方安全无虞。

陈琳弓着腰,满脸愧疚的说道:“王妃那边没消息。小狼发xiàn

了王妃手上戴的手串珠子,如今正顺着这条线找。”

可那珠子只有米粒大小,半路上有可能被小孩捡了去。有可能被车轮轧到了泥土里。再有,每到岔路口时,他们都不得不分了人到各条路再找一遍,直到那条路找到珠子了。其他路的人才会停下再继xù

往前寻。

因为担心逼急了绑匪对王妃不利,他们还不能大张旗鼓、动作太大。只是四个城门都给戒了严,进出都要严密盘查……

李延年听陈琳说起那条手串。免不了就要想到周思敏当时微微绽开的笑颜。她说:“王爷,我以后每天都数着珠子念一百零八编阿弥陀佛。保佑你平平安安,保佑孩子健健康康……”

那声音犹在耳边回荡。可当他转头去寻时却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内奸找出来了吗?”他又问。

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了很多,一个字一个字的饱含煞气,叫人听了忍不住就想哆嗦。

陈琳心中一凛,脸色更加难看:“王爷,没有内奸……我们追查到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城外,从尸体的僵硬程度看,绝对是在事发前几天就死了……”

由此推断,那些绑匪早早就抓了人去将他们都杀了,而后易容成了那些下人的样子混进王府,给众人下了迷药……

他们真瞎啊,竟被几个假货迷惑了好几日!

李延年听后,当即就冷哼了一声:“盯着百花楼吧!让夜三悄悄抓几个弟子问一问,看看他们总部最近是不是派了新人过来。”

严子陵说郁小仙和百花楼接触了,如今看来能帮着郁小仙办成这事的也只有百花楼了。

李延年想到这里,不由就一阵后悔,后悔没在离京后立kè

派人去杀了郁小仙。如今想来,他就是顾虑太多,太优柔寡断!其实不管那郁小仙会什么妖法,总要面对面才使得出来吧。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若那郁小仙真的厉害,何不亲自出手来对付他?这般找百花楼借力,正好暴露了对方的无奈。

还有霍天德那个老匹夫,也真是年纪越大,脑子越糊涂啊。他没去招惹对方只是因为他懒得动,结果对方反倒认为他好欺负?既如此,他还真不介yì

将这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派给连根拔起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消息

李延年将王府里的人都安排了一遍后便勉强吃了点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连续奔波了三天,他实在是太累了。而救下周思敏还不知dào

要多少天,若再强撑着只怕还没等周思敏有消息呢,他就先倒下了。

陈琳遵照李延年的指示安排了人去紧盯着百花楼的分舵,且暗暗截下了百花楼里刚出了城的弟子。不用李延年吩咐,最擅长刑讯的夜四便将这些人狠狠收拾了一顿。等到黄昏时分,李延年醒来时,他甚至将那些人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逼问出来了。

“王爷,京城的百花楼的确是来了几个总部的人。”夜四将有用的资料整理了出来,连忙给李延年禀报着:“但是这些人早在王妃出事前几天就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dào

。”

李延年听了便已认定凶手是百花楼的人。出事前几天消失?他嘴角微勾,对方怎么可能会消失,只怕那时候起就已经藏身在了贤王府内。

他只恨自己没早些回来……

“另外,北峭的百花楼分楼主霍乾坤并其他几位长老也有好些时间没在楼里露面了。”夜四接着说道:“恐怕也跟王妃的绑架案有关。”

这也不奇怪。霍乾坤对北峭比较熟悉,又是这片势力的首领,总部有什么动作自然避不开对方。因此对方要么是不愿意参与而被灭口。要么就是成了绑匪之一,且还是藏匿王妃的关键人物。

“将霍乾坤在北峭所有的商铺庄园房产地契通通调出来。”李延年淡淡说道:“不仅是挂在他名下的要查,挂在他的亲眷、仆役名下的所有能藏人的房产都要查。哪怕是一个只有两间房的茅屋。”

对方既然要跟自己交yì

玉佩,自然不会离北峭太远。他们能在一夜之间搬去贤王府那么多车财物。且还没有通过城门出城,这其中缘由要么是将财物留在城里。人出城了;要么就是人和财物都留在了城里。周思文那边挨家挨户的搜了这么久还没搜到人,那对方极有可能是易容后逃了出去。

就是不知dào

周思敏有没有被他们一起带着。

夜四悄无声息的下去布置任务,留下李延年独自坐在厅中想事情。绑匪需yào

玉佩,势必会再来送信告知交yì

地点。所以他不能离开王府,即便心里再急燥,这会儿也只能强自冷静。

“子颖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延年转头一看,便见到妹妹李延玉正俏生生站在门口。昏黄的天色模糊了她的表情,渐渐暗下的天光将她修长的身躯勾勒的越发料峭笔直。

李延年忍不住就低下了头。他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李延玉这个问题,原本就痛苦的表情这会儿越发显得悲伤和难过。

“王爷!”正在这时。刚刚出去的夜四又冲了回来。他甚至来不及和李延玉见礼,手里提了个孩子拿着一封信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屋子:“绑匪那边来信了!”

进屋后,他便将那孩子往大厅中央一放,然后将一封并未封口的信交给了李延年。

李延年早就从原位上站了起来,哆嗦着手将信纸抽出立kè

就看了一遍。

信上内容不多,字却写的很大:三日后桂香楼。

李延年啪的一声将那信纸给拍在了桌上,然后目光犹如利剑似的直直就射在了那个送信的孩子脸上:“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那孩子看着不大,也就是个八九岁的样子。不过看他这瘦的跟一把枯柴似的身体,只怕年纪再大些也有可能。头发乌糟糟全都纠缠在了一起。脸上也脏脏的不太干净。至于衣服……就算是用衣衫褴褛来形容都显得太抬举。

“是个姐姐……”小孩子的直觉原就比成年人更要敏锐些。而且他从小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习惯了弱肉强食的准则,对待危险的直觉也比一般人要敏锐。方才刚一进到屋子里,他就觉得里面那个坐着的男人十分危险。

所以他一点滑头都不敢耍。老老实实的问一句答一句。

“她给了我十两银子,只要我把这封信送到贤王府就行。说送完信,过几天还会再给我十两……”

随随便便跑个腿就纯赚了二十两银子。他便是个傻子也不会放过吧!虽然王府很高大上,就连门口蹲坐的两尊石狮子都叫人心生畏惧。但是他不过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没有银子很快也会冻死饿死。倒不如拼一拼,来这威仪的贤王府走一趟。

不过他这会儿却有些害pà

。因为问他话的男人身上煞气太重了。他很怀疑自己今天还有没有命能走出去。

“她去了哪里?你快带我们去追!”李延年一听哪里还忍得住,提脚就要往外走。只要追到那个送信的,周思敏的下落不就问出来了!

可那孩子却被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摇摇头说道:“追不到了!这信是那位姐姐在五天前给我的。”

如今人已经离开五天了,他上哪找去。

夜四站在一旁动都没动。在发xiàn

孩子的第一时间,他们就问了同样的问题。所以他早就知dào

这封信的来历了。

李延年听了,顿时更加烦躁!他欲要发火摔东西发泄一下,转身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李延玉,便又生生将这股火气给压了下去。

“把小姐带走。”他对百灵几个吩咐道:“这几天都不准出长虹院。”

在周思敏回来前,他都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看李延玉。

在周思敏面前会耍赖不走的李延玉这会儿却乖顺的很,没等百灵几个上前哄就自己离开了。

“你确定这信是五天前给你的?”李延年见李延玉走了,便又回头问那小乞丐:“你不会记错?”

按照一般的时间来算,他再快今天也不能到达北峭的。可绑匪却确定了他的归期,且这归期还是在五天前就确认好了。

也太巧合了点吧?

那小乞丐摇摇头:“我天天扳着手指数日子,生怕数错了呢。不会记错的。”

事关余下的十两银子,他可是小心的很呢。

那就是巧合了?

“你们也下去吧。”李延年不再多想,又对夜四挥了挥手:“问清楚那女子长什么样,全城通缉。”

夜四应了一声是,然后轻轻一提手就将那小乞丐拖走了。

李延年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面色凄然。三天……他连三个时辰都等不了了!只要想到周思敏还怀着孕,想到对方在外面受罪吃苦,他的心便如同被人拽在了手里,稍微动一下就会痛到骨髓里去。

视线稍稍下移,他又看到了那张被他拍在桌上的信纸。桂香楼……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桂香楼位于城中,四周都是商铺,那里可不是个交yì

逃跑的好地方啊。

绑匪将他引到那里,是不是说明在那边也已经留下了去下一个地方的线索?

就像给这个小乞丐的信一样,难道桂香楼的掌柜或者伙计也早早的得了一封信,等着三天后交给他吗?

那他如果现在就去截下这封信,然后提前去往绑匪们所待的地方,是不是说就能立kè

救下周思敏了?

一想到这里,李延年就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霍的一下子就起了身,然后领了一队侍卫即刻前往了桂香楼。

而此刻城外五里坡的一个山洞里头,十几个穿着还算华丽的男女都围在一块不顾形象的大口咀嚼着。

“真不愧是天香楼的席面啊……好香好香……”

“就是就是。楼主还是您本事大!想我们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啊,整日里清汤寡水的,比和尚吃的还素!”

王冲哈哈笑了起来:“这可不能感谢你们楼主。这是我坚决要求的!不过就算今天吃不到这好席面,咱们也不用再多受苦了。那李延年已经回来了,计划就不用拖后了……哎,要是没了这天香楼的好席面,我跟你们楼主今天可就白跑一趟了!”

说着便撕了一小片鸡肉放在嘴里嚼着。他肚子早就饱了,但是嘴里还是馋的紧,所以这吃相竟有些斯文起来。

霍乾坤告知王冲他们去往北峭只要五日,所以王冲几人给那小乞丐的信便在今日就送到了李延年手里。原本霍乾坤没过问这事的,今天听他们说起才发xiàn

王冲几个算的不是来回的时间。

可他说的是单行程……

几人这才发xiàn

了乌龙。所以两人上午又易容进了城,准bèi

将送信的都抓回来将信再改一下。

霍乾坤也拿了个鸡腿在啃。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正准bèi

去换信呢却又听到李延年回来的消息。这会儿酒足饭饱,他不由感慨道:“贤王爷还是蛮在乎王妃的。这一来一去的平常人至少得用上个八九天时间。到了他们那里只用了五天就回来了。我原本还以为计划要调整,没想到错着变成了正解,只怕那王爷到现在还不知dào

我们怎么算出来他的归程的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很有一种将诸侯戏耍在五指之内的快感。

其余人听了,也是一阵畅快大笑。

“得yì

什么!”金三娘端着碗从另一个山洞走了过来,不屑的说道:“你们明知dào

天香楼就要被李延年注意到,居然还为了口腹之欲又去了一趟!你们是不是太轻敌了些?对方可是这北峭的王,随时就能杀过来的煞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齐聚

金三娘口气很冲,声音也有些尖刻,显然是处在气头之上。

王冲见了,便讪讪笑了一下,扔掉手上的鸡腿站起身去迎金三娘。他将她手里的碗接了过来,然后轻声问道:“怎么,那位又给你甩脸子了?”

一边说一边将碗递给了身后的侍女。那侍女接过后便忙不迭出去找水洗了。

山洞内原本还谈笑不歇的一众人群顷刻就安静了下来,俱都抬了头去看王冲及金三娘。

金三娘冷哼了一声,扭着臀就坐到石凳之上,尖着嗓子讥讽道:“你这是什么话!人家是什么身份啊!王妃哎……给我们甩脸子不是应该的么!”

这几日,她总想在周思敏面前表露表露优越感,时不时就要去撩拨对方几句。在金三娘看来,成王败寇,对方既然落入了她们手中成了肉票,就该低三下四的逢迎着他们。可周思敏早就看出他们投鼠忌器,没拿到东西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不管金三娘冷嘲热讽又或是调笑挑衅,周思敏都无视着对方,对所有人都是不理不睬的。这让金三娘经常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气郁又憋闷。

“我早就说了不用你去送饭的。”王冲嘀咕了两句,见金三娘柳眉横竖,便又改口说道:“咳……她身份再高贵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捏在手心里糟践?我看啊,她也不是个有骨气的。有本事就别吃咱们给的饭嘛!”

金三娘听了,微微缓了缓脸色,冷笑道:“就是。若我落到她那步田地。绝不会吃这嗟来之食!什么王妃贵族,骨头贱成这样。哪里又比我们高贵了?”

王冲连连点头,贴着金三娘坐了下来。又给她倒了杯水酒:“就是就是。所以你别理她就是了!”

金三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横了他一眼:“你别想打岔!为什么要去桂香楼?你就不能小心些吗?”

王冲支支吾吾起来。去桂香楼自然是因为那里靠着个销金窟,来回最方便。

“金姐消消气。”霍乾坤见状便里忙上前帮忙:“王兄也是看金姐这几日吃的寡淡,这才想着到桂香楼整点好吃的回来孝敬您的。您也知dào

的,这满城里头也只有桂香楼能吃出京城的味道来。”

这几日,王冲与金三娘日日厮混在一处,谁都看得出来王冲在讨好金三娘。但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谁又知dào

呢。霍乾坤虽然在心里对这俩人很有些看不起,但又比不过人家级别高,便只好将这点不满压在心里。面上则是一个劲的讨好着俩人。

王冲见霍乾坤给自己说话,当然是喜不自禁,当着众人的面就将金三娘往怀里搂:“三娘,你要是不高兴,那我以后再不去桂香楼吃饭了行么?”

金三娘对这话倒是爱听,她也不觉害羞,风情万种的瞥了王冲一眼,顺势就靠在对方怀里嗔怪道:“我只是担心你们出事罢了。桂香楼的饭菜的确是不错,我以后还要去那里吃!”

毕竟桂香楼名气大。

众人见她终于消了气。这才又高兴起来。吃饱喝足后无事可干,便拿了带出来的赌具玩起来。

周思敏听着隔壁的男女调笑声,努力将身子移到太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她斜靠在石壁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身上裹了一条薄薄的被子。虽然看守她的人只有一个,但她从未想过偷跑出去。她每天强迫着自己吃下大量的饭食,不管它们是粗糙还是精致。为的就是给自己的身体多储存一点热量。到了晚上,她甚至不排斥和那几个女守卫睡在一起。所求也不过是对方身上的一点热量。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里既愧疚又骄傲。愧疚自己带着孩子出来受苦。骄傲这孩子如此坚强,竟能和她同甘共苦,且一点麻烦都没给她添。

“你乖乖的,你爹爹很快就会过来救你了。”周思敏望着渐渐沉到地平线下的太阳喃喃自语着,一直等到看守进了山洞燃起篝火后才摸出了带在手腕上的半串佛珠,慢慢念起佛来。

她之前跟着那马车在一处院子里停了一会儿,在那里吃了顿饭后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躺在了这山洞里头。

所以对怎么来到这山洞的一无所知,手上剩下的这半串佛珠也没扔的出去。

夜色已黑,城外自然是寂静无声;城内却是华灯初上,正热闹着。莱州城内没有分坊,所以宵禁比较晚。天黑后虽然城门已关,但四面街道上却依然人来人往,热闹不歇。位于城中的桂香楼往日这时候也该是个热闹繁华之地呢,今日却是冷冷清清,四周围半里之内无人胆敢靠近。一队队身穿玄黑甲衣的侍卫将四面街道给占了个完全,他们神情肃穆,红缨的枪尖亮闪闪犹如尖刀,寒光凛冽下散着噬人的魔气,叫人不敢多看半眼。

为了周思敏的名声,贤王府只对外说遭了窃贼。所以当李延年带着人进了桂香楼审问时,掌柜和伙计们全都吓傻了。还以为窃贼将偷来的钱花在了桂香楼呢。

李延年亲自问道:“这几日有没有人交给你们一封信,让你们在三日后拿出来的?”

他坐在大厅中央,原本的客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被请了出去。所以这会子满厅里只看到空荡荡的桌椅。桂香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全都跪在地上,后院的掌勺师傅以及厨娘什么的也不停被侍卫们赶到了前厅里。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站出来应声回答。

李延年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心里的火热渐渐熄灭。难道绑匪并没有将信交给桂香楼里的人?

“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本王要在你们这里住上三日。另外,这三日里头,你们莫要再做生意。”李延年想了想,沉声对那掌柜的说道:“你若觉得有损失,说个数字出来,本王赔你十倍。”

他怕做生意后,人多嘈杂,送信的人万一跟绑匪认识,将信往柜台里一扔趁机跑掉了就不好办了。

那掌柜的如何敢不答yīng

,头如捣蒜一样点个不歇,然后战战兢兢的安排伙计给李延年收拾房间。

天色暗下后不久,小狼就回来了。

“王爷,搜到了他们的马车,从王府搬出来的东西都放在了霍乾坤在城内的铺子里。”他将那些个珠子都集中在一起,用红绳穿好后交给了李延年:“珠子一共八十几颗,周围再也没找到过了。”

所以王妃要么是被藏在了铺子周围,要么就是离开铺子时没机会再撒珠子。

李延年捏着那一颗颗珍珠大的檀木珠子,再一次痛到不能呼吸。

“将那铺子拆了。”他冷冷说道:“掘地三尺,就算是一个鼠洞也要掘开一查到底!”

他是防着对方将人藏到暗道或者密室里。

小狼听后便立kè

转头吩咐了下去。

一连拆了两日,密室是找到了,也翻出了大量的珍宝出来。但是密室里并无活人,倒是有一具被冻在了冰块里的小孩子的尸体。府衙到场查了一下,霍乾坤铺子里的掌柜认出那尸体是霍乾坤的庶子。

府衙便去找了这庶子的生母,这才查出这庶子并非是霍乾坤所生。生母原本是个庄户人家的妇人,被这霍乾坤抢夺到了家里时已经怀孕。半个月前突然失踪了,城里城外的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如今看来是那霍乾坤一直介yì

这孩子的身份,找到机会就将人给杀了……

小狼得了这消息后,便越发沉默了。如此心狠手辣之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王妃落在对方手里了能讨得了好去?

他慢腾腾往桂香楼的方向走,却看到桂香楼外停了几辆马车。与巡守的侍卫问了下,才知dào

是姜桐严家来人了。

“王爷,王妃那边还没有消息吗?”严文实听说周思敏还没被救出来,心里真是又急又乱。急的是严子陵这边也没几天好活了,乱的是他纠结着自己该不该在这时候提起给严子陵救命的事。

李延年嗯了一声,满脸的疲惫:“明日就会有人到桂香楼来送信。”

严子陵这几日被颠簸的不轻,这会儿几乎是连坐着的力qì

都没了,被两个女侍卫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后便对李延年道:“霄封军……都给你用……”

再多的话也不用她说,大家都懂。

李延年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帮zhù

。不过对于严子陵不顾生死、命都不要了也要亲自来莱州相救周思敏这事很有些抗拒。虽然知dào

周思敏与严子陵永远也不可能,但是他又怕严子陵死在这里后,会叫周思敏记上一辈子……

可人家已经来了,他又不能将人往外推。

“本来该是本王这个东道主亲自接待国公和将军的,但是本王不敢离开这里。”他沉声对严文实和严子陵道:“所以还请两位不要介yì

,跟管家去王府小住上几日。”

严文实自然不肯严子陵吃苦,听了这话后连连应是。他还是决定多等上两日,等王妃被救出来后再说这事。

严子陵却不想离开这里。她想第一时间就得到周思敏的消息。她油尽灯枯,这会儿即便再用顾西庭的金针封穴,却也只能如平常人一样活个一两天罢了。她想在第一时间知晓绑匪的意图,然后再决定何时封穴。

“不……”所以她坚决拒绝了李延年的安排:“我就住在这条街上……有客栈……”

来的时候就看好了,在桂香楼的斜对面有家客栈。若是周思敏明日就有消息,她立马就金针封穴,与李延年一道去救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身死

严子陵的固执令严文实十分头疼。他很想拒绝,但是一触及到女儿黯淡的目光时,那一句不行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严文实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跟李延年告别。

严子陵看着父亲佝偻的腰背,心中愧疚难耐。不过一想到周思敏还生死未卜,她的目光便重新坚定起来。她的性格其实很像男孩子,但是在父母面前却乖顺无比。这辈子就没跟父母对着干过。现在快要死了,便让她再任性一回吧。

看着严家父女离开的背影,李延年不知怎么的就越发焦躁起来。他在桂香楼里来回走动个不歇,原本的耐心早已被磨空,那一丝镇定如今也只靠着不多的理智在维持。即便知dào

明日就会有周思敏的消息,他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

看着将要暗下的天色,想着明日就要得到的消息。李延年忍不住将那玉佩又掏了出来,细细看了看之后竟发xiàn

玉佩没有那么一开始入手时那般莹润了。

难道是在土里埋久了的原因?

还是说郁小仙那边出了事?

李延年还真猜对了。

京城郁家,仓氏一大早就出了门去了开国侯府探望病重不起的郁小仙。守到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才见郁小仙终于醒了过来。

“娘……”郁小仙一看到坐在床边的仓氏后,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枯槁的脸上再无往日的红润,两鬓的白发令她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她心里十分不甘,不愿就这般寂寂无名的死去。同时。她也很害pà

,总觉得这次死后就再无好运气让她重新开始一次了。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不甘。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终于到了油尽灯枯、撒手人寰的时候。想想膝下的一儿一女。郁小仙实在是放不下心。这才在早上短暂的清醒后让人去请了仓氏过来。

她已经很久不叫这声娘了。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女,郁小仙只喊了这一声,仓氏便将往日的所有怨恨都抛了去,泪水涟涟的答yīng

了几声,然后安慰她道:“小仙,你放心,你没事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娘让人给你做!”

郁小仙昏迷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大夫进入侯府为其诊治,但是个个都说郁小仙再无活命的可能。当着仓氏的面就让侯府准bèi

后事去。如今仓氏见郁小仙居然清醒了过来,便知其大概是回光返照,心里不由更加凄凉。

“我什么都不想吃。”郁小仙在丫鬟的扶持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左右看了看,对站在一旁的秦玉传柔声唤道:“玉传,你过来……”

秦玉传依言走到床边,一双眼红通通的。他年纪不大,却接连失去双亲,心中既悲痛又惶恐。这会儿见母亲唤他。便知对方是有遗言要交代。

“玉传,好好照顾你妹妹。秦家这里,你能撑住就撑住,撑不住了就去找你外祖。”郁小仙不舍的摸了摸秦玉传的脸。又将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仓氏:“娘……玉传和玉婷就交给您了……我以前是做的不好,但玉传和玉婷没有错,求您别因为我而怪他们。”

她如今万般后悔。后悔没在无病无灾时跟郁家亲近一些。如今快要死了才发xiàn

自己浪费了好些关系。

便是个普通朋友临死托孤,仓氏都会答yīng

下来的。更别提如今说出这话的人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了。

“你放心吧。”仓氏将秦玉传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爱怜的说道:“玉传和玉婷也是我的亲外孙,我岂会不疼他们。”

郁小仙听了,即便再不放心却也只能选择相信。没办法,这城里城外,巴结她利用她的人多,真zhèng

会为她着想的却只有郁家那几个亲戚。

“那我就放心了。”她靠在引枕上,感觉身体里的生机不停被抽走,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起来。

“天黑了……”她轻声呢喃了一句,觉得很累很想睡觉。远远的有渺渺的仙乐声传来,郁小仙便又睁开眼看了看,却突然感觉世界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前世和今生的回忆不停在她眼前旋转压迫,最后停留在一张张放大的脸上。

她觉得头很晕很晕,不愿再看,便见那些画面就飞速的撤了去。一条康庄大道在眼前延伸开来,鸟兽蝴蝶在头顶盘旋回绕,道路两旁开满了鲜花,白色而祥和的光芒从远处照来,不停召唤着她往前走。

郁小仙心中满是向往和喜悦,幸福而满足的往前走去。不过,她才抬了脚,却见眼前的仙境迅速坍塌,一座黑黝黝阴深深的宫殿横呈在了脚下。几个脸色青黑的男鬼女鬼从她脚底升起,诡异而惊悚的笑容渐渐放大。

“郁小仙……”

他们都在叫着她的名字,然后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来。

郁小仙顿时如坠冰窖,惊悚而恐惧的大声叫着:“秦兆苗!汀兰!金姨娘……你们!你们都走开!走开!”

仓氏看着郁小仙突然疯魔起来,顿时就吓了一跳,一把就拉过秦玉传往旁边退去。而郁小仙这会儿早已双目失神,在床上扑打起来:“关我什么事!是你们该死!该死!滚开……滚……”

然后突然就好似被人扼住了脖子,郁小仙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全就瞪大着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

仓氏脸色剧变,岂会不知dào

这其中深意。她低头看了一眼秦玉传,见到其脸色平静,这才微微的放了心。再转头望向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却见她们俱都跪趴在地上,身子瑟瑟的发抖,心里便是一凛。

大家都不是孩子,又怎会不知郁小仙这话中的意思。先不提事情是真是假。就说若有人将这事传出去,开国侯府的几桩“意wài

”却是一定会被人议论起来的!

这些人……都留不得啊!

可是这么多条人命。她下得了手吗?

不知dào

是天意还是本心,仓氏瞥了一眼手腕上的佛珠。又想到郁小仙临死前的恐惧,顿时便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谁做的孽,谁来承shòu。至于秦玉传和秦玉婷,他们还小,等长大了人们或许就将这事给忘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仓氏忽然就有些心凉,对秦玉传低低说道:“去给你母亲磕个头吧!”

而她自己则再不多看郁小仙一眼,只闭着眼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屋里的丫鬟婆子俱都松了一口气,神色不再紧绷着。但是跪在角落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却是身形未动。双手的指甲全都抠进了地毯里。

“汀兰……娘终于给你报了仇了……”她低声呢喃,眼泪吧嗒吧嗒滴在了地毯上:“你就安心的去吧……”

开国侯府连夜挂起了白幡,整个京城里都传出了郁小仙的死讯。无数求子不得的男女或骂或悲,比郁小仙那一双儿女还伤心。

百花楼里,窦天德手上的茶杯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褐色的茶渍将如意纹的地毯溅的到处都是。

“没找到那两颗药?”他惊声问自己的手下,表情绝望:“难道她当初说一瓶有六颗药是假的?”

他哪里知dào

,那送子丹是灵丹,其中含着不少灵气。郁小仙为了多活两日。早在灵气枯竭时就将其吞吃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留,又怎会留给窦天德呢。

不过,她也是误打误撞了。窦天德自从知dào

郁小仙不行了之后就派了不少人在开国侯府监视着对方。郁小仙若真要将那两颗丹药留下给她女儿。只怕前头刚送出去,后头就让人偷走了。

“属下不知。”那手下惶恐的回道:“自从属下几个进到侯府后,就没见她给别人拿过丹药。”

言下之意就是。那两颗丹药极有可能在他们监视之前就被郁小仙送了出去。

窦天德一下子就瘫软在了椅子上,良久后才对手下说道:“快马赶去北峭。让王冲几人取消行动!”

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窦天德心中一片绝望。他如今只希望王冲那边并不顺利。一切行动还没实行就好了。

可老天就爱与人作对。往往你越恐惧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王冲几人的计划执行的如此顺利,一直到现在都没一丝不畅。

当清晨的阳光从山洞外射进来时,这群心狠手辣的杀手盗贼们终于也醒了。将山泉放在篝火的余烬上温热,众人洗漱了一番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三娘,一会儿你就在城门口守着。”王冲一边擦着刀一边笑嘻嘻交待到:“等贤王带着人出了城你再去城里把东西取出来。”

他说的东西指的就是那晚从贤王府里搬出来的财物。他们想的简单,认为只要李延年带着大批的人马出了城,城内的防守自然会松动。那时候是将财物运出最合适的时机。

哪曾想到被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周思敏给小狼留了线索,将那几大车的财物早早就暴露了呢。

所以金三娘此去,注定是自投罗网。

“行了行了,都吩咐过多少遍了!”金三娘不耐的回了一句,然后又望了望早已站在他们身后的周思敏,转头对王冲说道:“你也小心些。若那王爷不识相,大不了就将这娘们给杀了!反正杀她是一个顶俩,你就算是死了也还赚了一条命呢。”

最讨厌这种自命清高的贵妇人了。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落到了什么境地,一天到晚的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

王冲也下意识看了看周思敏,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怜悯之意。他知dào

金三娘讨厌周思敏,但是没想到她竟讨厌对方到这种程度。

“我明白呢。”他笑道:“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什么好怕的。若对方真不守规矩,我就替三娘你除了这碍眼的女人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围困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虽然并未十分顾忌着谁,但是声音却不自主比平时降了几个音调。

这是来自于灵魂里的屈服,无论他们表面上表现的有多蔑视权贵,真实的内心却总会背叛言语,将折抹臣服反映在细小的表情里。

周思敏离他们比较远,所以并未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对于这俩人不时朝着自己看两眼然后再说上几句的样子,不用猜她都知dào

对方不是在侮辱她便是在商量着怎么处置她。

她的手不自觉在那剩下的几十颗佛珠上摸了摸,紧张的心情慢慢疏远,眼神也坚定起来。

她相信李延年会来救她,更相信老天爷不会放过作恶之人。

脖子上一阵闷痛,周思敏被身后的女守卫给劈晕了过去。

霍乾坤将这几天吃住的东西全都集中到山洞里的火塘里头,然后一把火全给烧成了灰。出来时看到周思敏已经晕厥,便皱眉道:“现在就打晕了,一会儿下山时你背着她啊?”

下山可比上山还难呢。因为下山时重心不稳,很容易摔跤。背上若是再背着个人,这一个不小心就能从山道上直接滚到山底。

不如让人自己下山,然后再打晕了布置交yì

的现场。

那女守卫却并不在意:“就这么点斤两,给我两个我都能背的动。”

霍乾坤听了便不再多言,走上前与王冲几人商量山下的布置。

与此同时,早早就起身的严子陵已经悄悄来到了桂香楼。她的父亲严文实见女儿房门口依旧站着守卫,便以为她还没起身。起来看了看又退回了房间。

“有消息了吗?”严子陵被那女侍卫背在身上,见到早早就站在门口等待的李延年后。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延年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小狼便摇摇头回到道:“还没有。”

想来也是。这还早着呢。便是让人送信,也要等人家吃过早饭才行吧!

也就是他们太着急,才会一大早的站在这门口等。

严子陵听了也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色,转头对顾西庭道:“顾先生,既然还没消息,不如就趁现在帮我封穴吧。”

绑匪已经叫人等了这么多天,在拖延下去的可能性不大。而她原本也活不长了,不如就赌一把。就将今日定为自己的死期,然后跟着李延年去救人。

顾西庭点了点头。让那侍卫将人背到了后院,找了个软榻躺下后给严子陵施针。

为了将生机锁住,这一套针法每一针都施在了可以致命的穴位上。这也就是顾西庭手段高超,心细手稳。若是换个人来做,只怕手抖的连针都拿不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西庭又将所有金针都拔了出来。只在十几个关键的穴位里埋了针。

严子陵原本都快睡着了,这会儿却是一下子就起了身。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病痛和折磨仿佛从未纠缠过她。若不是这肤色依旧病黄。身材依旧枯瘦,严子陵都觉得往日种种只是做了梦罢了。

“等你一走,我就去给国公爷请罪。”顾西庭看着严子陵的欣喜神色,不禁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他没觉得帮着严子陵是做错了。但是只要一想到严文实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做错了。

这种感觉十分纠结,折磨的他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你也走吧。时间并不多,你好好的……感受一下。”他低声说道。

对于一个生命已经是倒计时的人来说。每一刻都值的去体会去享shòu

。顾西庭说这话时带着怜悯,说完了又觉得有些伤感。

他和严子陵。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谁又比谁过得好了?

严子陵点了点头:“谢谢!”

她真诚而利落的给顾西庭道了谢。然后迅速就离开了房间。

却不料刚踏出房门,她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严文实的目光里有愤nù

也有心痛。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被女儿给骗了。什么秘药,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一切都是假的吧!

但是他又不敢深想,不敢多问。

生怕问了之后对方真的会点头承认。

承认这一切都是谎言。

“王爷!有人来送信!”

外面传来了侍卫的高喊。

严子陵心虚的躲过了严文实的目光,忙不迭就跑了出去。

这一次送信的依旧是个孩子,不过却是个穿的干干净净、看着也就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是来我们铺子里买衣料的客人留的。”那小女孩口齿清晰,笑容甜美,站在李延年面前时虽然紧张,但是举止却十分妥帖,显然是深的家传:“那客人留了十两银子,让我今日上午将信送来。”

李延年接过信,站在原地抽出信纸翻看。

严子陵连忙走上前,便看到李延年手中的信上写着“城外龙王庙”五个大字。

“龙王庙在哪?”李延年转头问周思文。

周思文拎出了一个幕僚,那幕僚忙不迭的说道:“在五里坡的东南方向,翻过五里坡或者沿着官道和小路绕行都能到达。”

竟是个四通发达的地方。

绑匪选择那里做交yì

地点,难不成是想着交yì

完了能逃走。

周思文忙问:“那哪条路最近?”

那幕僚道:“从路程上来说,翻过五里坡应该最近。但是翻山的话马不好走,不如骑马绕行,反倒省时又省力。”

众人一听,立时就翻身上马,让几个本地人走在前面领路,然后浩浩荡荡的带了几千人就往城外赶去。一骑骑骏马从城门口飞驰而过,扬起的沙尘让路人叫苦连天。金三娘就躲在城门口排着队准bèi

进城的百姓里头。见此情形后,红唇免不了就往上勾了勾。眼中满是戏谑之意。

不过当那飞骑没完没了的从眼前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也没见停下时。金三娘的心里便觉得有些紧张起来。这得有几千甚至上万兵马了吧?李延年这是疯了吧!不过就是对付几个绑匪,对方何以跟去剿灭一个山头似的拼命!

她惴惴的进了城,突然就改变了回去的念头,暗暗想着一会儿是不是拿了那些财物就立kè

离开北峭。她知dào

李延年看中周思敏,却没想到对方这么看中。还有,对方这么多骑兵都是哪来的啊!北峭可没有马场……

这般七想八想的,她终于来到了藏着财物的那家铺子前面。

迎接她的是一处废墟。

金三娘脸色骤变,想都没想就要回头。不过还没等她转过身去,只是瞬息之间。她的头顶上就罩下来一块铁线编织的大网。金三娘掏出匕首四面砍了一气,却发xiàn

怎么也砍不断。

她顿时一阵绝望,正要引颈自刎,却只觉得手腕上一疼,匕首应声就落在了地上。

“捆起来!”夜四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冷冷吩咐道:“挑断手筋和脚筋,卸了下巴骨给我关起来。”

等王爷回来后,有的是时间招待她!

金三娘这边落入绝境,龙王庙里王冲几个却刚刚布置好现场。听到外面有马队崩腾过来的声音后。众人的神色便都郑重起来。

“人来的还挺多的……”霍乾坤说道。

“管他来多少,一会儿我们拿到了玉佩就走人!”王冲嗤笑了一声,又转头吩咐那女守卫:“把人弄醒吧!别叫咱们王爷看到了,以为我们给的尸体!哈哈哈……”

女守卫听了。转身就给周思敏脸上泼了一碗冷茶水。

周思敏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原本沾在脸上的脏兮兮的灰尘被冲了下去,那一脸的憔悴病容便越发清晰的显露了出来。水渍浸湿了碎发帖服在脸上颈间,又顺着暖烫的身子一路滑了下去。冷的周思敏不自禁就打了个哆嗦。

“怕了?”王冲见状不由又哈哈笑了起来:“怕了就好。一会儿见到王爷,还望王妃帮着说几句好话。”

他也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一直要大笑。

也许大笑能消除自己心里的紧张?

周思敏低垂着眼睑。什么话都没说。

她恨不得杀了这帮畜生!

帮他们说好话?除非她疯了!

“人来了!”霍乾坤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神色阴沉的对王冲道:“起码有上百人!都是骑兵!”

王冲听了。嚯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冲到窗户边往外看去。天色有些阴,龙王庙废弃多年,周围到处是枯黄的只剩下杆子的蒿草。乌沉沉的云彩压在天地间,叫人觉得胸闷又气慌。

李延年一骑当前,领着浩荡的骑兵远奔而来,却又在快要靠近龙王庙面前时,慢慢收势。

严子陵趁机赶了上来,与对方并列而行。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伏地而行,擦着竖立的蒿草往龙王庙四周围探了过去。压抑而紧张的气息铺陈而至,从外面一直侵到了庙里。

“不止几百人……”王冲有些懵,不过片刻后就又镇定了下来。

他立kè

冲进屋里,扼则周思敏的脖子扭着对方就走到了窗边,露出两人的脸。

“王爷!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女人留下!”他从窗口向外叫道:“其他人都给老子退后!退到五十里之外!”

早知dào

这句话应该加在信里的。只是做惯了杀人的买卖后,对这绑架的事情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周思敏一下子就看到了李延年和严子陵。她很惊讶这俩人一起过来了,却又觉得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严子陵一个没忍住,差点就想命人当场射杀了王冲。

李延年则是瞬间就想起了那个肆虐的夜晚,暴戾而凛冽的杀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都退后。”他抬手沉声吩咐着:“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上前。”

他要亲手杀了这群畜生!尤其是这个扼住周思敏脖子的男人!他要将对方的那只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结局

李延年的命令一出,黑压压的骑兵列队便犹如退潮的海浪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只有周思文有些不甘。不过在这种时候,他压根就不敢刺激到绑匪,以免对方恼怒之下一个错手就伤害到了周思敏。

只是他退归退,这心里的暴躁便连胯下的坐骑都感受到了。那匹枣红的烈马不仅跑起来十分凶悍,便是勒缰停下后那雪白的四蹄依旧在原地不时刨着土发泄。

李延年与严子陵也一起下了马。

“你要的东西,本王带来了。”李延年将手里的玉佩高高举起,脸色阴沉的对着窗户口那边威胁着他的人沉声说道:“只要你把人送来,这玉佩就是你的。”

王冲藏在周思敏身后,眯眼从窗户口向外看去,然后便见到李延年手上有青白的玉色光彩折射而出。

不过两边人离得太远,那玉佩又不大,所以他只能大概看个轮廓,对那玉佩的细节,依旧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把东西交给你旁边的那个女人。”手里有人质,他吩咐起李延年来便十分的顺口:“让她走过来给我看看玉佩的细节。”

在他看来,严子陵瘦弱不堪又一脸病容,只怕比周思敏还好控zhì

。对方若是不守规矩,他一掌就能将对方给拍死。

严子陵听了这话,便也知dào

对方不把她放在心上。这若是放在往日,她早就火大了。但是这会儿她却十分庆幸。对方越是轻视自己,一会儿就近救下周思敏的几率就越大。所以待那王冲话音刚落。她便转头望向了李延年。

李延年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那玉佩递给了对方。

“拜托了……”他哑然说道。声音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失落。

严子陵嗯了一声,收了玉佩就往前走。太阳光努力而挣扎的从厚沉沉的云团里露出了一丝。却照的枯杆林立的废庙越发的清晰和衰败。冷风从她身上刮过,封闭的穴位蒙蔽了感知,让她再不用受先前的切肤之痛。

可是她依旧心痛到不行。只要望一望周思敏那苍白的脸颊和清澈的双眸,她就深切觉得对方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只要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微微一使力,周思敏那双眸子就会灰暗下去一般。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手里的那块玉十分的烫手。她既恨它给周思敏招来了祸事,又害pà

没了这玉佩救不了周思敏的命。所以对那玉佩就捏的越发紧了。

“走近点。”王冲并不怕严子陵的靠近,反正两人之间还挡着一堵墙,对方又弱不禁风的。他们这边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一个病怏怏的小娘们?

严子陵便又往前靠近了几步,捏着玉佩上的粗黑绳子提到床前给王冲看了个清楚。

王冲看到那青白玉佩的形状和图案后,便知这东西和郁小仙画给自己的图画一模一样。另外,这玉如此清透,他甚至能透过玉佩看到里面隐隐流动的莹光来……

比自己之前仿造的假货不知dào

高了多少档次!怪不得那郁小仙一眼就看出是假的了!

王冲忍不住从窗户里伸出手要够那玉佩,却被严子陵一下子就拿开让他扑了个空。

“放人。”严子陵握着玉佩嫌恶的对王冲说道:“否则我就是摔碎它也不给你们。”

就为了这么一块死物,对方居然冒了这么大的险连王妃都绑架了。要么郁小仙是失心疯了,要么就是这东西妖异,能惑人心智。

所以严子陵这一声摔了它说的阴森森的。

王冲听了。自然不肯。他费这么大劲不就为了这块东西么,真要给摔了他哭都来不及啊。

“你到门口等着。”他粗声粗气的命令着严子陵:“等我们开了门,你就把玉佩拿来。”

双方各有顾忌,从这一方面来说还真没有谁更弱势的说法。

严子陵点了点头:“好。”

她真不敢再多看周思敏一眼了。再多看一眼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暴起伤了那绑匪。进而波及到周思敏身上。

周思敏闭了闭眼,很想问一问严子陵怎么瘦成这样了。不过被王冲扯了一下后,她便身不由己的跟着对方来到了门口。

“霍兄。把地道打开!”王冲回头跟霍乾坤交代了一句,然后才让那名女守卫开了门。

之前五天加上后面三天。足够霍乾坤留下的人挖通龙王庙底下的地道了。等他将玉佩拿到手,他就钻到地道里。将洞口炸毁,然后迅速离开!

龙王庙的那扇破门被打开了。飞舞的灰尘落下后,严子陵终于完完整整看到了周思敏的身影。对方好似也瘦了一些,且猜想中应该隆起的腹部却依旧平坦着。

“你跟王爷说,让他保证不会追究我们绑架王妃的事情!还有,交yì

完成后,不准追杀我们!”王冲掐着周思敏的脖子又讲起条件来:“让他用他未出世的孩子发誓!”

这话根本不用严子陵转达。王冲那么大的声音,李延年早就听到了。

“本王发誓,不会追究你们绑架王妃的事情,不会追杀你们。”李延年往前靠近了一些,一字一句的说道:“否则本王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周思敏听了,心痛的几乎要滴下血来。

严子陵目光一寒,心想他们不能对付你们!我能!

“满yì

了吧?”她冷哼了一声,不耐的催促道:“可以将王妃放开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就摊开手心,将那玉佩往前伸去。

王冲一手抓了玉佩,一手就将周思敏往前狠狠一推,然后和那女守卫一起将破庙的门给关上。

严子陵一转身将周思敏往怀里一抱,说了句:“等着。”然后便往前一冲。一脚就踹开了那俩人欲要关起的门,砍瓜切菜一样抽刀就将那女守卫给杀了。

“你们发了誓的!”王冲见状大惊。一边叫着一边就要往地道口退去。

严子陵却阴森森说道:“那是王爷发的誓,关本将军何事?”

她如同一个杀神。状态好的好似到达了生命中的巅峰。霄封军从四周围涌进来要助她一臂之力,却听严子陵大叫到:“将这狗贼留给我!你们去杀了地道里的人!”

王冲这才发觉上当。原来这瘦瘦弱弱的女子竟是大名鼎鼎的护国将军!而且他是搞暗杀的,身上有匕首有暗器,就是没有长剑护身,所以没几下就被严子陵压制的落荒而逃。

可严子陵却不肯轻易放了他。先是一剑刺瞎了对方的眼睛,然后又挥剑斩断了对方的双腿。

“贱人!”王冲目眦欲裂,一只眼睁着,一只眼流着血泪对着严子陵就挥了一把暗器出去。

严子陵轻巧躲开后,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对方再甩。心中就猜想对方的暗器已经都用完了。她十分得yì

,便老神在在的走到了对方面前。用剑尖挑着对方的下巴,不屑的冷笑道:“区区几个蟊贼,居然也敢把爪子伸到了王妃头上。真是活腻歪了啊!”

说着又一剑斩断了王冲握着玉佩的左手。

王冲痛到不能呼吸,连骂人的力qì

都使不出了。

严子陵冷笑了一声,弯腰从那只被斩断在一旁的断手里拿回了玉佩,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扬声问李延年:“这东西本将军看着碍眼,能不能摔碎了啊?”

她笑眯眯的,显然心情正好。

李延年正抱着周思敏欲要离开。听到严子陵的问话后这才抬了头淡淡回道:“砸了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便愕然呆在原地。

而原本斜斜躺在他怀里的周思敏却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然后一把就挣开了他,跌跌撞撞就要往前跑去。

屋子里瞬间就响起了一片惊惶而绝望的喊叫:“将军!”

王冲哈哈哈笑了几声后声音咻的一下停住。愤nù

而绝望的霄封军蜂拥而上。几下将对方剁成了肉泥!

李延年也反应了过来,连跑几步追上前将周思敏紧紧抱在了怀里。

“别……别去……”他哀求着。

可周思敏并不听他的,挣扎了几下依然往前走了过去。

严子陵斜斜躺在了地上。脸上还带着志得yì

满的笑容,左侧的半边身子上却是插满了薄而锋利的暗器。而最显眼的便是插在她左侧太阳穴上的一片。黑漆漆的是个柳叶形状,深深插在了对方的脸上。隐隐只露了一个弯弯的尾部。

“青岚!”

一声冲天的尖叫从破败的龙王庙里冲了出来。团团的乌云在空中聚集,风呼呼吹着,越吹越烈,听在人耳中便觉得格外恐惧,也格外心冷。

天气越发阴沉,好似一个错眼就要大雨倾盆。

就像是被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所惊醒,四面忽的一下便响起了凄绝的呜咽。霄封军的一众侍卫好似突然被人抽空了身体里的生气。一个接一个的软跪在了地上,铁剑砰砰的声音磕在青石的地上,一声接一声的脆响好似丧钟,敲在众人的心头耳畔。

虽然早早就接受了将军要死去,可是却从没想过她离开时竟会是这么一副场面。

“青岚……”周思敏呆滞的跪在严子陵身边轻轻唤着对方,痴痴看着严子陵的笑颜而不知所措。她一片接一片的拔除了严子陵身上的暗器,泪水也终于绝提而出,唰唰就流了下来。

她从未给过对方任何帮zhù

,甚至一直想要疏离着对方。

可是在这一刻,在这一刻她后悔了。

严子陵小心翼翼的样子;捧着一腔真心却又被她拒绝的样子……

她的手指在最后那片插在太阳穴上的柳叶片上停住。

看着这样的笑脸,她下不去手。

“老天!”周思敏泣不成声,全身都在发抖。

她在这世上没对不起任何人。

因为唯一对不起的这个人,已经不再这世上了。

李延年就这么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一颗心迅速的沉下。

他知dào

严子陵赢了。

这一辈子……周思敏是永远也忘不了她了。(未完待续……)

番外(消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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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子陵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飘渺感觉。

她没有感官,但是却能清楚的看到眼前的一切。药草芬芳,流水潺潺,青竹小楼河边立,人间仙境不似真。

“这是哪啊……”她来回飘荡着,不时掠过一畖畖侍弄的整整齐齐的药田,惊讶之余又有些欣喜。这些药草一看便知道是人为栽培的,所以无论这里是哪,都应该是有人居住的。

只要有人,她就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了吧。

“有人吗?”她停伫在竹楼前面,低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她忍不住就推了一下那竹门。

就好像穿过了一团迷雾,她整个人一下子就穿过了竹门,呆立在了竹楼内。

“我已经变成鬼了?”她感觉自己是存在的,但是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更别提知道自己是谁,怎么来的了。

四周围寂静无声,就好像一片死域。

她左右看了看,见到贴墙放着的一排又一排的竹架,林林总总的瓷瓶整齐的摆放在上面。四面角落里各放了一个高脚的木几,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但是严子陵感觉原本应该是有东西在那的,不过是被后来的人给拿走了。

就像竹架上空出来的那些地方一样。

咦?

后来的人?

她惊讶于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变成了鬼,但也不能就这样随便的闯入人家的屋子吧。”她只囫囵看了一遍,然后又飘出了竹楼。小溪流上散发的气息令她十分舒适,她便沿着小溪一路飘了过去。

不多时,她便来到一处白蒙蒙的看不到边界的地方。

“怎么穿不过去?”她来来回回冲撞了十几次,居然拿这厚厚的白雾一点办法都没有。贴着这一圈白雾飘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这地方根本就是个笼子。上下左右全被堵上了,根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十分沮丧,便又飘回了竹楼。既然这里没有人,她便也默认这竹楼是无主的了。上上下下折腾了一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竹楼下找到一块石碑。

“鸿蒙之玉,可夺魂炼魄?”她读一段想一会儿,心里越来越惊讶。等到上上下下的文字全都通读完毕,她忍不住就从竹楼下飘了出来,暗暗想着“让我出去”。

整个人就好似从一个蛋壳里掉进了一处深渊中。四周黑漆漆的,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分辨出是间屋子。不过,因为光线太暗,这四周除了不时飘动的幡布还能叫人看出个大概外,其余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只能感知出一个轮廓。

看来还是夜里呢。

所以她一闪身便又退回了空间。在这空间内,她不知日月,没有疲惫。除了按照石碑上所写的那般淬炼魂魄,便是在竹楼内折腾那些瓶瓶罐罐。时间长了,她想起的记忆便越发的多,整个人也变得越发沉闷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父母亲朋,自然也想起了周思敏。

一种钝钝的痛带着甜蜜在心中散开。她既为俩人阴阳相隔而绝望,又为能亲手救下对方而欢喜。

她只希望自己的死没有吓到对方。

“这就是那块玉佩了吧。”她明白了过来,便也知道郁小仙那些所谓的神通是怎么得来的了。

魂魄渐渐凝实后,严子陵默默在心里念了声出去,下一刻便站在了空间外头。

不过,待她慢慢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心里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

这……

这不会是个寺庙吧?

巨大的金身菩萨立在她的面前,眼神慈悲而凌厉,表情肃穆又庄重。袅袅的香气从香炉里绵绵升起,新鲜而光洁的瓜果供奉在案桌上。穿着灰衣的比丘尼不时从她身边穿过,却对她的存在视如无睹。

严子陵心虚的等了等,却没等到自己这个鬼会被传说中的金光剿灭掉。时间越长,她便越发胆大起来,绕着屋子转了转,却发现自己出不了这间菩萨大殿。

这就是菩萨对孤魂野鬼的束缚?

将他们都束缚在她身边,好让他们没法出去害人?

可也不是所有的鬼都是坏的话!

菩萨这么做,真是欺鬼太甚。

严子陵便气呼呼又飘到了菩萨面前,悬空与那金身菩萨对视,却是越看越觉得这菩萨眼熟的很。

“求护国将军保佑,保佑我家王妃顺利生产。”

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念叨,严子陵顿时就傻了。

护国将军?

这菩萨名叫护国将军?

她就说这菩萨怎么这么面熟呢!感情这不是菩萨,这是她自己?!

可这是谁给她立的金身佛像啊……

飘飘荡荡的下落到求神拜佛的女子身边,她不由又惊讶的叫了一声。

“芍药?”

这不是在周思敏身边伺候的丫鬟吗?

这么说,对方方才所求是为了周思敏?

严子陵顿时就激动起来,大叫着企图让芍药知道她的存在。

可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那芍药就是一无所觉。

她上蹿下跳的,极力想搞出点动静出来。可是努力了半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芍药离去的背影……

无比沮丧的退回到了空间里头。严子陵漂浮在了一颗大树的枝桠间。她没有重量,大树不会承托她。不,不仅是大树,一切的一切,包括大地都不会承托她一下。

她只能想象自己是一朵云,飘在树顶俯视大地;又或是想象自己是一团雾,包裹着溪流草木与天地同生。

周思敏要生了吗?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呢?会像周思敏还是李延年呢?

严子陵的思念铺天盖地,她既高兴又难过,却又突然觉得生活有了期待。

第二日,她早早就出了空间等待,果然在快要到中午时又守到了芍药出来。

她虽然不能化实,却能用意念控制空间里的物品移动。这芍药给周思敏求平安,她便给对方找点平安药来。

“求护国将军保佑王妃顺利生产。”芍药又求了一支香,祷告了一番后起身将香插入香炉。

不过待她回身再要磕头时,却赫然发现蒲团上多出了一个小瓷瓶。

芍药左右看了看,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这是?”她捡起那个瓷瓶看了看,见到上面赫然写了三个小字:荣养丸。

怎么凭空冒出这么一个东西来?

见鬼了?

可这是佛堂圣地,妖鬼都不敢进来的吧?

难道真是护国将军赐下的仙丹?

芍药转头恭恭敬敬的给严子陵的金身像磕了几个头,然后满腹疑虑的揣着那瓶药离开了。

严子陵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喜悦。

郁小仙的荣养丸比不得送子丹那么有名,却也是一药难求,听说只有太后得到过一瓶,吃了之后百病不生,是十分滋补的名药。

希望这药对周思敏有用。

她却不想,这般凭空冒出来的东西,王府压根就不敢往周思敏身边送。

“你确定这药是凭空冒出来的?”李延年捏着手里的细瓷瓶,沉声问芍药道:“你把你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讲一遍。”

芍药有些莫名:“奴婢没做什么啊。就跟平日一样,求护国将军保佑王妃顺利生产。”

周思敏的预产期快要到了。越到这日子,没有经验的芍药就越是帮不上忙。她心里着急,便日日跑到五里坡外的将军殿那里给周思敏求神拜佛。

那将军殿位于新的龙王庙里。因为大名鼎鼎的护国将军半年前在此地飞升,与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仙土归与地下。所以原本荒废的山庙再一次成为圣地,并由贤王府和国公府共同捐资翻新了龙王庙,然后就在这新的龙王庙里给严子陵建了一间将军殿。

后又迁了附近的一座庵堂过去,让那些比丘尼日日去打理将军殿。

“这事先不要跟王妃说。”李延年阴沉了好几个月的脸今日终于有了一丝晴朗:“待王妃生产后,做完月子再说。”

周思敏的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下来,最近实在不宜再过多波动。

芍药郑重应是。

“那奴婢明日还要去将军殿吗?”她又问。

李延年将手里的瓷瓶握紧,想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去吧。每天待上半个时辰,就当护国将军还在,与她说说外面的世界。”

当日严子陵突然横死,周思敏将其周身暗器取出后,流淌的鲜血将那摔碎的玉佩都浸红了。再然后,那玉佩突然光华大放,而严子陵的身体却是越发淡薄。他害怕那玉佩妖异,便强行将周思敏拖到了一边,然后便看到严子陵淡漠的身体散成了一团团晶亮的东西,凭空消失在了龙王庙里。

众人都看傻了。

包括知道那玉佩妖异的他。

他原本以为是玉佩为了恢复原状而吸收了严子陵的尸身,可是后来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找到哪怕一粒玉屑。

周思敏哭晕过去,还差点流产。

严家人也是伤心至极,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严子陵的尸身。

没办法,他只好将这些人集中到一块,给他们说了郁小仙的事情。

众人居然重新升起了希望,觉得严子陵也会如郁小仙一样死而复生。

就算不能死而复生,那也一定是成了神仙去享福了。

李延年虽然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见到别的所有人、包括周思敏都变得开朗高兴起来后,他便也默认了这种说法。

一向不信佛的他第一次捐了座寺庙。

却没想到时至今日,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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